《大明国士》 第1节 大明国士 作者:子率以正 简介: (大明+无系统+权谋+爽文) 天空一声巨响,陈堪闪亮登场。 什么,家师方孝孺,开局诛十族? 问题不大,看我道德绑架。 先搞定方孝孺,再搞定朱老四...... 然后搞定公主? 这个不用定,只用搞! 再搞个军校,搞个银行,大航海,这个也搞! 朱棣:“陈堪,大明无敌了,你怎么搞的?” 陈堪:“?” 就胡搞瞎搞....... 第一章 穿越 倒霉蛋本蛋 昏暗的牢房之中,霉味,汗味,腐臭味,粪便味混杂在一起。 陈堪随手拎起一只将自己手指当成薯条的老鼠扔到一边。 苦笑了一下。 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离谱的现实。 是的,他穿越了。 从高楼林立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穿越到了大明建文四年的夏天。 至于怎么穿越的?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陈堪现在的处境不太美妙。 不仅深陷牢狱之灾,还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危。 至于原因… 很简单,被陈堪占据的这具身体的老师,名叫方孝孺。 是的,就是历史上那个被朱棣诛了十族的方孝孺。 “世事无常,大肠包小肠啊~” 融合完原主的记忆,陈堪无语凝噎。 被他穿越这个倒霉蛋也叫陈堪。 但这个陈堪的过往,用离奇二字都不足以形容。 本是明朝开国大将普定侯陈恒的儿子。 妥妥的纨绔小侯爷。 后世陈堪不过是一个九九六的社畜,若是穿越成一个纨绔,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偏偏老天就爱玩人。 洪武二十六年,普定侯陈恒因蓝玉案而受到牵连,身死诏狱之中。 原身也从纨绔小侯爷跌落泥底。 是不是以为这样就完了? 当然不是。 普定侯陈恒身死,其爵位也被朱元璋收回。 原身举目无亲之下,只好找到了父亲曾经的顶头上司,颍国公傅友德,恳求他收留自己。 陈恒曾是傅友德帐下第一大将,在随傅友德远征云南时曾立下赫赫战功。 而傅友德见昔日最为倚重的下属身首异处,其独子更是落魄至厮,心中也不免唏嘘不已。 念着往日的情分,傅友德不仅收留了他。 还将自己最宠爱的孙女,其长子傅忠与朱元璋第九女寿春公主所生的幼女傅瑜,许配给他。 并约定在傅瑜年满十八之后二人便正式成婚。 但老天爱玩人可不是说说而已。 就在原身以为自己将要爱情事业双丰收的当口。 傅友德被朱元璋赐死,驸马都尉傅忠亦被牵连。 而原身才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未婚妻,也与其兄傅彦被朱元璋下令交由晋王世子朱济熺抚养。 于是,原主再次流落街头。 以为这就完了吗? 不,这只是一个开始…… 陈恒在世时有一好友,名为方孝孺。 方孝孺不忍旧友之子落魄至此,便将其接回家中抚养,二人以师徒相称。 原身在方孝孺家中安然无恙的度过了四年。 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驾崩,皇太孙朱允炆即位,年号建文。 朱元璋死了,原身以为自己就要时来运转了。 但谁能料到,建文帝一上位就开始花样大作死。 玩的一手削藩之策,逼得远在北平戍边的燕王朱棣发动了“靖难之役”。 终于在第四年,朱棣打进了应天府。 建文帝朱允炆在后宫放了一把大火之后,就下落不明。 而方孝孺身为建文朝朝政班子的几个首脑人物之一,也被朱棣下令拿进了大狱。 方孝孺入狱,原身作为方孝孺的学生,又怎么可能逃得了牢狱之灾呢? 所以,他又双叒一次身陷囹圄。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能熬过去。 于是陈堪来了,接替他成为了新的倒霉蛋… 回忆完原主的一生,陈堪咂摸着嘴,感慨道:“这他妈不就是倒霉蛋本蛋吗?”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不过。 问题不大。 作为一个纵横笔趣阁多年的老书虫,没有人比他更懂重生废材流! 这个剧本,陈堪太熟了。 沉默了片刻,陈堪在心里默默的呼唤了一声:“系统,出来吧!!!” …… “系统爸爸?” …… 出乎预料的是,脑子里并没有传来“叮”的一声,以及系统绑定成功的提示音。 陈堪心里一沉,竟然没有系统! 不过… 问题也不大。 他相信,凭借自己身为后世人的先知先觉。 一定能在大明混得风生水起。 吧? 自我安慰了一下,陈堪将注意力拉回了现实。 穿越了,还没有外挂。 那么接下来,怎么才能从朱棣的屠刀下保住性命? 便成为了陈堪需要迫切思考的事情。 “必须要想办法自救啊,好不容易穿越一回,怎能如此轻易狗带?” 陈堪脑子里高速运转,回忆着方孝孺为什么被诛十族的原因。 建文四年六月十七日。 朱棣在谒拜朱元璋孝陵归来的途中与群臣导演了一场‘黄袍加身’的闹剧。 朱棣装模作样的在南京‘勉强’即位。 随后召见方孝孺,要求他为自己起草即位诏书。 方孝孺自然不允,反而在大殿之上喷了朱棣一头口水。 朱棣大怒,于是方孝孺成功的喜提千刀万剐瓜蔓抄十族连诛大礼包一份。 第2节 为了帮方孝孺凑够十族,朱棣还特意将他的门生故旧单列成一族。 “也就是说,自己死定了?” “暴君,我呸!” 回忆了一遍历史上方孝孺事件的始末,陈堪嘴里泛起一阵苦涩。 莫名其妙的来到大明,身份还是方孝孺的学生。 这就摆明了是让自己来给朱棣送人头的。 还真就不客气,直接给自己来个地狱开局? 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今天是六月十四。 距离朱棣“黄袍加身”还有三天。 也就是说,留给自己的时间只剩下三天了。 三天之后,如果自己不想成为方孝孺这个名字在历史书上浓墨重彩那一页的背景板。 只有两个办法: 要么自己能长出翅膀飞出大明,前提是还得越狱成功。 要么能说服方孝孺做朱棣的贰臣,老老实实的把即位诏书写了。 要不然,留给自己的下场只有一个——死。 还是被千刀万剐折磨致死。 手段相当残忍!!! 弄清楚了自己当下的处境,陈堪心中满是焦虑和恐惧。 越狱? 对比了一下自己细嫩的胳膊和牢房足有人头粗细木头隔墙,陈堪当即放弃了这个想法。 说服方孝孺投靠朱棣? 那可是方孝孺啊。 一个亲眼目睹了家人朋友门生故旧,被朱棣以残忍至极的手段凌虐致死,都没能动摇他半分心智的狼灭。 堪称历史上第一硬骨头。 而自己却要说服他投靠朱棣,这可能吗? —— 第二章 历史上第一硬骨头 “哐~哐~” “吃饭了。” 狱卒的吵闹声惊醒了正在胡思乱想的陈堪。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牢房阴暗的角落里便走出一人。 两只手上还各端着一个木盆。 陈堪一愣:“这牢房里还有其他人?” 随即反应过来,这人便是牵连自己入狱的罪魁祸首——方孝孺。 牢房太昏暗。 再加上陈堪一直在融合原主的记忆,所以才没有注意到他。 方孝孺身着囚衣,脚上还带着脚镣,颌下蓄着一缕花白的山羊胡,只是在狱中未曾打理显得有些凌乱,清瘦的脸,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 “这就是历史上第一硬骨头吗?” 陈堪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他几眼。 先不说自己会不会被株连。 这可是中华上下五千年唯一一个被诛十族的人物…… 历史上独一份。 好怪,再看一眼。 方孝孺径直从陈堪身前走过,将手中的木盆放到门缝后面。 紧接着,一柄木勺自门外伸进来。 勺子里舀着一坨糊糊状的不知名物体,不偏不倚的倒进了木盆之中。 待两个木盆里装满糊糊,方孝孺端着木盆来到陈堪面前盘腿坐下。 将一个木盆放到陈堪面前,说道:“元生,吃饭。” 陈堪没有起身,只是眼皮子一抬,心里嘀咕道:“元生,好难听的名字…” 方孝孺见陈堪瘫在地上装尸体,也不以为意。 用手抓着糊糊便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陈堪不得不承认,或许读书人身上真的存在一种名叫风度的东西。 眼前的方孝孺,即便如今身陷囫囵,甚至连一双筷子都没有,但吃饭的样子依旧温文尔雅。 脸上和煦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他是在吃一种看着连猪食都不如的食物。 “咕~咕…” 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陈堪只好坐直身子。 生死事小,肚子饿事大啊。 甭管食物好吃难吃,总归能填饱肚子。 学着方孝孺的样子,陈堪抓起一坨糊糊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就往嘴里放。 下一刻 “呕……” “虾米?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呕…呸!呸…呸。” 陈堪表示,两世为人都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用难吃都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泥土,沙子,混着一种叫不出名字的,吃了喇嗓子眼的粮食。 夭寿啊…… “这么好的糜子饭,寻常百姓年节时分还不一定吃得上呢,元生,你这…唉!” 一旁的方孝孺见陈堪将食物吐得到处都是,脸上不由得露出痛惜之色。 叹了口气,他竟放下手中的木盆,将陈堪吐得一地都是的糜子用手扫到一块。 也不顾上面沾满了泥巴和陈堪的口水,便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别…呕!” 陈堪正想抬手阻止他的行为。 谁料下一秒方孝孺便板着脸对陈堪训斥道:“元生,我时常告诫你,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 “更何况你我今日口中之食,尽为民脂民膏。” “你不吃也就算了,岂能如此浪费。” “这……” 陈堪本来很想反驳他一句:“这玩意儿用来喂狗,狗都不吃…” 但不知道怎地,当他对上方孝孺那双满是痛惜之色的眼睛。 这反驳的话好像卡在嗓子眼里,就是说不出来。 半晌之后,陈堪认命般颓丧道:“是,老师教训得是,学生知错。” 听陈堪服软认错,方孝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一幅孺子可教的表情道:“元生,我知你出生优渥,自小锦衣玉食惯了。” “现如今受我所累,吃不惯这糜子饭也是情有可原。” “但你需时刻谨记。” “我等读书人,读的不只是书,还有天下的民生疾苦…” 陈堪:“?” “我真该死啊!” 方孝孺的这种精神,让陈堪一时间有些愣神。 但…… 我他妈都快要被你连累死了啊,你跟我谈民生疾苦? 短短几句话,让陈堪对于方孝孺的为人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这是一个真正将黎民百姓放在心里的人。 陈堪不是这样的人,但是他敬佩这样的人。 只不过敬佩归敬佩,像这种食物,陈堪是真的难以下咽。 所以他将自己的木盆往方孝孺的面前一推。 说道:“老师,学生不饿,您吃了吧。” 第3节 方孝孺没有搭话,只是直直的盯着陈堪。 片刻之后,摇摇头道:“粮食本就珍贵,更何况你我师徒如今身在大牢,一日就只有这么一碗糜子饭糊口,就算你不饿,也得留着饿的时候吃,不然……” “砰!” 方孝孺话还没有说完,牢房的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 “哗啦啦……” 随后,一阵脚步声响起。 一个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约莫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士,瞬间将整个牢房塞得满满当当。 陈堪与方孝孺同时转头看去。 陈堪脑海中浮现出此人的相关记忆。 朱高煦,朱棣的次子,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烤肉王爷。 陈堪眉头一皱,看这架势,似乎来者不善啊。 朱高煦缓缓走到两人身旁站定,以长刀杵地。 眯起眼睛笑道:“在吃饭呢?” 方孝孺放下饭盆,站起身对朱高煦一丝不苟的拱手行礼。 道:“下官见过高阳郡王殿下。” 见方孝孺都起身了,陈堪也只好不情不愿的朝着朱高煦一拱手:“草民陈堪见过高阳郡王殿下。” “下官?” 朱高煦挑了挑眉,并未计较方孝孺的自称。 而是看着陈堪,似笑非笑的说道:“陈堪,你又下狱了,还真是够倒霉的。” “呵呵!” 陈堪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一声,垂下了双手。 说起来,原身和朱高煦还曾经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交情。 建文元年,朱允炆削藩之际,曾将燕王朱棣的三个儿子召来京城读书。 说是读书,其实就是当人质。 朱高煦兄弟三人来到应天,那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犹如丧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就在这时,原身宛如彗星一般出现在兄弟三人眼前。 凡事就怕对比,原本朱家兄弟以为自己已经够惨了。 但在更倒霉的陈堪出现之后,他们的心里忽然就平衡了。 同为丧家之犬,同样寄人篱下,于是四人惺惺相惜之下,逐渐有了些交情。 第三章 诏狱惊魂 只不过看朱高煦现在耀武扬威的样子。 只怕也没把两人昔日的交情当成一回事。 方孝孺见朱高煦一来便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沉声道:“不知高阳郡王殿下来此,所谓何事?” 方孝孺发问,朱高煦也不再揶揄陈堪。 转头看着他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事。” “三日后,我父王要去孝陵拜祭皇爷爷。” “这不,特遣本王前来向先生求取一封即位诏书。” “还请先生,不要吝啬笔墨啊。” 三日后,拜祭明孝陵,还要方孝孺写即位诏书? 朱高煦此言一出,陈堪的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来了,震惊天下的诛十族事件即将拉开序幕。 现在断绝师生关系还来得及吗? 急… 在线等! 方孝孺闻言,不由得脸色一沉,一口回绝道:“殿下说笑了,本官不过是一介腐儒,哪里会写什么即位诏书。还请殿下回去转告燕王,让他另择其人吧!” “哦?” 方孝孺话音刚落 上一秒还笑意盈盈的朱高煦忽然冷声道:“这么说,先生是不肯写这份登基诏书?” “不是不肯写,而是不会写,也不能写。” 方孝孺摇摇头,面色不变地应道。 朱高煦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铮!” 下一刻,手中长刀应声出鞘,直指方孝孺面门。 厉声道:“方孝孺,本王再问你一遍,这登基诏书你究竟是写还是不写?” “呵!” 面对朱高煦的诘问,方孝孺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他冷笑一声,鄙夷道:“燕王位本藩臣,乃犯顺称兵。” “乱臣贼子,阴谋夺国,亦敢窃居大宝。” “若是写了这即位诏书,本官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太祖先皇帝?” “还请殿下回去转告燕王,让他死了这条心罢。” 几句话说出来,别说朱高煦听得怒火升腾。 就连陈堪都听得心颤了几颤。 “识时务者为俊杰啊大锅~” 还有这朱高煦,怎么回事? 是去四川留过学吗? 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腐儒,当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你吗?” “要杀便杀,这即位诏书,本官是决计不会写的。” 方孝孺满脸绝然,言罢,便闭上眼睛准备领死。 “哈哈…哈哈哈…” 朱高煦闻言,怒意更盛。 仰天长笑数声,低吼道:“既然你那么想死,本王成全你。” 毫不犹豫的举刀一挥而下! 眼见方孝孺就要命丧当场。 陈堪忍不住眉毛一抖,继而脸色大变。 依照史书对朱棣那暴脾气的记载。 若朱高煦真的将方孝孺一刀噶了。 朱高煦是他亲生的或许没事。 但是这个牢房里面的其他人,他陈堪也好,包括朱高煦的一众亲卫,还能有命在? “殿下,不可!” 陈堪大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小宇宙爆发出极致的潜能。 但…两只脚的速度怎么可能有挥刀的速度快呢。 眼见方孝孺就要身首异处。 陈堪仿佛看见了自己这具新身体被朱棣大卸八块的样子。 额头瞬间弥漫起密集的冷汗。 陈堪只能求助漫天神佛。 保佑朱高煦这一刀砍歪。 或是让方孝孺瞬间激活百分百空手接白刃的技能。 “当…” 金铁交接之声响起。 千钧一发之际,却是朱高煦随身的亲卫替方孝孺挡住了这要命的一刀。 呼~ 方孝孺没死,陈堪长呼了一口气。 命保住了,他仿佛看见了自己升官发财的样子。 “嗯?” 刀势被阻,朱高煦目露凶光。 第4节 亲卫收刀入鞘,低声道:“殿下,还请三思。” 趁着这个间隙,陈堪一个健步将方孝孺护在身后。 硬着头皮说道:“高阳郡王殿下,我,老师他,您不能杀他…” 老实说,陈堪现在的心情跟他妈坐过山车似的。 紧张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尤其是直面比自己高出半个头,身材魁梧到胳膊上能跑马的朱高煦。 这压迫力… 日!谁他妈穿越是这么穿的? 朱高煦是什么人? 那是朱棣靖难最大的得力干将。 手持两把西瓜刀,从北京东路砍到应天府,眼睛还不干的狠人。 跟他拧着来,能讨得了好吗? 方孝孺死不死的陈堪不关心。 但方孝孺死了会将自己也牵连进去,那他就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死。 将两人隔开,陈堪颤声道:“殿下,听我一句劝,这个,那个,要不你先回去?” “殿下,入城前道衍大师曾说过,方孝孺不能杀,还请殿下三思。” 一旁的亲卫也适时的出声劝解。 陈堪敏锐的发觉,在亲卫提到道衍这个名字时,朱高煦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忌惮之色。 随后脸上的怒意微不可查的收敛了一点。 有希望! 见朱高煦的态度有所动摇,陈堪心思电转。 用尽了两世为人最快的速度组织好语言。 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脸正色的对着朱高煦说道:“殿下,方…我老师今日若是死在您的刀下。” “您固然能逞一时之快。” “解气倒是解气了,但您可曾想过,他日奉天殿上,要如何应对燕王殿下的怒火?” 陈堪以极快的语速将脑海之中组织好的词汇说完。 豆大的汗滴就顺着脸颊流到下颚,滴落在地。 “用父王来压我,陈堪,你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朱高煦一开口。 一身杀意便直冲陈堪而来。 但陈堪却是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稍加思索后对着朱高煦一拱手道:“不敢,我…草民并非有意要用燕王殿下来压您。” “只是殿下昔日毕竟曾与罪民有过一段交情。” “罪民实在不忍见殿下因为一点小事,影响到将来的前程。” 这句话是陈堪目前能想到的,唯一能劝退朱高煦的方法。 方孝孺是现如今大明读书人的表率。 朱棣登基,需要方孝孺来起草即位诏书。 好借助方孝孺在士林之中的声望收拢天下士子之心。 假如朱高煦现在就有了夺嫡的想法的话。 那么他就应该想得明白。 今日杀了方孝孺,必然会恶了朱棣。 但陈堪又不能明说,否则传到外面,被扣上离间的帽子不说。 恶了即将登基的朱太宗,恶了未来的仁宗宣宗皇帝才是大事。 穿越一回,陈堪还是想好好活下去的。 古话说得好啊:“好死不如赖活着。” 只是话说到这种程度。 若是朱高煦听不明白,那陈堪也没辙了。 万幸朱高煦虽然性格冲动,脾气暴躁。 但他不是傻子。 经过陈堪和随行的亲卫这么一阻,心中的怒意也渐渐散去。 也慢慢的想明白了,自己要是杀了方孝孺,将来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冷静下来之后,他望着像老母鸡一般护着方孝孺的陈堪。 只觉得这位曾经的挚友竟有些陌生起来。 原来的陈堪,更像一个书呆子。 张口仁义道德闭口道德仁义。 要不然也不会成为方孝孺的学生了。 但现在的陈堪,朱高煦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看不透他。 尤其是这样一语双关棱模两可的话,绝对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陈堪能说得出来的。 “呵呵!” 想到这里,朱高忽然嗤笑一声,随后长刀入鞘。 说道:“陈堪,你还真不愧是本王的挚友啊,身陷身陷囹圄还不忘为本王考虑。” “也罢,看在当年本王在京城为质时,你曾对本王多加照拂的份上,今日便饶了这腐儒一条狗命。” 第四章 道德绑架 一眨眼,朱高煦又化作阳光开朗大男孩,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假象。 陈堪朝他一拱手,脸上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 “好自为之吧。” 意味深长的看了陈堪一眼,朱高煦转身离开。 目送着朱高煦领着一干爪牙远去,狱卒将牢房的大门再次上锁,陈堪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倒不是被朱高煦吓的,只是有些心累。 “这都他妈什么事儿啊...” 陈堪想发两句牢骚,但脏话还没来及说出口就又憋了回去。 刚才还一脸正气宁死不屈的方孝孺又吃起了木盆中的糊糊。 这一幕让陈堪有些难以置信。 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吃得下去饭,神人啊。 望着小口小口往嘴里塞糊糊的方孝孺,陈堪小声嚅嗫道:“老师,朱高煦说燕王三天之后要去孝陵谒拜...” “嗯!” 方孝孺嗯了一声,却是连头都没抬。 陈堪急了,问道:“老师,您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担心?” 方孝孺吃饭的手顿在半空,诧异道:“担心什么?” 陈堪:“???” 我太难了,家人们谁懂啊...... 陈堪觉得自己和方孝孺肯定有代沟。 嗯,正经的沟。 不然怎么会那么难沟通? “老师...” 陈堪欲言又止。 “为师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三日后燕逆谒拜完先皇,登基为帝乃是必然之事。只是,建文旧臣大多深陷牢狱,已无力制止燕逆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担忧又有何用呢?” 陈堪:“......” 方孝孺这一口一个燕逆,听得陈堪胆战心惊的。 而且,谁他妈告诉你我担心的是这个? 我他妈想说的是:“投降吧方祖,外面全是ju~dy。” 好吗? 整理了一下思绪,陈堪知道,方孝孺这是在装傻呢。 他不可能不懂自己是什么意思。 朱高煦来时,自己表现得已经很露骨了。 就差没有说朱高煦你不能杀方孝孺,杀了没人给你爹写登基诏书那么露骨了。 第5节 方孝孺能被誉为大明读书种子,陈堪才不信他听不懂自己的言外之意。 既然方孝孺装傻,那陈堪索性也就不学人家打什么机锋了,直接打直拳吧。 深呼吸,平心静气。 来到方孝孺身前盘腿坐下,在脑海之中组织了一下语言,陈堪看着方孝孺的脸认真的说道:“老师,我的意思是,我不想您死。” 一句话说完,陈堪心中闪过一丝愧疚。 但一想到三天后自己就会被千刀万剐,这丝愧疚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呵呵。” 方孝孺还以为陈堪是在担忧朱棣登基之后会清算他们这些建文旧臣,清瘦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 随后安慰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千古史书之上能流芳万世,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元生不必为为师感到惋惜。” 陈堪想吐血,谁在为你感到惋惜,我是在担忧自己的狗命好吗? 但这事儿陈堪偏偏没办法跟方孝孺直说。 毕竟古往今来最重的刑法也不过是诛九族罢了。 而陈堪只是方孝孺的学生,正常情况下,方孝孺就算九族被诛也不会连累到陈堪。 但谁能想到朱棣就是敢为人先,说要诛你十族那就是诛十族。 没有第十族还想办法给你再凑一族,一点折扣都不带打的。 陈堪现在有一种七十岁老头娶了个年轻漂亮的媳妇,脱下裤子却发现自己不行的那种无力感。 难道要跟方孝孺坦白,你会被诛十族,会连累死我? 先不说方孝孺会不会信,自己真要这么说了,就算能活着走出诏狱,人也废了。 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才是这个世界的普世价值观。 在道德高于一切的世界里,名声坏了也就意味着整个人都完蛋了。 陈堪想活着,但不想活成异类。 更不想活成别人口中贪生怕死见利忘义的小人。 将这个念头赶出脑海,陈堪摇摇头道:“学生不是担忧这个。” “呵呵,那你在担忧什么,担忧为师死了,你没了吃饭的地方?” “啊?” 方孝孺突如其来的黑色幽默,让陈堪有些哭笑不得。 苦笑着应道:“学生好歹也到了及冠之年,怎会忧心这个。” “那你还担忧什么,快吃饭吧。” 方孝孺催促了一声,又开始吃起了糊糊。 小命不保,陈堪哪有心思吃饭,再说了,这玩意儿陈堪是真的难以下咽。 看着吃得香甜的方孝孺,陈堪这会儿是真的有些佩服起这个老人了。 面对死亡,不是谁都能有这份淡然处之的勇气的。 心思一转,陈堪忽然问道:“老师,在您心里,忠君爱国的虚名,与天下黎明百姓,孰轻孰重?” 没错,陈堪决定对方孝孺进行道德绑架。 毕竟,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嘛。 他就不信,方孝孺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就没有在乎的东西。 既然你不惧刀兵加身,那我就用天下百姓来压你。 就问你怕不怕? 果然,陈堪此言一出,方孝孺忙放下手中的木盆。 随后正色道:“孟子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为师心中,自然是黎明百姓的分量更重。” “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想起问这个?” 陈堪笑道:“没什么。” 随后又问道:“那老师以为,贞观之治如何?” 方孝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说道:“贞观之治,天下靖平,边疆稳固,百姓安居乐业,自是历史上少有之盛世。” 听到方孝孺对贞观之治的评价,陈堪心中便有数了。 于是自顾自的说道:“唐时有一贰臣,名为魏徵,先为东宫太子洗马,曾数度进言隐太子建成除掉嫡亲兄弟。玄武门之变后,又为太宗文皇帝治下之相,辅佐文帝开创贞观之治。” 说完,问道:“老师以为,魏徵此人如何?” 这一次方孝孺没有第一时间作答,而是思索片刻之后,说道:“魏徵,自是千古名臣。” 随后摇摇头道:“我知元生是想为为师争取一线生机,但燕逆与文皇帝自是不同的。” “燕逆性格暴虐,刚愎自用,一旦即位,必将穷兵黩武,横征暴敛,为祸天下。” “况且,黎明百姓虽重,但伦理纲常亦需有人维护,先帝与陛下待为师以诚,为师又岂能去做那燕逆的贰臣贼子?” 第五章 去而复返 “正是因为先帝与陛下待您以诚,您才更应该为他们看好这大明江山,为他们护住大明治下这六千万黎明百姓,不是吗?” 陈堪略显激动的一句反问,令方孝孺神情一怔。 显然他没有想过,陈堪会这么来劝他。 正想开口驳斥一番,却不防陈堪忽然加重了语气道:“老师,先皇与陛下,他们都不在了,但大明百姓还在。” 陈堪此言一出,原本还正常的方孝孺忽然变了脸色。 驳斥的话堵在胸口,指着陈堪道:“你…你…” 片刻之后,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脊梁一般,瘫软在地。 而后忽然低声哀泣道:“陛下,是老臣对不住你啊,陛下……” “嗯?” 陈堪一愣,这什么情况,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说哭就哭,我很难搞啊! 但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陈堪随即反应过来,方孝孺这是心理防线快要崩溃了啊。 此时不趁热打铁,更待何时。 陈堪提高了音量,大喝道:“老师,您也知道燕王性格暴虐,为人刚愎自用,但您更清楚,燕王势大,入主应天已是必然。” “是,若转投燕王,您对不住先皇与陛下,但燕王大势已成,您清楚燕王的为人。 大明江山若是在他手中变得千疮百孔,您不仅对不住先皇与陛下,更对不住亿万黎庶。 大明都要完了,您维护伦理纲常又有什么用?” 陈堪的话对于方孝孺来说,无异于当头棒喝。 他忽然起身,一把抓住陈堪的衣领,将陈堪抵在墙上。 抹去眼泪,怒道:“胡说,你胡说,大明不会亡,大明不会亡!” 陈堪无法理解方孝孺此时的心态变化,但他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 正所谓,宜将剩勇追穷寇。 陈堪直视着方孝孺宛如野兽一般猩红的双眼。 厉声喝道:“老师,您常教导我,读书,当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但陛下御极时,先有齐泰黄子澄这等腐儒霍乱朝纲,蒙蔽陛下,后有李景隆这般草包误国误民,断送举国之兵。 以至于陛下错失良机,让燕王成事。 而今天下易主,您不留待有用之身庇护天下黎庶,反而一心求死。岂不违背您平日里对我的教导?” “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 陈堪不断刺激方孝孺敏感的神经,以至于方孝孺手上越发用力。 陈堪只觉得呼吸困难。 但,做事情岂有半途而废之理? 况且,陈堪觉得,自己快要成功了。 “再坚持一下。” 脑海里不断的这样告诫自己。 陈堪放缓了声音道:“老师,醒醒吧,您死则死矣,还能谋一个忠义的名声。 但天下百姓可就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了。 您觉得,大明的百姓还能经得起几次折腾呢? 就当是学生求您,求您放下个人的荣辱,为大明的百姓忍辱负重。 帮天下百姓看住燕王,为先皇与陛下看住燕王,别让他乱来,可以吗?” 方孝孺态度又是一变,软语相求道:“别说了,我求求你,别说了。” 陈堪恍若未闻,只是诚恳的直视着他的双眼:“就当学生为天下百姓求求您,可以吗?” 方孝孺崩溃道:“别再说了。” “嗬……嗬……” 陈堪胸口忽然一松,却是方孝孺再次倒地不起。 “呼…哈。” 第6节 陈堪连忙大喘了几口气。 方孝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几句话的功夫就将陈堪的胸口抵得青痛。 来不及顾及胸口传来的不适,连忙蹲下检查方孝孺的状态。 确认方孝孺只是急火攻心晕了过去,陈堪这才松了口气。 “吱呀~” “啪…啪…啪,精彩,实在是精彩。” 牢房的门再次被打开,竟是朱高煦去而复返。 此时,他就站在门口,双手轻轻鼓掌,嘴角含笑,说着不知道是夸奖还是揶揄陈堪的话。 与方才不同的是,他随行的亲卫们此刻都不见了踪影。 身旁只有一个身着黑色僧袍的高大和尚随行。 而这个和尚,身高比朱高煦还要高上半头。 在大明,这般打扮的和尚只有一个。 朱棣能靖难成功最大的功臣——道衍和尚姚广孝。 陈堪没有搭理朱高煦,而是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个气质非凡的大和尚一番。 陈堪越看越心惊,这姚广孝,只是僧人打扮,但给陈堪的压力,竟然比全副武装的朱高煦还要隐隐强上半分。 史书上记载姚广孝目三角,形若病虎,相貌甚异,陈堪本以为是夸张的修辞手法,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写实派,甚至还略有收敛。 见陈堪在看他,姚广孝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对着陈堪轻轻点了点头。 而就是这么一眼,陈堪便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洪荒猛兽盯上了似的。 浑身汗毛矗立,鸡皮疙瘩瞬间布满皮肤。 “能将满腹经纶的一代学宗激到这个地步,老实说,陈堪,你让我有点刮目相看了。” 朱高煦再度开口,陈堪只好不情不愿的起身朝朱高煦拱手道:“草民陈堪,见过高阳郡王殿下,见过…这位大师。不知殿下去而复返,所谓何事?” “贫僧道衍。” 朱高煦还没说话,道衍和尚便撇下他独自走进了牢房。 自我介绍了一句后,对着陈堪笑道:“呵呵,陈施主,对于对王爷此番奉天靖难的见解,倒是很独特啊。” “呃……道衍大师,过誉了,不知大师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陈堪嘴角一抽,心想独特个屁,我就是想简单的保个小命而已。 一个郡王,一个未来的黑衣宰相,咋还兴听墙根的,太不讲究了。 姚广孝不知陈堪心中所想。 见陈堪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倒是觉得这少年有点意思。 遂笑道:“呵呵,贫僧初到应天,听说故友入狱,本是来看望故友的,不过现在嘛,看样子倒还无需贫僧多费口舌了。” “哦,原来如此,呵呵。” 陈堪干巴巴的呵呵一声。 面对着这样一个多智近妖的人物,他的心里压力实在是大,更找不到什么话可以讲。 毕竟道衍可不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的方孝孺。 在道衍面前玩心眼,他不敢。 于是,他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朱高煦。 第六章 方孝孺疯了 对陈堪的求助目光,朱高煦很给面子的挑了挑眉,然后双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 但他转头看向道衍的背影时,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憎恨,再一次被陈堪捕捉到。 他俩有仇! 这是个重要信息,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是先记下来再说。 陈堪脑子再次高速运转。 自己和方孝孺的谈话,被他们听去,不见得就是坏事。 最起码,他们现在已经知晓了自己的态度。 自己是不反对燕王登基的,而且还一直在积极的劝解老师为朱棣起草即位诏书。 道衍来诏狱的目的,肯定也是为即位诏书一事。 既然大家的目的相同,陈堪就不慌了。 只需正常应对,不要让人在话中拿到把柄就是。 想了想,陈堪朝着道衍拱手道:“道衍大师,你也看见了,老师他现在的状态实在是不适合被人打搅,要不,你先回去,待老师醒来之后,我请狱卒大哥去你府上告知,如何?” “也好,那就麻烦陈施主了。” 道衍双手合十对着陈堪弯腰一礼。 随后转身来到牢房门口,对倚靠在门框之上的朱高煦道:“殿下,走吧。” 朱高煦点头道:“大师先请。” 陈堪目送着两人走远,而后缓缓靠着墙坐了下来。 心,更累了。 虽然和道衍的交流只是短短的几句话。 既没有剑拔弩张,也没有唇枪舌战。 但陈堪的心理压力,却是比面对朱高煦时更大。 毕竟,会咬人的狗,他不叫啊。 道衍此人,在现在的大明朝,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 而他对于自己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的态度,依旧是和煦到令人如沐春风。 足见此人城府之深。 此人大凶! 在心里给道衍和尚下了定语,陈堪再次思考起来。 方孝孺已经被自己刺激到心理崩溃了。 不过自己究竟能不能说服方孝孺,只有天知道。 不能将希望全部放在说服方孝孺这件事情上。 必须再想想其他办法。 只是自己一个破落户,在朝中无权无势,更没有可以依靠的人,该怎么办呢? 想着想着,陈堪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朱高煦那张黝黑的丑脸。 在原身的记忆中,他曾与朱氏兄弟的关系还不错。 但当时几人能做朋友,是因为大家的处境都差不多。 而现在,两人的身份已经是云泥之别。 难兄难弟的交情,还有用吗? 想着想着,陈堪只觉得心身疲惫。 一阵困意袭来。 两眼一闭就睡了过去。 …… 金陵帝都,紫禁城。 建文帝的一场大火,使得原本辉煌壮丽的皇宫变成了一片残垣断壁之像。 只有还未烧尽的朱甍碧瓦间,依稀能看出这曾是巍巍汉家宫阙。 一座还算完整的大殿之内。 道衍和尚正在和一个浓眉大眼,棱角分明,颌下留着一缕显眼的美髭髯,身着蟒袍的俊朗中年男子说着什么。 男子便是靖难功成的燕王朱棣。 而两人谈话间,男子越发神采飞扬。 “这么说来,那陈堪是将本王比作那太宗文皇帝李世民咯。” 道衍微笑道:“此子虽未明说,但话里话外无不是在劝诫其师以魏徵为榜样,倒是有些这意思。” “呵呵…哈哈哈哈,不错,不错。” 朱棣忽然大笑起来,而后起身负手走到大殿之外。 笑道:“本王现在,总算知晓我那大侄子为何会输给本王了。如这般青年才俊,他弃之不用,反而让齐泰黄子澄那等奸佞身居高位,如何能赢得了本王呢?” 伴随朱棣左右的道衍双手合十道:“王爷说得极是,王爷圣明。” 道衍的彩虹屁让朱棣很是受用。 双眼微微眯起,虽然一脸矜持,但就差没在脸上写:“夸我啊,继续夸我啊。” 不过道衍显然不吃这套,只是跟在朱棣身后,不再言语。 朱棣有些意犹未尽的咂摸了一下嘴。 没了? 就这一句吗? 第7节 大师怎地如此短小? 算了,没了就没了吧,那小子把我夸成李世民第二,我已经很满意了。 “唔,你说他是陈恒之子?” 朱棣转过身来,貌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是,确为普定侯独子。” 朱棣摇了摇头,感慨道:“普定侯啊,可惜了。” ...... 陈堪是被吧唧吧唧的吞咽声给吵醒的。 六月的金陵本就闷热,牢房之中更是又湿又热,还臭,再加上吧唧吧唧的声音,陈堪哪里还能睡得着。 陈堪睁开眼睛时,方孝孺早就醒了。 而那吞咽声,也正是出自方孝孺之口。 陈堪坐起来,一眼就发现了方孝孺的异样。 他正在面无表情的大口大口的吃着陈堪木盆中的糊糊。 只是双眸空洞,眼神暗淡无光,全然没有了往日里从眼睛里表露出来的那份睿智。 就好像灵魂被抽走,只剩下了进食的本能。 “老师?” 陈堪试探性的叫了他一声,但方孝孺没有任何反应。 木盆中的糊糊吃完了,糊得方孝孺的脸上,衣领上,衣袖上到处都是。 看着方孝孺现在的样子,陈堪不由得心里一阵刺痛。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但自己的身份却是他的学生。 “抱歉了,但是我想活着。” 把心里的愧疚强压下去,陈堪一把抓住方孝孺的袖子,叫道:“老师?” 方孝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自顾自的吃着盆中的食物。 糊糊吃完了,便将手中的木盆往嘴里塞去。 陈堪一把夺过木盆丢到一边,大喝道:“老师,醒醒。” 但方孝孺恍若未闻,见木盆被陈堪丢开,一把甩开他的手,手脚并用的爬过去捡起木盆就要往嘴里塞。 看着方孝孺现在的表现,陈堪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难道,方孝孺这是被自己给刺激得疯了? 这不应该啊。 但看着方孝孺三下五除二就将软木制成的饭盆咬出一个缺口,并且把咬下来的软木吞进了肚子里。 陈堪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其他的解释了。 陈堪绝望了,方孝孺疯了,自己坏了朱棣的大事,还能有活路吗? “老天爷,你玩够了没啊?” “哐...哐...哐” “来人,快来人啊。” 第七章 什么叫演技 诏狱里,陈堪绝望地将牢房的大门锤得哐哐作响。 “快来人,医生,快去找医生。” 守门的狱卒闻讯赶来,怒斥道:“吼什么吼,安静点。” “疯了,我老师疯了,快去找大夫!” “什么?” 两个狱卒大惊失色,他们可是清楚的知道牢房里关押着的那个男子对燕王殿下有多重要。 透过栅栏见方孝孺正在一脸狰狞的啃食木盆,俨然一副疯魔的样子,狱卒也慌了。 忙喊道:“你快制止他,我去找大夫。” 说完,转身就跑。 刚跑两步,身形又是一顿,回头看着陈堪恶狠狠的威胁道:“你别想着耍什么花样,不然老子回来要你好看。” 然后又对同伴说道:“你看好他们,我去去就回。” ......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身处皇宫大禁之内的朱棣与道衍也得知了方孝孺疯了的消息。 毕竟方孝孺可是朱棣收拢天下士子之心最重要的一步棋,身边怎么可能没有朱棣的眼线。 两人诧异的对视了一眼,道衍和尚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自语道:“没道理啊,贫僧刚才去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就疯了呢?” 朱棣起身一拍桌子,怒道:“陈堪,竖子,安敢坏本王大事!” 随后看向道衍,问道:“先生,现在方孝孺疯了,那本王的计划岂不是打水漂了?” 道衍若有所思,片刻后忽然摇摇头,说道:“不对,王爷,此事不对。” 朱棣神情一怔:“先生,哪里不对?” “王爷,你觉得,一个嘴角无毛的黄口孺子,三言两语便让一代学宗陷入疯魔,这合理吗?” “这......” 朱棣一时语塞,随后忽然冷声道:“先生的意思是,方孝孺是在装疯?” “呵呵。” 道衍呵呵一笑,说道:“当年建文皇帝削藩时,猪食王爷尚能下咽,何况是木头?” 话说到这里,朱棣也反应过来了。 正如道衍所说,一个黄口孺子三言两语就能逼疯一代学宗? 那这学宗也太掉价了吧? “是真疯还是假疯,去牢里一看便知,先生,可愿随本王再走一遭应天府诏狱?” “贫僧正有此意。” 朱棣的性子雷厉风行,当即召来随身亲卫,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便朝着诏狱的方向而去。 而此时陈堪却是快要哭了。 因为他发现,他根本做不到阻止方孝孺继续往嘴里塞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方孝孺的力气不知怎的,竟然变得奇大无比。 他和狱卒两个人加起来都不是方孝孺的对手。 方孝孺只是一甩手,两人便被他甩到了地上。 难道方孝孺是什么隐藏的绝世猛将? 这个史书上可没有记载啊。 “呔,明史误我......” 但陈堪和狱卒又不可能真的放任他把稻草泥土粪便这些东西往嘴里塞。 所以只能用绳子将方孝孺的双脚捆起来,然后趁他不注意,一个滑铲,将他放翻在地。 一个人压住他,另外一个人则趁机将他的双手也捆起来。 但被五花大绑之后的方孝孺仍然不肯罢休,以头拱地,依旧在啃食着泥土。 于是,当朱棣和道衍带着一大票人呼啦啦的涌进诏狱之后,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震惊,两青壮年男子欺负五旬老者,竟将其摁在地上摩擦,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住手!” 朱棣一声大喝,制止了两人的暴行。 陈堪转头一看,只见道衍身旁辣个男人正对他怒目而视。 尼玛,又来,还没完没了? 这次朱高煦倒是没来,但多了一个朱高煦他爹。 陈堪虽然没有完整的继承原主的记忆,但朱棣这样的大boss,原主的记忆里还是认识的。 赶忙从方孝孺身上爬起来,拱手道:“草民陈堪,见过王爷,见过道衍大师。” 朱棣没有理会陈堪,一个箭步窜到方孝孺身旁。 低声道:“本王来晚了,让先生受苦了,都是本王的错,还不快给先生松绑。” 一边说着,一双虎目就落下泪来,顷刻间,脸上已是涕泪横流。 陈堪看呆了,尼玛,什么叫演技? 可惜大明没有奥斯卡! 那狱卒一个机灵,连忙将捆住方孝孺的绳子尽数解开。 绳子刚解开,方孝孺的手就胡乱的挥动起来。 朱棣顺手一抓,抓住方孝孺的一只手腕,悲痛欲绝的说道:“天妒英才啊,先生怎会得此癔症,太医,太医呢?快传太医。” 被朱棣这么一抓,方孝孺也是呆了一下。 随后四肢便不停的扭动起来,似乎是在妄图脱离朱棣的虎爪。 第8节 只是无论他怎么用力,朱棣的手就好像一把铁钳,紧紧的夹住他的手腕。 “嗬...嗬...” 方孝孺张了张嘴,见挣脱不开,又继续用嘴拱泥土吃。 太医还没来,去找大夫的狱卒也是迟迟未至,朱棣只好一直抓着方孝孺的手腕。 “贫僧对于药理也还算精通,王爷,不如让贫僧看看?” 道衍口中在征求朱棣的意见,但行动上却是已经将方孝孺的另一只手抓在了手里。 装模作样的为方孝孺把脉之后,对着朱棣轻轻摇了摇头。 陈堪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机锋。 但看他们这影帝附身的样子就能猜到,方孝孺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 因为方孝孺毕竟是如今大明文道魁首,若是真的疯了,他们绝对不可能是这个样子。 而朱棣见道衍摇头,则是脸上的表情一变,眼泪鼻涕瞬间收敛。 将方孝孺一把提了坐直,冷冷地说道:“方孝孺,在本王面前装疯卖傻,你不觉得有些班门弄斧吗?” “嗬...嗬...” “嘿嘿...嘿嘿嘿嘿...” 方孝孺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朱棣傻笑。 只是这一笑,口水便顺着嘴角滴到了朱棣的手腕上。 “方孝孺,你...” 望着手上的口水,朱棣又惊又怒。 “王爷,冷静。” 道衍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朱棣强自按下心中的恼怒,嫌弃的将手上的口水擦在袍子上。 只是看着傻笑的方孝孺,朱棣实在是没有耐心陪他装下去。 第八章 嚣张一点很合理吧 “方孝孺,本王觉得,你这个学生说得很对啊,本王性格乖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本王可以给你承诺,你若愿意做魏徵,本王也不介意做唐太宗。” “若不愿,可就别怪本王做隋炀帝了。” “反正本王这江山也是抢来的,丢了也不心疼。” “本王给你三日的时间考虑,三日后,本王谒拜父皇归来,若是还未见到本王想要的东西,那么,你便去死吧!” 朱棣失去了耐心,下达最后通牒之后便转身离去。 道衍看着方孝孺,怜悯道:“老友,切莫自误啊。” 说完转头对着陈堪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陈堪有些莫名其妙,这就走了? 难道不应该刑讯逼供屈打成招?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陈堪正在胡思乱想,冷不丁的发现自己的双脚正在腾空。 临空踢踏了两下。 嗯,不是错觉。 歪头一看,却是两个身着重甲的甲士一左一右架着他的双手把他给提了起来。 “嗯?” “干什么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被人以一种非常羞耻的姿势提着,陈堪很想反抗,但是他不敢。 所以,陈堪非常明智的,伸手捂住了脸...... 好在这样的姿势并没有保持多长时间。 很快,陈堪的双脚再次踏足坚实的大地之上。 刺眼的阳光让陈堪的眼睛很不舒服,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咯吱窝,陈堪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虽然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甲士,但依稀可见的街道和火辣辣的太阳无不在诉说着一个事实。 他此刻,已经不在牢房之中。 真是可喜可贺喜大普奔喜闻乐见啊。 陈堪激动得热泪盈眶,是自由的感觉。 我陈堪,终于要时来运转了吗? “陈堪?” 朱棣低沉的男中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陈堪定睛一看,朱棣正骑在一匹白马上,用一种陈堪无法理解的眼神居高临下打量着他。 而战马的旁边,出去找大夫的那个狱卒正跪在地上,五体投地体若筛糠。 陈堪见状,只得老老实实的弯腰拱手道:“草民在。” 朱棣问道:“你应该知道本王想要什么吧?” 陈堪俯首应道:“知道。” 朱棣道:“你知道就好,本王交代给你一个任务,说服你的老师为本王效力。你若办成,荣华富贵自是少不了你的。若办不成,三日后,你便和他共赴黄泉吧。” “啊?” 陈堪亚麻呆住了,妈的,还讲不讲道理? 很显然,朱棣是不打算讲理的,话刚说完,便转身打马而去,独留陈堪一人在风中凌乱。 然后,陈堪又被那两个将士,用同样的姿势提回了大牢之中。 好在方孝孺似乎是玩累了,此刻正躺在角落里打着鼾声。 看着方孝孺,陈堪就气不打一处来。 人家朱棣怎么你了,人家好歹也是赫赫有名的永乐大帝,投靠他很掉价吗? 你不投靠也就算了,干嘛连累我一起死呢? 我他妈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很容易吗? 陈堪现在的心情用两个字就能概括:烦躁,相当的烦躁。 他也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但穿越过来一个上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心里面那股邪火就是压制不住。 “哎!!!” 叹了口气,陈堪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原本还想着,若是说服方孝孺这条路走不通,大不了低个头,求一求朱高煦,求他把自己给捞出去。 以朱高煦在靖难之役中立下的功劳。 如果他肯出面帮自己求情,朱棣诛方孝孺十族时,说不定会对自己网开一面。 但现在方孝孺这么一装疯,算是彻底把自己逼上死路了。 而方孝孺宁愿装疯卖傻,吃木头泥土粪便,也不愿意面对自己的道德绑架。 陈堪也不再对说服方孝孺抱有什么希望。 随他去吧,人死鸟朝天。 想到这里,陈堪决定摆烂。 找了点还算干净的稻草铺在地上,用最舒服的姿势躺下。 陈堪开始等待自己的死期! ...... 翻了几个身后,陈堪开始后悔为什么刚才自己没有保护好属于自己的那盆糊糊。 以至于那么珍贵的粮食就这么遭了方孝孺的毒手。 “唉,肚子好饿啊。” 陈堪以大字型躺在地上,看着低矮的房顶,听着方孝孺比雷声还大的鼾声。 终于,饥饿战胜了理智。 陈堪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走到牢房门后,一边锤门一边大喊道:“来人,快来人。” 还是那两个狱卒,听见陈堪的喊声,跑过来呵斥道:“又怎么了。” “我饿了,要吃饭!” 陈堪说得理直气壮,反正都要死了,嚣张一点,很合理吧。 那狱卒一听见陈堪的要求,不耐烦的说道:“一天只有一顿饭,忍着吧!” “站住!” 陈堪忽然大喝一声,吓得两个狱卒一个激灵。 他们怒了,喝骂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陈堪指着上午跪在朱棣身旁那个狱卒道:“你过来。” 第9节 “我?” 陈堪道:“没错,就是你,我命令你,现在马上去聚德楼给我定一份饭食过来。” 那狱卒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你疯了吧,凭什么?” “就凭我现在有王命在身,我若是出了差池,你们俩都得给我陪葬。” 陈堪老神在在的说道,仿佛自己真的是什么大人物一般。 另一个狱卒嗤笑道:“还王命,我看你现在要没命。” 但陈堪却是不再说话了,只是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们。 被陈堪看得有些发毛,他忍不住喝问道:“你什么眼神?” 陈堪鄙夷道:“看傻子的眼神。” “你...找死!” “啧,说你们是傻子还不信。” 陈堪翻了个白眼,朝那狱卒问道:“我问你,方才我和燕王殿下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那狱卒点点头:“听见了,但那又如何?” 陈堪提高了声音,反问道:“又如何?” “你们现在苛待我,可曾想过,若是等我出去了,你们会是什么后果?” 另一个狱卒好奇的问道:“什么后果?” 第九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 陈堪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当然是想办法弄死你们啊,蠢货!这点事情都想不到,你是怎么混上编制的?” “我爹传给我的。” “你...你...” 陈堪发现,自己不仅和是方孝孺有代沟,而是和整个大明的人都有代沟。 再和他说下去,陈堪觉得自己很有可能饭没吃上,人先被气死了。 所以陈堪果断转换了目标。 指着刚才跪在朱棣身旁那个狱卒道:“你想明白了没,想明白了就去给我买饭。” 那狱卒脸上有些迟疑,弱弱的问道:“要是你出不去呢?” 陈堪反问道:“如果我出去了呢?” 狱卒不怎么肯定的应道:“你会弄死我?” 陈堪的点点头:“然也,孺子可教。 但是你要是现在请我吃一顿好的,等我出去了,不仅不弄死你,还保你升官发财怎么样? 再者,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我出不去,你请我吃顿饭,也不会吃亏啊。” “为什么?” “因为我下去了还能保佑你发大财啊扑街。” “你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赶快去弄饭啊。” “你再不去,等我出来了,我一定杀你全家你信不信?” “我可是很记仇的我跟你讲。” 或许是陈堪这句杀你全家太有威慑力了,那狱卒终于屈服了,应道:“好...好吧,我去买。” 此言一出,他同伴的眼神终于变了,不可思议的问道:“不是,你傻啊,你真的要去聚德楼给他买饭?” 那狱卒点点头:“我亲耳听见燕王殿下许诺他荣华富贵,算了,破财免灾吧。” 说完,便转身而去,只给同伴留下一个略显悲壮的背影。 “叮,恭喜宿主达成新的成就:恐吓狱卒。” 狱卒被自己成功忽悠,陈堪苦中作乐的给自己加了一道提示音。 随后回到稻草旁,再次躺了下去。 用的依旧是最舒服的大字型姿势。 狱卒的速度很快,不到半个时辰,一堆精美的食物就摆在了陈堪的牢房里。 主要是,肉尤其的多。 陈堪像饿死鬼投胎似的撕咬下一只鸡腿,只觉得此刻自己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这才是人吃的东西啊,牢房里的饭,那是给人吃的吗? 狗都不吃! 那狱卒就满脸肉痛的站在栅栏外面看着陈堪狼吞虎咽。 这可是聚德楼的饭菜,就这么点东西,花了他半个月的俸禄。 陈堪每吃下一口肉,他就不自觉颤抖一下,仿佛陈堪撕咬的不是食物,而是他的肉。 痛,痛彻心扉。 陈堪才没工夫理他,三下五除二的将肚子填饱。 发现食物还剩下一大半,便小心翼翼的将剩下的藏到角落里。 准备留着明天吃。 毕竟,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忽悠来的,每一块肉都珍贵无比。 谁知道狱卒还会不会上第二次当,必须得精打细算啊。 藏好了肉,陈堪心满意足的躺下了,很快便美滋滋的进入了梦乡。 然后陈堪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从狱卒那忽悠来的珍贵食物被一个长得很像方孝孺的人给偷吃了。 他想上去抢夺,但是辣个长得很像方孝孺的人却说:“你在我家吃了四年,我吃你一顿肉怎么了?” 于是,他只能一边看着辣个长得很像方孝孺的男人大口大口的吃着他的肉,一边默默的流泪。 然后,陈堪就醒了。 一醒过来,他就看见方孝孺正抱着他吃剩的那半只烤鸡,正在小口小口的啃。 “我的肉,夭寿啊......” 陈堪欲哭无泪,不是梦,方孝孺竟然真的在偷吃他的肉。 心痛,太痛了,痛彻心扉。 方孝孺每吃一口,陈堪的心就颤抖一下。 仿佛他吃的不是鸡,而是自己的血肉。 见陈堪醒了,方孝孺干脆起身准备走到陈堪面前来。 陈堪大惊失色:“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很可惜,方孝孺听不见陈堪内心的咆哮,不仅走到陈堪面前蹲下,还将他的烤鸡吃得只剩下了一块鸡屁股。 “醒啦?” 陈堪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嗯。” 方孝孺将鸡屁股丢进嘴里,忽然叹道:“在燕王面前装疯卖傻,确实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陈堪瞪大了眼睛:“老师,您真的是装的,那您刚才还吃粪......” 方孝孺摇摇头道:“若是不吃,又怎么能让人相信我是真的疯了呢,可惜了,还是没能骗过燕王。” “老师,您这又是何必呢?” 陈堪有些无法理解,要说方孝孺是贪生怕死,准备靠装疯卖傻来苟全性命,陈堪是不信的。 毕竟,方孝孺的刚烈,千载史书早有公论。 但是这装疯一事,陈堪真的很难理解。 “元生,你说得对,这天下百姓确实需要为师这样一个人,来为他们的太平生活谋上一谋。 但要为师转投燕逆,为他起草登基诏书,为师的心里也很难接受,这才出此下策。 可惜,还是被燕王识破了,功亏一篑啊。” 方孝孺在陈堪身旁坐下,脸上满是懊恼之色。 “若是当初为师不贪图这天下第一学宗的名声,今日也不会为其所累。唉!” 陈堪听懂了,方孝孺这应该算是被自己道德绑架成功了,只是还过不去心里那关。 半只烤鸡换来了生机? 陈堪大喜,这他妈血赚啊。 连忙坐直身子,正色道:“老师,学生明白您的顾虑,也明白您对陛下和太祖爷的忠心。 但您身为一代学宗,又岂能不明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 请恕学生不孝,在天下百姓的福祉面前,学生也只能请您暂且将个人荣辱搁置一旁了。 毕竟,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啊。”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方孝孺眼睛一亮,随后又暗淡下来。 喃喃自语道:“是啊,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啊。” 方孝孺沉默了,陈堪说了那么多,他又岂能不懂。 第10节 但,世间哪里又有什么双全之法呢? 一边是逝去的君王,一边是苦战已久的六千万黎庶。 这个担子,真的不好挑啊。 第十章 天下文宗方孝孺的道理 沉默了许久,陈堪忽然对着方孝孺说道:“老师,您养育了我四年,如今学生反而要劝您去做那蝇营狗苟之臣,您,怪我吗?” 方孝孺反问道:“元生,你觉得为师是那等食古不化的腐儒吗?” 陈堪摇摇头道:“学生看着不像。” “嗯?” 闻言,方孝孺不满的哼了一声。 佯怒道:“什么叫看着不像?” “臭小子,竟敢取笑为师!” 随后便抬起手作势要打,陈堪下意识的一缩头。 但最后,方孝孺却只是轻轻的在他的头上拍了一下。 陈堪的表情瞬间由怨转喜,笑道:“老师,学生送您一首诗吧,就当报答您这四年对我的养育之恩了。” 方孝孺惊诧道:“什么诗这么贵,能值几百两银子?” 呃...... 陈堪一愣,刚刚酝酿好的情绪被瞬间打乱。 不是都说明朝文人最爱风雅,厌恶铜臭之物吗? 怎么方孝孺这么现实? 还大儒呢,这样真的好吗? “呔,明史误我!” “开玩笑呢,还愣着干什么,念吧,为师听着。” “噢。” 陈堪清了清嗓子,缓缓地念出了清代诗人郑燮那首,在后世即便是垂髻孩童都耳熟能详的《竹石》。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 陈堪原本想剽窃于太保那首石灰吟的,又怕方孝孺听完之后一头撞死在大牢里。 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剽窃竹石。 再者,陈堪也希望,方孝孺能像诗中所言的那样,能够千磨万击还坚劲。 不顾任何艰难险阻,真正为大明的百姓做一些实事。 陈堪话音刚落,方孝孺便抚掌叹道:“好诗!” 说完,似乎犹嫌不足,又补充道:“这首诗,足以抵得上黄金千两。” 陈堪笑道:“老师,你这一身的铜臭味,简直俗不可耐。” 方孝孺翻了个白眼,驳斥道:“你懂个屁,没有钱,国家怎么发展,没有钱,军队怎么打仗,没有钱,怎么恢复民生? 你以后要是做官了,才不要学那些腐儒,视钱为阿堵之物。 否则,为师即便是死了,也能从棺材里爬出来抽你。 你记住了,钱就是你手中的工具,你用得好,它便能让你做任何事情都事半功倍,用得不好,用得不好为师抽死你!” 方孝孺开口闭口就是钱,而且还满口粗鄙之言,听起来好像很拉低大儒这两个字的档次。 但陈堪却觉得,这样的方孝孺,才配得上天下文宗之名。 试问,真正能做学问做得精深的人,又怎么会活得不通透呢? 钱,工具而已。 陈堪心悦诚服,颔首道:“学生谨遵教诲,还有,老师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直到现在,陈堪才算认可了方孝孺,他确实有资格做自己的老师。 也确实有资格指着朱棣的鼻子大骂他燕逆。 方孝孺满意的一笑,随后拍拍屁股起身,走到牢房门缝处大喊道:“来人。” 陈堪来到方孝孺身旁,好奇道:“老师,您这是?” 方孝孺道:“都已经决定做贰臣了,还待在这里干嘛,当然是出去吃香的喝辣的啊。” 闻言,陈堪神情一怔,随后狂喜。 “哇哈哈哈哈...命保住了,荣华富贵,老子来了…” 一瞬间,陈堪喜上眉梢,脸上的笑意根本忍不住。 “又有什么事儿啊?” 那两个狱卒骂骂咧咧的来了。 只不过看见这一次叫他们的竟然是牢房之中关押的那个大人物,连忙收敛了脸上的不耐。 恭敬的问道:“您有什么吩咐?” 方孝孺朗声道:“你们去告诉燕王,就说我方孝孺,投降了。” 听得此话,两个狱卒的神情与陈堪如出一辙,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发达了。” 随后其中一人忙慌不迭的转头狂奔。 事实上,燕王得知方孝孺打算投降的消息比想象中的更快。 几乎在方孝孺表完态过去不到十分钟,燕王便已经收到密报,言陈堪出色的完成了王爷交给他的任务。 朱棣得知消息后,狂喜不已。 激动地拉住道衍的衣袖,大笑道:“哈哈哈哈...先生,大事,成矣。” 畅快的笑声几欲震塌屋顶。 道衍也是很配合的拱手道:“贫僧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从此尽收天下士子之心,天下英才,尽入王爷彀中。” “哈哈哈哈,是极,是极。” 朱棣闻言又是一阵畅快的大笑。 随后高声吩咐道:“来人,备好仪仗,本王要亲自去迎接方先生出狱。” 说完,还不忘征求一下道衍和尚;“先生,可要一同前去?” 道衍摇摇头:“贫僧今日都跑了两趟诏狱了,这次就不去了,贫僧再次恭喜王爷得纳贤士。” 听道衍说他不去,朱棣很正式的朝道衍行了一礼。道:“此事能成,仰仗先生良多,先生放心,你的功劳,本王必不敢忘。” “贫僧可没有什么功劳,倒是那陈堪,有些出乎贫僧的意料,罢了,王爷自去便是。” “那先生请自便。” 客套了一句,朱棣已经迫不及待了。 诏狱中,方孝孺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便引来了整个诏狱之中的狱卒围在牢房门前,生怕他出了什么闪失。 牢头更是对着方孝孺点头哈腰嘘寒问暖,一会儿吩咐手下把房间里的茅草换了。 一会儿又嫌牢房的墙面太脏容易碍了先生的眼。 狱卒们争先恐后的抢着打扫房间。 顷刻间,脏乱的牢房就焕然一新。 陈堪敬佩的伸出大拇指。 老师不愧是老师啊,就这么一句话而已,整个诏狱之中的狱卒便将他当亲爹给供了起来。 反观自己,想要吃顿饭,还得在那忽悠半天,又是威胁又是恐吓的。 嗯,要以老师为榜样。 陈堪在心里默默的下定了决心。 “哈哈哈哈,先生,方先生,本王来也。” 长长的甬道里忽然回荡起一阵大笑声。 狱卒们手中的动作一顿,随后恭恭敬敬的退出牢房。 果然,几个呼吸之后,朱棣便呲着个大嘴出现在众人眼前。 “拜见王爷。” 狱卒们哗啦啦跪了一地。 只有陈堪和方孝孺对着朱棣一拱手,道:“见过燕王殿下。” 第十一章 天堂地狱 朱棣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方孝孺的双手。 “先生,方先生不必多礼,啊哈哈哈……” 陈堪能清楚的看见,朱棣笑得小舌头都在打颤。 “呸,德行!” 默默的啐了朱棣一口,陈堪很自觉的直起了身子。 第11节 或许是朱棣现在的心情真的很好。 陈堪没有他的允许便直起身子,他不仅没有怪罪,反而朝陈堪露出了一个赞赏的笑容。 “先生,此处非是谈话之所,不如前去本王别院长谈如何?” 朱棣现在的姿态放得前所未有的低。 方孝孺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有劳王爷安排。” “方先生,请。” “王爷先请。” 二人把臂而行,完全忽略了诏狱里跪的黑压压的一片狱卒。 陈堪低着头跟在两人后面,刚走出诏狱大门,便愣住了。 好家伙,这排场。 乌泱泱的一大片甲士,磅礴的杀气扑面而来。 朱棣一出现,数千人便同时单膝跪地,整齐的喊道:“拜见王爷。” 整齐划一的动作,震耳欲聋的喊声,给人造成的视觉冲击和心理冲击,完全没有言语可以形容。 陈堪只觉得心跳都随着这数千甲士的吼声慢了一拍。 为这甲士的气势所慑,陈堪双眼呆滞,喃喃自语:“这便是,大明虎贲吗?” 朱棣没有说话,只是大手一挥。 “哗啦...” 甲士瞬间起身,分成两列。 随后两排整齐的仕女手持骨朵,立瓜,镫杖款款上前。 侍女之后是高大威猛的金甲大汉将军,手持令旗,条纛,班剑,整齐的分列两边。 最后是仪刀面鼓队伍。 待所有的仪仗列好,由四位仪卫所抬的步辇缓缓的穿过仪仗队伍,来到朱棣面前停下。 朱棣伸手道:“先生,请。” 方孝孺倒是不跟朱棣客气,尽管身上的衣袍又脏又臭,仍然一甩袖子便踏上了步辇。 陈堪看得目瞪口呆,为了迎接一个人就搞出这么大的阵势? 太奢侈了,实在是太奢侈了。 简直是歪风邪气,简直是不正之风! 整治大明官场,迫在眉睫! 只不过当一顶小了许多,也简陋了许多的乘舆在陈堪面前停下时。 陈堪忽然觉得,这个场面,也就马马虎虎吧。 汽车飞机高铁他坐得多了,但是坐这种只在博物馆里看见过的东西。 他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一个身着淡黄仕女裙的女子轻轻的掺住了他的手臂,陈堪顿时如入云端。 这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 陈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乘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达燕王别院的。 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那个恍若天仙一般的女子的伺候下沐浴更衣的。 直到他盘腿跪坐在燕王别院富丽堂皇的客堂里。 一份份精美的菜式如流水一般端到眼前的几案上。 整个人依旧是有些晕乎乎的。 太不现实了。 地狱? 天堂? 冰火两重天? “公子,奴家为您斟酒。” 一个清丽的声音将陈堪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陈堪使劲的朝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下。 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不是梦,自己真的脱离了那个又臭又暗又脏又乱的诏狱,重新获得了自由。 而且,自己不仅保住了性命,还成为了燕王朱棣,未来的永乐大帝的座上宾。 跟他妈做梦一样! 见女子果真扭动着款款的腰身为自己斟满了美酒,陈堪嘴角都要裂到耳朵根了。 “公子,请满饮此杯!” 女子眼含秋水,端起酒杯就要递到陈堪嘴边。 陈堪正想伸嘴过去。 忽然想起来,自己可是生在阳光里,长在红旗下的三好青年啊。 怎能如此堕落。 人性的光辉闪烁,让陈堪瞬间清醒过来。 他一伸手,拦住了快要递到嘴边的美酒。 义正言辞的说道:“这太多了,我喝不下,你帮我喝掉一半。” 女子的手一顿,小脸上顿时露出惊愕之色。 陈堪则是大呼侥幸,这一杯酒怕不得有五两,要是一杯就给自己就放倒了,后续还怎么玩? 见女子的小嘴都嘟成了o形。 陈堪不满道:“怎么了?” “喝呀!” 听得陈堪催促,女子忽然掩嘴一笑,而后仰头便将杯中美酒喝掉一半。 在杯里留下了不多不少正好一半的酒。 当然,酒杯的边缘,自然也不可避免的留下了女子的唇色。 女子再次将酒杯伸到陈堪眼前,展眉笑道:“现在可以了吗,公子,请吧。” 陈堪还是没有去接,皱着眉头道:“可以是可以了,但是两个人用一个杯子,多不卫生啊。” 随后摇摇头道:“算了,你把剩下的也喝了,重新给我拿个杯子吧。” 女子:“......” 可以将酒杯砸在眼前这个男人的脸上吗? 急! 在线等。 女子最终还是给陈堪重新取来一个酒杯,只是放下酒杯之后,女子便转身离开了。 因为她觉得她和辣个男人有代沟。 陈堪还以为那个女子是有事情先离开一会儿,但左等右等都不见女子回来。 只得百无聊赖的拿着筷子扒拉桌子上的食物。 中午吃得太饱,天气又太热,以至于陈堪现在都没什么食欲。 所以扒拉了一阵,发现没有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后。 陈堪便竖起耳朵开始偷听主位上朱棣与方孝孺谈话的内容。 可惜,大明实行的是分餐制,陈堪和朱棣与方孝孺的距离太远。 听了半天,陈堪也就只能断断续续的听到'练子宁,铁铉'之类名字。 具体的内容是什么,却是怎么也听不清。 不过,就这两个名字,也足够给陈堪无限的遐想空间了。 因为在历史上,这两个人的下场都极其的凄惨。 练子宁被朱棣下令凌迟,诛九族。 铁铉更是被朱棣下令将鼻子给割了下来,割了鼻子还不够,还喂给他吃。 光是想想都让陈堪有些毛骨悚然。 “呸,暴君!” 低声咒骂了一句,陈堪大概能猜得出他们谈话的内容。 不出意外的话,方孝孺应该是在给这两人求情。 因为这两个人和齐泰,黄子澄那两个误国误民的腐儒不一样。 他们是建文一朝真正意义上为数不多的栋梁之材。 第十二章 都要感谢我 练子宁曾力主削藩,但练子宁的削藩思路与齐泰,黄子澄的完全相反。 主张先削秦,燕,晋,宁等强藩,拉拢安抚各地弱藩。 第12节 可惜建文帝不仅未采纳,反而将他贬到地方。 最终,建文帝采纳了黄子澄齐泰等人主张的先削弱藩之策,在短短几个月内将代王,齐王,周王,湘王等弱藩贬为庶人或杀死。 然后,燕王朱棣被他们的下场吓到了,连忙打出“清君侧,靖内难,恢复祖制”的旗号起兵造反。 而铁铉,则是整个靖难之役中朱棣最大的对手,曾数次率兵击败燕王。 直到现在,铁铉还在固守济南不肯投降。 若非朱棣这个老六选择了迂回偷水晶,铁铉早把他弄死了。 除此之外,盛庸,平安等人也是一等一的将才。 可惜建文帝没让他们打主攻,而是选了大明战神李景隆去带线。 纵观整个靖难之役,可以说建文帝是完美的避开了所有正确答案。 “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啊。” 脑补了一出大戏,陈堪只觉得眼皮子在打架。 也不知道朱棣和方孝孺哪来的那么多话要讲,明明两人在今天上午之前还说我与他不共戴天。 “陈堪,陈堪。” 半睡半醒之间,陈堪似乎听见有人在叫他。 “谁啊?” 陈堪怒了,让人好好睡个觉不行吗? 然后一抬头,就见朱棣与方孝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前。 陈堪一个激灵,连忙起身行胡乱拱手:“草民陈堪,拜...” 嗯,来的时候不是才拜过吗,怎么又要拜? 他迷糊了。 不知道到底还要不要拜? 方孝孺见状,不由得苦笑道:“孽徒顽劣,让王爷见笑了。” “呵呵,无妨,本王倒是觉得方先生爱徒这性格不错,颠沛流离,零落半生,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难得啊。” 朱棣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方孝孺无碍。 而后对着陈堪说道:“陈堪,当年尔父陈恒受蓝玉大将军谋逆所牵连,身死诏狱之中 说句实在话,初闻噩耗,本王心中委实惋惜至极。 想当年,尔父也是一代英杰,最终却行差踏错,落得这么个下场。” 朱棣说着,又开始飙上了演技。 满脸痛惜之色,仿佛真的对陈恒之死多么惋惜似的。 朱棣都演上了,陈堪也不好得视而不见。 只得一脸沉痛的应道:“是,家父,糊涂啊。” 见陈堪搭上了戏,朱棣道:“此番本王承诺过你,保你一生荣华富贵。照理说本该让你袭承普定侯之爵位。” 说到这里,朱棣停顿了一下,话音一转道:“但是,尔父爵位乃是太祖先皇帝所收回,所以本王也不好违抗先皇之命。” 听见但是两个字,陈堪不由得隐晦的翻了个白眼。 妈的,就知道会有但是。 朱棣继续道:“爵位一事,往后再议。本王现在做主,将普定侯旧宅还给你,你可愿意?” “嗯?” 陈堪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愿意,那可太愿意了好吗? 捞不到爵位,捞个宅子也不错啊。 在原主的记忆中,普定侯的府邸,虽然比不上明初六大国公的宅子那么豪华,但也是金陵城中一等一的豪宅。 生怕朱棣反悔,陈堪连忙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道:“谢王爷隆恩...” “隆恩?这个说法倒是新鲜。哈哈哈哈...” 朱棣忽然大笑了起来。 但陈堪这句近乎谄媚的话,却是将一旁的方孝孺气得吹胡子瞪眼。 指着陈堪道:“好你个混球,平日里教你的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是吧。” “哈哈哈哈,少年人嘛,先生不必太过于苛责了。” 朱棣笑着给陈堪解了围。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还不跟老夫回去。” 可以回去了,你早说啊! 陈堪老老实实的跟在方孝孺身后,朱棣将二人送出府门。 然后,陈堪又一次体验了一把如入云端的感觉。 燕王的侍卫将师徒二人送到方孝孺的府邸门口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陈堪这才恍惚惊觉,自己来大明一天,竟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方孝孺的宅子坐落在南城大通街,宅子不算大,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 大门上的漆四分五裂,墙垣上杂草稀疏零落。 方孝孺神色复杂的说道:“走吧,回家了。” 嘎吱— 老旧的木门被推开,入目所及,只是一个朴素,但干净的小院。 小院里,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正在打扫院子。 大门被推开,妇人转头,片刻后,妇人的眼中有泪水滴落。 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站在那里默默的流泪。 “郑娘,我回来了。” “学生陈堪,拜见师娘。” 方孝孺和陈堪一开口,妇人连忙擦去泪水,将手中的扫帚一丢,来到两人面前。 拉起方孝孺和陈堪的手,声音颤抖的说道:“老爷,元生,你们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妇人有些语无伦次,红肿的眼睛表明妇人之前已经哭了很久。 此人便是方孝孺的结发妻子,郑氏,也是原身的师娘。 与此同时,两个青年也从房里跑了出来。 两人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哭着喊道:“爹,孩儿不孝。” “中宪,中愈,为父回来了。” 两人便是方孝孺的长子方中宪,次子方中愈。 方孝孺被抓捕下狱时,二人正在外地求学。 家中只有方孝孺和陈堪,所以二人才能免去牢狱之灾。 但陈堪知道,方孝孺的两子两女也是脾性刚烈之人。 在原来的历史时空中,方孝孺被判十族连诛时,方中宪和方中愈自缢而亡,而已经嫁为人妇的两个女儿则是投秦淮河自杀。 “起来,都起来。” 方孝孺将两个儿子扶起,陈堪连忙上前拱手道:“大师兄,二师兄。” “小师弟,苦了你了。” “我去给你们做饭。” 郑氏喜极而泣,风风火火的朝柴房而去。 方孝孺父子三人则是抱头痛哭。 看着眼前的场面,陈堪也是忍不住悲从中来。 今天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若非自己能忽悠,只怕他们连抱头痛哭的机会都没有。 嗯,都是我的功劳,你们都要感谢我! 第十三章 有房子了 今夜的这顿饭,才是真正的吃饭。 虽然没有大鱼大肉,只有几碟子青菜,唯一的荤菜就是一盘子炒鸡蛋。 但陈堪还是炫了三大碗米饭。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没有了性命之危,又收获了一栋大宅子,陈堪也就难得的胃口大开。 方孝孺的家中,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吃完饭,陈堪也将他和方孝孺在牢里的经历添油加醋的讲了一遍。 什么差点死在朱高煦刀下,什么老师装疯吃泥土木头,被狱卒非人的折磨虐待,几次险象环生。 听得郑氏和方氏兄弟又是一阵心惊胆颤。 而方孝孺也不揭穿,只是任凭陈堪在那里编故事,陈堪说到精彩之处,还笑眯眯的点头应和。 第13节 一顿简单的家常饭,吃到了月上中天时分。 陈堪这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故事的讲述。 待郑氏撤去了残羹剩饭,方孝孺才对着方氏兄弟吩咐道:“明日,你们二人去和方娇方娥报个平安,顺便也把你们各自的夫人接回来吧。往后可以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方娇方娥,是方孝孺的两个女儿,如今已嫁为人妇。 而方氏兄弟,也早就成家立业。 只是方孝孺被捕后,方氏兄弟断定父亲不会投降燕王,便将各自的娘子送回了娘家。 他们自己,则是回到了家中,等待着朱棣的屠刀加身。 但如今方孝孺既然选择投靠朱棣,他们身为子女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当即俯身道:“谨遵父亲教诲。” 方孝孺点点头道:“去吧,为父累了。元生,你也去休息吧。” 拜别了方孝孺和两位师兄,陈堪伸着懒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方孝孺的生活一向过得简朴,但在吃穿用度上却也没有缺过陈堪。 是以陈堪的房间,比他两个师兄的还要大上一些。 当然,也就是房间大了一点,陈设都是一样的。 一张木窗,一个书桌,几本书,几套洗得泛白的旧衣裳。 陈堪累极了。 倒在床上,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 日上三竿时分,陈堪打着哈欠走出了房间。 不大的小院子安静得落针可闻,陈堪逛了一圈,没人在家。 来到柴房,还有熬好的粥。 不用说,肯定是给自己留的。 喝了点粥垫了垫肚子,陈堪便出了门,然后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朝着西城秦淮河边,已经被尘封多年的普定侯府走去。 钥匙和地契之类的,昨日送陈堪和方孝孺回来的亲卫已经留给陈堪。 虽然住在方孝孺家也很舒服,不用去干活,不用去挣钱,也不必为了生计所奔波。 但此陈堪非彼陈堪。 寄人篱下的日子哪里会有自己一个人来得舒服。 自己竟然有了人生中的第一套房。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朱棣打进应天已经半个多月了,该抓的人都抓完了,该杀的人也都杀得差不多了。 虽然还是有许多兵丁在街上巡逻,但更多的也是为了维护城中的秩序。 所以现在的金陵城还算太平。 百姓们也大多恢复了日常的生活。 建文朝存在了四年,和朱棣打了四年的仗,但其实真正乱的地方在黄河以北。 江南之地反而没有受到多少波及。 就这一点来说,陈堪还是比较欣赏朱棣的。 因为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很明确。 乱朝廷而不乱天下。 他要的不仅是皇位,他还要一个完整的大明天下。 所以这四年虽然都在打仗,但真正被战争所影响到的平民百姓确实不算多。 至少比起历朝历代所发生过的政变,这一次对百姓造成的伤害,不算过分。 陈堪一边回想着靖难之役,一边慢吞吞的走着。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条波光粼粼的大河边上。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陈堪随口念出刘禹锡的这首乌衣巷。 没有别的意思,主打的就是一个应景。 因为普定侯府就坐落在秦淮河畔乌衣巷内,而陈堪现在的身份,也是寻常百姓。 眼前的高大的府邸,对于陈堪而言,熟悉又陌生。 大门上的牌匾已经被摘走,铜门上满是墨绿色的铜锈,门上的封条经历了多年的风吹雨打,也只剩下了几根泛白的布条。 唯有大门台阶下的两座石雕狮子依旧威风凛凛,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府邸的主人辉煌的过往。 陈堪从腰间取下钥匙,插进门上的铜锁。 “咔嚓。” 铜锁应声而开。 陈堪推开沉重的铜门,岁月的沧桑感便扑面而来。 入目所及,所有的建筑都已经残破不堪。 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地上积起的落叶没过了陈堪的脚背。 陈堪闭上眼睛,努力的搜寻着与这座府邸有关的记忆。 十多年前,这座残破的宅子曾是盛极一时的侯府,也曾人声鼎沸,往来者,非富即贵。 而那个陈堪,也曾是这座宅子之中举足轻重的小侯爷。 时隔多年,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睁开眼睛,陈堪觉得自己现在的感情很微妙。 明明自己不是那个陈堪,但此时此刻,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陈堪。 他没有着急清理眼前的杂草,而是凭借着尘封的记忆绕过前院,慢慢的往后院走去。 普定侯府,占地三十余亩。 其内花园,假山,湖泊应有尽有,江南独有的青瓦白墙之间蕴涵着独特的韵味。 在寸土寸金的秦淮河,毫不夸张的说,如果陈堪愿意将这座宅子卖掉。 他马上就能跻身富甲一方的大富豪系列。 陈堪看着后院宛如一片镜面一般的小湖怔怔出神。 有山,有水,有花,有草,还有数不清的亭台楼阁与房檐屋舍。 这哪是一座宅子,这明明是一座小型的城池! 得花多少钱才能将这座宅子修缮一遍啊。 陈堪很惆怅,妈的,难道来到大明了,还得过着被钱卡住脖子的日子吗? 就在陈堪惆怅的同时,金陵城西三十里处,一行数百人的队伍正缓缓的向着金陵驶来。 队伍两边的骑士,各打着一面黄纛大旗,大旗上用金线绣出一个大大的“晋”字。 两面旗帜迎风招展,表明了队伍主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第十四章 退婚 临近金陵,队伍之中,为首的骑士看了一眼高大的金陵城墙。 翻身下马来到队伍正中那一辆马车旁,单膝跪地请示道:“王爷,京师到了,是否在城外休整一番?” “那便休整一番再进城吧。” 马车里,一只白皙的手探出,拉开门帘。 一个约莫而立之年的男子跳下了马车。 男子身着四爪蟠龙袍,面白无须,一双眼睛英气勃勃。 他伸了个懒腰,看着金陵城墙叹道:“好几年没有来京城了,不曾想,如今这座城池已经换了主人。” 说完,眼里不自觉的闪过一丝憎恨之色。 随后,男子转身来到另一辆马车旁,说道:“瑜儿,到京师了,下车歇息一下吧,我们一会儿再进城。” “嗯。” 马车里,一声宛若黄莺一般清脆的女声响起。 随后一个眉眼如画,约莫二八年华,身着一身淡青色仕女长裙的女子掀开门帘下了马车。 女子虽然年岁尚浅,但那双宛如秋水一般的眸子里却透露出一股看透世事般的淡然。 这是个有故事的女子。 ...... ...... 陈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将整座宅子逛了一遍。 顺便计算了一下修缮这座宅子需要多少银子。 最后得到了一个结果,那就是,很多! 倒不是陈堪真的计算不出来需要多少钱才能将宅子重新翻修一遍。 主要是,如今大明的货币体系紊乱,实在是不好计算。 第14节 自从洪武爷发明了宝钞这个东西,就好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洪武爷又不懂得什么叫社会经济学。 见只是一张纸,便能换来无数的物资。 仰天大笑曰:“不就是钱吗,老子有的是!” 最终,宝钞滥发的情况就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劣币驱逐良币。 百姓们纷纷将手中的金银铜钱埋进了猪圈,然后拿着朝廷滥发的宝钞去购买物资。 随着越来越多的宝钞流进市场,于是,大明的市场就乱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大明货币体系的崩塌,朝廷的信用彻底破产。 宝钞也变成了一张毫无价值的废纸。 所以如今大明百姓的交易方式,更多的是选择以物易物。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陈堪如今身无分文。 就连吃饭都得仰仗方孝孺才行,更别说花钱别说修缮宅子了。 “唉,愁啊!” 出了侯府旧宅,陈堪走在秦淮河边,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 愁眉苦脸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刚买了新房子,却没有钱装修的穷鬼。 夕阳西下时,陈堪也从西城走到了南城。 但刚踏入大通街,陈堪便发现了不对。 整条街道竟然都被封锁了起来。 陈堪的第一反应是,难道朱棣反悔了,派人来抄方孝孺家来了? 但仔细观察了一下,陈堪又觉得不太像。 直到陈堪看见方孝孺府门口的那两面大旗,终于恍然大悟。 “晋王朱济熺,他怎么会在京城?” 陈堪有些诧异,晋王不是在封地吗,什么时候进京的? 进京就进京,不去找朱棣拜山头,来找方孝孺干嘛? 怀着一肚子疑惑,陈堪突破封锁,来到方府门前,对着守在方府门前那两个将士说道:“麻烦让一让,你们挡着我了。” 两甲士:“???” 其中一个将士将手中的横刀抵在陈堪胸前,说道:“晋王府办事,闲杂人等回避。” 陈堪眉头一皱,不满道:“我要进去。” 另一个甲士问道:“这里是你家?” 陈堪摇摇头:“不是,但我住在这里。” “你住这里,你叫什么名字?” 陈堪的耐心逐渐耗尽,面无表情的说道:“陈堪。” 陈堪决定,若是自己说了名字,他们还不放自己进去。 那就别怪他,转身离开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打又打不过,还能怎么办? “陈堪,你就是陈堪?” 两个甲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连忙转身跑进了方府。 陈堪一愣,我这么出名的吗? 另一个甲士收回了横刀,说道:“你等一下!” 片刻后,那甲士去而复返,对陈堪说道:“你可以进去了。” 陈堪满头雾水的进了方府大门。 然后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主位的方孝孺身旁的那个男子旁边的那个女子。 “好美的女子。” 在心中暗自称赞了一声,陈堪快步来到方孝孺身旁低声问道:“老师,什么情况?” 方孝孺面无表情的说道:“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 “陈世兄,许久不见了。” 女子起身,朝着陈堪盈盈的行了个万福。 陈堪有些莫名其妙,很想问一句:“美女,我们认识吗?” “你是?” 女子愕然,惊讶道:“陈世兄不认得小妹了?” “我一定要认得你吗?” 陈堪不断的思索,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确实有些面熟。 但她是谁,陈堪是真的没想起来。 闻言,女子的脸瞬间冷了下去。 看着陈堪淡淡的说道:“看陈世兄的样子,似乎也未曾将你我二人的婚约放在心上,原本做出此等有违尊长之命的举动,小女子还心存愧疚,如今看来,倒是小女子自作多情了。” “哦~,你...你...你你你,你是傅瑜!” 陈堪恍然大悟,难怪总觉得女子有些眼熟,原来是原身八年未见的未婚妻啊。 自洪武二十七年傅友德被赐死,才八岁的傅瑜便被朱济熺带走抚养,而那个时候,陈堪也才十岁而已。 整整八年未见,陈堪能认得出来就有鬼了! 傅瑜道:“不错,陈世兄可想起来了?” 陈堪脸上露出歉意,道:“认出来了认出来了,主要是女大十八变,变化太大了,我一时眼拙,瑜妹莫怪。” 说着说着,陈堪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有违尊长之命的举动是怎么个意思? 她打算对自己做什么? 陈堪问道:“不知瑜妹此番前来?” 傅瑜还未作答,一旁的朱济熺站起身来,朗声道:“自然是来退婚的。” “退婚?” 陈堪眼睛一眯,看着傅瑜问道:“瑜妹?” 傅瑜点点头:“不错。” 第十五章 名声于我如浮云 陈堪对于历史不算精通。 但他也知道,在大明,一个男人,被女子逼上门来退婚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奇耻大辱,不仅是他,他的祖宗八辈都将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陈堪原以为自己拿到的剧本是废材流。 没想到竟然是退婚流。 呵呵! 没有人,比我更懂退婚,没有! 陈堪指着朱济熺,看着傅瑜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傅瑜低下了头,并未作答。 而朱济熺被陈堪这么一指,却是瞬间勃然大怒。 他是什么身份,堂堂亲王之尊。 陈堪是什么身份,连个秀才身份都没有的废物。 就是这样一个废物,竟敢用手指指着他的鼻子,朱济熺如何能不怒。 “是她的意思,也是本王的意思,陈堪,尔不过是一介贱民,罪臣之后,而我妹妹虽然姓傅,但她的母亲却是公主之尊,天潢贵胄。你如何能配得上她,今天这婚,你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 朱济熺话一说完,陈堪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 就见方孝孺愤然起身,冷声道:“晋王殿下,老夫尊称你一声殿下,但你真当老夫是死人不成?一口一个贱民,我方孝孺的学生,在你晋王眼里,就这么不值钱吗?” 被方孝孺这么一怼,朱济熺一时语塞,也意识到自己好像把方孝孺忽略了。 方孝孺毕竟是一代文宗,若非必要,朱济熺也不愿意将他得罪死。 恶狠狠的瞪了陈堪一眼后,连忙解释道:“方先生误会了,本王不是那个意思,委实是他二人身份悬殊......” 陈堪没有理会朱济熺,感激的瞥了一眼方孝孺后。 又转头看着傅瑜,问道:“晋王殿下的意思我听懂了,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傅瑜如今攀上了晋王府的高枝,便看不上我陈堪这个破落户了?” 傅瑜咬了咬嘴唇,有心想要出言否认。 但一想到来时表兄朱济熺对她的殷殷嘱咐,只好低头不语。 毕竟,表兄说得也不错,以他们二人如今的身份差距,这份婚事,也确实不太合适了。 第15节 同时,她也很清楚,就算她妥协,愿意委身于陈堪,心里面终究也是不甘的。 她不想过母亲那样的人生,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生两个孩子,然后年纪轻轻的便郁郁而终。 母亲嫁给父亲,是皇外祖的命令,她没有反抗的余地。 但我傅瑜不同,我有晋王表兄愿意为我出头。 我傅瑜的夫君,必须是祖父那样的盖世英雄。 而不是陈堪这样,寄人篱下的倒霉蛋。 我不嫁,绝不! 陈堪不会读心术,但是从傅瑜的脸上,他也能看明白她的心思。 他心里有数了。 很好,既然是这样,那接下来,请迎接装逼时刻吧。 “哈哈...哈哈哈哈......” 陈堪一阵大笑,随后冷声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傅瑜,你听好,今天不是你来找我陈堪退婚,而是我陈堪要休......” “陈世兄,我知道我今天的举动,肯定会对你造成伤害,所以我愿意补偿你黄金千两,以示歉意。” “休......” “啊???” “黄金千两?” “此言当真?” 陈堪揉了揉耳朵,有些难以置信的反问道。 退婚就给千两黄金,你早说啊! “啪...啪!” 傅瑜拍了两下手掌。 一个甲士便手持托盘走进院内。 盘中十锭金砖码得整整齐齐,正在夕阳的反射之下,映照出一种令人迷醉的光辉。 一时间,陈堪看得竟有些痴了。 然后,陈堪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甲士身前,一把抢过托盘。 一边抓起一锭金子就放进嘴里咬。 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退婚,必须退婚。” “对了,老师,我那婚书你给我收哪了,快找出来毁了。” 方孝孺:“......” 朱济熺和傅瑜更是被陈堪的表现雷得一脸惊容。 一千两黄金就能搞定,你早说啊! 他们哪里知道,穿越得太着急,摆在陈堪眼前的全都是生死攸关之事,他压根就没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一桩婚约。 陈堪现在可没工夫搭理他们。 一千两黄金啊,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装修宅子的钱这不就来了? 真想多退几次婚啊。 ...... “晋王殿下,傅瑜妹妹,慢走,有空常来玩啊。” 送走了一脸晦气的朱济熺和傅瑜,陈堪抱着黄金站在院子傻乐。 “晋王还是个厚道人呐...” “啪~” “哎哟~” 后脑勺挨了一巴掌,陈堪不满的问道:“老师,你干嘛打我?” 方孝孺一脸怒容:“干嘛打你,混球,你还有脸问。你可知今日之事若是传了出去,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当然是意味着学生白捡了一千两黄金啊。” 陈堪理所当然的回道。 听见陈堪这完全不要脸的话,方孝孺有些气急败坏,指着他骂道:“你...蠢货,混账,小混球,你...” 陈堪打断他,问道:“老师,您觉得,就算没有今日这出退婚的闹剧,朱济熺便会履行婚约,将傅瑜嫁给我吗?” 方孝孺话音一顿,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大抵,是不会的吧。” 陈堪耸了耸肩,道:“这不就结了,既然是注定要打水漂的事情,答应退婚还能白捡一千两黄金,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 陈堪再次打断他,道:“我知道老师是在担忧学生的名声,但是说句实话,您觉得学生现在还有名声可言吗?” “这......” “外面的人都说,我先是克死父母,后又克死了好心收留我的颖国公一家,前些日子又克得您受了牢狱之灾,是个十足十的灾星。现在,这区区退婚之事,学生还真不在乎。” 陈堪此话一出,方孝孺的脸便难看了起来。 望着陈堪冷声道:“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 “坊间百姓呗。” 这倒不是陈堪在哄骗方孝孺,而是白天他出门的时候,确确实实听见百姓们在这么议论他。 方孝孺正色道:“元生,你应该知道,这些事情不是你的错。” 陈堪道:“学生当然知道,区区百姓愚论,还不值得学生去和他们计较,学生想表达的是,名声于我如浮云!” 第十六章 大爷今天就是来消费的 见方孝孺还要再说什么,陈堪连忙继续说道:“老师放心吧,学生心里有数的。 今日答应退婚也是学生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因为学生断定,晋王也嚣张不了多久了,早日与晋王府划清关系,对学生来说,利大于弊。 省得将来受朱济熺牵连,那大狱,学生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方孝孺眉头一皱:“你怎么知道晋王嚣张不了多久?” “因为学生会从中作梗弄他!” “嗯?混账!” “开个玩笑,老师息怒,且听学生细细道来。” “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别怪为师今天出手清理门户!” 对于方孝孺的威胁,陈堪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他来到方才朱济熺的位置上坐下,将怀中的黄金摆在桌子上。 方孝孺见状,也只得在一旁坐了下来,他倒要看看这个逆徒有什么高论? “咳咳。” 清了清嗓子,陈堪问道:“老师,您觉得建...陛下削藩是为了什么?” 方孝孺面无表情的说道:“自然是担忧藩王尾大不掉,影响到中央。” 陈堪点头:“不错,陛下要削藩,那燕王呢?” 方孝孺面露思索之色,片刻后,接过话头道:“燕王本身就是藩王,他很清楚藩王对于国家的危害,所以一旦他的地位稳固下来,必定再次施行削藩之策。” 陈堪面露微笑,果然,方孝孺也想到了这一点。 这老家伙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否则,岂会对自己答应退婚冷眼旁观? “老师法眼如炬。” 陈堪小小的一记小小的马屁送上。 方孝孺点点头,一脸矜持的自得之色。 随后口一松道:“罢了,既然你能想到这些事情,为师也就懒得管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是。”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狡黠之色。 陈堪心中升起一丝明悟。 方孝孺这是已经在开始培养自己了。 今日之事,或许就是他对自己的第一道考验。 “吃饭了。” 郑氏见二人的谈话已经结束,拉开门喊了一声。 二人一同起身进了房门。 那一千两黄金,就摆在院子外面的桌子上。 而无论是方孝孺,还是陈堪,亦或者郑氏,都没有再多看一眼。 ...... ...... 第16节 第二天一大早,陈堪便出了门。 既然决定重新修缮一下宅子,又正好碰上冤大头上门送钱。 那此事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在大太阳底下走了将近一个时辰,陈堪终于从金陵城东南走到了城西南。 金陵十八坊,便是陈堪此行的目的地。 洪武二十四年,朱元璋下令从全国各地调集了四万五千户手工业匠户,约莫二十万人,进入京师。 旨在发展金陵城中的手工业生产,以繁荣市场,为军需民用提供产品。 匠户们进城之后,朝廷便将金陵城西南的一大片地用来安置他们,并在此设立了踹布,弓匠,木匠,白酒,绵织,金,银,铜,铁...等十八个坊市。 而陈堪要修缮宅子,只需要来到这里,就能找到他所需要的一切东西。 包括建筑材料与施工匠人等等。 木匠坊,这是一个占地不比他的侯府旧宅小多少的坊市。 站在坊门前,陈堪摸了摸怀中沉甸甸的十锭金砖,忽然就有了底气。 大爷今天就是来消费的! 半个时辰后,陈堪哭丧着脸逃似的逃出了坊门。 因为短短的半个时辰,他的一千两黄金已经挥霍一空。 陈堪无语凝噎。 我的钱呢? 原本以为一千两黄金是一笔巨款,谁知道竟然这么不禁花。 还没花过隐呢,就没了? 陈堪看着空空如也的钱袋子,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果然,不管在哪个时代,跟房子有关的东西就没有一样是便宜的。 一千两黄金已经全部花了出去,就这,还只能弄个简装版本。 贵,太贵,实在是太贵了。 要知道在明初,黄金的购买力还是很强的。 一两黄金能够兑换四两白银,四千文铜钱。 而按照明初的米价,一贯钱可以买一石米,一石米约为九十五公斤,那就是接近五文钱一斤。 一两黄金能买四石米,用后世的米价来换算,大概就是两千块左右的软妹币。 一千两黄金那就是两百万软妹币。 嗯,这样换算下来,翻修足足三十亩的宅子,还附送各种家具。 一条龙全包。 花两百万,好像也不是太贵的亚子! 简单计算了一下,虽然,但是。 心里面就是不爽。 “呸,奸商!” 指着坊门低声咒骂了一句,陈堪顿觉神清气爽。 于是转身便准备回家。 但他刚转身,两个身怀管制刀具,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善类的壮汉就拦住了他。 “两位好汉,都是道上混的,给个面子?” 陈堪欲哭无泪,这,自己是犯太岁吗? 怎么走到哪都能遇到危险? “你是陈堪?” 陈堪哭丧道:“是,两位好汉有什么吩咐?若是缺钱,我,我也没办法,因为我也缺钱啊。” 两个壮汉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翁声翁气道:“陈公子,我们王爷有请。” “嗯?” 不是绿林道上的啊,那没事了。 陈堪挺直了胸膛,问道:“你们家王爷,哪位啊,我认识吗?” “您去了就知道了。” 说完,两个壮汉不分青红皂白的便架起陈堪朝不远处的一辆马车走去。 “呼……” 陈堪长吸一口气,熟练的抬起手捂住了脸。 “陈堪,本王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你总是每一次都能有逢凶化吉的运气?”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陈堪双脚落地,就见朱高煦正坐在马车上,好奇的打量着他。 “啧,我还以为是哪个王爷呢。” 陈堪撇了撇嘴,敷衍的一拱手道:“草民见过高阳郡王殿下。” “免礼,说说,本王好奇得紧。” 陈堪脸皮一抽,问道:“殿下找我有事吗,没事的话草民就先走了,忙了一天,草民还没吃饭呢。” 朱高煦跳下马车,负手俯视着陈堪,沉吟道:“本王也没吃,走吧,聚德楼,本王请你。” 第十七章 上了贼车 “啊?” 陈堪有些迷糊,朱高煦这是脑子秀逗了? “愣着干嘛,上车,还是说你打算走路过去?” 朱高煦又上了马车。 看着眼前的马车,陈堪有些迟疑。 从内心来讲,他是真的不想和这位将来的被蟋蟀天子做成瓦罐鸡的王爷有什么牵连。 但自己现在无权无势。 若是拂了他的面子,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翻脸? 看看朱高煦这两个满脸横肉的侍卫,陈堪还是很不情愿的上了马车。 “算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安慰了自己一句,陈堪缩在马车的角落,尽量控制自己一言不发。 好在朱高煦也没有继续追问。 马车缓缓驶离十八坊,朝着秦淮河边上的聚德楼而去。 两个大男人坐在一辆马车上,让陈堪心里很不自在。 总是会联想到密室,电车之类的词语。 听说朱高煦为人残忍好杀,性格残暴,最重要的是他还荤素不忌。 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万一...... 想到那种可怕的后果,陈堪不由得心里一惊。 细密的汗水不自觉的就从额头冒出。 恰逢此时,朱高煦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随后低声咒骂道:“江南这鬼天气,真是热得邪性。” 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就解开了袍子。 陈堪看着他把袍子脱下来丢到马车的另一个角落。 瞬间一脸惊恐。 妈的,上贼船了,不,贼车了! 药丸,救命~ “殿下,聚德楼到了。” 侍卫瓮声瓮气的声音对于此时的陈堪来说不亚于天籁之音。 陈堪一个箭步跳下马车,赞赏的看了那个侍卫一眼。 别说,就连侍卫那满脸的横肉此时都变成了安全感的象征。 那侍卫挠了挠头。 这个陈公子,看我的眼神好奇怪啊。 难道? 嘶~ 侍卫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拉开自己与陈堪的距离。 朱高煦掀开马车帘子跳下马车。 皱着眉道:“还是北平待着舒服,金陵这鬼天气。” 聚德楼作为金陵城达官显贵们经常聚集的地方,来的人是什么身份,门口的小二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第17节 更别说朱高煦还是聚德楼的常客。 当朱高煦一下马车,两个小二远远的便迎了上来。 点头哈腰道:“郡王殿下大驾光临,聚德楼蓬荜生辉,王爷,楼上雅间请!” “老样子,本王今日宴请友人,安排一桌硬菜。” 朱高煦淡淡的吩咐了一声,便熟门熟路的带着陈堪上了二楼。 来到一个靠着秦淮河的雅间里坐下。 门口守候的小厮忙将窗户支了起来,好让朱高煦的视线更加开阔。 陈堪和朱高煦刚刚坐下,掌柜的就点头哈腰的端着一个还冒着白气的瓷瓶进了雅间。 “王爷,菜马上就好,先饮些甜酒去去暑气。” 说完,将瓷瓶放在桌子上,不敢多停留,弯着腰退出了雅间。 今日朱高煦没有带随侍的婢女,所以这倒甜酒的任务只好陈堪代劳了。 主要是,陈堪也不敢让朱高煦给自己倒酒。 取过两盏瓷杯,陈堪给朱高煦倒了一杯。 说道:“殿下,请!” 而后才给自己满上一杯,一饮而尽。 一股寒意从口腔滑到胃部,又跌落到脚底,最后又回升到天灵盖。 随后米酒的清甜夹杂着桂花,金银花的香味在口腔之中炸开。 陈堪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透心凉,心飞扬,爽!” 陈堪感慨了一句,又给朱高煦满上了一杯。 甜酒,是南方独有的一种饮品。 大明时期,高度白酒已经普及开来了。 但江南人不太爱喝那种辣嗓子的玩意儿,反倒是对这种酸酸甜甜的米甜酒。 冰凉的甜酒下肚,两人顿时暑意全消。 随着精美的菜式如流水一般被端了上来。 陈堪也放下了心中的戒备,开始大朵快颐。 朱高煦是个实在人,说请陈堪吃饭就真的是请陈堪吃。 他自己却坐在那里一杯又一杯的饮着甜酒,对于满桌的食物看都不看一眼。 百忙之中,陈堪抽空看了一眼朱高煦,好奇的问道:“殿下不吃吗?” 朱高煦摇摇头:“天气太热了,我没有食欲,你吃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见陈堪吃得差不多了,朱高煦这才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陈堪抬起头问道:“说什么?” 朱高煦道:“为什么你的运气总是那么好?” 陈堪道:“鬼知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那么倒霉?” 朱高煦摇摇头道:“这一次,谁都以为你陷入了必死之局,我都已经做好了在刑场上向父王为你求情的准备。但谁能料到,你竟然真的能说服方孝孺,简直不可思议。” “可能天不绝我吧,也可能是阎王爷不愿意收我。” 陈堪耸了耸肩。 至于朱高煦说什么做好了为自己求情的准备,听听也就算了,别当真。 陈堪可不会认为自己和朱高煦的交情,能够重到让他为自己忤逆朱棣。 朱高煦没有继续纠结这个话题,话音一转,问道:“陈堪,我记得你今年十八岁了吧?” 陈堪有些奇怪,朱高煦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自己的年纪? 便点点头道:“是。” 朱高煦沉吟道:“明天我父王就要登基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朱高煦放下手中的酒杯,道:“处决齐泰和黄子澄的日子。” 陈堪手中的筷子一顿,随后淡淡的应道:“哦!与我何干?” 朱高煦哑然失笑道:“也是。” 随后正色道:“陈堪,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明日我父皇登基,大明的历史即将掀开崭新的一页,你可愿参与进来,看看我父皇治下的大明是怎生模样?” 陈堪眉头一皱:“殿下此言何意?” “陈堪,本王想保举你做官,你可愿意?” 绕了半天,朱高煦终于表明了他今天来见陈堪的目的。 此言一出,陈堪顿时如坠冰窖,心中警铃大作。 朱高煦到底是什么意思? 又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又是要保举自己做官。 他这是已经要开始布局了吗? 可现在,朱棣都还没有登基啊。 第十八章 君子朋而不党 陈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他现在不确定朱高煦只是单纯的念旧情打算保举自己做官,还是说在已经准备开始在棋局上落子,为自己争储做准备。 如果是前一种情况,陈堪还没有那么慌。 但如果是第二种,那就太可怕了。 夺嫡啊,光是想想都让人手脚冰凉。 纵观古今中外整个封建王朝史,参与进去这种事情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从龙之功,听起来倒是好听,但那意味着将九族的性命全部压上了赌场。 陈堪可没那么大的魄力。 更何况,陈堪还是穿越者,他清楚的知道,朱高煦并不是最后的赢家。 押宝朱高煦,那是找死啊,自己这才刚死里逃生。 所以,婉拒了哈。 “王爷说笑了,草民暂时没有出仕的想法,一来,草民年纪尚幼,二来,学问也还未学到家。做官之事,还是过几年,等我和老师再学几年学问再说吧。” “那什么,草民吃饱了,就先告辞了,殿下请自便。” 说完,陈堪朝朱高煦一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 朱高煦的声音响起,陈堪脚步为之一顿。 他回头道:“殿下,还有什么事情吗?” 朱高煦道:“本王让你走了吗?” 陈堪老老实实的摇头:“没有。” 朱高煦皱眉道:“你真不愿做官?” 陈堪道:“不是不愿,只是打算缓几年再说,原因刚才草民已经和殿下解释得很清楚了。学问学不到家,即便是草民有做官的念头,草民的老师也不会同意的。” 朱高煦没有接话,只是盯着陈堪,似乎在判断陈堪所言是真是假。 他不说话,陈堪也不敢走。 所以,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雅间内的气氛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行吧,既然如此,本王也不想勉强你。” 半晌之后,朱高煦摆了摆手,示意陈堪可以离开了。 陈堪如释重负,朝着朱高煦再度拱手。 出了聚德楼,陈堪加快脚步朝大通街赶去。 才刚刚进门,师娘郑氏便迎了上来,道:“元生,老爷在书房等你。” 陈堪点点头,来到书房门口轻轻敲门。 “进来。” 方孝孺的声音传来,陈堪推开书房的大门走了进去。 “老师,您找我?” 方孝孺正在低头看书,见陈堪进来。 头也不抬的问道:“你今天去见高阳郡王了?” 陈堪有些诧异,朱高煦来找自己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出去了? 似乎是听见了陈堪的心声,方孝孺继续道:“想什么呢,不是高阳郡王所为,是为师自己的消息渠道。” 陈堪恍然,方孝孺好歹也是大明士林的领袖,消息灵通一点,倒也很合理。 第18节 遂拱手应道:“是,学生被高阳郡王殿下半道上给截了去。他说,他愿意保举学生做官,学生拒绝了。” “嗯,你拒绝他是对的,往后少要和他往来。” “是,学生谨遵教诲,老师可还有其他事情吩咐?” “没有了,你出去吧。” 陈堪弯腰行了一礼,正要退出房门。 方孝孺突然开口道:“对了,在大狱中,你送了为师一首诗。为师没有那么好的文采也做一首同样的诗送给你,便送你几个字吧。” 说着,随手从桌子上取来一张纸,提笔,蘸墨,挥毫。 陈堪回首,走到方孝孺身旁。 静静的看着方孝孺落笔。 顷刻间,六个大字跃于纸上,形若游龙,翩若惊鸿。 “君子,朋而不党。” 方孝孺的字,士林中千金难求。 看着纸上的君子朋而不党六个大字。 陈堪心中了然,这便是方孝孺为他定下的政治方向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双手合拢,行了一个正经的儒家揖手礼。 诚心诚意的感谢道:“学生陈堪,多谢恩师栽培。” “去吧。” 将字递给陈堪,方孝孺对他充满了期待。 陈堪恭恭敬敬的伸出双手接过,又恭恭敬敬的退出了书房。 ...... 齐泰与黄子澄被处决的消息并未在百姓之间掀起多大的风浪。 但对于大明官场来说,所造成的影响却不亚于一场大地震。 齐黄二人之死,对于大多数投降了燕王的底层官吏来说,所造成的威慑力足以让所有人都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建文朝的旧臣之中,齐泰,黄子澄,练子宁,铁铉,方孝孺等人都是拒不投降燕王的顽固派。 其中方孝孺,因为被陈堪道德绑架,不得不向燕王低头,得以改变身死道消的结局。 而练子宁因为有方孝孺为他求情,虽然还是不愿投降,但也得以免死。 只是被褫夺了官职,遣送回家。 铁铉则是还在济南固守,不过方孝孺的劝降信件已经在去往济南的路上。 而且朱棣承诺过方孝孺,就算铁铉拒不投降,济南城破之时,也会留他一命。 齐泰和黄子澄可就没那么好命了。 方孝孺也不会去为他们求情,只会恨他们为何不早死四年。 原因很简单,两人与方孝孺一直政见不合。 不仅政见不合,两人曾经还仗着朱允炆的信任,颁布了许多看似合理,实则误国误民的政令。 方孝孺和练子宁都知道那些政令不合理,奈何朱允炆对齐黄二人深信不疑。 反而怀疑方孝孺和练子宁阻挠他们的政令是别有用心。 气得方孝孺和练子宁一个自请贬官,一个干脆不问政事。 齐泰和黄子澄他们是忠臣,这毋庸置疑。 但他们也是误国的庸臣,这也是毋庸置疑的。 正所谓书生造反,十年不成。 但书生误国,却是速度极快。 朱允炆在齐,黄二人尽心尽力的辅佐下,短短四年,天下便成功易主。 本来朱允炆若是听方孝孺的,这场战争早就赢了。 就算听练子宁的,晚一点也能赢。 若是听他们两人的,则早晚都能赢。 偏偏朱允炆选择听齐黄二人的。 不仅让君王丢了江山。 还让方孝孺不得不为了天下百姓接受了朱棣的胁迫,从此背上贰臣之名。 方孝孺心中如何能不恨? 别以为大儒就不会有小心眼,孔子还诛少正卯呢。 第十九章 活尚书 建文四年六月十七日,这是必将载入史册的一天。 曾在建文帝朱允炆的压迫下,装疯卖傻,吃猪食,住猪圈才得以保住性命的燕王朱棣。 在经过了长达四年的靖难之役后,终于将曾经需要仰视的对手送去了天堂。 现在,就是他撷取胜利果实之时。 金陵城东郊二十里,坐落着江南四大名山之一的钟山。 因山顶常有紫云萦绕,又常被人们叫做紫金山。 钟山南麓,便是大明开国皇帝,明太祖洪武帝朱元璋的孝陵所在之处。 清晨,天才蒙蒙亮,孝陵所在的四方城内已是一片火热朝天之象。 无数的民夫,工匠,在全副武装的大明虎贲的监视下。 正在卖力的搭建着一座恢宏的祭坛。 今日朝阳初升之时,燕王朱棣将会在这座祭坛之上,祭奠洪武皇帝。 与此同时,已经修缮得差不多的皇宫大门口。 方孝孺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拉着呵欠连天的陈堪朝奉天殿走去。 因为朱棣去东郊谒拜皇陵,将会带着文武百官从奉天殿出发。 本来这件事情和一介白身的陈堪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但也不知道朱棣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竟然特意下令要求陈堪随行。 于是,才四更天,陈堪就被方孝孺拖起来沐浴更衣。 这会儿,陈堪只觉得世界一片混沌,脑子也是一片混沌。 看见陈堪一副臊眉搭眼的样子,方孝孺就气不打一处来。 忍不住低声威胁道:“混球,今天可是大礼议,别给老夫丢人现眼,否则,别怪老夫下手清理门户。” 陈堪有气无力的答道:“知道了知道了,您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皇宫之中,方孝孺并不是第一个到的。 事实上,在方孝孺和陈堪到来之前,奉天殿外的广场之上已经密密麻麻的聚集了一大群人。 可以很明显的看见,广场之上的文成武将分成了三个小圈子。 其中人数最多的一群,是朱棣攻破应天之后投降的建文朝文臣。 以建文时期的户部尚书王钝,吏部尚书张紞,工部尚书郑赐为首。 人数第二多的则是跟随朱棣从北平来到金陵武官,其中又以丘福,朱能二人最为显眼。 至于人数最少的,便是投降朱棣的建文朝武官了,盛庸,平安,带着一群低阶武官像鹌鹑似的缩在一边。 陈堪刚来到奉天殿前,一眼就看见了盛庸身后站着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男子。 无他,只因为这个男子的状态和陈堪相差无几。 臊眉搭眼,呵欠连天,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时不时的嘴角微动。 陈堪只从他嘴唇上的动作,便判断出来他一定是在用国粹问候某人。 “扑哧。” 看着那青年的样子,陈堪差点笑出声来。 随后连忙捂住嘴,跟着方孝孺一同站到了户部尚书王钝身后。 奈何投降的建文旧臣人实在太多。 挤着挤着,陈堪就发现自己距离方孝孺越来越远。 大臣们不敢挤方孝孺,但是挤陈堪这个嘴角无毛的小毛孩子那就完全没有心理压力了。 “麻烦让一让,本官找方大人有点事。” 一只肥腻的白手搭在陈堪的肩膀上,陈堪不满的回头怒视道:“你谁啊?” 来人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胖子,笑起来跟弥勒佛似的。 面对陈堪的怒视,笑呵呵的说道:“本官,兵部尚书茹瑺。” “哦!” 陈堪点点头,正准备让开身子,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随后一脸狐疑的问道:“你是兵部尚书,那昨天死掉的齐泰是谁?” 第19节 茹瑺道:“呵呵,齐泰啊,他也是兵部尚书。” 陈堪:“???” “我是活的尚书,他是死的。” 陈堪:“......” “扑哧,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声传来,陈堪和茹瑺同时转头怒目而视。 “谁啊?” “哈哈哈哈,活尚书,死尚书,太好笑了,笑死我了。” 陈堪回头,只见原本站在盛庸身后的那青年男子不知何时也被挤到了陈堪身旁。 而陈堪和茹瑺的对话,也被他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陈堪搜索了一下原身的记忆,并未在原身的记忆中获知此人的身份信息。 不由得问道:“你又是谁?” 嘎! 男子的笑声戛然而止,而后忽然露出一副不可思议之色,好像多么惊诧似的。 高声道:“你居然不认得我是谁?” “我一定要认得你吗?” 话一出口,陈堪便是一愣。 这句话,好熟悉啊。 我是不是什么时候说过? “你居然不认得我?” 陈堪皱了皱眉,随后拱手道:“不认得,敢问足下是?” 男子傲然道:“听好了,本官,曹国公李景隆是也!” “哦,原来是曹...” “卧槽,你是李景隆,曹国公李景隆,大明战神李景隆?” 陈堪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这货竟然是李景隆。 这这这,真该死啊! 李景隆很满意陈堪的表现,仰着头用鼻孔对着陈堪答道:“不错,我就是曹国公李景隆。” 随后有些疑惑的问道:“但是,本国公什么时候有了大明战神的称号?” “呃......” 陈堪被噎了一下,心想,大明战神这个称号,你实至名归好吗? 被你坑死的五十万大军就可以证明。 但让陈堪没想到的是,还不等他回答,李景隆便笑道:“不过,凭本公爷这一手出神入化的用兵本事,这战神之名,倒也担得起。” “嘶~” 此言一出,别说陈堪,就连一旁的活尚书茹瑺都被他的不要脸给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陈堪倒吸一口气,伸出大拇指,强忍着恶心道:“嗯,公爷英明神武武功盖世千秋万载!战神之名,自然担得起。” “呕……” 茹瑺:“呕……” “哈哈哈哈……” 李景隆又是一阵大笑。 拍着陈堪的肩膀道:“不错不错,你小子会说话,本公爷欣赏你。你叫什么名字,官居何职啊?” “草民陈堪,目前乃是一介白身!” “白身?” “嗯。” “哦,问题不大,等四表叔拜祭完舅姥爷,我去请他给你赏个一官半职的。” “那我先谢谢公爷了。” “客气啥,我李景隆看得起的人,那就是我的好兄弟,都是哥们……” 第二十章 谒拜孝陵 就在陈堪和李景隆摆龙门阵,吹牛逼吹到紧要关头的时候。 三通鼓声响起,吓得陈堪和李景隆以及一旁说着找方孝孺有事,却迟迟不肯挪动脚步的茹瑺同时打了一个激灵。 “谁啊。” 三人同时怒视着敲响殿前大鼓的人。 但还不等他们骂出声,一声尖细的声音骤然响起。 “王爷驾到,百官跪迎~” 嘎—— 奉天殿巨大的龙门被宫城力士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一身盛装的朱棣身着红色四爪团龙补服,头戴九旒冕,在宫人的的拥护下,缓缓的走出了大殿。 于此同时,宫卫禁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充斥在宫城的每一个角落。 看着恍若神明一般的朱棣,陈堪有些疑惑的自语道:“穿这么多,王爷他不热吗?” 但没有人回答他的疑惑。 广场上的群臣,哗啦一下全部跪了下去。 陈堪一愣,还要下跪,来之前没说过啊。 要跪得加钱啊! 忽然,一股巨力从脚下传来。 陈堪低头一看,却是活尚书胖茹瑺正一脸焦急的拉着他的裤腿。 “你不要命了吗?” 茹瑺一脸急切。 陈堪不想跪,他很想挑战一下自己的软肋,但是一想到上面站的是朱棣这个大暴君。 还是很不情愿的屈膝跪了下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啧,活一千岁,那不是王八吗?” 一旁的李景隆忽然小声嘀咕了一句。 “扑哧。” 陈堪赶忙捂住嘴,这李景隆,有点好笑。 “诸位平身。” “谢王爷!” 朱棣清朗的声音传来:“建文元年始,朝中奸佞当道,蛊惑君王,戕害宗室,蒙蔽圣上,贻害天下。 本王迫不得已,奉天靖难,以清君侧。如今奸佞已除,自当去太祖皇帝灵前,告慰太祖先皇帝在天之灵。 诸位臣工,且随本王一同前往。” 朱棣话音一落,那道尖细的声音再度响起:“起驾~” 黄沙垫道,清水撒尘,龙纛开路,禁军相随。 这本是帝王出行的规格。 但今日,朱棣以亲王之尊享帝王威仪。 那些自诩刚直的清流言官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 所有人都在配合着朱棣表演。 金陵城到明孝陵只有短短二十里的距离。 众人五更时分从奉天殿出发,到达四方城时恰逢破晓。 来到朱元璋的陵前,众人自然又是免不了一阵山呼万岁。 只有陈堪,眼中已经满是不耐烦的神色。 哦,还有一个李景隆,也是满脸写着不高兴。 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孝陵的墓顶上时,也就意味着朱棣的独角戏正式开始了。 充当礼官的是一个干瘦的中年人,从原身的记忆中,陈堪认出来,此人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才子解缙。 又是一个可怜人啊! 想起历史上解缙的下场,陈堪不免有些唏嘘。 似乎大明朝的才子,下场都不是太好。 解缙,杨慎,唐伯虎,徐渭...... 第20节 大明,专克才子。 陈堪还在这里胡思乱想,朱棣已经登上了宏伟的祭坛。 待解缙念完了一段冗长的祭文之后,陈堪成功的被催眠了。 听不懂,根本听不懂。 随后便是朱棣敬告,大抵便是给朱元璋解释一下自己今日为什么会来谒拜皇陵。 什么朝中出了奸臣啊,我谨遵您老人家的教诲啊,起兵清君侧啊,一不小心把大侄儿弄不见了啊,您不会怪我吧......之类的废话。 陈堪跪在祭坛下面昏昏欲睡,直到被人粗暴的摇醒。 “结束了吗,要吃饭了吗?” 陈堪一脸懵逼的问道。 李景隆一脸黑线,没好气的说道:“你小子挺可以啊,本公爷都不敢睡,你在这睡了一个上午。” “不是要吃饭啊。” 陈堪叹了口气,失望至极。 心中不免吐槽起了朱棣真是小家子气,来祭拜他爹都不管饭。 “呸,暴君。” 李景隆对朱棣不管饭的行为倒是没什么意见,见陈堪已经醒了,说道:“结束了,现在回京师。” 说完,便撇下陈堪自顾自的朝着朱棣的车驾追了过去。 他是国公,是可以随侍在朱棣近侧的。 而陈堪是白身,只能远远的跟在百官队伍后面。 见朱棣和方孝孺都已经走远,陈堪也只好迈步追了上去。 只是刚走没一会儿,长长的队伍就又停了下来。 “搞神么鸡枞啊?” 陈堪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早上没吃早餐,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着急回家吃饭。 “王爷有令,所有人就地休息。” 尖锐的声音逐渐从前军传到后军,直至传遍足足上万人的队伍。 闻言,除了叫苦不迭的陈堪,跟在陈堪身后的禁军将士瞬间翻身下马。 然后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陈堪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两步,见没有人搭理他,又试探性的走了两步。 一个年轻的小太监从他面前经过,似乎完全没有看见他这个大活人似的。 陈堪心里有数了。 迈开脚便往前走去,直到远远的看见了朱棣那张抠搜的脸才停下脚步。 像陈堪这样敢在队伍里乱跑的人不算多,或者说少到只有两个。 除了陈堪之外,另一个人也算是陈堪的老熟人了。 朱高煦:“没错,正是在下。” 陈堪有些好奇的目送着朱高煦捧着一个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走到了朱棣所在的人群之中,然后一脸郑重的交给了,活尚书茹瑺? 嗯? 朱高煦喜欢这种类型的? 陈堪找了个地势稍高的地方站定,随后目不转睛的盯着茹瑺。 他猜测,接下来应该就到了最有意思的“黄袍加身”环节。 果然,一切都如陈堪所料。 茹瑺从朱高煦手中接过那个木箱之后,先是做贼似的四处打量了一番。 确认没有什么意外或危险之后,这才打开木箱,从箱子里取出一件明黄色的袍子。 然后站起身来,迈开粗壮的小短腿就朝朱棣冲了过去。 “不好,来人,护驾!”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随侍在朱棣身旁的禁军惊呆了。 没错,是真的惊呆了。 虽然嘴上喊着护驾,但脚步就好像是腿生根了一般,半天迈不出去一步。 第二十一章 黄袍加身 “护驾,快护驾。” 宫人刺耳的声音让整个队伍都慌乱起来。 但诡异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将要“行凶”的活尚书茹瑺。 这太奇怪了! 陈堪站在远处看得津津有味,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太可乐了,个个都是影帝啊,演技爆表。 “嗯,这小太监戏有点过,脸色太夸张,但是眼神差点儿意思。差评!” “咦,解大才子这份慌乱恰到好处,小金人非你莫属。” “嗯,燕王今日发挥得不算出众,好歹你也是无双猛将,装出这份无助给谁看呢,太假了!” “李景隆,叉出去!” 陈堪一边看着文武百官“慌乱”的护驾,一边摇着头评头论足。 终于,茹瑺迈着胖胖的小短腿突破了“层层封锁”跑到了朱棣的身旁。 趁着朱棣“还没反应过来”时,将手中的明黄色袍子盖在了一脸“惊愕”的朱棣身上。 随后毫不犹豫的“扑通”一下。 跪在朱棣身前,五体投地高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茹瑺此言一出,“慌乱”的文武百官瞬间为之一寂。 现场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朱棣“勃然大怒”。 “茹瑺,尔要陷本王于不忠不义乎?” 茹瑺被朱棣突如其来的滔天怒火吓得“体若筛糠”。 但仍是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埋着头高呼道:“王爷效仿周公旧事,奉天靖难,诛除奸佞,乃亘古未有贤王之资。 哀哉!成王昏聩,引火自焚。 正所谓天不可一日无日,国不可一日无君,成王自焚,大宝空缺。 王爷奉天靖难,扫除奸佞,允文允武,昭假烈祖。 臣为天下百姓计,为大明江山计,恳请王爷克继大统,登基为帝。 万岁,万岁,万万岁。” 茹瑺话音一落,现场的文武百官和禁军将士们仿佛约定好了似的。 如潮水一般跪倒在地,高呼道:“为天下百姓计,为大明江山计,恳请王爷克继大统,登基为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们...你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朱棣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手足无措。 群臣不答,只是重复道:“为天下百姓计,为大明江山计,恳请王爷克继大统,登基为帝。” “你们...你们不要逼本王。” 朱棣有些恼羞成怒,又有些奇虎难下。 “万岁,万岁,万万岁。” 又是一阵山呼万岁的声音响彻云霄。 朱棣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几步,一手指着群臣怒斥道:“你们...你们这是要逼本王做那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吗?” “啧,这台词,怎么这么耳熟呢?” 陈堪当然也跪了下来,只不过他没有像群臣那样,行五体投地的跪拜大礼。 而是低着头,以余光偷瞄着朱棣的表情。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跪在朱棣不远处的丘福,朱能二人突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将朱棣整个人给抬了起来。 与此同时,朱高煦带着一队禁军将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奉天殿内那张巨大的龙椅给搬到了这里。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朱棣“慌了。”手抓脚蹬,但仍然没能逃脱二人的魔爪。 二人将朱棣掳到龙椅前放下,然后一把将朱棣摁在龙椅上坐着。 随后后退一步,朝朱棣跪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棣又惊又怒,指着为首的朱能,语无伦次道:“你……你们……你们真是……害苦了我呀……” 第21节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天际。 “唉,你们真是害苦了我呀。” 朱棣无奈的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都平身吧。” 人心所向之下,朱棣也只得无奈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两个宫人麻利的上前为朱棣将明黄色的龙袍穿好。 朱棣无力的反抗了两下,见实在拗不过他们,也只得任由他们在自己身上施为。 待宫人为朱棣穿好龙袍,方孝孺起身拱手道:“陛下,连日以来,京师遭逢战乱,如今天下人心思定,积压的政务堆积成山,还请陛下早些回到宫中主持大局,莫要在此浪费了时间。” 有了方孝孺牵头,群臣异口同声道:“请陛下移步回宫,主持大局,” “唉...你们......” “罢了,便依方卿所言。” 朱棣闷闷不乐的朝身旁的宫人招了招手。 宫人会意,高声尖叫道:“起驾,回宫!” ...... 一场黄袍加身的场景剧,让陈堪看得直呼过瘾。 果然,大明朝个个都是人才啊。 只是,朱棣今日点名要自己随行,难道只是为了让自己来看他演戏吗? 带着满心疑惑,陈堪老老实实的跟在大队伍后面。 反正不管朱棣有什么目的,也得先回宫再说。 从孝陵回京师的速度,就比早上从京师到孝陵要快得多了。 说到底,这次谒拜孝陵不过是朱棣策划出来的一场政治作秀。 现在戏演完了,谁还待在半路上晒太阳。 这可是六月,江南的六月能将人热出翔来。 况且,朱棣现在还得着急回宫收拾建文帝留下来的烂摊子。 登基为帝,可不是自导自演一场黄袍加身,三辞三让的场景戏那么简单。 朱棣打的旗号是奉天靖难,恢复祖制。 既然是要恢复祖制,那么建文一朝的许多政令都需要重新复核。 而重新复核的意思也不是说就要全部否决,还得分辨一下,哪些政令是对国家有利的,哪些是有害的。 有害的废除,有利的换个名字继续推行。 还有许多建文一朝的旧臣,有些需要撸下来,给朱棣的班子腾位置,有些又要加以重用,以此来维持这个庞大帝国的正常运转。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环,那便是如何对于在靖难之中立下功劳的功臣们进行论功行赏。 怎么安排他们在朝中的位置。 朝堂之中空出来的权力蛋糕怎么划分,分给谁。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需要朱棣这个大明帝国新的掌舵人去操心。 根据陈堪的计算,就这些事情,没个三五个月的时间,朱棣别想理出什么头绪来。 第二十二章 大眼睛萌妹 待众人回到奉天殿前,已是正午时分。 朱棣带着文武百官进奉天殿开分赃大会去了。 只留下陈堪在大太阳底下叫苦不迭。 因为陈堪现在没有官职在身,是没有资格进入大殿之中的。 甚至就连进入皇宫,那都是朱棣特意下令,属于恩赐的范畴。 陈堪一个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此时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再加上天气又热,导致他现在是又热又饿又困。 于是,陈堪决定先回家吃饭。 但还未走到宫门处,便被两个禁卫伸手拦住。 “陈公子,陛下有令,您须在宫中等到大朝会结束方能离开。” 陈堪不满道:“为什么?” “这是陛下的命令。” 陈堪蹙眉,不过看这两个禁卫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很明智的选择转身回到原地。 “咕…咕…咕” 又等了许久,肚子饿得咕咕叫。 陈堪终于忍受不了这无聊的氛围。 转身朝宫门走去。 然后,不出意外的再次被拦了下来。 “让开!” “陈公子,请不要让我等难做。” 两个禁卫也是一脸为难之色,陈堪毕竟是陛下点名让他等在皇宫之中的人,他们也不敢过分的为难陈堪。 但放陈堪出去,他们也确实没有这个胆子。 见两人态度坚决,就是不肯放他出门。 陈堪只得退而求其次的问道:“皇宫之中有管饭的地方吗?” 两个禁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指着御道西侧的建筑群道:那里是亲军都尉府,陈公子可以去那里看看。 “那这边呢?” 陈堪指着御道东侧那一片更大宫殿群。 那么多房子,应该有管饭的地方吧? 禁卫道:“那里是吏部,户部,礼部,工部和兵部所在之地。” “哦!” 陈堪点点头道:“这些地方我都能去逛是吗?” “可以。” 两个禁卫道:“在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三大殿的范围之内,您都可以自由行动。” 确认在这些地方可以随便逛,陈堪转身就走。 这么大的太阳,谁待在太阳底下,谁就是傻子。 两个禁卫伸手喊道:“三大殿之后是宫城的范围,陈公子你可别乱闯啊。” 可惜,陈堪已经走远。 他们的喊声也被风带向了远方。 陈堪走到西侧的建筑群前,抬起头看看匾额上的亲军都尉府几个大字。 这里应该就是后面被朱棣改成五军都督府的地方了。 陈堪找了一栋比周边的房子都要矮小的房间钻了进去。 因为陈堪觉得,就算是皇宫里面,厨房应该也不会修得太豪华。 这一栋最寒酸的,应该就是厨房了。 但片刻后,便捂着鼻子冲了出来。 “呕,竟然是茅房。操!” “谁他妈把茅房盖得这么豪华的,比我房间还好,操!” 跳着脚咒骂了一阵,陈堪还不解气,随手从一旁的花坛里捡起一块石头朝茅房的窗户就砸了过去。 或许是茅房的窗户年久失修,也或许是陈堪的力气太大,窗子应声而破。 陈堪丢出的石头也深深的没入了牢房之中。 “啊~” 牢房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陈堪一惊:“谁?” “哪个挨千刀的,趁老夫上茅厕的当口偷袭老夫?” “不讲武德!” 听见茅房里骂骂咧咧的声音,陈堪一愣,然后撒腿就跑。 皇宫里的人,不是大官就是朱棣的亲戚,陈堪一个小小的平民,得罪不起。 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远远的跑出了亲军都尉府的范围,陈堪这才松了口气。 摸着胸口叹道:“冲动了,冲动是魔鬼啊。” 第22节 然后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礼部的办公区。 “礼部,应该有厨房了吧?” 陈堪不太确定的喃喃自语道。 这一次陈堪学乖了。 既然最寒酸的建筑是茅房,那比茅房稍微好一点的应该就是厨房了吧? “就是你了!” 找了一间不大也不小的建筑,陈堪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虽然大门的一角处写着礼器库三个字。 但已经饿急眼了陈堪并没有看见。 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后,陈堪心中不由得嘀咕起来。 因为眼前这些东西,看起来就不太像是厨具。 “这个东西,是啥么?” 看着眼前像是一口锅,又不像锅的东西。 陈堪忍不住伸出手指拨弄了一下。 然后它一滚,就掉到了地上。 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卧槽!” “啊~” 陈堪被这声巨响吓得一个激灵。 但另外一声尖叫却是不属于陈堪。 “有人,还是个女人!” 陈堪转头朝尖叫声传来的角落看去。 正好对上了一双水灵灵的略显惊慌的大眼睛。 “嗯,大眼睛萌妹?” 这是个明媚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淡黄色的缥缈仕女裙。 头顶的发髻上左右各插着一根梅花簪子,簪子上,银白色的流苏一晃一晃的,可爱极了。 或许是陈堪弄出来的声响吓到了她,此时,她正鼓着腮帮子气鼓鼓的瞪着陈堪。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女子开口了,声音空灵清脆,像是一道闪电一般瞬间击中陈堪的心脏。 “要遭!” 心脏如小鹿乱撞一般跳得极快,陈堪赶忙一咬舌尖。 舌尖传来的疼痛让陈堪瞬间清醒过来。 “不行,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更何况,这是皇宫里的女人,鬼知道她和朱棣是什么关系。 和朱棣抢女人,嘶~” 陈堪心思电转,连忙低下头,念叨着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视。 但女子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陈堪,见他低下了头,既不回话也不看他。 不满道:“诶,问你话呢,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陈堪低着头应道:“不好意思,我走错地方了!” 说完,毫不犹豫的转身。 “站住!” 女子蹭蹭蹭便追了上来,拦在陈堪面前,叉着腰道:“你这人好没礼貌,问你呢,为什么不回话?” 面对着一个极有可能是朱棣的女人的女子,陈堪实在是有苦难言。 小心翼翼的回到:“我叫陈堪,我说我是肚子饿了,来这里找吃的,你,信吗?” 第二十三章 常宁郡主 对于陈堪的解释,女子先是一愣,随后鄙夷道:“你觉得我会信吗?” 陈堪挠挠头道:“大概,是不会信的吧?” “哼,你觉得本姑娘像傻子吗?说,你到底是谁,来这里干嘛的,再不说我可要喊人了!” 女子冷哼一声,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睿智,一幅你骗不了我的样子。 “噢,我知道了,你是小偷对不对,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跑来皇宫里偷东西。” 女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后张口就要喊。 “抓……唔~” 幸好陈堪动作快,一把捂住了女子的嘴,将女子摁在墙上来了个壁咚。 女子这才没有得逞。 “别喊,否则别怪我撕票!” 陈堪有点慌,要是被人发现他和朱棣的女人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以朱棣的暴脾气,自己岂不是药丸? “唔……” 女子的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慌乱,但是被陈堪这么捂着嘴巴,她还真不敢乱动。 毕竟眼前这个人连皇宫都敢偷,肯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 药丸! “听着,要是被人发现,我们俩都不会有好下场。毕竟,你也不想被扣上一顶私通的帽子,然后被陛下大卸八块吧?” 陈堪恶狠狠的威胁道。 但是他话一出口,女子眼中的慌乱就变成了惊愕,紧接着,又变成了愤怒。 “唔……” 女子忽然开始挣扎起来。 “安静点!” 陈堪怒了,另一只手朝着女子浑圆的臀部就是一巴掌。 女子眼睛一瞪,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随后,眼睛眨巴眨巴,豆大的泪珠就滴落下来。 “嗯?” “怎么哭了?” “别哭啊!” 陈堪慌了,这女人是水做的吗,怎么挨一巴掌就哭了,自己也没用多少力啊。 但女子的眼泪越流越多,已经流到了陈堪的手臂上。 陈堪没办法了,只好小声说道:“我可以放开你,但是你得保证不出声,不然,我只能将你打晕了!” “唔…嗯…” 女子点点头,只是眼泪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怎么也止不住。 “待会儿我数三声,就放开你,但是你不能出声,知道不?” 陈堪不放心的再次叮嘱了一遍,女子再次点点头。 “一,二,三。” 数完三声,陈堪放开了捂住女子嘴巴的手。 心中暗道晦气,怎么会在这里遇到朱棣的女人。 嗯? 不对啊! 朱棣的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朱棣的女人,不应该待在后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静静的等着朱棣的宠幸吗? 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礼部的小黑屋里?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陈堪突然反应过来,如果眼前的女子是朱棣的女人的话,那出现在这里也太不合理了。 莫非? 意识到不对,陈堪忙朝着女子问道:“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但女子只是一个劲的流泪,或许是实在太伤心了,时不时的还抽泣一下。 但迫于陈堪的淫威,又不敢抽泣得太大声。 陈堪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忍不住低声呵斥道:“别哭了。” “哼...哼...” 女子被陈堪吓得一个颤栗,哼哼两声之后,止住了眼泪。 只是小脸依然气鼓鼓的,像个受气包似的。 第23节 “现在,我问,你答,但是不能太大声,不然我就打晕你,知道不?” 陈堪的威胁奏效了,女子怯怯的点了点头。 陈堪问道:“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女子老老实实的低声应道:“我叫朱月澜,是皇祖亲封的常宁郡主,我父王是燕王朱棣。我的玉璧丢了,所以来这里重新找一件。” 陈堪:“???” 你他妈是郡主? 你他妈为什么不早说? 陈堪崩溃了! 自己竟然得罪了郡主? 得罪了朱棣他女儿? 还拍了她屁股一巴掌!!! 夭寿啊! 区区饥饿而已,自己怎么就他妈的扛不住呢? 这下倒好,好不容易才从大狱里死里逃生,现在又冒犯了朱棣他女儿。 老天爷,别搞我啊! 我房子还没装修好呢,我一千两黄金花出去还没听到响声呢。 我还没娶媳妇呢。 救命!!! 得知了女子的身份,陈堪只觉得心里发苦。 “扑通...” 随后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片刻之后,已是泪流满面。 “郡主殿下,饶命哇。” 陈堪突然嚎了一嗓子,吓得朱月澜呆若木鸡。 “郡主殿下,草民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哇,草民实在是肚子饿得受不了了,所以才到处找饭吃的哇。” 陈堪哇哇大哭,朱月澜瞬间傻眼了。 什么情况,这个江洋大盗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对了,是你父皇,是他,他让我来皇宫,但是又不见我。皇宫里又不管饭,我本来是要回家吃饭的,但是洪武门的守将不让我出去。我才来这里找吃的哇,殿下明鉴,草民真的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哇。” 陈堪一边语无伦次的解释,一边偷偷打量着朱月澜的脸。 见朱月澜一脸呆滞的样子,又咧着大嘴哇哇嚎叫起来。 朱月澜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是说,是我父王召见的你,你不是什么江洋大盗?” 陈堪点点头,继续嚎叫到:“是啊......郡主饶命啊。” “别哭了。” 朱月澜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手足无措的喊道:“你别哭了。” 但陈堪充耳不闻,大有一副你不原谅我我就不住口的架势。 “啊。” 陈堪的嚎叫声犹如魔音贯耳,朱月澜忍不住尖叫一声,大声呵斥道:“我让你别哭了。” 见朱月澜发怒,陈堪的嚎声为之一顿。 没有了陈堪的嚎叫声,整个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朱月澜抱着裙子蹲了下来,看着陈堪一脸气愤的说道:“现在,我问,你答,但是不许嚎,不然我让我父王砍了你的脑袋,知道不?” 一瞬间,两人攻守易位。 陈堪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好!” 朱月澜道:“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陈堪道:“我叫陈堪,我的老师是方孝孺,早上陛下让我随行去东郊祭拜太祖爷,从东郊回来之后,他们就把我扔在了奉天殿外的广场上。我肚子饿了,来这里找吃的。” 第二十四章 巧合 听完陈堪的回答,朱月澜一脸狐疑。 “你真的不是什么江洋大盗?” “嗯嗯!” “你真的是肚子饿了来这里找吃的?” “嗯嗯!” “你真的是方孝孺的学生?” “嗯嗯!” “啊啊啊~登徒子,登徒子,谁和你私通,谁要和你私通......” “登徒子,我让你打我,登徒子,去死吧!啊啊啊~” 朱月澜气坏了,确认陈堪不是什么坏人之后,小粉拳便像雨点一般落在了陈堪身上。 只是朱月澜一个娇娇柔柔的小姑娘,拳头落在陈堪身上和挠痒痒区别不大。 所以陈堪不仅没有反抗,反而很配合的继续嚎叫起来。 小姑娘撒气嘛,该配合的一定要配合。 更何况现在两人之间会产生这样的误会,主要问题还是出在陈堪身上。 陈堪演技爆表,口中的哀嚎声越发凄厉。 已经达到了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程度。 这一波,光从演技上来说,陈堪可以给自己打满分。 随着陈堪扯着嗓子的哀嚎声越大,朱月澜打在陈堪身上的力度就越小。 一阵拳打脚踢过后,也不知道是她打累了,还是实在忍受不了陈堪的哀嚎声。 朱月澜终于停止了行凶。 陈堪蜷缩在地上,双手抱头正在卖力的表演。 突然感觉身体一松,余光瞟去,就见朱月澜双手叉腰,正气喘吁吁的瞪着他。 不过,从她鼓鼓囊囊的腮帮子上看来,陈堪判断,她心里的气应该是还没有完全消散。 于是,陈堪很明智的躺在地上继续装死。 “登徒子!” 朱月澜踢了他一脚,气鼓鼓的喊道。 陈堪继续装死。 朱月澜见他没有反应,不由得怒道:“登徒子,给我起来。” 陈堪还是纹丝不动。 这个时候,谁动谁就是傻子。 但,一动不动是王八。 所以陈堪翻了个身。 看着他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朱月澜更气了。 忍不住威胁道:“我让你起来,再不起来别怪我告诉父王你轻薄我,让他砍了你的脑袋!” “嗯?” 听这意思,只要自己起来她就不告诉朱棣今天发生的事情? 好吧,识时务者为俊杰,起就起,乎怕乎啊! 然后,陈堪老老实实的站起身来。 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学生似的,臊眉搭眼的站在朱月澜面前。 朱月澜又报复似的踢了一下陈堪的小腿,这才问道:“你说你是我父王下令召进宫来的,你怎么证明?” 陈堪老老实实的挨了一脚,翁声翁气的答道:“文武百官都可以为草民作证,郡主若是不信,随便找个官员一问,便知草民所言是真是假。” 朱月澜没好气的说道:“文武百官现在都在大殿里进行朝议,本郡主去找谁问?” 陈堪道:“洪武门守门的将士也可以证明!” “真的?” “嗯嗯。” “那好,你现在就跟我出去找守门的将士证明你的清白,要是敢骗我,你就死定了。” 朱月澜扬起小拳头威胁了一通。 陈堪只得点头同意。 然后朱月澜便拉住了陈堪的袖子。 嗯? 郡主这是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啊喂。 朱月澜生怕陈堪一出门就跑了,紧紧的抓住他的袖子。 第24节 待出了礼部的范围,便拉着他朝御道的尽头走去。 “臣茹瑺见过常宁郡主,见过......” “咦,这位小友看着有些眼熟啊。” 迎面走来一坨,哦不,一个人,见到朱月澜拱手便拜。 不是活尚书茹瑺还能是谁。 “原来是茹大人,平身。” 看见茹瑺,陈堪仿佛看见了救星。 一个箭步冲到茹瑺面前抓住他的袖子:“茹大人,是我呀,陈堪,你还记得我吗,早上我们还一起去东郊来着。” 茹瑺摸了摸脑袋,面露思索之色:“这位小友...嘶~痛煞我也!...” 陈堪焦急道:“活尚书!” “哦,原来是你啊,陈小友,我想起来了。嘶~” 茹瑺恍然大悟。 朱月澜狐疑道:“你们认识?” 茹瑺道:“认识,这位陈小友是陛下特令以一介白身参加东郊祭典进来皇宫的。” 陈堪可怜兮兮的说道:“郡主,你现在信了吧,我真的没骗你。” 有了茹瑺做背书,朱月澜只好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看见两人的作态,茹瑺捂着头龇牙咧嘴的问道:“陈小友,你和郡主,怎么了?” 茹瑺一开口,朱月澜顿时涨得脸色通红,眼神之中杀气弥漫,大有怒火再起之势。 “没什么,没什么!” “咦,茹大人,你的脑袋怎么了,肿那么大个包,是被蜜蜂蛰了吗?” 还是陈堪见机,连忙转移话题。 但陈堪此言一出,就见茹瑺的胖脸之上瞬间弥漫起愤怒,委屈,憎恨的表情。 悲愤的说道:“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竟然在本官如厕之时,暗箭伤人。这么大个石头啊,哐一下就扔进来了,速度很快啊,本官都还没反应过来,头上就挨了这么一下。” 茹瑺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胖手比划。 滑稽的模样顿时惹得朱月澜“扑哧”一声,笑出来一个鼻涕泡。 而茹瑺仍然在那里比划着,怒道:“别让我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卑鄙小人暗算的本官,否则,本官定然将他碎尸万段。” 听完了活尚书茹瑺的悲惨遭遇,陈堪非常同情,并对那暗箭伤人的家伙表示强烈的谴责。 一脸同仇敌忾的表情道:“暗箭伤人,确实不是个东西,茹大人放心,草民也会为你追查一番,看看到底是谁如此下作,竟然对一把年纪的您悍然下如此毒手。” 只是心中不免有些嘀咕,那个挨千刀的卑鄙小人不会是自己吧? 但随后转念一想,自己师从大儒,读的是圣贤之书,学的是圣人之道。 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怎么可能是暗箭伤人的卑鄙小人呢。 巧合,这一定是巧合。 茹瑺道:“唉,陈小友的好意本官心领了,但据本官推测,敢对本官下手的人,无非就是那么几个。 而这些人的身份都非富即贵,陈小友一介白身,就算查到了也不能将他们怎么样,反而容易让你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第二十五章 你人还怪好的嘞 茹瑺一席话,顿时让陈堪很不高兴。 不满道:“什么话,什么话这是,在茹大人看来,我陈堪就是那等面对权贵便摧眉折腰之人吗?” 茹瑺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陈堪,心道不愧是方孝孺的弟子,当真是一身正气,不畏强权。 但如此优秀的青年才俊,本官岂能忍心让他以身犯险? 也罢,还是细细为他剖析一番利弊吧。 茹瑺刚收回目光,便听得陈堪道:“天子脚下,竟敢暗箭伤人,行如此卑鄙之事。茹大人放心,这件事我陈堪管定了。我就不信,这天下还没有王法了,没有法律了!” 陈堪的话掷地有声,别说茹瑺心里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就连一旁的朱月澜,眼中也是逐渐冒起小心心。 只觉得眼前这个男子身上,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似乎他便是正义的化身,罪恶的克星。 就连打自己的屁股,也好像不是那么让人生气了。 妈耶,好帅! 陈堪如此真诚,茹瑺还能说什么呢。 只得一脸感动的嘱咐道:“也罢,既然陈小友如此热心,本官也不愿拂了小友的好意,只是此人身份或许极不寻常,小友还需谋定而后动,切不可以身犯险。若是寻到线索,还请第一时间与本官沟通。” 陈堪正色道:“那是自然。” 茹瑺道:“如此,大朝会还未结束,本官去也。” “茹大人慢走......” 送走了茹瑺,陈堪下意识的抽了抽鼻子。 打了个哈欠后,看着朱月澜道:“郡主,现在相信我没有骗你了吧。” 朱月澜道:“行吧,算你过关,今天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我走了。” 陈堪俯首道:“恭送郡主殿下。” 朱月澜摆了摆手,转身蹦蹦跳跳的朝后宫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 陈堪忽然朝朱月澜的背影喊道。 朱月澜回首,问道:“怎么啦?” 待朱月澜停下脚步,陈堪却又显得有些犹豫。 这要是问出来,会不会显得有些唐突? 但片刻之后,欲望终究还是战胜了理智。 陈堪忸怩道:“这个,郡主殿下,您知不知道皇宫里哪里有吃饭的地方?” 朱月澜神情一怔,随后琼鼻微微皱起。 似乎是没想到陈堪在这个关头还没忘记吃饭的事情。 望着陈堪忸怩的样子,忽然展颜一笑道:“跟我来吧。” 跟着朱月澜绕过了奉天殿,绕过了保和殿,又绕过了谨身殿。 一堵高大的朱红色漆墙就映入陈堪眼帘。 这堵墙,便是皇城与宫城的分界线。 这堵墙的前面,是以三大殿为主,外加六部之中除了刑部在内的五部与亲军都尉府在内的大明政治中枢。 而这堵墙的后面,便是大明两代帝王庞大的后宫建筑群。 皇城之内,陈堪可以随便乱逛。 但宫城,陈堪就进不去了。 哪怕有朱月澜带着,他也进不去。 见陈堪被两个太监拦了下来,朱月澜皱了皱眉,说道:“你在这里等我。” “噢~” 陈堪点点头表示同意,目送着朱月澜走进了那道圆月拱门。 至于门后的世界,陈堪是一眼都不敢多看的。 从奉天殿前面的广场走到谨身殿后面的广场,对于陈堪来说,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晒太阳。 但这可急坏了寻找陈堪的小太监。 大朝会结束了,朱棣给群臣赐食之后便点名要见陈堪。 但是当两个小太监跑出来找陈堪时,奉天殿前的广场上却没有了陈堪的踪影。 两个小太监急得团团转。 问了值守的大汉将军,也只是得知陈堪被常宁郡主带走了,但带去哪里了,则是不知。 皇城的范围这么大,要去哪里找啊。 两个小太监欲哭无泪。 陈堪自然是不知道有人找他已经找得快要哭了。 正百无聊赖的待在宫城门口等朱月澜给他送吃的。 好在朱月澜也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便去而复返。 陈堪见她手中大包小包的拎着一堆东西,连忙上前伸手接过。 朱月澜看着陈堪歉意一笑,道:“后宫的饭点已经过了,这些是我宫中的点心,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拿来了,你先将就一顿吧。” 陈堪抽了抽鼻子,应道:“郡主真是人美心善,谢谢了。” 朱月澜摆摆手道:“不客气,其实你人还怪好的嘞,下次来皇宫要是找不到饭吃,再来找我,我拿点心给你吃。” 说完,转身蹦蹦跳跳的进了月门。 陈堪看着她的背影,自语道:“下次,下次再也不来了,打死也不来。” 不过,和茹瑺一段即兴的表演,还能收获一个好人的标签,也算意外之喜了。 陈堪如是想到,随手取出一块不知道什么粮食做的点心塞进嘴里。 第25节 别说,还怪好吃的嘞。 “陈公子,陈公子……” 陈堪一路吃,一路走,走到保和殿旁边时,忽然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陈堪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好奇道:“大朝会结束了?” 片刻后,两个小太监证实了陈堪的猜测。 “陈公子,你去哪里了,可让咱们好找呀。” 两个小太监一脸焦急之色,知道的是他们在找陈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在找茅房呢。 “去找了点吃的。” 陈堪举起手中的点心应道。 两个小太监一把抓起陈堪的袖子,催促道:“陛下要见您呢,快走吧。” “慢着,别,我的点心……” 两个小太监将陈堪领到奉天殿的一处偏殿前。 陈堪有些不满的瞪了两人一眼。 好不容易找来的点心,一路上撒了不少。 “陈公子,您先在这里等等,我进去通报陛下,别再乱跑了啊。” 其中一个小太监进了偏殿,另一个太监便眼睛都不眨的盯着陈堪,生怕他一转眼又跑到不知道哪里去。 片刻后,一道尖锐的声音自偏殿里传出:“宣陈堪觐见!” 陈堪将手中的点心递给那小太监。 威胁道:“给我拿好,少了一块,我弄不死你!” 见小太监一脸唯唯诺诺的点头之后,这才走进偏殿。 然后定睛一看。 “哟,还挺热闹。” 第二十六章 他们是在羡慕你呢 除了朱棣之外,还有一大群人待在偏殿里正在吃饭。 道衍和尚、方孝孺、茹瑺、朱能、丘福、王钝、郑赐...... 陈堪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一群人边吃边聊,弄得整个偏殿跟菜市场似的。 环视了一圈大殿之中的情形,陈堪朝朱棣一拱手道:“草民陈堪,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非正式场合不用行跪拜之礼,整个大明也就这点让陈堪还算满意。 感谢老朱.... “来了,平身吧。” “赐坐。” “谢陛下。” 朱棣只是朝陈堪颔首致意了一下,便继续扭过头去和方孝孺商议着什么。 两个小太监为陈堪搬来一个胡凳和一张小桌子,又给陈堪端上一份饭食。 竟然管饭? 那我这一顿打不是白挨了? 为什么不早说呢? 在心里腹诽了几句,陈堪便坐了下来。 他倒要看看,朱棣把自己叫来,究竟是要搞什么幺蛾子。 陈堪的座位距离朱棣很远,几乎就在大门后面。 但即便如此,还是引来了诸位臣工的侧目。 由于方孝孺就陈堪这么一个关门弟子,这就导致了在场的大臣几乎没有不认识陈堪的。 但正是因为认识陈堪,所以才会侧目。 陈堪有多倒霉他们都是清楚的,纵观陈堪这十八年过的日子,用倒霉二字都不足以形容了。 但现在,这小子似乎要时来运转了。 先是在大牢之中说服了方孝孺臣服于陛下,让陛下不费吹灰之力的收拢了天下士子之心,为陛下立下大功。 现在又以一介白衣的身份,与满朝文武同殿而食。 据说陛下还将普定侯府的宅子还给了他! “简在帝心。” 满朝文武心中不约而同的冒出这个词。 难道以前是太祖爷和建文皇帝陛下的命格克他? 真的很难让人不怀疑啊。 然后,陈堪就发现自己收获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但是带着善意的目光。 陈堪有些懵逼,貌似他跟这些人都不太熟啊。 他们这种看别人家孩子就是好的奇怪眼神是怎么回事? 很快,陈堪在看他的众多眼神中寻到了一道还算熟悉的目光。 茹瑺:“不错,正是在下。” 陈堪转过头偷瞄了一眼朱棣,见他正在和方孝孺相谈甚欢。 于是他果断脚底抹油,开溜! 当然,不是溜出去,而是顺着墙根偷偷摸摸来到茹瑺身旁。 “陈小友,久违了!” “茹大人,我们今天已经见了三次。” “哦?是这样吗?” “嗯嗯!” 陈堪发现,每次看见茹瑺的胖脸,他的心情就会莫名奇妙好很多。 怎么说呢,就有点像去动物园里看熊猫的感觉。 “茹大人,我怎么感觉他们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对劲呢?” 陈堪尽量将自己整个人隐在茹瑺身后。 满满的安全感。 茹瑺很配合的扭动了一下身子,恰好遮住了朱棣的视线,低声道:“他们啊,那是在羡慕你呢?” 陈堪惊奇道:“羡慕我?” “不错。” “为什么?” 陈堪只觉得有些奇怪,一群身居高位手握重权的人,有什么好羡慕自己的? 茹瑺小声道:“你看看,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为了我大明江山社稷呕心沥血宵衣旰食的好人啊,怎么了?” “呕...” 茹瑺鄙夷的扫了陈堪一眼,真不愧是能和李景隆那种货色聊得到一块的人啊,这瞎话,章口就莱。 “怎么了?” 陈堪战术后仰,只觉得自己被茹瑺狠狠的侮辱到了。 “他们,都是建文旧臣。” “建文旧臣?” “不错,所以说到底,他们都是降臣。” 陈堪蹙眉,降臣怎么了,你茹瑺不也是降臣吗? 似乎是怕陈堪还无法理解他要表达的意思,茹瑺摸了摸脑袋,发出一声痛呼后。 解释道:“既然是降臣,那也就意味着若是没有特殊的功绩,他们此生便无法再进一步了。” “他们太清楚自身的处境了,所以才会羡慕你啊。” “你看看你,出身高贵,又师从天下士林的领袖,更关键的是,你还是一介白身,履历清白,又如此年轻。此次又为陛下立下如此大功,绝对可以谈得上是简在帝心了。所以说,你将来必然大有可为啊。他们如何能不羡慕你呢?” “嗯,内个,我有这么优秀吗?” 陈堪审视了一下自身,发现茹瑺说的,好像还有那么点道理。 茹瑺一副权威专家的派头,肯定道:“自信一点,你有。” “好吧,我竟然如此优秀,不愧是我!” 鬼鬼祟祟的和茹瑺摆了一会儿龙门阵,陈堪的身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只是等陈堪再次转头看去。 “咦,大殿里的人哪儿去了?” 陈堪很懵,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大殿里就只剩下了方孝孺,茹瑺,道衍和尚,朱棣等寥寥数人了? 而现在,和朱棣讲悄悄话的人,也从方孝孺变成了道衍和尚。 第26节 趁着这个间隙,方孝孺朝陈堪招了招手。 陈堪顺着墙根溜到方孝孺身旁,拱手道:“老师,什么事?” 方孝孺示意陈堪坐下,见朱棣和道衍谈得入神,便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吩咐道:“待会儿不管陛下给你授什么官职,皆不可应,你可知晓?” “为什么?” 陈堪一怔,没想到方孝孺竟然会不许他做官。 用来糊弄朱高煦的话一语成谶。 “此中干系待回到家中为师自会与你分说,你只需记得为师的话便可。” “哦!” 陈堪兴致缺缺的点了点头。 虽然他知道方孝孺让他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但那毕竟是拒绝做官,拒绝做官就是拒绝权力。 在这个手握权力便一言能定他人生死的时代里,权力对于陈堪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那诱惑力可不是一般的高。 再说陈堪也不是什么高风亮节的人。 所以,有点小情绪,很合理吧! 见陈堪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方孝孺便心满意足的背着手走出了偏殿。 现在,大殿里便只剩下了朱棣,道衍和尚,活尚书,还有陈堪四人。 第二十七章 敲打 陈堪表示:“我真的很慌。” 马上就要独自面对一个动不动就杀人全家的大暴君,刚拍了他女儿的屁股,老师还交代我忤逆他,怎么办? 急! 在线等...... “陈堪,你上前来。” 朱棣结束了与道衍的谈话,朝着陈堪招了招手。 陈堪怀着忐忑的心情慢慢朝着朱棣跟前挪动,弯腰拱手作揖道:“草民陈堪,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呵呵,平身吧,坐下说话。” 朱棣的心情似乎很好,此时的他不像史书上记载的那个一睁眼就要砍人的永乐大帝,反倒像一个邻家大叔,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让人一眼便心生好感。 “谢陛下。” “朕听说昨日高阳郡王要保举你做官,你拒绝了?” 陈堪:“......” 你他妈听谁说的? 为什么这事儿谁都知道? 不过一想到这事儿连方孝孺都知道,那朱棣也知道就不奇怪了。 陈堪释然了,低声道:“回陛下,确有此事。” “哦,为什么?” 朱棣有些惊诧,要知道古往今来,多少人想要做官却不得其门。 而陈堪,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却能忍住一位皇子亲自保举做官的诱惑,多少让朱棣有些刮目相看了。 “主要是,草民年纪尚幼,再者,草民如今学问也还浅薄得很,若是贸然为官,恐对江山社稷有弊无利。” 既然方孝孺不让自己做官,那陈堪索性便将昨日敷衍朱高煦的话又给朱棣重复了一遍。 “果真如此吗?” 朱棣有亿点点怀疑。 陈堪如小鸡啄米一般点点头:“千真万确。” 朱棣不太相信,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当真能挡住封官许爵的诱惑,只怕是因为保举他做官的人是皇子,所以心中有所顾虑。 便出言试探道:“那现在若是朕要你做官呢?” 陈堪摇头拒绝道:“臣还是那句话,臣年纪尚幼。” 见陈堪拒绝得干脆,朱棣眸子微微眯起,不满道:“你真不愿意做官?” 陈堪道:“非是不愿,只是草民想缓几年,待学问精深一些,再以科举入仕。” 话一说完,陈堪脑海中灵光一闪。 忽然明白了方孝孺为何不让自己做官的原因。 科举! 方孝孺是想让自己通过科举入仕。 大明的科举制度已经非常完善。 而自己身为方孝孺唯一的亲传弟子,自然是要走科举才是正途。 因为只有以科举入仕,自己将来才能走得更高,更远。 而一旦自己应下了朱棣授予的官职,必然会被士林打上幸进的标签。 一旦被打上幸进的标签,自己将来还怎么继他的衣钵? 陈堪悟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 陈堪忽然觉得这个白捡得来的老师,对自己确实不错。 毕竟,连他的两个亲儿子他都没有帮他们铺路呢。 “但你在狱中说服方先生那番话,伶牙俐齿得很呐,朕可不觉得你哪里学问浅了。” 朱棣满脸狐疑之色。 既然明白了方孝孺的良苦用心,陈堪心中自然再无芥蒂。 那么接下来的谈话,便不能被朱棣牵着鼻子走了。 所以陈堪决定直接摊牌。 在脑子里组织好词汇,陈堪正色道:“陛下,若是朝廷之中有什么事情需要草民分忧,草民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做官之事,还请陛下切莫再提。因为草民有信心,能够依靠科举入仕。” “哦!” 陈堪的意思朱棣听懂了,原来这小子这是看不上自己赏赐的官职啊。 然后,朱棣忍不住勃然大怒。 合着自己赏赐的官职不是官职,只有你自己考上的官职才是官职是吧? 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陈堪,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藐视朕,藐视皇家,你是不是以为,朕不舍得杀你?” “???” 陈堪脑海之中闪过一串问号。 不明白为什么上一秒还好好的朱棣,怎么突然就这个样子了。 我说错话了吗? 陈堪有些茫然,还有点心累。 这就是代沟吗? “嗷~陛下,草民冤枉啊~” 不管朱棣是哪根筋搭错了,先叫屈肯定没错。 陈堪突然嗷了一嗓子,吓得朱棣一个激灵,不明白陈堪为什么突然如此作态。 但随后怒意更盛。 这小子的意思是朕在冤枉他咯? “你倒是说说,朕哪里冤枉你了?” “陛下,草民冤枉啊,草民对您的仰慕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犹如大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草民怎敢藐视您的威严呢,还请陛下明鉴,草民冤枉啊。” 朱棣被陈堪这突如其来的马屁拍得一怔。 随后缓缓点头:“嗯,这倒像句人话。” 陈堪:“......” 真想用我四十二码的鞋底拍在你那四十二码的脸上啊。 算了,不敢! 陈堪啪一下跪在朱棣面前:“陛下明鉴,臣真的没有藐视皇家威严的意思。” 朱棣稍微收敛怒意,问道:“既然没有藐视朕的意思,那为何不愿做官?” 陈堪真想揪住朱棣的衣领左右开弓赏他几个大逼兜。 你他妈是听不懂人话吗? 都说了老子要科举,科举懂吗? 但是考虑到如果自己真的这样做了,很可能等不到科举就会被朱棣大卸八块。 衡量了一下利弊,陈堪决定忍气吞声。 老老实实的拱手道:“因为草民的老师希望草民能走科举正途,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草民不敢辜负老师的殷殷期望,所以只得令陛下错爱了,请陛下明鉴。” 第27节 甩锅,穿越者必备技能之一。 我小胳膊小腿的拧不过你,那我只好换线咯。 搁这恐吓我没用,有能耐你去和方孝孺说啊。 果然,一听是方孝孺的意思,朱棣面色稍霁。 随后点头道:“没想到你还有几分孝心,罢了,起来吧。” “谢陛下!” 陈堪站起身来,只觉得和朱棣交流好累啊。 好想回家,好想找妈妈。 朱棣则是心中暗笑,小样,在朕面前耍心眼子。 没错,朱棣的追问也好,突然发怒也好,都是在敲打陈堪。 因为陈堪这几日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语,朱棣全都清清楚楚。 第二十八章 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而朱棣之所以让人去监视陈堪的一举一动,自然不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 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三日前,道衍和尚自大狱之中回来后,对他说了一句:“陈堪此子,可堪一用。” 三日前,他曾交代朱高煦去诏狱之中说服方孝孺为他起草即位诏书。 但刚入城的道衍在得知他派了朱高煦前去时,不由得大惊失色。 直言高阳郡王脾气暴躁,方孝孺又脾性刚烈。 搞不好方孝孺要死在朱高煦手里。 连饭都没来及吃便急匆匆的跑去阻止朱高煦的恶行。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道衍去晚一步,恰好便听见了陈堪道德绑架方孝孺的那番话。 所以道衍回来之后,便将陈堪用来激将方孝孺的话一字不落的告知了他。 临了,还在朱棣面前夸奖了他一番,说此子心思缜密,性情腹黑,可堪一用。 但陈堪到底能不能用,朱棣不可能只听信道衍一面之词。 所以才安排了密探去打探陈堪的底细。 这一打探。 陈堪去看宅子,被晋王府退婚,去十八坊消费,拒绝朱高煦的保举这些事情便摆在了朱棣的案头。 而了解了这些事情之后,朱棣除了在心里暗道这小子还真是够倒霉之外,也不得不承认,道衍说的不错,这小子确实是个人才。 尤其是陈堪对于晋王府退婚之事的处理方式,以及退完婚后和方孝孺之间的交谈。 简直就是人间清醒。 再结合他糊弄朱高煦的那些鬼话。 不难看出这小子是个精致的实用主义者。 懂进退,识利弊,有头脑,又有劝降方孝孺的功劳打底。 这些才是陈堪能入朱棣法眼的主要原因。 当然,朱棣还不知道这个懂进退的家伙今天早上拍了他闺女的屁股一巴掌。 不然,也不会在这里敲打陈堪了。 用一个人之前,先敲打一番,这便是朱棣独特的用人之道。 且越是人才,越需要敲打。 因为能谈得上人才的人,大多都是聪明人。 而越是聪明,对于皇权的敬畏之心便越小。 若是不让陈堪心中对皇权产生恐惧,朱棣又怎能放心用他呢。 至于陈堪说的方孝孺不让他当官,朱棣全然就没有放在心上。 朕要让谁做官,还得征求你方孝孺的意见? 这些事情陈堪这个当事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此时,陈堪深刻的领悟到了一个道理,那便是,伴君如伴虎。 尤其是伴朱棣这般性情乖张喜怒无常的暴君,更是宛如伴着一头五百公斤重的斑斓猛虎。 陈堪表示我想回家...... “陛下,您召草民来,还有其他事情吗?若是无事的话,草民便先告退了。” “怎么,朕的皇宫就这么让你待得如芒刺背吗?” 陈堪无语凝噎,还讲不讲道理了? 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陈堪决定,回去以后就找个寺庙当俗家弟子,专修闭口禅。 以后谁和自己说话,自己都不搭话,就伸出一根中指让他自己去悟。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跟鹌鹑似的陈堪,朱棣觉得敲打效果也差不多了,便摆摆手道:“也罢,你去吧。” 陈堪如蒙大赦,连忙朝着朱棣行了一礼。 见茹瑺和道衍和尚还在一旁,有又朝着二人胡乱的一拱手。 随后转身,撒腿就跑! 动作行云流水得一塌糊涂。 看着撒丫子狂奔的陈堪,三人一脸黑线。 道衍有些哭笑不得的对着朱棣道:“陛下,好像敲打过头了,吓着这小子了。” 茹瑺的肥脸一颤,连忙转过头去。 这种话,只有道衍敢说。 却说陈堪用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一口气狂奔到了御道尽头的洪武门,连朱月澜给他的点心都没来得及拿。 急得那小太监拧着点心在后面狂追,一边追一边喊:“陈公子,陈公子,等等咱家......” 陈堪一边跑一边嘀咕:“妈的,太凶了,皇宫里有大凶。” 而这一次,洪武门守门的禁卫没有拦他。 待远远的跑出皇宫的范围,陈堪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点心似乎还在那小太监手里。 “丸蛋,大眼睛萌妹送本公子的点心......” 陈堪急得团团转。 回去拿吧,皇宫不吝于龙潭虎穴。 不,皇宫就是龙潭!朱棣那么大条龙盘在那里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呢,太可怕辣! 不回去吧,那可是大眼睛萌妹送的,饱含着她对自己浓浓的关爱之意呢。 “陈公子,陈公子......” 气喘吁吁的小太监终于追上了陈堪。 看着小太监手上拎着的东西,陈堪大喜过望。 小太监喘着大气道:“陈公子,您的东西。” “哇哈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小太监:“......” 陈堪一手拍着小太监的肩膀,一手抢过点心,正色道:“多谢,陈某日后必有后报!” 小太监畏畏缩缩道:“不,不客气!” 这位陈公子,好怪! 怎么说话跟土匪似的? 不是说他是大儒的学生吗? 难道是传说中的学问深了? 便返璞归真做回自己? 不明觉厉! 拎起大眼睛萌妹送的点心,陈堪撇下内心戏丰富的小太监。 毫不留念的朝方府走去。 只是走着走着,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难道说,朱棣今天特意召自己前来,就是为了让自己去东郊看一场黄袍加身的大戏之后,再恐吓自己一顿? 这…… 朱棣没那么无聊吧? 应该...... 那,朱棣还有什么深意? 陈堪的眉头紧紧皱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到了朱棣这样的身份地位,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必定都是有目的的。 朱棣到底想干嘛? 算了,回去问老师! 第28节 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思考这种事情太伤脑筋,陈堪懒得想。 还是回去问老师比较靠谱。 这么一想,陈堪瞬间通透多了。 一手拎着点心。 不知怎地忽然就想起了朱月澜那蹦蹦跳跳的样子。 “不对,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大眼萌妹尤其影响。” 摇摇脑袋将朱月澜的身影赶出脑海。 便下意识的也学着朱月澜的样子,一蹦一跳的朝南城走去。 第二十九章 授官 刚回到家中,方孝孺便将陈堪叫到了书房。 师徒二人相对而坐,方孝孺问道:“元生,你没有接受陛下授予的官职吧?” “没有。” 陈堪摇摇头应道。 方孝孺一脸欣慰,说道:“没有便好,陛下许了你什么官职?” “陛下只问了学生愿不愿意做官,学生拒绝之后,也没说打算赏学生一个什么官做做,倒是恐吓了学生一顿。” “没有?” “没有!” 陈堪此言一出,方孝孺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陈堪忙追问道:“老师,怎么了?” 方孝孺摇摇头,有些凝重的问道:“元生,你可知为师为何不愿你接受陛下的授予的官职?” 这点陈堪在皇宫和朱棣扯皮时便想明白了,当即应道:“老师是想学生走科举正途,对吗?” “不错。” 方孝孺道:我朝自太祖爷立国时,便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未经科举者,不可为一部正印堂官。 而你若是应了陛下授予的官职,便是将你自己的前途堵死了。 自古以来,从未有过幸进之臣堪为国之柱石的先例。为师不愿你背上幸进之名,是以方才有此交代。” 陈堪点点头,方孝孺所言与他猜测的大差不差。 事实上陈堪也是这么打算的。 自大狱中死里逃生之后,陈堪便想明白了。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自己若是想要活得好,那么做官便是唯一的出路。 唯有手中掌控有权力,自己才能在这个时代活得如鱼得水。 至于经商,种田之类的,陈堪也不是没有想过。 但还是那句话,手中没有权力,做的东西越多,离死就越近。 陈堪不想到最后被别人当成肥猪宰杀掉。 话又说回来,既然决定走政途。 那自然是经科举之后再做官更好。 尤其是自唐宋开始,科举制度逐渐完善。 翻开史书之上,活跃在朝堂之上的须臾之辈,无不是经科举层层筛选出来的人中龙凤。 鲜有未经科举而高居庙堂之辈。 纵然科举亦有它的局限性,容易将大量其他类型的人才挡在官场之外。 但直至陈堪所来的二十一世纪,科举依旧是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最公平的上升之路。 原身作为方孝孺的学生,学问不敢说有多好,但至少是不差的。 而陈堪继承了原主的大部分记忆,又有方孝孺这位天下士林的领袖当老师。 可以说先天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只要参加科举,名次好坏且不论,但一定能考上就对了。 有这么好的先天条件,不接受朱棣的授官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照为师的推测,陛下此番召你进宫。 就算看在为师的面子上,也该授你一个官职。 但陛下非但没有授予你任何职位,反而是敲打了你一番,恐怕陛下...” 方孝孺的话让陈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这事肯定没那么简单。 狗日的ju—dy! 陈堪有些忐忑的问道:“老师,恐怕怎样?” 方孝孺抚着胡须,缓缓的说道:“恐怕陛下是另有深意!” “?” 还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啊。 陈堪翻了个白眼道:“老师,学生也知道陛下别有深意。” “嗯……” “不好说,陛下的性情谁都猜不透,不好说。” 看着方孝孺手抚颌下三缕长须陷入了沉思。 陈堪有些着急起来。 judy到底什么深意,你倒是说啊。 说话不大要喘气不行吗? “圣旨到~” 大门外忽然传来尖锐的喊声。 方孝孺从思索中醒来,看着陈堪诧异道:“为师寻思,这应该就是陛下的深意了。” 陈堪:“?” 先把自己交进宫恐吓一顿,再给自己一封旨意,这算哪门子深意? 方孝孺道:“先接旨吧。” 陈堪点点头站起身来,一头雾水的跟着方孝孺来到院子外面。 大开中门将前来传旨的太监迎进家中,在小院中央摆好香案。 待师徒二人做完这些,那太监喊道:“陛下口谕,庶民陈堪接旨。” 口谕? 不是说圣旨吗? 虽然是口谕,但陈堪也不敢怠慢,朝着紫禁城的方向三拜九叩之后。 跪在那太监身前沉声道:“草民陈堪接旨。” “中男陈堪,于国有功,特敕封为校检卫镇抚。隔日上任,不得有误。” 那太监念完,一甩浮尘便转身离去。 陈堪跪在地上一脸懵逼。 这就完了? 说好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呢,说好的压四骈六晦涩难懂呢? 我都已经做好听你长篇大论的准备了。 一句于国有功就算了,起码有什么功得说清楚吧。 还有,校检卫镇抚,大明有这个官职吗? 隔日上任,去哪上任? 而方孝孺听完旨意,则是满脸复杂之色。 先是一脸诧异,随后又露出一幅原来如此的模样。 陈堪撤去香案,迷茫的问道:“老师,陛下给学生封官了,要抗旨吗?” 方孝孺鄙夷道:“抗旨,你敢吗?” 方孝孺鄙夷的眼神深深的刺痛了陈堪的神经。 什么话,什么话这是? 陈堪对上了方孝孺的双眸,一脸义愤填膺道:“不敢!” “呿……” 方孝孺一幅果然如此的表情,淡淡的说道:“抗旨就不用了,这个官职,不会影响你以后的仕途。” 原来不会影响前途啊,那没事了。 “校检卫镇抚,大明有这个官职吗,干什么的,是几品官,要去哪上任?” 第29节 陈堪一连四问,无辜的双眼之中满是求知的欲望。 既然不影响前途,那陈堪就不慌了。 心中反而隐隐对自己即将到来的,腐朽堕落荒淫无道的官老爷生活,生出几分期待。 方孝孺转身朝书房走去,说道:“卫镇抚,是太祖爷在位时设立的官职,从四品,但你的官职前面加了校检二字,便是无品级。” “无品级?” “怎么说?” 陈堪小狗一样跟在方孝孺身后,大大的眼睛是大大的问号。 这世上还有无品级的官,说出去谁信啊? 方孝孺道:“校检二字,意味着名誉官职或是临时官职,往往是给某一个官员处理某一件事情时才会设立的官职。 待事情办完,官职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既然不复存在,自然也就不会影响你的仕途。” 第三十章 孺子可教也 “哦~” 陈堪拖出长长的尾音,虽不明,但觉厉。 好奇的问道:“所以陛下的意思是,先给一个位同于卫镇抚的官职,让我去办某一件事情,等我事情办完,这个官职便会自动消散对吗?” 方孝孺神情复杂的应道:“理论上来说,是这样。” 陈堪懂了。 继续一连三问:“那这个官职是干嘛的,陛下要我去办什么事情,我要去哪里上任?” 方孝孺摇摇头:“陛下让你去办什么事情,你到了锦衣卫衙门之后便会知晓,至于上任,自然也是去锦衣卫衙门。” “哦,去锦衣卫衙门啊。” 等等,锦衣卫? “老师,你是说,锦衣卫?” 陈堪有些不敢相信。 锦衣卫,那他妈可是锦衣卫,在整个大明近三百年国祚里都臭名昭著的锦衣卫啊。 ju~dy!我俏丽吗! 方孝孺白了陈堪一眼道:“卫镇抚确实是锦衣卫的官职。” 陈堪哭丧着脸:“去了锦衣卫,那学生这辈子不是毁了吗?不行,学生要抗旨!” 方孝孺不满道:“被锦衣卫抄家灭族的那些人才是毁了好吗,你毁什么毁,一点小事就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陈堪一把抓住方孝孺的衣袖,可怜兮兮的哀求道:“老师,您是我的老师,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学生一脚踏入烂泥里吧,要不您去求求陛下,让他收回成命?” “嗯~” 方孝孺抚着颌下长须点点头。 陈堪大喜过望,以方孝孺的名声,只要他开口,朱棣肯定会给他这个面子。 但下一秒,陈堪的希望便被方孝孺击得粉碎。 “为师想了想,陛下让你去锦衣卫,其实也未必就是坏事。” 陈堪如遭雷击。 这是人话? 这是一代大儒对自己的学生说出来的话? 方孝孺仿佛没有看见陈堪哀怨的表情,自顾自的说道:“燕王入应天时,为了方便抓捕建文旧臣,便在皇宫太平门刑部衙门旁边的锦衣卫旧址上重新设立了锦衣卫。 又将锦衣卫分裂成南北镇抚司。 其中南镇抚司设立指挥使一人,指挥同知而人,指挥佥事二人。北镇抚司设立镇抚使一人,卫镇抚两人,两司皆以锦衣卫指挥使为尊。 整个锦衣卫衙门下辖十四个千户所,名义上是为天子亲军,实则行密谍之事。 而如今,锦衣卫指挥使由陛下的心腹纪纲担任,镇抚使一职则是由李景隆这个草包担任。” 陈堪木然的点点头:“嗯,然后呢,这些和学生去锦衣卫上任是好事有什么关联吗?” 方孝孺笑道:“别急嘛,且听为师细细道来。” 随后继续说道:“自陛下入主京师至今已一月有余,而建文旧臣,也被锦衣卫杀得差不多了,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锦衣卫失去了立功的机会。” 陈堪疑惑道:“锦衣卫失去了立功的机会,这又和学生有什么关联?” “当然有关联。” 方孝孺拉出胡凳坐下,也不再卖关子,说道:“锦衣卫乃是天子爪牙,旨在为陛下服务。 一旦锦衣卫失去了立功的机会,也就意味着他们对陛下没用了。 所以为师推测,为了让陛下继续重视锦衣卫,他们必然会开始构陷大臣,并大肆连诛。 介时朝堂之上人人自危,百官皆惧,非是社稷之福啊。” 说到这里,方孝孺不由得忧心忡忡。 “哦!” 陈堪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 他悟了。 方孝孺这是要他去阻止锦衣卫即将实施的暴行啊! 也就是说,这是要他以一己之力去对抗整个锦衣卫衙门。 陈堪:“6” 方孝孺还真是看得起他啊。 麻了。 陈堪人直接麻了。 他知道,方孝孺的猜测不仅会成真,还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远的不说,就陈堪今天在大殿看见的这些人。 茹瑺、解缙、平安、盛庸、张紞,王钝.....这一大票人,皆死于锦衣卫之手。 朱棣在位二十二年,修永乐大典,五征蒙古,疏浚大运河,派遣郑和下西洋,一手将整个大明带到世界之巅。 文治武功,即便是放在古往今来所有的帝王里,也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人。 但在后世仍然逃不过暴君之名。 何也? 便是因为朱棣在位时期,重用纪纲,陈瑛等酷吏。 使许多忠直之臣枉死,并大肆株连其家眷,这才一直为后世所诟病。 见陈堪脸色难看,方孝孺仍自顾自的说道:“如今陛下遣你进锦衣卫,且一出手便是位同卫镇抚之职,足见你在陛下心里的位置。 而为师也相信你的能力,你若去了锦衣卫,不说能将锦衣卫全然约束,至少也能让朝堂之上少些冤屈,少流些血。” 方孝孺的意思陈堪听懂了,也明白锦衣卫这一劫,自己恐怕是逃不过去了。 但要让陈堪就此就范,他仍是不肯的。 所以陈堪好奇的问道:“老师,您怎知学生就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呢?” “同流合污?” 方孝孺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小胡子笑得一颤一颤的。 “呵呵,不是为师看不起你,你若当真能与他们同流合污,为师算你这个!” 方孝孺笑着举起了大拇指。 陈堪有些郁闷,这是又被看不起了啊。 方孝孺笑完,说道:“你这小混球可没有当酷吏的命。” “为什么?” “因为有为师在。” 这句话,方孝孺是笑着说的。 但看着方孝孺和煦的笑脸,陈堪一时间竟如坠冰窖。 随后陡然醒悟,眼前之人,是连朱棣都要尊敬的称上一声先生的人。 更是被道衍和尚那等多智近妖的人誉为大明读书种子的人。 这两天自己似乎看他和蔼的样子看习惯了,只觉得这人也不过是个有点学问的小老头。 直到恍然间,才能明悟,这是大明朝一座难以攀越的山峰。 陈堪心里一震,也不敢再开玩笑。 朝着方孝孺正色道:“是,学生知道了,学生明天就去上任,老师放心,学生不会辜负您的一片苦心的。” 闻言,方孝孺笑了。 他拍了拍陈堪的肩膀,笑道:“孺子可教也。” 第三十一章 赴任 第30节 大明建文四年六月十八日,今日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永乐大帝登基的第二天。 朱棣在奉天殿内,召开了登基以来的第一次早朝。 与昨日的朝议不同。 今天的早朝,主要是宣布昨日朝议之后的结果。 朱棣在谋士道衍的建议下,改元永乐,将建文四年改为洪武三十五年。 明年伊始,为永乐元年。 并宣布了一系列改革措施与人事任命。 原翰林学士方孝孺迁任吏部尚书,兵部尚书仍由茹瑺担任。户部尚书依旧由王钝担任,原吏部尚书张紞迁任礼部尚书,郑赐仍任工部尚书,刑部尚书由雒佥担任。 确定了六部主官,朱棣又宣布改原来的大都督府,现在的亲军都尉府为五军都督府,由大将军丘福与朱能各任左右大都督,分管中军,左军,右军,前军,后军。 改兵马司为五城兵马司,掌管京城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管理囚犯火禁之事。设立东、南、西、北、中五城司指挥。 其余靖难功臣与建文旧臣也各有封赏。 史称:永乐新政。 当然,这一切都和陈堪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陈堪现在还在为自己即将成为一个臭名昭著的锦衣卫感到郁闷无比。 方孝孺四更天便去上朝了,而陈堪硬是在家里磨磨蹭蹭一直磨到了日上三竿时分。 这才在师娘郑氏的催促下不情不愿的出了门,慢慢的朝着皇宫太平门外的锦衣卫指挥衙门走去。 一路走一路长吁短叹。 “造孽啊,老子好歹也是个穿越者,为什么别的穿越者不是王爷就是国公,偏偏就老子,成了臭名昭著的锦衣卫,丢人啊...” 陈堪一路上以龟速前进,但速度再怎么慢,从方府至锦衣卫的路程就那么点距离。 正午时分,陈堪还是来到了锦衣卫衙门门口。 锦衣卫分为南北镇抚司,其中南镇抚司对内,专理本卫刑名,军匠,及本卫档案。 北镇抚司对外,专治诏狱,负责抓捕,用刑,监察。 一把手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二把手是镇抚使李景隆。 而陈堪现在的官职是校检卫镇抚,属于北镇抚司辖下。 所以,陈堪想要在锦衣卫正式展开工作,还得先去找顶头上司李景隆报道! “站住,锦衣卫衙门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速速离开!” 陈堪刚刚靠近,两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校尉,便将两柄绣春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陈堪额头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知道锦衣卫嚣张,但没想到会这么嚣张。 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把刀架你脖子上。 这架势,换谁谁不怕啊。 陈堪害怕极了,连忙高举双手道:“两位兄弟,别误会,我是来报道的。” “报道?” 两个锦衣校尉眼中露出狐疑之色。 陈堪连忙表明身份:“不错,我是新来的卫镇抚陈堪,今天第一天来上班。” “上班?” “就是上任的意思。” 两个锦衣校尉对视一眼,窃窃私语道:“卫镇抚?” “没听说今天会有新人来上任啊。” 陈堪慢慢的说道:“要不,二位兄弟把刀拿开先。” 其中一个锦衣校尉道:“你在这等着,我进去禀报镇抚使大人。” “嗯嗯,有劳了。” 只是另一个校尉的刀还架在脖子上,陈堪也不敢乱动。 片刻之后,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手里提着一个鸟笼缓缓的自衙门里走出。 一边走还一边不满的骂道:“本公爷倒是要看看什么狗屁卫镇抚敢这个时候来报道,竟敢影响本公爷玩鸟,本公爷抽不死他。” 听见李景隆的咒骂声,陈堪脸皮一抽,期期艾艾的说道:“李…公爷,我就是那个狗屁卫镇抚。” “咦?” 李景隆轻咦一声,将注意力从鸟笼子转移到陈堪的脸上。 随后脸上陡然露出一抹惊喜之色。 转头向那锦衣校尉呵斥到:“还不把刀放下,伤了我兄弟老子抽不死你!” 这嚣张跋扈的模样,是李景隆没错。 校尉腹诽,鬼知道他是你兄弟! “哎呀呀呀呀,昨日陛下说给我找个帮手,感情就是你小子啊。走走走,快随我进门。” 李景隆一脸喜相逢的样子,鸟也不玩了,一把拉起陈堪的手就往里拽。 李景隆这么热情的态度让陈堪有些受宠若惊。 毕竟两人昨天才认识。 热情的有些过分了。 还有,随随便便就牵人家的手是什么意思。 莫非…… 嘶~ 想到这种可能,陈堪用力的将手抽出李景隆的魔掌,在衣服上不着痕迹的擦了擦。 然后一脸正色的拱手道:“属下陈堪,见过镇抚使大人。” 李景隆不满的说道:“你我兄弟,何需这些虚礼,走走走,快随我进门,我跟你说,我最近都愁死了。” “呃,这个,公爷对谁都这么热情吗?” 陈堪这话问得李景隆一愣。 李景隆翻个白眼道:“当然不是,主要是本公爷看你小子顺眼,寻常人本公爷才懒得搭理。” 嘶~ 陈堪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他昨天看自己的眼神就不对劲。 原来是诡计多端的彩虹。 药丸! 自己这英俊的容颜,怎么能便宜了这么个油腻男。 不行,谁都不行。 大眼睛萌妹? 她可以! 其他人,绝不! 一想到李景隆可能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陈堪就想赶紧逃离这里。 奈何自己今天是来报到的。 “走啊,愣着干嘛,我还指望你来帮我分忧呢。” 李景隆不满的催促了一句。 陈堪只好跟着跟在李景隆身后不情不愿的走进了锦衣卫大门。 只是隐隐与他拉出来几个身位。 李景隆带着陈堪七拐八拐的来到一间屋子里。 从柜子里取出一套衣服,一把腰刀,一块牙牌递给陈堪道:“换上。” “换上?” “还来制服诱惑?” “这么变态吗?” 陈堪有些犹豫的问道:“在这里换吗?” “不然呢?” “那能否请公爷先回避一下?” “大家都是男人,怕什么!” 李景隆有些不满的咕哝了一句。 但还是依言退出了房门。 第三十二章 大奸臣纪纲 见李景隆退了出去,陈堪三下五除二的将衣服换好。 反正绝不能让他有可乘之机。 按照锦衣卫的官职,陈堪所着的官服名叫斗牛服。 第31节 服装上黑红白三色交替,在锦衣卫仅次于指挥使与镇抚使所穿红黄色交替蟒袍。 这身官服,往后就代表着陈堪的身份。 换完衣服,陈堪对着铜镜打量了一下,只见镜子中的少年唇红齿白,俊朗非凡,笔直的身姿被一身斗牛服显现得越发挺拔。 世上竟然还有如此英俊之人? 原来是我自己啊,那没事了! 自我欣赏了一阵子,陈堪才念念不舍的离开了铜镜。 出了房门,李景隆便迎了上来,啧啧有声道:“啧,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走吧,我带你去你的公务房。” 由于不确定李景隆是在夸自己还是在骂自己,陈堪便没有应声。 再次跟随李景隆七拐八拐的来到一个房间。 李景隆指着屋子里的陈设道:“以后你便在这里处理公务,另外,你作为锦衣卫高官,手下有一个千户所供你调遣,有什么事情吩咐他们去办就是。” “还有一个千户所听我的调遣?” 陈堪乐了,还有这好事儿,一来就管着一千人? “那他们人呢?” 李景隆道:“都出去办事情去了,晚点儿你手下的百户和千户会回来衙门报道,到时候你自己和他们认识认识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李景隆便迫不及待的转身朝衙门外走去。 陈堪下意识的拱手道:“公爷慢走。” 随后一愣,这就走了? 你还没说我的工作是干啥呢? 陈堪想要叫住他,但只是一愣神的功夫,李景隆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 “赶着去投胎吗?” 嘀咕了一句,陈堪也迈步走出了房门。 既然顶头上司都没有给自己安排确切的工作,陈堪便心安理得的摸起鱼来。 来到新单位第一步,先搞清楚单位的环境,尤其是茅房和厨房,一定不能搞混。 陈堪随手逮住一个锦衣校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校尉看清陈堪腰间的牙牌后,连忙拱手道:“回大人,属下黄狗儿,请问大人有什么吩咐。?” 陈堪双手负于身后,尽量使得自己严肃一些。 清清嗓子道:“咳,本官今天第一天上任,你带我逛一逛,熟悉熟悉咱们锦衣卫的环境。” “是,大人请随属下来。” 抓了个向导,陈堪便和黄狗儿在衙门里逛了起来。 “大人,这里便是指挥使大人办公的场所,这里是同知大人,那里是镇抚使大人,这里则是佥事大人,这里是另外两个卫镇抚大人的办公之地。 只不过这个时间点,大人们基本上都在皇宫值守,要下午才会回来办差。” 黄狗儿说着说着,脸上忽然露出狐疑之色。 皇宫里有两个是卫镇抚,自己身边这个也是卫镇抚。 好像,多了一个卫镇抚大人诶。 陈堪看着黄狗儿的表情,心中了然,随口解释道:“本官是陛下钦封的校检卫镇抚。” “原来如此!” 黄狗儿恍然大悟。 一般朝廷设立临时的官职时,往往都是要办某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而这位大人竟然来了锦衣卫,那岂不是说锦衣卫里有大事要发生? 想到这里,黄狗儿心中凛然,不敢再细想下去。 但对陈堪的态度却是越发的恭敬起来。 黄狗儿指着一大片空地道:“大人,此处,便是我锦衣卫的教场所在之地。” 看着眼前比奉天殿的殿前广场小不了多少的教场,陈堪有些好奇的问道:“咱们锦衣卫,还需要练兵吗?” 黄狗儿道:“回大人,咱们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需要守卫宫禁,以及负责陛下出行的仪仗等,自然是要操练的,另外,咱们锦衣卫人数繁多,指挥使大人也需要一个点卯的场所,有了这个教场,也更方便指挥使大人下达一些指令。” “哦。” 陈堪点点头,说白了教场就是给纪纲开大会的地方呗。 将整个锦衣卫衙门上上下下都逛了一圈。 陈堪打发走黄狗儿,独自一人来到厨房所在。 此时大朝会还未结束。 值守宫禁的锦衣校尉们也都还在皇宫。 是以厨房还没开饭。 但陈堪身为整个锦衣卫上下几千人里数得着的高官,想让厨子给自己开个小灶还是很容易的。 直接亮出牙牌,厨子便乖乖就范了。 不仅为陈堪单独开火做了一顿有肉有菜的饭食,还特别赠送了一瓶酒。 对于厨子的识趣,陈堪很满意。 打包好饭食便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似乎,来锦衣卫上班也不错。 摸鱼一上午,下午还摸鱼。 不仅有工资拿,还管饭! 陈堪推开房间门,将饭食在桌子上摆好,正准备大快朵颐时。 余光忽然扫到属于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人。 “谁!” 陈堪瞬间警惕起来,腰刀瞬间出鞘。 “你便是陈堪?” 那人站起身来,望着陈堪眼中满是打量之色。 陈堪观此人一身便装,身上也没有用来辨识身份的信物。 不由得眉头一皱。 身着如此随意,还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锦衣卫衙门里。 那么,此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明初大奸臣——纪纲。 陈堪当即收刀入鞘,单膝跪地朝那人拱手道:“属下陈堪,拜见指挥使大人!” 那人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哦,你认识我?” 陈堪点头道:“锦衣卫法度森严,自指挥使以下所有人皆需着官袍佩腰刀。而大人没有,所以大人的身份并不难猜。” 纪纲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山东汉子,接近一米九的个子,身材魁梧。 闻言,踱步来到陈堪身前。 淡淡的说道:“倒还算机灵,难怪陛下会让你到我这来,起来吧。” 陈堪缓缓起身退到一旁。 而纪纲则是迈着官步来到桌子前坐下,漫不经心的说道:“看不出来,你对吃食一道还挺有研究。” 说完,便提起筷子自顾自的开始吃起来。 陈堪:“……” 老实说,面对这个历史上有名的大奸臣,陈堪心里面还是有点发怵的。 第三十三章 背锅的人 但心里警惕的同时,也难免生出一丝不满。 要吃饭,你自己没有脚吗,自己不会去厨房要吗? 陈堪无能狂怒! 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纪纲将本该属于他的饭菜吃得一根毛都不剩。 “嗝~” 吃饱了的纪纲打了个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小口小口的抿着。 似乎完全忘记了陈堪这个人似的。 直到将整壶酒喝完,才回头看着陈堪道:“陈堪。” 陈堪眼中的不忿瞬间收敛。 上前一步拱手道:“属下在。” “你可知,陛下让你来锦衣卫做什么?” 陈堪连忙弯下腰道:“说起这个,属下正一头雾水呢,还请大人指教。” 或许是陈堪从头到尾的表现都还算恭敬。 纪纲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你可知,当前妨碍陛下大展宏图最大的阻碍是什么?” 第32节 纪纲一句话说出来,陈堪顿时心中一震。 随后犹如醍醐灌顶,就好像眼前的迷雾被瞬间拨开。 原来这就是朱棣的深意。 他悟了! 看着陈堪呆立当场。 纪纲笑问道:“怎么,懂了?” 陈堪直起身子,缓缓的点头。 “属下,懂了,多谢大人指点迷津。” “既然懂了,那就去做吧。这件事现在是李景隆这个草包负责,你与他多合计合计。” 纪纲说完这句话,便摆摆手,毫不留念的起身出门离去。 留下陈堪呆呆的站在原地。 他没想到。 朱棣会把这件事情交给他来做。 这他妈的,简直泰库辣! 要说朱棣眼前最大的阻碍是什么? 陈堪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藩王!” 毋庸置疑。 这一点,早在傅瑜上门退婚之时,陈堪便与方孝孺达成了共识。 至于为什么,很简单。 朱棣现在所面临的状况,与建文帝登基之初的状况其实没什么区别。 甚至可以说形势还要更为严峻一些。 因为当初被建文帝一通乱拳打死的周、岷、代、湘等王爵,都是无法对皇权形成什么威胁的小藩。 反而因朱棣造反导致建文没来得及削的藩王。 如辽东的辽王、宁王、沈王、韩王,西边的晋王与秦王,还有蜀中的蜀王等等,都是拥兵上万的大藩。 在经历了建文削藩之后,这些大藩对于朝廷的戒备之心便直接拉满。 而朱棣想要收拾好建文留下的这个烂摊子,就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和时间。 且朱棣还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那便是他得位不正。 如果说建文削藩,大藩们还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造反的话。 那么朱棣削藩,就极有可能逼得这些大藩们直接扯旗造反。 原因很好解释,建文是顺位继承,他削藩巩固皇权那是名正言顺。 而你朱棣本身就是藩王造反上位的,你朱棣能反,我们为什么不能反? 而朱棣为何会选择自己来做这件事情。 陈堪很快就想明白了。 他与藩王有仇,还是夺妻之恨的大仇。 自己的未婚妻,在晋王朱济熺的教唆之下,当众悔婚。 这样的侮辱,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奇耻大辱,这份侮辱,是藩王造成的。 所以自己先天的立场,便是站在藩王的对立面的。 当然,如果自己只是单纯的遭遇了退婚的羞辱,那这削藩的人选也轮不到自己。 但偏偏在自己遭遇退婚之前,还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素以刚烈著称方孝孺投降朱棣。 这件事情直接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这两件事情同时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导致自己成为了削藩最合适的人选。 因为自己的能力没问题,立场更没问题。 想到这里,就连陈堪都觉得自己简直是天赐的削藩人选。 不削藩简直对不起天地良心! 既然知道了朱棣让自己来锦衣卫是干嘛的,那么接下来,肯定是先吃饭啦。 看着眼前的满桌狼藉,陈堪忍不住朝纪纲离去的方向恨恨的挥了挥拳头。 呸,奸佞,敢抢老子的饭吃。 你他妈现在官大是吧,等我官比你大的时候,我他妈杀你全家! 在心里立完flag。 陈堪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再跑一趟厨房。 因为锦衣卫吃的是大锅饭,没有人送餐上门。 厨房里那个胖胖的厨子,远远的看见陈堪又来了,急忙转身回到厨房想把鸡啊鸭啊鱼啊肉啊的都藏起来。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照刚才的分量再给本官做一份,少了一根菜本官抽不死你!” 听见陈堪的魔音,胖厨子瞬间大汗淋漓。 可怜兮兮的望着陈堪,哭丧着脸道:“大人,这个,锦衣卫伙食每日投入多少米粮都是有定例的,小人也不敢过多抛洒啊。” “别废话,看你吃的那么肥,本官就知道你平日里肯定没少克扣弟兄们的口粮,赶紧做,否则本官抽不死你!” “大人,小人冤枉啊。” “嗯?” 陈堪现在的心情很差,就差没在脸上写上别惹我发火几个大字了。 这声浓重的带有强烈威胁意味的嗯一出口,胖厨子瞬间便屈服了。 哭丧着脸道:“大人稍等,小人这就去做。” “这还差不多。” 陈堪的脸色由怒转喜,表示对胖厨子的识情之趣很满意。 薅了一顿大鱼大肉。 为了避免再出现像刚才那样的情况。 陈堪便将胖厨子赶出了厨房,自己一个人躲在后厨里偷偷的吃。 一边吃,一边思索着削藩的事情。 虽然自己和晋王朱济熺有仇,自己也确实很想弄他。 但肯定不能拿朱济熺先开刀,否则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扣上一顶公报私仇的帽子。 另外一个重要的点就是,削藩这个帽子自己也不能往头上戴,历朝历代的酷吏就没听说有好下场的。 所以在正式削藩之前,还得先找个背锅的人。 背锅的人...... 想着想着,陈堪脑海里突然冒出了李景隆那张油头粉面的丑脸。 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李景隆多好啊,他的身份是国公,身后站着一大堆勋贵,又是朱棣的侄子。 背景够硬,脑袋够大,更关键的是,他还是个草包,无论是长宽高都刚刚好,简直就是天选背锅人。 身上不背个十个八个黑锅的,都对不起他长得那么丑。 第三十四章 登徒子 背锅这种事情,不让兄弟去让谁去? “所以,皮卡隆,就是你了!” 在心里定好背锅的人选,陈堪也吃饱了。 站起身来满足的揉了揉肚子,在胖厨子哀怨的眼神中扬长而去。 陈堪回到办公室便取来大明堪舆图,用朱笔在地图上圈出来十几个小圆圈。 每一个圆圈都代表着一个藩王的封地。 圆圈越大,则代表这个藩王的实力越强。 削藩这种事情,若是让别人来做,说不定真的会逼反这些藩王。 但对于来自后世的陈堪来说,不说是易如反掌,也可以谈得上手到擒来。 因为历史上朱棣削藩是成功了的,陈堪只需要照抄作业就行。 望着地图上最大的那个圆圈,陈堪脑海里浮现出相关记忆。 宁王朱权,封地在大宁,拥兵八万,有战车六千,是大明宗室之中仅次于燕王朱棣的大藩。 朱棣靖难时,给他画了个平分天下的大饼,从他手上换来了骁勇善战的朵颜三卫,且至今仍未归还。 历史上朱棣第一个削的也是他。 思索片刻之后,陈堪取过一封折子,在封面上写下:“削藩之策” 四个大字。 当然,抄作业肯定也不能全抄的,否则哪来的成就感? 既然陈堪来了,那这些藩王们的日子,就别想像历史上那样好过了。 第33节 至少陈堪不可能让历史上的大明中后期‘以举国赋税十之三四供养宗室’,这么荒唐的事情再次发生。 那都是民脂民膏,给这些宗室弟子用,太浪费了。 有这些钱,都够大明将通古斯野猪皮挫骨扬灰多少次了。 所以陈堪思索良久,最终定下了:“褫其权,留其爵,圈养诸王”的策略。 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后,陈堪满意的点点头。 随后吹干墨迹,将这份奏折收进了袖子里走出了房门。 想要削藩,光有这份奏折是还不够的,还需要策略。 至于怎么个策略,就要看朱棣削藩的决心有多狠了。 是只想单纯的收回藩王的兵权,还是说可以赶尽杀绝? 这得去试探一下朱棣的态度。 另外,这封奏折肯定不能署自己的名。 容易得罪人。 所以还是让李景隆去比较好。 至于功劳,陈堪的要求不高,李景隆占大头,只需要给他留亿点点汤喝就行。 当然,能折现是最好的。 但陈堪找遍了整个锦衣卫,也没有找到李景隆的踪影。 找不到李景隆,陈堪一个临时工,连进入皇宫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去试探朱棣的意思了。 随手拽住一个路过的锦衣校尉。 陈堪问道:“看见镇抚使大人去哪了吗?” “镇抚使大人?” “没看见!” 连续问了好几个路过的锦衣校尉,都说没有看见李景隆。 陈堪急了,上班时间擅离岗位,这李景隆整什么幺蛾子。 “大人,这个时间点,镇抚使大人应该在偎翠楼里睡午觉呢。” 一道小声的声音在陈堪的耳边响起。 陈堪转头看去,就见黄狗儿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朝前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摇头:“没看见,不清楚,不知道……” “偎翠楼,睡午觉?” 陈堪瞠目结舌。 这李景隆,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太祖爷在位时,明令禁止官员去青楼嫖妓,违者重罚。 虽然建文帝上位之后对于这条政令逐渐放松。 但现在是上班时间诶。 上班时间逛青楼也就算了,还睡午觉? 这就过分了。 陈堪义愤填膺的朝衙门外走去。 当然,他没有打算去偎翠楼找李景隆。 一来是经济条件不允许,二来嘛,也是因为经济条件不允许。 真正令陈堪生气的原因是,李景隆翘班居然不叫他,太不够兄弟了。 所以陈堪决定,自己翘班! 还有整整一个下午,翘班去干嘛呢? 反正不可能是去看大眼睛萌妹。 所以陈堪选定了一个方向。 朝着秦淮河边走去。 路过了倚红楼,陈堪看都没看一眼。 路过了偎翠楼,陈堪强行忍住了进去找李景隆让他请自己消费的冲动。 继续顺着秦淮河下游走去。 没过一会儿,陈堪已经热得满头大汗。 “谁说江南好的,操!” 低声咒骂了一句,陈堪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宅子。 没错,翘班当然是来看自己的房子装修得怎么样了。 正所谓,人活一世不过衣食住行。 现在,陈堪穿的是锦衣卫免费提供的斗牛服,吃的是锦衣免费提供的大鱼大肉。 那么当下最要紧的,自然就是住了。 一千两黄金花进去,两世为人陈堪都没有一次性花过那么多钱,总要来听个响吧。 陈堪来到宅子前,就见自己的宅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工地,到处都是施工的匠人。 对于大明匠人的执行力,陈堪表示很满意,这才两天而已,宅子的大门就已经焕然一新。 确定匠人们没有偷工减料后,陈堪便背着手慢慢的朝秦淮河的下游继续散着步。 来到大明已经整整四天了,陈堪还没有好好的领略过这个世界的风景。 现在阳光正好,微风不噪,不用上班,还不用为了生活而奔波。 唯一不美的就是一点炎热而已,但是这挡不住陈堪那颗想要好好的欣赏一下这大明山川美景的心。 根本挡不住。 走着走着,陈堪发现自己已经出城了。 ? 大明朝的京师,这么小的吗? 算了,不重要。 陈堪继续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 忽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入了陈堪的耳朵里。 陈堪放眼望去,原来是河对岸不知谁家的亲眷前来城外踏青避暑。 秦淮河岸一片平缓的原野上,草长莺飞,古木参天。 一群莺莺燕燕正在调笑打闹。 陈堪就这么站在河对岸,静静欣赏着这在大明朝难得一见的美景。 “啊~登徒子!” 河对岸的女子们发现了河这岸的陈堪,并对陈堪发出了亲切的问候。 陈堪摸了摸鼻子,忽然坏坏的一笑,对着河岸吹了声口哨。 “呀,哪里来的登徒子,还不快走,惊扰了贵人你担待得起吗?” 女子们有些惊慌。 虽然大明初期的民风还算开放,不似明末清初时那般,女子只能待在闺房不能出门。 第三十五章 人美心善的姑娘 但陈堪一身飞鱼斗牛服,腰间还悬着一柄腰刀。 一看就不像好人。 更别说他还对着一群女子吹口哨。 女子们虽然不懂吹口哨是什么意思,但也明白,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活。 陈堪脸上露出邪魅的笑容。 秦淮河虽然不算宽,但他笃定这些女子带的家丁护院没办法游过来找自己的麻烦。 因为等他们游过来,自己早就跑了。 所以陈堪又吹了声口哨。 这就叫有恃无恐! “呀,登徒子,快滚!” 女子们生气了,捡起河岸边的石头就朝陈堪扔来。 但与此同时,女子们的惊叫声也惊扰到了在林中纳凉的贵人。 一个大眼睛萌妹。 她听见侍女们在河边在河边骂登徒子,突然就来了精神。 “登徒子,他不是在皇宫里饿得到处找饭吃吗?” 大眼睛萌妹小声的嘀咕了一句,随后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一旁的嬷嬷。 “容嬷嬷,你就让我去玩一会儿嘛,就一会儿,好不好嘛。” 大眼睛布灵布灵的眨巴眨巴。 第34节 容嬷嬷道:“公主殿下,出皇宫的时候您可是跟陛下保证过,出来避暑只待在凉棚里,绝不抛头露面的。” “可是人家真的很无聊嘛,你就让我去玩一会儿嘛,我保证,就一会儿。” 没错,女子们口中的贵人,正是常宁郡主朱月澜。 朱月澜习惯了北平城的凉爽,来金陵之后怎么也适应不了江南湿热的气候。 尤其是皇宫里,更是酷热难耐。 所以她今日便向朱棣请求出宫来秦淮河边避暑。 朱棣拗不过她,只好放她出宫来。 但由于身份上的限制,即便是来到河边纳凉,朱月澜也只能待在临时搭建的凉棚里。 宫人侍女们没有身份上的限制,反倒可以随意的玩闹。 朱月澜羡慕极了。 直到现在忽然听见登徒子三个字,那颗狂野的心更是按捺不住。 “可是公主殿下,这里荒郊野外,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容嬷嬷还是有些犹豫,毕竟现在非常时节,谁知道这里会不会出现建文余党。 万一公主有什么闪失,她有几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哎呀,就玩一会儿能遇到什么危险。况且我们还带了那么多侍卫,真要有什么危险他们也能解决的,你就让我去嘛,好不好嘛?” 朱月澜抱着容嬷嬷的手臂摇啊摇啊,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委屈之色。 看着朱月澜委屈的样子,容嬷嬷心软了。 朱月澜的母亲早逝,容嬷嬷自小便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二人虽然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却是情同母女。 试问,这么可爱的女儿撒娇,有哪个母亲能拒绝呢。 容嬷嬷无奈道:“公主殿下,你自己说的只玩一会儿啊。” “嗯嗯!” 朱月澜小鸡啄米一般点点头,大大的眼睛里露出了奸计得逞之色。 容嬷嬷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去吧。” “我就知道容嬷嬷最好了。” 在容嬷嬷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朱月澜便蹦蹦跳跳的朝河边小跑而去。 眼见朱月澜的背影消失,容嬷嬷再次无奈的摇了摇头。 真拿这个古灵精怪的公主殿下没办法。 但谁让她是自己养大的呢,只有宠着呗。 收敛了脸上的无奈之色,容嬷嬷对着林中轻轻咳嗽了两下。 片刻后,两个身着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锦衣校尉便出现在容嬷嬷眼前。 容嬷嬷道:“我听见下人们在骂什么登徒子,你们去解决一下,莫让闲杂人等惊扰了公主殿下。” “得令!” 两个锦衣校尉几个闪身消失不见。 河岸边,陈堪一脸贱笑。 “打不着,诶,就是打不着!” 女子们气得咬牙切齿。 但陈堪说的是事实,他们扔出去的石头,往往还没有飞到陈堪那边,就无力的坠落在平缓的河里。 所以面对着贱贱的陈堪,女子们虽然气急,却也拿他没有什么办法。 “咦,登徒子,真的是你啊。” 清脆空灵的声音响起,让陈堪脸上的贱笑陡然一滞。 难道这些女的说的贵人就是她? 看着蹦蹦跳跳朝着河边飞奔而来的朱月澜,陈堪有些不太确定的喊道:“郡主殿下?” “不是郡主,人家现在是公主辣!” 朱月澜眼睛都眯成了月牙,站在河对岸丝毫不顾公主形象的朝陈堪挥手。 所以,自己调戏了朱月澜的侍女们是吗? 陈堪也没想到,随口调戏了几个女子,也能扯到朱月澜身上去。 啊这…… 大水冲了龙王庙。 那自己岂不是药丸? “公主殿下,你不是在宫里吗,怎么会在这里?” “宫里太热,人家是来河边避暑的辣。” 两人隔着秦淮河交流了起来。 不知怎地,看见朱月澜,陈堪本来就不错的心情,忽然间就有些雀跃起来。 尤其是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像要把陈堪的魂都给吸进去。 “登徒子,你肚子还饿不饿,我带了好吃的。” “啊这……” 陈堪很有一种马上跳进河里游过去的冲动。 但,难道我陈堪在你眼里就只会吃吗? 人家也很有能力的好不好。 你即将被撸的那些叔叔们和堂兄弟就能证明。 忍住了游过去的欲望。 陈堪赶忙低声给自己洗脑。 “不行不行,男女有别,君臣有别。 更何况她还是朱棣的女儿,朱棣是龙,那她就是小母龙,会喷火的那种。 太危险,太危险了,陈堪,你要把持住。 你还有远大的抱负与志向。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先成家,而后立业!” “你快过来啊,我带了烧鸡,烧鹅,还有甜酒,对了,还有李子,桃……” 朱月澜见陈堪不说话了,还以为他是不会游泳。 又跳着脚说道:“前面三四里的地方有一座浮桥,你从桥上过来,我在这里等你啊。” !!! “也罢,穿越一回,难道还不能堂堂正正的喜欢一个女子了? 不就是公主吗,娶回家,必须娶回家!” 他现在无比的确定,自己喜欢上这个人美心善的姑娘了。 虽然到现在为止,他和她只见过两面。 但喜欢这种事情,本来就没什么道理好讲。 一见钟情,也是很合理的。 “我来了,我要吃烧鹅!” 陈堪抬起头朝她挥了挥手,心中的信念逐渐坚定起来。 第三十六章 刺杀 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时代,虽然这几天陈堪表现得与这个时代的人无异。 但只有陈堪自己心里清楚。 这几天他只是单纯的将这个世界的经历当成了一个自己必须通关的打本游戏。 而这个本与电子本唯一不同的是,他早早的就知道了这个剧本的所有内容,不需要去到处找线索。 解救方孝孺也好,完成朱棣交代的任务也好,对于陈堪来说,更多的像是打本通关必须要完成的支线任务。 所以不管是方孝孺的交代还是朱棣的的旨意,陈堪虽然心中不忿,但也只是不忿,结果总归都是接受的。 但大眼睛萌妹不一样,当陈堪昨天第一眼对上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时,只觉得这个世界忽然生动了起来。 就好像在一堆npc数字人之间发现了同类。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既然回不去了,那就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娶个公主,造个盛世,顺手为历史上那些苦难的百姓谋一谋福祉,好像也不错的亚子。” 坚定了心中信念,陈堪在一瞬间就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先定个小目标,把大眼睛萌妹娶回家。” 陈堪朝朱月澜挥挥手,便迈步朝她口中的那座浮桥走去。 有桥不走,傻子才游泳呢。 转过一个河湾,离开了朱月澜的视线之外,他看见了那座不远处的浮桥。 陈堪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发自内心的。 第35节 脚步越发轻快,心情越发晴朗。 就在这时,他心中忽然毛骨悚然。 不妙! 陈堪下意识的一个懒驴打滚滚进了一旁的芦苇荡里。 “呜嗡~” 一支还带着颤鸣的箭矢深深的没入了陈堪刚才站立的地方。 “操!什么情况。” 陈堪大惊失色,额头上瞬间布满细密的冷汗。 看着那支寒芒毕露的箭矢心里满是惊惧。 若非心里忽然预警,那自己岂不是已经凉凉了? 两世为人,陈堪都没有经历过这种近乎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场面,心中的慌乱就不必说了。 让他难以理解的是,自己才来到这个世界几天而已,根本没来得及和谁结仇,而原身的记忆当中也没有和谁结过什么无法化解的死仇。 究竟是谁,一出手就要置自己于死地? 陈堪缩在芦苇荡里一动也不敢动。 脑海中疯狂思索着原身有什么仇人,或者自己这几天无意间得罪过什么人。 但思来想去,一无所获。 陈堪缩在芦苇荡中不敢冒头。 好在夏日的芦苇荡长的又高又密,不仅挡住了敌人的视线,也让他有足够的藏身之地。 把心里的恐惧压下去,陈堪缓缓抽出腰间佩刀。 朝着箭矢射过来的方向喊道:“不知是哪条道上的朋友,求财还是求什么?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好好商量。” 陈堪没有等来对方的回应,反而等到了一阵兵刃交接的铮铮之声。 “何方乱臣贼子,胆敢刺杀朝廷命官,速速束手就擒!” 一阵喝骂声传来。 陈堪有些疑惑,难道除了刺客之外,还有其他人在此处? 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其间还夹杂着几声惨叫,听起来像是两波人在拼杀。 这场混乱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就在陈堪犹豫着要不要扒开芦苇荡看看的时候,惨叫声与兵刃声也停了下去。 随后陈堪便听见一阵脚步声朝着自己藏身的芦苇荡走来。 陈堪下意识的握紧了刀柄。 这场莫名其妙的刺杀让陈堪明悟过来,自己并不是在打什么通关游戏。 而是真的来到了一个随时有可能丢到生命的时代。 他不确定来的是敌是友。 但手中闪耀着森森寒芒的刀,让他的心中莫名多出一丝安全感。 陈堪决定,待来人走到芦苇荡边上,自己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出手中的武器。 近了,脚步声近了。 陈堪的心也提了起来,呼吸声逐渐急促。 一想到自己或许要成为杀人凶手,陈堪便紧张得不行。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陈堪心烦意乱,恐惧,紧张,害怕等各类情绪交杂。 “大人,刺客已经伏诛,属下来迟,险些让大人陷入死地,还请大人恕罪!” 脚步声在距离陈堪藏身的芦苇荡前方几米处停了下来。 听见对方对自己的称呼,陈堪提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但仍然满脸戒备的握紧手中的绣春刀。 陈堪没有动弹,忌惮的问道:“你是谁?” “属下是北镇抚司百户邢方麾下总旗官方胥,负责守卫公主殿下的安全。” “你是公主殿下的侍卫?” “是!” 听见来人自报家门,陈堪一手握刀,一手扒开芦苇荡。 在看见来人身上所着的飞鱼服时,不由得长长的松了口气。 心有余悸的问道:“你确定刺客已经被你们全部杀死了?” 方胥在看见陈堪如此年轻的面容时,也是不由得一怔。 但在大明,敢冒充锦衣卫的人还没有出生,尤其是陈堪腰间还悬挂着牙牌,锦衣卫自有一套辨别真假的方法。 所以方胥惊讶于陈堪的年纪,对他的身份倒是没有怀疑。 随后赶紧收回视线,拱手道:“属下确定,此番让大人受到了惊吓,属下罪该万死。” 陈堪摇了摇头,将手中长刀收回刀鞘。 确定了心里没有那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后,慢慢的朝芦苇荡里走了出来。 然后来到刚才他站立的地方,用力拔出那支箭。 看着足足两尺长的箭矢,陈堪的脸色有些发白。 究竟是什么人和自己这么大仇,非要致自己于死地? “救命之恩,多谢了,将来陈某必有后报。” “大人客气了,属下的本分而已。” 朝着方胥拱手致谢后,陈堪问道:“刺客是什么人?” 方胥摇头道:“不知,刺客很决绝,在属下带人包围了他们之后,便集体自杀了。” 陈堪下意识的问道:“是死士?” 方胥犹豫道:“像,但属下不敢确定。” “带我去看看。” 方胥带着陈堪朝箭矢的射出之地走了过去。 一群身着飞鱼服的锦衣校尉已经将案发现场围得水泄不通。 三具尸体摆在众人面前,一人背弓,两人悬刀。 众人看见陈堪走来,整齐的单膝跪地喊道:“属下拜见大人。” 陈堪罢罢手道:“都起来吧。” 待众人让开一条道路,陈堪强忍着刺鼻的血腥味带来的恶心走到三具尸体面前。 第三十七章 猜测 陈堪见过死人。 但陈堪见过的,大都是老死的,病死的,再过分一点也就是被水淹死的。 像这样死了之后脖颈处还在流黑血的死人,陈堪还是第一次见。 “呕,哇……” 陈堪吐了。 吐得天昏地暗。 就连在锦衣卫衙门里吃进去的大鱼大肉也都吐了出来。 方胥皱着眉头问道:“大人,您不要紧吧?” 锦衣卫的人,天生就是和死人或者要死的人打交道的。 比这个血肉模糊一百倍一千倍的死人方胥都见得多了。 有很多死人还是方胥一手造成的。 所以在他看来,这位大人的表现,似乎有些过于不堪了。 陈堪摆摆手道:“我没……呕!” 终于,吐无可吐之后,陈堪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脸色蜡黄,宛如一个纵欲过度的纨绔子弟。 “大人,你还好吧?” 方胥取下腰间的羊皮水壶递给陈堪,脸上还带着一丝好奇之色。 陈堪摇了摇头,虚弱的说道:“不好,我现在一点都不好。” “大人刚到锦衣卫?” “是,今天才刚来报到。” “原来如此。” 方胥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难怪见到死人会是这种反应。 这么年轻就穿上了斗牛服,想来又是哪个功勋之后跑来锦衣卫混资历了。 “呸,纨绔子弟!” 第36节 陈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打上了纨绔的标签。 稍微恢复了点力气之后,又晃晃悠悠的来到三具尸体旁边。 这一次陈堪没吐,因为肚子里的东西已经吐完了。 方胥蹲在尸体旁边,将尸体的嘴扒开,看着陈堪说道:“大人,一般来说,若是蓄养的死士,主家一般都会将死士的舌头割掉,防止他们被抓后走漏消息,但这三个刺客,他们的舌头还在。” 陈堪强忍着恶心,顺着方胥的手看去,刺客的舌头果然还在。 “但这三个刺客,在陷入绝境之后,其自杀的决绝之态又像极了死士,所以属下才说不敢确定。” 方胥站起身来说道,其实事态到现在已经很明显了,这三个刺客就是冲着陈堪来的。 陈堪问道:“他们身上没有搜出来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方胥摇摇头道:“没有,刺客身上唯一携带的东西便只有两柄刀和一张弓,刀上与弓上都没有任何线索。” “行吧......” “对了,你们既然是公主的侍卫,不在河对岸守卫公主殿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堪此言一出,方胥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尴尬之色。 随后应道:“属下听说,河对岸有一个登徒子惊扰到了贵人,便带着人过来看看,孰料恰好遇到刺客胆大包天,竟敢刺杀大人,便领着麾下的弟兄们制伏了刺客。” “哦!” 陈堪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不过,河对岸有个登徒子,我怎么没有看见? 等等,那个登徒子,说的该不会是自己吧? 陈堪想了想,觉得应该不是自己,毕竟自己师从大儒,读的是圣贤之书,学的是圣人之道。 怎么可能会是登徒子! 巧合,巧合而已。 “大人现在有什么打算,是否需要属下派两个人护送大人先回衙门?” “不必,本官与公主殿下乃是旧识,既然你们要保护公主殿下,那本官就晚一点和你们一同回去吧。” 陈堪拒绝了方胥的好意。 只派两个人送自己回去,万一在路上又遇到刺客怎么办? 还是待在大眼睛萌妹身边稳妥一点。 方胥有些迟疑,毕竟他没有在锦衣卫见过陈堪。 万一惊扰到公主殿下...... 看见方胥脸上的迟疑之色,陈堪仰起头问道:“怎么,不行吗?”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对于陈堪的要求,方胥也不好得拒绝。 咬咬牙,暗想就算此人是冒充的,有自己和这么多兄弟在,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便不再迟疑,应道:“是,那大人,这三具尸体可要运回衙门?” 陈堪摇了摇头:“不用了,反正也没什么线索,你们处理掉就是。” 刺客身上没有什么线索,但没有线索有时候反而是最大的线索。 陈堪现在冷静下来,对于刺客的来历,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 前身是个书呆子,一向与人为善,没有什么仇家。 而自己才来到大明四天,更没来得及去和别人结仇。 既然没有私仇,那么想要陈堪死的人就很好猜了。 不是私怨,就是立场。 而唯一和陈堪立场对立的人,只有一个,或者说一群。 藩王! 朱棣要削藩,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拿到台面上来说而已。 而朱棣让自己去锦衣卫协助李景隆,虽然没有明说是让自己去削藩。 但谁能保证藩王之中就没有聪明人? 再者,陈堪就不信藩王们会坐以待毙。 在朱棣身边安插探子,收买锦衣卫,这些基础操作连陈堪都想得到,没道理藩王们会想不到。 他们没机会刺杀朱棣,或者说不敢刺杀朱棣。而李景隆是个所有人都公认的草包,他们没必要冒险刺杀李景隆。 那么派出刺客来刺杀自己这个削藩主力队员,就显得理所应当了。 想明白了这些事情,陈堪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自己昨天才接到去锦衣卫赴任的圣旨,今天中午才去锦衣卫报到,下午就遭到了刺杀。 大明的藩王们都是快男吗? 陈堪不相信! 在封地就藩的藩王,探子光是将自己去锦衣卫赴任的消息传递给他们,就不是一天之内就能做到的,更别说在得到消息后还能派出刺客来给自己致命一击了,这个时代可没有电话。 那么,幕后之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如今在京的藩王,唯有被朱棣骗了朵颜三卫的宁王,还有三天前未得诏令私自进京的晋王。 也只有他们,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打探出确切的消息并遣出刺客。 “朱济熺,我他妈杀你全家!” 陈堪咬牙切齿的从口中蹦出一个名字,只不过声音小到唯有陈堪自己能够听见。 片刻后,陈堪的脸色恢复正常,朝一旁的方胥道:“走吧,你们离开有一段时间了,别让公主殿下担心。” 第三十八章 公主殿下恕罪 远远的看见大眼睛萌妹明媚的笑脸,陈堪也迅速调整好心态。 快步走到朱月澜身前拱手道:“臣北镇抚司卫镇抚陈堪,见过公主殿下。” 朱月澜娇声道:“登徒子,你怎么才来啊,这么点路需要走这么长时间吗?” 陈堪直起身子笑道:“公主殿下恕罪!” 而朱月澜则是已经开始绕着陈堪转圈圈,大眼睛里满是惊奇之色。 “昨天父王召你进宫,就是要给你封官吗?” “当锦衣卫啊,还不错!” “你怎么搞的,衣服这么脏?” 朱月澜停下脚步,大眼睛里浮现出一抹疑惑。 片刻后还嫌弃的用手在鼻子前扇了几下。 “登徒子,你好臭啊!” 面对着嘴巴像机关枪似的朱月澜,陈堪摸了摸鼻子。 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微臣刚才在路上摔了一跤,一不小心又踩到了狗屎,当然又脏又臭了,还有,微臣姓陈名堪,字元生,不叫登徒子。” “咦~” 听陈堪这么说,朱月澜捏着鼻子朝后面退了几步。 嫌弃道:“登徒子登徒子,我偏要叫你登徒子!” 陈堪双手一摊:“你开心就好。” “对了,烧鸡,烧鹅,李子和桃呢,我饿了!” 陈堪理直气壮的伸出手,理所当然的样子就好像这些东西是朱月澜欠他的。 朱月澜丝毫不避讳的一巴掌打在陈堪的手上。 “脏死了,先去洗洗,我去给你拿!” 虽然嘴上说着嫌弃,但还是转身蹦蹦跳跳的去给陈堪拿东西去了。 看着大眼睛萌妹蹦蹦跳跳的背影,陈堪阴沉的心情终于好了那么一点。 缓缓走到河边,认认真真的洗手,洗脸,考虑到刚才吐了那么久,又捧起河水漱了漱口。 口腔里的味道让陈堪很不适应,用河水漱过之后也依然萦绕不去。 于是陈堪便将期冀的目光,看向了缩在一旁好奇的打量着他的侍女们。 “喂,有青盐吗,谁给我拿点儿。” 侍女们如梦惊醒。 侍女甲道:“呀,是登徒子,姐妹们,打他!” 侍女乙迟疑道:“可是,他好像和公主殿下很熟悉的样子,万一公主殿下怪罪下来怎么办?” 侍女丁羞涩道:“要青盐是吗,我去给你拿。” 侍女甲:“......” 侍女乙:“......” “你竟然背叛我们。” “可是他长得真的好好看耶。” 陈堪如愿以偿的要到了青盐。 事实证明,长得好看的人在哪里都很容易吃得开。 待陈堪用青盐漱了口,朱月澜也提着大包小包的食物来到了河边。 第37节 那个羞涩的小侍女很有眼力见的在河边铺上一块毯子。 朱月澜就像叮当猫似的,不断的从食盒里掏出各种食物。 烧鸡、烧鹅、桂花酥、艾窝窝、鱼生、桂圆、桃子、李子......还有既解腻又解暑的甜酒。 都是陈堪爱吃的! 将食盒里的食物全部取出来摆在毯子上,朱月澜便抱着小腿蹲在陈堪对面,笑道:“登徒子,吃吧!”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调节,陈堪胸腔里恶心的感受也好了许多,再加上肚子里现在确实空空如也。 陈堪便毫不犹豫的从烧鸡上拧下一只鸡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一整只烧鸡,很快便成了一堆碎骨头。 然后是烧鹅,点心...... 朱月澜扑闪着大眼睛,看着陈堪吃得香甜,不由得好奇的问道:“登徒子,为什么每次见你都是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呢?” 闻言,陈堪进食的动作一顿。 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萧索。 “这事儿,还得从你父皇将我抓进诏狱里开始说起。” “啊~你还蹲过大狱?” 朱月澜双眼圆瞪,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基操勿六。” 陈堪一脸矜持,仿佛蹲过大狱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快说说,你为啥会去蹲大狱,还有,既然父皇把你抓进了大狱,怎么又会把你放出来,还让你做官呢?” 大眼睛萌妹一秒化身小八婆。 陈堪放缓了进食的速度,一边吃一边说道:“这事儿说来话长了,我老师方孝孺你知道吧?” “嗯嗯嗯,方先生嘛,我当然知道,父皇还说要请他来给我和皇兄皇姐他们当老师呢!” “我就是因为他被你父皇抓进了大狱。” “啊,为什么?” “因为我老师不愿意投降你父皇嘛。” “......” “......”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化身小八婆的大眼睛萌妹,陈堪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 从自己穿越之后开始说起。 说到方孝孺在大狱之中仍然教育陈堪,粮食来之不易的民脂民膏时,朱月澜眼中便浮现出认同之色。 说到朱高煦去诏狱逼迫方孝孺的凶险时,朱月澜的眼里又闪过一丝担忧。 说起方孝孺装疯卖傻妄想骗过陛下时,朱月澜满脸惊愕。 当说到自己在大狱里恐吓狱卒,还恐吓成功了时,陈堪便收获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哈哈哈哈,太好玩了。” “登徒子,你好坏啊。” 不知不觉,陈堪眼前的食物已经变成了一堆残渣。 而他也跟朱月澜讲完了自己这几天的离奇经历。 一个嬷嬷来到朱月澜身旁,低声道:“殿下,天色已晚,该回宫了。” 朱月澜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意犹未尽之色。 但还是点点头道:“那便回宫吧。” 随后看向陈堪问道:“登徒子,你要跟我们一起回城吗?” 陈堪伸了个懒腰,笑道:“当然,公主殿下别忘了臣现在可是锦衣卫,保护公主殿下的人身安全本来就是微臣的职责。” 闻言,朱月澜的脸上明显开心起来。 “起驾,回宫。” 一个小太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喊了这么一嗓子。 几个呼吸之间,一顶软舆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随后密密麻麻的人群从林间涌出。 伺候公主的侍女,宫人,随行的厨子,伙夫。还有保卫朱月澜人身安全的锦衣卫,足足数百人。 宏大的场面陈堪看得瞠目结舌。 好家伙,几百个人陪着你一个人玩。 这这这,整治皇族奢侈不正之风,刻不容缓啊。 第三十九章 交流交流心得 将朱月澜送到皇宫门口,翘了半天班的陈堪终于想起来现在是上班时间。 晃晃悠悠的走到锦衣卫衙门口,好巧不巧的撞见了睡眼惺忪的李景隆朝另一个方向走来。 “咦,老弟,你干什么去了,刚穿的新衣服脏成这个样子?” 陈堪苦笑道:“嗐,此事说来话长,不瞒公爷,属下今天差点死在秦淮河边上。” 陈堪此言一出,李景隆看他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随后一脸猥琐道:“嗯,想不到你小子也好这一口,怎么不早说,早说我就带你一起了。” 陈堪脸色一黑,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进去再说。” “好好好,你我兄弟交流交流心得。” 李景隆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神色,催促道:“走走走。” ...... “什么?” “你说你差一点就死在秦淮河边上,是因为遇到了刺客?” “公爷,小点声。” 陈堪一把捂住李景隆的大嗓门。 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确信没人听见他们的谈话后,这才低声道:“不然你以为呢?” “我还以为,哎,嘿嘿嘿,贤弟勿怪。” 望着李景隆一副草包的模样,陈堪无语了。 有这么个猪队友,对于削藩一事的前景,他实在是很不看好。 李景隆也知道自己误会了陈堪,嘿嘿一笑后话音一转,不忿道:“从来只有我锦衣卫找别人的麻烦,没想到今天倒反天罡了,竟然有人敢刺杀我锦衣卫的官员,真是活腻歪了。” 随后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贤弟放心,此事为兄管了,为兄一定将幕后主使揪出来,把他大卸八块,给你出了这口恶气。” 陈堪一脸感动道:“多谢公爷关爱,不过幕后主使是谁属下已经知道了,只需请公爷出手将他大卸八块即可。” “哦?” “是谁,竟敢捋咱们锦衣卫的虎须?” “朱济熺。” “好胆!” 李景隆勃然大怒:“哪个朱济熺?” 陈堪无辜道:“自然是晋王朱济熺,难道京师还有第二个人敢叫朱济熺吗?” “为兄忽然想起今天在偎翠楼睡午觉还没有给钱,贤弟,回见。” 李景隆转身欲走,却发现脚步完全无法挪动。 回头一看,陈堪正可怜兮兮的揪住自己的革带。 “唉!” 李景隆忽然叹了口气。 看着陈堪道:“贤弟,随我来。” 李景隆将陈堪带进了一间密室,关上密室大门后,来到陈堪面前一脸严肃的问道:“此事,还有第三个人知道吗?” 陈堪肯定道:“有!” 话音刚落,李景隆的脸色便难看起来。 “今日若非百户邢方麾下总旗方胥相救,只怕是贤弟出师还未捷就身先死了。 “不过他们并未在刺客身上得到什么线索,我自然也不会蠢到将心中的猜测告诉他们。” 听陈堪这么说,李景隆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缓缓点头道:“削藩一事,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这个方胥和他麾下的锦衣卫,不能留了。” 听闻此言,陈堪不由得眉头一皱。 无论怎么说,方胥今天都在自己最危难的时候救了自己的性命。 陈堪自问不算什么好人,但恩将仇报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李景隆一看陈堪的脸色,如何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摇摇头沉声道:“贤弟,欲成大事,千万不可有妇人之仁啊。” 第38节 道理陈堪都懂,直到现在,削藩之事仍旧是朝堂之上无人敢于提及的禁忌话题。 但要为此就将几条活生生的生命扼杀,陈堪做不到。 何况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公爷,你不是说我麾下有一个千户所供我调遣吗,能否将此人调来我麾下?” 李景隆摇头道:“万一他泄密怎么办?” 陈堪道:“削藩之事虽然还未拿在台面上来说,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能泄哪门子密?况且,这事本身就不是他们的错,要杀,也该杀朱济熺。” “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冒这个险。” 李景隆还是有些迟疑。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冒个屁的险。 陈堪有些不耐烦的从袖子里将早上写好的奏折取出来递给他道:“公爷不必担忧,属下已有万全之策,您一看便知。” 李景隆面带狐疑之色的接过陈堪递来的奏折。 心想老子干了这么久都没摸到头绪的事情,你来一天就有了万全之策? 哄鬼吧你! 将信将疑的打开了奏折,“削藩之策”四个便映入了李景隆的眼帘。 “褫其权,留其爵,圈养诸王。” 看着开篇的这十个小字,他的脸色便正经起来。 李景隆是草包不错,但不代表他分不出好赖。 陈堪这封奏折,从第一句话便直接阐明了将来朝廷对诸王的态度。 耐着性子往下看去,越看李景隆越是心惊。 “嘶~” 看完了奏折的内容,李景隆忍不住嘬牙花子一般倒吸了一口冷气。 随后竟直接将奏折放在烛火上点燃。 直到看着奏折被完全烧成了灰烬,才看着呐呐道:“贤弟,这也太狠了吧。” 陈堪摇摇头道:“藩王对于国家的危害,从此次陛下靖难便可见一斑,而想要大明能够长治久安下去,光是收缴了诸王的兵权是不够的,属下这也是为了咱们的子孙后代能过几天安生日子考虑。” 李景隆皱眉道:“可收了他们的兵权,还要拿走他们的封国,难保他们不会直接反了啊。” 陈堪道:“这就是陛下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李景隆摩挲着下巴,半晌之后,还是摇摇头道:“此事,还得先问问陛下的意思。” “属下也是这么想的,鉴于属下人微言轻,此事,只怕还需劳烦公爷亲自跑一趟皇宫。” 陈堪此言一出,李景隆顿时眼睛一亮。 陈堪的计策可行吗,那太可行了。 而陈堪竟然让自己去皇宫献策,那岂不是说愿意将这份功劳拱手相送? 李景隆忸怩道:“贤弟,你这,照理说,这是你想出来的计策......” “你我兄弟分什么彼此,反正成了都是咱们兄弟的功劳,若不成,也是咱们兄弟一块儿被砍头,公爷要是这么说,就生分了。” 第四十章 给块肉是必须的 望着陈堪一脸真诚的样子,李景隆莫名感动不已。 一把抓住陈堪的手道:“好兄弟,没说的,明天倚红楼,我请客。” “那方胥之事?” “调给你,我再把那个百户也调到你麾下供你调遣。” “对了,还有一个名叫黄狗儿的锦衣校尉。” “给你,都给你!” 李景隆大方得一塌糊涂,陈堪一开口,便直接又给陈堪划过来一个百户。 可见李景隆此时的心情,那叫一个美。 陈堪拱手道:“多谢公爷。” “你我兄弟,客气啥。” 见目的达到,陈堪便起身道:“那属下就先告辞了。” “诶好好好。” 李景隆自然是满口应承。 见陈堪要拉开密室门时,又喊道:“贤弟。” 陈堪回首道:“公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李景隆道:“此事出得你手,入得我眼。” “属下省得。” 陈堪点点头,走出密室时已是一脸冷漠之色。 朱济熺,李景隆这个对手,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呢? 同样,见陈堪走出密室后,李景隆的脸上霎时冷笑连连。 起身一脚将奏折化成的灰一脚踢得到处都是。 “竟敢把本公爷当枪使,真当本公爷是草包呢。 也罢,看在你还算想出来一点有用的东西,本公爷也就不和你计较了。 不过,这么大的黑锅本公爷都帮你背了,这份功劳合该本公爷独享,你就老老实实的回去读你的书吧。” 自语了一句,李景隆背着双手出了密室后便带着一干爪牙朝皇宫方向而去。 目送着李景隆远去。 陈堪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 踱着方步便朝自己的公务房走去。 李景隆不知道自己把他当枪使吗? 知道! 李景隆会心甘情愿的去背这个黑锅吗? 不会! 这一切,陈堪清楚,李景隆也清楚。 所以从一开始,陈堪便没有想过要这份功劳。 毕竟李景隆不是真的傻子,想要他去当狗,给块肉是必须的。 目前来说,功劳对于陈堪来说是最没用的东西。 他迫切需要的是,不断向朱棣证明自己的能力。 唯有让朱棣清楚了自己的能力,自己才会一直有立功的机会。 也只有让自己成为大明朝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自己和大眼睛萌妹才会有无限可能。 否则,朱棣凭什么把朱月澜嫁给自己一个破落户。 从始至终,陈堪都很清醒。 来锦衣卫操控削藩之事,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块跳板。 陈堪真正要走的路,方孝孺已经给他指得明明白白。 来到公务房门口,房内一个身着银白色飞鱼服的木讷汉子连忙起身朝陈堪迎了过来。 “属下北镇抚司千户石稳见过大人。” “石稳?” “免礼吧。” 陈堪上下打量了一圈石稳,这个人应该就是李景隆派给自己的下属了。 果然人如其名,一看就是不苟言笑还稳得一批的那种。 石稳同样在打量陈堪,首先便是诧异于陈堪的年纪。 然后,心里便生出了和方胥同样的想法。 这又是哪家纨绔子弟,既然是有能力说动陛下,让他来锦衣卫混资历的人,为什么锦衣卫里没有资料? 陈堪来到案几后坐下,指着旁边的凳子道:“坐吧。” “是。” 见石稳坐下,陈堪淡淡的说道:“镇抚使大人将邢方百户和锦衣校尉黄狗儿也调到了本官麾下,你明天带人接收一下。” 陈堪此言一出,石稳心里更是坐实了刚才的想法。 绝对是纨绔子弟,还是来到头大得惊人的纨绔子弟。 否则,镇抚使大人怎么可能在调了一个千户的基础上又调一个百户给他? 别的卫镇抚大人不要面子的吗? 石稳心里凛然,恭敬道:“是,大人放心,此事属下会去办妥。” 对于石稳的识情之趣,陈堪表示很满意。 自己空降下来,他们竟然没有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还是大明的人职业素养高啊。 可惜,陈堪不知道石稳已经将他脑补成了来头大得惊人的纨绔子弟。 第39节 否则,一定会啐他一口,老子堂堂正正的读书人,哪里像纨绔子弟辣? “嗯,对了,手下的弟兄们都回到衙门里了吗?” 石稳起身躬身道:“回大人,除了在外地处理公务的两个百户,其他人都已经回来了。” 陈堪道:“行,那你将他们召集起来,让他们认识认识本官,本官也认识认识他们,往后还不知道要和兄弟们共事多久,太生分了也不好。” “是,属下这便去召集兄弟们在教场集合。” “去吧。” 石稳躬身一礼后,便出了房门急匆匆的朝教场而去。 他要去好好的告诫一下手下的几个百户,这个人千万不能惹。 一个卫镇抚麾下一个千户所,这是锦衣卫的定例。 能让镇抚使大人为他破例再调一个百户到麾下效命的人,那绝对不是他们可以戏弄的人。 陈堪觉得锦衣卫的职业素养高。 实则是陈堪的错觉。 锦衣卫里,当然少不了下马威这种东西存在。 但锦衣卫们又不是傻子,谁来都给个下马威先。 他们也分人的,而陈堪这样身份背景都不明,年纪又如此年轻,还是陛下直接空降下来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其实石稳哪里知道,锦衣卫里之所以没有陈堪的资料。 完全就是因为陈堪此前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罢了。 一个美丽的误会就此产生...... 陈堪百无聊赖的在房里数着数。 锦衣卫集合是需要时间的。 而自己身为上官,肯定没有早到的道理。 这些狗屁的职场规则,陈堪虽然厌烦,却不得不遵守。 数到一千后,陈堪出门朝教场走去。 锦衣卫是职业军人,大明军律,三通鼓响不到者,斩。 而三通鼓,大概便是一刻钟左右的时间。 为了给他们预留出足够的时间,陈堪还特意数得慢了一些。 说到底,石稳虽然没有给陈堪来个下马威。 但陈堪初来乍到,还是需要找个机会立威的。 因为他要做的事情太危险,他必须要将手下的锦衣卫做到如臂指挥,如此,方能在藩王的反扑下保住性命。 第四十一章 本官是在敲打你 陈堪一路走,一路想着这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该怎么烧。 片刻后,心里便有了主意。 “就这么办!” 但陈堪刚走到教场边缘,脸上便顿时难看起来。 预想之中千人齐聚的场面并没有出现,整个教场上稀稀疏疏的站着一百来号人。 陈堪心里的怒火瞬间就冲破了天灵盖。 一个千户所,从名字上听着也知道最少该有一千人才对。 亏自己刚才还觉得大明的人职业素养高,原来下马威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前来召集下属的石稳看见陈堪缓缓走来,忙大喊道:“全军,列阵!” 这话听得陈堪脸皮一抽,这大猫小猫两三只的,还全军列阵 列个屁的阵。 真是,真是,太侮辱人了。 “禀大人,北镇抚司千户石稳,请您检阅。”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腰背挺得笔直的石稳,陈堪真想骂娘。 一千人就来这么点人,还检阅,你是怎么有脸说出这话来的? 陈堪脸上不动声色的问道:“一个千户所,就这么点人吗?” 石稳拱手道:“回大人,属下全军二百人,除了两个百户去外地办事情之外,剩下的人都在这里了。” “什么,你是说这里就是一个千户所?” 陈堪骤然提高了声音。 石稳不卑不亢的应道:“回大人的话,是。” “你还敢说是!” 陈堪怒了,飞身一脚就踢在石稳的胸口。 然后,石稳纹丝不动。 反倒是陈堪被震得一个趔趄。 石稳一脸惊愕,好好的怎么还打人啊。 “大人,您不要紧吧?” “滚开!” 陈堪有些羞怒。 很好,下马威失败了。 本想着在属下面前揍一顿石稳,好让他麾下的锦衣卫们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 但现在看来,这个愿望可能很难达成了。 自己竟然打不动他! “千户所千户所,你告诉我这一百多人是一个千户所?” 陈堪觉得自己的智商被石稳摁在了地上摩擦。 然而陈堪此言一出,石稳便疑惑起来。 就连立身于教场之上的锦衣校尉们看陈堪的眼神也变了,开始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没话说了吧,本官问你,剩下的人呢?” 陈堪还以为自己的立威起效果了,心里暗笑,小样,跟我斗! 石稳不苟言笑的脸皮一抽,忍不住低声道:“大人,一个千户所配置两百锦衣校尉乃是朝廷定例。” 如果说之前石稳对于陈堪纨绔的身份心里还有所怀疑的话。 那么现在则是十分的确定。 根本就是一点常识都没有的废物嘛。 陈堪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的掏了掏耳朵,狐疑道:“你是说,一个千户所手底下就只有两百人?” 石稳无辜的点点头。 陈堪:“......” 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我他妈怎么知道一个千户所只有两百人。 既然只有两百人,为什么不干脆分成两个百户? 一瞬间,陈堪有些恼羞成怒。 “你以为本官不知道吗,本官这是在敲打你,明白吗?” 陈堪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石稳。 石稳嘴角一抽,无奈道:“是,属下明白。” “请大人训话。” 闹了一个大乌龙,陈堪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心情训话。 鬼知道为什么两百人会叫千户所。 还是找个人先弄明白锦衣卫的编制再说吧,省得闹了笑话。 “训个屁,散了。” 陈堪一挥手。 转身灰溜溜的朝自己的公务房撒腿就跑。 集合在教场之上的锦衣校尉们顿时将无辜的大眼睛看向了石稳。 眼睛里写满了:今天我们可没搞事啊,是他自己走的... “行了,都散了。” 石稳也是很无奈。 知道这个新来的上官是个菜鸟,但没想到这么菜,找谁说理去? 遣散了麾下锦衣校尉,石稳连忙跟在陈堪身后。 “大人,是属下的疏忽。” “我不听我不听!” 第40节 ...... ...... 最终,陈堪还是从石稳的口述里搞懂了锦衣卫的大致框架。 一个千户所,理论上满员齐备确实是有一千人的。 但是朝廷那边,一个千户所只给配备两百人的饷额。 也就是说朝廷正式承认的编制只有两百个。 而剩下的八百人,响额便需千户所自己想办法解决。 所以锦衣卫平时的人员配置,就是一个千户所两百人。 只有在需要执行什么任务时,才会临时从外面招聘一些泼皮游侠儿之类的补足缺额。 而这些外聘进来的人,还有一个好听但带着极强贬低意味的称呼:“不良人。” 简单来说,一个千户所就是由两百个正式工,八百个临时工组成。 搞明白了锦衣卫的大体架构。 陈堪当即拍板道:“别的千户所本官管不着,但本官手底下的千户所,必须是满员齐备的,明天,你就去给本官把人招满。” “大人,招人倒是没问题,只是这粮饷……” 石稳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陈堪大手一挥道:“粮饷问题,本官来解决,你只管招人便是。” “是,那属下这就去办!” 有了陈堪的大包大揽,石稳就放心了。 纨绔嘛,别的不多,钱肯定多。 待石稳退出房门,陈堪这才露出一脸尴尬之色。 随后使劲揉了揉揉脸。 再次出门时已经是一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手底下的千户所配备满员,这是陈堪必须要做的事情。 还是那句话,陈堪现在的处境并不安全。 在京师,藩王们或许没有胆子在朱棣的眼皮子底下对陈堪出手。 但陈堪不可能一直待在京师不出城。 况且,削藩之策已经通过李景隆之手送到了朱棣的案头。 一旦朱棣拍板决定,自己离京去办这件事情就是板上钉钉的结果。 大明的藩王们可都不是善茬,要去和藩王直接对线,手底下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至于招满了人之后,钱怎么办。 陈堪则是丝毫不忧心。 手握大明最嚣张跋扈,最无法无天的锦衣卫。 要是还为钱担心,那才会让人笑掉大牙。 就在走出锦衣卫衙门的一瞬间,陈堪心里已经想出了几十条生财之道。 第四十二章 给你个立功的机会要不要 等陈堪回到方府,方孝孺早就下朝回来等着他了。 面对着方孝孺炯炯的目光,陈堪老老实实的将自己今日的经历说了出来。 从削藩之策,到城外的刺杀,以及自己为什么决定让李景隆来背黑锅。 包括和大眼睛萌妹在河边野餐的事情,陈堪也未曾隐瞒。 这些事情,就算陈堪不讲,方孝孺迟早也会知道。 对于方孝孺,陈堪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因为方孝孺可以说是陈堪当下在大明唯一的依靠了。 另外就是,陈堪也想知道方孝孺对于这些事情是什么看法。 正所谓二人计长,一人计短嘛。 而方孝孺听完了陈堪这一天的精彩历程,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抚着颌下长须,沉吟半晌后,忽然狭促的笑道:“看上公主了?” 陈堪也不忸怩,大大方方的笑道:“不瞒老师,公主人美心善,学生确实起了鹣鲽之意。” “你这小混球,还真会挑。” 方孝孺笑骂了一句,说道:“只是以你现在的身份,就算为师亲自去向陛下求亲,只怕陛下也未必会将公主嫁给你啊。” 陈堪面色不变:“学生知道,所以学生这不是在努力嘛。” “也好,少年慕少艾,此乃天理人欲。” 对于陈堪的表现,方孝孺很满意。 公主之事也只是随口提了一下便不再多说。 话音一转问道:“你说今日的刺客是晋王派来的,有几成把握?” “十之八九。” 陈堪应了一句,见方孝孺面色不对,赶忙改口道:“十成。” 随后解释道:“学生上午才去锦衣卫应差,下午就遭到了刺杀。 有这个能力得到消息,还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派出刺客的人,京师之中不会超过双手之数。 这双手之数中,在立场上与学生对立的,有两位。 但这两位中的其中一位,他最大的依仗还在陛下手里握着。 只剩下另一位,不仅和学生对立,还和学生有私仇。 于公于私,他对学生出手都是理所当然的。” 陈堪说完了自己的判断,便静静的看着方孝孺。 若是方孝孺让他忍下去这口气,他就忍。 若是方孝孺让他去报复,那他就去报复。 倒不是陈堪软弱,主要是陈堪清楚,自己的力量和晋王府的力量比起来,就像萤火比之皓月。 若是自己贸然向朱济熺展开报复,必将会迎来狂风暴雨一般的打击。 而方孝孺听完了陈堪的推测,则是缓缓点头道:“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陈堪眼睛一亮,追问道:“老师的意思是?” “我方孝孺的弟子,也不是谁想欺凌,便能来欺凌一下的。 先有退婚之辱,又有刺杀之仇,若是老夫再无反应,别人还真要把老夫这个吏部尚书当成泥捏的了。 老夫会为你顶住来自朝堂的压力,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方孝孺说完,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很难想象,这会是一位饱学大儒能说出来的话。 陈堪则是大喜。 他现在恨极了朱济熺。 本来朱济熺指使傅瑜上门退婚,陈堪还觉得没什么,反正收获了一千两黄金。 用一张一文不值的婚书换一千两黄金,血赚。 但经历了今天刺杀一事,陈堪便已经将朱济熺列入了必杀的名单。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那种。 陈堪的人生信条就是,你把我当朋友,我就把你当朋友。 你把我当敌人,我就弄死你。 和大眼睛萌妹回城的路上,陈堪不是没想过带人去晋王别院找麻烦。 但思虑再三,他还是忍住了。 他在朝堂里毫无根基。 而朱济熺却是在洪武三十一年就继承了晋王爵位的庞然大物。 想要弄死他,就像一个巨人摁死一只臭屁虫那么简单。 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 但现在有了方孝孺做背书,陈堪就不慌了。 有方孝孺在朝堂上给自己撑腰,在朝堂上,朱济熺想要弄死自己,是不可能的。 至于不光彩的手段,别忘了陈堪如今手底下还管着一个千户所。 论起不光彩,锦衣卫才是祖宗。 “那学生可就放手去干了!” 陈堪眼中闪过一丝阴险,恰好落在了方孝孺的眼里。 方孝孺微笑道:“去吧!” …… 陈堪不知道方孝孺想把自己培养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第41节 但就目前看来,对于他的一些阴暗手段和阴暗心思,方孝孺是持鼓励态度的。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陈堪便来到北镇抚司,召来了石稳,方胥和黄狗儿。 到底怎么展开报复,陈堪还好需要好好的琢磨琢磨。 而锦衣卫里的人,陈堪又不敢全信。 所以只能暂时先叫来他们三个陈堪还算熟悉的人来商议。 四人相对而坐,陈堪先是看向石稳问道:“招人的事情怎么样了?” 石稳拱手道:“回大人,昨日晚间招人告示贴出去以后,前来应聘的人络绎不绝,属下已经安排了两个百户去筛选这些人,最多三天,便能齐备满员。” “嗯!” 陈堪点了点头,继续问道:“现在能抽出多少人手?” “回大人,目前属下麾下十一个百户,有两个百户今日在皇宫当值,两个百户在外地办事,两个百户负责招人,目前还能动用的人手有五个百户,一百人。” “一百人,够了,你先去召集人手,跟我出门办点事儿。” 待石稳领命而去。 陈堪转头看向方胥和黄狗儿道:“方胥,你带着你手下的人去帮我查一下晋王府的此次带来京师的护卫力量。” 方胥有些迟疑:“晋王毕竟……” “是陛下的意思。” 陈堪扯虎皮当大旗,直接搬出朱棣。 方胥顿时一脸恍然,正色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待方胥也走出房门。 陈堪笑眯眯的看着一脸忐忑之色的黄狗儿。 问道:“不明白本官为什么特意问镇抚使大人将你调来本官麾下是吗?” 黄狗儿一下子站起身来,拘谨道:“属下相信大人自有用意。” 陈堪拍着黄狗儿的肩膀,将他摁着坐回原位,笑道:“本官就喜欢你身上这股机灵劲儿,给你个立功的机会想不想要?” 第四十三章 报复 想要将朱济熺一竿子打死,那不是马上就能办到的事情。 陈堪只能将局布好,接下来就要看李景隆的发挥了。 但小小的报复一下,恶心恶心他,解一下昨天被刺杀的气,在没了朝堂上的顾虑之后,陈堪一瞬间便能想出许多阴险的方法。 而让方胥去打探晋王别院的护卫力量,正是陈堪实施报复的第一步。 对于麾下的锦衣卫们,他还是不敢完全信任。 所以陈堪并未告诉他们,自己打算带着他们去找朱济熺的麻烦。 先把事情办了,再告诉他们真相。 到时候木已成舟,大家都是绑在同一条线上的蚂蚱,陈堪才能放心的用他们。 对于无孔不入的锦衣卫来说,想要打探清楚一个来京的藩王的底细,难度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毕竟这本身就是他们的老本行。 石稳才刚刚将麾下的锦衣卫们集合起来,方胥那边便传回来了确切的消息。 至于为什么方胥那么快,只能归功于锦衣卫的业务水平实在太强。 一个藩王,未得诏令进京,锦衣卫身为天子亲军兼特务机构,又怎么会不关注呢? 所以方胥不仅带回来了晋王别院守卫力量具体的分布信息,还顺便将朱济熺昨晚宠幸了哪个女子,坚持了多长时间也给打探了个清楚。 看着方胥传回来的文书上,连朱济熺一天喝了几次水,什么时间喝的都记载得清清楚楚,陈堪心里忍不住冒出一股寒气。 难怪锦衣卫会臭名昭著,在几百年后提起这三个字都招人恨。 也难怪明朝的大臣多变态,试问,有一群人随时监视着你,连你睡觉打没打鼾他们都一清二楚,你还不知道他们是谁,长此以往,你会不会被逼成变态? 所以锦衣卫招人恨,是正常的,不招人恨那才奇怪了。 还好,自己现在成为了这股力量的领头人之一。 不然陈堪真的很难想象,若是自己二十四小时都处在别人的监视之下,该怎么生活。 看完了方胥传来的信息,陈堪来到教场之上。 石稳道:“大人,弟兄们已经集合完毕,请您下令。” 陈堪点点头道:“很好,所有人听令,全部换上便装,随本官五城兵马司走一趟。” 锦衣卫好就好在一个令行禁止。 没有人问陈堪要去五城兵马司干什么。 只是忠诚的执行着陈堪的命令。 一刻钟后,陈堪带着黑压压的一群彪形大汉堵在了南城兵马司门口。 南城兵马司指挥是个有些驼背的小矮子,名叫张永。 他看着陈堪,有些惊疑不定的问道:“敢问这位大人来我南城兵马司有何贵干?” 麾下的锦衣校尉们换上了便装,陈堪可没有。 所以陈堪脸上理所当然的露出了嚣张之色,摘下腰间的牙牌在他眼前一晃道:“本官北镇抚司卫镇抚陈堪,听着,本官今日要征用你们南城兵马司的水车和火油。” “呼。” 听说陈堪只是要征用水车和火油,张永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来拿人就好。 连忙转头给陈堪引路,谄媚道:“水车有,火油有,大人请随下官来。” “嗯!” 陈堪用鼻孔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张永引着陈堪来到南城兵马司库房。 陈堪一声令下,身着便衣的锦衣校尉们便分成两队。 一队负责给水车放水,一队负责往水车里灌火油。 待一半的水车里灌满火油之后,陈堪便让众人将水车推走。 装满火油的一半水车在前,装水的水车在后。 推着车队来到永宁街的一个巷子里,陈堪招手唤来几个手下,低声吩咐道:“看见前面那条街上最大的那栋宅子了吗,你们去往宅子里丢几支火把。记得一定要让宅子里的人发现你们,待他们追出来,便将他们朝着那个巷子里引。” 说完,又对着石稳吩咐道:“你带人去埋伏好,待会儿不必留手,只要别弄出人命就行。” “是!” “去吧。” 晋王府别院,守卫虽然谈不上多么森严,但寻常人想要靠近那也是天方夜谈的事情。 几个锦衣校尉还未走到大门前,便被两个巡逻的门将拦住了去路。 “晋王别墅所在,闲杂人等...啊...” 两个门将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其中两个锦衣校尉便突然发难将他们制伏。 其他锦衣校尉见状,点燃手中浸了火油的火把便扔到了大门上。 顷刻间,晋王别院的大门就燃起了熊熊烈火。 “贼子,好胆!” 其他在府门外巡逻的晋王府将士发现了大门处的变故,瞬间又惊又怒。 而几个锦衣校尉,见火已经烧了起来,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快,保护王爷!” “走水啦,走水啦。” “快去保护王爷从后门撤离,贼人我带人去追......” 过路的行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连忙嘶声裂肺的喊了起来。 “快来人啊,走水啦......” 其实此时晋王别院的火势并不算大,真正烧起来的也就只有大门而已。 但是架不住百姓们害怕啊,整条街道上顿时慌乱起来。 而晋王府的护卫此刻也是手忙脚乱,灭火也不是,追捕凶手也不是,去保护王爷更不是。 “慌什么,分出二十人随我去捉拿放火的凶徒,其他人分出一半去灭火,另外一半去保护王爷从后门撤走。” 关键时候,晋王府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大门后传来了一道呵斥声。 “朱济熺手下还是有人才的啊。” 陈堪感慨了一句,转头对着操控着水车的锦衣校尉们吩咐道:“注意点,别将火油撒到周边的宅子上,若是火势蔓延开来,第一时间灭火。” 控制火油车和水车的锦衣校尉们同时点了点头。 然后陈堪便在方胥的护卫下冲进了永宁街,嘶声裂肺的喊道:“水车来了,让开,快让开。” 吼了一嗓子后,便在方胥的带领下朝晋王别院的后门狂奔而去。 他要去看看朱济熺气急败坏的样子。 与此同时,石稳埋伏的巷子里也传来了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和惨叫声。 第42节 第四十四章 赤裸裸的抢劫 正所谓,罪莫大者,首先杀人,其次放火。 陈堪不可能杀了朱济熺,所以他选择放火来宣泄心中对朱济熺的恨意。 当然,放火要怎么放那也是很有讲究的。 陈堪放的这把火,既不能闹出人命,也不能让火势蔓延开来。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让人先去烧大门的原因。 因为先烧大门可以起到两个作用,第一个是打脸,第二个则是预警。 这个年代,大门很大程度上就代表着这家人的颜面。别院大门被烧,已经足以让朱济熺颜面大失。 而预警嘛,则是要为朱济熺和宅子里的人留出足够的逃生时间。 陈堪当然不敢真的将朱济熺烧死。 那些灌满了火油的水车,也要在确认朱济熺已经从后门撤离之后才会开始将火势引导向宅子里的其他建筑。 在方胥的护卫下,陈堪一路朝晋王别院的后门狂奔而去。 放了这么大一把火,不在朱济熺跟前露个脸,陈堪如何能甘心。 不多时,方胥便带着陈堪来到一个街口。 方胥指着一道小门道:“大人,那里便是晋王府的后门了。” 或许是此时火势还没有蔓延开来,又或许是晋王府的护卫实在不够给力。 总之,那道小门现在还处于关闭状态。 陈堪眉头微微皱起。 “去告诉他们,将火势往后引一点,逼迫朱济熺出逃。” “是。” 方胥带来的人,都是昨日在城外参与过围杀刺客的人。 对于他们,陈堪多少要信任一点。 没多时,陈堪便看见不远处冒出一股浓烟。 正是装满了火油的水车已经开始了救火作业。 石稳也带人赶了过来。 朝着陈堪拱手道:“大人,属下幸不辱命,追兵一共二十七人,已被属下带人打折了双腿双脚。” “很好,现在,把这道门给我围起来。” 见除了操控水车之外的人手都已经到齐,陈堪豪气顿生,一位亲王的宅子说围就围。 “明白。” 随着火势越来越大,晋王府中的侍卫们也越来越着急。 “王爷,快走吧,火势太大了,对方的水车里装的都是火油,没法救。” 朱济熺的亲卫一脸焦急之色。 但朱济熺就好像魔怔了似的,怒目圆睁的看着不远处的火舌,嘴里怒骂道:“该死,究竟是谁,竟敢放火烧了本王的宅子。” 看着被稳稳的控制在主宅之外的火势,朱济熺如何能不明白,这根本就是一场蓄意的报复。 但他自问进京以来一直与人为善,也不曾得罪过谁。 到底是谁,竟如此恶毒? “莫非是他?” 忽然,朱济熺脑海里闪过一道年轻的身影。 “陈堪,本王与你,不死不休!” 一道丽影略显慌张的说道:“表兄,火势越来越大了,还是先离开再做打算吧。” “走!” 朱济熺深深的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大火,恨恨一甩袖子朝后门走去。 此时此刻,他心里的火,远远比身后的火烧得更大。 “吱呀~” 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响起,随后,被锦衣校尉们围了个水泄不通的木门大开。 一大票人瞬间自门后涌出。 朱济熺首当其冲,随后的不是陈堪的前未婚妻傅瑜还能有谁。 朱济熺一出门,看见这么多人围在门前,先是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从人群之中看到了一张似笑非笑令人无比生厌的脸。 朱济熺的眼睛瞬间红了。 “陈堪,果然是你,我要你死!” 陈堪装模做样的朝他一拱手道:“哎呀呀呀,下官救火来迟,还请王爷恕罪。” “陈堪,好,好,好,来人,将此僚给本王擒住。” 朱济熺怒极而笑,连道三个好字。 “铮~” 迎接他的,是整整齐齐的拔刀铮鸣。 陈堪麾下拔刀,朱济熺的亲卫也拔刀。 但朱济熺的亲卫们还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没有人傻傻的冲上来给陈堪送人头。 反而是瞬间将朱济熺护在了中间。 “王爷,下官看您是看不清形势啊,下官这边七八十人,您身后就二三十人,下官想问王爷,您想怎么擒住下官呢?” 陈堪也不装了,冷着脸看着朱济熺道:“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一点小小的礼物,不成敬意,希望王爷能够喜欢。” 朱济熺望着被黑压压的人群护住的陈堪,只恨当时为什么要把三军护卫留在城外。 不能手刃此僚,他恨啊。 一旁的傅瑜也从两人的对话里听出了一丝不对味,不由得惊愕道:“陈堪,火是你放的对不对?” “为什么,陈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是因为我退婚,导致你心怀怨恨......” “傻逼娘们,闭嘴!” 傅瑜的话被陈堪粗暴的打断,但陈堪并未多看她一眼,只是冷冷的盯着朱济熺。 朱济熺被陈堪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但随后心中便生出一股羞怒。 堂堂亲王之尊,竟然被一个废物给威胁了。 偏偏他还真不敢乱动弹。 朱济熺的亲卫紧紧的将朱济熺护在身后,色厉内荏道:“陈堪,你可知冒犯亲王是什么罪名,你就不怕御史参你吗?” 闻言,陈堪抠了抠鼻子,向那侍卫弹出一颗鼻屎,一副完全没所谓的样子。 “很好,陈堪,此次本王棋差一着,放本王过去,今日之事,本王可以既往不咎。” 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朱济熺也从最初的暴怒之中冷静下来。 但他此言一出,一旁的傅瑜脸上顿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样子。 她听见了什么? 自己的表兄,堂堂亲王,竟然对着一个前几日才被他们羞辱了一番的废物服软了? 朱济熺的亲卫们,脸上也是瞬间布满不忿之色。 堂堂晋王府,什么时候遭受过这种羞辱? 陈堪惊愕道:“王爷,您在说什么啊,下官可是来救火的。” 朱济熺咬牙切齿道:“陈堪,你不要得寸进尺。” “王爷要走,当然可以,只不过下官带了这么多人前来救火,又不辞辛劳的跑去五城兵马司,废了好大劲儿才借来那么多水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难不成王爷打算让我手下这些兄弟就这么白跑一趟?” 抢劫,赤裸裸的抢劫。 第四十五章 很有前途的胖子 朱济熺还没说话,一旁的傅瑜便忍不了了。 指着陈堪怒斥道:“陈堪,你这是趁火打劫。” 陈堪不耐烦的扫了他一眼,呵斥道:“傻逼娘们儿,闭嘴。” “你...你...” 傅瑜两眼之中露出委屈之色,眼看泪珠就要掉落。 朱济熺连忙将他搂进了怀里。 随后从头上的梁冠之上摘下一颗鸡蛋大小的珍珠丢给陈堪。 冷着脸道:“辽东的东珠,价值千金,可以了吧。” “呵!” 陈堪冷笑一声,拿着珍珠打量了一下,不满道:“王爷这是打发要饭的?” 朱济熺闻言,眉头一皱,也没有犹豫,又从腰间扯下一块古玉扔给陈堪。 “前朝暖玉,产自西域,值五千金。” 第43节 傅瑜急了,喊道:“表兄,那可是......” “无妨。” 朱济熺开口打断了傅瑜的话,随后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见状,傅瑜只能恨恨的剜了陈堪一眼。 那眼神,仿佛要将陈堪的心肝脾肺肾都剜出来似的。 对于傅瑜的眼神,陈堪直接无视。 拿着玉佩把玩了一会儿,又转头看了一眼朱济熺和傅瑜郎情妾意的恶心摸样。 突然大笑道:“哈哈哈哈,王爷不愧是王爷,出手就是大方。” 然后抬起手往下一按,吩咐道:“兄弟们,把刀收了,随我去救火。” 又朝着朱济熺笑道:“下官去救火了,王爷请自便。” “还愣着干嘛,救火啊。” 笑着踢了一下石稳的屁股,陈堪便大摇大摆转身离去。 石稳愣了一下,连忙追上陈堪。 此时,他对陈堪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可是一位亲王,竟然就这么在大人面前服软了。 这样的事情,放在以往,他想都不敢想。 “大人,咱们真的要救火吗?” 努了努嘴,石稳问得有些迟疑。 陈堪勃然大怒:“你傻逼啊,这么大火怎么救,看着火别让火势蔓延到两侧的民居就行。” “是是是。” 看着陈堪的背影走远,朱济熺脸上露出阴毒之色,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自洪武三十一年继承了晋王爵位以来,他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如果说昨天派出刺客时,他还抱着一幅可成可不成的无所谓态度。 那么此时,陈堪在他心里,便成了必杀的对象,位置还及其靠前。 “表兄。” 傅瑜一脸关切,紧紧的牵住朱济熺的手。 半晌之后,朱济熺脸色恢复正常,淡淡的说道:“走吧,去东城别院。” 走回被烧成一片残垣断壁的晋王别院大门口,陈堪的脸色也平静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今天干的事情,绝对算是捅破天了。 朱济熺绝不可能忍下这口恶气。 明日朝堂之上,对自己发难是一定的。 而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干了这件事情,就算是朱棣有心包庇自己,也不可能拉偏架拉得太明显。 所以接下来,就要看方孝孺给不给力了。 随手将手中的暖玉和珍珠丢给石稳。 陈堪淡淡的说道:“找个当铺当了,珍珠的钱你和黄狗儿方胥三人平分,今天来的兄弟,每人十两银子,剩下的入公账。” 价值几万两银子的东西,陈堪就这么随手丢给自己,石稳吓得亡魂大冒,这要是摔坏了算谁的? 小心翼翼的将两样东西揣进怀里,石稳惶恐道:“大人,这太多了,属下不敢要啊。” “出息,这才哪到哪啊,一点开胃小菜罢了,告诉兄弟们,跟着我陈堪混,有肉吃。” 陈堪笑骂了一句之后,便盯着晋王别院的废墟怔怔出神。 闻言,石稳心里顿时一凛,只觉得老天开眼了。 默默的祝愿道:“希望大人公侯万代。” 毕竟,出手这么大方的上官去哪里找去? 晋王别院足足烧了一个上午,陈堪便站在这里看了一个上午。 直到晋王别院烧无可烧之后,陈堪才朝水车队伍招了招手。 随着大量的清水浇在废墟之上,整个永宁街顿时被灰尘笼罩。 火已经烧灭了,陈堪便撤回了堵在街道两头的锦衣卫。 没有了锦衣卫的封锁,五城兵马司的人也终于姗姗来迟。 张永来到陈堪面前,指着眼前化为废墟的晋王别院,哭丧着脸道:“大人,这这这,您闯大祸了啊,下官要被你连累死了。” “别害怕老张,相信我,你不仅不会有事,反而还会升官你信不信?” 陈堪拍着张永的肩膀宽慰了他一句,随后问道:“这些水车你自己弄回去,还是我给你弄回去?” “唉,还是下官自己来吧。” 张永幽怨的看了陈堪一眼。 责怪陈堪,他肯定是不敢的,毕竟陈堪可是令人谈之色变的锦衣卫,还是锦衣卫的高级官员。 但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虽然是锦衣卫强行征用的水车,现场也是锦衣卫封锁的。可他身为南城兵马司指挥,一个失察之罪肯定是跑不了的。 不罢官就算是好的了,还升官,我信你个鬼。 糟老头子坏得很...... 收拾完首尾,陈堪便带着麾下回了锦衣卫衙门。 至于回来干嘛,肯定是回来吃饭啊。 放了一早上的火,这可是个体力活,换谁谁不累啊。 遣散了麾下的锦衣校尉们。 陈堪再次来到厨房。 胖厨子一看见陈堪,便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转身走进厨房里开始准备食材。 看着胖厨子如此自觉,陈堪笑了。 这是个很有前途的厨子。 不到半个时辰,一桌子色香味俱全,有肉有菜,令人一看就食指大动的美食就摆在了陈堪眼前。 “打包!” 陈堪口中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厨子便很有眼力劲的将这些饭菜装进了食盒。 陈堪提着食盒吹着口哨一蹦一跳的朝自己公务房走去。 一进门,就老老实实的将菜一样一样的取出来摆在桌子上,恭敬道:“属下参见指挥使大人。” “嗯。” 纪纲从属于陈堪的位置上站起身来。 然后毫不客气的坐在桌子前,提起筷子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夹了几口菜后,纪纲看着站在一旁的陈堪,淡淡的说道:“英雄出少年啊,坐下来一块儿吃点?” 第四十六章 为艺术买单 对于纪纲的客气话,陈堪还没有傻到当真。 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呵呵。” 纪纲轻笑一声,也未多言,慢条斯理的吃着。 待桌子上的饭菜见底,纪纲掏出一块手绢擦了擦嘴。 随口道:“站着干嘛,坐。” 陈堪撇了撇嘴,依言走到纪纲对面坐下。 待陈堪坐下,纪纲淡淡的说道:“上任第二天就给我捅这么大的篓子,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陈堪低下头,回道:“属下知错。” “知错?” “呵呵,好一个知错,你倒是说说,你错哪了?” 纪纲面色不变,端着一个白瓷酒杯全神贯注的打量着,全程没有看陈堪一眼。 瞄了一眼纪纲的表情,陈堪正色道:“属下错在没有及时将永宁街的大火扑灭,以至于在一定程度上在百姓之中造成了恐慌。” 闻言,纪纲脸上露出一抹难明的微笑,问道:“这么说,你是去救火的?” “是,可惜属下去晚了,终究还是没能在大火之下救出晋王殿下的宅子。” 陈堪说得很认真,语气之中满是惋惜。 纪纲听得也很认真,只是眼神之中裹不住的笑意出卖了他心里的想法。 半晌之后,纪纲起身来到陈堪身后,拍拍他的肩膀道:“这锦衣卫指挥使,就该让你来做才是。” 陈堪惶恐的辩解:“属下不敢,大人明鉴。” “知道你不敢,记得,明天见了陛下也这么说。” 再次拍了拍陈堪的肩膀,纪纲留下这么一句话后,便背着手出了门。 陈堪看着桌子上的空盘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再一再二,过分了! 第44节 对于纪纲的敲打,陈堪毫不意外。 说到底,纪纲是他的顶头上司,自己闯出这么大的祸,他也难辞其咎。 别看纪纲好像对此事轻飘飘的便揭了过去,那是因为陈堪早已想到了对应之法。 否则,面对一位亲王的压力,即便是纪纲,也不得不考虑此事对锦衣卫带来的影响。 收拾好空盘子回到厨房,胖厨子认命般的叹了口气。 陈堪大快朵颐之后,叼着牙签走出厨房,刚出门,就感受到了一道充满敌意的目光。 却是来自一个有着一双三角眼,一张鞋拔子脸的阴险家伙。 两人就要擦肩而过时,那人忽然低声道:“你就是陈堪?” 对于来人莫名其妙的敌意,陈堪有些茫然。 “我就是陈堪,肿么了?” “哼,本官北镇抚司卫镇抚李延,陈堪,本官奉劝你一句,做人做事,别太独了。” “哪来的神经病?” 陈堪嘀咕了一声,随后绕开他扬长而去。 莫名其妙的人,他懒得搭理。 他昨天才到锦衣卫赴任,连自己手下的人都没认全,更别说认识李延。 得罪李延,那就更谈不上了。 这份敌意,来得实在是莫名其妙。 “神经病!” 摇了摇头,陈堪快步朝着锦衣卫大门走去。 李延看着陈堪的背影,脸上则是露出一副憎恨之色。 随后冷哼一声朝厨房走去。 出了大门,陈堪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果然,好心情需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烧完朱济熺的宅子,陈堪只觉得现在浑身通透。 于是他当即决定给自己放个假。 反正他的官职只是临时设置的,也没有公务神马的,还有整整一个下午,不翘班难道待在锦衣卫里浪费生命吗? 至于翘班之后去干什么,还没想好。 但肯定比待在锦衣卫里有意思。 迎面正好遇到方胥带着人不知道要去哪里。 陈堪牙签一吐,当即抬手拦下了他:“方胥,带人随我出衙门办点事。” “大人,什么事?” 或许是大家早上一块儿去烧宅子烧出来了战友情谊。 陈堪一说要带他去办事,方胥的心里就火热起来,主要是,跟着这位大人办事,它不仅爽,还有钱拿啊。 “边走边说。” 陈堪背着手走在前面,随口问道:“李延这人你认识吧?” 陈堪刚说出李延这个名字,方胥的脸上就露出一丝尴尬。 点头应道:“属下之前便归属于李大人麾下,还有邢方百户。” “原来如此!” 陈堪恍然大悟,他还奇怪那李延怎么对自己这么大敌意呢。 感情是被自己挖了墙角啊。 算了,不重要。 反正陈堪也没打算在锦衣卫长待。 “对了大人,咱们去办什么事啊?” 陈堪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方胥问道:“带钱了吗?” 方胥点点头,毫不犹豫的从怀中掏出钱袋。 递给陈堪道:“早上从晋王那要来的珍珠,属下分了一千三百两银子,只不过没带在身上。现在只有这么多,大人您要多少钱,不够的话我马上让人去取。” 陈堪打开钱袋倒出几颗碎银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约莫三四两多点的样子,还有一把散碎的铜钱。 随口应道:“够了,这附近哪有可以听曲的地方?” 方胥眼睛一瞪,惊讶道:“啊,大人是想……” 陈堪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就单纯听曲,想什么呢你。” “秦淮河船坊。” “走着,今日无事,勾栏听曲!” 想起某位穿越者前辈荒淫无道的公务员生活。 陈堪决定效仿一下,大手一挥,便带着十多个杀气腾腾的锦衣卫向着秦淮河杀去。 —— 夕阳西下,陈堪满脸通红,像逃似的逃下了秦淮河上的一艘画舫。 两世为人,虽然一直保留着清白之身,但陈堪自问前世也算是“阅女无数”了。 什么小泽,苍井,波多等老师的大作,他也没少在夜深人静的进行学术研究和观摩。 但是面对着胆大又火热,还热情得不要不要的大明女子。 陈堪终究还是不敌,一个下午就败下阵来。 跟在陈堪身后的方胥和麾下的锦衣校尉们倒是没什么表情,显然他们对于这种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的娱乐活动不太感兴趣。 方胥咂摸着嘴,一脸肉痛的说道:“大人,咱们花了三两银子,就为了看一群娘们扭扭屁股?” 一听这话,陈堪顿时就不乐意了。 望着方胥满脸嫌弃道:“俗,俗不可耐,我们这是为艺术买单,你懂个屁啊!” 第四十七章 臣冤枉啊 作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高雅人士,陈堪认为,为艺术提供滋养的土壤一直是他应该承担的责任,也是他应尽的义务。 但很明显方胥是个还没有脱离低级趣味的人。 一听陈堪说这是在为艺术买单,便摇头反驳道:“属下还是觉得不值当,三两银子,足够一个三口之家三个月的生活了。” 说完,一脸向往的说道:“还是十八坊的半掩门划算,过夜也就二十个大子。” “嗯嗯!” 方胥的话,顿时引来麾下一群锦衣校尉们的应和。 陈堪:“……” “一群俗人,本官羞于与你们为伍!” 撂下一句狠话,陈堪满脸晦气的和方胥等人拉开了距离。 路过市场,陈堪停下了脚步。 那位前辈似乎每一次听完小曲都要买一袋青桔回家,自己又怎能让他专美于前呢? 逛了一圈,没看到青桔。 再逛一圈,还是没有! 算了,不重要,其他水果的效果也是一样的。 随手买了一袋夏桃拎回家。 才刚刚进门,便听得门外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 陈堪回头看去,昨天给他拎点心的那个小太监正站在门口,脸上露出讨好的表情看着他。 “陈公子,哦不,陈大人,陛下口谕,让您明日一早与方大人一同进宫。” 话一说完,便转身一溜烟跑了,好像陈堪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陈堪看着小太监跑远,若有所思。 朱棣让他进宫,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小太监脸上的讨好之色还有那似乎面对洪荒猛兽似的态度,是肿么回事? 当然,陈堪还不知道,他现在狠人的人设已经在各大官员和勋贵之间狠狠的立起来了。 毕竟是晋王府别院被烧这么大的事情,再加上陈堪根本没做任何遮掩。 所以,短短一天时间之内,整个京师有点身份的人几乎都知道了陈堪这个名字。 也知道了他喜欢一言不合就烧人家宅子。 试问,面对一个连亲王的宅子都说烧就烧的人,换谁谁不慌啊。 摇摇头,将那小太监抛之脑后。 回到家中,从师娘郑氏那得知方孝孺还未回家,陈堪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 睡梦之中,陈堪觉得自己好像被谁偷袭了。 “小混球,还不给老夫醒来。” 方孝孺的声音若隐若现,陈堪睡眼朦胧。 第45节 “要去上朝了吗?” “混账,陛下问你话呢?” 方孝孺的怒喝声响起,陈堪陡然惊醒,看着眼前的场面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奉天大殿之上,朱棣身着明黄色衮龙袍,正一脸不善的看着他。 而朱棣的下方,晋王朱济熺似乎刚刚说完什么,沉着脸,看向陈堪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杀气。 几个身着绿袍的御史站在大殿中央,须发皆张,被陈堪的状态气得不轻,看表情,宛如要将陈堪生吞活剥。 陈堪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朝堂之上,连忙站直身子。 顿了顿,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他实在是太困了。 三更天就被方孝孺从床上拖起来,进了皇宫又听了许久的朝臣奏事。 关键大臣们讲话,还抑扬顿挫的,像极了催眠曲。 于是,陈堪百无聊赖的靠在柱子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而现在,估摸着朝臣们已经说到自己了。 陈堪张了张嘴,有些茫然的看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方孝孺问道:“陛下说什么了?” “哈哈哈哈......” 陈堪此言一出,顿时惹得大臣们一阵哄笑。 “混账!” 朱棣生气了,指着陈堪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方孝孺只觉得老脸都被丢尽了,仰天长叹了一声,朝朱棣拱手道:“老臣教徒无方啊,还请陛下恕罪。” “陛下,此僚目中无人,藐视皇家,朝殿之上呼呼大睡,视我大明朝律如同儿戏,堂堂大明,岂能容此不正之风,况且此僚烧毁亲王别院,冒犯亲王,简直无法无天,其迹与谋逆无异,臣请诛此僚,以正视听。” 朱棣还未开口,站在大殿之中的其中一个绿袍官员便开口了。 陈堪循声看去,见是个不认识的官员,顿时大怒。 我他妈怎么得罪你了? 信不信我他妈带着锦衣卫抄你全家? 只是还不等陈堪出声,便立刻有官员反驳道: “陛下,臣有本奏,少年人嘛,嗜睡一点也很正常,况且,几位大将军不也昏昏欲睡嘛,至于烧毁晋王别院之事,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是晋王殿下的一面之词罢了,还请陛下给他一个辩白的机会。” 陈堪的视线转到为自己说话的官员身上。 嗯,这是个好官! 不出意外的话,这人应该就是方孝孺一系的官员了。 而最先开口那官员闻言,当即便大怒道:“众目睽睽之下,岂能容他狡辩?” 而替陈堪辨勃的人也是丝毫不惧,反问道:“众目睽睽,王大人,请问陈堪烧毁晋王别院之事可是你亲眼所见?” 大殿之中,火药味愈浓。 眼见两拨人又有要打嘴仗的趋势,侍立在朱棣身旁的内侍连忙上前一步,呵斥道:“肃静!” 内侍此言一出,两波人顿时偃旗息鼓。 只是彼此之间看着对方,眼神里满是不服气。 看着陈堪,朱棣长叹了一口气。 他是真没想到这小子胆子这么大,一位亲王的宅子说烧就烧。 你说你烧也就算了,你还一点都不遮掩,人家派人来刺杀你都知道不留下证据。 现在倒好,自己想替他遮掩遮掩都做不到。 朱棣揉了揉眉心,对于陈堪这么快就能领悟他的用意,他是很满意的。 但陈堪这闯祸的能力,也是让他有些头疼啊。 现在他也只能指望方孝孺这一系的人马能够颠倒黑白,将朱济熺的压力给顶回去了。 至于陈堪,闯了这么大祸,还是将他丢进大狱躲躲风头吧。 在心里做出决定,朱棣道:“陈堪,有四位御史弹劾你纵火烧毁晋王别院,你有何话说?” “啊?” “陛下,臣~冤枉啊~” 陈堪闻言,一个箭步冲到大殿中央,突然嗷了一嗓子。 第四十八章 跟回家一样 陈堪嗷这一嗓子,效果很好,只见大臣们瞬间便将惊愕的目光投向了陈堪。 而陈堪则是一下子跪倒在大殿中央,满脸委屈的大叫道:“陛下,他们冤枉臣,还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众大臣:“???” 一瞬间,大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看着陈堪一副受了天大冤屈的样子,朱棣差点笑出声来。 这小子,太会演了。 于是他赶紧装配合道:“哦,他们怎么冤枉你了?” 陈堪道:“他们冤枉臣纵火烧毁晋王殿下的别院,陛下明鉴,臣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纵火烧毁一位亲王的府邸啊。” 陈堪此言一出,王姓御史瞬间气得脸色通红,大声呵斥道:“陈堪,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情,你还想狡辩吗?” “狡辩?” “这位大人此言何意?” 王御史怒道:“那么多百姓亲眼看见你烧了晋王殿下的宅子,难道还能有假不成?” 陈堪反驳道:“谁看见了,谁,这位大人,说话做事要讲证据,有谁看见了,你倒是把他请出来啊。” “昨日,永宁街的百姓都看见了你,容不得你在这里胡搅蛮缠,陛下,臣请即刻诛杀此僚。” 王御大袖一挥,应了一句后便转头看向了朱棣。 陈堪也懒得跟他多说,看着朱棣拱手道:“陛下,臣昨日确实路过了永宁街,但这也不能证明晋王殿下的宅子就是臣烧的吧?臣还说昨日里看见王大人去逛青楼了呢。” “混账,竟敢凭空污蔑老夫的清白。” 陈堪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应道:“你又没有亲眼看见本官烧毁晋王别院,岂不是同样信口开河?” 说完,陈堪径直朝朱棣道:“陛下明鉴,微臣昨日里乃是发现晋王别院起火了,特意赶去救火的,五城兵马司的人可以为微臣作证。至于王大人说是微臣放火烧了晋王殿下的别院,纯属无稽之谈,试问,微臣若是放火之人,又何必要去救火呢?” 朱棣闻言,转头看向朱济熺,问道:“晋王,你说陈堪放火烧了你的宅子,可有证据?” 朱济熺看了陈堪一眼,缓缓摇头道:“没有。” 朱棣又问:“可有证人?” 朱济熺点头道:“有,昨日永宁街上的百姓可以为臣作证。” “笑话。” 帮助陈堪说话的那个官员顿时反驳道:“难道要将百姓带来朝堂之上作证吗,那大明那么多政务还要不要处理了?” 顿了顿,对着朱棣拱手道:“陛下,依臣看来,这不过是一件寻常的失火案罢了,放在朝堂之上讨论能得出什么结果,臣请陛下将此案打回刑部,由刑部查出一个真相之后,再来论罪不迟。” 高明! 陈堪偷偷为他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方孝孺的马仔,一句话便将此事的性质给定了下来。 “诸卿以为呢?” 朱棣环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朱济熺身上。 朱济熺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他也清楚,有方孝孺力保,自己想要在朝堂之上将陈堪定罪是不可能了。 继续扯皮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倒不如另寻他法。 遂点头道:“臣无异议。” 一群大臣则更没有什么异议了。 为了一个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藩王,得罪圣眷正浓的方孝孺,他们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亏本生意。 至于几个为朱济熺出声的御史言官,朱济熺都同意了,他们还能有什么话说? 而陈堪这个当事人,他的意见并不重要。 见所有人都没意见,朱棣朝着一侧喊道:“纪纲,先将嫌犯陈堪收监。” “是。” 身为天子亲军统领的纪纲,自然有在朝堂之上拿人的权力。 一声令下,门外冲进来两个锦衣校尉,架起陈堪便朝外面走去。 陈堪没有反抗,反正是锦衣卫的诏狱收押自己,又不是刑部的大狱收押自己。 跟回家一样,有什么好反抗的。 出了奉天殿,两个锦衣校尉有些歉意的的在陈堪耳边低声道:“大人,对不住了。” “无妨,对了,记得把那个胖厨子调到诏狱来给本官做饭,其他人做的本官吃不惯。” 陈堪被锦衣卫带走,朱棣看着刑部尚书雒佥,淡淡的吩咐道:“先立案吧,此事便由刑部全权负责,记住,一定要还晋王一个公道,但也千万别冤枉一个好人。” 好人二字,朱棣咬得特别重。 雒佥顿时心中了然,拱手道:“陛下放心,此事微臣会亲自把关。” 第46节 正所谓,高端的朝争往往只采用最朴素的斗争方式。 所以一群人打了一通嘴炮之后,一位亲王的别院被烧这么大的事情,就这样草草了事了。 这就是有靠山的好处啊。 当然,说草草了事或许也不尽然,毕竟刑部还得为这事儿操心呢。 回到北镇抚司诏狱里面,陈堪丝毫没有身为犯罪嫌疑人的自觉。 以千户石稳为首,带着总旗方胥在内的一大票人,被他指挥得忙上忙下。 不蹲大牢,陈堪是不敢的。 但是蹲大牢的时候利用有限的条件改善一下自己的牢狱生活,很合理吧? 陈堪现在就是在合理的利用有限的条件。 石稳带人去给陈堪买生活用品,方胥带人去给陈堪打扫牢房,又遣出几个锦衣校尉去恭恭敬敬的将厨房的胖厨子请到了诏狱之中。 当方胥带人将陈堪要蹲的那间大牢的墙面都用石灰水细细的冲洗了一遍之后,陈堪终于心满意足的踏进了这间散发着各种花香的大牢。 石稳也带着人将新买的铁床、被褥、书桌、灶台、恭桶、锅碗瓢盆还有一大堆零食和新鲜的食材搬进了牢里。 方胥还很贴心的将隔壁的一间牢房与这间打通,隔断出两个小房间。 一个房间给厨子住,一个房间给陈堪出恭用。 安置好了一切,石稳躬身道:“大人,您在里面吃好喝好啊,有什么需要的就跟属下说,属下一定以最快的速度给您添置好。” 陈堪没好气道:“啧,我这是蹲大牢,你以为来度假呢,还吃好喝好,没事就赶紧滚吧。” 第四十九章 我愿意什么 看着眼前堪称豪华的牢房,陈堪不由得想起了刚穿越过来时的惨状。 同样都是蹲大牢,区别咋就那么大呢? 陈堪激动得热泪盈眶,感慨道:“这他妈才是给人住的牢房啊。” 看着战战兢兢的胖厨子,陈堪顿时露出了尖酸刻薄的嘴脸,指着灶台道:“本官饿了,马上给本官做饭。” 胖厨子哭丧着脸道:“大人,小人就不能在外面做好了给您送进来吗?” 陈堪板着脸道:“不能。” “为什么?” “因为本官得罪了晋王,怕被人下毒,你就在本官眼皮子底下做饭,本官安心点。” 陈堪的理由很充分,充分到了胖厨子根本没办法拒绝。 胖厨子很想反驳。 这里可是锦衣卫,论玩毒,锦衣卫才是祖宗好吗,谁那么大胆子敢在锦衣卫的饭菜里下毒? 但是他不敢。 他还是老老实实的生火做饭去了。 可能,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吧。 陈堪躺在床上默默的等着胖厨子饭菜做好。 心里不断的盘算着这件事情的后续发展。 朱济熺在朝堂之上的发难,被方孝孺轻松化解,而朱棣也明显是要拉偏架的。 所以这件事情在朝堂之上打了个圈,但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朝堂手段没用,那接下来朱济熺很有可能采用其他手段。 包括但不限于刺杀,下毒等卑鄙无耻的招数。 而自己布下的手段,最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的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那么这半个月之内,自己的小命可就全看锦衣卫的守卫给不给力了。 至于刑部那边,朱济熺拿不出确切的证据,这年头又没有手机监控啥的,而证人,陈堪可不信永宁街的百姓敢进锦衣卫衙门来指认自己。 等他们去调查,去取证,再到自己定下罪名,半个月早就过去了,而那时,朱济熺也该倒台了。 很好,到目前为止,局势依旧在自己的掌控中。 确信没有什么环节出现纰漏之后,陈堪眼中狠辣之色一闪而过。 原本他最早是打算用宁王朱权来开刀的。 但朱济熺既然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都要削的,削谁不是削呢? “大人,饭好了,请用。” 胖厨子小心翼翼的将饭菜端到陈堪床前的桌子上,便打算转身回自己房间。 “站住!” 陈堪从思索中回神,看着满满的一桌子菜,说道:“这么多菜本官一个人也吃不完。你拿个碗来,一样夹点,一块儿吃了吧。” 胖厨子一愣。 陈堪笑道:“没错,本官就是信不过你。” 胖厨子:“......” 就算信不过你也不要赤裸裸的说出来好吗,我们厨子没有尊严的吗? 胖厨子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含泪吃了三大碗米饭。 与此同时,奉天殿偏殿之内,朱棣和道衍,李景隆相对而坐。 朱棣正一边看着奏折,一边小口小口的吃着御膳房送来的饭食。 而李景隆就像屁股上长了颗痔疮似的,时不时的抓耳挠腮,时不时的又挪挪屁股。 唯有道衍是在认认真真的吃饭。 “给朕坐好!” 朱棣突然呵斥了一声,李景隆乖乖坐正,不敢再乱动。 待奏折看完,碗中的食物也刚好见底。 放下奏折,朱棣问道:“陈堪这小子闯了这么大的祸,你知不知情?” “不知情,不知道,跟臣没关系。” 李景隆脖子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哼!” 朱棣冷哼一声,随后说道:“你去告诉陈堪,就说他的削藩之策,朕同意了。” 李景隆小声嘀咕道:“陛下,那是臣的削藩之策。” 朱棣没有纠结李景隆的话,转头对着道衍问道:“先生,陈堪前日里派出的人现在到哪了?” 道衍应道:“回陛下,此时约莫到宋州地界了。” “嗯!” 沉吟了片刻,朱棣道:“本王这个好侄儿,既然他那么想待在京师,那就让他永远留在京师吧。” 道衍闻言,摇了摇头,笑道:“陛下,若是如此,光靠陈小子那点手段,只怕是难堵天下悠悠众口啊。” 朱棣正色道:“那先生的意思是?” “贫僧的意思嘛,自然是要陛下再添一把火,众人添柴,火焰才会高,火小了可烧不死人。” 道衍说完,脸上就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朱棣则是恍然大悟。 只有李景隆一脸懵逼,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又要放火? 片刻后,朱棣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看着李景隆吩咐道:“你再派一路人马赶去太原,告诉山西布政使司,让周璟,张春全力配合陈堪派去的人。” “是。” 李景隆站起身来,虽不明,但觉厉。 而陈堪这边,也迎来了第一个前来探监的人。 朱高煦:“没错,又是在下!” 陈堪就奇了怪了,他和朱高煦的关系好像还没好到这一步吧。 怎么走哪都能碰到朱高煦。 见陈堪拧巴着脸,朱高煦不满道:“怎么,看你这意思,是不欢迎本王?” “没有,殿下说的哪里话,殿下能来,我这小小的牢房里那是蓬荜生辉,辉到发烫了都。” 给朱高煦搬了个胡凳,陈堪好奇的问道:“不知殿下此来,所谓何事?” 朱高煦嘴角一挑,笑道:“听说你又进大狱了,自然是来看看你这个倒霉蛋。” “什么叫又,我这叫自保之道。王爷高高在上,又怎么会明白我们这些小人物在夹缝中求生存的苦楚呢?” 陈堪的话一语双关。 话音刚落,朱高煦就变了脸色。 如果说上一次在牢中陈堪说的那些话还能用巧合来解释的话,那么现在朱高煦百分比确定,陈堪绝对知道些什么。 他的心里阴晴不定,在胡凳上坐下,同样是一语双关道:“陈堪,本王此来,一来是为看望旧友,二来是想搭救于你,若是你愿意,本王现在就可以去求晋王揭过此事。” 陈堪笑道:“我愿意,我愿意什么,我愿意为殿下效力吗?” 朱高煦猛地起身,瞪大双眼惊愕道:“陈堪,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第47节 第五十章 有勇无谋 “这里是锦衣卫诏狱,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倒是殿下,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陈堪应了一句,随后指着胡凳笑道:“别那么大反应嘛,不知道的还以为微臣把您给怎么了呢,请坐。” 朱高煦现在为什么会有那么大反应。 因为朱棣还没说出那句:“太子多病,汝当勉励之。”所以他现在还知道装一下。 只不过,陈堪深知,朱高煦是没有任何机会的,不论是手段,心机,还是运气,他都比不过留守北平城那位贪吃的世子殿下。 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靖难之时的那点军功。 所以陈堪也不怕直接与他挑明这个话题。 就算挑明了,最坏的结果也无非就是与朱高煦反目而已。 陈堪不在乎。 而朱高煦也不愧是指挥过千军万马的人物,虽然被陈堪的话惊了一下,但也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他依言坐下,望着陈堪,眼中满是好奇之色。 片刻之后,直接问道:“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本王自问从入京以来,从未在人前表露过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陈堪递给他一杯甜酒,说道:“天气太热,喝杯甜酒去去暑气。” 朱高煦不明所以,但还是接过来一饮而下, 陈堪指着杯子道:“就是这么露馅的。” 朱高煦满脸狐疑之色,端起酒杯仔细打量了一下,随后摇摇头道:“老友,就别卖关子了。” “呵呵。” 陈堪笑了笑,取过杯子给朱高煦续上一杯。 淡淡的说道:“我认识的高阳郡王殿下,从前可不会喝这种软绵绵的只有女人才喝的东西,他只喝烈酒。” “哦?” 朱高煦笑了笑,示意陈堪继续说下去。 将甜酒递给他,陈堪继续道:“在我的映像中,那个高阳郡王似乎永远是意气风发的。 该生气时就生气,该发怒时就发怒,该痛饮时就痛饮,看谁不顺眼就直接揍他丫的,就算闯下大祸也在所不惜。 那样的高阳郡王,虽然脾气暴躁,做事冲动,但相处起来很舒服。 但现在,我认识的那个高阳郡王殿下,似乎不见了。” 陈堪说完,似笑非笑的看着朱高煦。 “有趣,原来看待事情还能用这种方式吗?” 朱高煦恍然大悟,继而话音一转,问道:“那你如何看待现在的汉王?” 陈堪不怀好意道:“你真想知道?” 朱高煦很正式的朝陈堪拱了拱手,正色道:“愿闻其详。” “有勇,无谋。” 陈堪口中缓缓吐出四个字。 而朱高煦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一脸求知的问道:“何也?” “殿下什么时候见过满山跑的猴子,忽然就变成了不食人间烟火得道高僧?” “哈哈哈,哈哈哈哈.....” 朱高煦忽然大笑起来,笑声震耳欲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连道了三声原来如此,朱高煦站起身来,眼中的柔和早已被冷漠取代。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陈堪,说道:“本以为本王的伪装天衣无缝,现在看来,本王的手段还是太稚嫩了。” “嗯,殿下知道就好。” 陈堪老神在在的坐在凳子上。 是嘛,这才是朱高煦嘛。 一个丘八,非要搁这装什么文化人,酸溜溜的。 卸下了伪装之后,朱高煦只觉得通体舒泰。 看着陈堪问道:“既然连你都看破了,想必父皇和大臣们应该也都看破了吧。” 陈堪指了指北平的方向:“不止哦,还有北边的世子殿下您可别忘了。” “也罢,既然如此,那本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天下是本王和父王一刀一枪打下来的,父皇坐,本王没意见,但凭什么那个死胖子也要骑在本王头上拉屎撒尿,本王不服,陈堪,你可愿效忠本王?” 朱高煦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虽是在询问,言语之中却满是不容置疑的味道。 陈堪将手中的空酒壶丢到一边,笑道:“不!愿!意!” “嗯?” 朱高煦眉头一皱,陈堪的回答属实有点出乎他的预料了。 不愿意你跟我废那么多话? “陈堪,你可知你错过了什么?” 陈堪翻了个白眼,还能错过什么,错过被做成瓦罐鸡的机会呗。 站起身来,陈堪笑道:“王爷说笑了,我说过,我只是一个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小人物,小胳膊小腿的,经不起折腾。另外,我只效忠于陛下,效忠于大明。” 陈堪的言外之意朱高煦听懂了,他不愿意卷进争储的漩涡。 谁赢,他效忠谁。 但此刻,朱高煦是真的起了爱才之心。 像陈堪这样能将局势把握得如此透彻的青年才俊,正是他身边所欠缺的。 所以他罕见的第二次对同一个人抛出了橄榄枝。 “陈堪,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选择效忠本王,本王保证,你不仅能立即脱离牢狱之灾,还能即刻青云直上。” 陈堪笑了笑,弯下腰道:“王爷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了的话,微臣恭送王爷。” 朱高煦深深的看了陈堪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他爱才,但...他更是一位亲王。 目送着朱高煦远去,陈堪重新开了一壶甜酒,靠着墙角自斟自酌起来。 朱高煦接二连三的找到他,肯定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虽然不知道他看上自己什么,但争储之事,陈堪敬谢不敏。 趁着这个机会,早点把话跟他挑明了也好,了却一桩心事,也能避免很多麻烦。 朱高煦前脚刚走,陈堪的牢房里又迎来了第二个访客。 李景隆大大咧咧在陈堪面前坐下,又毫不客气的伸手取过一个酒壶。 将一壶甜酒彻底喝干后,随手丢到一边。 随后问道:“我刚才在诏狱门口遇见汉王殿下了,来找你的?” 陈堪道:“是。” “哦。” 李景隆哦了一声,随后说道:“汉王不是什么好人,他心思不正,你以后还是少跟他来往,省得将来被他牵连。” “咦~” 陈堪大惊,这话是大明公认的草包李景隆能说得出来的?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说李景隆根本不是草包? 第五十一章 陛下动手了 看着李景隆一脸睿智的样子,陈堪实在是很难将他和草包二字划上等号。 “陛下动手了,这些日子出入你房间的人和物品我会亲自把关,你安安心心的待在这里,不过我琢磨着你可能也待不了几天。” 正在陈堪惊疑不定的时候,李景隆却并未纠结,转而说起了别的事情。 “陛下动手了?” 陈堪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毕竟是和自己性命攸关的事情。 李景隆道:“陛下说,晋王殿下那么喜欢京师,那就让他一直待在京师好了。” 闻言,陈堪的一颗悬着心终于放了下去。 朱济熺可以说是自己来到大明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那种。 如果陈堪不能将朱济熺扳倒,那朱济熺迟早会把他弄死。 现在朱棣下定了决心,再有自己早就安排好的手段,陈堪也就放心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要全靠公爷操劳了。” 李景隆眸子眯起,笑道:“放心吧,晋王,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行了,我走了,你安安心心待在这里吧,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李景隆赶来诏狱之中,似乎只是为了向陈堪传达一下这个消息。 陈堪起身相送:“公爷慢走。” “对了,听说指挥使大人觉得你只做一个校检卫镇抚太屈才了,正在向陛下请求在北镇抚司多设一个卫镇抚之职,属意由你出任。” 第48节 临走时,李景隆随口说了一句不知是真是假的八卦新闻。 “真的假的?” 陈堪有些惊疑不定,狗日的纪纲,老子哪里得罪你了? 李景隆摆摆手道:“本公爷也是听说的。” 送走李景隆,陈堪心里忽然七上八下起来。 纪纲要给自己转正,这是什么心态? 难道他不明白断人前途犹如杀人父母的道理吗? 还是说李景隆在说谎? 但离间自己和纪纲对他有什么好处? 陈堪的优点是聪明,两世为人的阅历,再加上他清楚的知道历史的走向,所以他总能快人一步对任何事情做出应对。 前世在历史书上学到的东西,让他拥有了傲视这个时代的资本。 但聪明人一定有一个共同的缺点—多疑。 现在的陈堪就陷入了多疑的牛角尖里。 各种阴谋论交织穿插在脑海之中,让他的脑袋胀痛。 反观出了诏狱的李景隆,哼着小曲就朝偎翠楼走去。 显然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他确实没骗陈堪,纪纲确实问过朱棣,能否将陈堪长久的留在锦衣卫。 但朱棣拒绝了。 李景隆只是换了一种说法,以及没有将朱棣拒绝纪纲的事情告诉陈堪而已。 ......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半个多月。 这半个月以来,时刻守在诏狱大门口的方胥一共拦下了十二波妄图混进诏狱之中的人,其中包括三波被买通的锦衣校尉,四波伪装成罪犯,被锦衣卫逮进诏狱,还有五波悄悄咪咪摸进诏狱的刺客。 不得不说,能将锦衣卫买通到这种程度,朱济熺也算是下血本了。 当然,这些人也未必就是朱济熺一人派来的。 但不论是陈堪,还是李景隆,又或者是纪纲,全都不约而同的将这笔帐算在了他身上。 只不过锦衣卫是什么地方,那是朱棣的自留地。 他们的脚步也就只能到诏狱大门口就到头了。 而进了锦衣卫,就算想死,那都是一种奢望。 所以陈堪现在,正端着一杯甜酒慢慢的品着,他的脚边,则是三个被折磨得没了人样的刺客。 “大人,都掏出来了,属下保证他们所言绝对不会有一句假话。” 方胥满脸戾气。 躺着的三个刺客,听见方胥的声音,就好像听见了什么极其令人恐惧的东西。 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手脚不停的抓挠。 但绑在他们手上和脚上的绳子极大的制约了他们的发挥,只见他们手腕脚腕处都被绳子勒得浸出鲜血亦浑然不知。 闻着空气中令人作呕的味道,陈堪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将手中的酒杯递给方胥,看着躺在地上的三个刺客,捂着鼻子问道:“如你们所说,你们的妻儿老小都在晋王的手里,你们确认,你们愿意出面指认晋王殿下?” “愿意,愿意,罪民愿意,罪民愿意指认晋王殿下。” 陈堪一开口,三个刺客便争先恐后的求饶起来,相比锦衣卫惨无人道的折磨,什么妻儿老小全都不重要了。 “好。” 陈堪点了点头,转头问方胥:“锦衣卫有没有能力将他们的妻儿老小从太原转移到京师?” 方胥嘿嘿一笑道:“大人,这天下,只有咱们锦衣卫愿不愿意去办的事情,就没有咱们锦衣卫办不到的事情。” “别贫,能办到就赶紧去办,办得不好我拿你是问。”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罪民给您磕头了。” 三个刺客闻言,顿时又惊又喜,激动得热泪盈眶。 “别给本官整出什么幺蛾子,你们的家人就会没事,否则,锦衣卫的手段你们都清楚。” 嫌恶的在鼻尖上扇了几下,方胥便很有眼力见的叫人将三个刺客抬出了陈堪的牢房,又将地面上的血迹冲洗干净。 待刺客被抬出去后,方胥低声道:“大人,他们的家眷,是否需要......” 方胥一边说着,一边在脖子上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陈堪现在也很纠结,正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讨厌无穷无尽的复仇闹剧。 但这个时代讲究的是祸不及家人。 将来陈堪也会有家人。 而朝堂之上,陈堪也不敢保证自己是穿越者就能一直一帆风顺。 他虽然随时喊着要杀人全家,但这句话的作用大抵等同于草泥马这样的语气助词。 这些刺客,他们是来刺杀自己的,怎么折磨他们陈堪都不会有半点恻隐之心。 因为陈堪很清楚,如果自己落在他们手里,结果也不会比自己对他们好。 但家眷,他们都未必知情。 沉默了良久,陈堪终究还是没能踏过良心那关。 方胥看出了陈堪的犹豫,低声劝慰道:“大人,不可有妇人之仁啊。” 第五十二章 小侄替你不值啊 “随便安个罪名,流放岭南吧。” 最终,陈堪做出了决定。 他一直觉得朱棣是暴君,就是因为朱棣动辄就诛人九族。 这样做虽然不容易留下后患,但牵连太广,有伤天和。 在不留后患和良知之间,陈堪还是决定要良心。 一个穿越者,混成杀戮机器,那也太不像话了。 方胥对于陈堪的命令,一向是一丝不苟的执行,既然陈堪都这么说了,方胥也只能感慨几个刺客好运道了。 让方胥出去之后,陈堪便开始掰着手指算自己出狱的日期。 自己蹲大狱这十几天,方孝孺一次都没有来诏狱看望过自己。 但陈堪敢打包票,自己所有的算计一定都在方孝孺的掌控之中。 想来,方孝孺应该已经盘算好怎么帮自己把这件事情收尾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当自己出狱之后,自己身上所有的罪名都会被他洗刷得干干净净。 在心里推算了一下方孝孺会怎么帮自己洗刷罪名之后。 陈堪心满意足的躺回了床上。 喃喃自语道:“黄狗儿应该已经秘密回京了吧,朱济潢也该到了吧,毕竟这可是王位,不知道陛下这把火会烧多大,能不能把朱济熺烧死,要是烧不死,还得想办法斩草除根,真是令人苦恼啊......” 东城,晋王别院,一脸晦气之色的朱济熺正在接待同样一脸晦气之色的宁王朱权。 朱权是个年纪与朱济熺差不多大的青年男子,剑眉星目,脸颊轮廓分明,脸上的坚毅之色与略显阴柔的晋王朱济熺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和朱济熺主动来到京师不同,宁王朱权,是他妈被朱棣裹挟到京师来的。 没错,就是裹挟。 建文元年七月,朱棣起兵靖难,以迅雷不及掩耳拿下了北平周边的军事重镇。 时任军师的道衍告诉朱棣,欲得天下,非宁王麾下朵颜三卫相助不可。 而朵颜三卫,是朵颜,泰宁,福余三部蒙古骑兵的统称,后人又称作兀良哈三卫。 时年八月,建文帝担心朱棣与朱权联合起来,便下令召朱权回京。 但有代、岷、周、湘前车之鉴,朱权哪里敢回京,便对朱允炆的命令不予理睬。 朱棣一看,机会这不就来了。 于是在十月份部署好北平的守卫之后,便挥师东进大宁。 此时大宁的驻军基本上都被调到了由大宁通往内地的门户松亭关,闻讯连忙北上支援。 但朱棣用出了一招反间计,大宁驻军兵变降燕。 毫不知情的朱权身边就仅剩下待削的朵颜三卫守卫。 朱棣来到大宁,将麾下的军队隐藏起来,单人单骑进了大宁城。 一进城就对着朱权嚎啕大哭,谎称自己起兵是被逼无奈,请弟弟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朱权信以为真,便上表朝廷为朱棣谢罪,请求朝廷赦免他。 但朱棣这个老六,一边拖住朱权,一边遣亲信混入城中,以重金贿赂朵颜三卫的将士。 于是,朵颜三卫就这么华丽丽的叛变了,朱权与其家眷也被朱棣裹挟带到了北平,最后带到了京师。 而朱权也是个傻子,靖难途中,朱棣为了更好的利用朱权在军中的威望,在牙帐内设置二榻,表面上让他与自己平起平坐,共同接受军中启事,并允诺他:“靖难事成,天下平分。” 就是这样一个大饼,朱权竟然信了,不仅信了,还真的开始为朱棣出谋划策,草檄传谕,制造舆论。 等到了京师,朱棣登基了,朱权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朱棣这个老六给骗了啊。 但这个时候朱棣已经大权在握,他唯一的依仗朵颜三卫也唯朱棣的命令马首是从。 第49节 朱权就是想反抗,一没有兵权,二没有人心,他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所以朱权心里现在有多郁闷,那就是麻绳提豆腐,别提了。 而为什么今天他会来朱济熺的府上赴宴,则是因为上午发生了一件让他更加郁闷的事情。 到了京师以后,朱权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但朱棣大势已成,朱权对于平分天下之事,自然不敢再提。 但朱权想着,好歹我也在靖难之中立下了那么大功劳。 就算你不跟我平分天下,那给我换一块富裕一点繁华一点的封地总可以吧。 于是朱棣说可以。 朱权就说了,我要苏州! 朱棣摇摇头,京畿重地不可分封,朱权又说,那我要杭州,不出意外,再次被朱棣拒绝。 然后朱权郁闷极了,就问那我要了两处你都不给我,你倒是说可以把哪里分封给我啊? 朱棣在地图上大手一划拉,建宁,重庆,荆州,东昌,你就说你要哪吧? 朱棣拉过地图一看,就这些地方,我一个都不想要啊。 朱棣就说,只有这四个,你都不要那我就没辙了。 朱权闷闷不乐的出了皇宫,便收到了朱济熺的邀请。 哎嘿,您猜怎么着,两个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了。 一个是宅子被烧都讨不回公道的失意王爷,一个是被朱棣再三哄骗的冤种王爷。 两个失意的男人待一起能干嘛,只能是喝酒解闷了啊。 酒过三巡之后,朱济熺双眼朦胧,脸色通红。 忽然一下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的砸在桌子上。 随后看着朱权颓然道:“十七叔,小侄,小侄替你不值啊。” 朱权同样是醉眼朦胧,被朱济熺突然来上这么一下,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但随即听到了朱济熺这句话,端着酒杯的手顿时为之一顿。 “大侄子这是说的什么话,你醉了。” “不,小侄没醉,小侄就是为十七叔感到不值。” 朱济熺不知是真的醉了,还是装的,一句话过后,脸上便满是不忿之色。 朱权心里有些惊疑不定,这个大侄子想干什么? “十七叔,你立了那么大的功劳,现在陛下却连一块封地都不给你换,小侄真是替你感到不值当。” 朱济熺越说越来劲,又灌下几杯酒之后,忽然怒道:“若非有您相助,四叔哪能坐得了这天下。” 闻言,朱权心里一惊,连忙呵斥道:“大侄儿,你喝醉了,说什么胡话呢?” 第五十三章 朱济潢 被朱权这么一呵斥,朱济熺似乎清醒了几分。 甩了甩头,随后朝自己的嘴巴上轻轻拍了几下。 随后笑道:“十七叔教训得是,小侄是有些醉了,说的都是胡话,小侄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哼。” 朱权怒哼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大侄子,别怪十七叔没提醒你,当心祸从口出啊,你这大嘴巴的性子,真该改一改了。” “是是是,是小侄的错,不该非议四叔,不该非议陛下。” 朱济熺好像真的意识到错了,连忙改变口风。 随后自罚了三杯,然后便只是劝酒,再也没提其他事情。 但朱权还是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和这个大侄子打过的交道也不算少了,朱棣还未起兵靖难的时候,宁、燕、晋、辽、庆、肃、秦、代等八大藩经常会合兵一处扫荡草原。 当时的晋藩还是朱济熺的父亲晋恭王朱棡,但朱济熺朱高煦等年纪稍微大点的王二代,也基本上都会随军出征。 与年纪比自己要大得多的三哥朱棡和四哥朱棣相比,显然这些年纪和自己相差不多的侄子更对他的胃口。 在军中的时候,朱济熺可不是这种性子。 见朱济熺又要给自己斟酒,朱权伸手挡开。 随后起身说道:“罢了,今日心情不佳,这酒还是改日再饮吧,大侄子,我先走了。” 说完,朱权就要离开。 “十七叔,别着急走嘛,再陪侄儿喝几杯。” 朱济熺一把拉住朱权,举着酒杯就要往朱权的嘴里送去。 朱权伸手抵住酒杯,淡淡的说道:“改日吧,本王今日还有要事,你也醉了,去歇息一下吧。” 说完,不顾朱济熺的挽留,一甩袖子便走远了。 “诶,十七叔,别走啊......” 看着朱权越走越远的身影,朱济熺的眼中也逐渐恢复了清明。 片刻之后,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走到朱济熺身旁,拱手问道:“王爷,如何了?” 朱济熺随手将酒杯丢进凉亭外的湖泊里,淡淡的说道:“本王这位十七叔,怕是已经被四叔吓破胆,成了一条断脊之犬。” 说完,顿了顿,缓缓道:“不足与谋。” 听完朱济熺的回答,中年男子沉吟道:“那,要放弃拉拢宁王吗?” 朱济熺摇了摇头:“找个机会再试探一下吧,本王就不信,他心里当真对四叔没有一丝不满。”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随后不再说话。 朱济熺继续道:“锦衣卫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没有,锦衣卫守卫森严,想在锦衣卫的地盘上杀掉陈堪,很难。” “罢了,放弃吧,不要让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影响了咱们的大事。” 朱济熺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仇恨之色。 随后问道:“景先生,你那边,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吧?” 中年男子拱手道:“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王爷一声令下。” “好。” 朱济熺闭上眼睛,静静的享受着微风吹拂在脸上的舒坦。 二人沉默片刻后,朱济熺睁开双眼,眼中再无半点迷蒙之色。 “三日后,若是秦王那边还没有消息,景先生就直接动手吧。” 中年男子缓缓点头道:“可以,只是晋地与北平,就要仰仗王爷了。” “放心,明日本王便会去向四叔请辞,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封地。” ...... 陈堪还不知道朱济熺已经放弃了刺杀他的打算,因为在大牢里坚守了半个多月,陈堪终于等到了他想等的人。 一个长相与朱济熺有着五六分相似,但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双眼之中带着一些狡诈与奸猾的青年。 昭德王朱济潢,晋恭王朱棡的第三子。 朱济熺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想要扳倒朱济熺,必须得此人出马不可。 历史上记载朱济熺幼时在南京读书,与建文帝朱允炆,秦隐王朱尚炳,明仁宗朱高炽关系甚好,所以朱济熺对于朱棣篡位之事心里很是不满。 此事被朱济潢得知后,便上蹿下跳的给朱棣上眼药,最终朱棣才在永乐十二年下定决心将朱济熺废为庶人。 而现在,因为陈堪的原因,朱济熺想要再潇洒十二年,那就是痴人说梦话。 陈堪在打量着朱济潢,朱济潢同样在打量陈堪。 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锦衣卫镇抚使,朱济潢有些狐疑的问道:“你就是陈堪?” 陈堪:“......” 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这么问? 难道正常人见面不该是互相关心一句,吃了吗? “我就是!” 陈堪应了一声。 朱济潢大大咧咧的在陈堪面前坐下,问道:“就是你说,只要我来京师,你便能让我成为晋王?” 陈堪摇摇头:“我没说啊!” “混账!” 朱济潢勃然大怒,他觉得自己被戏耍了。 “他确实没说,是我说的。” 一道声音从牢房之外传来,朱济潢转头看去,顿时露出一脸谄媚之色:“表兄,此言当真?” 李景隆一脸郁闷道:“不当真我大老远把你从太原叫过来干嘛,你以为我这个锦衣卫镇抚使很闲吗?” “嘿嘿嘿,表兄别见怪,小弟不是这个意思,这不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嘛。” 面对着李景隆,朱济潢的态度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那叫一个阿谀谄媚。 连陈堪看了都觉得替他脸红。 第50节 “起开!” 李景隆不满的呵斥了一声,朱济潢便乖乖站了起来。 来到朱济潢刚才坐的胡凳上坐下,李景隆将一封奏折在陈堪面前晃了晃,一脸奸笑道:“老弟,猜猜这是什么?” 陈堪白眼一翻,道:“山西布政使司的奏折!” “咦?” 李景隆猛地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思议道:“你怎么知道?” 陈堪一耸肩:“猜的呗!” “神了啊,你怎么可能猜得到呢?” 李景隆有些狐疑:“不是黄狗儿告诉你的吧?” 陈堪以手扶额:“知道你还问。” “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猜得到呢。这个黄狗儿,本官都让他别乱说了,要是打草惊蛇,我废了他!” 李景隆有些不满,得到这个奏折时他就千叮咛万嘱咐,自己没动手前,千万不能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第五十四章 清理一下门户先 朱济潢站在一边偷偷的打量着陈堪和李景隆。 对于他们的谈话,朱济潢听不懂。 但是直觉告诉他,李景隆手上的东西很可能就是他能否当上晋王的关键。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跪在李景隆身旁,伸手抱住了李景隆的大腿,喊道:“表兄,看一眼,给我看一眼。” 李景隆和陈堪同时愣住。 这个朱济潢是脑子有包吗? “死开。” 李景隆满是厌恶的看了朱济潢一眼。 言语之中对于这位嗣王更是毫无敬意。 要知道,纨绔子弟也是分等级的。 像李景隆这种根正苗红的功勋二代,又继承了国公的爵位。 对于朱济潢这种庶出的野种,向来是看不上眼的。 哪怕朱济潢姓朱,而他姓李。 “赶紧滚开,别影响我说正事。” 李景隆的眉头紧紧皱起,他很想不通,一个人怎么能草包到这种地步呢? 但朱济潢却抱着李景隆的大腿死不松手,任凭李景隆怎么咒骂也充耳不闻。 陈堪饶有兴趣的这一幕,一个草包竟然在嫌弃另一个草包,多新鲜呐,说出去都没人信。 “呼~” 李景隆深呼吸一口气。 随后看着陈堪缓缓的说道:“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用不了几天,你就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了。现在我话说完了,出去清理一下门户先。” 陈堪点点头:“公爷请自便。” 李景隆一瘸一拐的拖着像生根在腿上的朱济潢出了诏狱,片刻之后,门外便响起了杀猪一般的叫声。 对于朱济潢的惨叫声陈堪充耳不闻,只是心中有些感慨。 朱棣还真是够狠啊,对付起自己的亲侄儿来都丝毫不留情面。 当然,陈堪感慨的不是朱允炆,而是朱济熺。 原本陈堪只是想让黄狗儿带朱济潢来京师,当着朱济熺的面在朱棣面前构陷一下他,再借着方孝孺的手,将朱济熺贬为庶人,然后再想办法弄死他。 但现在朱棣一出手,连山西布政使司也卷了进来。 朱济熺想不死都难啊。 感慨一番,陈堪只恨自己不能亲眼见证这必将载入历史的一幕。 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敌人即将落幕,不能亲眼见证,陈堪深以为憾。 ......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第二天,金碧辉煌的皇宫大殿之中,朱济熺正在慷慨激昂的陈述着自己必须要回封地的理由,什么麾下兵马不能一日无将了,什么封地的子民正在嗷嗷待哺了。 只是等他口干舌燥的讲完了一大堆理由之后,预料之中的的“准”却是迟迟未至。 朱济熺忍不住抬起头偷偷打量了一下朱棣的表情。 只见朱棣也正面无表情的低着头在看他。 不知怎地,朱济熺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不安的感觉。 “陛下,臣锦衣卫镇抚使李景隆有本奏。” 恰逢此时,李景隆站了出来。 不等朱棣开口,李景隆便看着朱济熺说道:“微臣收到检举称,晋王殿下于封国之内私藏刀兵,招募兵马,意欲谋反!” “什么?” “怎么可能?” 李景隆此言一出,宛如一个炸弹丢进了水里,朝堂之上顿时炸开了锅。 朱济熺闻言,眼前霎时一阵眩晕,一个站立不稳,险些摔倒在地上。 顷刻之间,已是脸色苍白面无血色。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朱济熺想不通,明明自己的谋划应该是天衣无缝的才对。 为此他不惜以己身为铒,孤身进京只为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李景隆没理由知道才对,难道是他们,没可能啊,他们只会比我更恨朱棣才对啊。 “晋王,晋王?” 朱济熺此时心中慌乱无比,就连朱棣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听见。 朱济熺魂不守舍的样子,顿时引起了朱棣的怀疑。 莫非朱济熺,真的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晋王,你有何话说?” 朱棣加大了声音。 朱济熺闻言,膝盖一软便瘫倒在地上。 “陛下,微臣冤枉啊。” “这是构陷,没错,是他们,是锦衣卫在构陷微臣。” 朱济熺汗流浃背,指着李景隆大声尖叫道:“假的,你们竟敢构陷本王。陛下,臣要参锦衣卫和山西布政司,他们构陷亲王,形同谋逆。” 李景隆怜悯的看了朱济熺一眼,上前一步朝朱棣拱手道:“陛下,臣并非构陷,此次检举揭发晋王殿下谋反的人证就在殿外,是真是假,请陛下召进大殿一问便知,另外,臣手中有山西布政司,左右使周璟,张春的联名检举奏折一封,请陛下过目。” 闻言,朝臣们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看向朱济熺的目光都充满了惊愕。 自建文朝开始就一直薄有贤名的晋王殿下,怎么可能会谋反呢? 宫人从李景隆手上接过奏折呈给朱棣,朱棣随手翻阅了一下后,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看完之后,将奏折递给宫人,冷冷的说道:“传阅诸卿。” 太监不敢怠慢,捧着奏折便来到方孝孺身前。 如今方孝孺身为吏部天官,大明朝又没有宰相,他就是百官之首。 方孝孺看完了奏折,点点头道:“确为山西布政使司所奏。” 随后将奏折递给兵部尚书茹瑺,便不再言语。 等文武百官将奏折都看了一遍之后。 朱棣再次看向李景隆道:“你不是说有证人吗,宣吧。” “宣昭德王朱济潢觐见。” 一听见朱济潢这个名字,朱济熺彻底绝望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这个一事无成草包弟弟会从中作梗。 但自己这个草包弟弟,整日里不是吃喝嫖赌就是四处闯祸,也没道理知道自己的谋划才对啊? 龙椅上的朱棣看见朱济熺绝望的表情,心中的则是更加疑惑。 正所谓,冤枉你的人远比你自己更清楚你有多冤枉。 朝臣们不知道,但朱棣可是知道,眼前这一幕,不过是陈堪联合自己唱的一出大戏而已。 但怎么看朱济熺的样子,就好像心里真的有鬼呢? 难道自己这个大侄儿,真的背着自己做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第五十五章 构陷 “臣朱济潢,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济潢刚刚走进大殿,朝臣们便难以自抑的偷笑起来。 第51节 主要是朱济潢这鼻青脸肿的样子,委实可笑。 朱棣一脸狐疑的看着朱济潢,问道:“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朱济潢一脸无所谓的应道:“回陛下,微臣刚才进宫的时候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怎么会摔到眼睛,你怎么摔的?” “噗……” 朝臣们更好笑了,这位陛下也是焉坏焉坏的,明明就是被人打的,还非要问人怎么摔的,太不厚道了。 果然,朱棣此言一出,朱济潢脸上便露出尴尬之色,支支吾吾道:“这个就是,这样…那个…” “行了,别这个那个的了,你说晋王谋反,可有证据。” 朱棣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他。 朱济潢如蒙大赦,想起进大殿时李景隆交代他的话,脸上顿时露出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嚎叫道:“陛下,我兄长他,只是一时糊涂哇。还请陛下念在宗族的情分上,不要怪罪于他。” 朱棣眉头一皱:“朕是问你有没有证据。” “有,兄长他一时糊涂,在封地内囤积了一些兵刃,招募了一些兵马,陛下遣出一队钦差一查便知,另外,还有建文余党蛊惑兄长,若非他们蛊惑,兄长也断然不会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请陛下明察啊。” 构陷嘛,朱济潢自然是张口就来,反正他对这位兄长早已是深恶痛绝,恨不得他赶紧去死。 所以他一边为朱济熺求情,一边在朱济熺的心窝子上捅刀子,心里面完全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只是他没注意到,他每说出一句话,朱济熺的脸色就惨白一分。 “你放屁,陛下明鉴,臣没有谋反,更没有勾结建文余党,这一切都是他们在构陷微臣。” 终于,朱济熺慌了,连忙跑到大殿中央跪下,看着朱济潢的眼神之中满是怨毒之色。 “兄长,回头是岸呐,你当真要让晋王一脉为你陪葬吗?” 朱济潢在卖力的表演,只是配合着被打成猪头的脸,怎么看怎么滑稽。 朱济熺慌乱道:“不,我没有。” 而现在,朝臣们看着朱济熺的眼神也不太对劲了。 你没有,你的亲弟弟难道还会诬告你吗? 见表演得差不多了,朱棣知道,该收尾了,否则再演下去就要露陷了。 给了身旁的的内侍一个眼神,内侍顿时会意。 上前一步大喝道:“肃静。” 这声肃静一出,朱济熺顿时瘫倒在地上,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惨笑。 “来人,将晋王暂且收押。” 朱棣开口了,他也明白,戏演到这一步也差不多了。 “哈哈,哈哈哈哈......” 瘫倒在地上的朱济熺忽然惨笑起来。 他这一举动直接将朱棣搞懵了。 朱棣沉着脸问道:“晋王,你还有什么话说?” 朱济熺站起身来,收敛笑意,就这么直直的盯着朱棣。 片刻之后,说道:“技不如人,本王,无话可说。” 闻言,朱棣终于变了脸色。 原以为是自己在构陷,没想到弄巧成拙了,感情这大侄子竟然还真有这种想法。 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自己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见? 朱棣心中恼怒,却又不好得当堂诘问纪纲,只得对着朱济熺怒问道:“这么说,你承认了是吗?” “不错,四叔,这天下你坐得,侄儿为何便坐不得,怪只怪您开了一个好头啊,如今侄儿棋差一着,您要杀要剐,侄儿悉听尊便。” 朱济熺把心一横,看着朱棣,脸上满是嘲弄之色。 “来人,将晋王朱济熺的蟠龙袍脱去,打入诏狱!” ...... ...... 晋王朱济熺勾结建文余党意图谋反的新闻瞬间占据了京师里的娱乐头条。 就连在狱中的陈堪,在听完事情的始末之后,也是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以为是构陷,没想到是真的! “怎么敢,他怎么敢的啊?” 始作俑者陈堪一脸震惊,这个消息实在太惊人了。 因为历史上的朱济熺可没有真的谋反。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到来引起了蝴蝶效应,导致朱济熺的野心膨胀了? 李景隆同样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今天早上朱济熺在朝堂之上承认了谋反之后,简直给他雷得不轻。 直到现在,整个人都还没缓和过来。 “老弟,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算到晋王要谋反,所以才给他来了个将计就计。” 李景隆的大眼睛里满是求知的欲望,现在,他对于陈堪可以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陈堪摇了摇头,一脸认真的说道:“我说这只是个巧合你信吗,我也没想到朱济熺会如此胆大包天啊。” 对于陈堪的辩解,李景隆露出了一副我读书多,你骗不了我的表情。 随后忽然热切道:“你说我要不要去查查宁王,万一宁王也谋反了呢?” ...... 奉天殿,散朝后的朱棣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整个后殿之内的陈设全都被他砸成了一片废墟。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纪纲,纪纲呢?” 朱棣双眼通红,满身戾气。 现在的他心中可谓是又惊又怒。 他没想到朱济熺竟然真的敢谋反。 若是没有陈堪率先出手构陷朱济熺,那岂不是意味着朱济熺此次谋反很有可能成事? 而这么大的事情,锦衣卫竟然没有事先察觉到。 若非朱济熺今天在朝堂之上吓破了胆,那岂不是说他现在都还有可能被蒙在鼓里? 可笑的是,他还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能够轻松拿捏朱济熺。 没想到到最后,小丑竟是他自己? “陛下,晋王全部交代了,与他接头的是前御史大夫景清,他们约定好,于明日在淮南府率先造起声势,待陛下您的目光放在淮南之后,晋王便会从晋地领兵攻伐北平,与之形成南北呼应之势。” 纪纲匆匆而来,看着满地狼藉,不由得心中一惊。 “景清,景清,好,好啊,哈哈哈哈,真好啊。” 朱棣突然癫狂的大笑起来,一脚踹在纪纲的胸口。 纪纲瞬间被朱棣一脚踹得往后滑了好几米,一口鲜血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 第五十六章 那他妈是人情事故啊 朱棣确实有暴怒的理由,他重设锦衣卫是为了监察天下的风吹草动。 但这一次,晋王造反的消息,锦衣卫却没有得到丝毫的风声。 尤其是,京师还是天子脚下。 锦衣卫不仅没有提前查出来晋王要造反,就连一直在抓捕之中的建文余党景清,都能够在锦衣卫的监视下堂而皇之的进出京师这个天下首善之地。 由此可见,锦衣卫现在松懈到了什么程度。 若非陈堪瞎猫碰见了死耗子,所有人都还被朱济熺蒙在鼓里呢。 朱棣如何能不怒? 纪纲瞬间就反应过来,陛下这是对锦衣卫不满到极致了啊。 强忍着心口的剧痛,连忙爬起来五体投地的跪在朱棣跟前请罪。 “陛下,臣有罪,锦衣卫这些日子松散了不少,此皆臣御下不严所致,请陛下治罪。” 朱棣喘着粗气,咬牙切齿的说道:“只是御下不严吗?” “请陛下治罪。” 纪纲头埋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暴怒的朱棣有多恐怖纪纲很清楚。 认错的态度越诚恳,越有可能得到朱棣的谅解,一旦想着辩解什么,必定招来朱棣狂风暴雨一般的打击。 “哼!” 朱棣冷哼一声,转身走到一张还算完整的胡凳上坐下,眼神冰冷的望着五体投地拜倒在自己眼前的纪纲。 “朕要知道,除了景清之外,还有多少建文余党参与进了这件事情当中,还有多少人是包藏祸心的。另外,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你若是坐不下去,朕不介意换一个人来坐。” “陛下放心,臣这就去办。” 纪纲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只觉得脸皮烫得厉害,同时心中也是恼怒不已。 堂堂锦衣卫,居然要靠瞎猫撞见死耗子才能撞破晋王谋反的阴谋。 看来是这些日子自己将手下的小崽子们放得太松懈了。 第52节 在心里下定决心回去之后就好好管教一下麾下的小崽子们,纪纲抬起头道:“若是三天之内,不能将景清及其余党抓获,臣,甘愿引颈就戮。” “滚!” 正所谓,帝王一怒,血流漂杵。 才刚刚松懈下来不到一个月的大明京师,顷刻间再次戒严。 身着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锦衣卫随处可见。 许多曾在朱棣入主应天时口中有过不满的官员们还在家中安坐,锦衣卫便破门而入,不分青红皂白的将人带走。 没有罪证,甚至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只有一句疑似建文余党。 敢于反抗的,当场格杀无论。 一时间整个京师哭声震天,官员人人自危,就连百姓们也都闭门不出。 明明是一年当中最忙碌的时节,大街之上却看不见一个百姓。 与此同时,纪纲亲自带队,直直的朝着淮南府扑去。 然后,身在锦衣卫诏狱的陈堪就发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多了很多狱友。 “什么情况,陛下把整个朝堂都一锅端了吗?” 陈堪隔着栅栏,看着一票又一票的官员被锦衣卫们丢进牢房。 心中只觉得无比荒唐。 这不是一两个官员入狱那么简单,从第一个官员被抓进诏狱之后,到现在少说也有一两百之数了。 整个京师有品级的官员才多少? 朱棣这是不打算要国家了吗? 还是说,大明的政务不用处理了? 还能这么玩的吗? 陈堪心里冒出一大串问号。 还好,陈堪熟悉的人里面,暂时还没有人入狱。 朝一个锦衣校尉招了招手,陈堪问道:“这些人,什么情况?” 那校尉见是陈堪,躬身道:“回大人,这些人都是疑似参与了此次晋王谋逆的官员,指挥使大人下令让我等将他们先行逮捕,待他从淮南回来后再亲自进行审问。” “哦!” 陈堪明白了,纪纲这是要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开始大肆株连和构陷了。 也就是说,自己的主线任务被触发了? “叮,请宿主做出选择。 一、成为救世主,解救即将被纪纲冤杀的官员们,与纪纲成为政敌,奖励,方孝孺的青睐。 二、假装视而不见,成为纪纲的帮凶,辜负方孝孺的期望,奖励,纪纲的青睐。” 苦中作乐的自己给自己加了一道系统提示音。 陈堪心里开始纠结起来。 这要是一两个人,自己救了也就救了,纪纲知道了也无所谓,大不了自己重新再给他找个立功的机会。 但这是一两百人,而且还有源源不断的官员被抓进来,自己又还没有得到朱棣的赦免,只能待在诏狱里,这要怎么救? 拿命救吗? 纠结了半天,陈堪也没辙了。 方孝孺真的是给自己出了个难题啊。 回到床上躺了一会儿,听着诏狱之中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和叫冤声,陈堪有些心烦意乱。 伸手取过一壶甜酒,一口灌下一大半。 可惜甜酒虽然有度数,但度数并不算高。 灌了半壶甜酒,脑子反而越来越清醒。 “唉,都他妈什么事儿啊,天生操劳命,苦啊~” 低声咆哮了一下,陈堪将手中的酒壶狠狠的砸在地上。 “来人!” 陈堪把心一横,暗道不就是救人吗? 大不了和纪纲过过招。 就不信我一个先知先觉的穿越者,还能被你一个酷吏踩在脚下了。 自我安慰了一句,陈堪还是决定跟着方孝孺的脚步走。 “大人,有什么吩咐?” 不多时,两个锦衣校尉闻声赶来。 “把方胥叫来。” 对着两个锦衣校尉吩咐一声,陈堪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 纪纲把一大半的人都带去淮南府捉拿景清及其余党了,也就是说目前锦衣卫里,除了李景隆之外,就属自己的官职最大。 但自己在锦衣卫里并没有什么声望,能动用的人手充其量就是石稳麾下收了自己赏钱的几个百户,另外就是方胥和黄狗儿。 这就意味着,单靠自己的能力根本没办法保住这么多官员。 怎么办,怎么办呢? 每次一遇到这种只凭自己的力量无法解决的事情,陈堪就头疼无比。 因为这意味着自己又得想办法去借势。 借势是那么好借的吗,那他妈都是人情世故啊。 第五十七章 二进宫圆满了 “大人,您找我?” 方胥来得很快。 整个锦衣卫里,如果说陈堪还有心腹的话,那一定不是他最早认识的黄狗儿。 而是这个对陈堪有着救命之恩的方胥。 因为从他被动脱离李延麾下,转投陈堪开始,就意味着方胥往后只能和陈堪绑在一块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陈堪有些心烦意乱的对着方胥招了招手。 方胥不明所以的靠近了一点。 “你现在马上去吏部尚书府邸,告诉我老师,让他务必给刑部那边施加一些压力,我现在着急出去,另外......” 方胥点了点头:“大人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 黄昏时分,一个小太监出了宫门朝锦衣卫诏狱而去。 小太监名叫宋新,他去锦衣卫诏狱的目的,乃是为了释放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小太监一路走一路摇头,他很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那么多人都看见那人烧了废晋王的别院,为什么刑部会和陛下说证据不足,无法立案呢? 难道是刑部徇私枉法? 那为什么陛下还会同意刑部的说法,将那人无罪释放呢? 想不通,根本想不通。 好在,他只是一个小太监,这些事情和他这样的小人物没有什么关系。 来到诏狱里,宋新看见了那个即将被他释放的人。 他住在诏狱里,但是和别的犯人不同,他的牢房里,不仅有各种吃食,还有床,床上还有洁白如新的被褥。 他住的诏狱,竟然比自己在皇宫里的住处还要好。 一瞬间,宋新有些怀疑人生。 但是他身负万岁的命令,所以他不敢怠慢。 在几个锦衣校尉的带领下,他踏进了那间比干净整洁的牢房,扯着尖锐的嗓音道:“有圣谕。” 小太监尖锐的声音惊醒了陷入深度思考的陈堪。 陈堪看着小太监,脸上露出了笑容。 诏狱再好,连续待了半个多月,陈堪也早就腻了。 不得不承认,方孝孺办事效率确实快啊,陈堪还以为自己怎么也得等到明天呢。 “罪臣陈堪,聆听圣训。” 牢房之中自然是没有香案之类的东西的,陈堪能做的便是朝着紫禁城的方向跪下。 好在小太监也不在乎这些虚的,扯着嗓子道:“刑部定论,嫌犯陈堪烧毁废晋王别院一事,证据不足,不予立案,着陈堪无罪释放,官复原职。”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然知道朱棣将自己丢进大牢里是为了保护自己,但一听到自己被无罪释放了,陈堪心里还是有些激动。 二进宫,圆满了。 送走了小太监,陈堪顿时双目含煞,中气十足的喊道:“来人,将本官的官服佩刀取来!” 利索的换好了衣裳,那个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锦衣卫校检卫镇抚陈堪,又回来了。 出了诏狱,陈堪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李景隆这个家伙。 因为整个锦衣卫里,目前有资格提审朱济熺的人,只有这个家伙。 第53节 同时,纪纲不在时,也只有李景隆这家伙能指挥剩下的锦衣卫。 “镇抚使大人没在衙门里吗?” 匆匆走出诏狱,陈堪来到李景隆的房间却扑了个空。 “镇抚使大人下差了。” 值守的锦衣校尉眼中露出一丝苦涩。 陈堪愕然:“这种关头,他下哪门子差?” 不过想一想,以李景隆的性子,倒也不算奇怪。 毕竟他身份特殊,有时候连纪纲的帐他都不买。 方胥问道:“大人,要去国公府吗?” “不必,我知道他在哪里。” 陈堪摇摇头,看着方胥吩咐道:“你去找石稳,让他带人看好诏狱,今天抓进来的官员务必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另外,你再带人去多抓一些官员,不管有没有嫌疑,抓得越多越好,速度越快越好,最好能抓几个二三品以上的大员进来,但切记,不能伤了他们。” 方胥一愣,立身原地没有动弹,随后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讲些神么? 锦衣卫是嚣张,但二三品大员,那是你想抓就能抓的吗? 见状,陈堪眉头一皱,心知自己来锦衣卫的时间还是太短,没能真正将麾下人手收为己用。 但事到如今,陈堪也没时间去做更多了。 便故意板着脸道:“怎么,本官说话在锦衣卫里不好使是吗?”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可是...” “此中深意本官现在没时间和你细说,你只需听命即可。” 陈堪粗暴的打断了方胥的可是,随后便出门朝秦淮河的方向走去。 方胥留在原地满脸纠结,又得抓大官,还得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这种命令放在他小半生的锦衣卫生涯里也是相当炸裂的。 但陈堪的命令他又不能不听。 毕竟,这位大人来的时间再短,终究是能一手将晋王这等大人物都扳倒的人,自己要是忤逆了他,他要弄死一个总旗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纠结许久,方胥跺了跺脚,还是一脸晦气的朝教场跑去。 ... 凭借陈堪对李景隆的了解,自己去国公府肯定是找不到他的。 但秦淮河边那么多青楼,陈堪也不确定他会在哪一家。 倚红楼?偎翠楼? 来到倚红楼门口,陈堪不等老鸨子迎上来,便将牙牌举在手中。 “锦衣卫办事,闲杂人等躲开。” 老鸨子被陈堪的作态吓了一跳,连忙哭丧着脸喊道:“哎哟大人,咱们做的可都是正经勾当啊。” “曹国公在里面吗?” “曹国公?” 老鸨子一惊,随后连连摇头。 “不在不在,李公爷已经许久没来了。” 一听老鸨子这么说,陈堪扭头就走,他可不信老鸨子敢骗自己。 偎翠楼、燕来楼、春花楼、秋月楼...... 连续找了几家青楼都没有找到李景隆,陈堪有些郁闷。 难道李景隆这家伙转性了? 眼看天色逐渐黑了下来,陈堪决定回衙门再说。 反正那些官员在诏狱里也不会少了一两肉,最多就是在大牢里多住几天。 管饭还不用干活,便宜他们了。 陈堪准备回衙门,但远处画舫上突然传来的一阵争吵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第五十八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什么,你说小红姑娘正在陪贵客?老子就问你,在这京师里,还有哪门子贵客能贵得过本侯爷?” 能说出这么无脑的话的人,自然不可能是李景隆。 但这个人陈堪恰好认识。 朱棣登基时新封的武阳侯——徐景昌。 和根正苗红的李景隆不同,李景隆是正儿八经的在老爹李文忠死后继承的爵位。 徐景昌嘛,纯属捡便宜。 徐景昌是中山王三子徐增寿的儿子,徐达一共四个儿子,其中长子徐辉祖因在朱棣靖难时选择站队建文帝遭到朱棣记恨,现被朱棣软禁在家中。 而徐增寿则是毫不犹豫选择了帮助大姐夫朱棣,但他运气不好,在一次向朱棣偷偷传递消息时被朱允炆逮了个正着,便被建文帝亲手持剑所杀。 朱棣即位后,感念小舅子徐增寿的功劳,追封为武阳侯,由其子徐景昌继承爵位。 当然,真正吸引陈堪的不是徐景昌这个人,而是老鸨子口中的那个贵客。 在京师,身份贵得过徐景昌的人很多。 但身份比他尊贵的,还喜欢逛窑子的人,陈堪只能想到一个。 所以陈堪毫不犹豫的朝那艘画舫走去。 将锦衣卫的牙牌在老鸨子眼前晃了一下,老鸨子顿时脸色大变。 期期艾艾道:“大人,咱做的都是正经营生,也不敢包庇反贼啊,大人明鉴。” 而徐景昌一看见锦衣卫的牙牌,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忌惮之色。 在京师之中,不怕锦衣卫的人,还真是少数。 陈堪老神在在的看着徐景昌说道:“侯爷,锦衣卫办事,您请回吧。” 随后看向老鸨子:“我知道,曹国公在小红姑娘房里吧,带我去见他。” “哼,我们走!” 听见曹国公三个字,徐景昌忌惮的瞥了陈堪一眼,带着爪牙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老鸨子则是一脸为难:“这,李公爷来时吩咐过,不许让外人打搅到他。” “本官有紧急公务要见公爷,耽误了正事,你吃罪得起吗,再说了,本官和李公爷情同兄弟,哪来外人一说。” “是是是,公爷他在天字二号房。” 老鸨子说完,一脸哀求之色:“大人可别告诉李公爷是小人说的。” 得到想要的信息,陈堪早已迈进了大门,哪里还能听清老鸨子在说什么。 进了画舫,陈堪径直上了三楼,一路上,无数的莺莺燕燕朝他抛出了媚眼,若非自制力强大,他早就沦陷了。 听着门内传出男子的低吼声和女子的娇喘声,陈堪毫不犹豫的破门而入。 “啊~” “谁,找死吗?” 陈堪成功的收获女子的尖叫和李景隆气急败坏的咒骂。 “公爷,出大事了。” 陈堪一脸焦急之色的喊道。 “陈堪,你他妈......” 李景隆还来不及问候陈堪的祖宗十八代,陈堪就将满地的衣袍丢在他脸上。 “公爷,锦衣卫出大事了,快跟我回衙门。” 见陈堪脸上焦急的表情不似作伪,李景隆强行忍住了无数句国粹。 一边将衣袍往身上套,一边骂骂咧咧道:“锦衣卫能出什么事儿?” “快走吧,来不及解释了。” 李景隆骂骂咧咧的和陈堪走下画舫,他的侍卫便将一顶软舆抬了过来。 李景隆坐上了软舆,这才一脸不爽的看着陈堪问道:“到底什么事儿啊?” 陈堪跟在软舆边上说道:“公爷,咱们可能有性命之危啊,指挥使大人想将咱们全都带上死路。” 李景隆不满道:“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陈堪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添油加醋的说道:“京师一大半的官员都被抓进了诏狱,连三品大员都抓了好几个了,属下想阻止,但属下指挥不动他们,您快回去看看吧。” “什么?” 李景隆差点被陈堪的话惊得从软舆上掉下来,脸色一下子便难看起来。 “纪纲这是疯了吗?” 气急败坏的怒骂了一句,李景隆看着抬着软舆的侍卫骂道:“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走快一点啊。” “呼~” 看着李景隆满脸焦急的样子,陈堪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事成了,有李景隆插手,不说这一次逮进诏狱的官员能全部放出去。 但至少能少死几个。 仓促之间,陈堪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第54节 一路赶回锦衣卫衙门。 李景隆刚进大门,光看着锦衣卫一片忙碌不休的景象,脸色便瞬间阴沉了下来。 尤其是衙门外还有源源不断的官员被押进诏狱,其中还有不少是李景隆熟悉的面孔。 李景隆的脸上更是宛如吃了死苍蝇一般难受。 “疯了,疯了,谁让他们这么干的?” 咆哮了一声,李景隆转头看着身旁的锦衣校尉怒喝道:“还愣着干嘛,快去敲军鼓啊。” 锦衣校尉跑远,李景隆下了软舆,气急败坏的朝教场走去。 一边走一边骂。 “狗日的纪纲,自己想死就算了,干嘛还要拉着老子......” 陈堪也装出一副焦急的样子跟在李景隆身后,眼中却清明无比。 看见方胥手中押着刑部侍郎进了衙门,不由得朝他瞥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陈堪的计策其实很简单,就是想办法将事情闹大,一直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因为光靠常规手段,想救出那么多官员显然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在发生了晋王谋反这么大的事情之后,暴怒的朱棣肯定听不进任何劝诫,越劝,死的人就越多。 那既然常规手段起不了效果,陈堪便干脆反其道而行之。 不是要抓人嘛,那就可着劲儿抓,把所有人都抓进大狱。 人都抓完了,没有人做事情,陈堪就不信你朱棣一个人就能治理好这个国家。 这招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很简单粗暴的计策,但看李景隆现在的表情就知道,非常好用。 夜晚的教场之上,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鼓点。 正在忙碌的锦衣校尉们一愣,忙将手中的嫌犯急匆匆的塞进诏狱,随后一路小跑到教场上集合。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一直以来都不怎么管事的镇抚使大人,正一脸暴怒的站在教场前。 第五十九章 发难 宽阔的教场,被竖起的火把照耀得宛如白昼。 无法无天的锦衣卫们此时就像做错了事情的小学生似的,安安静静的排列在教场之上,把头低得像鹌鹑。 李景隆坐在点兵所用的高台上,脸色阴沉。 “本官再问一遍,谁让你们去抓三品以上的大员的?” 李景隆此言一出,人群之中的方胥顿时有些心虚的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而锦衣校尉们则是面面相觑,今天的京师这么乱,鬼知道是谁先对三品大员下手的啊。 况且,指挥使大人也没说过三品以上的官员不能抓啊。 数千人站立的教场,安静得落针可闻。 “很好,都不承认是吧?” 李景隆眸子微微眯起,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神色。 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李景隆大喝道:“千户石稳何在?” 石稳排开众人走上前来,下意识的瞅了一眼立身于李景隆身旁的陈堪。 在得到陈堪一个安心的眼神之后,单膝跪地道:“属下在。” “本官听说,今夜只有你麾下的锦衣卫未曾参与抓捕行动是吗?” 石稳沉声道:“回大人,属下今天得到指挥使大人的命令之后,便带人于京师各处缉捕建文余党,但黄昏时分,属下见诏狱之中逐渐有三品以上的大员被抓捕入狱,便去请示了卫镇抚大人,当时卫镇抚大人有令,让属下带人护住犯官们的安全,所以属下便一直守在诏狱之中。” “很好,你做得不错。” 李景隆赞赏的看了陈堪一眼,夸奖一句石稳后,转头看着陈堪问道:“这事儿,接下来要怎么处理?” 陈堪为难道:“大人,属下就是不知道怎么处理,才找您回来主持大局啊。” “唔~” 李景隆蹙眉道:“这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纪纲这狗日的。” 随后闭上眼睛开始沉思起来,显然正在犹豫要怎么办。 “大人,属下知道是谁对三品大员先动手的。” 忽然,一道高亢的声音打破了教场的寂静。 闻言,李景隆大喜。 “是谁?” 但看见此人,陈堪的眉头便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因为这人,正是对陈堪挖了他墙角而心怀怨愤的李延。 李延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拱手道:“最先动手抓捕三品大员的,乃是百户邢方麾下总旗官方胥,属下亲眼看见他将吏部侍郎抓进了诏狱,而诏狱之中收纳的第一个三品大员,便是吏部侍郎陈洽。” 李延此话一出,人群之中的方胥身上的冷汗瞬间便浸透了衣衫。 随后赶紧将求救的眼神看向陈堪。 陈堪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示意他别慌。 “哦?” 李景隆忽然怒目圆瞪,大喝道:“百户邢方,总旗方胥何在?” “属下在。” 邢方和方胥不敢怠慢,连忙出列来到李景隆前方跪下。 李景隆若有所思的看了两人一眼,这两人他知道,方胥还是陈堪亲自开口要到麾下的。 这两人,之前似乎就是这李延的麾下吧? “你们二人有何话说?” “这,属下不知情啊。” 邢方埋着头辩解了一句。 方胥脸色苍白,支支吾吾道:“属下,属下也不知道抓的到底是谁啊。” “哼,大人,依属下看来,这方胥就是包藏祸心,打算陷锦衣卫于万劫不复之中。” 事到如今,谁都知道事态已经失控了,必须要找一个背锅的人。 而李延之所以站出来指认方胥,也不仅仅只是出于对邢方与方胥背叛他的憎恨那么简单。 他还想借此将陈堪也拉下水来,所以一开口,便是直接将一顶大帽子扣到了方胥头上。 谁都知道方胥和邢方现在是陈堪的手下,没有陈堪的指示,方胥一个小小的总旗官,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去冲进一个三品大员的家中拿人? 方胥被李延这话一吓,更是瞬间汗如雨下。 一边用眼神朝陈堪求救,一边看着李景隆喊冤道:“大人,属下冤枉啊,属下真的不清楚自己抓的到底是谁,当时太乱了,所有人都在抓人,属下冤枉......” 陈堪有些恼怒的看了李延一眼,他没想到,关键时刻会跑出来一个李延搅局。 而且这李延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看着跪在下面汗如雨下的邢方和方胥,以及一旁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石稳,陈堪心中恼怒不已。 但他也清楚,这个时候,自己一定不能怂,必须出手保住邢方和方胥,否则人心就散了。 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没人愿意跟着一个连一点事情都扛不下来的上官的。 “大人,这不过是李镇抚的一面之词罢了。” 陈堪开口替两人辩解了一句,随后看着李景隆道:“大人,虽然李镇抚信誓旦旦的说他亲眼看见,下官麾下总旗方胥是最先捉拿三品大员的,但鉴于方胥之前乃是李镇抚麾下,下官有理由怀疑,这是李大人对方胥转投下官麾下心怀怨恨,从而做出的泄愤之举。” “你放屁,此事乃是本官亲眼所见,难道本官还能欺骗镇抚使大人不成?倒是你陈堪,这么迫不及待的站出来为方胥辩解,本官还有理由怀疑,抓捕三品大员这事就是你指使的呢。” 听完陈堪的话,李延顿时像炸了毛的猫似的,抬起头对着陈堪就是一顿输出。 “都给我闭嘴!” 李景隆听不下去了,看着两人怒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为一点儿破事在这给我耍心眼子,有这功夫还不如给本官想想这事儿要怎么收尾。” “哼!” 陈堪和李延彼此愤恨的瞪了一眼,冷哼一声之后还是偃旗息鼓下来。 “大人,想知道是谁最先动手抓捕三品大员的还不简单?” 就在这时,队列中又走出来一人。 来人与李延长相形成两个极端,是个一脸书卷气息的中年人。 李景隆一脸狐疑的问道:“许远,你有办法?” 来人正是北镇抚司另外一个卫镇抚许远,他朝着李景隆拱手道:“很简单,只需请陈侍郎前来指认一番便可。” 第六十章 不是他 许远此话一出,陈堪脸色顿时就变了,跪在下方的方胥更是汗如雨下,脸色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但李景隆现在只想赶快将这个黑锅甩出去,根本没注意到陈堪的脸色变化。 反倒是一直盯着陈堪的李延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冷笑。 “可以,许远,你带人去请陈侍郎过来。” 李景隆大手一挥,下达了命令。 第55节 陈堪的脸色数变,李景隆让许远去,那岂不是自己想要在路上做点什么都做不到?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李延。 原本还没想过搭理他,不曾想关键时候会因为此人而导致功亏一篑。 可恨啊。 陈堪看着李延,眼中满是杀意,这是他来到大明之后,第二个想立刻弄死的人。 锦衣卫的诏狱距离教场并不算远,再加上陈堪下令让石稳保护好被拿进大狱的官员的人身安全。 所以陈洽很快便被许远带着两个锦衣校尉恭恭敬敬的“请”到了教场之上。 看见陈洽的瞬间,陈堪便在心里暗暗决定,待会儿若是他指认方胥,大不了自己舍下这块老脸在李景隆面前保下他。 这锦衣卫,不待也罢。 给朱棣立了这么多功劳,就不信朱棣还能因为这事儿砍了自己。 陈洽是个满身正气的中年人,由于常年身居高位的原因,所以此时哪怕身陷囫囵之中,也依然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全然没有其他低级官员面对锦衣卫时那种恐惧的样子。 看着教场之上数千人聚集的场面,陈洽抬起头,看着李景隆冷声道:“怎么,李公爷,把本官拿进诏狱还不够,这是准备恐吓本官,想依靠人数吓破本官的胆子,好让本官承认参与了晋王谋逆一事?” 不得不说,读书人的嘴皮子不是一般的利索。 听完陈洽这句夹枪带棒的话,原本郁闷无比的陈堪差点笑出声来。 李景隆满脸尴尬之色,朝陈洽拱手道:“陈侍郎说笑了,今日锦衣卫大肆捉拿犯官的事情可与本公爷没什么关系,都是指挥使大人下的命令,这不,本公爷回到衙门,发现许多人都抓错了,这才请你过来,想请你指认一下对你实施抓捕的凶手是谁。” 凶手二字,李景隆咬得极重,相当于明摆着告诉陈洽,不管你指认的是谁,我都会还你一个公道了。 一番话说完,李景隆心中羞恼不已,这对于嚣张惯了的锦衣卫来说,已经是前所未有的服软之态了。 但不服软又不行,这一次锦衣卫做得确实太过火了。 自太祖爷成立锦衣卫以来,除了寥寥几次的针对那几位朝堂大佬之外,还没有过这种一次性将京师大半官员拿进诏狱的情况。 更别说太祖爷那几次的意义与这一次完全不同。 太祖爷是为了打击党争,收缴权力,巩固皇权,借机为大明社稷的稳固打下百年之基业。 而这一次是什么,一个藩王谋反的构陷与株连。 根本都不在一个量级上。 这件事情要是一个处理不好,不知道陛下会暴怒到何种程度。 所以李景隆是不得不服软,不得不赶紧找一个背锅侠来为自己撇清关系。 “哼。” 听完李景隆的狡辩,陈洽一甩袖子,随后便一言不发。 陈堪站在李景隆身旁一动也不敢动,此时他若是有什么动作,那就真的是不打自招了。 心里着急,脸上还不得不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陈堪现在是真的恨不得手刃李延这个狗东西。 见陈洽没有什么意见,李景隆不耐的喊道:“许远,开始吧。” 随着李景隆一声令下,两个锦衣校尉齐步来到已经瘫软在地的方胥身后,粗暴的将方胥架起。 似乎是怕陈洽看不清方胥的脸,许远还贴心的在两人身侧支起两支巨大的火把。 许远淡淡的笑道:“陈大人,是他吗?” 方胥见状,脸上忍不住闪过一抹惨笑。 要说心中不恨陈堪,那是假的,若非陈堪,他现在还是那个令百姓谈之色变的锦衣卫总旗官。 同时,方胥心中也有些淡淡的后悔,如果当初在秦淮河边没有出手,如果今夜对陈堪的命令视而不见,如果...... 可惜,事已至此,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方胥脸色灰白,眼中满是绝望之色。 在要不要供出陈堪之间,他的内心很煎熬。 不供出陈堪,他心里不甘,若非陈堪,他也不会沦落至此。 想了想家中藏在床脚下方三尺深的泥里那一千三百两银子,他心里的不甘更甚。 还好,埋银子的时候自己的儿子也在旁边,还是他给自己递的锄头。 有那么多钱,也足够他们娘俩带着老母一生衣食无忧了。 呵呵,没想到我方胥的命这么值钱。 感慨了一下,方胥有些感激的瞥了陈堪一眼,没有陈堪,他在锦衣卫当差一辈子,也挣不到那么多钱。 看着方胥眼中的死志,陈堪心中怒气更甚。 若是现在他还没有明白过来,这个许远根本就是和李延一伙的,他们就是要将自己踩下去,让自己永世不得翻身,那真的是白瞎了他两世为人阅历了。 而他们之所以会对自己那么大的恨意,陈堪也能理解。 因为自己的到来,分走了原本属于他们的权力。 为了救一群自己不认识的官员,把自己的救命恩人搭进去,陈堪做不出这种冷血的选择。 那些官员,就听天由命吧,我尽力了。 “唉!” 叹了口气,陈堪上前一步,硬着头皮对着李景隆拱手道:“大人,今夜之事.....” “不是他。” 陈堪那句全是下官所为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听得高台下方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陈堪一下子愣在当场,他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个陈洽说了什么? 方胥眼中也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因为他捉拿陈洽的时候,还特意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陈大人,你是不是说错了?” 李延脸色大变,许远也是一脸惊容。 陈洽一甩袖子,不满道:“本官虽然老了,但这一双招子还是雪亮的,你们不会以为,本官连将本官拿进了诏狱的人是谁都能认错吧?” 第六十一章 文人杀人不用刀 李景隆一下子站起身来,蹭蹭蹭跑下点将台。 来到陈洽身旁,一脸狐疑道:“陈大人,你确定不是他?” 陈洽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李公爷是在质疑本官堂堂吏部侍郎,朝廷三品大员在说谎吗?” 陈堪也跑下点将台,只不过他没去官陈洽为什么会帮他遮掩,而是看着一旁的石稳和邢方怒骂道:“都他妈瞎了吗,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你们还跪着干嘛,当软蛋吗?” 陈堪话音一落,石稳和邢方便满脸戾气的站起身来,一人一脚将架着方胥那两个锦衣校尉踹得飞出去老远。 “大胆!” 许远一声怒喝,手下的千户顿时腰刀出鞘。 石稳也不甘示弱,一招手,麾下的锦衣校尉们同样抽出武器与许远麾下对峙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当本官是死人吗?” 李景隆怒了,一脚踹在李延肚子上,将李延踹得弯腰弓在地上,怒喝道:“要造反吗你们?” “哼,放下武器。” 许远怒哼一声,抬起手示意麾下收起武器。 随后跪倒在李景隆身前,拱手道:“大人恕罪。” 石稳同样一挥手,麾下锦衣校尉们瞬间收刀入鞘。 见状,陈堪也只好单膝跪地道:“属下御下不严,请大人治罪。” 就在这时,陈洽忽然走到陈堪身旁,看着陈堪,脸上露出一抹难以捉摸的微笑。 随后对着李景隆说道:“李公爷今夜把本官请来锦衣卫,就是为了让本官看一场锦衣卫自相残杀的大戏吗?” 陈洽将请和自相残杀咬得极重。 但陈堪心里却是一瞬间就凉飕飕的。 原来文人杀人真的不用刀啊,一张嘴皮子便抵得上千军万马,真尼玛可怕。 果然,陈洽此言一出,李景隆的脸色顿时胀红宛如猪肝。 “南镇抚司指挥佥事何在,将李延收押,本官怀疑,今夜之事乃是李延所为,好好的给本官查一查,这个李延和废晋王究竟是什么关系。” 李景隆是真的怒了,锦衣卫今天可谓是在陈洽面前把脸都丢完丢尽了。 尤其是这个李延,原本李景隆在心里已经打算好,若是他真的能将陈堪拉下水,那用陈堪去背黑锅,他也无所谓。 兄弟不就是用来背锅的嘛。 但没想到这个李延这么不堪,眼见的必死之局都能被陈堪翻盘,还让他在外人面前出这么大的丑。 既然如此,反正都是背锅,你不能让陈堪背,那这个锅就你去背吧。 “大人,属下冤枉啊,大人饶命啊。” 李延慌了。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呢? 陈堪没拉下水不说,还把自己赔进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 别说李延,其实陈堪现在也很懵逼。 第56节 他记得自己最近没有花钱请演员啊。 “还愣着干什么?” 看着畏畏缩缩的指挥佥事,李景隆忍不住又是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 指挥佥事卢阳心里突然有点委屈,明明大家都是正四品官,凭什么你李景隆就能对我又打又骂的? 但李景隆的命令他又不敢不听。 只好一副小受的样子,带着两个锦衣校尉将瘫倒在地上的李延架起来往诏狱拖去。 “大人,他在说谎,他在说谎,属下冤枉啊......” 就在这时,李延忽然挣扎起来,一边挣扎一边还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许远。 “许大人,快帮我求求情,是他在撒谎,我冤枉啊。” 许远的脸一下就黑下来了,然后默默的调转了一个方向。 心中默念:“我听不见,我看不见。” 见许远不搭理他,李延又将怨毒的眼光看向陈堪,大骂道:“是你,一定是你,你买通了他,肯定是你,陈堪,你不得好死,大人,我是冤枉的,这一切都是陈堪搞的鬼......” “闭嘴吧你。” 心里本就委屈的卢阳见李延还在大喊大叫,忍不住一拳砸在他头上,要不是这个家伙,他怎么会被李景隆打。 听着李延瞬间没了声息,陈堪忍不住一缩头。 要说狠,还是自己人对自己人更狠啊。 “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陈堪抬起头,无辜的大眼睛眨呀眨呀眨。 李景隆没好气的一甩袖子:“我哪知道怎么办。” “那本官呢,是可以回家了,还是继续去诏狱里待着?” 陈洽也开口了,压力全给到李景隆。 李景隆的脸一下就气白了。 不过陈洽毕竟是朝廷三品大员,李景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劳烦陈大人回诏狱再待一晚,本官马上去给指挥使大人去信。” “行!” 陈洽点了点头,也不等锦衣校尉上前领路,自顾自的朝诏狱的方向走去。 只是临走前,又扔给陈堪一个难以捉摸的眼神。 “啊~” 李景隆忍不住仰天长叹一声。 陈堪适时的补刀道:“大人,还要找是谁先拿的三品大员吗?” “找个屁,本官这就进宫面圣,你给我管好这些兔崽子,别让他们再去给我惹麻烦,那些官员要是出了问题我拿你是问。” “是,属下保证完成任务。” 看着李景隆气急败坏的带着人急匆匆的朝皇宫的方向而去。 陈堪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真的是万幸啊,若非陈洽不知道什么原因为自己遮掩,只怕今天进诏狱的就是自己了。 真要是那样,虽然心里不认为朱棣会杀了自己,但是想来蹲一段时间的大狱是没跑的。 刚从大狱里出来,陈堪实在是不想再进去。 只是,李景隆现在进宫面圣,他进得去皇宫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他进不去。 因为,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李景隆便带着人又气急败坏的赶回了锦衣卫。 “大人?” 陈堪好奇的迎了上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问道:“陛下怎么说?” 李景隆差点气得一口老血喷在陈堪脸上,怒气冲冲的应道:“陈堪,你他妈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属下怎么听不太懂呢?” 但李景隆这会儿显然是没心情搭理陈堪,只是瞥了他一眼之后,便朝着诏狱而去。 第六十二章 提审晋王 陈堪摸了摸后脑勺,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他现在很期待明日早朝时朱棣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发现自己的朝堂空了一大半之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想必纪纲应该是逃不过一顿毒打。 嗯,打倒大奸臣纪纲,人人有责。 将双手背在身后,陈堪看着一脸劫后余生的邢方和方胥,忍不住笑骂道:“什么表情,锦衣卫那么多事情不用做了吗,那么大的诏狱不用去守卫吗,镇抚使大人的安全不用负责吗?” 邢方和方胥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那一抹坚定。 然后两人就像约定好了似的,忽然同时单膝跪在陈堪身前,低声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哪来的什么救命之恩,你们本来就是无辜的,那李延不过是因为你们投了本官麾下,对你们心生怨恨,所以才构陷你们而已,现在真相大白了,起来去干活吧。” 陈堪无所谓的罢了罢手,只带着石稳慢慢的朝诏狱走去。 他知道,今天过后,自己算是在锦衣卫有些根基了。 陈堪跟上了李景隆的脚步,便陪着他在诏狱里巡视起来。 李景隆越走,脸色便越是难看。 现在的锦衣卫诏狱里少说关了六七百位官员。 就连三品大员都有十几位。 但偏偏李景隆还不敢放他们走。 因为一旦将他们放了,锦衣卫好不容易在百官之中树立起来的威名就算是废了,将来再想展开监察百官的工作,官员们也不会把他们当成一回事。 但若是不放,明日早朝之上,李景隆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向陛下交代。 难道要告诉陛下,你的臣子都是晋王党,全部被锦衣卫抓起来了? 那可能这些晋王党的脑袋还没掉,他李景隆的脑袋先被陛下拧下来当夜壶了。 此时此刻,李景隆是真的恨极了纪纲。 你他妈倒是带着人跑淮南去了,把这么个烂摊子丢给自己,我丢你老母啊。 陈堪倒是挺满意的。 虽然说中间出现了一点意外,差点被李延这个小人给搅了局。 但事情终究还是发展成了陈堪预想之中的样子。 陪李景隆逛了一圈诏狱,陈堪知道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呢,当然是提审朱济熺。 抓了这么多官员进来,其根源不正是因为朱济熺吗? 不审朱济熺,明天怎么有理由将这些官员放出去呢? 所以陈堪便假装苦恼的对着李景隆说道:“大人,这么多官员,咱们不可能把他们关到天荒地老吧,指挥使大人又去了淮南,属下担心,陛下会将怒火发泄在我们身上啊。” 闻言,李景隆更是气急,没好气的说道:“本官不知道吗,那你说怎么办,难道一声不吭的把人全放了,那我们锦衣卫成什么了?” 陈堪面露思索之色,片刻之后,凑到李景隆的耳边说道:“下官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该不该讲。” “讲啊,这个时候还有什么该不该讲的,死马当成活马医呗。” 李景隆顿时眼睛一亮,宛若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陈堪有些为难的打量了一下诏狱里的环境,随后说道:“公爷,诏狱繁杂,不是说话之地,不如咱们换个地方。” 李景隆明白了他的一丝,蹙眉道:“去你之前住的那间诏狱。” 随后对着随侍的锦衣校尉吩咐道:“你们都去巡视诏狱,出了什么岔子老子抽不死你们。” 说完,自顾自的朝关押陈堪的那间诏狱走去,陈堪连忙跟上。 “现在可以说了吧?” 陈堪环视一圈,发现离自己最近的锦衣卫都在十米开外,而去还是石稳麾下,这才低声说道:“属下这个主意很有可能会得罪指挥使大人。” “行了,别卖关子了,你怕他纪纲,本公爷可不怕。” 李景隆对于陈堪卖关子的行为可谓深恶痛绝,当即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言外之意便是,有老子在,你怕什么。 听见李景隆这么刚,陈堪就放心了。 便压低了声音道:“咱们抓人不都是为了废晋王嘛,若是能拿到废晋王指认同党的口供,那咱们不是就有理由把抓紧来的官员都放了。” “咦?” 李景隆轻咦了一声,随后缓缓点头:“有道理,咱们抓的都是有嫌疑的人,只要帮他们洗脱了嫌疑,咱们也就没有理由扣住他们不放了,陛下那边也能交待过去。” 陈堪应合道:“是这个理,只是您提审了废晋王,那指挥使大人那边,咱们怎么交代?” 陈堪此言一出,李景隆的情绪瞬间就激动起来。 唾沫星子横飞,咒骂道:“交代,老子凭什么向他交代,藩王一事本来就是老子负责,老子还没怪他抢功呢,给老子留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他自己倒是带着人打着抓建文余党的旗号去淮南府潇洒。” 李景隆越说越激动,竟直接指着淮南府的方向开始咒骂起来。 “纪纲,狗东西,我......” 听着李景隆口中喷涌不绝的污言秽语,陈堪不由得抬起手堵住了耳朵。 李景隆指着淮南的方向骂了足足一刻钟,或许是骂累了,这才意犹未尽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第57节 随后怒喝道:“该死的朱济熺,没事你造什么反啊,老老实实等着被削不行吗?” 陈堪抽了抽嘴角,没有搭话。 老老实实等着被削,那不纯纯冤种行为吗? “还愣着干嘛,提审朱济熺啊。” 陈堪一愣,下意识的反问道:“我吗?” “废话,你看本公爷像是会审人的吗?” 陈堪无语凝噎,哭丧着脸道:“属下是读书人,也没审过罪犯啊。” 一时间,两个人抱头开始怀疑人生起来。 “公爷,属下举荐一个人,他肯定会。” 陈堪脑海之中浮现出许远那张令人生厌的脸,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许远什么身份,也敢和李延算计伟大的穿越者,我他妈杀你全家。 李景隆瞬间来了精神:“谁?” 陈堪口中缓缓吐出一个名字:“北镇抚司卫镇抚——许远。” 第六十三章 他行吗 坑许远,是临时起意,也是因缘际会。 谁让陈堪和李景隆都不会审问犯人呢? “许远,他行吗?” 李景隆提出了质疑,显然是对刚才许远和李延信誓旦旦想把陈堪拉下水,最后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模样心有疑虑。 “外行指导内行是大忌啊公爷,咱俩都不懂怎么审问犯人,也不知道怎么分辨犯人之言的真假,正所谓专业的事情还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您还能找到比许远更专业的人选吗?” 陈堪的话成功让李景隆打消了疑虑。 毕竟整个北镇抚司,还真找不出来比许远更专业的人了。 就算有,也是比许远身份更低的人。 晋王再怎么大逆不道,终究还是姓朱。 若是让寻常锦衣校尉来审,不说晋王愿不愿意,只怕皇宫里那位也不会愿意。 刚刚回到公务房的许远,打了几个喷嚏之后又收到了镇抚使的召唤。 低声咒骂了一句,许远却不得不赶紧去报道。 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当他来到诏狱里,就看见陈堪站在李景隆身旁,正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他。 许远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一股不妙的感觉从心里升起。 尤其是李景隆看他的眼神,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 信任? 许远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揉了揉眼睛,但李景隆的眼神里,对自己的信任似乎又多了一些。 许远一头雾水的走上前来,单膝跪地行礼道:“参见大人,不知大人唤属下前来有何要事?” 李景隆没有搭话,反而转头看着陈堪,一脸满意的点了点头。 陈堪顿时朝许远投去赞赏的目光。 不得不说,光看卖相,许远就甩了李延不知道多少条街。 三缕山羊胡,一脸正派,一看就是专家。 “既然人到了,那便走吧。” 李景隆站起身来,朝着诏狱深处走去。 许远虽然心中不安,但李景隆发话了,也只得跟上。 陈堪顿了顿,也跟了上去。 三人一直来到诏狱的最深处。 锦衣卫的诏狱自然也是分等级的,不同的人关押在不同的楼层。 朱济熺便是关押在地下二层最深处的天字号三号牢房。 诏狱以天地玄黄分类,能关在天字号牢房里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达官显宦,至少也得二品起步。 走到牢房门口,李景隆出示了镇抚使的牙牌。 两个守门的锦衣校尉便缓缓的推开用铁板做成的大门。 随着一阵沉闷的推门声响起,在一天前还风光霁月的晋王朱济熺,便映入三人的眼帘。 此时的朱济熺,宛如行尸走肉一般,静静的坐在地上,面目憔悴,双眼空洞。 见是李景隆来了,只是抬起头瞥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 直到,余光中扫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陈堪,给本王死来!” 朱济熺顿时就疯狂了,伸着双手仿佛要将陈堪隔着空气掐死,面目狰狞不似人形,眼神里迸发出浓烈的恨意。 走在最后面的陈堪被朱济熺如此作态吓了一跳。 直到发现绑缚在朱济熺双手双脚之上的铁链才松了口气。 而许远,这会儿也知道李景隆是要他来干嘛了。 顿时脸色苍白两股战战。 李景隆见状,回头不满的看了一眼陈堪。 “你在这,别人还怎么审案。” 陈堪巴不得李景隆赶自己走呢,见状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就走。 “天亮之前,我需要拿到晋王一党的所有名单,否则,你就去和李延作伴吧。” 看着快要哭出来的许远,李景隆就这么说了一句,便将他推进了关押朱济熺的大牢里面。 随着巨大的铁门被缓缓合上,牢房里瞬间传来震天的惨叫。 不过,却不是朱济熺的,而是许远的。 李景隆走到陈堪身旁,听见许远的惨叫声,不由得有些狐疑。 “他真的行吗?” 陈堪被许远突如其来的惨叫声吓了一跳,听见李景隆发问,不太确定的皱眉道:“应该,可以的吧?” 牢房之中,许远看着宛如野兽一般的朱济熺,额头上冷汗直冒。 自朱棣重新设立锦衣卫以来,他审理过的犯人也不算少了,往近了说,才被处死不久的齐泰,黄子澄,陈迪等人,大多他都参与了审理。 但是要审亲王一级的人物,他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尤其是纪纲临走前还亲自交代过,朱济熺一定要等着他回来审理。 而现在,自己受了小人的胁迫,却是要违抗纪纲的命令,纪纲回来,还不知道要怎么炮制他呢。 他如何能不慌张。 但不审更不行,纪纲回来可以要了他的命,而门外的李景隆,现在就能要他的命。 至于刚才那声尖叫,纯粹是被朱济熺张牙舞爪的样子吓的。 等了一刻钟后,陈堪的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了。 李景隆也是一副睡神上身的样子。 甩了甩有些发昏的头,陈堪决定开溜了。 反正事情到了这一步,不可能再出意外了,除非纪纲能长出翅膀飞回京师。 “公爷,许远还不知道多久能审完,若是无事的话,下官就先下差了。” 李景隆睡神附体,根本就没听清陈堪说了什么,下意识的点点头应道:“好。” 出了锦衣卫的诏狱,教场上吹过来的热风让陈堪稍微清醒了一点。 出大狱到现在就一直忙着解救那些倒霉官员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回家报个平安呢。 所以稍微清醒了一点,陈堪便出门趁着月色朝方府走去。 现在朱济熺倒台了,他麾下的力量基本上都被控制了起来。 陈堪的杀身之祸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弭于无形了。 唯一让他还有些顾虑的,便是朱济熺在太原的那几个儿子。 在削藩之策没有完全实施下去之前,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直接出动晋王府剩余的所有力量和自己来个同归于尽。 但一想到朱济熺倒台的消息,即便是一人三马昼夜不停的跑,也要六七天才能到达太原府,陈堪心里的那点担忧也就随风消散了。 毕竟,等他们知道朱济熺倒台的消息,朝廷的钦差也该到太原了,自身难保之下,未必还有心思来找陈堪的麻烦。 第六十四章 你算什么东西 “嗯,都是李景隆干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自语了一句,陈堪哼着小曲在夜色下走着。 “啊~鬼呀。” 陈堪的惊叫声,震得街道两旁树上的鸟儿四散纷飞。 第58节 飞到两旁的屋顶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显然它们对这个打扰了自己好梦的不速之客不满到了极致。 “陈世兄,救救我。” 背后忽然传来女子的呜咽声。 半天之后,陈堪终于回神,听着这道熟悉的哭泣声,怒骂道:“你他妈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呜~嗯~哼哼...” “对不起,陈世兄,可是我真的好害怕,求你救救我。” 女子紧紧的抱着陈堪,任凭陈堪怎么用力都不肯放手。 陈堪无奈了,只好对着这个十几天前还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女子说道:“这样,你先把手放开,然后站到我面前来好好说话,不然我就要叫了。” “陈世兄,我在京城无亲无故,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求求你,救救我,呜~嗯~哼,小女子愿意做牛做马来报答你~” 女子正是傅瑜。 闻言,她放开了陈堪,走到陈堪面前,整个人哭得梨花带雨的。 当真是好一副我见犹怜的白莲花姿态。 陈堪打量了她一眼,往日的天之娇女,如今跌落凡尘,身上的裙子被刮得破破烂烂的,一抹抹雪白在月色的照耀下若隐若现。 姣好的身材被隐藏在破烂的衣裳之后,让陈堪很有一种寻幽探秘的冲动。 不得不说,傅瑜的样子,即便是落魄了,浑身上下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那股子大家闺秀的气质,依旧不是秦淮河画舫上那些妆容精致性格热辣奔放的女子能比的。 嗯,各有各的好。 在心里对比了一下,陈堪饶有兴趣的问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躲过锦衣卫的追捕的?” “呜...嗯~” 傅瑜抽泣了一下,低着头应道:“小妹,小妹是躲在晋王别院水池下方的假山石缝里,待锦衣卫走后,顺着排水的石渠里偷偷跑出来的。” “哦!” 陈堪恍然大悟,他就说嘛,依照锦衣卫那种路过的狗都要被扇两巴掌,鸡蛋黄都要摇散的变态抄家手法,怎么可能会放任傅瑜这么个大活人偷偷溜走呢。 原来是从下水道里钻出来的啊。 这就合理了。 然后,陈堪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更是不断的拍打衣服上被傅瑜抱过的地方。 下水道,那得带出来多少细菌脏东西啊。 不过,拍打了两下,陈堪发现自己身上干干净净,也就不再浪费力气。 虽然知道傅瑜是在说谎,不过,陈堪心里并没有为难一个小女子的想法。 当然,更没有给她科普一下从下水道出来的人不该这么干净想法。 随口问了几句后,他看着傅瑜道:“我救不了你,你找错人了。” 说完,转身欲走。 然后,他又被一个温软的躯体抱住了。 陈堪虎躯一震! 没有震开。 “放手。” “不放!陈世兄,请你大发慈悲救救小妹。小妹承认之前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那都是被晋王蛊惑所致,前来退婚也是他的主意。若是陈世兄愿意救小妹一命,小妹愿意履行婚约,嫁给你为妻。” 听着傅瑜一推二五六,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晋王身上,陈堪不由得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女人,是不是蠢啊。 好歹也是颖国公长子与寿春公主的血脉,为什么会是一副脑干发育不健全的样子呢? 还愿意履行婚约,嫁给自己为妻,人家从上到下都是大眼睛萌妹的好不好? “放手。” 陈堪的声音冷了下来:“你若是再不放手,我就只能将你送去锦衣卫陪晋王殿下了。” “呜呜呜~” 傅瑜终于绝望的哭了起来,她费尽心思逃出晋王别院,在抱住陈堪之前,还特意将身上的衣服划破。 却没想到,陈堪根本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 “陈世兄,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救我一命吧,我不想死。” “我也没想到朱济熺会如此丧心病狂,他竟然,竟然想要造反。” “还请陈世兄,看在爷爷曾经收容你的情分上,救小妹一命,你若愿意出手,小妹此生就是你的人,你想怎么样都行。” 陈堪看着哭得楚楚可怜的傅瑜,不由得蹙眉道:“首先,你决定和我退婚跟着朱济熺,那是你的选择,和我没关系。其次,颖国公收容我的情分,在你带着朱济熺上门逼迫我退婚,并拿出一千两黄金羞辱我的时候,就已经两清了。另外,我对搞破鞋,没有兴趣。” 说完,陈堪也懒得搭理他,转身继续朝着方府走去。 见陈堪逐渐走远,傅瑜的眼神之中绝望之色愈浓。 “陈堪,你忘恩负义,当初若非我爷爷收留你,你早就横尸街头了,你个天杀的贱种,若非是因为我爷爷收留了你这个天煞孤星,我傅家何至于被你克得满门抄斩...” 陈堪忽然停下了脚步,傅瑜眼中顿时浮现出生的希望。 随后软语道:“陈世兄,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你救我,带我出城,然后我们双宿双飞,再也不回京师这个是非之地......” 陈堪强忍住满口的国粹,转身走回傅瑜面前,看着傅瑜脸上浮现起得逞的笑容。 陈堪笑了,随后慢慢的伸出手,朝她的脸颊摸去。 傅瑜闭上了眼睛,不着痕迹的挺了挺傲人的胸膛,肩带也不自觉的滑落,露出白嫩得宛如凝脂一般的香肩。 她就知道,像陈堪这样的贱种,怎么可能抵挡住她的美貌,拿什么抵抗? 正当她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来自陈堪的狂风暴雨之时。 只觉得脸颊一阵火辣辣的剧痛,整个人不受控制的狠狠的摔倒在地上。 原来是陈堪的手,在快要抚摸到傅瑜的脸时,忽然高高扬起。 随后,一个大逼兜就一点折扣都不带打的扇在了傅瑜脸上。 陈堪蹲了下来,看着傅瑜的眼神宛如万年寒冰。 “你爷爷对我有恩,将来我有能力了,自然会为他平反,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挟恩图报?” 第六十五章 除非忍不住 陈堪一直在恪守的人生信条里面,就有不打女人这一项。 除非忍不住。 这一次,陈堪实在是没法忍,挟恩图报也就算了,还想道德绑架? 天下人谁不知道我陈堪才是玩道德绑架的祖宗? 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陈堪嫌恶的看着被自己一巴掌打懵了傅瑜,淡淡的说道:“看在你颖国公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但往后,咱们便两清了,我不会再设法为颖国公平反,你也不许在任何人面前提起颖国公的名讳,你可愿意?” 听到陈堪的条件,傅瑜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但很快,这一抹挣扎便被生还的喜悦冲散。 “我愿意,我愿意,多谢陈世兄。” 傅瑜的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就差没给陈堪磕头了。 “明日凌晨早朝之后,你四舅会来锦衣卫诏狱巡视,去锦衣卫门口等着,求你四舅,唯有他点头,你方能活,可懂?” “陈世兄大恩大德,小妹定有后报。” 看着陷入狂喜的傅瑜,陈堪憎恶的看了一眼,随后起身走远。 老实说,对于傅友德会有这样的后人,他由衷的感到惋惜。 陈堪不是圣母,更不是看见女人控制不住下半身的人形野兽。 像傅瑜这般自作自受的人,放在往常,陈堪甚至不会多看一眼,省得脏了眼睛。 但当她搬出傅友德的名号时,即便这个陈堪已经不是那个陈堪,仍然做不到视若无睹。 毕竟,像傅友德那样的人,出现在这样的人口中,本身就是一种侮辱。 陈堪不介意用一个渺茫的希望去换来这个名字的长宁。 朱棣明日早上会来锦衣卫诏狱,这是一定的,但什么时候来陈堪就不知道了。 至于傅瑜要怎么躲过无数锦衣卫的搜捕,并且摸到锦衣卫的大本营中成功的见到朱棣,那也不是陈堪应该关心的事情。 反正他又没说,朱棣一定会赦免她。 经过这么一耽搁,等陈堪回到方府,已是子夜时分。 见方孝孺的书房里还亮着灯,陈堪推开了书房大门。 方孝孺对于陈堪突然回来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只是淡淡的说道:“回来了,干得不错。” 陈堪来到方孝孺身前坐下,有些诧异的问道:“老师,您看出来了?” 方孝孺放下手中的书籍,细心的抚平页脚上的褶皱,说道:“天下又不止你一个聪明人。” 陈堪的脸瞬间就苦了下来。 “您看得出来,那岂不是说纪纲也看得出来,陛下也看得出来?” “那学生岂不是药丸啊!!!” 方孝孺抚着胡须,笑道:“陛下早就知道了。” “啊?” 陈堪瞪大了眼睛:“不可能啊,我做得这么隐秘。” “不然你觉得为什么会那么顺利,陛下这是要借机敲打纪纲呢。” 第59节 方孝孺解释了一句,陈堪瞬间便明白过来,好奇的问道:“陛下对纪纲不满了?” “倒也谈不上不满,只是养狗嘛,你光给它吃肉是不行的,有时候也得打他几棒子。” 方孝孺说话,总是那么浅显直白,直白到一听就懂。 陈堪恍然大悟道:“难怪那陈洽竟然没有指认学生,老师,是您安排的吧?” “呵呵,适逢其会而已。” 方孝孺颇为自得的笑了笑,随后话音一转说道:“你在锦衣卫的日子,也要待到头了。” 陈堪顿时来了精神,追问道:“老师,什么意思?” “陛下明年准备重开科举,为师打算先送你进国子监读书。” “读书?” “不错。” 方孝孺点点头:“明年二月,上元县举行县试,四月,应天府举行府试,八月,举行院试。为师已经帮你报了名,你先给为师考个秀才回来。” 大明的科举分为四个部分,一是院试、二是乡试、三是会试、最后则是殿试。 院试之前又还有两场小考,分别是县里举行的县试,府里举行的府试。 过了县试,府试与院试的举子,俗称生员,也叫秀才。 方孝孺话中的意思,明显对陈堪能考过院试没有丝毫的怀疑。 陈堪蹙眉道:“非得三场考试分开考吗,学生就不能一次性考完?” 方孝孺笑骂道:“不要好高骛远,你能连过县,府,院三试,都得烧高香。” “切!” 陈堪的不屑就差写在脸上了,我一个被后世的应试教育摧残得无坚不摧的三好青年,什么样的考试没经历过。 更别说脑海之中还有原身的记忆,简直就是开挂一般的存在好吗,一个秀才身份还不是手到擒来。 方孝孺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看着陈堪的眼神有些莫名。 仿佛在说,我看你能嚣张多久! “行了,早些休息吧,老夫估摸着明日早朝陛下会去锦衣卫巡视,你明天就不用去锦衣卫应差了,省得陛下暴怒之下,拿你泄愤。” 交代了一声,方孝孺便直接挥手赶人了。 陈堪回到自己的房间,想了想朱棣暴怒的样子,忽然打了一个寒颤。 明天还是躲在家里比较安全,毕竟又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陈堪可不想三进宫。 ...... ...... 此时,李景隆迷迷糊糊之中发现自己身边好像少了一个人。 不过他也没怎么在意,反正锦衣卫里最不缺的就是人。 直到子夜时分,进了关押朱济熺的天字三号牢房审问他的许远走出牢房,满脸疲惫的将一份名单交给了李景隆。 李景隆半睡半醒之间,打开名单,困意瞬间不翼而飞。 随后转头四处看了看,忽然问道:“咦,陈堪呢,陈堪哪去了?” “回大人,陈大人下差回家去了。” 一道小声的声音弱弱的回了一句。 “什么?” 李景隆有些气急败坏:“谁准他下差的,谁允许他走了的?” “您让他走的啊。” 那道声音再次小声的回道。 “陈堪,我他妈......” 李景隆怒了,问候起陈堪的亲族毫不嘴软。 睡一觉起来,陈堪竟然溜了,那岂不是意味着天亮之后自己得一个人承受来自陛下的怒火? “不仗义啊。” 「开书至今一直五更从未间断,还请各位看官老爷动动你们的小手,月票,推荐票投一下,助力一下新书榜,新书成绩愁啊,谢谢谢谢。」 第六十六章 心虚 当陈堪从床上爬起来时,又是日上三竿时分。 躺在床上,他很纠结要不要去锦衣卫瞅一眼。 但方孝孺的交待犹在耳边,万一去了朱棣发疯怎么办? 也不知道朱棣走没走? 纠结了许久,陈堪决定偷偷去看一眼,就看一眼。 起床随便吃了点东西,带好牙牌,陈堪便装出门。 走到锦衣卫,陈堪绕过锦衣卫大门,从后门钻了进去。 “咦?” “大人,您为啥不走正门?” “嘘~” 陈堪看着一脸黄狗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将他拉到角落,像做贼似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陛下走了吗?” 黄狗儿一本正经的回道:“回大人,今天刚好是属下轮值,陛下一早就回宫了。” “那就好!” 陈堪现在心虚得紧。 昨天搞了那么大动静,今天又在朱棣的眼皮子底下翘班。 颇有一种拿了工资没干活,还差点让老板当初抓住的紧张感。 “对了,陛下说什么了?” “这个,属下不知啊,只是看见陛下见过镇抚使大人后,便龙颜大悦的回宫去了。” 黄狗儿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他一个小人物,连靠近陛下的资格都没有,哪里会知道陛下说了什么? “龙颜大悦?” 陈堪敏锐的捕捉到了黄狗儿口中的关键词。 如果是龙颜大悦的话,那应该没事了吧? “昨日抓进来的官员呢?” “陛下早上来过之后,没有嫌疑的官员已经随陛下走了,确认和废晋王有勾结的业已移交大理寺,不日便会处斩。” 打探清楚自己想知道的一切之后,陈堪拍拍屁股便又钻出了后门。临走前看着黄狗儿威胁道:“今日我没来过。” “属下明白。” 黄狗儿一脸了然之色。 “哇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竟敢擅闯锦衣卫驻地,来人,将此狂徒给本官擒下,本官怀疑,此人乃是晋逆余党。” 陈堪还没来得及出门,便听得一阵猖狂的大笑声传来。 随后就被潮水一般的锦衣卫淹没。 “大人,误会,误会啊。” 无论陈堪怎么挣扎,紧紧的将他羁押起来的锦衣校尉们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李景隆慢慢的来到陈堪面前,忽然邪魅一笑,随后一挥手道:“来啊,将此僚带至诏狱,本官亲自审问。” 然后,陈堪双脚离地,被架了起来。 陈堪心里不断的骂娘,但看着李景隆眼中的恨意,只得软语道:“公爷,李公爷,是我,陈堪,不是什么晋逆余党。” 李景隆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转头问左右:“陈堪,谁啊,你们认识吗?” 锦衣校尉们齐齐的摇摇头。 “拖进诏狱。” 随着李景隆一声令下,陈堪便被拖进了诏狱,然后像腊肉似的被挂在了架子上。 李景隆装模做样的拿起烧红的络铁在陈堪眼前比划了两下,隔着老远的距离,陈堪便觉得皮肤开始痛了起来。 “公爷,冷静!” 陈堪双手被捆着,整个人吊在架子上,面对着疯狂的李景隆,只能不断的踢踏双脚以示抗议。 “大人,你听我解释啊,下官也是有难言之隐啊。” 李景隆很听话的放下了烙铁,随后拿起一根足有半尺长,寒芒森森的长针,在陈堪身上胡乱擦拭了一下,说道:“听说这玩意儿戳进指甲里能把人痛死!” 然后是铁鞭,夹棍,金瓜,各种各样的刑具,在陈堪的身下摆了一圈。 麻了。 陈堪也知道李景隆是在吓唬自己,便不再挣扎,而是看着李景隆,一脸认真的说道:“公爷,下官不是有意要坑你的,你先把下官放下来,下官细细为你分说可以吗?” 李景隆抬起头,看着陈堪冷笑道:“你知道今天早上本官被陛下骂成什么样了吗?” 第60节 “不知道。” 陈堪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李景隆的眼睛突然就红了,一拳锤在陈堪的腹部,差点没将陈堪的胃酸给打出来。 “一个上午,本官在锦衣卫大堂跪了整整一个上午,脚都跪麻了,你知道吗?” “公爷,下官真的不知道。” 陈堪刚开口,腹部又挨了李景隆一拳。 “你说你什么事情事先不能和本官商量一下吗,你说你要坑纪纲,难道本官还能不同意吗?” “当时时间紧急,下官仓促之间......” 陈堪打算好好辩解一下,冷不丁李景隆又是一拳。 这一次陈堪没有忍住,一口秽物不自觉的喷涌而出。 李景隆似乎提前知晓,只是一个侧身便躲了过去。 陈堪也怒了,怒道:“差不多可以了,要不然你今天最好把我整死,否则让我找到机会我一定弄死你!” “哟嗬,还敢威胁我!” 李景隆扬起拳头,但终究没有再对陈堪下手。 朝身旁的锦衣校尉招了招手,陈堪只觉得手上一松,整个人便掉了下来。 活动了一下被绳子勒得生疼的手腕,陈堪抱着肚子来到一旁坐下。 “说吧,接下来要怎么收尾,要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哪怕你老师是吏部尚书,本公爷也不介意与他斗上一斗。” 李景隆来到陈堪面前蹲下,如果现在他还不知道昨日的一切都是陈堪搞的鬼,那他就真的是傻子了。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真的将陈堪弄死,揍一顿出出气也就算了。 真把仇结死了,对彼此来说都没有好处。 陈堪有些不忿的瞪了李景隆一眼,随后缓缓说道:“公爷觉得要怎么收尾呢?” “我觉得,我觉得将你送去给纪纲杀了泄愤,本官继续做本官的镇抚使,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 陈堪翻了个白眼:“照目前来看,陛下已经将昨晚这笔帐算在指挥使大人头上了,而公爷你审了朱济熺,等于是将指挥使大人的后路给堵死了。也就是说,就算指挥使大人杀了我,公爷你和他的梁子也解不开。” “嗯,所以本公爷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我他妈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非得这么坑我?” 李景隆用手撑着下巴,脸上满是疑惑。 第六十七章 兵贵神速 李景隆的疑惑不是装出来的。 他真的很奇怪,陈堪这么做,除了平白无故给自己树立一个大敌之外,完全没有任何好处。 那些官员也不会感激陈堪,只会觉得锦衣卫里全是蠢蛋。 虽然他和陈堪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从陈堪来到锦衣卫之后的种种表现,足矣看出陈堪不是个蠢人。 但陈堪要不是蠢人,为很么会做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看着陈堪,他的眼神里满是探究之色。 陈堪沉默了一下。 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呢? 自己坑李景隆了吗? 其实并没有,只是自己做出来的事情,刚好误伤到他了而已。 不论是谁坐在那个位置上,经过陈堪这么一系列的骚操作,也是必然要和纪纲走向对立面的。 还有自己昨晚搞出来的事情,怎么看都是血亏的,得罪了锦衣卫一把手纪纲不说,还很有可能将顶头上司李景隆推向对立面。 所以这个问题,陈堪是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总而言之一句话,玄学,很玄学。 “或许是因为良心吧,在下官眼里,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生命都是宝贵的。他们不该因为一件莫须有的事情丢掉性命,恰好下官又处在合适的位置上,所以就这样了呗,至于坑到公爷,那纯碎是巧合!” “巧合?” 李景隆骤然提高了声音:“你他妈管这叫巧合?” 陈堪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 确实是巧合没错啊,谁让你是镇抚使来的。 李景隆颓然的叹了口气。 而后低声咒骂道:“你他妈的当好人,把老子坑了,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陈堪眨巴眨巴眼睛,点点头道:“是说不过去,所以下官不是又来给您送功劳来了嘛!” “功劳,什么功劳?速速细说。” 一提到功劳,李景隆像变了个人似的,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 陈堪坐直身子,组织好语言,缓缓的说道:“公爷以为,经历了晋王谋逆之事后,陛下会怎么对待其他的藩王?” 一听还是和其他藩王有关,李景隆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淡淡的应道:“削藩之策,陛下早已定下,不会改弦易辙的,况且,此事本该就是本公爷的功劳,这算劳什子送功劳?” “话是这么说,但公爷可曾听过一句话?” 陈堪摇了摇头,煞有其事的样子成功引起了李景隆的好奇心。 “什么?” “宜将剩勇追穷寇啊公爷,同一件事情,三年五年才做成和三个月五个月做成是完全不同的。” “哦?” 李景隆若有所思:“怎么说?” 陈堪不再卖关子,直言道:“公爷试想一下,有了晋王的前车之鉴,其他藩王们会怎么样?” “若我是藩王,绝不轻易离开封地,同时必然加强三军护卫的力量以求自保,若是朝廷不削藩,便做个太平王爷,若是朝廷一旦有什么动作......” 李景隆接过陈堪的话头,说着说着,脸色忽然阴沉了下来,随后不再多言。 陈堪见李景隆终于反应过来了,不由得满脸欣慰的说道:“不错,晋王开了一个不好的头,尤其是他在朝堂说的那句:‘同为藩王,这皇位你能坐得,我为何坐不得。'影响太坏了,再兼之建文帝削藩本来就把藩王们吓得够呛,现在谁都知道,一旦被削就是死路一条,时间拖得越长,对陛下越不利啊。” 经过陈堪这么一剖析,李景隆也明白过来了。 如果依照原来的削藩之策,一个一个来,只怕朝廷的诏令还未到达藩王的封国,藩王们便直接狗急跳墙了。 见李景隆陷入了沉思,陈堪继续说道:“属下麾下的千户所已经满员齐备了,为的就是这事儿。” 李景隆恍然大悟道:“所以,你在算计晋王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些是吗,那你还让本公爷去为陛下献策?” 陈堪笑道:“属下不是在算计晋王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些,而是属下本来就打算这么做,至于削藩之策,结果依然不会改变,只是过程上由逐个击破变成了一网打尽而已。” 陈堪说的基本上是事实,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一开始,陈堪是打算用宁王朱权来做人样子。 若是朱权妥协,那么削藩之事便能少流些血,最多就是多花点时间多磨一下嘴皮子。 但谁能想到朱济熺会跳出来,并且还直接谋反了。 这就让陈堪不得不加快速度。 毕竟,陈堪还得忙科考的事情呢。 “说得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那你倒是说说,接下来要怎么让藩王们妥协呢?” 一道出乎李景隆和陈堪意料的声音忽然从二人身后传来。 两人同时被吓得一个激灵。 同时起身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棣带着一脸笑意的道衍从甬道里走出。 看着陈堪道:“不必多礼,你继续说。” 陈堪心中一凛。 自己刚才说的话应该都被朱棣听进去了。 但既然都说到了这里,陈堪也就没有藏私的必要了,直言道:“若是让微臣去做,先许之以荣华富贵,若不能动之,便临之以兵戈,解散其护卫,不从者,发配凤阳高墙!” 道衍道:“临之以兵戈,若是逼反了藩王们,对百姓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 陈堪朝着道衍拱手一礼:“所以小子才说,宜将剩勇追穷寇,晋王谋反的事情不过是昨日才发生的事情,若是陛下下定决心,小子就不信藩王们在京城的探子速度能比锦衣卫还快。” “朕懂了,有道是,兵贵神速。” “陛下圣明!” 陈堪一记小小的马屁送上,朱棣的脸上顿时露出笑意。 片刻之后,朱棣忽然叹道:“不过,他们终究是我朱氏宗亲,一个安身立命之地还是要留给他们的。” 感慨完之后,朱棣的脸色正经起来,看着李景隆道:“李景隆,朕现在封你为辽东八府钦使,授予你临机决断之权,从今往后,朕不想再听见哪里有藩王又作乱了的消息。” 第六十八章 来自朱棣的敲打 朱棣的任命来的猝不及防,照理说,向藩王的领地派遣钦差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着也该在朝堂之上讨论一下的。 但偏偏朱棣就这么毫不犹豫的任命了。 陈堪愣了一下,但一旁的李景隆却是大喜。 膝盖一软便跪在朱棣面前,激动道:“臣,李景隆,领旨!” 朱棣又将视线看向陈堪,笑道:“那关中与蜀中......” 第61节 不等朱棣说完,陈堪便摇头拒绝道:“陛下啊,臣去不了,臣打算八月参加上元县举行的县试。” 朱棣眉头一皱,随后又舒缓开来。 “倒是朕疏忽了,既然如此,朕让解缙跑一趟吧。” “谢陛下体谅!” 朱棣来锦衣卫,似乎只是为了偷听一下陈堪和李景隆的谈话,顺便给李景隆削藩发布一个合法的身份。 几句话之后,牢房里的气氛便沉寂下来。 朱棣看了李景隆一眼,李景隆便识趣的告退了。 既然决定要去削藩,那自然是越快越好。 一想到最起码好几个月都见不到李景隆,陈堪有些惆怅。 这下要是再闯祸,可就没有背锅的人了啊。 李景隆一走,就变成陈堪独自面对朱棣和道衍两个壮汉了。 陈堪表示,鸭梨山大! “陛下,若是没什么事情,臣也先告退了。” “走吧,陪朕去看看晋王。” 两人各说各的,但陈堪不敢坚持己见,只好跟在朱棣身后朝关押朱济熺的牢房走去。 “朱济熺有什么好看的?” 咕哝了一句,陈堪乖乖的下令让守门的锦衣校尉推开沉重的铁门。 经历了昨晚的审讯之后,朱济熺的状态明显比昨天又要差得多。 眼眶已经深深的陷了下去,脸色也呈现出一种未见阳光的灰白。 听见轰隆隆的推门声,朱济熺从沉睡中清醒过来。 见来人是陈堪和朱棣还有道衍,并未像昨日一样发疯,只是冷冷的看了两人一眼后,便低下头。 陈堪很狗腿的搬来两根胡凳给朱棣和道衍。 朱棣坐下来,看着朱济熺,缓缓说道:“大侄子,朕已决定,全面削藩,相信再过不久,天下便再无藩王之祸。” 朱济熺好像没有听见朱棣在说什么似的,就在那坐着,也不搭话。 朱棣也不介意,自顾自的说道:“放心吧,朕不会杀了你,你毕竟是三哥的子嗣,看在他当年曾与朕一同扫荡草原的份上,朕也会留你一命。” 朱棣说出这句话时,朱济熺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神采。 但也只是片刻,便又恢复了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也罢,过几天朕会遣人送你回凤阳老家,高墙之内,也没什么人气,你去了,也能热闹些。” 说完了这句话,朱棣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四叔,我想父王了!” 朱济熺沙哑的声音响起,干枯得没有一丝情感,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朱棣闻言,当场便愣在了原地。 但陈堪敏锐的察觉到,朱棣的眼角居然有些晶莹。 什么情况,大暴君也会有感情吗? “那朕便让人送你回太原去为三哥看守陵园吧。” “谢谢,四叔。” 陈堪呆呆的看着这在皇家及其难得的一幕,心里无比纠结。 朱棣居然不杀朱济熺,造反你都不杀的吗? 你不杀,万一他以后报复我怎么办? 原本陈堪还以为朱济熺死定了,但现在看来,还得自己想办法解决后患啊。 出来诏狱,陈堪一路随行到朱棣的仪仗前。 朱棣看着心不在焉的陈堪,吩咐道:“陈堪,过几天大理寺定下晋王之罪,便由你护送他回太原,出了什么岔子,朕唯你是问。” “哦!” “啊?” 陈堪回神,有些难以置信。 “陛下,您是知道臣和晋王殿下之间的恩怨的,臣哪里敢去太原啊,况且,臣要考试啊。” “连亲王你都敢陷害,连朕你都敢哄骗,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你陈堪不敢做的?至于考试,削藩会耽误你的时间朕相信,送个人你也需要一个半月?” 朱棣突然变了脸色,陈堪额头上的汗水一下就流到了鼻尖。 赶忙单膝跪地请罪:“臣有罪,还请陛下恕罪?” “恕罪,你怎么不请罪呢?” 听着朱棣冷冰冰的话,陈堪很慌,请罪,万一你真的治我的罪怎么办? 难道要三进宫? 药丸! “陛下,臣有不得已的苦衷。” 跪在地上,陈堪的衣襟已经被汗水打湿,这老朱家的人都怎么回事,个个变脸变得那么快? “你觉得朕会杀光他们是吗。” “难道在你心里,朕就是个只会对臣子动屠刀的暴君?” 陈堪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脑海中思绪千回百转,思考着脱身之策。 冷不丁听见朱棣这么说,陈堪顿时被吓得亡魂大冒。 这种问题,怎么回答都不对。 “陛下,臣绝无此意啊。” 陈堪偷偷看着朱棣毫无表情的脸,很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有用的信息。 但他失望了,朱棣的表情平淡到没有一丝波动。 陈堪头一歪,一颗锃亮的圆脑袋映入眼帘。 老和尚口中无声的吐出“太原”二字。 陈堪的思绪顿时豁然开朗。 连忙低下头道:“陛下,臣保证,绝无半点加害晋王殿下之意。臣保证,一定安安稳稳的将晋王殿下送到老王爷的陵寝。若是出半点差池,臣愿自绝于当场!” “哼,但愿你能说到做到!” 朱棣冷哼一声,上了步辇后便扬长而去。 陈堪跪在地上,目送着朱棣的仪仗远去。 半晌之后,慢慢起身,心脏跳动的速度这才恢复正常。 朱棣这是对他不满了啊。 陈堪心里警觉起来。 朱棣为什么对他不满,从朱棣方才的敲打中,他已经明白过来。 说到底,还是后世人人平等的教育太深入人心,以至于陈堪对待皇权并没有太多的敬畏之心。 而这个时代,皇家的权威不容侵犯,天子的威严更是不容置疑。 从拒绝做官开始,到现在,自己已经接二连三拒绝了朱棣的命令。 以朱棣的性子,若非是自己对他还有用,换成其他人敢如此和他讨价还价,只怕是坟头草都已经三米高了。 自己还能活蹦乱跳,不得不说,有一定的运气成分。 想明白这些,陈堪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后怕。 第六十九章 吾日三省吾身 “吾日三省吾身,这种低级错误,下次绝不能再犯了!” 在心里默念了一句,陈堪转头朝反方向走去。 他没有回衙门的打算,因为陈堪一直恪守的人生信条里,其中有一条叫做有始有终,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 既然决定今日翘班,那就翘到底! 刚才出了一身汗,陈堪决定回家换身衣服,然后,去勾栏听曲! 向前走了几步,陈堪又转身朝衙门里走去,因为听曲这样的理由,在师娘郑氏那里属于不正当理由。 简单来说,陈堪没钱,以往要花费什么买什么,都是师娘郑氏给钱,不过原身也不会去哪里乱花钱。 但是现在,陈堪自认为自己已经具备了独立生活的能力,同时,陈堪也没那个逼脸去问郑氏要钱,尤其是要钱还是为了去助力艺术。 来到自己的公务房,陈堪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什么银子之类的东西,当然,这本身也在陈堪的预料之中,找银子从来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他只是单纯的为了将有银子的人引过来而已。 “大人,您找什么,需要属下帮忙吗?”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黄狗儿。 陈堪笑了。 “借点钱,本官的钱袋找不到了。” 黄狗儿很痛快的掏钱了,如今他和方胥还有石稳是锦衣卫里妥妥的富豪,而那些钱,本来就是陈堪赏赐给他们的。 抓着一把碎银子,陈堪顿时有了底气,快速走出了锦衣卫衙门,回到家换上一套看起来还算风雅的圆领。 出了家门,快速的走过了今日重新恢复生机的四方闹市,快速的走过了京师里最大的青楼倚红偎翠,然后,上了一艘达官贵人都不愿意的光顾的画舫。 第62节 京师里的烟花之地,大抵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高端场所,如倚红偎翠那种,不仅可以看歌舞表演,也能在饮酒作诗附庸风雅的同时插花弄月吹箫。 但凭借陈堪找李景隆时强闯了好几家下来的感受,陈堪对这些高端场所的评价是:“不接地气!” 表演的意味太重,一言一行都带着一股子装出来的风雅,陈堪不喜欢。 第二种便是低端场所,大多是一些柳巷之地的半掩门,价格便宜,但什么艺术表演之类的通通没有,陈堪更不喜欢。 第三类便是这种漂浮在秦淮河上的中小型画舫,一定得是中小型画舫,因为大型画舫,大多都是那些大商家的据点。 唯有这种中小型画舫,穷人来不起,达官贵人不会来,才会有陈堪喜欢的那种虽俗但看着舒心的艺术类节目。 雅俗共赏嘛! 今天,又是摆烂的一天! 听了一个下午的小曲,陈堪拎着一袋子水果回到方府。 ...... 在陈堪连续度过了几天的摆烂生活后。 高坐龙椅之上的大明万岁爷朱棣,终于又朝天下抛出了好几个大炸弹。 其一,便是对晋王朱济熺谋逆一案的处理,主谋朱济熺发配太原为晋恭王朱棡守陵,其随行人员全部腰斩,鉴于此事还有建文余党参与其中,行刑的时间推到锦衣卫将建文余党抓捕归案之后一同行刑。 第二个则是赦免了被建文帝所圈禁的周、代、岷、湘四王,但只恢复了其王爵,仍然留在京师皇庄居住。 其中湘王朱柏已经自尽,湘王的爵位便由朝廷保留,择时再看授予朱柏的哪一个子嗣。 重点在第三个,设立北平为陪都,改北平为北京,称行在,由皇长子朱高炽留守,京师改称南京,为大明行政中枢。 这三个消息,不论哪一个单独丢出来都能在大明掀起轩然大波。 但当三个同时宣布时,对大明造成的影响反而不大。 因为,人们已经麻了呀! 至少陈堪在得知这三个消息时内心是毫无波动的,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没什么好惊讶的。 唯一让陈堪有些不爽的就是自己还得跑一趟太原府,跑太原府也就算了,还是护送自己的仇人,护送仇人也就算了,自己还不能对他实施报复! 妈的! 越想越气! 所以陈堪决定,即刻启程。 当然,即刻启程的原因倒不是陈堪多么敬业。 主要是纪纲要回来了。 准备在淮南作乱的景清,孙愚等人,还未起事,便被纪纲带着锦衣卫抓了个正着。 所有人都懵了。 明明他们的行动已经足够隐秘。 没想到啊,出师未捷身先死。 也不知道景清现在是个什么心情,会不会后悔怎么就找上了朱济熺这么个猪队友。 考虑到自己给纪纲挖了这么大个坑,陈堪决定暂避锋芒。 也不知道纪纲挨了朱棣的毒打之后还有没有精力来找自己的麻烦? 太原好啊,历史文化名城。 多少人是从这里发家的,千古一帝李世民,千古一相狄仁杰,还有什么王昌龄,李存勖,王坦之之类的就不说了。 “大人,已经准备好了。” 石稳带人将朱济熺押上了囚车。 陈堪大手一挥“出发!” 庞大的车队,便出了锦衣卫衙门,缓缓的顺着成贤街,朝城北的定淮门走去。 这次和陈堪一块儿押运朱济熺的人,依旧是陈堪的几个心腹。 如今的石稳可谓是意气风发。 手底下满员齐备一千一百人,一点折扣都不带打的。 整个锦衣卫里,除了直属于指挥使大人的几个千户之外,就属他最风光。 尤其是李延被撸,许远也不敢再与陈堪为敌之后,他们麾下的千户,现在见了石稳都要矮上一头,原来大家都差不多,现在成人上人了,石稳心里暗爽不已,男人,不就好这点事儿嘛。 定淮门,是南京最北面的城门。 门外有着整个大明最忙碌的码头,京师长江码头,而就在长江码头不远处新江口,驻扎着大明最强大的水上力量,大明无敌水师。 这一次押送朱济熺的路线,陈堪决定走水路,一方面是为了赶时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与从陆路赶回京师的纪纲碰面。 走水路,便要先从长江顺流而下至扬州,从扬州转运河北上,走淮水,至洪泽湖段,入通济渠,最后在开封下船,渡黄河,便可直入山西地界。 第七十章 运河 朱济熺即便是犯了谋逆的大罪,但他姓朱的事实无法改变。 所以该有的排面还是得有。 调几艘军舰护送,也合情合理。 陈堪一行人来到定淮门外,长江码头早已被水军将士清空。 三艘两千料的宝船,数十艘巡航的福船静静的停在码头边上。 一艘宝船,可容纳军士四百五十人,加上伙夫,水手,舵手,摇橹等最大舰载规格可达六百人。 一艘巡航的福船可容纳军士六十余人,最大舰载规格可达百人。 因朱济熺全程由锦衣卫负责押送,水师便只派出百余军士护送,剩下的都是伙夫水手,所以这三艘宝船加上十余艘福船,运送陈堪这一千多人,绰绰有余。 随着押送朱济熺的囚车缓缓驶向码头,水军将士们也的缓缓放下宝船的悬板。 陈堪走到宝船前,将手中的牙牌一晃,说道:“本官北镇抚司卫镇抚陈堪,奉命押送废晋王至太原府。” 一位将领打扮的军士跳下甲板,来到陈堪面前拱手道:“下官大明水师观海卫千户宋青,见过大人,押送废晋王的水师战船已齐备,请大人检阅。” 交接了一番,锦衣卫的官兵便护送着朱济熺的囚车上了战船。 待所有锦衣卫的将士们分列于各艘战船之上,宋青朝着领航宝船上的水手点了点头,水手便取出令旗跑到宝船的指挥台上挥动起来。 片刻之后,宝船缓缓驶离码头,驶入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江中心。 “大人,京师至扬州不过两百里距离,以我大明水师宝船的速度,不需一日便可至,还请大人入船舱内稍作休憩。” 陈堪可谓是从善如流,正所谓进了什么庙就拜什么佛。 上了水师的战船,一切自然以水师将领的安排为准。 宝船上的房间并不大,也就将将能安下一张床和一张小桌子。 床和桌子,还有桌子两侧的胡凳,都用榫卯紧紧的固定在地板之上,这是为了防止风浪大的时候房间里的东西四处乱跑。 就这已经是船上最大最好的房间了。 大江水面宽阔,水流平缓,再加上宝船的体积很大,所以房间里还算平稳,陈堪便靠着窗子坐下,认真欣赏起沿岸的风景。 盛夏时节,两岸的垂柳绿得令人心焦,江南地区水网密布,有时候陈堪很难分清楚哪一条才是主河道。 江面上往来的船只数不胜数,渔船,商船,货船,来来往往,当真是一副百柯争流千帆竞发的景象。 随着宝船带领的水师船队驶入河道正中心,往来的船只逐渐向两岸分流,给水师船队留出来一条足足上百米宽的河道,水师战船也不客气,逐渐开始加速,在平缓的江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水波尾翼。 沿岸的风景向脑后不断的掠过,让人分不清是人在动,还是沿岸的风景在动。 下午时分,随着水面越来越开阔,一座雄城也跃入众人的眼帘。 “大人,是否需要在扬州城休整一番?” 看了一下午的风景,陈堪有些昏昏欲睡。 宋青的声音响起,陈堪顿时惊醒过来。 揉了揉双眼,走出房间,陈堪问道:“夜间可以行船吗?” “回大人,若是转进运河,可以夜间行船,进了淮河就不行了。” “那就趁着天还没黑,进运河吧。” 陈堪打了个哈欠,反正坐船又没有什么车马劳顿,能快点赶到太原就尽量快点,他还要回来考试呢。 县试一年可就一次,万一错过了,又得等明年,而陈堪现在都十八岁了。 时间就是金钱! “是。” 宋青躬身应了一声, 随后陈堪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失重感传来,宝船便调转了方向驶入比大江窄了不少也平缓不少的运河里。 运河里能够夜间行船的要素有三个,一个是河道足够直,一个是水流足够平缓,最后一个,自然是水师战船无所畏惧。 换成寻常的商船或是货船,夜间行舟那是在找死。 宝船拐弯的当口,一群水军将士在运河与大江的交汇处洒下了一大张渔网。 不仅是水师的将士在这么做,陈堪还发现其他过往的船只也在撒网。 见陈堪看得好奇,宋青主动解释道:“大人,这大江与运河交汇处大鱼最多,做出来的鱼生滋味也最是鲜美,待会儿将士们打捞上来,大人可以尝一尝。” 江南人爱吃鱼,尤其爱吃鱼生。 新鲜打捞的大鱼,剖去内脏切片,佐以山葵陈酱,味道鲜美无比,江南人,已经将鱼生做成了世间至鲜之一。 “那我倒是要好好的尝一尝了!” 陈堪饶有兴趣的来到甲板边上,看着将士们将渔网张得像个大口袋似的,以船身的拖力将渔网从大江拖到运河,又慢慢的收网。 片刻后,渔网被缓缓拉上甲板。 第63节 被网住的鱼不多,但个头确实很大,陈堪发现其中甚至还有足足三尺长的鲟鱼,这玩意儿在后世别说吃,就连摸一下都犯法。 但在这个生态原始的发指的年代,像这样的鱼,也不过是长江沿岸渔民家中一道寻常的菜罢了。 “将这条鱼送到厨房,一半做鱼脍一半煲汤,鱼腩给我清蒸。” 陈堪指着最大的那条鲟鱼,不知是出于报复社会还是猎奇的心理,他总觉得不吃这条鱼都不划算在这大江上走一遭。 亲眼看着一个水军将士将新鲜到活蹦乱跳的大鱼送进厨房,陈堪心满意足的回到了房间准备开饭。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盘摆放得极其精致的鱼生便被锦衣校尉送到了陈堪的房间,看着晶莹剔透薄如蝉翼的生鱼片,陈堪食指大动,没一会儿,一大盘鱼生便少下去一大半。 想到待会儿还有鱼汤和清蒸的鱼腩,陈堪意犹未尽的让守在门口的锦衣校尉撤走了生鱼片。 在等待鲟鱼汤的当口,陈堪看着窗外怔怔出神。 这就是运河啊。 可惜,到北京的永济渠,大部分河道都已经淤堵了,能行船的河道只是少数。 陈堪所走的通济渠,也是因为太祖爷在位时曾打算迁都开封,才征调民夫工匠疏通了大部分河道。 「新书榜又掉的看不见了,求票票求收藏求打赏,各位小伙伴们,求一波支持,谢谢。」 第七十一章 立功的机会 宝船上的厨子没敢让陈堪久等,毕竟怎么说陈堪如今也是这支船队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 很快,热气腾腾的鱼汤和鲜嫩的鱼腩便送到了他的房间。 盛了一碗汤慢慢的品着,陈堪的思绪慢慢的飘回了京师。 也不知道大眼睛萌妹现在在干什么。 虽然仅有两面之缘,但最近大眼睛萌妹总是频繁的出现在陈堪的梦里,导致陈堪每天睡醒都得像做贼似的换下昨夜的睡衣睡裤,生怕被别人发现上面沾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或许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如果按照原来的历史发展下去,那么她很快就要被朱棣嫁给别人了。 自己得加快速度了啊。 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紧迫感,陈堪很清楚,想要娶到大眼睛萌妹,就算有方孝孺为自己做背书,光靠现在立下的这点功劳也是不够的。 但除了削藩,接下来还有什么立功的机会是自己能够到的? 想了一下历史上在朱棣登基这个时间段发生的大事件,他只能想到,北元蒙庭的大汗孛儿只斤·坤帖木儿在这一年被部落酋长鬼力赤所杀,鬼力赤自立为汗,又被掌握了蒙古军政大权的太师阿鲁台架空。 同时,阿鲁台与把秃孛罗决裂,蒙古正式分裂成东蒙古与西蒙古。其中东蒙古称蒙古,西蒙古称瓦剌。 但是,这些距离陈堪都太远了,现在国内不稳定,朱棣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兵草原,就算出兵,战场之上,也不是陈堪这个菜鸡能去撰取功劳的地方。 那么还有什么事情是距离他近,而且凭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能捞到的立功机会呢? 苦思冥想了半天,还真就让陈堪想到了一个事情。 修撰《永乐大典》 因为当前摆在朱棣面前,迫切需要解决的事情可不只是削藩那么简单。 还有对儒林的控制。 自前宋程朱理学盛行起来,朱棣武力夺位便被天下文人认为是倒行逆施犯上作乱之举,虽然方孝孺的投效在很大程度上让许多年轻士子意识到,朱棣并非建文朝那些旧文人口中那样不堪,但是这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思想认知的问题。 而若是自己提议修撰永乐大典,便能在很大程度上替朱棣解决他在天下士子心中的不堪之态。 编撰永乐大殿的好处有两个,一个是可以把大批文人置于朝廷的直接控制下,埋头于断简陈编之中,无心过问政事。另一个,也可以籍此让天下人明白永乐一朝的政治方向绝对不是以武力治国那么简单。 这件事情要是办好了,功劳绝对不会逊色削藩。 想到立功的机会,陈堪的心情突然就明媚起来。 只不过,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将朱济熺顺利的送到太原。 “大眼睛萌妹,等我!” 一口喝完碗里的鱼汤,顿时觉得浑身充满了斗志。 放下碗,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体,陈堪便出门朝着宝船的底舱走去。 正主朱济熺便被关押在陈堪乘坐的这艘宝船最下层的一间房间里,由石稳带着上百人围在房间四周,日夜不休的守着。 看见陈堪从楼上下来,石稳连忙迎了上去。 “大人,您怎么来了?” 陈堪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多礼,笑道:“下来看看,毕竟是朝廷重犯,看看也要心安一些。” “行了,打开房门,我进去看看。” 陈堪一声令下,三个锦衣校尉便各自从不同的铁箱子里各取出一把钥匙,开始对着大门上的铜锁捣鼓起来。 铜锁是特制的,三个钥匙孔,少了任何一把钥匙都打不开此门。 几个呼吸后,铜锁应声打开,陈堪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关押朱济熺的房间同样是特别加固过的,巨大的圆木将整个房间封锁得严严实实,圆木之中有特质的榫卯相连,一旦其中一根圆木遭到破坏,其他圆木便会同时倒塌,将房间里的人压成肉饼,船底同样采用铁木加固。 这样的房间,别说带着手镣与脚镣的朱济熺,就算是不束缚他的双手双脚,再给他一把刀,他也未必能逃得出去,更别说还有上百位锦衣校尉日夜不停的守候在房间周围。 圆木墙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圆孔用来充作窗户,陈堪进来时,就看见朱济熺坐在一张胡凳上,透过圆孔目不转睛的看着外面,而桌上送来的饭食,则是一口未动。 用来照明的是两根固定在烛台上的牛油巨蜡,蜡烛芯冒出来的浓烟炝得陈堪睁不开眼睛。 或许是陈堪进门的声音吵到了正在发呆的朱济熺,朱济熺回头看了陈堪一眼,随后脸上扯出一丝冷笑的表情。 陈堪看着他,对着外面招了招手,石稳进了房间,陈堪吩咐道:“将蜡烛换成蜜蜡,这蜡烛熏眼睛。” 听见这句话,朱济熺脸色终于柔和了一些,开始提着筷子吃桌子上的冷菜冷饭。 只是手上的手镣太费事,导致他想要将食物放进嘴里极为困难。 最终,在尝试了几次后,朱济熺放弃了筷子,改用手将大米捏成小饭团往嘴里放。 陈堪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他吃饭。 朱济熺吃饭的样子很优雅,看得出来,即便是沦落至此,他依旧在努力的保持着一个皇族中人该有的稳重,似乎当日在诏狱里的歇斯底里仅仅是那一刻的朱济熺所为,与现在的他毫无干系。 “大人,换好了。” 巨大的牛油蜡烛被换下去,一排添加了蜂密的蜜蜡将昏暗的房间照耀得无比明亮。 门外轻柔的河风驱散了房间里的浓烟,陈堪坐到朱济熺对面,淡淡的问道:“殿下,饭菜可还可口?” 朱济熺不慌不忙的将最后一口米饭用鱼皮包着送进嘴里。 咀嚼完之后,一口吞下。 这才看着陈堪,慢条斯理的说道:“大江里,用来清蒸,滋味最好的是鲈鱼而非鲟鱼,且一定要配上太原的红醋,关中的青蒜,江浙的老姜,鲟鱼清蒸糟蹋了,应该用秋油微煎,佐以糖醋,方能体会鲟鱼之鲜美。” 第七十二章 送上把柄 静静的听完朱济熺的话,再看着朱济熺脸上的惋惜之色。 陈堪对此并未发表什么评价。 因为在陈堪的心中,食物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填饱肚子,其次才是好吃与否。 况且,他早就被后世各种添加剂和食用香精将嘴养得极刁,大明朝的任何美食对于陈堪来说,也就是一个不过如此的评价。你鱼再鲜,还能鲜得过鸡精? 这是六百年间的口味差距,所以陈堪很难在这方面和朱济熺找到共同话题。 陈堪来此的目的,只是单纯为了观察一下朱济熺的精神状态,确保他在没到太原之前不会死掉或者疯掉。 现在目的达到,朱济熺不仅能吃,还能挑刺,他也就放心了,便起身准备离开。 “陈堪,陪本王聊一聊?” 陈堪转身坐下,看着朱济熺认真的表情,不由得失笑道:“晋王殿下,我并不觉得咱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 “如果说,本王愿意用晋王府所有的积蓄,来向你买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呢?” 朱济熺看着陈堪,陈堪笑,他也笑。 陈堪笑得更开心了:“晋王殿下凭什么觉得我会和你做这笔生意?” “从本王带着傅瑜表妹去方府退婚,到你放火烧了本王的宅子,你一共从本王身上拿走了七千两黄金,这足矣说明你陈堪并不是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 朱济熺的话说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陈堪都不由得一愣,这个朱济熺还真是了解自己啊。 朱济熺继续说道:“而现在,你只需要为本王提供一个机会,便能得到晋王府两代人积累下来的庞大财富,这对你而言,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看着朱济熺自信满满,仿佛自己一定会被他说服一样,陈堪突然来了兴趣。迈出的腿又收了回来,问道:“那我应该怎么跟陛下交待呢?” “沉船,落水,盗匪,我想以你的智慧,给四叔一个合理的理由,应该不是难事吧?” 朱济熺见陈堪又坐了下来,露出一副你行你可以的鼓励表情,期待的看着陈堪。 陈堪若有所思,一副心动又为难的样子。 朱济熺一看陈堪的表情,不由得心中大喜,再次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本王也不怕告诉你,晋王府的财富不仅仅是太原那座王府那么简单,更多的金银宝物早在本王进京前,就被本王藏了起来。只需要用一个机会,便能换到你子子孙孙都花不尽的财富,这样的买卖,本王都不明白你在犹豫什么。” “晋王殿下所谓的机会,会对本官的人身安全形成威胁吗,还有,要是你逃走之后报复我怎么办?” 挣扎了许久,陈堪的眉头紧紧的皱起,眼中不时的闪过一丝担忧之色。 不得不说,这个条件是真的诱惑。 晋藩两代人积累,那得是多大一笔财富,要说陈堪不动心,那绝对是假话。 这收益太大了,风险却近乎没有,无非就是回去之后被朱棣训斥一顿,或者去蹲几天诏狱。 别说陈堪,换成朱棣来这里,只怕也会忍不住冒一下这个险。 “本王逃出去以后也是流落天涯,又哪里有能力在锦衣卫的重重守卫之下对你进行报复呢?” 陈堪点点头,再次问道:“我怎么才能相信你不会趁机坑我一把,万一你的财富只是个幌子呢?” 朱济熺笑了,这个陈堪,果然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角色。 第64节 当初用一千两黄金便将傅瑜的婚书换回来时他就有这样的感觉,现在则是更加确定了。 “为了表示诚意,本王可以先告诉你本王的藏宝地之一,你可以派人去验验真假。等你验过之后,咱们再来谈后续之事不迟。” 朱济熺知道,对陈堪这种纯现实主义的人来说,不出点血就想让他动心是不可能的,告知他一个藏宝地,等他亲眼看见那是一份多么庞大的财富之后,就不信他能不动心。 现在,朱济熺可谓是胸有成竹。 他早就做了两手准备,防的便是京师之行不顺利,到时候也还能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可以!” 陈堪艰难的点点头,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张大明堪舆图推到朱济熺面前。 朱济熺一愣,随后哑然失笑道:“你这是有备而来啊。” 陈堪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又从怀中掏出一只狼豪毛笔递给他,说道:“没办法,手底下一千多号弟兄要吃饭呢,就朝廷那点俸禄,可没办法让这么多人死心塌地的跟着我。” 朱济熺接过毛笔,蘸了点口水之后,在地图上的某个地方点了一下。 陈堪收好毛笔跟地图,看着朱济熺憔悴的脸笑道:“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朱济熺虽然没有听过这种说法,但是并不妨碍他从陈堪的脸上看出来他的心情,显然很是愉快。 走出房门,朱济熺的房门被再次上锁,陈堪朝着石稳一招手,淡淡的问道:“我和朱济熺的谈话,都听清楚了?” 石稳点点头:“一字不落。” “很好!” 陈堪将怀中的地图递给石稳,吩咐道:“派几个信得过的兄弟从陆路赶去太原,咱们能不能过个肥年,就看他们速度够不够快了,另外,交代方胥,让他亲自跑一趟京师,务必将今晚本官与朱济熺的谈话一字不落的告诉陛下。” 跟了陈堪这么久,石稳也清楚了陈堪的性格,当即拱手追问道:“大人,那咱们拿几成?” “七成!” 陈堪口中毫不犹豫的吐出两个字。 石稳一惊,蹙眉道:“会不会太多了?” “不会,拿得越多,陛下才会越信任咱们,去吧,速度要快。” 石稳领命而去,陈堪便慢慢的踱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贪污这一份财富的七成,是陈堪深思熟虑之后做出来的决定,同时,也是在补救之前犯下的错误,他必须要给朱棣送上一个能拿捏自己的把柄。 一个有能力,无所求的臣子,不是一个好臣子。 自己之前就犯了这个错误,才会接二连三的拒绝朱棣抛出来的橄榄枝。 第七十三章 总得贪点什么 既然不贪恋官位,那就贪点财吧。 反正总得贪点什么的。 异地处之,浑身上下没有缺点的人,再有能力,陈堪也不会大用,更遑论是朱棣。 既然来了大明,陈堪就必须得拜朱棣这尊大菩萨。 “大人,都安排好了!” 见石稳推门进来,陈堪不由得揉了揉眉心。 “都是弓马娴熟的好手,由黄狗儿亲自带队,一人双马,等咱们到太原,估摸他们也将那些东西运回京师了。” “嗯!” 陈堪站起身来,借着月色看着窗外波光粼粼的大河。 沉吟了片刻后淡淡的吩咐道:“本官猜测,那些人可能等不到朱济熺和本官完成交易,各艘船上的物资都备好了吗?” “一共九门火炮,两百支火铳,三千斤火药,全部都已经到位了,属下现在还就怕他们不来。” 石稳的脸上忽然浮现起一丝阴毒狠辣的表情,看得陈堪直皱眉头,忍不住呵斥道:“你的表情能不能正派一点,这一次咱们才是正面人物!” “下官疏忽了,大人恕罪。” 闻言,石稳再次变回那个不苟言笑稳得一批的样子。 陈堪满意的点点头。 这才对嘛,明明不是反派,干嘛要一副阴狠的表情,万一到时候被友军误会,照脸上来一炮,哭都没地儿哭。 “行吧,不要疏忽大意,谁也不知道会来多少人,让弟兄们都警觉着点,别死在了大运河上,死人可没法分钱。” 嘱咐了一句,陈堪挥了挥手,石稳识趣的退出房间。 临走时,石稳看着陈堪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发现他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年轻的上官了,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是哪家的纨绔子弟来锦衣卫混资历,后面得知竟是吏部尚书方孝孺的高徒,更是在他心里与高级纨绔画上了等号。 但相处久了,他发现在这位年轻的上官并没有其他纨绔子弟身上那种嚣张跋扈的烂脾气,做事也是东一棒子西一榔头。 偏偏这东一棒子西一榔头的做事方法,每一次总能取得意料之外的效果。 说他不畏强权吧,见到陛下他也会腿软,也会拍马屁,说他是阿谀谄媚之徒吧,他又会为解救那些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官员直接得罪指挥使大人和镇抚使大人。 有时觉得他孩子心性,有时又觉得他心机深沉。 看不透,根本看不透!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能被方孝孺那种等级的大佬收为亲传弟子的原因吧。 陈堪立身于窗后,看着满江月色,脑海中再度浮现出大眼睛萌妹的可爱模样。 幽幽的叹了口气,陈堪收回视线。 爱情,真是让人烦恼啊。 ...... ...... 京师皇宫之中,还有一个人和陈堪一样长吁短叹,不比陈堪这样前世今生都在江南待惯了的人。 朱月澜自小生活在北平,对于京师炎热潮湿的天气,她早已是深恶痛绝。 不仅容易出汗,身上还容易长出一大片一大片的热痱子,对于一个正处于青春期的美少女来说,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朱月澜已经照了一晚上的镜子,镜子里的人,柔荑盘上领扣,露出一截白颈往上是白齿红唇,眼是一窝清池,像十五岁的枝,十六岁的花骨朵,骨里攒的是上千岁媚色。 但洁白额头上一片密密麻麻凸起的小点,将这份绝美的画面破坏殆尽。 “真烦人,烦死人了,我要回北平!” “好想去永定河上泛舟,好想去骑马,好想粗去丸,我不活辣!” “也不知道世子哥哥在北平还好吗?” “小瞻基,臭瞻基,死瞻基,竟然不带我粗去丸,气死我了。” “好热啊~” 照完镜子,朱月澜在宽大的床上滚来滚去,容嬷嬷则是一脸无语的看着朱月澜。 天气是很热,但皇宫里窖藏的冰块早在上个月便用完了。 虽然后宫里许多宫人在用硝石制冰,但每天制出来的碎冰,自然是要先紧着朱棣,其次是后宫的贵人,然后才轮得到皇子皇女。 至于让宫里加大硝石的采买,那更是天方夜谈。 整个京师上百万人都要用硝石来制冰解暑,况且,硝石还是战备物资,一旦有大宗的硝石到货,都要优先供给兵仗局和军器局用来制作火药,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每天分到朱月澜手上的那点儿冰渣子,每一次都是还没捂热就没了。 在床上滚了一会儿,朱月澜突然跳起来抓住容嬷嬷的手,问道:“我听宋新说,登徒子带着船队北上避暑去了是吗?” 容嬷嬷抚着额头,无奈道:“登徒子是谁?” “哎呀,就是上次我们去河边纳凉,踩到狗屎那个!” 朱月澜翻了个白眼,对于容嬷嬷竟然不知道登徒子是谁显得很不满。 容嬷嬷恍然大悟道:“公主殿下说的是锦衣卫的陈大人吧,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奴婢听说他是奉万岁之命,押送晋王回太原去给老王爷守陵,并非是带着船队北上避暑。” “我不管我不管,他就是带着船队去避暑去了,死登徒子,臭登徒子,去避暑竟然不带上本公主,枉本公主每次还给你拿那么多好吃的,太不够朋友辣!” 看着朱月澜一副无赖样,容嬷嬷忍不住提醒道:“公主殿下,注意仪态,要是让教习礼仪的女官看见,少不得您又要被罚站。” “啊~我都要热死辣,还怎么注意仪态,死陈堪,避暑都不带我,等你回来看本公主怎么找你算账。” ... “阿嚏!” 刚刚躺下的陈堪突然打了个喷嚏。 咦,难道有人在骂我? “阿嚏,阿嚏!” 又是两个喷嚏,直接将陈堪的睡意给喷没了。 和衣走出房门,来到甲板之上,黑黢黢的,只有船头的火把还在黑夜之中坚强的照亮着前路。 陈堪抬头一看,原本月色大明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躲进了一片巨大的乌云里,要下雨了吗? 宋青打着火把而来,看见陈堪站在甲板上不由得一愣。 随后躬身道:“大人,要下雨了,前路不清,宝船无法继续航行。” 第七十四章 江南的雨 大雨来得措不及防,先是几颗雨点落在脸上,紧接着就是倾盆大雨。 江南的雨就是这样,你总是弄不清楚它来的规律,真正到过江南的人都知道,所谓的江南烟雨不过是文人墨客口中的一个形容词。 第65节 仿佛天漏一般的倾盆大雨说来就来,这才是江南的常态。 宋青手里的火把被大雨淋熄,他和陈堪便成了睁眼瞎。 宋青苦笑一声,他没想到上一秒还在说雨的事情,下一刻便会是这副状态。 “大人,这雨一时半会儿只怕是不会停了。” “无妨,淋点儿雨,也没有什么坏处。” 陈堪眺望着远方,虽然雨幕之中伸手不见五指,但他仿佛看见无数隐藏在雨夜里的杀机就在眼前。 陈堪没有回房的意思,即便大开的房门里,蜡烛被大雨带来的风晃得明灭不定。 他现在需要这样一场大雨,帮他洗涤一下那颗肮脏的心灵。 对于一个主动踩进泥塘里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淋一场雨更适合了。 陈堪不走,宋青便也没有离开的理由。 两个大男人,站在雨幕中,听着水线将甲板砸得噼啪作响,像极了两个傻逼! “下大雨,火药的威力就要大打折扣,看来还是免不了上演一场真刀真枪的拼杀啊,告诉水师将士们,准备白刃战吧。” 从黑暗里收回视线,陈堪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诉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宋青心里一惊,他在这位大人的话中,听出了尸山血海的味道。 巡航的福船上逐渐响起喊杀声,这阵喊杀声,就好像这场大雨一般,来得毫无征兆。 若是有人此时将照明的光源靠近水面,定然会发现原本碧绿得宛如一条幕带的运河水,已经悄悄变了颜色。 陈堪耳朵微动,听着喊杀声越来越近,不由得笑道:“宋千户,水师在这种天气里,也能进行跳梆作战吗?” 夜色中,宋青听完陈堪的疑问,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骄傲。 “水师将士在水中,只会比水中的泥鳅更难对付,倒是船上的锦衣卫将士,他们虽然大多是南人出身,水性也还不错,但终究比不得我们这些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汉子!这首功,看来我们水师将士是当仁不让了啊,哈哈哈。” “那可未必!” 耳边传来宋青略带得意的笑声,陈堪不置可否,到底孰强孰弱,还是得看看结果才能见分晓。 这一场截杀,看似来得莫名其妙,细想一下却又合情合理。 晋藩一系,两代人的经营,手下终究是有些铁杆心腹的,有后手并不奇怪。 在京师时,他们没有攻进锦衣卫诏狱的能力,现在既然出了城,不管能不能成功救出朱济熺,他们总归都是要尝试一下的。 其实这些人,来得比陈堪预料之中还要晚一些,他原本以为上了大江之后他们便会动手的。 结果,自京师一路至扬州都没什么动静,让陈堪一度以为他们已经放弃了朱济熺。 不过现在看来,他们就是在等这场雨。 问题不大。 船上有百余位水师将士,在水上,他们是无敌的,下了船,陈堪手下的一千多锦衣校尉也不是吃素的。 晋王再有什么后手,也不可能会是这么多全副武装的将士的对手。 喊杀声来得快去得也快,陈堪和宋青几句话的功夫,便沉寂了下去。 “报,禀大人,侧翼护航的福船遭遇不明敌人的攻击,来犯之敌已被我水师将士全歼。” 听完了水师将士的禀报,陈堪并未多言,倒是宋青,在雨中发出一阵豪迈的大笑。 两人都没有去问来犯之敌有多少,更没有去问己方战损了多少。 所有人都清楚,这只不过是一场试探而已,在陈堪与朱济熺没有达成合作之前,这样的试探会源源不断的发生。 在大人物们的博弈之下,所谓的生命,只不过是一个数字。 一时间,陈堪觉得有些无趣。 在京师为了救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他选择坑李景隆与纪纲。 现在为了完成君王交代的任务,他又要去杀掉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救世主与侩子手,这个身份总是很难界定的。 朝着黑夜中摇弋的烛光走去,陈堪将房间门关上,仿佛如此便能隔开那个世界。 甩了甩头发上的积水,用一块干毛巾将头发裹好,将身上湿透的衣衫扔到角落,陈堪就这么倒在床上睡下。 事实证明,湿着头发睡觉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天还没亮,一股发酵的味道差点将陈堪熏得把昨天的隔夜饭吐出来。 大雨还在下,想了想,陈堪干脆将头伸出窗外,借着上天馈赠的雨水开始死命的揉搓头发。好在是七月的江南,就算大雨倾盆也依然不冷,不然陈堪这种操作,早晚会把自己作死。 等陈堪把自己洗干净,大雨也刚好停了,天也亮了。 领航的宝船上,水手挥动令旗,船队再次顺着运河北上。 第四天中午,船队由运河转入淮河。 淮河,与淮河发源地的秦岭,共同组成了大明宏观意义上的南北分界线。 让陈堪比较惊奇的是,这三天船队再没有遭到袭击。 难道晋王的后手这就萎了? 怎地如此短小无力? “大人,前方便是洪泽大湖与通济渠交汇处,咱们的船队若是转入通济渠,便只能单列前行,是否需要提早安排?” 听着宋青的话,陈堪没好气道:“提早安排,安排什么,难道让我们下船步行吗?” 被陈堪训斥了一句,宋青也不生气,拱手退下后,所有的船只便像约定好了一般,同时半收船帆,随后偏移进一条小小的河道之中。 这条河道便是如今承担着转运关中与江南之间所有贸易往来的经济大动脉,也是隋唐大运河的主河道,通济渠。 自前宋时期,全国的人口与经济重心逐渐南移之后,这条水道便曾一度被废弃。 直到本朝太祖开国创立大明,欲北迁京师于开封,才得以重新疏浚。 第七十五章 再也不吃这里的鱼了 相比扬州运河段,通济渠的河道就要窄了许多,水也要浅上许多。 船队想要再继续并列前行就有些困难了。 又考虑到要为往来运河的船只留出足够的水道,水师战船一字并肩的造型就变成了一字长蛇的造型。 这个阵型对于水师来说无疑是相当危险的,不论哪一艘船遭到了攻击,其他战船都没办法第一时间给予支援。 所以入河前,宋青才会问陈堪需不需要早做准备,以免阵型被分割,而后各个击破。 随着船队全部驶进运河河道,收起的船帆被再次张开。 过了徐州与宿州,又是两天时间过去,船队已经驶入了传统意义上的中原腹地。 今天陈堪准备改变一下口味,自从上了水师战船以来,天天都在吃鱼,现在陈堪一看见鱼就想吐。 而战船上的地方又有限,根本携带不了太多新鲜的食材,这就导致陈堪想要在船上吃到新鲜蔬菜无异于痴人说梦。 咸菜滚豆腐,这就是陈堪今天用来改善口味的东西。 正所谓,吃了咸菜滚豆腐,皇帝老子不及吾。 宝船行驶在平缓的运河上,甲板之上,一个小小的炉子里烧着无烟的木炭,一个可以固定在甲板上的木架子。 一碟酸菜,一碟豆腐。炉子上的铁锅里是用烟熏肉打的锅底,再配上一碟蒜油蘸水,这就是陈堪与宋青今天的主食。 在船上,想吃新鲜蔬菜自然是困难的,唯有肥美的鲜鱼无限量供应。 吃腻了鱼肉的陈堪,便让厨子将鱼泡鱼子给自己专门挑出来烫火锅,鱼肉是一概不要的。 将酸菜倒进锅里炖煮一会儿,再将鲜美的鱼泡与白嫩的豆腐倒进去滚一圈,放到油碟里打个滚,一道不错滋味绝佳的美食就成型了。 放在架子上的酒瓶里装的酒也从江南的甜酒换成了山东的秋露白。 陈堪吃下一块滚烫的豆腐,端起杯子小小的抿上一口酒,这滋味,给个神仙也不换呐。 “大人,咱们就这样大鸣大放的,那些人能上当吗?” 宋青学着陈堪的样子,将豆腐用酒送进肚子。虽然是在问陈堪,但脸上无所谓的表情,足可看出他其实是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 陈堪就更无所谓了,与其说他是在甲板上当诱饵,倒不如说是在观察北地的风光与江南的有何差别。 “大人,大人...” 石稳忽然急匆匆的跑上了甲板。 “大人,水师的弟兄们在水下发现了巨大的铁链。” 陈堪邪魅一笑:“大炮准备好了吗?” 石稳想说的话堵在嗓子眼,片刻后应道:“都准备好了。” “那就没问题了,继续航行!” 陈堪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再不吃快一点,待会儿血腥味弥漫开来,他可没有胃口继续吃。 宋青笑道:“仓促之间,还能找到横江的铁链,也真是为难他们了。” “朱济熺人虽然蠢了点,但底蕴还是有点的。” 陈堪摇了摇头,一口饮尽杯中美酒。 在江底布置铁链这种事情,在陈堪看来,效果就跟鸡肋差不多。 他们又不知道朱济熺被关押在哪艘船上,难道他们还敢将船全都掀翻?最多就是用铁链将船队切割开来,然后逐个击破。 但陈堪想说的是,现在时代变了,大明不是三国,大明有火炮! 果然不出预料,一根巨大的铁链忽然从河道里冒头,将陈堪的宝船逼停,回头看去,船尾同样横起一根巨大的铁链拦住了去路。 “咻~” 一阵箭雨从两岸射来。 “咚...咚...咚!” 早有准备锦衣卫将七八尺高的盾牌给竖了起来,从陈堪头顶飞过的箭矢插进盾牌,尾翼发出嗡鸣。 两岸的林子里忽然钻出许多蒙面人,一部分蒙面人将小船推进水里,一部分蒙面人手持圆盾长刀。 足足上百艘小船,顷刻间将最大的三艘宝船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66节 “大人,战场之上流矢可不长眼睛,还请大人回房安坐,属下这便去解决掉这些碍事的家伙。” 陈堪从善如流,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劝,同时,他一直恪守专业的事情就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个准则。 他不会打仗,留在外面也是活靶子,宋青既然能在大明起家的水师里混到千户的位置,领兵的能力不说多出众,比他强是肯定的。 两个锦衣校尉持盾挡住流矢,陈堪回到房间,将窗户关上,顺着留出的风眼看去。 前世的陈堪对于古代战争充满了无限的遐想,狼烟四起时的金戈铁马,或是刀光剑影之中的血肉横飞,铺天盖地的箭雨,战士尸横遍野,将军马革裹尸,金鼓连天战火纷飞,血流成河之下天日无光。 但现在,这些场面陈堪一个都没有看见。 他只看见一群蒙面人前仆后继的朝着宝船扑过来,还未到达宝船便被手持火铳的大明将士爆头,运气稍微好一些的蒙面人,脚步也就是到达宝船底下便到头了。 因为等待他们的,往往是数把甚至是十数把在太阳底下反射着寒芒的绣春刀。 远处还有更多的小船被推进水中。 宝船之上的炮手调整好角度,助手将一颗黑黝黝的实心炮弹被填充进炮管,点火之后,引线发出的滋滋声令人心慌。 “轰隆~” “轰隆!” 成片的小船被声音震耳欲聋的炮弹掀翻,许多蒙面人还来不及踏上船只便成了一摊子碎肉,被封锁得严严实实的河道上,漂浮着残肢断臂,花花绿绿的内脏,大片的水域被染成红色。 喊杀声被炮火声覆盖。 热武器对阵冷兵器近乎碾压式的结果,让陈堪心里升不起一丝波澜。 明明当初在秦淮河边第一次看见死人时还会感到恐惧,恶心,害怕。 但现在,他的心平静得可怕。 好像发生在眼前的厮杀不过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游戏,并不是真实发生的。 直到血腥味传进他的鼻腔,他亲眼看着一颗飘到宝船附近的眼球被一条尺长的大鱼一口吃掉。 他发誓,从今以后都不吃这里的鱼了。 第七十六章 值得吗 这场单方面的屠杀以进攻方全军覆没而告终。 陈堪全程目睹了他们死去的全部过程,他的脸色苍白得有些过分。 他以为,在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情况下,那些人应该会撤退,然后再做其他打算。 但出乎预料的是,他们选择了全部战死。 他很不明白,是什么样的信念在支持着他们,明知没有成功的可能也要前仆后继的送上门来找死? 朱济熺究竟给了他们什么样的好处,可以让他们毫不犹豫的为他送死? 陈堪的价值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非常不能理解这个时代的人,为了救一个废人,搭上那么多条人命,这怎么算都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情。 “值得吗?” 心口一阵翻涌,但陈堪强行忍住了。 在房里枯坐了一天一夜,陈堪再次踏出了甲板,与世隔绝的时间久了,容易将好人逼成疯子。 怅然了许久,陈堪接受了现实。 这是个不杀人,就要被人杀的世界,同时,这也是个有着礼义廉耻等等诸多良好品德的世界。 连朱济熺这样的人都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他效死,陈堪对生活突然多了一些信心。 回不去了,那就接受这个世界。 从今天开始,陈堪打算认真的在大明朝好好生活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或许是依旧还效忠朱济熺的人已经死光了,又或许是他们已经放弃了朱济熺,直到陈堪远远的看见了开封府高大的城墙,船队也没有再次受到攻击。 到开封府,也就意味着这一行的水路结束,接下来就要开始跋山涉水了。 谢绝了开封府台的热情招待,陈堪亲眼看着石稳带人将朱济熺请上了囚车。 拜别宋青,目送着水师战船掉头往来时的路回去,陈堪便再次上路。 骑马陈堪自然是会的,大明初期尚武成风,读书人推崇君子六艺,尤其是骑射御三道,更是被纳入了科举必考项目。 真正让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占据朝堂,那是土木堡之变,内阁兴起之后的事情了。 过了开封府,渡过黄河之后便是山西布政司下辖的泽州府。 泽州,古称晋城,是山西的东南门户,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素有“三晋门户,太行首冲。”的美誉,乃是连通关中,河南,山东的要道。 渡过黄河之后,大地之上景色便陡然一变,看多了江南绿意盎然的细腻景致,陡然来到北地,难免被北地的粗狂与豪迈所吸引。 一望无际的旱田里,密密麻麻的麦秆堆成小山。 农户们正在田地里补种秋粮。 糜子和大豆,作为北方种植了上千年的主要农作物,大豆和糜子依旧是百姓们一年中主要的口粮。 至于麦子和水稻,直到现在仍然是作为一种贵重的粮食出现在地主老爷的餐桌上。 百姓们种出来的麦子和稻米,一部分要拿去给官府交税,一部分要拿去市面上换一些必需的生活物资,农民是很难吃得起这种精细的粮食的。 看着官道两旁的农人们忙碌的场景,陈堪的脑海里忽然想到了那句“遍身绮罗者,不是养蚕人。” 两旁的百姓们看着这支庞大的车队,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但恐惧的神色在军队远去之后,便也消失无踪,弯下腰继续忙碌,是他们唯一能在这个世道中活下去的选择。 陈堪很清楚他们为什么会在看见军队之后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几年国家到处在打仗,随时都有军队来来往往,更多的时候,军队给他们带来的伤害,远远比盗匪天灾之流更为严重。 经历了太多太多的祸事,他们已经麻木了。 他们麻木的脸和恐惧的眼神深深的刺痛了陈堪的心。 骑在马背上,不由得想到了那两种在明朝中后期才引进的粮食,土豆和玉米。 若是有这两种产量奇高的农作物,这些百姓们在遇到兵乱和天灾时,也能多几分活下去的希望。 “郑和下西洋啊,要不要让他去美洲找一找这两种东西呢?” 陈堪的脑海里,又一个计划逐渐成型。 大航海时代就要来了,大明作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怎么可以放弃这个飞速发展的机会呢? 更别说自己还穿越到了永乐朝这样一个先天条件拉满的朝代。 就是海禁有点麻烦,朱棣现在天天喊着恢复祖制,洪武大帝片板不得下海的政令又被那些儒生拿出来反反复复的讨论着。 想要在大航海里取得先机,光靠一个郑和下西洋显然是不够的,还得想办法让这条政令作废,推动大明百姓掀起下海寻宝的热潮。 回京师得好好捉摸捉摸这个事情。 就在陈堪陷入沉思的当口,一个锦衣校尉打马上前,来到陈堪身旁低声道:“大人,朱济熺要见您。” 陈堪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踏入山西地界,朱济熺这是等不及了啊。 打马列到一旁,陈堪静静的等待着朱济熺的囚车上前。 现在看守囚车的人,是石稳带着邢方和方旭,这些人都是陈堪的心腹。 他们也是整个押送朱济熺的锦衣卫里为数不多知道陈堪的计划的人,在他们面前,陈堪便无需掩饰什么。 囚车之中的朱济熺依旧被沉重的铁链所束缚,或许是因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他的气色竟然比从京师出来时还要好上不少。 凑在木头的缝隙处,朱济熺看着陈堪,问道:“本王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陈堪勒马靠近囚车,淡淡的应道:“我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所以我还是没办法信任你。” 闻言,朱济熺眼中闪过一丝羞怒。 应了一句话之后,陈堪便拨转马头加快速度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叫黄狗儿来见我!” 朝身旁的锦衣校尉吩咐了一声,陈堪再次陷入沉思。 陈堪一直选择和朱济熺虚与委蛇,就是在想怎么才能从他身上再掏些好处出来,但现在看来自己要是不松口,想要再掏点什么东西来,怕是没什么希望。 第七十七章 变故 “大人,您找我?” 黄狗儿快速打马上前,目前陈堪所有的安排和计划,几乎都是黄狗儿去负责具体执行。 有时陈堪都会想,要不然干脆再成立一个信息部门,由黄狗儿来负责算了。 陈堪问道:“朱济潢到太原了吗,太原的形势如何?” 朱济熺被废之后,晋王的爵位便落到了朱济潢头上,同时,软禁朱济熺的任务也将由朱济潢这个既得利益者来执行。 黄狗儿道:“回大人,到了,有山西布政司的协助,晋王殿下已经基本掌控了太原府的局势。” “藏宝之地呢,可曾打探出来了?” “没有,咱们的人手太少了。” “大人,恕属下斗胆说上一句,若是朱济熺所言为真,那不是咱们能吃得下的东西!” 陈堪蹙眉道:“本官知道,本官也没想过全部吞到肚子里,但这份功劳,本官不想让给任何人。” 找到晋王宝藏,对于现在手上拮据的朱棣来说,绝对算是立了大功。 今时不同往日,下定决心非大眼睛萌妹不娶之后,陈堪就需要源源不断的功劳,来保证自己在朱棣心里的地位越来越高。 甚至他现在心里都有点后悔,将削藩这么大的功劳全部送给了李景隆。 虽说朱棣清楚陈堪的贡献,但切切实实的好处都被李景隆给拿走了。 第67节 沉默了片刻,陈堪道:“罢了,算了吧。” 自己这一千多号人,既要护送朱济熺,又要分出人手去朱济熺说出来的地方搬财宝,还要调查其他的藏宝之地,确实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陈堪有些不甘心,但有多大嘴吃多少饭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世上哪有能把好事全占了的人。 “传令下去,加快速度。” 随着太原的距离越来越近,朱济熺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于是,朱济熺就疯了,指着陈堪一路的破口大骂。 然后,就被听不下去的陈堪下令给打晕了过去。 晋恭王陵在太原府城东南二十里处,这里也是陈堪这一行的终点。 待陈堪押送着朱济熺的囚车到达王陵门口,朱济潢早早的就率着晋藩三军护卫等在了这里,只不过在朱济潢边上还站着一个略显阴柔的中年人,晋藩三军护卫隐隐以此人为首。 “大人,此人便是山西布政司左司使,周璟。” 黄狗儿在陈堪身旁小声的介绍着来人的身份。 陈堪心下了然,朱济熺能有今天的下场,此人绝对功不可没。 看三军护卫的隐隐簇拥在周璟身后的样子,显然朱济潢已经成了空头王爷。 随着囚车队伍逐渐靠近王陵,朱济潢还未有所动作,周璟便先迎了上来。 见陈堪竟然如此年轻,眼中先是闪过几分诧异,片刻后便不着痕迹的隐去。 陈堪的事迹他可谓是了解得清清楚楚,也知道这个年轻人颇受陛下的看重,更别说这次扳倒朱济熺本身就是自己和他两人合力的结果。 再加上陈堪是方孝孺的学生,乃是为了某些事情才至锦衣卫当差的,周璟看着陈堪,心中好感顿生。 走到陈堪身前,未语先笑道:“哈哈哈哈,陈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本官已在府中略备薄酒,此番事了,还望大人不吝太原一行。” 朱济潢见状,眼中不自觉的闪过一丝恼怒,但随后还是陪着笑脸迎了上来,拱手道:“陈大人,本王也在府中略备了一点薄酒。” 朱济潢一个傀儡王爷陈堪可以不搭理,但周璟怎么说也是一方封疆大吏,二品大员,陈堪不可能不给面子。 唱了一个读书人之间常用的肥喏之后,笑道:“劳烦周大人久侯了。” 到现在,陈堪的任务便结束了,这一路走来,算得上是有惊无险,陈堪一招手,朱济熺乘坐的囚车便被拉到周璟身前。 陈堪指着囚车之中还在昏睡的朱济熺,与周璟交接道:“周大人,废晋王朱济熺在此,还请大人验明正身。” “这?” 周璟指着昏过去的朱济熺,眉头紧紧的皱起。 陈堪笑道:“大人安心,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来人,叫醒他!” 陈堪一声令下,一个锦衣校尉便将朱济熺从囚车拎了出来,一桶水泼下去,朱济熺便清醒过来。 “陈堪,驴草的,你……” “啪~” 朱济熺一醒过来,指着陈堪就要大骂,但他还没来得及骂出后面的话,便被朱济潢一鞭子抽在脸上。 没人看清朱济潢的鞭子哪来的。 这一鞭子把地上的朱济熺抽懵了,陈堪和周璟也懵了。 “朱济潢,你……” “啪~” 又是一鞭子下去,朱济潢满脸恨意的看着朱济熺。 “你以为,你现在还是高高在上王爷吗?” “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对我指手画脚的资格吗?” “你以为,你还是晋王吗?” 朱济潢每说出一句话,便是一鞭子抽在朱济熺身上,那力道,陈堪看着都觉得疼。 也不知道他们亲兄弟之间能有什么无法化解的仇恨。 不过,这个场面陈堪简直喜喜囍闻乐见,朱济熺这人嘴臭,他早就想抽了,只是碍于那天和朱棣的承诺,一直没敢抽。 “你...朱济潢...” “啊~” 每次朱济熺想开口,满腔怒火的朱济潢总能准确的将鞭子抽在他的脸上,周璟满脸惊愕的看着,却也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 片刻之后,朱济熺的脸上便全是血痕。 他满眼恨意的看着朱济潢,眼中几欲冒火,而朱济潢却是满脸畅快之色,一副多年大仇今朝得报的表情。 看着朱济熺吐出一口带着牙齿碎片的鲜血,朱济潢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鞭子,满脸快意的喘着粗气。 “来人,将他丢进王陵!” 朱济潢吩咐了一声,但...没什么鸟用,跟在身后的晋藩三卫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 朱济熺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随后将求助的目光看向陈堪,陈堪似笑非笑的招了招手,立刻便有锦衣校尉上前想要将朱济熺扶起来。 就在此时,变故横生! 第七十八章 战损 一阵箭雨忽然袭来,去扶朱济熺的两个锦衣校尉应声而倒。 突入其来的袭击,打了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 守在陈堪身边的石稳抽刀挡开两支流矢,满脸惊愕,似乎是没想到竟然会有人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 “有刺客。” “保护大人!” 陈堪和周璟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默契的往阵中退去。 这一下朱济潢就有些尴尬了,跑哪边都不是。 所幸他站在朱济熺身旁,刺客射出的箭矢有意识的避开了朱济熺所在的那片区域。 “杀!” 密林之中,数百黑衣蒙面人忽然杀出。 陈堪缩在锦衣卫的层层护卫之中,这突如其来的刺杀让他有些糊涂了。 在路上人少的时候不来,非得挑这个时候,晋藩三卫上万将士守卫在此的时候来,找死也没有这么个找法吧? “莫非?” 一瞬间,陈堪想到了一种可能,与此同时,晋藩三卫之中有的将士也突然动手了。 只不过,他们动手的对象竟然是身边的袍泽! 果然是这样! 陈堪一瞬间就明悟过来,晋藩三卫之中,还有心向朱济熺的人。 周璟大惊失色,被裹挟在军阵之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眼看着局势越来越混乱,陈堪眼中闪过一丝凶戾,抽出腰间潢刀,指向反叛的将士,大吼道:“陛下有令,晋逆同党,杀无赦!” 然后亲自带头,冲向了周璟! 周璟一介文官,遇到这种事情,心里下意识的有些慌乱。 但看见陈堪带着锦衣卫杀了过来,意识瞬间便清醒过来,连忙大喝道:“陛下有令,晋逆同党,杀无赦,将士们,速速平叛之。” 与此同时,那数百黑衣刺客也杀到了近前。 其余的三卫将士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但此时敌我难分之下,根本没办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许多将士临死前都双目圆睁,满脸惊愕,不敢相信往日里朝夕相处的袍泽竟然会对自己下杀手。 “杀,救出晋王殿下!” 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反叛的将士瞬间抛弃了同袍,朝着朱济熺所在的地方冲了过来。 但此时朱济熺已被方胥带人架到了王陵处,想在那么多人之中找到朱济熺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陈堪一边冲,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想要计算出叛军的数量有多少。 但人一过万无边无沿,放眼看去,仿佛所有将士都是叛军,又好像所有将士都是友军,根本无法计算。 陈堪一刀砍翻一个欲对周璟下手的叛军,第一次杀人,陈堪没来得及体会是什么感受,石稳在前面开路,陈堪拉着周璟就一路朝着王陵的大门方向狂奔。 他很想骂娘。 这一次的惊险程度完全不亚于淮河边上那场刺杀,甚至犹有过之,好在经历了许多流血事件之后,陈堪已经克服心里那种对于死亡逐渐逼近时的恐惧。 “护腕上有绢带的是叛军!” “护腕上有绢带的是叛军!” 黄狗儿的声音骤然在王陵大门处响起,但在上万人的混乱中,他的声音很快便被盖了下去。 见状,听到黄狗儿呼喊的锦衣卫也开始大喊:“叛军护腕上有绢带!” 剩余的晋藩三卫将士,也听到了这个喊声,有了绢带的甄别,逐渐在总旗和百户等基层军官的组织下开始形成有效的反击! “杀!” 数百黑衣刺客,个个都是顶尖的好手,好在锦衣卫也不弱,双方拼了个旗鼓相当。 周璟缩在一旁,脸色灰白。 他给朝廷的奏折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晋藩的兵权已经全部归于朝廷。 但现在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他的下场堪忧,就算不被枭首,估计也是个流放岭南的下场。 陈堪倒是迅速冷静了下来,只是握着刀柄的手在微微颤抖,但不是被吓的,而是第一次杀人,心里莫名的产生了紧张感。 第68节 很奇怪,以前闻见血腥味,陈堪的胃里都会翻江倒海,但现在竟然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大人,不如退守王陵?” 石稳打量着密密麻麻的人,满脸凝重之色,时不时的出刀帮助锦衣卫的袍泽撩开一些阴刀。 “不必,战乱快要平息了。” 陈堪摇了摇头,眼前的局势正在朝己方有利的方向发展。 如今朱济熺失势,况且还是造反这么大的罪名,还能心甘情愿为他拼命的人不算多。 一开始只是因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再加上敌我难辨之下,冷不丁吃了个大亏。 现在有了辨别敌我的方法,仔细看去,一个叛军几乎要面临近乎于自己十倍的敌人。 陈堪粗略的计算了一下,真正叛乱的将士也不过一千多人而已。 就算加上那从密林中杀来的数百刺客,叛军的数量也就看看临近两千。 而在这场没有任何战术战法的战斗中,人数多的一方具有天然的优势。 以少胜多? 不存在的! 这又不是战争,充其量算是打群架。 真正以少胜多的战役,纵观整个历史数量都非常有限,少到了需要被史书大书特书的地步。 不出陈堪所料,叛乱的将士很快便被组织起来的的晋藩将士逐个绞杀,已经有百户开始领着麾下的将士杀进了锦衣卫的阵营。 乱军阵中,黑衣刺客则更好辨认,随着越来越多的将士加入战斗,刺客的身影也在逐渐的减少。 当最后一个刺客被数十杆长枪捅成了筛子,也意味着这场闹剧结束了。 看着满地的尸体,陈堪的脸色很难看,尤其是他带来的锦衣卫竟然也战死了一百多人,其中还包括一个百户。 要知道从京师一直到太原,陈堪麾下一直是零战损,就连江面混战那一次,那么惊险的情况之下都没有锦衣卫战死。 现在只不过是一场反叛的闹剧,自己便折了一百多人。 看着脸上还带着癫狂的笑意的朱济熺,陈堪将他一刀捅死的心情都有了。 还有周璟和朱济潢,简直就是两个草包,连军中将士有二心都不知道,还让刺客摸进了王陵周围,简直死不足惜! 第七十九章 朱济熺必须死 狠狠的瞪了满脸灰白的周璟一眼,陈堪忍不住一刀鞘抽在朱济熺的脸上。 “来人,将朱济熺丢进皇陵,黄狗儿,统计战损。” 陈堪没心情去看已经半死不活的朱济熺,冷冷的吩咐了一声,黄狗儿便应声而去! 朱济潢心有余悸的凑到陈堪身前,拍拍胸口,瞪着周璟道:“贼娘的,老周,你怎么搞的?” 周璟脸色越发苍白,嘬了嘬嘴,却只化成一声长叹。 谁能想到朱济熺都沦落到这步田地了,军中竟然还有将士愿意为他豁出去性命。 陈堪看着周璟,叹口气道:“谁也没想到朱济熺还有这种后手,此事我会如实禀报陛下,至于陛下怎么处理,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周璟有些感激的看了陈堪一眼,他知道锦衣卫的德行,陈堪能不捏造罪名,如实禀报,便是对他最大的帮助了。 “大人,锦衣卫战死一百三十一人,其中百户一人,总旗六人,小旗十三人,校尉一百二十一人,重伤者十六人,轻伤三十人。” 黄狗儿很快便将战损的数据统计上来,但是只有锦衣卫的。 听完了黄狗儿禀报的数额,陈堪闭上眼睛平复一下心里的怒火,随后便下定决心,一定要设法将朱济熺弄死。 因为他一人,敌我双方前前后后加起来将近三千人丧命。 只是守个皇陵便想混过去,那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这么多条人命,总该有个交代的。 “整理好战死的弟兄们的户籍和名字,将他们遗体火化,带他们骨灰回京师。” 淡淡的吩咐一声,陈堪没有再看朱济潢和周璟一眼,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陈堪也没了什么进太原城捞点好处的心思。 趁着方胥带人去找柴火的当口,陈堪对着黄狗儿招了招手。 “晋王的宝藏都运回去了吗?” 黄狗儿看了看一旁的周璟和朱济潢,眼中露出为难之色。 “无妨,说一说,有多少?” 见陈堪不在乎有外人在场,黄狗儿也没了顾虑。 拱手道:“回大人,弟兄们已经在回京师的路上了,其中黄金约莫有一万两千两,白银三万两,其他珍宝若干,总数加起来约莫有二十万两。按照大人的吩咐,弟兄们取了其中七成。” 黄狗儿办事还是很给力的,至少目前为止,陈堪吩咐下去的每一件事情他都办得非常漂亮。 再加上方才也是他最先发现了叛军与晋藩将士的区别,算是立下了大功。 陈堪有心想要大用他。 只是怎么用,陈堪一时间有些捉摸不定,战死的那个百户的缺额,让他在黄狗儿和方胥之间有些摇摆。 主要还是一个资历问题,方胥本身就是总旗官,往上升一级便是百户了,也能服众。 而黄狗儿不过是个普通的锦衣校尉,贸然升为百户,只怕是有许多人会不服。 沉吟片刻后,陈堪心里有了主意,淡淡的说道:“行,拿出一万两分给战死的兄弟,再拿出一万两赏赐给其他弟兄,剩下的,先入公吧,往后你便负责本官麾下的财政与后勤。” 百户的缺额,陈堪还是决定给方胥,至于黄狗儿,暂时将后勤交给他管。 若是能力上没问题,总旗官还有六个缺额,先让他做个总旗,等麾下的人手都习惯了,再想办法换掉一个百户。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陈堪深刻的意识到,还得是自己手上有绝对能够掌控的力量才行。 换句诛心的话说,这叫培植党羽! 黄狗儿自然是不知道他在陈堪心目中的地位已经高到了什么程度,但光是将整个千户所的财政大权交给他管,便让他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信任。 当即将胸脯拍得砰砰作响,激动的应道:“多谢大人信任,属下万死不辞。” 拍了拍黄狗儿的肩膀,陈堪来到已经堆放好尸体的柴垛下方,看着上面一些死不瞑目的锦衣校尉,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因为自己的一个疏忽,便将一百多条人命永远的留在了这里,这让陈堪心里面异常难受。 自己在京师搞那么些幺蛾子,就是不想发生太多的流血事件。 但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给他们的家属多发一些抚恤金。 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大门紧闭的王陵,陈堪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朱济熺,必须死! 陈堪接过黄狗儿递过来的火把,面无表情的将火把丢在柴垛上,顷刻间,浸满火油的柴垛上便浓烟滚滚。 周璟神色复杂的来到陈堪身旁,有心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只朝着陈堪拱了拱手便赶去收尾去了。 朱济潢来到陈堪边上,一巴掌拍在陈堪肩膀上,大大咧咧的说道:“不就是死了几个人嘛,周璟要倒霉了,你就别跟他去了,去本王府上,要多少人本王都给你补齐。” 陈堪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朱济潢,朱济潢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悻悻的拿下手掌,随后咕哝道:“什么眼神,不去就算了呗。” “去,为什么不去,王爷看得起下官,下官又岂能驳了王爷的面子。” 陈堪笑了,因为他突然发现,想弄死朱济熺,未必就要自己动手。 眼前不就有一个很好的人选嘛。 “嗯?” 朱济潢一愣,随后大喜,他是草包,但他不是傻子。 晋宁二藩一去,藩王势弱就成了定局,朝廷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那现在这些安乐王爷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朝堂无人啊! 陈堪虽然不是朝堂上的人,但他是锦衣卫,是天子亲军,是天子近臣! 能和陈堪打好关系,那他晋王的爵位就是铁打的! 至于晋藩三卫,那不重要,他也不需要,他需要的是荣华富贵。 “那...那本王先回去王府准备一下,你一会儿忙完带着你的人来啊,一定要来啊。” 朱济潢搓着手,脸上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他很清楚有周璟在,陈堪不会跟他去,所以他刚才说的已经略备薄酒根本就是客气话。 但谁能料到周璟会出这种岔子呢? 第八十章 废物利用 朱济潢带着王府的侍卫朝晋王府狂奔,一边狂奔一边大笑。 “本王才是真正被命运所眷顾之人呐,哈哈哈哈......” 朱济潢现在的心情可谓是意气风发。 好好在家里待着,结果突然就来个人告诉他他可以成为晋王,于是,他真的成了晋王。 本来想着今天就是来露个脸,谁知还能搭上锦衣卫这条线。 荣华富贵,稳了! 天底下还能有谁如他这般,运气逆天到这种程度? 看着朱济潢的背影越来越远,陈堪的脸上也挂上了一丝莫名的微笑。 有时候,废物也是可以利用的。 一把大火,一百三十一个袍泽变成了一百三十一个小陶灌。 等陈堪麾下的锦衣卫收拾完手尾,周璟那边将将挖出一个可容纳两千人的大坑。 这就是要将所有战死的将士不分敌我的埋在一块儿了。 第69节 陈堪摇了摇头,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那是人家周璟的事情,现在周璟还没被撸,他就依旧还是这山西地面上的一把手。 只不过,从周璟对待战死的将士的态度上,也能看出文官对于这些丘八是打心底里看不起的。 陈堪带着锦衣卫绕过了晋藩三卫的将士们,在将士们羡慕的眼神之中,径直朝晋王府而去。 古人认为府宅坐北朝南乃是大富大贵之象,是以向来以北为尊,以北为贵。 不出意外,晋王府同样是坐落于太原城城北。 比起陈堪的三十亩大小的宅子,这座占据了整个太原府城三分之一,占地数百亩的晋王府,陈堪的宅子就很明显拿不出手了。 光从宅子上来看,晋王府的财力就可见一斑。 也不怪朱济熺都已经落到这种地步了,还有那么多人愿意前赴后继的为他效死,说白了,都是靠钱堆出来的。 陈堪很有一种想要带着麾下锦衣卫抄家的冲动。 尤其是看见连王府大门口用来接雨水用的水缸都是官窑出产的青瓷,这种冲动更是达到了顶峰。 “哈哈哈哈哈,陈大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朱济熺早早的便带着人迎在门口,更是大开中门迎接陈堪。 陈堪有些受宠若惊,这个朱济潢是要搞什么幺蛾子,他不知道什么叫礼吗,一个四品的官员值得一位亲王大开中门迎接? 朱济熺当然也知道自己的礼节太过于隆重了一些,但他心中可嘹亮得很。 如果换成寻常四品官员,他肯定鸟都不鸟一下,但换成锦衣卫的四品官员,他一定会告诉所有人,值得! “王爷说笑了,若是连王府都只能算是寒舍的话,那大明就没有什么豪宅了。” 陈堪快步上前,只带了石稳与朱济潢一同进入王府。 朱济潢带着陈堪走在九曲回廊之上,看着眼前一步一景的偌大晋王府,笑道:“陈大人觉得这王府如何?” 陈堪背着手,放眼望去,整座王府虽不见金碧辉煌,但从绿植到建筑,无不透露着古朴典雅之意,点头应道:“自是天下福地之一。” 朱济潢脸上的轻佻之色稍加收敛,随后叹道:“是啊,都说王府是福地,但本王这个福地的主人,却住了二十年的王府猪舍。” “猪舍,这话从何说起?” 陈堪眉头一皱,转头看向朱济潢。 “哈哈,陈大人没想到吧,说起来本王也是朱氏宗族,天潢贵胄,竟然在猪舍里住了二十年,是不是听起来都觉得怪哉?” 陈堪点点头,朱济潢就是再怎么无能,再怎么愚蠢,再怎么不受宠,也不至于沦落到住猪圈那么惨吧? 王府那么大,难道还没有他一个嗣王住的房间? 朱济熺看见陈堪脸上的疑惑之色,不由得笑道:“陈大人可知太原的百姓是怎么评价我父王的?” 朱棡这个人,陈堪了解的不多,只知道他在世时,论起治兵之能,连朱棣都要逊他三分。 同时,朱棡在世时,晋藩才是天下第一强藩,而不是燕藩。 还有就是关于朱棡如何残暴,如何害命,动辄鞭挞亲近之人,虐杀百姓等等。 但残暴这种性格,也不止是朱棡,而是整个朱氏的人都残暴。 包括建文帝朱允炆,在位时也没把太监当人看,动辄杖毙内宦,导致朱棣攻打紫禁城时,那些太监最先反水为朱棣打开了宫门。 或许是根子上就长歪了,老朱在位时同样残暴,只不过老朱残暴的对象是官员,而藩王们残暴的对象是百姓。 “残暴,害命,流毒太原,还有一个便是宠爱子嗣。” 朱济潢说起宠爱子嗣时,好像想起来什么好笑的事情,脸上满是笑意。 陈堪不明所以,只得干巴巴的问道:“嗯,所以这和王爷您住猪舍有什么关联?” “我父王宠爱子嗣,在太原人尽皆知,但我父王只有朱济熺一个儿子,在太原同样人尽皆知。” 朱济潢收敛笑意,提起朱济熺时眼神之中一片冰冷。 陈堪懂了,这不就是父亲偏心大儿子的戏码嘛。 “本王的母亲,是父王一次出征时在路上强抢而来的良家女子,在本王三岁时,被我父王下令杖毙,母亲死后,本王便被那位大了我十二岁的兄长丢进了猪舍,每日与猪仔为伴。” 说起这些往事,朱济潢脸上有些唏嘘,还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 随后继续说道:“洪武三十一年,我父王崩逝,皇爷爷才施舍了我一个昭德王的空头王爵。 而朱济熺继承了王爵之后,不想别人说他苛待兄弟,这才将我从猪舍里放出来,每日舍与我些银两供我花销!” “嗯!” 陈堪点点头,对于朱济潢童年时的悲惨遭遇,他表示非常同情。 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堪满脸疑惑的看着朱济潢,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明确的解释。 不知不觉走到了王府客堂,朱济熺也没再说他的悲惨童年。 伸手朝着客堂一引,看着陈堪笑道:“陈大人乃是南人,食惯了江南的鱼鲜,今日不妨尝尝北地的山珍,请!” “那可得尝尝,王爷先请。” 「各位读者老爷,求推荐求票票求助力新书榜,新书成绩愁哇。」 第八十一章 晋王还是个厚道人呐 进了客堂,陈堪刚刚落座,见朱济潢朝着一道屏风拍了拍手,片刻之后,一群美人儿便自屏风之后鱼贯而出。 经历了秦淮河的洗礼,陈堪自认已经见过世面了。 但当晋王府的舞姬在一阵宏雅的琴声中翩翩起舞时,陈堪觉得自己见过的世面还是不够大! “舞势随风散复收,歌声似磬韵还幽,千回赴节填词处,娇眼如波入鬓流!” 陈堪怎么也没想到,盛唐的诗人竟然还有写实派,尤其是李太玄这首《玉女舞霓赏》。 要说李太玄不是个淫贼,陈堪决计不信。 媚眼如丝如波如云,这个世面,真的好大。 那个很大的世面逐渐朝着陈堪靠近,陈堪很不争气的咽了口口水,只觉得鼻腔一暖,再低头看去,几滴血滴在身前的案几之上。 “公子最近可是有些上火?” 软糯的声音中还带着一丝清雅,尤其是那对大世面,陈堪还是第一次见。 抬起手擦去嘴唇上的血迹,陈堪正色道:“姑娘莫非是医学世家?” “嗬嗬~” 女子掩嘴一笑,如此轻巧的动作竟也能震得那大世面上下轻颤了两下,看得陈堪大呼过瘾。 “奴家可不是什么医学世家,不过,公子的症状奴家恰好能治。” 女子顺势依偎在陈堪身旁,一双白皙得宛如凝脂般的玉手已经攀上了陈堪的腰肢。 陈堪不动声色的挪了挪屁股,女子的手落空,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惊愕。 看着女子惊愕的眼神,陈堪一本正经的的说道:“治病就治病,不要靠得那么近,在下最近确实有些火大,如果姑娘有什么降火良方,舍在下一个,在下感激不尽。” 女子:“......” 女子一时为之语塞,半晌后,蛾眉轻颦道:“公子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陈堪翻了个白眼,随后不满的瞪了朱济潢一眼。 什么东西,竟敢对本公子使用美人计,使用美人计就算了,结果,就这? 还不及我大眼睛萌妹万一! 真以为本公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啊,本公子是那么庸俗的人吗? 一旁的朱济熺见状,忙将怀中的女子推开。 随后来到陈堪身前,对着女子温和的笑道:“云姬,你先下去吧。” 陈堪看着朱济熺,似笑非笑道:“王爷不是说要请本官吃山珍吗?” “是本王唐突了,来人,设宴!” 朱济潢朝着陈堪一拱手,姿态低得一塌糊涂,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堪才是王爷呢。 见他站在自己面前,脸上全然没有了在诏狱初见时那股子混不吝的嚣张,陈堪倒是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朱济熺一声令下,陈堪面前很快便摆满了各种美食。 朱济潢也不讲究身份,径直来到陈堪身旁布菜。 “陈大人先尝尝这个,太行山上摘回来的野生口蘑,搭配上麂子肉,乃是北地一绝啊。” “此物名叫猴头菇,同样产自太行山。” “王府里最近摔死了一头牛,已经报备官上了,大人放心吃。” 看着面前的一盘子牛肉,陈堪眼睛一亮。 牛在这个时代乃是重要的生产物资,尤其是在北地,所以牛肉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个稀罕物。 陈堪夹起一筷子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可惜了,现在大明还没有引进辣椒,不然来一盘小炒牛肉,那才是真正的下饭神菜呢。 见陈堪对牛肉,朱济潢笑道:“府中人少,这一整头牛府里也吃不完,大人走的时候不妨带上一些。” “这怎么好意思呢。” “诶,大人客气了,左右不过是一道吃食罢了,本王对吃食一道也颇有研究,要说这牛肉啊,还得炙烤出来才有滋味,而炙烤的工具那也是很讲究的,尤其是以这个金板为最啊,正好府中有多余的,待会儿我给大人准备一份带走!” “那本官就却之不恭了,却之不恭!” 听完朱济潢的一番话,陈堪发现,自己以前是有些小看这位草包王爷了。 能把送礼送出这么多花样来,就注定这不是个简单人物。 只是这又是送礼又是美人计的,他想干什么? 混饱了肚子,陈堪笑道:“多谢王爷盛情款待,只是京师那边,陛下还等着下官回去复命呢,王爷,下官这就告辞了?” 第70节 朱济潢闻言,满是惋惜之色,起身挽留道:“陈大人还真是公务繁忙啊,这好不容易来趟北地,本王都还未曾好好尽一尽地主之宜呢。” 随后话音一转道:“不过,陈大人既然去意已决,本王也不好强留,本王为大人准备了一些北地的特产,北地穷困,也没什么好东西,大多是太行山里的山珍,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另外,大人回到京师,还请替本王问候四叔一声,我们这些侄儿远在千里之外,也无法在长辈膝前尽孝,实大不孝也。国事繁重,请他要多保重身体。” 说了这么多,唯有这最后一句是最重要的。 朱济潢的言外之意陈堪如何能不懂,当即点头应承道:“王爷能有此孝心,着实可嘉,想必陛下知道王爷在千里之外依然挂念着他,也会明白王爷的心意的,王爷放心,下官一定将王爷的孝心带回京师。” 朱济潢眉毛一挑,只觉得陈堪的样子看着顺眼了许多,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被陛下赋予重任的人,就是会来事。 也不枉自己花了这么多钱,还将自己最喜爱的舞姬送出来伺候他。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朱济潢脸都笑称烂柿子了,伸手引道:“既然陈大人一定要走,那本王送送你。” “有劳王爷!” 现在陈堪看着朱济潢也很顺眼,就像是在看一块行走的人形黄金。 “晋王还是个厚道人呐!” 看着眼前慢慢六箱子土特产,陈堪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既然朱济潢这么上道,不提点一下他陈堪都觉得对不起他送这些土特产。 所以陈堪很正式的朝着朱济潢行了一礼。 随后低声道:“王爷的好意下官领了,下官也有一个礼物送给王爷,还请王爷不要推辞。” 第八十二章 回礼 听陈堪说他给自己也准备了礼物,朱济潢有些好奇。 随后就见陈堪从一个锦衣卫手里取过一个礼盒。 看着陈堪手中的礼盒,朱济潢来了兴趣,因为他看见这礼盒的底部还在滴血。 陈堪将礼盒双手奉上,笑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王爷不要嫌弃。” “不嫌弃,怎么会嫌弃呢,陈大人言重了。” 朱济潢伸手接过礼盒,一股刺鼻的腥臭味便冲鼻而起,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脸上依旧堆满笑容。 陈堪邪魅一笑,拱手道:“山水有相逢,王爷,下官告辞了。” 目送陈堪带着一干爪牙远去,朱济潢拎着礼盒回到府中。 他倒要看看,陈堪究竟在打什么机锋。 打开这个一看就是在路边随手买来的礼盒,朱济潢忍不住眉头一皱,礼盒里,一条被剥掉一半蛇皮的毒蛇时不时的还在抽动一下,蛇头大大的张着,毒牙之上还在不断的分泌毒液。 很明显,这条蛇还活着,还有致人于死地的能力。 带着麾下出了太原城,黄狗儿也将晋王送上的礼物盘点清楚了。 “黄金六千两,白银两万两,珍珠十斗,暖玉一对,三尺高的红珊瑚一棵,以及各类吃食土特产一箱!” 听见黄狗儿的报数,陈堪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朱济潢还真是舍得啊,这可能是晋王府目前能拿出来的所有财物了吧? 还真是小看了这个在猪圈里长大的晋王殿下。 “有趣!” 自语了一声,陈堪吩咐道:“这些财货就不用入公了,遣人送到方府吧,这些钱,你们不能用。” “哎,大人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于公于私,陈堪分得很清楚,这些钱,就是朱济潢送给他一个人的,若是分给锦衣卫的弟兄们用了,保不齐哪天就会出事。 防患于未然呐,他现在可不敢小看这位新上任的晋王。 就从他今天的表现来看,那可是丝毫都不比朱济熺弱。 锦衣卫的马匹辎重便存放在太原城南三十里处的官驿,一直来到官驿取了马匹,方胥才忍不住凑上来问道:“大人,咱们为什么要送给晋王殿下一条剥了一半皮的毒蛇啊?” “是啊,为什么?” 几个去办这件事情的锦衣校尉也凑了上来。 他们实在是不能理解陈堪的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吃完人家的拿完人家的,还要这么去恶心人家,怎么看都不像人干的事儿。 陈堪笑了笑,朝着方胥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点。 方胥将耳朵凑了过来,陈堪一个大逼兜便甩在他的脸上。 方胥不可思议的看着陈堪。 “大人,属下做错了什么?” 他有些难以置信,往常最信任他,最温文尔雅的大人,竟然动手打了他? 陈堪示意他转头,方胥一头雾水的转过头去,陈堪对着他另一边的脸上又是一大逼兜。 两巴掌,把方胥都打懵了。 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方胥的眼睛瞬间就红了,我为你打过仗,为你流过血...... 陈堪掏出丝绢擦了擦手,看着满眼委屈还不服气的方胥慢条斯理的说道:“打你呢,是为你好,以后记住一个理,社会上的事情少打听,既然没有告诉你,那就说明这事不该你知道。” “是,属下知错!” 方胥红着眼睛,朝着陈堪一拱手,就差没把委屈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其他锦衣校尉见方胥被打了,瞬间一哄而散。 相处久了,他们也知晓了这位卫镇抚大人的性子,既然是不该知道的事情,最好就别问,不然容易挨打。 见方胥萎靡着精神就要远离自己,陈堪再次朝他招了招手。 不过这次方胥学聪明了,死活不愿意把脸再凑上来。 你让我去死,可以! 但你要打我的脸,不行! “滚过来!” 陈堪怒了,还学会忤逆上官了,这样下去还得了,再这样下去还不得骑在我这个上官头上拉屎撒尿啊! 见陈堪发怒,方胥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捂着脸期期艾艾的问道:“大人,属下知道错了,不打脸行吗?” “放心,不打你。” 陈堪双眼一瞪,方胥便屈服了,哭丧着脸道:“轻一点。” 但下一秒,方胥发现自己的手上多了一个东西,忍不住举起手打量了一下。 “这是?” “刘八战死了,他的位置由你接任。” 陈堪淡淡的说了一句,便拨转马头上了官道。 方胥也终于看清楚了手上的东西,牙牌,百户的牙牌! “大人,属下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方胥激动得热泪盈眶,他已经三十多岁了,从建文朝就一直在锦衣卫混,论功劳论资历,他早该升任百户了,但就是因为头上没人,混到现在依然是个小小的总旗。 而今天,他终于等到了他的伯乐! “呵!” 陈堪没有回头,这种时候,他要做的,是让部下看见他稳健的背影。 让所有人都看见,他是个值得依靠,值得信任,是个跟着他混就有前途的人。 这种收拢人心的小把戏,陈堪一向玩得很六。 走在夕阳下,陈堪的思绪再次飞回了晋王府。 为什么要给朱济潢送一条毒蛇,自然是在提醒他。 怎么说也收了人家这么多东西。 正所谓,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礼尚往来才是朋友之间正确的交往方式。 至于毒蛇是谁,陈堪相信朱济潢比他更清楚! 事实上也是如此,自打开陈堪送来的礼盒开始,朱济潢便独自一人枯坐在礼盒边看着盒子里的毒蛇挣扎。 这条毒蛇的生命力也是足够顽强,已经足足挣扎了一个时辰依旧不死。 反而露出獠牙在礼盒里不断的翻滚,不断的缠绕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来人!” 整整看了一个时辰毒蛇的朱济潢终于有了动作。 一个下人战战兢兢的跪在朱济潢身前,朱济潢有些嫌恶的提起毒蛇的尾巴,将整条毒蛇放在那下人的脖子上。 下人被吓得两股战战涕泪潢流,但迫于朱济熺的压力,依然不敢乱动。 第八十三章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王爷,王爷饶命啊,小人不想死,小人不想死啊......” 随着毒蛇慢慢的缠紧,下人只觉得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下体一热,大小便同时失禁。 身体抖得像筛子一般,止不住向朱济潢求饶。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啊~” 第71节 “王爷,救我,求求您,救救小人...” 下人满脸惊恐的惨叫一声,原来是毒蛇已经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只是几个呼吸,那下人的脸便肉眼可见的狰狞起来,面上浮现出一股青白之色。 大约半炷香后,那下人已经口吐白沫的浑身抽搐起来,忍不住伸出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舌头伸得老长,就好像完全无法呼吸一般。 朱济潢就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看着下人毒发的过程,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又是半个时辰后,下人终于停止了挣扎,而下人的脸色,也变成了青黑色。 或许是感知到猎物已经毒发身亡,那条血淋淋的毒蛇终于扭动着身子不情不愿的从那下人的脖子上滚了下来。 将毒蛇提起来放回礼盒,看着毒发身亡的下人,朱济潢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再次喊道:“来人!” 两个下人脸色惨白的来到朱济潢面前跪下,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磕头哭喊道:“王爷。” 好在朱济潢似乎没有再试一次的打算,只是淡淡的吩咐道:“将尸体丢出去!” 两个下人心里陡然移送,忙不迭的抬起尸体便出了房门。 朱济潢再次坐了下来,看着还在翻滚的毒蛇,眼中露出一丝凶光。 随后呢喃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啊。” ...... ...... 天色将晚,陈堪只得下令就地扎营。 升任了百户的方胥已经成为了陈堪的头号马仔,殷勤的跟在陈堪身后。 陈堪下马,他就主动跪在地上当垫子,陈堪吃完军中的炒米,一杯滚烫的茶水已经放在了他的身前,陈堪要欣赏一下汾河的风光,他就抱着绣春刀跟在陈堪身后做一个随时应对各种意外发生的亲卫。 这种阿谀谄媚的做法,理论上来说应该受到所有人的唾弃的。 但陈堪能从所有人目光里看出,他们对于这种行为非但不唾弃,反而羡慕得紧。 没错,就是羡慕! 国人追求权力这种无比要强的行为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 别说这还是升任锦衣卫的百户,掌握着上百人的生杀大权,换成后世,一个班选个班长还能勾心斗角的。 什么贿赂同学啊,讨好老师啊,各种手段齐出,为的不就是权力这点事儿嘛。 陈堪表示非常理解,他也是过来人了,很清楚权力对于一个而立之年还一无所成的男人有着多么巨大的吸引力。 那不是在女人身上找来的快感能比拟的。 汾河在月色下像是一条银色的玉带,养育了无数代三晋儿女的汾河平原被这条玉带割裂成两片。 对于大江大河,陈堪一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敬畏之心。 不仅仅是因为河流底下暗藏着无数的暗流,让人随时可能受到来自河中致命的危险。 还因为每一条叫得上名字的大江大河,总能孕育出一个灿烂的文明,那来自历史的厚重,总能让陈堪肃然起敬。 一千五百多年前,秦赵两国曾在这条河畔争夺天下霸主的地位,八百多年前,唐太宗李世民曾在这条河畔击溃了他统一天下最大的对手之一刘武周,四百多年前,后周世宗柴荣曾在这条河畔迎战契丹。 感怀了一下汾河古事,陈堪得出一个结论,这条河流不是一般的河,乃是王维诗里河...... “大人,夜深了,回营吧!” 方胥很好的履行了一个带刀侍卫的职责,在陈堪怀古时,他不曾出声,在陈堪顺着河水远离了营地时,他不曾出声。 但此时此刻,他必须得出声了。 大明军律,行军时,子时闭营,寅时造饭,卯时行营,现在已经子时了,再不回去,今晚就没得睡了! 陈堪从善如流,主要是大半夜,啥也看不清楚,他早就想回去了。 碍于出营时说要来怀古,不怀一下好像也说不过去。 “走吧!” 陈堪毫不犹豫调转方向,背着手慢慢的朝灯火通明的大营走去。 天还不亮,陈堪便早早的爬了起来,主要是因为又下雨了,劈里啪啦的声音吵得人生厌,同时雨水顺着地面漫进了大帐,湿得没法睡。 方胥一直守在陈堪大帐之外,似乎听见了陈堪的响动,很快便端着一盆烧好的清水进了大帐。 陈堪懒得洗脸,掀开大帐的门帘看了下雨势,本来要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 大殿内虽然水已经淹了起来,但好歹还有落脚之地,巨大的牛油蜡烛将大帐里照耀得宛如白昼,有光亮,也不至于让人在黑暗之中生出绝望之心。 门外则不然,已是一片泥泞。 “这么大的雨,今天估计是走不了了。” 陈堪自言自语了一声,随后看向还在端着洗脸水的方胥。吩咐道:“去把石稳叫来,开个大会。” 陈堪话音刚落,石稳便匆匆钻进了大帐。 抖了抖身上的水,朝着陈堪拱手道:“大人,咱们得尽快转移营地,雨太大了,属下刚才去观察了一下汾河的水位,已经比咱们来时涨了一尺有余,再这样下去,属下怕咱们都成了河中鱼鳖的口粮!” 陈堪想说的就是这个事情,现在石稳来报那自然再好不过。 陈堪问道:“附近有什么地势高点的地方吗?” 石稳道:“扎营时,属下看见东南三里处有个缓坡,当时属下便想再那里扎营来着。” “那还愣着干什么,走呗!” 吩咐了一声,陈堪率先走出大帐。 夏秋交替之际,本身就是雨季,遇到大雨也不算奇怪,陈堪也没有那么矫情,雨夜之中便赶不了路。 “全军听令,移营东南三里处!” 大雨中,石稳的男中音让许多锦衣校尉心里多出一丝莫名的安全感。 雨点打在脸上生疼,陈堪有些睁不开眼睛,只能逮着马儿的尾巴,马儿往哪里走,他便往哪里走! 第八十四章 顿悟 天色大亮,陈堪看着缓坡下方漫灌出来的河水,不由得感慨道:“这就是大自然的力量啊。” 汾河发大水了,所幸陈堪等人走的及时,几乎是前脚刚走,洪峰便随即而来。 看这水势,短时间内是别想行军了,怎么着也得等到官道上的河水褪去,道路干燥一些才好走。 陈堪回到大帐之中躺下,双眼无神的看着大帐棚顶。 总的来说,这场雨并没有给陈堪带来什么烦恼,真正让陈堪烦恼的是回到京师就得去国子监读书。 如果跟着方孝孺的安排走,那就意味着自己好不容易在锦衣卫打下的这一丁点根基就要这么放弃了。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还有生死危机才好不容易有了点权力,就这么放弃陈堪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科举固然好,但真到自己考上进士那一天,还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事情。 继续在锦衣卫厮混,有那么多时间给自己去钻营,不说取代纪纲的位置,取代李景隆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一时间,陈堪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一边是长远的发展,一边是当下的权力。 真的很难选啊! 到底是去读书,还是继续留在锦衣卫呢? 想着想着,陈堪脑袋有些胀痛起来。 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陈堪将自己的脑袋砸得砰砰作响。 因为他发现,他好像走入了一个误区。 今天是他来到大明的第一个月,不多不少,刚好三十天。 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也不算短了。 但他好像从未认真思考过自己将来的路要怎么走! 这一个月以来,他看似做了许多事情,献上削藩之策,搬到朱济熺,勾搭大眼睛萌妹,还立志要把大眼睛萌妹娶回家。 但无论哪一件事情,似乎都没有做好。 削藩的功劳送给李景隆领了,朱济熺是扳倒了,但也没能赶尽杀绝。 唯有娶大眼睛萌妹是发自内心的,但到现在为止,他和大眼睛萌妹只见过两次面,大眼睛萌妹对他是什么感觉他更是一点都摸不透。 立些flag,什么为大明百姓谋福祉,创造盛世之类的,更是一点方向都没有! 回想了一下这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似乎每一件都是东一棒子西一榔头,像搂草打兔子一样。 陈堪一下子翻身坐起来,喃喃自语道:“所以,我做了些什么,我想要些什么?” “权力?” “金钱?” “大眼睛萌妹?” 下了床,来到案几后坐下,陈堪提起笔将这三样东西写在纸上。 随后再度沉思起来。 自己要权力的目的是什么? 保障自己吃肉的权利,或者是为了让自己配得上大眼睛萌妹,还是为天下百姓做些实事? 金钱,这个时代的金钱对于陈堪来说是最没用的东西,只要他想要,招手即可得。 大眼睛萌妹,这个是他确定以及肯定想要的。 看着纸上的几个大字,陈堪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 刚来到大明之时,陈堪是想为这个时代做些什么事情的,但后来进了锦衣卫之后,尤其是在尝试过权力的快感之后,便逐渐走偏了。 第72节 换句话说,因为先知先觉的本领,让他逐渐有了取巧的心思。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当他确定要将大眼睛萌妹娶回家后,为了在朱棣面前显示自己的能力,便开始不断的钻研,以至于逐渐没了底线。 不管是什么人,自己想坑就坑,想算计就算计。 但究其根本,他们是没有得罪过陈堪的。 如李景隆,纪纲之流,他仅仅是因为在史书上看见了一些关于他们只言片语的负面记载,便下意识的将他们当成了反面人物,想怎么祸祸就怎么祸祸。 而他当初在大牢之中在劝诫方孝孺时,还不断的嘱咐自己不要活成这个世界的异类。 现在想想,自己这一个多月的行为,和异类又有什么分别呢? 想透了这些东西,陈堪的心平复下来。 他或许已经明白方孝孺要他去国子监读书的原因了,未必是一定要参加科举。 可能更重要的,是为了静心。 虽然每一次他都告诉自己,要在这个世界好好的活下去,但长时间以上帝视角去看这个世界,已经让他忽略了他也是这个世界当中普通的一员。 所以,为什么要去纠结选眼前的权力还是选长远的发展呢? 思绪忽然清明起来,陈堪的嘴角露出了笑意。 他悟了! 从现在开始,他要开始去尝试掌控权力,而不是被权力所掌控。 天地间的道理都是相通的,权力和金钱一样,都是一种为人服务的工具罢了,怎么用很关键,用好了,海晏河清,用不好,流毒天下! 心中豁然开朗,陈堪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嗯,回去就和大眼睛萌妹告白,再请老师去向陛下提亲!” 陈堪比较贪心,权力,金钱,大眼睛萌妹,他都要。 ...... “大人,水退了,水退了!” 石稳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不是说至少两三天才会退吗?” 陈堪一脸狐疑的掀开大帐,汾河在北方也算大河,洪水能退得那么快? “真的退了!” 看着官道上的淤泥,陈堪有些愣神,难道老天爷下这场雨的目的,便是为了提醒自己? “顿悟”是禅宗之中的一个法门,六祖慧能将顿悟归结为一个明心见性的过程。 陈堪顿悟,洪水褪去。 看着缓坡下方已经没了积水,陈堪仰着头,笑道:“天意如此,回京!” 陈堪一声令下,可就苦了胯下的马儿。 要在泥泞中驮着一百多斤的陈堪,还得忍受陈堪的鞭挞。 半个月之后,陈堪看着京师墙关之上的定淮门三个大字,忍不住高声笑道:“兄弟们,到家了!” 身后的锦衣卫们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们待惯了江南,这一趟北地之行,虽说过程之中没有掀起什么太大的波澜,但还是让所有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准你们一天假期,现在,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陈堪大手一挥,大方的许出了一天的假期。 第八十五章 不尊学问 锦衣卫驾到,神鬼辟易。 这句话在大明不是形容词,而是名词! 陈堪带着将近一千来位杀气腾腾的锦衣卫走到定淮门门口,守门的门丁连盘问的勇气都没有,便径直放他们入了城。 “锦衣卫啊~” 刚入城,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街道上的百姓便狼奔豕突,几个呼吸间,街道上已是空荡荡的一片! “父老乡亲们别害怕,我们是好人啊!” 陈堪伸出的手顿在半空。 天地良心,我陈堪到现在可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反而做了不少好事的好吗? “唉!” 陈堪翻身下马,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就该有一个捧哏的人出来问上一句。 于是石稳很自觉的将自己代入了捧哏的角色,上前问道:“大人何故叹气?” 陈堪脸上露出沉思之色,淡淡的说道:“改变锦衣卫在民间的形象,刻不容缓啊,从今往后,锦衣卫的规矩要改了。” 石稳被陈堪一句话搞糊涂了,忍不住反驳道:“属下觉得咱们的形象很好啊,百姓们看见都怕,为什么要改?” “你懂个屁!” 陈堪皱着眉头骂了一句,牵着马便顺着秦淮河的方向朝城南走去。 其他锦衣校尉各自散去,只有石稳紧紧的跟在陈堪身后,他脸上有些迷茫,不明白怎么这位大人上任,锦衣卫就要改变形象了。 从洪武年间到现在锦衣卫一直都是这个形象,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啊。 锦衣卫不就是要人怕的吗? “跟着本官干嘛,不用回家陪老婆孩子吗?” 陈堪停下了脚步,眼神之中满是嫌弃。 我他妈去看宅子你一个大男人跟着算怎么回事? “大人,属下还是不明白,咱们为什么要改变形象?” 石稳一脸纠结,问出这句话的瞬间便举着双手捂住脸,陈堪也没让他失望,一巴掌甩在了他的额头上! “因为所以,科学道理,你太愚蠢了,说了你也不懂。” 已经一个月了,陈堪着急去看看自己的豪宅装修得怎么样了,哪有功夫跟个粗糙大汉废话。 不耐烦的扔下一句话,便牵着马继续顺着秦淮河慢慢的走着。 “大人,属下不蠢。” 石稳似乎是和陈堪卯上了,说这句话时,眼里透露着坚定之色。 “呼!” 陈堪深呼吸一口气,他最恨的就是明明愚蠢还不愿意承认的人,所以他决定给这个傻大个上一课! 停住了脚步,陈堪盯着石稳的眼睛,问道:“很好奇本官为什么要改变锦衣卫在民间的形象是吗?” “嗯!” 石稳点点头,眼神中透露出清澈的愚蠢。 对于这种认死理的人,陈堪很有一种先抽他一顿的冲动。 但想想,自己是读书人,以理服人,以德服人,才是自己的正确打开方式,陈堪忍住了要动手的冲动。 另外,也是时候让一些人知道自己的主张和想法了,省得将来各种麻烦事找上门。 “你知道咱们锦衣卫的权力来自于谁吗?” 陈堪一开口,石稳便毫不犹豫的应道:“自然是陛下。” “嗯,那陛下的权力呢,又来自于谁?” “啊~” 石稳张了张嘴,半天之后呐呐道:“陛下的权力,不是来自于上天吗?” 受命于天,很好,很朴素的想法。 陈堪脸上露出一抹微笑,随后问道:“你读过书吗?” “读过。” “不,你没有读过?” 石稳有些羞怒道:“大人,属下虽然没有功名在身,但也是能识文断字的。” “好,那我问你,知道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的出处吗?” “我......” 石稳的脸胀成了猪肝色。 “看吧,我就说你没有读过。” 陈堪双手一摊,似笑非笑的看着石稳。 “出自《荀子·哀公》: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不知贫僧所言,可对?” 一颗大光头从一旁的林荫里走出,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 一边走一边笑道:“陈小友何须为难一个大老粗,你既知回到锦衣卫会遭受纪纲的诘难,就该去寻求陛下的庇护,又何必用这种方法引贫僧出来相见呢?” “谁让大师您跟小子跟了一路呢,小子也不好贸然扰了了大师的雅趣,只得出此下策。” 陈堪唱了一个肥喏,看着道衍一脸苦笑的神色,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狡黠。 刚进定淮门他便发现了隐藏在盎然绿意之中的一抹黑色僧袍,如何能不知道衍这是受了朱棣所托,来监视他来了。 说监视或许也不对,朱棣或许还存了考较的心思,想看看自己如何过得了纪纲那关。 所以陈堪才会说出那句从今往后锦衣卫的规矩该改了的废话。 由此将话题引申到朱棣身上,逼迫道衍现身。 第73节 “呵呵,倒是贫僧的不是了。” 道衍没有带随从,只是孤身一人出现在此,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后,问道:“陈小友觉得,君王的权力来自百姓?” 陈堪摇摇头,伸手一引,两人便调转了方向朝着皇城的方向慢慢的走去。 道衍跟上陈堪的脚步,静静的等待陈堪的答案。 “不是小子这么认为,而是至圣先师,亚圣,后圣,还有太宗文皇帝,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陈堪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这句藐视皇权的话甩给了孔子孟子荀子和李世民。 他的想法很简单,这话可不是他说的,是这么多先贤说的,你老和尚就算不认同,找麻烦也找不到他身上。 石稳跟在两人身后,脸已经抽成包子了。 他发现,老和尚和陈堪说的话,他每一个字都知道,但组合起来他就听不懂了。 狠狠的体验了一把什么叫自取其辱的感觉! 道衍笑道:“陈小友如此编排先贤,若是让国子监中的那些老顽固知道了,只怕一个不尊学问的罪名是跑不了的,贫僧可是听说了,陈小友不日便要去国子监读书。” 陈堪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事情,诧异道:“不尊学问,也算犯罪?” 第八十六章 权力需要制衡 陈堪和道衍都清楚,所谓不尊学问也犯罪,说的只是玩笑话。 陈堪笑道:“犯的那些老夫子的法吧!” 对陈堪的揶揄,道衍只是一笑置之。 不知不觉,三人就走到了位于京师太平门外的锦衣卫衙门大门口。 “大人,不是说回家吗,怎么又来锦衣卫了?” 陈堪没有搭理蠢得可以的石稳,扭头对着道衍拱手道:“大师,进门喝口茶去去暑气?” “也好!” 道衍颔首,便迈步朝衙门里走去。 “去镇抚使大人房间拿点好茶过来。” 在石稳屁股上踢了一脚,陈堪快步跟上了道衍的背影。 “大师,这边请!” 领着道衍来到公务房相对坐下,陈堪笑道:“大师稍等,小子平日里也不太爱喝茶,房中就没有备,小子已经吩咐人去取了。” “无妨。” 道衍一只手拨动着手心里的佛珠,一双三角眼里罕见地露出了平和之色。 石稳很快便从李景隆的房里取来了上好的密云龙团,以及一整套茶具,将茶盒递给陈堪,便自觉开始烧水。 茶这种东西,陈堪前世今生都不太有感,在他看来,茶唯一的作用就是解渴,接过茶团,取过两只兔毫盏一个杯里掰一块丢进去,便静静地等着水烧开。 开水很快烧好了,石稳看着两人身前的兔毫盏露出了纠结之色。 “加水吧。” 道衍笑着开口,石稳提着水壶一脸肉痛地给两人添置好开水,随后咕哝道:“暴殄天物。” “嘀咕什么呢,还不快滚。”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这一招陈堪一向玩得很熟练,当然,主要也是接下来的谈话不适合让石稳听去。 石稳一脸幽怨,看得陈堪心里直犯恶心,一个大男人,对着另一个男人露出这种表情。 啧! 道衍端起滚烫的茶水,轻轻的抿了一小口,淡淡的问道“陛下让我来问问你,打算怎么应对纪纲?” 陈堪指了指道衍,笑道:“本来是不知道怎么应对的,这不,大师您来了嘛,陛下对小子一定有其他安排了吧?” “嘿,你这小子,是贫僧在问你,你倒反问起贫僧来了。” 道衍轻笑一声,见陈堪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不由得失笑道:“老夫早就对陛下说过,你就是个小滑头,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啊。” 陈堪陪笑道:“还请大师救救小子。” “你呀...你呀...” 道衍摇了摇大光头,随后指了指陈堪,见陈堪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也不再卖关子,沉吟道:“陛下的意思是,权力需要制衡。” “制衡?” 陈堪敏锐的听出了道衍的言外之意,不由得反问了一声。 道衍笑道:“不错,这世间任何一样东西都逃不过平衡二字。” “原本陛下以为李景隆能挑得起这个担子,但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也让陛下的心里对他的能力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所以陛下打算让小子替代镇抚使大人的位置吗?” 陈堪眼中露出一丝精芒,他来到大明开始,就在不断的抱大腿,方孝孺,李景隆,朱棣,每一根都是大粗腿,他抱大腿所为何来,不就是因为自己不是大腿吗? 若是让他接替了李景隆的位置,那他自己就是大腿,做事还用畏畏缩缩吗? “当然,不是!” 道衍很快便将一盆凉水倒在陈堪头上。 陈堪不由得有些泄气,不是还跟我讲这么多废话,这不是玩人吗? 有些幽怨的看了一眼道衍,有气无力的问道:“那陛下是打算把小子前面的校检二字去掉吗,那可能不行,小子马上就得去国子监读书,明年还要参加科举呢。” “呵呵!” 道衍笑道:“就知道你是个不愿意吃亏的主。” “大师您就别卖关子了,小子这心里现在是七上八下的。” 陈堪现在对于这种说话大喘气的行为可谓是相当痛恨,但凡眼前的人不是道衍,换成一个地位不如自己的人,陈堪早就一个大逼兜过去教他做人了。 主打的就是一个欺软怕硬。 “陛下想让你去五城兵马司的位置上历练一下,当然,你的原班人马,你可以带走。” 抿了一口茶水,道衍慢条斯理的说出了朱棣的安排。 “五城兵马司?” 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陈堪便愣在了当场。 朱棣让自己去五城兵马司历练,这是怎么个意思? 不懂就要问,要不耻下问,于是陈堪决定追问到底。 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陈堪起身为道衍添上茶水,问道:“陛下的意思小子还是不懂,还请大师为小子解惑,小子感激不尽。” “贫僧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权力是需要制衡的。” 道衍没有继续喝茶,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之后,抬头看了看天色,朝陈堪双手合十道:“时候不早了,贫僧就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管陈堪明不明白,起身便出了门。 目送道衍走远,陈堪没有起身相送,只是端坐在原地,眉头紧紧的皱起。 “因为权力需要制衡,所以让我去五城兵马司历练,这是哪门子狗屁逻辑?” 因果之间毫无关联,让陈堪懵逼得厉害。 好在陈堪有一个别人所没有的优点,一旦遇到想不通的事情,就摆烂不想了。 “管他呢,先去上任再说,不就是五城兵马司嘛,锦衣卫都混过了,还怕一个小小的五城兵马司。” 回顾了一下道衍话中的每一个字,陈堪起身准备继续去把自己未完成的事情给做了。 出了公务房,陈堪便闷着头朝前走。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走在锦衣卫衙门里,他总觉得心虚得紧。 “砰!” 脑袋撞在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陈堪茫然的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魁梧的纪纲面无表情的站在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陈大人这是打算去哪里?” 被纪纲拦住,陈堪心里有些惴惴,虽然料定有道衍来给自己撑腰,纪纲不敢对自己下什么毒手。 但那种坑了别人,还被别人抓了现行的羞耻感,还是让他有些无颜面对纪纲。 第八十七章 有家了 “属下参见指挥使大人,属下准备去外面办点事情,还请大人恕罪。” 朝纪纲拱拱手,陈堪绕过他便要继续朝前。 脑袋冷不丁又顶在了一个硬硬的胸膛上,陈堪再次抬头。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 纪纲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 陈堪站定身体,看着纪纲,突然觉得自己这点心虚来得实在没来由。 他跟纪纲确实没有私仇,纪纲也确实没有得罪他。 但他也没有做错什么,他充其量就是想让气氛已经无比暴戾的大明少流一点血而已。 明明从太原回京师的路上都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为什么见了纪纲还要发怵? 就因为自己阻止了他株连朝堂的计划,所以害怕被他报复,被他针对吗? “不!” 第74节 回想起那天在汾河边上想明白的那些事情,他的底气忽然足了起来。 “我没有做错,是他错了!” 心中的信念前所未有的坚定,陈堪抬起头,露出招牌式微笑,笑道:“若是无事,属下就告辞了。” 纪纲看着陈堪脸上的微笑,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后舒展开来,淡淡的说道:“能把道衍和尚搬来做靠山,陈堪,倒是本官小看你了,今日本官给道衍和尚一个面子,往后咱们重新来过。” 听明白了纪纲话中浓浓的威胁之意,陈堪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应道:“指挥使大人开心就好。” 此言一出,纪纲险些就要忍不住心中的暴怒。 “英雄出少年啊。” 咬牙切齿的留下一句话,纪纲转身就走,他生怕自己会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拳送眼前之人归西。 想他纪纲,自从成为锦衣卫指挥使那天起就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更遑论是栽在一个毛头小子身上。 看着纪纲的背影,陈堪脸上扯出一个冷笑,还以为纪纲是什么洪水猛兽呢,原来也不过是个人罢了。 陈堪背着手出了锦衣卫,心中再无半点怯懦。 现在他明白朱棣为什么要让他带着原班人马去五城兵马司了,朱棣要的制衡,是制衡锦衣卫,而不是制衡纪纲。 说到底,没了锦衣卫,纪纲也不过是一个身材稍微高大一点的普通人,是因为有锦衣卫,他纪纲才是大明第一酷吏。 “那就看看究竟是我这个穿越者更胜一筹,还是你这个大明第一酷吏笑到最后吧。” “控权力的第一步,先从对抗纪纲开始,将犯在他手上的每一个好人,都救下来!” 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打气,便控马朝着秦淮河畔乌衣巷走去。 普定侯府旧宅,在十八坊的匠人手里,短短一个半月便焕然一新。 陈堪推开崭新的大门,只有寥寥几个匠人还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 看见是一个少年进了门,一个领事模样的汉子便迎了上来。 领事来时掌柜的说得很清楚,宅子的主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想来,约莫就是眼前这位了。 “是陈堪陈公子吗?” “是我。” 陈堪抱拳一礼,对于这些大明最底层的中坚力量,他一向保持着最大的敬意。 对于陈堪的回礼,领事受宠若惊,因为他看得很清楚,眼前这个少年身上穿的衣服明显就是锦衣卫的官服。 陈堪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惧怕,所以他尽量把声音放得温和了一些,问道:“宅子怎么样了,能住人了吗?” 那领事闻言,忙从怀中掏出一本折子,小心翼翼的递到陈堪面前,说道:“回大人的话,已经差不多了,还有一些细节处木行的弟兄们正在修缮,今天约莫就能完工了。还有,掌柜的交代过,若是陈公子您来验收宅子,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不错,不错。” 陈堪满意的点点头,大明的工匠效率确实没得挑,三十亩的宅子,一个多月就搞定,放在后世,简直难以置信。 伸手接过折子,陈堪打开看了起来。 上面记载的都是修缮宅子所用材料的花费明细,粗略地扫了一眼,陈堪在心中给那木行的掌柜定下了一个良心商家的评语。 将折子收进袖子,对那领事吩咐道:“你们忙你们的,我四处逛逛。” “哎!” 领事应了一声,见陈堪已经朝后宅而去,又再次忙碌了起来。 走进前堂,看着已经基本上到位的各种家具,陈堪忍不住东摸一下西戳一下。 这是他人生当中的第一套房子,还是位于京师的黄金地段。 虽然没有钱对宅子进行豪华装修,但这一千两黄金花出去,陈堪心里还是觉得很值当的。 全套的木制桌椅,少了一些金碧辉煌,多了一些典雅古朴。 确认新修复的墙壁和送来的家具都没有什么质量问题,陈堪便继续走进中堂花园里。 原本早已干裂的假山造景,已经重新被清澈见底的泉水淹没,假山顶上还种上了一棵苍劲的古松,花园之中数条小径绵延,虽比不上晋王府的九曲回廊一步一景,却多了几分朴素的风雅。 几株苍翠的竹子下摆放着一套石制的桌椅,光看着就赏心悦目。 陈堪心中暗道这钱花得值,快步朝后堂走去。 入目所及是一个波光粼粼的小湖,小湖里的芙蓉开得正艳,小湖中央是一座松木搭成的凉亭,凉亭与岸边以木廊相连,岸边是一圈碧绿的垂柳,长长的枝条垂进水中,在夏天,定是避暑纳凉的好去处。 “良心啊。” 陈堪感慨了一句。 前世作为一个九九六的社畜,连个公共厕所都买不起,到了大明,竟然有了一套宛如小城一般的宅子。 陈堪心里的激动简直无法言喻。 尤其是这个宅子还是传统的东方古典建筑,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样不缺。 放后世,怎么着也得好几个小目标才能拥有。 “嗷~” “有家了!” 站在小湖边上,陈堪突然嗷了一嗓子,惊得水中游鱼与树上飞鸟同时对这个不速之客发出了不满。 “搬家,明天就搬家!” 陈堪像疯魔了一般,咧着个大嘴站在湖边傻乐。 第八十八章 牙行 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一个人种,会像汉人这般对家这个字抱着浓烈到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感情。 什么落叶归根、魂归故里、故土难离诸如此类的话,说到底便是对家之一字的眷念。 陈堪是有家的,但是那个家他回不去了。 那么退而求其次,将这里当成家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方府虽好,但那里是方孝孺的家,是方中宪方中愈的家,不是他陈堪的家。 出了普定侯旧宅,陈堪便一蹦一跳的朝方府赶去。 “晋王送的钱,可以用来添置一些家当,还能再聘请几十个下人,嗯...一定要请很多很多大世面的妹妹。 一个帮我穿衣,一个喂我吃饭,一个...哦不...一群给我按摩洗脚。暖床...暖床要大眼睛萌妹就好。 美丽人生我来啦!” 在极短的时间之内,陈堪便计划好了朱济潢送给他那五万两银子的去处。 请个管家是必须的,再请一些家丁护院之类的也是必须的,漂亮妹妹那更不用说,必须的。 万恶的封建主义社会里腐朽堕落的官老爷家中该有的都必须要有。 回到方府,找了一圈,没看见方孝孺。 陈堪也不在意,回到房里换套衣衫,从锦衣卫送到家中的箱子里取出两个银锭便打马朝着南城而去。 既然决定明天搬家,那别的不说,管家自然是要先请好的。 请了管家,再聘请马夫,佣人,侍女之类的事情就可以让管家去做,陈堪就能做一个甩手掌柜,何乐而不为呢? 明朝有专门聘请各类人才的人力市场,名曰:“牙行” 牙行是一种类似于后世中介所一样的场所,大户人家需要用工,便可以来到牙行进行聘请。 而小户人家需要招工,也会来到牙行进行挂名。 明初时期,洪武爷明令禁止人口买卖,规定庶民不允许拥有贱口奴婢,但良人之间可酌情聘用。 陈堪读过书,在理论上属于士,但他一无功名,二无具体官职,购买贱籍奴婢便是不被允许的。 想要家中有下人服侍,便只能聘请良家。 简单来说,陈堪的身份是用工的老板,他家的下人便是他的员工,双方签合同,一旦合同到期,人家要走,陈堪就不能强留。 而合同期间,任意一方有违约的情况,都需要赔偿另一方一笔不菲的违约金。 后世许多人所吹嘘的,中国早在宋朝时期就开始出现了资本主义的萌芽,实际上说的便是合同制与交子的兴起。 而这些东西,自然便被号称是日月重开大宋天的洪武爷给继承了下来。 陈堪一路跑到城南坊市,刚到坊市门口,还没来得及下马,一群牙人便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这位公子,可是家中需要聘请劳工?” “公子,本行新到了一批涣洗伺候的丫鬟,可要进来瞧一瞧?” “公子,本行童叟无欺,进门详谈。” 看着争先恐后涌上来的牙人们,陈堪不由得心里感慨,果然,中介行业,无论在哪个时代竞争都非常激烈啊。 “本公子需要一个管家!” 陈堪此言一出,便劝退了至少三分之二的牙人。 管家这种职业,无论在哪朝哪代都属于高端人才,况且,管家基本上是属于主家心腹中的心腹,大家族里的管家往往都是父死子继,世代相传。 也就是说,能用得起管家的人家,大多都是主家自己培养出来的,而在主家做熟的管家也很少有愿意辞工的。 所以并非所有牙行都会有这种人才储备。 “能识文断字,最好是在大户人家有过三年以上管家经验的优先。” 陈堪的要求刚提出来,剩下的牙人也退得差不多了。 这年头,文盲率高得离谱,识字的人那都是宝贝,能够将论语读通顺的人,就算不参加科举,也能进衙门做一刀笔吏。 看着自己两句话就吓退了热情的牙人们,陈堪不由得皱了皱眉。 难道今天要无功而返? “这位公子,本行或许有您需要的人。” 第75节 一道清丽的声音传来,陈堪循声看去,却是一个以帷幕遮面,穿着宽大衣袍的女子。 看不清身材,看不清长相。 但只凭声音和那一双灵动的眼睛,陈堪便能判断出,帷幕之后的隐藏的那张脸一定美艳得不可方物。 陈堪翻身下马,牵着马朝女子所在的恒丰行走去。 来到女子面前,一缕幽香钻进了陈堪的鼻子,瞬间让他心旷神怡,眼中不由得露出一抹陶醉。 他闻得出来,这不是什么胭脂的味道,纯粹是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体香。 “柳寡妇,你可别坑这位小哥儿,坏了咱们牙行的名声!” 陈堪还未开口,一旁的牙人便皱着眉朝女子喊了一句。 陈堪有些讶异,竟然是个寡妇,只看那双眼睛,女子的年纪应该不会超过三十岁。 “马老三,要你多嘴?” 女子蹙眉,看向出声那个牙人回了句嘴,随后看着陈堪,说道:“本行确实有公子所需要的人,只是这人乃是前些日子从犯官家中退出来的,不知道公子敢不敢用?” 马老三听见女子说出这些话,倒也没再多嘴,只是摇了摇头便转头进了自己家牙行。 陈堪看着女子,点头道:“为什么不敢用,主家犯事儿和管家有什么关系,他现在人在你这里吗,叫过来本公子瞧瞧。” 女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是在诧异于陈堪的胆量。 现在这样的特殊时期,和犯官沾上关系的人和物,一般人家连问都不敢问,别说用了,保不齐哪天就被牵连得去锦衣卫的诏狱走一遭。 她也是看见这个少年是骑马来的,身家不低的样子,便抱着试探的态度随口一问。 但现在陈堪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反而让女子有些迟疑起来。 毕竟来这里找管家的人家,想来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最多就是家里有点儿小钱,和权沾不了边。 见女子不说话,陈堪不耐烦的问道:“愣着干嘛,到底在不在?” 第八十九章 考验 听见催促,女子皱眉道:“人是在这里,但公子你得想清楚,一旦用了,将来出了什么岔子,本行是概不负责的。” “无妨,叫他出来。” 陈堪最不喜欢和磨磨唧唧的人打交道,哪怕对方有可能是个美女。 见陈堪态度坚决,女子也不再劝慰,行了个万福道:“请公子进门稍坐,奴家这就去叫人。” 陈堪点点头,将马缰递给牙行的小厮,进了门寻了个地方坐下。 眼尖的小厮迅速端上茶水,陈堪伸手接过之后,便开始打量起屋内的陈设。 约莫盏茶功夫,女子便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一位而立之年的中年人。 女子带着那中年人来到陈堪身前盈盈一礼,给陈堪介绍道:“公子,此乃奴家长兄,本是忠勇伯府上管家,但前些日子,忠勇伯卷进了晋王谋逆一案,家兄便没了营生,若非是自家人,小女子也不敢介绍给您。” 男子上前一步,朝陈堪拱手道:“小人云程,见过陈公子。” “你认得我?” 陈堪有些诧异,自己现在这么出名的吗? 女子眼中同样闪过一抹异色,这少年竟是自己兄长认识的人,难道也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子弟? 云程不卑不亢道:“小人在忠勇伯府上做了六年管家,自然是认得您的。” 陈堪意识到,自己可能捡到宝了。 勋贵府上的管家,要认识的不仅是主人家,还有主人家的亲朋好友同僚上司等等,都需要了然于胸,如此才能帮助主家处理好各种人际关系和人情世故。 这样的管家,若是自己想要培养出来,不砸个几十上百两银子进去想都别想。 “行,就你了!” 陈堪当即拍板,对着女子招了招手道:“工钱怎么算,合约怎么拟?” 女子快步上前,从怀中掏出早已拟好的合约放到陈堪面前的桌子上,说道:“工钱需要您二位自己商议,至于期限,奴家的建议是先签五年。” 陈堪取过合约看了一眼,工钱与用工期限上是空白的,牙行抽成上面是陈堪每月需向牙行缴纳三十个大子,一直缴纳到合约终止为止。 一年三百六十枚洪武通宝,五年也就是一千八百钱。 还不到两吊钱,倒也不算贵。 看了一眼合约,陈堪抬起头,问道:“云程是吧,你在忠勇伯府上月钱多少?” 云程再度拱手应道:“回陈公子,小人在忠勇伯府上月钱五吊。” 此言一出,女子便使劲的给男子使眼色,意思是月钱五吊要得太高了。 现在米价稳定在五文钱左右一斤,五吊钱已经足够寻常六口之家半年的开销了。 一个九品的官员年俸也不过六十石禄米,换算下来一个月也就五吊钱,其中一半还要用和废纸没什么区别的宝钞折色。 而云程不过是一个被犯官牵连到没人敢用的管家,现在开出这么高的月钱,把人家吓跑怎么办? “五吊钱?” 陈堪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在锦衣卫时随手打赏便是十两银子起步好吗? 价值千金的东珠更是随手就扔给了石稳他们去分。 连黄狗儿都能分得一千三百两,管家这种角色,那更是要好好的笼络一下了。 五吊钱,这是看不起我钻石陈老五吗? 而云程还以为是自己要价太高了,正想出言再争取一下。 便听得陈堪摇头晃脑的说道:“五吊钱,说出去也太没面子了,我陈堪丢不起这人,给你二十两银子,以后表现好酌情再加。” 陈堪话音刚落,房间里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看着女子和云程目瞪口呆的样子,陈堪心里大呼:“爽啊~” 原来败家可以这么爽,有钱,真好! 合约一式三份,在工钱那一栏填上二十吊,期限那一栏填上五年,陈堪签好自己的大名,从怀中掏出一个五两的银锭丢给女子道:“你的中介费,不用找了。” 随后将两个十两的银锭丢给云程,吩咐道:“本公子的宅子你应该知道吧,普定侯府旧宅,先预支你一个月月钱,明天本公子要看见宅子有侯府的样子,这是钥匙。” 将钥匙拍在桌子上,陈堪便起身准备回家,看了看桌子上的合约,似乎这玩意儿还要官府盖个凭证才能生效,便随手扔给云程。 “搞定它!” 狠狠的当了一把败家子,陈堪神清气爽的打马奔出了南城坊市。 牙行里的二人面面相觑的收起合约与钥匙。 心中同时浮现出一个念头:“哪来的败家玩意儿?” 败家当然爽,但陈堪的二十两银子也不是白花的,只将宅子的位置告诉了云程,便是陈堪给他的第一道考验。 需要他去搞定陈堪的那份合约便是第二道考验。 若是第一道考验通过了,那就证明他是个合格的内管家,管管家里鸡毛蒜皮的琐碎杂事是没问题的。 若是第二个考验他也通过了,说明他有和官府打交道的能力,那外管家的位置也就非他莫属了。 对于怎么拿捏亲近心腹之人这一点,陈堪一向看得很重。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啊,多少人是死在身旁那些亲近的小人物手里。 陈堪作为一个翻遍了中华上下五千年权谋史的有志青年,自然不会去犯这种低级错误。 要用一个人,就是要先狠狠的震慑住他。 当然,也不排除捡来的钱花起来不心疼这种可能。 忙完了宅子的事情,陈堪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的南城兵马司的衙门口。 五城兵马司,并非是一个衙门,而是五个衙门的总称。 分别是东南西北中,其中最高领导人称指挥,正六品,下辖副指挥二人,从六品,从吏一人,皂吏若干。 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城市大区公安局的意思,五个大区之间划片区管理,相互之间并无统属关系。 现在陈堪基本上也明白了朱棣为什么要让他来五城兵马司的原因。 便是要他来唱红脸,搭配纪纲唱白脸。 同时,与锦衣卫之间形成相互制约,相互竞争,乃至相互对立的关系。 第九十章 京察 至于为什么是五城兵马司,主要是两者之间相似之处太多。 五城兵马司的主要职责是维护京师治安,抓捕盗贼,整治罪犯,管理水,火禁事等。 同样,锦衣卫主要负责的也是巡查,缉捕,理诏狱,逮捕人犯等。 不同的是,五城兵马司主要的打击对象是民间黑恶势力,而锦衣卫主要针对的是朝堂官员。 放在后世,锦衣卫就相当于一个权力加大版的国家安全局,而五城兵马司就像是公安与消防的联合部门。 一旦陈堪来到五城兵马司,锦衣卫再想如以前那般毫无限制地随意逮捕官员,鉴于陈堪和纪纲的关系,五城兵马司必然要出手阻挠。 这样虽然容易引起两个部门之间的火拼,却能够大大的减少冤假错案发生的可能,尤其是锦衣卫主官为了一己之私想要株连朝堂的情况,便很难再次出现了。 而这正是朱棣想要看到的结果。 锦衣卫的权力太大了,大到了需要制约的程度。 历史上,朱棣是成立了一个名叫东缉事厂的新部门,用太监来钳制锦衣卫。 后面发现东厂也失控了之后,又搞了一个西厂,总而言之都是臭名昭著的部门,没一个好东西。 站在南城兵马司门口,陈堪没有进去的意思。 朱棣的旨意还没有下来,自己现在就还是锦衣卫的人。 第76节 拨转马头回到家中,陈堪这才惊觉又过去了一天的时间。 他发现从自己来到大明开始,每天的时间总是不够用的,忙完一件事情之后总能找到另一件事情继续忙碌。 就连勾栏听曲这么高雅的事情,都没时间去几次。 这显然是一个不太正常的工作状态,精神高度紧绷之下,人很容易被逼成变态。 所以陈堪回到房间,往怀中揣了两个银锭之后便打算去秦淮河画舫一行。 “站住!” 方孝孺的声音适时地响起,陈堪回首,诧异道:“老师。您什么时候下差的?” 既然方孝孺回来了,那陈堪秦淮河之行的计划便宣告破产了。 “刚下差,京察要到了,这段时间的公务便繁忙了许多。” 方孝孺解释一句便转身进了书房,陈堪也只得跟了进去。 关上书房大门,来到方孝孺对面坐下,陈堪有些好奇的问道:“今年这种情况,陛下也打算京察吗?” 京察,便是朝廷三年一度的对于地方官员的政绩考核,由吏部与都察院联合负责,因为每隔三年的秋季开始,所以又称秋察。 洪武年间,以“四格”,“八法”的标准来决定官员的升降。 到万历年间,改“八法”为六法,时间改为十年一次。 一旦到了京察的年份,便是地方官员大展拳脚的时候,送礼行贿者络绎不绝,什么牛鬼蛇神都能见到。 方孝孺揉了揉眉心,略显疲惫的说道:“今年的情况比较往年更复杂,所以陛下打算来一次全面的彻查,不出意外的话,地方官场上应该会来一次大换血。” 陈堪蹙眉道:“哪来那么多的官员替换呢?” “这就是为师这个吏部尚书需要解决的问题了,说不得国子监那些老监生,这一次也要拉出来历练一番。” 方孝孺没有细说,随口解释了一句,话音一转问道:“回来之后去见过陛下了吗?” 陈堪摇头道:“还没有,但见过道衍大师了,陛下打算让学生带着原班人马去五城兵马司的位置上历练一下。” “唔~” “陛下果然是要敲打纪纲。” 沉思片刻,方孝孺说道:“这倒是好事,只是酷吏一途实非正道,你莫要陷进去太深,这一次陛下很可能还是让你去挂个名,不会耽误你的仕途,所以去国子监读书的事情,你还需上点心。” “学生知晓。” 陈堪点头应下,国子监开学的时间是八月上旬,距离现在还有十多天的时间。 而五城兵马司那边,不出意外的话,提督五城兵马司指挥的职位便会落在自己头上。 提督五城兵马司指挥这个职位,同样是一个无品级的官职,但却有节制五城兵马指挥的权力。 历史上这个职位一般都是京师发生什么重大变故时,由皇亲国戚来担任,鲜少有外臣出任这个官职的,其意义之重,可见一斑。 聊完正事,陈堪看着方孝孺,忽然觉得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太他妈正确了。 每一次和方孝孺聊完,心里面的方向总能清晰许多。 来自一个朝堂大佬的谆谆教诲,这种事情放在哪个年代都是万金难求的,必须是祖坟冒青烟才能遇到的天大的好事。 但现在自己要搬家,往后再想如现在这般随时随地接受方孝孺的教诲就很困难了。 若是方孝孺能一块搬进侯府旧宅,那该多好?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遏制不住。 试一试,万一呢? 陈堪整理好腹稿,一脸真诚道:“老师,学生幼时所居的旧宅现如今已修缮完毕,学生准备搬回去住,另外,学生寻思您现在好歹也是吏部天官,百官之首,再住在这个小宅子里也不太像话,不妨同学生一道搬过去,也好有个照应。” “想搬便搬吧,你的孝心为师心领了,只是为师住惯了这里,就不随你过去了,老夫还打算将来告老了,也回这个小院子里养老呢。” 不出意外,方孝孺拒绝了陈堪的邀请。 陈堪心里有些失落,明知不可能,还是继续道:“京察期间,您老也需要一个大点的地方好接见各地的官员,学生觉得学生的家里正好。” 陈堪的小心思,方孝孺哪里会不懂,摇头笑道:“照你这么说,吏部的衙门里岂不是更大更好?” 陈堪反驳道:“那您总不能把吏部当成家吧?” “行,那你给为师留个好房间,等京察完了,就带着你师娘来小住一段时间。” 得到了方孝孺的承诺,陈堪大喜。不搬过来,能经常过来住也好啊。 “老师放心,学生一定把最大最好的房间留给您,依山傍水的那种!” 陈堪拍着胸脯保证了一句,师徒二人都被逗笑了。 「稳定五更,求推荐票月票打赏收藏,助力一波新书榜,拜托了。」 第九十一章 搬家 第二天一大早,陈堪就起来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几套衣服,一箱子旧书便是他的全部身家。 至于那六大箱子金银珠宝,陈堪想了想,决定先拿走一半,剩下的一半交给师娘郑氏替他保管。 他花起钱来容易大手大脚,留点备用金,万一有个急用啥的,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虽然对自己捞…挣钱的本事有信心,但任何事情都是有备无患嘛。 收拾完陈堪便出了门,这些东西,还需要找人来搬到侯府。 锦衣卫的免费人手,不用白不用。 得罪了纪纲,陈堪干脆连卯都懒得去点,逮个锦衣校尉让他叫来方胥,陈堪就将搬东西的事情告诉了他。 待方胥点齐人手,一行人出了锦衣卫衙门浩浩荡荡的往方府而去。 来到方府,将一半的钱财交给了郑氏。 郑氏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陡然看见那么多钱,也只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随后便承诺一定会替他保管好这些财物。 见郑氏一副认真的表情,陈堪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师娘不必如此认真,学生的钱就是家里的钱,府中拮据了,取出来花销便是,学生虽然搬去其他地方住了,但学生仍然是这个家的人。” 一番话说出来,郑氏不由得抹起了眼泪。 陈堪到底是她从垂髻孩童就养到了现在的孩子,虽不是亲生的也差不多了。 现在,两个儿子已经成家立业,就连陈堪也到了及冠之年,要有自己的生活了。 这个小院子,往后只剩下他和方孝孺两个老人了,郑氏一时间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怅然。 “好孩子,有时间要常回家来看看。” 郑氏拉着陈堪的手,眼中满是不舍。 “师娘,我只是搬到秦淮河边上,您要是想我了,就差人说一声,我来接您去家中。” “诶,好…好好!” 拜别了郑氏,指挥着锦衣校尉将东西搬上马车,陈堪跳上车辕,便朝着新家赶去。 也不知道那云程能力如何,有没有将自己想要的都搞定。 看着随行的方胥,陈堪淡淡的说道:“方胥,本官要离开锦衣卫了。” “啊?” 方胥惊叫一声,继而皱眉道:“大人,是因为指挥使大人的原因吗?” 陈堪道:“是,也不是!” 方胥道:“您要是走了,那弟兄们怎么办?” “陛下准备让本官去五城兵马司,你问问弟兄们,有多少人愿意跟本官一起去的?” 陈堪慢条斯理的说出了朱棣的安排,闻言,方胥瞬间若有所思。 稍加思索后,方胥沉吟道:“大人,属下这个百户是您给提起来的,您要是走了,属下在锦衣卫也就混不下去了,属下愿意跟您走!” “行,待会儿你去锦衣卫,问问石稳和黄狗儿,愿意跟我陈堪混的兄弟,我绝不会亏待他们,不愿意随本官一起走的,那便好聚好散。” 吩咐了一声,陈堪便不再说话。 整个锦衣卫里,现在算得上陈堪心腹的人,也就方胥一人,所以陈堪选择先探一探方胥的口风。 若是连他都不愿意离开锦衣卫,那陈堪也就不去自取其辱了。 虽然道衍说过,自己可以将麾下的人手全部带走,但毕竟是从锦衣卫转到五城兵马司,身份上的转变天差地别,相当于由天子亲军沦落地方片警。 陈堪来锦衣卫的时间又不长,真正忠心耿耿跟着他的人未必会多。 就算碍于朱棣的命令,他们跟着自己去了五城兵马司,办起事来也未必会尽心尽力,那样的人,陈堪宁愿不要。 不多时,马车便顺着秦淮河驶入了乌衣巷。 普定侯旧宅的大门口,两个门童打扮的小厮见一群锦衣卫押送着一辆马车逐渐逼近,连忙小跑上前,对着车队中最年前的陈堪弯腰行礼。 “老爷!” 一声老爷雷得陈堪差点滚下车辕。 “别叫老爷,叫公子吧!” 陈堪一脸晦气的说道。 两个门童连忙点头哈腰道:“公子,请进。” 陈堪踏进宅子,方胥招呼着兄弟把箱子抬进了门。 刚进门,陈堪便发现一百多号人整整齐齐的站在院子里,有男有女还身着统一的服饰。 “见过老爷!” 整齐的问候声让陈堪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着最前方的的云程,陈堪蹙眉道:“本公子这么年轻,叫什么老爷?” “公子恕罪,是小人安排不周。” 第77节 云程上前一步,指着院中的下人们说道:“公子,这些都是小人从恒丰行雇来的良家,契约文书之类的都已经签好了,公子可以安心使唤。” “嗯!” 陈堪哼出一声隆重的鼻音,看云程大有一副要将每个人都给自己介绍一遍的架势,连忙抬手指着三个大箱子。 “这些箱子里就是府中的起步资金,里面有一些金银和贵重珠宝以及玉石之类的东西,具体是多少本公子也不清楚,你带人厘定一下,便入库吧。” 陈堪一开口,一个文士打扮眼中透露着精明的下人便带人从方胥手中接过箱子。 云程介绍道:“此人名叫王富贵,是府中的账房。” “见过公子!” 王富贵趁机在陈堪面前露了个脸。 “好名字!” 陈堪伸出了大拇指,就凭账房这个名字,陈堪想不富贵都难。 账房心满意足的接受了陈堪的夸奖,带着人兴高采烈的数钱去了。 陈堪转头朝方胥小声交代了几句,待方胥走后便径直朝中堂走去。 云程快步跟上,小声禀报道:“公子,小人丈量了一下宅子,按照伯府的规格,给家里配备了一位账房,两位马夫,六位厨子,涣洗的女婢一十六位,家丁护院......” 陈堪走进中堂,云程也将府中的人事安排一字不落的禀报给他。 “你既然在忠勇伯府上做过管家,这些事情你安排就好,不必事事向我汇报,否则我还请你来干嘛。” 陈堪的脸上有些不耐烦,云程说的这些事情他一个字都懒得听。 “是,是,公子房中服侍的丫鬟还没有寻到合适的,但小人已经委托了好几家牙行帮家中留意......” 见陈堪很不耐烦,云程很自觉的说完了最后一件事情,便闭口不言。 他非常清楚,身为一个管家,察言观色才是基本要领。 第九十二章 求亲 宅子的事情告一段落,陈堪也就去掉了一大块心病。 见云程还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等候自己的吩咐,陈堪翘起二郎腿,吩咐道:“听说第一天搬新家都要有个仪式感,你准备了吗?” “啊?” “公子恕罪,这个仪式感......” 云程有点懵,仪式感,是个啥么? “算了,知道你没听过,让厨子开一次火吧,本公子要试试他们的手艺。” 陈堪吩咐了一声,云程便一路小跑出去。 看着云程的背影,陈堪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静静的等着开饭。 搬新家嘛,别的陈堪都无所谓,但厨子的手艺,那肯定是要好好查验一下的。 他的要求不高,只要能达到锦衣卫里那个胖厨子的水平就行。 不过盏茶功夫,新来的侍女们便在云程的带领下,将厨子整治好的吃食端上桌来。 看着云程请的这些侍女长得都跟豆芽菜似的,一个个面黄肌瘦的,陈堪心里面有点失望。 大世面是见不到了。 看来云程不懂得什么叫做秀色可餐。 当然,有些话陈堪实在是没脸说出来,只得苦着脸将每样食物都尝了一些。 饭菜谈不上难吃,也谈不上好吃,只能算得上正常水平。 想想毕竟是搬新家第一天,陈堪也就没有用恶毒的评语去评价这一切。 又在云程的伺候下逛了一圈宅子,便钻进书房忙碌起来。 当陈堪将请修永乐大典的奏折揣进怀里,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拍拍怀里的折子,他心满意足的出了门朝吏部所在地而去。 守卫洪武门的力士依旧是那两个熟悉的面孔,陈堪掏出牙牌在两人眼前一晃,非常嚣张的跨进了大门。 小样,当初拦住本公子,不让本公子出去,现在本公子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有本事打我啊! 陈堪为什么要来吏部呢? 很简单,他决定请方孝孺替他求亲。 因为现在的他,和刚喜欢上朱月澜的他已经不一样了。 当时的他,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还是个寄住在别人家里的米虫。 现在的他,家财万贯,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最最最重要的是,长得还辣么帅。 现在陈堪绝对有资格跑到奉天大殿前喊出那句名传千古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你朱棣有什么理由不把女儿嫁给我?” 吏部大堂,方孝孺正在翻看云南承宣布政司的卷宗。 吏部每年核定地方官员的政绩时,像云南等边疆地区的官员是最难核定的,只因边疆地区的官员换得非常快。 或者应该说是死得非常快。 洪武年间,傅友德,沐英等将领率兵攻克云南之后,明太祖朱元璋就在云南采取了:“承制建宫,大军镇焉”的通知政策。 并在云南设置了大量的军屯卫所,又从应天府,山西承宣布政司等第大规模迁移汉人至云南填充地方。 这样的高压政策下,导致了汉人与云南土司之间的矛盾迅速加剧,而云南土司玩脑子又很难玩得过奸诈狡猾的汉人,于是他们便会选择最直接的一种方法,用刀子讲道理。 所以去云南当官,在大明绝对是一个高危职业。 吏部每一次京察之时,都会出现一个很离谱的现象,云贵川三省地界的官员,上一次考评时厘定的政绩是优,等到第二次厘定政绩,打算给他们升官的时候,他们人没了。 就是这么离谱。 这一次京察,陛下又想要地方官场上来一次大换血,吏部的工作量一下就提升了不少。 所以方孝孺便干脆制定了一个先难后易的核定之法,先核定西南地区的官员,再回头核定江南与中原之地的官员。 而方孝孺选择的第一站,就是云南。 方孝孺正看得入神,便听得吏员来报,说是一个自称是他的学生的青年求见。 “这小混球怎么来了?” 方孝孺放下手中的卷宗,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当然,陈堪肯定是不可能那么守规矩的啦,方孝孺话音刚落,陈堪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吏部大堂。 扫视了一圈吏部大堂里的官员,陈堪友好的朝他们拱手抱拳。 但只有吏部侍郎陈洽一人回礼。 陈堪也不在意,来到方孝孺面前很自觉的拉出胡凳坐到一旁。 方孝孺被陈堪无礼的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呵斥道:“不去五城兵马司上任,来这里捣什么乱?” 陈堪嬉皮笑脸道:“这不是有事情来求您吗?” 方孝孺眉头一皱道:“有什么事情等老夫下差再说!” 陈堪伸手取过桌案上的卷宗,低声道:“是大事儿,学生想请您去向陛下求一门亲事。” “咦?” 方孝孺轻咦一声,随后狐疑的看着陈堪,道:“常宁公主?” 陈堪被卷宗上的内容吸引了注意力,对于方孝孺的问题,头也不回的应道:“嗯!” 方孝孺问道:“现在吗?” 陈堪再度点头:“嗯!” 方孝孺的表情平静下来,陈堪歪头一笑道:“麻烦老师了。” “你应该清楚,就算老夫亲自去为你求亲,陛下也未必会答应。” 方孝孺坐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学生知道,但总要试一试嘛,另外,学生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陈堪挥了挥手中的卷宗,脸上扯出一抹邪恶的笑容。 这不,立功的机会又来了。 光一个云南,朝廷便设立了近六百家土司,这不是在鼓励土司造反,鼓励土司之间互相之间征战杀伐嘛。 照这样下去,云南能不乱就有鬼了。 看见卷宗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土司名字,陈堪心里狂笑:“改土归流的功劳是我陈堪的辣!” 回过神来,陈堪舔着脸道:“老师,学生这辈子是没有什么三妻四妾的命了,唯独对公主殿下爱慕不已,还请老师成全学生这个小小的请求。” 方孝孺太了解自己这个学生了,越是嬉皮笑脸的时候,越是代表他将这件事情看得越重。 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他问道:“你打算让老夫空着手去为你求亲吗?” 第九十三章 这个聘礼够不够 总归是一手带大的学生,说是学生,实则与父子无异。 方孝孺能怎么办呢? 只有成全他咯。 方孝孺一松口,陈堪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中掏出一个折子,不由分说的塞到方孝孺手里。 催促道:“老师,快看看,用这个做聘礼够不够?” 方孝孺眸子一凝,缓缓翻开奏折。 第78节 “臣应天上元县人也,蒙圣恩以得幸进,臣常闻秋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 ...... 国之根本,首在育人,先帝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御极三十五载,不可有一日不敢读书 ..... 蒙元化外蛮夷,入主中原,先贤典籍,文丛孤本,皆俱毁也,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凡此种种...请修永乐大典,纳百川入海,聚千溪汇流,开大明文教之先也。” “凡书契以来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至于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备辑为一书。” 看完奏折,默默的念着陈堪对于永乐大典一书的构想,方孝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随后满脸正色的问道:“你可知,想要修撰出这样一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著作巨典,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无非是一代人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罢了,相比修成这样一部巨著,在学生看来,些许钱财不值一提。” 陈堪将云南布政司的卷宗推到方孝孺面前,说道:“这便是学生给公主殿下的聘礼,若是不够,学生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方孝孺将奏折放回桌案,取过卷宗问道:“大胆的想法?” “朕倒是很好奇,有多大胆,不妨说来听听。” 听见这个声音,陈堪嘚瑟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堂堂永乐大帝,为什么总是喜欢偷听别人说话呢? 这不是一个好习惯,得改,知道吗? “微臣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吏部的官员们同时起身行礼,朱棣罢罢手道:“平身吧。” 随后大步走到方孝孺身旁,蒲扇一般的大手伸出,翻开奏折。 “朕看看,什么样的巨著值得朕将最宠爱的公主嫁给一个混小子。” “咦?” 看着看着,朱棣忽然轻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合上奏折,朱棣道:“洪武二十一年,先帝欲修撰类书,编辑经史百家之言为《类要》,但未修成,陈小子你这个永乐大典倒是有点先帝的这个意思。” 陈看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陛下什么时候来的。” 朱棣揶揄道:“你请方卿去求朕赐婚时朕便到了,只是见你说的入神,就未曾打扰。” “那,这个...那个,陛下...您觉得,如何?” 陈堪已经用脚趾头在地上抠出了三室一厅,打人家女儿的主意,还当场被人家抓到,太羞耻了,他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如何,你还是先说说你的想法有多大胆吧,若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大胆,朕可以不治你觊觎公主的罪。” 朱棣很不客气的将奏折装进袖子,随后一双充满压迫力的虎目便盯住了陈堪。 一时间,陈堪有些头皮发麻。 哔了狗了,喜欢一个人还要被治罪,这是哪门子道理? 迫于朱棣的淫威,陈堪不情不愿的取过大明堪舆图在桌案上摊开。 用手在云南、贵州、四川、湖广等四个布政司上画了一个大圈子,又将云南布政司的卷宗打开,说道:“微臣的想法与土司有关。” 见陈堪一下就将大明的国土划进去一半,朱棣的表情严肃起来,摸了摸下巴道:“仔细说说,说得好朕有奖励,说得不好朕也不怪你。” “陛下请看,朝廷对边疆地区省份上的土司,一向是以大军镇压,兼安抚,拉拢为主,同时迁徙大量的汉人充实地方。 但这样做有一个弊端,迁徙过去的汉人到了土司的地盘上,同样的土地,汉人总能比土人种出更多的粮食,同样的时间,汉人总能比土人赚到更多的钱。 因为汉人聪慧,勤劳的特质,所以总是能很容易的做到反客为主。 造成的后果便是土人的生存空间不断受到汉人的挤压。 当汉人触动到当地土人的切身利益时,举起屠刀便自然而然成为了土人们唯一的选择。 这就形成了一个循环的怪圈,土司造反,朝廷派大军镇压,镇压了叛乱之后又开始拉拢安抚,安抚完毕又迁徙汉人充实地方,然后土司接着造反。” 陈堪一番话说完,朱棣与方孝孺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因为在陈堪之前,还没有人用这种独特的方式去看待土司造反一事。 洪武年间,土司造反一事异常频繁,而当时的朝臣们给洪武爷的解释是土司乃化外蛮夷,不尊圣人教化。 摩挲着下巴,朱棣问道:“嗯,你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 陈堪收起大名堪舆图,拱手应道:“其实在臣看来,解决的办法非常简单,前人早已给我们后人留下了答案。” “哦?” 朱棣眉头一皱,很明显已经被陈堪吊起了胃口。 “蒙元百余年间都未曾解决土司造反的问题,你竟然说简单?” 一群吏部的官员也围了上来,当听见陈堪说解决土司造反的问题简单时,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 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官员抚着胡须,嗤笑道:“一个嘴上无毛的黄口孺子,亦敢妄谈国家大事,此事若真的简单,朝廷也无需在云南驻扎十万大军了。” 陈堪也笑了,这不纯纯送上门来的装逼打脸的机会吗? “敢问这位大爷,您是哪位?” “本官,吏部郎中洪选。” “哦~” 陈堪拖出一个长长的尾音,嗤笑道:“眉毛胡子都白了才是一个五品的郎中,那这事对于您来说,确实难办,毕竟您这能力,也就到郎中为止了,小子劝您还是早点退休回家带孙子吧。” “你...” “陛下,臣弹劾这小子目无尊长,藐视天威。” 陈堪一顿夹枪带棒的话说出来,顿时给老郎中气得够呛。 第九十四章 改土归流 “咳~” 朱棣皱着眉头咳嗽了一声,陈堪和老郎中不得不偃旗息鼓。 方孝孺一巴掌拍在陈堪后脑勺上,呵斥道:“不许对洪郎中无礼,有什么办法就赶紧说出来。” 陈堪对着老郎中咧嘴一笑,看着朱棣一字一顿的说道:“小子的办法很简单,只有四个字,改土归流!” “改土归流?” 听见陈堪这四个字,朱棣与一众吏部官员眉头同时皱了起来。 朱棣道:“说说,怎么个章程?” 陈堪微微一笑,回忆了一下历史上雍正改革时的内容。 随后清了清嗓子,说道:“改土归流,顾名思义,便是废除前朝立下的土司世袭制度,由朝廷设立府、州、县。派遣流官直接对地方上进行管理。” 陈堪此言一出,洪郎中便反驳道:“根本行不通,朝廷并非未曾向这些土司的地盘上派遣过官员,但正如你所说的,当土司的权力受到侵犯时,更容易逼反他们。” “洪大人莫急,且听小子细细道来。” 陈堪打断洪选的疑问,继续说道:“当然不只是派遣官员过去处理政务那么简单,还需要大军的配合,以及文教的教化,三管齐下方能一劳永逸。” 见朱棣听完若有所思,陈堪主动解释道:“朝廷派遣流官过去,那些作威作福惯了的土人首领自然不会同意。 但朝廷驻扎在云南的十万大军可不是吃素的,只需由当地的驻军配合对不服的土司进行军事威慑。 同时再大力推动地方教育,设立官学,书院,义学等官办学府对当地土司进行教化,允其参加科举做官。 再配合移风易俗的政策,加大对当地宗教之间的管控,鼓励汉土通婚,用不了三代人,便再无汉土之分。” “尔欲效拓跋弘旧事?” 听完陈堪将改土归流大致的解释了一遍,百官们终于明悟过来。 说白了,这不就是汉化政策吗? 面对朱棣的提问,陈堪笑道:“陛下慧眼如炬,不过献孝文帝是主动接受我汉家文化,而那些土司可能不愿意主动,但是没关系,我大明的铁骑会让他们心甘情愿接受的。” 朱棣点点头,随后感慨道:“西平侯率大军驻扎云南,靡费多巨,却无甚成效。” 朱棣此言一出,吏部的文官们顿时眼睛一亮。 关于这个事情,他们数次上表,请求陛下调遣西平侯回京,但迫于当地混乱的形式,一直都没有什么回响。 盖因大明如今的财政情况并不算富裕,而滇黔地区山高路又远,大军的补给一直是个朝堂上令满殿君臣头疼的大问题。 现在听陛下这意思,是有要松口的迹象? 但朱棣似乎只是随口感慨一句。 随后话音一转道:“此事干系甚大,只凭你三言两语,朕听得云里雾里的,你回去写个折子送到吏部,朕空闲下来再细细的琢磨一番。” “谨遵圣令。” 朱棣罢罢手,看着围上来的吏部官员,轻声呵斥道:“都不用处理政务了吗,围着做什么?” 说完,负手转身离去,方孝孺瞪了一眼陈堪,忙追了出去。 陈堪伸了伸舌头,也出了吏部大堂朝洪武门走去。 不出意外的话,这三件事都应该算是成了。 修永乐大殿,改土归流,还有娶大眼睛萌妹! 朱棣没拒绝,那就是同意。 一想到终于可以将大眼睛萌妹娶回家,陈堪就兴奋得手舞足蹈。 怀揣着激动的心情一蹦一跳的朝锦衣卫走去,那里还有第四件事在等着他。 将牙牌在守门的锦衣校尉眼前晃了一圈,陈堪慢慢的朝着公务房走去。 路过纪纲的公务房门口时,迎面遇上一人。 “哟,这不是许大人嘛。” 第79节 陈堪拦在许远身前,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 看这鼻青脸肿的样子,应该是刚刚被纪纲打了一顿。 许远低下头,目光闪躲着不敢和陈堪对视。 他沦落到今天这一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眼前之人,但他现在完全不敢再有算计眼前之人的想法。 后果太严重了,严重到他差点被暴怒的纪纲取了性命,就连卫镇抚的职位也丢了,被降职成了百户。 “陈大人。” 许远朝陈堪一拱手,便要离去。 但陈堪偏不让他如愿,再次拦在他面前。 许远腰间的牙牌从卫镇抚换成了百户,陈堪权当没看见,拦住他后,笑道:“许大人,不妨聊聊?” 许远眼中闪过一丝羞恼,抬起头怒道:“陈大人是专门来看下官笑话的吗?” “下官,啧。” “有这么和上官说话的下官吗?” “陈大人,输给你是下官技不如人,现在下官职也降了,打也挨了,陈大人还不满意,是非要赶尽杀绝吗?” 许远也不装了,直直的盯着陈堪,眼中恨意滔天。 陈堪笑道:“没必要用这种表情看着我,是你先算计的本官,况且你也说了技不如人,既然技不如人,男子汉大丈夫就要输得起,走吧,本官现在邀请你许百户到本官的公务房一叙。” “哼!” 许远冷哼一声,不情不愿的跟着陈堪来到房里。 陈堪邀请许远,自然不是闲得慌。 是的,他准备挖锦衣卫的墙角! 陈堪去了五城兵马司,若是没有帮手,想要钳制锦衣卫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但帮手要去哪里找,陈堪认为在锦衣卫里再合适不过了。 许远这个人,陈堪早就了解过,有能力,有心计,有手腕。 当初若非方孝孺安排了后手,说不得自己便折在他手里了。 这样的人,不管放在哪里都是绝对的人才。 而现在,他受到了纪纲的记恨,要是继续留在锦衣卫,这辈子也就是个百户到头了,指不定哪天就被纪纲杀了泄愤。 但陈堪不一样,陈堪不像纪纲有那么多人手可以用,尤其是高级管理人才。 一旦陈堪去五城兵马司上任,给整个五城兵马司大换血就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不然指望那几个六品小指挥带着一群皂吏和锦衣卫正面对线吗? 第九十五章 挖墙角 好死不死的又遇上了京察,搞得陈堪现在想去找人手都找不到。 来到公务房,许远拉出凳子坐下,冷眼道:“不知大人找属下有什么事?” 陈堪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而是找出松果放进炉子里点燃开始烧水。 随后将从李景隆那里薅来的龙团放进茶盏。 看着陈堪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许远的心逐渐平复下来。 陈堪如果是单纯的想嘲笑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完全没有必要这样一幅礼贤下士的姿态。 泡茶陈堪还是会的,只是不喜欢。 但挖墙脚嘛,总归还是要装出来一幅看重对方的样子,否则别人有什么理由纳头便拜。 靠王八之气吗? 陈堪可没有那玩意儿。 炉子上的水壶不一会儿便咕嘟咕嘟冒气了热气。 待水三费之后,陈堪一丝不苟的开始烫杯、置茶、洗茶、冲泡、摇香。 奉上一杯香茗,递到许远身前,陈堪笑道:“尝尝,福建来的贡品,本官从镇抚使大人那薅来的,外面可喝不到。” 许远一头雾水。 陈堪这么客气的态度,让他心里本能的感到不安。 两人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同桌喝茶的程度吧? 巴不得对方被凌迟处死,才是两人之间的正确打开方式才对。 至少许远是这么认为的。 他没有去接那杯茶,而是面带戒备的问道:“大人若是有什么事,不妨直言!” 许远生硬的态度,陈堪一笑置之。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想问问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陈堪端起香茗品了一口。 嗯,没有品出什么味道。 再品一口! 许远脸上的落寞之色一闪而逝,应道:“恶了指挥使大人,属下还能有什么打算,在百户的位置上待到告老。” “哦!” 陈堪应了一声,手指敲击着桌面,问道:“你现在还不到四十岁吧,就这么没了前途,甘心吗?” 听见这句话,许远忽然激动了起来。 “不甘心,不甘心又怎么样呢,属下还有其他选择吗?” “怪就怪属下猪油蒙了心,贸然对大人不敬,唉!” 颓然的叹了口气,许远端起茶杯一口饮下。 将茶杯狠狠的掷在桌案上,许远站起身来,冷冰冰的朝陈堪抱拳道:“陈大人,属下今日值守,先告辞了。” 陈堪起身,将许远摁在胡凳上坐下。 笑道:“火气散完了?” “散完了就听本官说说。” 许远扭动了两下,见没能脱离陈堪的魔掌,淡淡的问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陈堪回到座位上,道:“本官马上就要离开锦衣卫了,去五城兵马司。” “这跟属下有什么关系?” 陈堪似笑非笑道:“本官也不瞒你,本官去五城兵马司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已经对锦衣卫感到不满了,本官便是陛下用来钳制锦衣卫的人选。” 许远不为所动,冷眼道:“所以呢?” “所以,本官想问问你,可愿来五城兵马司担任职位?” “别的本官不敢保证,但你若是来,权力不会比你在北镇抚司担任卫镇抚时小。” 陈堪笑眯眯的开出了条件。 “考虑一下?” “属下先去巡逻了。” 许远站起身来,朝着陈堪行了一礼,转身便走出了公务房。 看着许远的背影,陈堪挑了挑眉。 没拒绝,那就是答应咯! 许远转身时眼中闪过那一丝慌乱,瞒不过陈堪的双眼。 他动心了! 陈堪笑了笑,起身朝校场走去。 在纪纲的眼皮子底下挖墙脚,陈堪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感觉。 既然是你死我活的斗争,那就不要再去想什么君子手段。 来到校场之上,陈堪一眼便看见正在操练的锦衣校尉的石稳苦着个老脸,似乎正在纠结什么烦心事。 “怎么,你一个大老粗也会有心事?” “大人,您终于来了。” 听见陈堪的声音,石稳似乎找到了主心骨。 陈堪打量着气势十足的锦衣校尉们,看着雪白的刀片子一遍又一遍的挥砍在校场的草人上。 片刻后,收回目光,笑道:“怎么,本官不来锦衣卫,你就不知道怎么做事情了吗?” 石稳像做贼的似的将陈堪拉到一边,低声道:“大人,您要离开锦衣卫的事情方胥已经跟属下说了。” 陈堪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属下当然是跟您一起走了。” 石稳回答的斩钉截铁,仿佛这对于他来说只是个完全不需要思考的问题。 但随即话音一转说道:“只是手底下的弟兄们,属下问过他们了,只有四个百户愿意跟咱们走。” 陈堪诧异道:“四个,那已经很好了啊。” “属下可是管着十一个百户啊,现在只有四个愿意跟咱们走,这还好啊。” 陈堪的态度让石稳有些拿捏不准,难道大人是在说反话? 仔细看看大人的表情,石稳又觉得不像。 第80节 陈堪拍拍石稳的肩膀道:“已经不错了,咱们去五城兵马司,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重头再来的勇气的。” “对了,愿意跟咱们走的是哪四个?” “方胥、邢方、陆七、刘文刀。” 陈堪默默的将这四个名字记在心里。 以后,这四个人就是五城兵马司的中坚力量了。 至于五城兵马司那边的官员有没有可用的,陈堪基本上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光从南城兵马司指挥张永的表现,陈堪就不觉得他们能有对抗锦衣卫的勇气。 高端人才太少,领导班子架不起来,这是个大问题。 见陈堪陷入了沉思,石稳道:“大人。” “什么事?” 陈堪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身边围了不少人。 “大人,属下愿意与您去五城兵马司。” “我也愿意!” 陈堪指着开口那两人:“王龙,李虎,你们?” “大人,周百户不愿意去,但我们兄弟愿意。” 陈堪扫视了一圈,见围上来的人都是当日与他一同放火烧朱济熺的宅子的人。 不由得大笑道:“哈哈哈,好,既然你们愿意跟我陈堪,那我也不会让你们失望,去了五城兵马司,每个人都官升一级!” 第九十六章 西南沐家 王龙与李虎是一个名叫周松的百户麾下下总旗官,每人手下管着二十来号人。 他们愿意去五城兵马司,陈堪自然也不会亏待他们。 在许下每人官升一级的承诺之后,陈堪相信,他们对自己的忠心将会达到顶点。 遣散了二人,陈堪拍着石稳的肩膀,淡淡的说道:“陛下的圣旨一到咱们就去兵部报道,现在嘛,还要委屈你们继续在锦衣卫待几天。” “大人放心,属下省得。” 今天的任务圆满完成,陈堪便背着手出了锦衣卫。 在回家和去方府,以及去勾栏听曲之间纠结了一会儿,陈堪最终决定去方府。 修永乐大典,改土归流能不能成陈堪并不关心,他唯一关心的是,陛下到底愿不愿意将大眼睛萌妹嫁给自己,等方孝孺下差回来,应该会有个准信。 但...现在距离方孝孺下差至少还有一个时辰。 去方府也是白去,稍加思索后,陈堪便一脸正气的朝着秦淮河画舫而去。 艺术需要滋生的土壤,而土壤的产生离不开陈堪这样慷慨解囊的高雅人士。 ...... 一个时辰的艺术赏析之后,陈堪恍惚间想起似乎还有正事要办。 下了一艘小舫船,陈堪苦思冥想,终于想起来,似乎还没有吃下午饭。 “亏了!” “竟然不管饭,下次不来这家了。” “呸,奸商!” 陈堪心满意足的迈出步子,拐了个弯之后朝着方府走去。 想到去方府还能蹭顿饭,陈堪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陈堪掐着时间来到方府,非常自然的偶遇了刚刚下差的方孝孺。 “哼!” 方孝孺面色不善的瞪了陈堪一眼,随即推开了大门。 陈堪一副狗腿子的样子跟在方孝孺身后,谄媚道:“老师,成了吗?” “没有!” “啊?” 听说没成,陈堪顿时满脸沮丧,整个人好像被霜打的茄子,一下子就奄了下来。 看见陈堪这副模样,方孝孺寻了个胡凳坐下,道:“但陛下也没拒绝!” 陈堪的眼神里迸发出希望的光芒:“那陛下是什么意思?” “出息!” 方孝孺嫌恶的看了陈堪一眼,陈堪连忙小跑进房里倒出一杯茶水递给他。 一边帮方孝孺捏肩,一边谄媚道:“老师,您想想办法,学生没求过您什么,就公主这事儿,学生心里是七上八下的。” 方孝孺接过水喝了一口,随后眯起眼睛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老夫这有两个消息,都是跟公主有关的,你想听哪个?” “左边力道重点,往肩颈处移三指的距离。” “好,可以可以可以!” 陈堪将左边的手移到方孝孺说的位置上,问道:“是好消息吗?” “啊~” 方孝孺舒坦缓出一口气,应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坏消息吧!” 陈堪没有犹豫,迅速做出了选择。 方孝孺闻言一愣,笑道:“好消息便是,公主将于八月十四中秋前夕,去灵谷寺为陛下诵经祈福。” 陈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知道方孝孺不会按套路出牌。 不过,那小妞还会诵经? 是趁机跑出去疯才对吧! “那坏消息呢?” 陈堪微微加重了力道,方孝孺脸上顿时露出舒爽的表情。 淡淡的说道:“坏消息嘛,西平侯不日即将抵京。” 陈堪的手一顿,皱眉道:“沐晟,他来干什么?” 但不等方孝孺开口,陈堪便恍然大悟。 历史上的朱月澜不就是嫁给了沐英的庶四子沐盺嘛,而沐晟正是沐盺的兄长。 感情这是情敌来了啊。 黔宁王沐英一共四个儿子,长子沐春,次子沐晟,三子沐昂,四子沐盺。 大儿子沐春于洪武三十一年去世,因其无子,西平侯的爵位便落在了沐英次子沐晟身上。 而现在朱棣刚登基两个月,沐晟便眼巴巴的跑来京师觐见,要说这不是有所图谋,狗都不信。 “老师,如果学生没猜错的话,黔宁王的小儿子也跟着一起来了是吗?” 绕到方孝孺面前,陈堪脸上堆满了笑意。 “嘿!你这小混球。” 见陈堪从自己嘴里掏出消息之后就不再献殷勤,方孝孺不满的哼了哼。 随后狐疑道:“你怎么知道?” 陈堪露出八颗大白牙,笑道:“您也说了,这两个消息都与公主有关,学生寻思既然西平侯来京与公主有关,那无非也就是来向陛下求亲。” “据学生所知,西平侯的几个子女俱未成年,而黔宁王一脉,唯有黔宁王幼子沐昕尚未成家。西平侯不是为子女求,那便是为幼弟求,这很好猜嘛。” 听完陈堪的解释,方孝孺笑骂道:“你这小混球倒是会抖机灵,行了,既然都知道了,赶紧滚吧。” “嘿嘿嘿,那学生告辞了。” 得到了确切的信息,陈堪嘿嘿一笑便跑出了房门。 只是才出方府,陈堪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看朱棣这意思,是想让自己和沐昕公平竞争啊。 一想到自己要和沐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去争,陈堪口中就泛起一阵苦涩。 那可是沐家啊,世代镇守云南,手握十万精兵,真正的一方诸侯。 像自己这样的小人物,人家只需要伸出小拇指,就能摁死一大堆。 公平竞争,怎么争? 陈堪愁眉苦脸的回到家中,将自己关进房间后便忍不住长吁短叹。 沐家,与陈堪所面对过的任何对手都是不同的。 如朱济熺,如纪纲,陈堪可以毫不犹豫的去得罪他们,甚至还能提起精神和他们斗上一斗。 沐家不一样,沐家不像朱济熺,朱济熺只不过是朱棣成功路上的一块垫脚石,朱棣看着碍眼,便找双手搬开他,陈堪扮演的角色便是那双手。 沐家也不像纪纲,纪纲充其量是朱棣养的一条狗,陈堪还不至于害怕一条狗。 但沐家......沐家是大明朝真正的擎天白玉柱,西南的架海紫金梁,堪称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可以说,没有沐家镇守西南,大那些土司早就独立了。 朱棣要自己去和沐家争,这不是盼着自己早死早超生吗? 第81节 第九十七章 赢面 陈堪躺在崭新的黄花梨木床上,双手枕着脑袋,脑子不断的高速运转。 自己对比沐家,就好像一个臭屁虫对比霸王龙。 朱棣不可能不清楚自己和沐家之间差距,但朱棣还是要让自己去和沐家竞争,这里面绝对有深意。 如果自己是朱棣,一个是世代镇守云南的定海神针,一个不过是刚刚在京城崭露头角的罪臣之后。 自己会怎么选? 根本都不用选,要拉拢一个手握十万大军的军方实权大将,将他牢牢的绑在皇家的战车之上,没有什么手段比联姻更加合适了。 至于一个勉强算得上人才小子,对皇家来说,能起到的作用不大,况且,皇家也根本不缺人才。 天下的人才本身就是为皇家服务的。 将自己代入朱棣的角色之后,陈堪心中的迷惑更甚。 换成是自己,根本就不会做这个选择,因为公平竞争这种东西,只会出现在两个实力相差不大的人或势力之中。 当双方实力差距太大时,裁判也就失去了意义。 但...朱棣偏偏就做出了这种选择,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有赢的可能性? 换句话说,朱棣觉得他有资格做沐家的对手? 陈堪一下子坐了起来,眼神里的光越来越来越亮。 他觉得,他或许已经揣摩透了朱棣的想法。 沐家确实很强,强得离谱。 但自己未必就有那么弱。 一开始,陈堪只考虑到了自己。 他下意识的用他自己去和沐家对比,得出的结果就是萤火比之皓月。 但他现在忽然反应过来,他的对手根本不是沐家,而是沐昕啊。 沐昕背后有沐家,他的背后也有方孝孺。 沐家是西南定海神针,边军重将,而方孝孺是天下文宗,儒林领袖,手里还握着吏部。 真要论影响力,还真未必就比沐家弱多少。 在仔细的对比了自己与竞争对手彼此的条件之后。 陈堪惊奇的发现,他或许也不是没有胜算。 甚至胜算比沐昕还要更大。 想到这里,陈堪再一次把自己代入朱棣的角色里去。 在双方身份地位差不多的情况下。 是把女儿嫁给自己不太了解黔宁王的庶子,还是嫁给一个自己了解的青年才俊? 陈堪豁然开朗。 他悟了。 对一个普通的父亲来说,当然是把女儿嫁给一个自己了解的青年才俊是更好的选择。 但朱棣的身份不仅仅是一个父亲。 他还是皇帝。 这就意味着他不能单纯的去选择一方,放弃一方。 而是要两方都去拉拢。 并且在拉拢的同时,他还得顾忌两方的颜面。 那怎么办呢,只好把选择权交给两方咯。 既然你们都想娶公主,那么你们就去公平竞争吧。 对于朱棣来说,让两方公平竞争,无疑是最合适的做法。 这样无论是谁娶到了公主,都是两方竞争的结果,谁也无话可说。 朱棣便从中得利,既收获了一个有实力的女婿,又做到了两方都不得罪,还能落下一个处事公正的名声。 “高,实在是高啊~” 想明白了这些事情,陈堪兴奋得手舞足蹈。 “公主,我娶定了!” 朝着空气中挥了挥拳,陈堪高兴得像个一百多斤的孩子。 陈堪现在可以确定,自己赢定了。 至于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在京师。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 作为皇帝,他顾忌到了两方的颜面,那么作为父亲,他能做的便是暗中帮助陈堪一手。 如果不出意外,公主八月十四娶灵谷寺的消息,应该也是朱棣故意透露给方孝孺的。 既然两方的目的都是公主,那谁先让公主倾心,谁就是赢家! “ju~dy,老均衡人了!” 暗中感激了朱棣一波,陈堪心里充满了信心。 不就是一个沐家吗? 拼了!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 哼着小曲出了房间,来到饭厅,陈堪态度非常恶劣的吩咐道:“本公子饿了,速速上菜,晚一点本公子抽不死你们!” 长得跟豆芽菜似的侍女怪叫一声,连忙掀着裙子朝厨房跑去传达陈堪的命令。 人逢喜事精神爽,心情一好,饭量都要大一点。 炫了三大碗米饭之后,陈堪心满意足的瘫在凉席上,一手剔牙,一边傻笑。 大明的日子还是可以的,才来不到两个月,不仅把业立了,接下来还要成家。 这事儿美得,陈堪心里直冒泡。 迎娶白富美,出任ceo,我陈堪,做到了! 喝了碗山楂水,陈堪迈步朝湖边走去,晚上吃得太撑,不消消食,他睡不着。 “公子,府中的账簿厘定清楚了,请您过目。” 云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陈堪被他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险些落进水里。 陈堪眼神不善的盯着他:“你走路怎么没声的,下次再这样我抽不死你。” “小人知错,小人知错!” 云程抬起手轻轻在自己的脸上抽了两下,便继续履行着一个管家的职责,将账簿递在陈堪面前,自己却低着头。 陈堪接过账簿随意的扫了一眼,都是流水记账的方式,没什么难度。 陈堪也不相信,账房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贪墨财务,便将账簿还给云程。 吩咐道:“你先管着吧,本公子只负责挣钱,花钱的事情过些日子本公子给你们找个主母,让她来做。” 云程诧异道:“这么说,公子喜事将近啊,那小人就先恭喜公子了。祝公子早日娶得良配,府中人丁兴旺,万事顺遂。” 陈堪咧嘴一笑:“会说话,去账房那领十吊钱,本公子赏你的!” 这回云程是真开心了,一脸笑得宛如菊花。 顿时弯腰谢道:“谢公子赏赐。” 谢完之后,云程问道:“公子,不知主母出自哪家高门啊,府中可要先备些物事?” “她啊……” 陈堪脑海里浮现出大眼睛萌妹那明媚的笑容。 随后吩咐道:“你是管家,要不要备你看着办,至于她的身份,暂时还不方便透露。” “行,那小人这就吩咐下去,一定让主母来到府中住得舒心。” 云程眨眨眼睛,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 第九十八章 初遇朱瞻基 清晨,陈堪从那张巨大的黄花梨木床上醒来。 接过侍女递来的蜂蜜水和青盐净了口,在侍女的伺候下洗完脸。 又吃了一顿精细但不奢侈的早餐。 再伸个懒腰,整个人终于清醒了过来。 站在小湖边上做完一套广播体操。 陈堪开始思考起今天要干什么? 该做的事情好像都已经做完了,锦衣卫那边反正已经和纪纲撕破了脸皮,去不去点卯也就无所谓了。 朱棣的圣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 也就是说,自己今天可以闲一整天? 爽! 做了两个扩胸运动,陈堪决定今天就在家里躺一整天,哪也不去,啥也不干。 第82节 回到房间,以大字型躺在床上,陈堪放空了脑子。 自从来到大明,他活得就像是一个陀螺似的,难得是浮生偷得半日闲,不睡个大觉可惜了。 闭上眼睛,陈堪很快又进入了梦乡。 “天使到!” “公子,宫里来旨意了!” 迷迷糊糊之间,门外传来云程焦急的呼喊。 “啊~” 陈堪一下子翻身起床,满脸不耐烦的打开大门。 什么圣旨非得要这个时候来,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睡一觉了? 见陈堪推门而出,云程迎上来道:“公子,天使已经在前院等了好一阵子了。” 陈堪没有搭话,怒气冲冲的朝前院走去。 “陈大人…” 传旨的还是那个熟悉的小太监宋新,看见陈堪满脸怒气的样子,小太监心里顿时慌了起来。 这是咋了么? 又要去烧宅子? “臣陈堪接旨!” 来到那小太监身前,陈堪不情不愿的跪了下来。 再不满,朱棣的旨意,还是要接的。 宋新期期艾艾道:“这个,陈大人,陛下有口谕。” “又是口谕?” 陈堪抬起头,不满的瞪了小太监一眼。 “是口谕你不早说?” “臣陈堪聆听圣谕!” 宋新怂怂的低声道:“陛下口谕,臣小子,速速给朕滚进宫来。” “没了?” “没了!” 小太监摇了摇头,一溜烟就先跑了,因为他从陈堪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呼…” 陈堪郁闷的吐出一口长气,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这个朱棣又要给自己找事! 真麻烦! “公子,牙牌!” 陈堪站起身来,接过云程递来的牙牌,慢吞吞的出了家门朝皇宫走去。 小太监宋新终究没敢跑远,陈堪在秦淮河边上追上了他的脚步。 “陈大人,陛下今日的心情似乎不是太好。” 面对宋新的主动示好,陈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朱棣心情不好,关我什么事? 我又不是他爹! 跟着小太监走到奉天大殿大门处,陈堪偷偷朝大殿里瞟了一眼,见大朝会还未结束,便准备脚底抹油,开溜。 “陈大人,您可千万别乱跑啊。” 小太监宋新有点着急,万一陈堪像上次一样跑得下落不明,他去哪里找? “知道了,大朝会结束前我会回来的。” 随口应了一声,陈堪便绕过奉天殿朝后宫的方向走去。 他准备去碰碰运气。 万一运气好,遇见大眼睛萌妹了呢? 绕过了保和殿,后宫高大的宫墙阻挠了陈堪那颗不安分的心。 “站住。” 你是谁?” “好大的胆子,竟敢窥视宫城禁地。” 陈堪回头看去,见一个四五岁岁的小屁孩正怒视着自己,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什么叫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这就是了。 “微臣参见皇长孙殿下。” 皇宫里遇见这么大的小豆丁,除了朱棣的好大孙朱瞻基外,不会有别人。 虎头虎脑的小胖墩,背着小胖手来到陈堪身前,直视陈堪,奶声奶气的呵斥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堪蹲下身子,平视着小胖墩,笑道:“微臣陈堪,目前出任锦衣卫卫镇抚一职,巡视宫城禁地乃是微臣的职责,并非是微臣窥视宫禁。” “你是锦衣卫,皇爷爷的亲军?” 小胖墩一脸狐疑之色。 “是的!” 陈堪点点头,将腰间的牙牌取下来递到朱瞻基眼前,问道:“殿下不在大学堂读书,身边也没有宫人相随,这是要去干嘛呢?” 陈堪的问题一出,小胖墩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慌乱。 “本宫,本宫,这里是本宫的家,本宫要去干嘛你管得着吗?” 陈堪眼中笑意更甚:“微臣自然知道这里是殿下的家,但殿下这样乱跑,身边也没个宫人伺候,这样做是很危险的。” 朱瞻基眼珠子一转,随后冷哼道:“要你管,本宫看你鬼鬼祟祟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朱瞻基眼中的狡黠被陈堪尽收眼底。 好小子,这么小就知道颠倒黑白,长大了还得了? 陈堪忽然计上心头。 露出严肃的表情说道:“如果微臣没有猜错,殿下应该是想偷偷出宫去玩耍吧?” “啊?” “你怎么知道?” “唔~” 小胖墩一下子捂住嘴。 糟糕,说漏嘴了! “关你什么事?” 看着朱瞻基这幅可乐的模样,陈堪笑了。 不愧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蟋蟀天子,主打的就是一个会玩。 “微臣是陛下的亲军,负责守卫宫禁,殿下在皇宫里玩自然不关微臣的事情,但殿下要是想出宫去,那微臣就要被陛下治罪了,所以,殿下,有微臣在,您可能出不了宫。” 陈堪慢条斯理的说完,就见朱瞻基眼中浮现出一丝惊愕。 陈堪心里暗笑,脸上却是表情严肃,继续道:“但是…如果殿下能答应微臣一个小小的请求,殿下想要出宫的事情,微臣就当没看见。” 闻言,朱瞻基小脸一垮,指着陈堪不满道:“大胆,竟敢要挟本宫,信不信本宫让皇爷爷砍了你的头?” 陈堪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小屁孩子,还敢吓人。 你这些招数,都是我玩剩下的好吗? 还治不了你了! 陈堪忽然站起身来,朝朱瞻基一拱手道:“臣不敢玩忽职守,今日之事,微臣会如实禀告陛下的。” 随后做出转身欲走之态。 朱瞻基慌了,忙伸出小胖手指着陈堪:“站住,不许走!” 第九十九章 想不想出去玩 “哦,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陈堪收回迈出的那只脚,脸上露出奸计得逞的表情。 等再次回头,已是满脸正色! 小胖墩朱瞻基不满道:“你先别走,告诉本宫,你有什么请求?” 陈堪蹲下来,看着挺着胸膛,努力的想装出大人模样的朱瞻基。 忽然咧嘴一笑道:“很简单,请殿下附耳过来。” “……” 一阵窃窃私语之后,朱瞻基的小胖脸上露出迟疑之色。 “我把姨姨叫来,你真的能带我出宫?” 陈堪拍着胸脯道:“当然,微臣以信誉保证。” 最终,朱瞻基还是没能抵御住出去玩耍的诱惑,扬起小拳头威胁道:“要是敢骗本宫,你就死定了!” 第83节 “殿下放心,微臣骗谁也不敢骗您啊。” “行,那你就在这里等着,不许跑啊!” 小胖墩一步三回头,生怕陈堪食言,陈堪就这么笑眯眯的待在原地,面带鼓励之色。 看着小胖墩走进宫城,陈堪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让他带朱瞻基出宫去玩耍,他自然是没那个能耐的,但让大眼睛萌妹带,那就没问题了。 既然朱棣都已经主动给自己透露朱月澜的行踪,为自己和大眼睛萌妹制造独处的机会,那证明朱棣心里是属意自己的。 只是西平侯府那边,他得顾及老臣的脸面,所以没有一口回绝。 但现在让朱月澜去向朱棣请求出宫,朱棣一定不会阻止。 公主都出宫了,带个皇孙问题也不大。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道俏丽的身影便被小胖墩拽出了月门。 “登徒子,真的是你啊。” 朱月澜丢下小胖墩,蹭蹭蹭的几步跑到陈堪面前。 两个随行的小太监顿时一脸不善的看着陈堪。 陈堪露出八颗大白牙,笑道:“是我,公主殿下,好久不见了。” 谁料陈堪此言一出,朱月澜顿时小脸一垮,不爽道:“死登徒子,臭登徒子,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带着船队去北方避暑去了,本公主在京师热得比皇兄的大白还惨!” 骂着骂着,朱月澜或许是觉得光骂不解气,张牙舞爪的便开始对着陈堪拳打脚踢。 朱瞻基见状,顿时像小大人似的将脸扭朝一边,一幅没眼看的样子。 似乎是在对自己竟然会有这么个小姨感到羞耻! 朱月澜不乐意了,停下对陈堪的拳打脚踢。 瞬间出手拎着小胖墩的耳朵,脸色不善道:“臭瞻基,你什么意思?” “疼疼疼,放手,快放手!” 朱瞻基手舞足蹈,但他现在的力气,完全无法逃脱朱月澜的魔爪。 “快放手,不然我就告诉皇爷爷,你欺负我!” 气得朱瞻基搬出了朱棣,朱月澜这才意犹未尽的松开了手。 她转头看向陈堪:“登徒子,你叫我来干嘛,又没有饭吃了吗?” “咦?” 朱瞻基闻言,顿时一脸好奇的看着陈堪,狐疑道:“你们锦衣卫这么穷吗,连饭都吃不起?” 陈堪摸了摸鼻子,一脸尴尬道:“不是,我是想问问你,想不想出去玩,玄武湖的芙蓉开了,可漂亮了。” 陈堪此言一出,一双大眼睛和一双小眼睛同时焕发出神光。 “要去,我要去看芙蓉!” 朱瞻基挥动着小胖手,虎头虎脑的样子,如果不说话,还是很可爱的。 “我也想去,可是,父皇不让我们出宫。” 朱月澜的眸子暗淡了下来,瞬间泫然欲泣,堪称国宝级变脸大师。 “我既然叫你出来,那就证明陛下已经同意你……” 看着蹦蹦跳跳的朱瞻基,陈堪马上转变口风。 “同意你们出宫了。” “真的吗?” 朱月澜脸上的表情一收,瞬间蹦了起来。 朱瞻基虽然努力的想要装出一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但眼中的兴奋之色还是出卖了他的想法。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陈堪矜持的点点头,随后朝朱月澜招了招手。 “待会儿陛下会召见我,等我出来之后你就去见陛下,就说你打算带皇长孙殿下出宫体察民情……” 在朱月澜的耳边交代了一番,陈堪满脸姨母笑的朝奉天殿走去。 朱月澜和朱瞻基相视一眼,笑容差点咧到耳朵根。 陈堪带着两人回到奉天殿前,大朝会果然已经结束,朝臣们已经三三两两的散去。 守在奉天殿门口的两个小太监见陈堪按时回来,顿时松了口气。 但一看到陈堪后面还跟了两个人,膝盖一软便跪在地上。 “奴婢拜见公主殿下,拜见长孙殿下。” 朱瞻基上前一步,仰着鼻孔道:“平身吧!” 待两个小太监站起身子,陈堪问道:“陛下忙完了吗?” “陈大人稍等奴婢这就去通报。” 小太监应了一声进了门,随后大殿中便传出尖锐的声音。 “宣陈堪觐见~” 长长的尾音中,陈堪迈步走进大殿中央。 “臣,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朝殿里,陈堪再不想跪,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跪下问安。 “来偏殿吧!” 朱棣清朗的声音响起。 跟随朱棣的背影来到偏殿,陈堪忍不住抬起头打量他的脸色。 小太监说朱棣今日心情不好,看来自己得小心应对。 朱棣仿佛没有看见陈堪在偷瞄他,淡淡的说道:“坐吧。” 待陈堪坐下,便将一个折子丢到陈堪面前。 “看看,削藩一事的进展。” 陈堪默默的取过折子,心里有些莫名其妙。 削藩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翻开折子,陈堪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这封奏折,不是李景隆的,而是解缙的。 解缙,他不是只负责秦藩与蜀藩吗,能有什么问题? 陈堪耐着性子往下面看去,削秦藩时,一切都还算正常,在大军的威慑之下,秦藩乖乖的交出了兵权,承诺只做一个安乐王爷。 但看到后面,陈堪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朱棣今日的心情不好了。 蜀王朱椿,反了。 并且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攻占了成都府,绵州府,夔州府,与重庆府四府之地。 蜀中泰半已经落入朱椿之手。 第一百章 演戏 看完奏折,陈堪恭恭敬敬的将折子还给朱棣。 藩王造反,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自从定下削藩之策,朱棣和陈堪就已经做好了逼反一些藩王的准备。 只是第一个造反的藩王竟然是朱椿,不免让陈堪有些意外。 朱椿是一个喜好读书和做学问的人,洪武爷在位时夸赞他:“博综典籍,容止都雅”。 在朝中有“蜀秀才”之称。 可以说,在所有藩王里面,朱椿绝对是脾气和名声都最好的一个。 倒是没料到,朱椿竟然会是第一个造反的。 “看完了?” 朱棣拿起折子,脸上露出一丝阴郁。 陈堪道:“回陛下,臣看完了。” 朱棣依靠在龙椅上,奏折无意识的在手中打着拍子。 “桌子上还有一份锦衣卫的奏报,看看。” 陈堪取过奏报看了起来。 朱棣叫他来,肯定不只是告诉他蜀王反了这么简单,或许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 所以陈堪看得很仔细。 越看,陈堪的眉头越拧巴,看完锦衣卫的奏报,陈堪的脸色也变得和朱棣一样阴郁。 见陈堪的眉头皱起,朱棣的心里舒坦了。 果然,痛苦不会消失,但是可以转移! 坐正了身子,朱棣问道:“削藩之策是你提出来的,说说,这事该怎么处理?” 陈堪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摩挲着下巴,脑子里迅速的思索着应对之策。 锦衣卫的奏报上说,朱椿是被解缙逼反的。 原本解缙收缴秦藩兵权一事,做得还算干净利落。 但到了蜀中,解缙就开始掉链子了,非得感念怀古唱吟李太白的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第84节 简单来说就是解缙的才子病犯了。 一路上游山玩水,完全把朱棣兵贵神速的交代抛之脑后。 朱椿知道这个消息后,心中大为惊恐,以为是朝廷派兵来拿他了。 当时就被吓得准备上吊自杀。 但是没死成,被长子朱悦燫及时发现并救了下来。 大难不死的朱椿一寻思,反正解缙来了也得死,造反也得死,一怒之下,干脆扯起大旗,造反了。 在蜀中游山玩水的解缙知道朱椿反了的消息之后,懵逼了。 连忙领着大军驻扎在重庆府,一边抵御叛军,一边不断的上折子向朝廷求援。 严格意义上来说,朱椿造反,算是一个不怎么美丽的误会。 沉思良久,陈堪拱手应道:“陛下,微臣认为,蜀王造反,情有可原,但反就是反,当着令大军速速平叛之。” “另外,解缙虽然没有逼反蜀王的意思,但毕竟是因为他的疏忽,才造成了蜀中生灵涂炭,亦当严惩不贷。” “嗯!” 朱棣点了点头后便没有其他表示,也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陈堪的建议。 藩王造反这么敏感的事情,陈堪也不敢多说。 偏殿之中陷入了一片沉寂。 “你昨日提出来的改土归流之策,可有细致的章程了?” 朱棣一开口,陈堪的思绪又被打乱了,不是说蜀王叛乱的事情吗,为什么又扯到改土归流了? “这…微臣还在琢磨一些细节!” 陈堪应了一声。 当然,事实是他根本就没写。 “嗯,那你尽快吧,西平侯快要抵达京师了,治理云南,还得多多倚靠西平侯一脉啊。” 陈堪一愣,朱棣这话是想表达什么? 意思是要自己注意力度,不能让沐昕输得太难看吗? 陈堪偷偷打量着朱棣的表情,但朱棣似乎就是随口一提,从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在心里琢磨了一下,陈堪拱手道:“是,微臣尽快,那…” 陈堪刚打算拱手告辞,朱棣又再度开口道:“还有一个事情,宁王离京了你知道吗?” “朱权离京?” 陈堪摇摇头道:“回陛下,臣不知道!” “不知道?” 朱棣的声音冷了下来:“不知道,你这个官怎么当的,这么大的事情你不知道,你一天在锦衣卫做些什么?” 摸鱼呗,还能做什么。 在心里腹诽了一句,陈堪装模作样的请罪道:“微臣知错,请陛下恕罪。” “哼,朕看你在锦衣卫也顶不了什么作用。” 朱棣冷哼一声,面色不善的看着陈堪。 陈堪忽然福至心灵,感情这是要给自己去五城兵马司找个借口啊。 啧,真虚伪! 直接下旨意不就完了,还非要搞这套,显得别人都是傻子似的。 偏偏陈堪还不敢不搭戏。 你说气人不? 弄明白了朱棣的意思,陈堪翻了个白眼。 随后诚惶诚恐的跪地请罪::“臣有负陛下重托,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哼!” 见陈堪这么上道,朱棣心里更加满意,只觉得眼前这小子怎么看怎么顺眼。 但戏到了这一步,该装还是要装的。 他冷哼一声,不去看跪在地上请罪的陈堪,而是朝门外喊道:“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何在?” 听见纪纲的名字,陈堪便知道,自己这又是要成为朱棣安抚纪纲的工具人了。 纪纲闻声而来,看都没有看跪着的陈堪一眼。 单膝跪地行礼道:“臣,参见陛下。” “免礼吧,坐!” 看见纪纲,朱棣的态度陡然化作和煦的春风。 指着陈堪道:“纪纲,你与这小混账之间,孰对孰错,朕心里有数。现在看来,这小混球确实胜任不了锦衣卫。” 纪纲脸上恰到好处的升起一抹惶恐,拱手道:“陛下明鉴,陈大人在锦衣卫尽职尽责,兢兢业业…” “诶!” 朱棣挥挥袖子打断了纪纲。 只是笑意之中还带着一些难以捉摸的意味。 “朕知道,你对朕贸然安排陈堪进锦衣卫有些不满,但朕一开始是以为这小子会成为你的臂助。” “臣不敢!” 纪纲被吓一跳,连忙单膝跪地请罪。 同时,还不忘死死的瞪陈堪一眼。 陈堪回了他一个挑衅的眼神。 关老子屁事! “朕想了想,既然他不适合在锦衣卫,那朕打算调他去五城兵马司任职,你意下如何?” 敲打得差不多了,朱棣终于说出了今日的目的。 纪纲眉头一皱,随后应道:“臣无异议,一切听从陛下的安排。” 「求推荐求收藏求票票求助力新书榜,谢谢大家。」 第一百零一章 你是不是想娶我 纪纲能有什么意见,他现在巴不得陈堪赶紧离开锦衣卫。 省得陈堪待在锦衣卫里,他想对陈堪下手还有诸多顾忌,生怕背上一个同室操戈的名声,寒了麾下弟兄们的心。 象征性的询问了一下纪纲的意,朱棣满意的点点头。 “陈堪,既然纪纲没什么意见,明日你便去五城兵马司上任吧,牙牌与告身自己去吏部取。” “是,微臣遵旨!” 陈堪当然也没什么意见,他早就迫不及待地想和纪纲过过招了。 “都没意见,那就退下吧。” 目的达到,朱棣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陈堪和纪纲识趣的起身退出了偏殿。 走到大门口,两人像斗鸡似的互相瞪了一眼,纪纲什么都没说,冷着脸绕过偏殿去了大殿后面。 陈堪来到早就跳着脚翘首以盼的小胖墩和朱月澜面前。 “怎么样,皇爷爷答应了吗?” 陈堪刚刚走过来,小胖墩便满脸焦急的询问。 陈堪点点头:“陛下当然同意了,不过还得公主殿下去向陛下道明去向。” 应了小胖墩一声,陈堪抬起头看着大眼睛萌妹,鼓励道:“去吧!” “嗯!” 朱月澜点点头,小跑进了偏殿。 见朱月澜进去,陈堪招手叫过来一个值守锦衣校尉。 “大人,有什么吩咐?” 陈堪与纪纲之间的龃龉寻常的锦衣校尉自然是不知晓的,所以陈堪使唤起他来毫无心理障碍。 “你跑一趟锦衣卫,告诉方胥百户,公主殿下与皇长孙殿下要去玄武湖赏花,让他带人过来守卫二位殿下的安全。” 吩咐了锦衣校尉一声,陈堪便和早已迫不及待的小胖墩一起等着朱月澜。 陈堪没有猜错,朱棣心里面果然是偏向自己的。 因为他看见朱月澜脸上挂着烂柿花一样的笑容蹦蹦跳跳的出了偏殿。 “小姑,怎么样,皇爷爷同意了吗?” 小胖墩迈着小短腿朝朱月澜跑了过去,但迎接他的是朱月澜无情的蹂躏。 朱月澜捧着朱瞻基的小肥脸,将脸上的肉肉揉成各种造型,毫无形象的哈哈大笑。 “唔,皇丫丫重一鸟唯,唔啊~” 可怜的朱瞻基,虽然长得虎头虎脑的,但现在只有五岁的他怎么可能逃得过朱月澜的魔掌,只能挥动着小胖手不断的挣扎。 “哈哈哈哈哈......” 朱月澜清脆的笑声洒落在奉天大殿的广场上,宛如珠玉洒落银盘,陈堪差点看呆了。 “啊~” 第85节 “朱瞻基,臭瞻基,你敢咬我!” 大眼睛萌妹被咬了一口,小胖墩终于脱离了他的魔掌,小胖手叉着腰喘着气气鼓鼓的瞪着她。 朱月澜看见朱瞻基生气了,又笑嘻嘻的在他头上搓揉了两圈,直到将他一头秀发揉成乱糟糟的鸡窝形状这才收手。 “嘿嘿。” 眼见小胖墩有要暴走的迹象,朱月澜嘿嘿一笑道:“父皇同意了,咱们可以出去玩了!” “两位殿下,走吧,天色不早了,陛下可不允许你们在外面过夜,能多玩一会儿是一会儿。” 陈堪适时的出声提醒了两个开心得忘记了时间的小朋友。 两人顿时如梦初醒,朝着洪武门就撒丫子狂奔。 陈堪无奈的摇摇头,慢慢的踱步跟上了两人。 出了皇宫,与石稳带来的人汇合之后,一群彪形大汉便护着两个小屁孩顺着皇宫绕圈子。 因为洪武门是皇城南门,而玄武湖在皇城北边。 想要去玄武湖,得穿过大半个京师。 看着玩性正浓的两个小屁孩,陈堪快步上前,来到朱瞻基面前,煞有其事的说道:“殿下,今日可没有宫人跟咱们出来,要是走到半路累了可没有人伺候你。” 小胖墩满不在乎的说道:“没有宫人才好呢,以往每次出宫,皇爷爷总是派一大堆人跟着我,这样也不许做,那样也不许做,扫兴得很。” “放心吧,本宫以后长大了可是要跟着皇爷爷去草原杀鞑子的,我是男子汉,不需要人伺候。” 听完朱瞻基的豪言壮语,陈堪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随后伸出大拇指,笑道:“殿下,你是这个。” 被陈堪这么一夸,小胖墩脸上顿时露出自得的神色。 陈堪站起身来,嘀咕道:“希望你待会儿还笑得出来。” 一群人顺着宫墙朝北方走去,陈堪抬起头看了看天色,从怀中掏出两个银锭,叫过来一个锦衣校尉吩咐了一声。 看着锦衣校尉远去,陈堪快步走到朱月澜身旁,与她并肩走到一起。 “公主殿下。” 陈堪歪着头,朱月澜的侧脸映入陈堪的眼帘,吹弹可破的肌肤上还带点婴儿肥。 可爱死了。 听见陈堪叫他,朱月澜眼睛眯成月牙,应道:“怎么了?” 陈堪看着朱月澜弯弯的睫毛,不知怎地,心忽然跳得很快。 明明在路上已经想好了,回到京师就和大眼睛萌妹表白的,但现在陈堪觉得自己两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 到底要不要表白呢? 万一她不同意怎么办? 陈堪犹豫了,虽说老丈人那一关已经过了,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候,告白的话就卡在嗓子眼,怎么都说不出来。 “没什么。” 陈堪怂了,十指交叉,内心无比的煎熬。 朱月澜仰起头,晃了晃可爱的小脑袋。 随后凑到陈堪的耳边问道:“登徒子,你是不是想娶我?” “啊?” 陈堪瞪大了眼睛,脚下一个趔趄,这话是朱月澜说出来的? 难以置信! “公主殿下,你...你怎么知道?” 陈堪一副白日见鬼的表情,怎么会,自己都还没表白呢。 朱月澜有些难为情的说道:“父皇说了,让我在你和西平侯的幼弟之间选一个做我的夫君,父皇还说,我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他不能把我养成老姑娘。” 话一说完,朱月澜的小脸上便唰的一下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而陈堪的心则是一下子火热起来,急切的追问道:“那公主殿下,您选谁?” “当然是选他了,小姑,他能把咱们带出宫来玩耍,你选他,肯定没错。” 第一百零二章 拿什么跟我争 跟在一旁的朱瞻基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拉着朱月澜的手道:“小姑,你选他咱们以后还能出宫来玩。” “呃......” 陈堪也没想朱瞻基会来个神助攻,今天这小胖墩没白带啊,待会儿给必须他加鸡腿。 朱月澜则是被主朱瞻基的话闹了个大红脸。 见朱月澜不说话,朱瞻基急了,抓着朱月澜的手晃啊晃的。 一边晃一边大声道:“我可是听皇爷爷说了,那个什么西平侯他们家在云南,好远好远的,你嫁给他,他肯定不能带我出宫玩耍,你听我的,嫁给陈堪。” 听着朱瞻基天真无邪的童言,陈堪差点笑出声来。 一个鸡腿不行了,两个鸡腿都给他! 小胖墩突然提高音量,也引起了锦衣校尉们的注意,但一听竟然是在谈婚论嫁,又很有默契的走远一些,和三人保持距离。 “住嘴吧你!” 朱月澜一个暴栗翘在小胖墩脑袋上,给小胖墩疼得眼泪婆娑。 “哼,不识好人心。” 小胖墩不满的哼了一声,抬起手捂着脑袋,迈开小短腿就朝前面跑去。 “殿下,慢一点。慢一点......” 石稳一个眼神,麾下的锦衣校尉便分成了两拨,一拨人追上朱瞻基,护住了他,一拨人紧紧的围绕在陈堪与朱月澜身旁。 陈堪的眼神炽烈,仿佛要将朱月澜一口吞进肚子里。 “公主殿下。” “嗯哼。” 朱月澜哼了一声,有些羞涩的捂住脸。 咕哝道:“臭登徒子,死登徒子,人家都被你轻薄了,还有得选吗?” “哎,嘿嘿嘿......” 闻言,陈堪不由得傻笑起来,什么叫因祸得福,什么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你沐昕拿什么跟我争? 等你到京师,大眼睛萌妹都被我泡到手了。 你怎么跟我争?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陈堪现在可谓是狠狠的体验到了一把什么叫做意气风发。 一路上,陈堪口中吐出各种内涵段子荤笑话,逗得大眼睛萌妹咯咯直笑。 这个媳妇! 稳了! 不知不觉,一大群人便走到了玄武湖边上。 洪武十四年,太祖爷选中玄武湖作为明朝中央政府贮存全国户口赋役总册、田亩档案的黄册存放地,建后湖黄册库。 并禁止民众入内,玄武湖从此成为了禁地,变成了皇家的私湖泊。 既然是皇家园林湖泊,园内自然便少不了宫人与侍女守候。 待陈堪和朱月澜来到入口处,小胖墩朱瞻基已经被宫人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 小胖墩丧着脸,显然对宫人的们的殷勤并不买账。 “都说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不需要这么多人围着我转,都滚开。” 陈堪与朱月澜拨开人群时,朱瞻基正在大发雷霆。 而围着朱瞻基的宫人们见朱月澜也来了,又是哗啦啦的跪了一地。 “拜见公主殿下。” 朱月澜琼鼻皱了皱,显然对这个场面也不是太感冒。 挥手道:“平身,都散了吧,本宫今日携皇长孙游湖,无需那么多人伺候。” 但围了一地的宫人们却是未曾散去。 看着他们满脸的忧色,陈堪如何能不明白他们的担忧,上前将朱月澜与朱瞻基护在身后。 取下牙牌在宫人们眼前晃了一圈,道:“本官被镇抚司卫镇抚陈堪,你们谁是主事的?” 听见陈堪问话,一个老太监颤颤巍巍的上前,弯着腰道:“陈大人,老奴吴四,添为玄武湖管事。” 见管事太监站出来,陈堪道:“本官奉陛下之命,护卫二位殿下的安全,你们这么多人围在这里也不太合适,这样吧,你挑几个伶俐点的宫人在两位殿下身边听用即可,其他人都散了。” 锦衣卫的威慑力还是很强的,吴四虽然担忧两位殿下的安全,但也不敢反驳陈堪的话。 便从宫人之中挑出四个小太监寸步不离的跟在朱月澜和朱瞻基身后。 陈堪颔首致意道:“两位殿下待会儿要游湖,你带人先去准备一下吧。” “公主殿下,皇孙殿下,请进。” 打发走了一群宫人,陈堪领着二人踏进了玄武湖。 老实说,玄武湖陈堪也是第一次来。 主要是以前也没有来的机会,来了也进不了大门。 第86节 虽然后世逛过免费的玄武湖公园,但六百多年的时间差,眼前的玄武湖显然不是陈堪记忆之中的那个玄武湖。 所以,与其说是陈堪带着朱月澜和朱瞻基逛玄武湖,不如说是她俩带着陈堪逛。 朱月澜指着一朵并蒂莲,大呼道:“登徒子,快看,那朵芙蓉好漂亮啊。” 朱瞻基晃了晃小脑袋,拆台道:“我觉得一般!” 朱月澜双手叉腰:“朱瞻基,你想死吗?” 眼见朱月澜又要发火,小胖墩顿时迈开小短腿就溜。 “小姑,快来看,这条鱼好奇怪啊!” 朱月澜凑了上去,嫌弃道:“不就是一条五颜六色的大鲤鱼嘛,有什么奇怪的。” “不是啊,你看他的鱼鳍,比其他鱼都大诶,好像翅膀。” “还真是!” “走去环洲看童子拜观音!” 朱月澜拉着朱瞻基蹦蹦跳跳的顺着木制的廊道朝湖心岛跑去,木桥廊道下方的湖面被他们蹦得泛起阵阵涟漪。 “梁州那里有湖神庙,走!” 陈堪就这么背着手,一边看着他们,省得他们跌落水中,一边欣赏着玄武湖五洲的旖旎风光。 出了湖神庙,见远处的宫人已经准备好了泛湖的小舟,小胖墩提议道:“我们去划船吧。” 朱月澜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好啊好啊...” 来到几艘小舟前,朱月澜却是犯了难,她自小在北平长大,不会划船。 朱瞻基一个小豆丁,更不可能有力气划船了。 然后陈堪就发现两双充满了期冀的眼睛盯住了自己。 陈堪耸了耸肩,双手一摊道:“微臣倒是会划船,但这个小舟也坐不下咱们三个人啊。” “为了安全起见,我只能带一个人,二位殿下,你们......” 陈堪不怀好意的盯着朱月澜,坏笑道:“要不,微臣和公主殿下一起?” “呸,登徒子,谁要和你一起!” 第一百零三章 有蛇 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人陈堪见得多了。 朱月澜又何能例外。 至于小胖墩,谁给他划船他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划船。 陈堪载着朱月澜,一个小太监载着朱瞻基。 一个小太监划着一艘小舟随时守候四人的安全,最后一个小太监留守岸边。 这就是最后的分配方式! “冲啊!” 随着朱瞻基的小手一挥,他和小太监乘坐的那艘小舟顿时如离弦之箭一般迅速脱离码头,一眨眼就没入藕花深处。 陈堪自然也是不甘落后,朝另外一艘小舟上的两个小太监吩咐了一声:“保护好皇长孙殿下。” 然后摇着船橹,选择了一个与朱瞻基完全相反的方向划进了荷花丛中。 “呀,登徒子,我们走错方向了!” 朱月澜呀了一声,陈堪坏笑道:“没有,哪走错了!” “你是故意的!” 朱月澜顿时反应过来,一下子脸又红了。 “是啊。” 陈堪很光棍的承认了,笑道:“咱俩约会,带个小电灯泡干嘛。” “电灯泡?” 朱月澜本能的觉得这不像是什么好话,追问道:“什么意思?” 陈堪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对着朱月澜笑道:“公主殿下,坐稳了,微臣要加速了!” 水面荡开一阵波纹,无数开得正艳的红莲从二人两旁掠过。 来到玄武湖深处,二人的视线都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荷叶完全拦住,陈堪终于放缓了划船的速度。 “他们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看着密密麻麻的藕花丛,朱月澜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担忧。 陈堪停止摇橹,伸手摘下一朵足够人头大小的荷花,递给朱月澜。 宽慰道:“殿下放心,皇长孙那边跟了三个人呢,玄武湖又是皇家禁地,也没有外人,不会有危险的。” 安慰了朱月澜一句,陈堪摘下一个花瓣掉光了的莲蓬,拨开外面的莲台,将几颗莲子递给朱月澜。 自己剥开一颗莲子,放进嘴里咀嚼着。 一阵苦味在口腔里爆开,还夹杂着莲子的清香。 “呸呸呸,怎么这么难吃?” 陈堪嫌弃的将一口嚼碎的莲子吐进水里。 顿时引来朱月澜嫌弃的眼神。 “咦,登徒子,你好脏啊!” 陈堪不说话,只是笑,一边笑还一边指着他吐莲子的地方。 朱月澜顺着陈堪指的方向看去,脸上顿时露出惊讶之色。 “呀,怎么这么多鱼,登徒子你快看,那条金鱼好漂亮!” 陈堪擦了擦嘴道:“我吐莲子引过来的,能不漂亮嘛!” “咦,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 朱月澜伸出手轻轻打了陈堪的手臂一下,不满的鼓着腮帮子问道:“你又是故意的对不对。” “对啊。” 陈堪再次很光棍的承认了,又惹来一阵拳打脚踢。 “轻点,慢点,小心船翻了。” 陈堪有些难以招架,主要是不敢还手,船上的地方太小了,很容易失去平衡。 朱月澜轻轻的打了陈堪几下,瞪着大眼睛,得意的说道:“知道本公主的厉害了吧。” 等朱月澜安静下来,陈堪便慢悠悠的摇动船橹,小舟在湖中无规律的游来游去,没一会儿就压倒了一大片荷花。 朱月澜不满的瞪了陈堪一眼:“你小心点。” “呵呵!” 陈堪轻笑一声,干脆将小舟停在原处,伸手枕着脑袋靠在船弦上,满眼笑意的看着朱月澜,看她一脸心痛的将陈堪划船压倒的荷花一朵一朵摘到船上。 等荷花摘得差不多了,朱月澜便学着陈堪的样子,将莲子嚼碎,吐到船边,引得鱼群争相抢夺。 “公主殿下,你这样可不止会招来鱼,也有可能会招来其他东西嗷!” 陈堪瞅准机会,伸手一探,一条尺长的大鲤鱼就遭了陈堪的毒手。 “一会儿给你烤鱼吃!” 陈堪非常满意的用刀鞘将大鱼敲晕。 目睹了陈堪行凶全部过程的朱月澜,对苦主完全没有怜悯之意,反而脸好奇的问道:“除了鱼,还会引来什么啊?” “比如......” 陈堪朝朱月澜招了招手,待朱月澜的耳朵靠近,陈堪怪笑道:“比如,蛤蟆,蛇之类的小动物!” “啊~” “蛇啊~” 陈堪忽然一声怪叫,朱月澜顿时被吓得大惊失色,一个没坐稳就扑到了陈堪的怀里。 “有蛇啊!” 朱月澜死命的往陈堪怀里钻,脸上带着惊恐,大眼睛里水盈盈的眼看就要哭出来。 “哈哈哈哈哈......” 恶作剧成功,陈堪忍不住大笑起来。 闻着怀中传来的幽香,狭促道:“哪有蛇啊?” 朱月澜带着哭腔,像八爪鱼似的死死的扒在陈堪怀里,指向陈堪身侧:“那,那里......” “嗯?” 陈堪眉头一皱,难道真的有蛇? 歪头一看,一条足有手臂粗细,身子比小船还长的的灰色大蛇正挂在荷花丛中,朝船上的两人吐着信子。 “嘶嘶嘶~” “啊~真的有蛇啊!” 陈堪怪叫一声,一手将朱月澜紧紧的抱在怀里,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一旁的绣春刀。 “铮~” 雪亮的长刀一晃而过,上一秒还吐着信子的大蛇跌落水中,七寸处除了有鲜血冒出,蛇头已经不知去向。 朱月澜缩在陈堪怀里,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第87节 陈堪看着足有两米多长的大蛇身躯,再看看怀中的闻香软玉。 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感谢蛇兄相助,为了感谢你,就炖一锅龙凤汤聊表谢意吧。” 陈堪用刀鞘将大蛇挑上船来,又扯了几张大大的荷叶盖在上面。 拍拍朱月澜的肩膀道:“公主殿下,没事了,那蛇妖已被微臣斩于刀下。” “你把它弄上船来做什么,赶紧弄下去。” 朱月澜一脸惊魂未定,大眼睛里蓄满泪水。 陈堪正色道:“这蛇妖竟敢来吓我们可爱的公主殿下,微臣觉得只砍了它的头太便宜他了,所以打算把它的尸体带回岸上,大卸八块,给公主殿下出出气。” “不要,你快把它扔了。” 朱月澜摇摇头,惶恐道:“我们回去吧,太可怕了,有蛇......” 第一百零四章 龙凤汤 果然,穿越者都是主角,升官发财讨老婆就跟别人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感受着怀中挣扎的温软,陈堪下意识的用力搂紧她。 “别动。” 被陈堪这么一搂,朱月澜也不敢乱动了,尤其是小船的另一边还摆放着一条大蛇的尸体。 等朱月澜颤抖的身体逐渐安静下来,陈堪放开她,摇动着船橹缓缓的朝岸边划去。 跳下小船,朱月澜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指着被荷叶盖得严严实实的大蛇尸体问道:“登徒子,你把它带回来干嘛?” 陈堪故作神秘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朱瞻基或许是已经玩疯了,陈堪和朱月澜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他回来。 湖对岸的一片绿茵处,方胥已经带着人布置好了一切,陈堪招过留守的小太监吩咐一句。 便带着朱月澜朝绿茵下走去。 湖畔美景如画,还有什么是比在炎热的八月来一场野餐更有意思的活动呢? 一块巨大的毯子铺在地上,四周竖起四根柱子,再用薄薄的丝绸盖在上方,就地取材摘来几大片荷叶铺在丝绸上,一个简易的凉棚就搭好了。 各种瓜果零嘴摆在毯子上,点上松枝与蒿草做成的蚊香,玄武湖夏令营正式开始。 把朱月澜安顿好,陈堪来到湖边,用石头垒起一个简易的灶台,将烧红的木炭倒进去,在上面铺上铁丝网,便开始烤肉。 与此同时,方胥也带着锦衣校尉将大蛇给处理干净了,砍成小段,与新鲜的肥鸡放在灶台的一头上开始炖煮。 新鲜的羊肉串成的大串,烤到滋滋冒油表秒微微焦黄的时候,抓起一把茴香与茱萸磨成的粉撒了上去,诱人的肉香顿时扑鼻而来。 陈堪抖掉多余的油脂,在盘子下垫了两片菜叶,端给朱月澜笑道:“趁热吃,羊肉不能放冷,否则就膻了。” “嗯嗯~唔,太好吃了......” 朱月澜根本没有时间搭理陈堪,腮帮子鼓鼓的,好像藏满了食物的小松鼠。 陈堪叼着一串羊肉串,取来一只腌制好的鸡,用几大张荷叶包裹着,又在外面敷上厚厚的一层泥土,将土球放进木炭里烧着。 用清澈的湖水洗完手,又取过一大把肉串开始烧烤起来。 远处,小胖墩的身形矫健得像是一头小豹子,老远远的便流着哈喇子朝陈堪烤肉的地方跑了过来。 “好了没,好了没,给我一串!” 小食客眼睛亮晶晶的,目不转睛的盯着肉串。 看着小胖墩的样子,陈堪不由得哑然失笑,用手绢包裹住竹签,将肉串递给他,嘱咐道:“殿下,慢点吃,小心烫!” “知道了知道了!” 朱瞻基晃晃小脑袋,举着肉串,整个就像饿死鬼投胎似的撕咬起来。 “嘶~” 被烫得嘶哈嘶哈,也不愿意吃得慢一点。 伺候好两个食客,陈堪打开炖煮鸡肉与蛇肉的陶罐,陶罐里已经咕嘟冒着热气。 丢进去一大把蒜头,用勺子搅动一下,扑鼻的香味便弥漫开来。 盖上盖子,任由陶罐继续炖煮,陈堪取过一把生菜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天气太热,烤肉吃多了,腻得慌。 朱瞻基吃得一双小胖手和脸蛋上面全是油脂,大眼睛萌妹也差不多。 伺候的宫人才打来清水为两人洗干净,一双大眼睛,一双小眼睛又盯住了陈堪。 陈堪双手一摊,表示已经没有了。 烤肉这种东西,过个嘴瘾也就是了,朱月澜还好,朱瞻基太小了,吃多了不容易消化。 “陈堪,你有这个手艺,干脆来我宫里当厨子好了,做什么锦衣卫啊。” 小胖墩撅着屁股,凑在灶台边上,目不转睛的盯着火里的土疙瘩。 陈堪往汤里扔进去一把香料,又撒了点盐,随口应道:“多谢殿下错爱,只是臣在外面自由惯了,不太习惯待在宫里。” 小胖墩晃着脑袋惋惜道:“那可惜了,你烤的肉比宫里的厨子烤的好吃。” “嗯嗯!” 朱月澜一脸认同之色。 陈堪满脸自得的笑了笑,没有搭话。 取来小勺盛了一碗汤,奶白色的蛇汤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陈堪抿了一口,鲜美的味道顿时在味蕾炸开。 “可以喝汤了!” 将汤碗放在一边凉着,陈堪为两个早已迫不及待的食客一人盛了一碗。 “公主殿下,臣说过要将它大卸八块为你出气,这便是用蛇妖炖出来的汤,尝尝,解气不?” 陈堪正在对着朱月澜献殷勤,小胖墩忽然凑了上来:“蛇妖,在哪里,哪里有蛇妖?” 陈堪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小胖墩手里比他的脑袋还大的碗:“在你手里!” “啊?” 小胖墩一脸狐疑的看着碗里的汤。 “你别信他,就是一条普通的长虫,哪有什么蛇妖。” 朱月澜白了陈堪一眼,喝了一口汤,脸上顿时露出迷醉的神情。 “有蛇啊~” 陈堪做了个夸张的表情,顿时惹得朱月澜小脸通红。 回想起刚才朝陈堪怀里钻时的感觉,简直,太羞耻了! “无耻,死登徒子,臭登徒子,去死吧你......” 两人堪称打情骂俏一般的态度,惹得小胖墩满脸狐疑之色。 只不过他试探性的喝了一口汤之后,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这道菜叫什么名字啊,我怎么从来没吃过。” 陈堪用火钳将炭火里的土疙瘩刨了出来,刚想说“龙凤汤。” 话到嘴边,又赶紧住口,随后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这年头,敢把龙凤拿来炖汤,那不就是纯纯找死嘛。 龙那可是代表陛下,凤代表的是皇后。 好险! 陈堪话音一转,道:“这道菜是微臣自创的,还没有名字呢,殿下要是喜欢吃,不如请殿下赐个名字。” 陈堪此言一出,小胖墩端着人头大的碗就开始沉思起来。 “汤里有蛇,有鸡,叫鸡蛇汤?” 朱月澜摇摇头道:“不行,鸡蛇汤太难听了,不如叫龙凤汤!” “嘶~” 朱月澜此言一出,陈堪与朱瞻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摇着头异口同声道:“不行!” 第一百零五章 不这样怎么能证明我来过这里 “为什么?” 见自己的提议被陈堪与朱瞻基同时否决,朱月澜顿时不开心了。 朱瞻基一脸忧郁,像个小大人似的,摇着头道:“叫什么都可以,龙凤汤不行!” “依微臣看,不如叫招财进宝!” “太土了,太难听了!” 朱月澜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就炸毛了。 朱瞻基拆台道:“我看行,蛇在民间又俗称钱串子,寓意也好。” “殿下英明!” 陈堪小小的拍了个马屁,小胖墩的小胖脸上顿时露出得意的笑容。 “朱!瞻!基!” 小母龙发飙了,陈堪决定暂避锋芒,将战场留给两条龙。 第88节 抬着土疙瘩来到湖边,将外面的土层敲碎,扒开荷叶,一阵烤鸡的香味夹着淡淡的荷叶清香散开。 闻到味道,上一秒还在针锋相对的两条小龙,下一秒便偃旗息鼓。 “真香!” 陈堪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说话算话,说要两个鸡腿都给朱瞻基,就不会打折扣。 将两支鸡翅拆给一脸期待的朱月澜,陈堪拿着一截鸡脖子慢慢的啃着。 出来玩一天,肚子也混饱了。 陈堪躺在摇椅上,朱月澜和朱瞻基有学有样,三人并排躺在湖边,同时打了一个满足的饱嗝。 吃饱喝足,又没什么烦恼,人生快意不过如此了。 朱瞻基奶声奶气的问道:“陈堪,你真的不来给我当厨子吗,我可以跟皇爷爷说,让他给你双倍的俸禄。” 陈堪道:“不了,臣明日便要去五城兵马司上任去了,俸禄会涨的。” “哎!” 朱瞻基小脸上露出一抹忧郁。 小孩子能有什么烦心事,陈堪才懒得去问他为什么叹气。 抬头看看天色,夕阳的余晖将玄武湖的湖面映照成金色,就连盛开的红莲都仿佛镶嵌了一缕金边。 陈堪翻了个身,问道:“二位殿下,今日玩得可还开心?” 此言一出,两人便知道今日的行程要结束了,他们又要回到那冷冰冰的皇宫里,恪守着冷冰冰的礼仪。 朱月澜眸子里有些黯然,从躺椅上起身,看着朱瞻基道:“走吧,回宫。” 朱瞻基虽然才五岁,但他的早慧在朝野内外都是久负盛名的。 他知道,现在时间已经晚了,也不扭捏,爬起来拍拍屁股道:“走吧。” “等一下!” 陈堪正准备召集麾下返程,冷不丁听得小胖墩喊了一句。 “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陈堪回首,就见小胖墩一脸坏笑的掀开了袍子。 “啊,朱瞻基,你要死啊!” 朱月澜被朱瞻基突如其来的流氓行为吓得赶紧捂住了脸。 朱瞻基也不管陈堪和朱月澜是什么表情,挺着小屁股,一股水柱便迎风喷进了玄武湖里。 哗啦啦的声音响起,小胖墩对着玄武湖撒完尿,迈着小短腿跑到陈堪面前,嘎嘎笑道:“可以了,走吧,回宫!” “殿下这是?” 面对陈堪的询问,朱瞻基理所当然的说道:“不这样怎么能证明我来过这里?” 陈堪一愣,随后缓缓点头:“有道理。” 眼见陈堪也大有要效仿的意思,朱月澜也顾不得小胖墩就在一旁了,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气鼓鼓的说道:“回宫。” 陈堪咂摸着嘴,有些遗憾的看了一眼玄武湖宽阔的湖面。 “回宫!” 大手一挥,隐匿在各处的锦衣卫便浩浩荡荡的聚集起来。 上千人护送着一男一女两条小龙浩浩荡荡的出了玄武湖朝洪武门杀去,端的是狼奔豕突,主打的就是一个鬼神辟异。 一群人紧赶慢赶地在宫门落锁前将朱瞻基与朱月澜护送到宫门外。 朱瞻基大大咧咧的一挥手:“陈堪,我回了,以后你要是有时间,再来带我出去玩。” 对于朱瞻基的屁话,陈堪恍若未闻。 依依不舍的看着朱月澜红扑扑的小脸,陈堪做了个口型:“八月十四,灵谷寺见。” 朱月澜羞涩的点点头,拉着朱瞻基的小手便踏进了宫门。 “记得来找我玩啊......” 听着朱瞻基的声音逐渐远去,陈堪也准备回家。 过了今天,陈堪可就没有这么悠闲的日子了。 国子监还有三天开学,明天他便要去五城兵马司上任。 又是熟悉的两点一线的生活。 读书工作两不误。 至于西平侯快要抵京之事,经过今天与朱月澜一天的相处之后,陈堪已经不怎么将沐昕放在心上了。 一天的相处下来,陈堪发现朱月澜是个很传统的人,严格的遵守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传统。 而朱棣让她在自己和沐昕之间选一个做夫君,她之所以选自己,也仅仅是因为她和自己比较熟而已。 并不代表她喜欢自己。 但是,这不重要,陈堪相信,感情是可以培养出来的。 只要她愿意嫁给自己,他就有把握将她的心肝脾肺肾吃得一丁点不剩。 得感谢当初在礼部那场相遇啊! 那一巴掌,简直就是上天的安排。 嗯,还有活尚书茹瑺,也得感谢他。 如果不是因为有茹瑺,大眼睛萌妹还把他当成江洋大盗呢,改天一定得备一份厚礼送去活尚书府上。 不,就今天! 陈堪美滋滋地朝秦淮河边走去。 走着走着,陈堪发现自己又双叒被一群壮汉给围了起来。 看见面前两个手持管制刀具的魁梧汉子,陈堪认命般的闭上了眼睛,熟练的伸手捂住脸。 果然,下一秒,陈堪便觉得脚下一轻,等陈堪的双脚再次踏足坚实的地面,已是在聚德楼的雅间。 熟悉的雅间,雅间外是熟悉的景色,眼前是熟悉的人。 “我说汉王殿下,您要请我吃饭,就不能换个方式吗?” “哪怕是提前给我送张请柬呢?” 朱高煦不耐烦地瞥了陈堪一眼,不容置疑说道:“坐下!” 见朱高煦一副死了爹似的晦气脸,再看看他战战兢兢的亲卫,陈堪依言乖乖坐下。 跟火大的朱高煦是没什么道理好讲的,这点陈堪已经摸得很明白了。 见陈堪乖乖坐下,朱高煦面色稍霁,语气不善的问道:“本王听说,你今天领着本王的大侄子去玄武湖玩了一整天?” 第一百零六章 究竟是为什么 朱高煦了解他一整天的行程,陈堪一点都不奇怪。 怎么说也是要夺嫡的人,在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亲儿子身边安排眼线不过是正常操作。 别误会,说的是朱瞻基! 朱高煦发问,陈堪也不好得装死,况且,这种事情也没有否认的必要。 遂拱手应道:“回王爷,臣今日值守,护卫两位殿下出宫游玩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 “适逢其会?” 朱高煦的声音陡然高了一拍。 陈堪道:“是!” 朱高煦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嘲弄道:“都要成一家人了,你还把本王当傻子是吗?” 陈堪觉得,上一次在锦衣卫诏狱里,他和朱高煦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他是不可能参与进夺嫡的漩涡里去的。 心里逐渐没了虚与委蛇的想法,他直视朱高煦道:“王爷说笑了,臣就是就是臣,与皇家结亲也不会变成君的。” “砰!” 朱高煦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厉声喝道:“陈堪!尔铁了心要与本王为敌是吗?” 陈堪的暗喻,朱高煦怎会听不懂。 明着在说他自己,实则在摆明了告诉他,他再怎么上蹿下跳,那个位置也不会属于他。 面对这样的挑衅,他如何能不怒。 陈堪依旧不卑不亢,拱手道:“王爷的意思微臣不太懂,臣说过很多遍,臣只是一个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小人物,不敢与谁为敌,也不想与谁为敌。” “你放屁,北平那个死胖子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忠心耿耿的维护他?” 陈堪眼看朱高煦快要冒火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的话算是白说了。 陈堪也懒得继续做过多解释,站起身来随口应付道:“王爷若是没什么事的话,臣就先走了。” “铮~” 陈堪刚刚起身,两把雪亮的长刀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陈堪怒了。 然后,他又坐了回去。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又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陈堪敢打赌,他的脖子绝对没有刀硬。 第89节 “王爷,臣自以为,臣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臣对争储之事毫无兴趣,还请王爷高抬贵手,不要再为难臣了,可以吗?” 陈堪是真的不开心了,你说京师那么多人,什么李景隆啊徐景昌啊,再不济你去拉拢一下朱能丘福茹瑺之类的大官不行吗? 干嘛非得逮着我一个人为难? 有意思吗? 我就问你,有意思吗? 若非两柄长刀太过于惹眼,陈堪真想冲到朱高煦面前,揪着他的衣领库吃库吃就是两大逼兜。 听到陈堪近乎哀求一般都话,朱高煦怒道:“你说你不愿意参与进争储的事里,那今日为何又要护卫本王的好大侄儿去游玄武湖?” 陈堪愣住了。 你丫有病吧? 谁告诉你我他妈是去护卫朱瞻基的? 人家明明是去保护大眼睛萌妹的好吗? 小胖墩那电灯泡,我还不乐意带呢。 陈堪无奈道:“臣已经说过了,只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况且,今日微臣充任的乃是常宁公主殿下的护卫。” “微臣已经请臣的老师向陛下求亲了,王爷不会不知道吧?” 陈堪狐疑的看着朱高煦。 他到底什么意思,自己一天去干什么关他屁事。 他那么大反应干嘛? 嘶~ 想到了一种可能,陈堪的瞳孔陡然圆睁。 如果是那种可能的话,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对于陈堪的狡辩,朱高煦很明显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他起身,来到陈堪身旁,平复了一下心情,耐着性子说道:“你帮我大哥,他也不会感激你的。” 闻言,陈堪嗤笑了一声,没说话。 心中腹诽:“说得好像帮你你就会感激我似的。” 朱高煦就像没看见陈堪的表情,继续说道:“你应该清楚,我父皇是怎么上位的,照理说,他应该毫不犹豫的把那个死胖子立为太子,如此方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但现在,偏偏那个位置悬而未决,你还不懂吗?” 陈堪挑了挑眉道:“这和臣有什么关系?” 朱高煦不答,继续道:“他身体痴肥,又爱贪嘴,父皇厌恶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而本王,在靖难一役中屡立战功,在军中更是一言九鼎,孰强孰弱,天下人自有公论。” “论能力,论战功,论声望,本王哪一点不比他强,他无非就是先出生那么几年,你凭什么帮他不帮我?” 陈堪抽了抽嘴角,他很想问一句:“你这么往脸上贴金,你不尴尬吗?” 没敢说。 陈堪沉吟了一会儿,看着已经激动得两眼通红的朱高煦,缓缓的说道:“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我想发表一下我的看法。” 朱高煦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淡淡的应道:“你说!” 陈堪皱着眉头,沉吟道:“在我仔细看过王爷你的问题,经过长时间的思考沉淀后…” 朱高煦再次激动起来,追问道:“怎样?” 陈堪双手一摊:“我也没得出什么结论,正如我刚才所讲,我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你敢戏弄本王,你找死!” 朱高煦怒了,他喘着粗气死死的盯着陈堪,俨然快要有暴走的迹象。 陈堪忙拉出一个胡凳:“王爷,先坐,你冷静一下。” “陈堪,你知不知道,本王已经快要没有耐心了。”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本王,那个死胖子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戏弄朱高煦,没别的意思,纯粹就是为了出口恶气。 顺便治治他没事就在大街上乱拉人的坏习惯。 见朱高煦快要暴走了,陈堪也意识到不能玩得太过火。 连忙大喝道:“王爷,你听我说。” “嗯?” 朱高煦吭哧吭哧喘着粗气,看见陈堪一脸认真严肃的样子,还以为陈堪终于改变主意了。 顿时一屁股坐在胡凳上,不善的问道:“你想说什么?” 陈堪认真的说道:“王爷,现在天色不早了,臣真的还有事,要不咱们改天再聊。” “啊~” 朱高煦低吼一声,他真的愤怒了。 明明他的赢面那么大,为什么陈堪偏偏就不肯帮他。 究竟是为什么? 第一百零七章 越想越气 “啪!” 朱高煦将腰间长刀砸在陈堪面前,怒道:“今日不说清楚,你别想走!” 面对着油盐不进的朱高煦,陈堪也没辙了。 冷着脸道:“臣说什么,王爷究竟想听什么?” 朱高煦道:“你为何要帮那死胖子,不帮本王?” 陈堪无奈道:“王爷,臣再说一遍,臣没打算帮任何一方,臣只效忠于陛下!” 见陈堪到现在还在狡辩,朱高煦口中忍不住吐出国粹:“你放屁!” “疯子。” “疯子!” 陈堪也恼了,这朱高煦究竟是他妈的怎么回事儿? 他是听不懂人话吗? “王爷,你若是再这般无理取闹,就别怪微臣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了。” “我再重复一遍,我不愿掺和进您与世子殿下之间那档子破事儿里去,您要争储,您随意。” “正如您所说的,那个位置悬而未决,您的赢面很大,那您就去,去找陛下,让陛下立您做太子,去拉拢群臣,让他们上书支持你当太子。” “真没必要来为难我一个小人物。” “至于今日护卫皇长孙殿下的事情,我也不妨跟您明说,微臣就是冲着公主殿下去的,与臣的立场没关系。” 陈堪很不耐烦的说完了一通废话,也没心情再搭理神经质的朱高煦。 起身便要踏出雅间。 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卫伸手拦住了陈堪的去路。 陈堪的脸冷了下来,回头看着朱高煦道:“王爷,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哪怕你真的争储成功,成了太子,我也不可能效忠于你。 除非哪一天陛下不在了,你登基成了大明朝的皇帝。 我只会效忠于大明皇帝陛下,我不想以后再重复这句话。” “告辞!” 陈堪回过头来,看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卫,冷声道:“滚开。” 两个侍卫看着脸色阴沉的朱高煦面面相觑,陈堪便推开两人出了雅间。 走下楼梯之后,陈堪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他妈的这朱高煦屁事儿真多。 骂骂咧咧的来到柜台处,陈堪道:“将你们的招牌菜都给本公子做一份,打包带走。” “好嘞,公子请稍等!” 传菜的小二看见陈堪身上的飞鱼服,不敢怠慢,连忙朝着后厨跑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提着一个巨大的食盒回到柜台。 小二将食盒递给陈堪,谄媚道:“公子,承惠,二两银子。” “什么,二两银子,这么贵,你怎么不去抢啊?” 陈堪怒了,刚被朱高煦欺负,现在又被一个店小二欺负。 你聚德楼招牌再大,什么山珍海味能吃得了二两银子。 “公子,您要的都是招牌菜,海参,鲟鱼,大闸蟹等名贵食材都是当天的现货,要您二两银子实在不算贵。” 小二也不恼,只是耐心的给陈堪解释他们用了什么名贵的食材。 陈堪不耐烦的说道:“行吧,记在汉王殿下的账上,食盒待会儿来吏部尚书府取。” “公子……” 小二张了张口,正想说点什么。 但陈堪已经提着食盒扬长而去。 今天和大眼睛萌妹独处了一天的好心情被朱高煦破坏殆尽。 陈堪心里别提有多郁闷了。 第90节 根本不是薅二两银子的美食就能补回来的。 陈堪丧着个脸来到方府门前,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陈堪推开大门,便听得书房里传来方孝孺的声音:“是元生吧,你的告身和牙牌我放在你原来住的房间里了,自己去取吧。” 陈堪脚步一顿,转头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老师,您还没睡啊?” 方孝孺正拿着一份卷宗看得入神,见陈堪毫不客气的推门进来,不由得皱着眉道:“小混球,一点礼数都没有!” 陈堪才不管他说什么,用手将书桌上的奏折卷宗扒拉到一边。 把食盒放上桌子,取出菜,说道:“老师,一起吃点喝点儿?” 方孝孺放下卷宗,很自觉的取过一双筷子,道:“也好。” 陈堪为他斟满一杯甜酒,又给自己倒满,端起象征性的在方孝孺的杯子上碰了一下,道:“老师,学生先干为敬!” 方孝孺取过一只大闸蟹,又从食盒里取出开蟹的工具。 一边开蟹,一边问道:“怎么,又碰上什么烦心事儿了?” 陈堪慢条斯理的解决盘子里的鱼,随口应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就是汉王殿下,总想招纳学生为他效力,跟患了脑疾似的。” 方孝孺摇摇头笑道:“汉王啊,最近在朝堂上倒是闹得欢。” 陈堪为方孝孺斟满酒杯,貌似不经意的问道:“老师,您觉得汉王有胜算吗?” 方孝孺道:“没有!” 陈堪道:“为什么?” “嘿嘿,你别看汉王现在上蹿下跳闹得欢,他啊,是在自寻死路。” 方孝孺笑了一声,道:“北平城那位世子殿下厉害着呢,虽然人不在京师,但陛下可一直都念着他的好的,否则也不会把皇长孙殿下随时带在身边了。” “所有人都看得清楚的事情,偏偏汉王看不清楚,痴儿,嗐!” 方孝孺感慨了一句,嘱咐道:“你既然选择两不相帮,以后就离他们两边都远点。” “学生省得,就是这汉王殿下,委实招人厌烦。” 陈堪也很郁闷,他已经尽可能的远离朱高煦了,但也架不住朱高煦三天两头就带人在路上堵他啊。 拢共待在京师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被堵了三回了。 他和大眼睛萌妹到现在还才只见过三次面。 “行了,赶紧吃吧,为师这把老骨头,哎哟。” 陈堪见方孝孺脸上疲态尽显,不由得感慨道:“陛下这是逮着一个人就朝死里用啊?” 方孝孺煞有其事的应道:“谁说不是呢。” 师徒二人吃了顿宵夜,又谈了些闲话。 陈堪这才到房间里取了官服,告身和牙牌离开了方府。 趁着月色,陈堪赶到家中时,整个京师已是万籁俱寂。 玩了一天,又被朱高煦影响了心情,累极的陈堪随意洗漱了一下,便很快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仿佛看见了朱高煦那张丑陋的大脸正对着他龇牙咧嘴。 第一百零八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南城兵马司衙门,便是陈堪所选的总驻地。 如今的南城兵马司,已经被陈堪带来的四百多个杀气腾腾的彪型大汉接手。 南城兵马司指挥张永,哭丧着脸站在衙门的大堂里。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只是睡了一觉醒来,五城兵马司竟然变天了。 而事先他竟然完全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陈堪坐在原本属于张永的位置上,满脸阴鸷。 “已经半个时辰了,苏檀,曹立,姚弛,柳二七还未至吗?” 陈堪看了一眼桌上的檀香,如今,檀香已经烧尽,而另外四个兵马司指挥仍旧迟迟未至。 “回大人,没有。” 石稳依旧是一身飞鱼服,腰悬绣春刀。 这是陈堪的要求,他觉得锦衣卫的飞鱼服很好看,所以他不打算改了。 以后五城兵马司统一的制服便是飞鱼服。 只不过,为了和锦衣卫的做出区分,陈堪决定取消飞鱼服上的刺绣,以颜色来对等级进行区分。 “再等半柱香的时间,若是还不来,你便亲自带人去请吧。” 对着石稳吩咐了一声,陈堪再次闭目养神。 陈堪要等的苏檀,曹立,姚弛,柳二七四人,便是其他四城兵马司的指挥。 陈堪话音一落,一个身着绿袍,胸前绣着彪兽,头戴梁冠的官员便急匆匆的走进了衙门。 那官员见主位上坐的是个面生得紧的少年,纳头便拜:“卑职北城兵马司指挥,柳二七,拜见大人。” 陈堪倏地抬起头来,脸上闪过一抹冷笑。 最远的北城兵马司都已经到了,而距离南城兵马司更近的东、西、中三城却还没到。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柳大人,请起!” 招呼了柳二七一声,陈堪对着石稳点点头。 石稳朝陈堪一抱拳,点齐人马便出了衙门。 “大人,不可冲动啊。” 张永的脸色有些发急,看石稳这杀气腾腾的架势,不像是去请人,倒像是去杀人啊。 陈堪冷笑道:“谁说本官冲动了。” 张永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三思啊,曹指挥与姚指挥,乃是武阳侯的人,苏指挥据说与隆平侯关系匪浅。” 听完张永的话,陈堪罢罢手道:“无妨!” 曹立与姚弛身后的徐景昌,不过是草包一个。 陈堪倒是不怎么放在心上。 苏檀背后站着的竟然是隆平侯张信,这倒是有些出乎陈堪的预料。 张信何许人也,乃是永宁卫指挥佥事张兴之子,洪武爷起家之时的老人。 张兴卒于任上,张信世袭父官,调任普定卫指挥佥事,征贵州有功,移守普定、平越两地。 累升北平行都指挥使司指挥佥事。 建文元年将抓缚燕王朱棣的密诏透露给朱棣。 随后从朱棣战大宁,克雄县,攻真定,克大宁。后又参与白沟河之战。 建文三年参与夹河之战,追杀南军至定州,攻破西水寨。建文四年又克泗州,渡淮河,破盛庸兵,克盱眙,攻入京师应天府金川门。 朱棣登基之后、特进荣禄大夫、柱国、隆平侯。 说得上是勋贵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要说陈堪不将张信放在眼里,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要说有多重视,那也未必。 毕竟五城兵马司将来是要对标锦衣卫的部门。 要是被一个小小的隆平侯给吓得退缩了,那陈堪这个五城兵马司也就没必要搞了。 又在衙门里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石稳终于带人押着三个中年武官踏进了衙门。 而三个武官即便是进了衙门,依旧满脸不忿的不断挣扎。 “放开,放开本官,你们知道本官是谁吗?” “放手,尔等是何人,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将本官带来这里,本官要参你们。” “你要参谁啊?” 陈堪阴恻恻的身故响起,顿时吸引了三道人影的注意力。 三人间坐在诸位上的陈堪竟然如此年轻,眼中都有一丝小小的惊讶,随后便是丝毫不加以掩饰的轻视。 陈堪看向说着要向陛下告状那人,问道:“你是曹立?” 曹立理了理袖子,应道:“不错,正是本官,尔是何人,胆敢堂而皇之入座正衙?” 陈堪没有理他,看着最先说话那人问道:“你是苏檀?” “本官就是东城兵马司指挥苏檀。” 苏檀一脸好奇的看着陈堪,但他眼底那一丝淡淡的嘲弄之色,还是被陈堪敏锐的捕捉到了。 陈堪将视线看向最后那人。 那人有些惶恐的朝陈堪行礼道:“卑职西城兵马司姚弛,见过提督大人!” “都到齐了,好,很好!” 陈堪站起身来,歪头问道:“张大人,咱们五城兵马司是隶属于兵部吧?” 张永不明所以,畏畏缩缩的应道:“是属于兵部,不过……” 张永话音未落,便被陈堪粗暴的打断道:“既然是隶属于兵部,那施行的应当是军法吧?” 陈堪此言一出,苏檀眼中的嘲弄之意更盛,张永有些迟疑,不知道应不应该回答。 “怎么,大人接管五城兵马司,连这点常识还需要问别人吗?” 第91节 曹立替张永回答了陈堪的问题,张永的脸上顿时露出不忍之色。 闭上眼睛将脸侧到一旁。 他不理解,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 “哈哈哈哈哈…” 陈堪笑了,片刻后,笑声戛然而止。 “依照大明军律,不遵将令者,失期未至者,该当何罪?” 陈堪一声爆喝,石稳上前一步沉声道:“回大人,按律,当斩!” 斩字一出,堂中三人霎时变了脸色。 苏檀双目圆瞪,爆喝道:“竖子,尔敢?” 此话一出,张永更是掩面不忍看下去。 这都是什么蠢货? 他竟然在质问一个亲王宅院都想烧就烧,烧完还屁事没人的狼灭敢不敢? 好在堂中还是有聪明人的。 “大人,饶命啊,卑职不敢了!” 姚弛,在张永看来姚弛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聪明人。 因为在他在第一时间跪了下去。 不出张永所料,陈堪大怒道:“力士何在,东城兵马司指挥苏檀,中城兵马司指挥曹立,不尊将令,失期未至,罪不容赦……” 第一百零九章 斩立决 “竖子,隆平侯乃是本官妻兄,尔敢?” 苏檀有些慌了,因为他发现,陈堪的表情似乎不太像是在跟他开玩笑。 曹立脸色一沉道:“提督大人,本官乃是武阳侯表兄。” “大人饶命啊,卑职知错了,卑职今日所为,皆为曹立指使,卑职不敢了……” 三人之中,唯有姚弛在求饶,苏檀与曹立都搬出了自己的靠山。 对于二人的威胁,陈堪恍若未闻,依旧冷声道:“曹立,苏檀,罪不容赦,即刻扒去官衣官冒,推出大堂,斩立决!” 陈堪话音刚落,王龙与李虎便上前来,不由分说的摁住了曹立与苏檀。 官帽被摘,二人终于慌了。 这竖子。 他来真的?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的啊? 苏檀不断的挣扎,慌乱的喊道:“提督大人,且慢,且慢啊。” 但力士的双手宛如铁钳,将他牢牢的钳制住,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陈堪,本官乃是武阳侯的表兄,你敢杀我?” 曹立依旧嘴硬,只是苍白的脸色已经道明了他心目中的恐惧。 姚弛跪在一旁,被吓得瑟瑟发抖,他也没想到,这位大人脾性如此刚烈。 “放手,本官的牙牌!” “陈堪,有事好商量,你杀了我,隆平侯不会放过你的。” “提督大人,卑职知错了,还请看在武阳侯的面子上,饶了卑职一命吧。” 二人大吼大叫,但陈堪只是冷眼旁观。 曹立与苏檀的官服很快便被力士扒了下来。 陈堪从锦衣卫带过来的力士,都是绝对忠诚于他的下属。 况且,王龙与李虎都是最早跟着陈堪的一批人,连亲王都宅子他们都敢放火烧了,更别说只是杀两个六品小官。 在锦衣卫,六品小官也就是开胃小菜。 “推出去,斩!” 陈堪令箭一出,王龙与李虎各自提溜着一个人便朝大堂外走去。 “陈堪,提督大人,饶命,是卑职猪油蒙了心啊。” “提督大人,饶命,看在武阳侯的面子上,请再给卑职一次机会,卑职再也不敢了。” 曹立与苏檀神色惊恐,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陈堪如此杀伐果断。 “聒噪!” 陈堪眉头一皱,王龙与李虎便同时摘下刀鞘打在两人嘴上。 “呜~” “呜…” 二人神色恐惧,瞬间被吓得大小便失禁。 “铮~” 长刀出鞘,在二人惊恐的眼神之中高高举起。 重重挥下! 鲜血染红了南城兵马司衙门外的广场,两颗人头滚朝一旁。 曹立与苏檀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到死,他们都不敢相信,陈堪竟然真的一点都不顾忌他们身后之人。 血腥味与两居尸体裆下秽物的味道弥漫开来,陈堪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王龙与李虎将两颗死不瞑目的人头捡回来,放在两具身体上,等待着陈堪的吩咐。 “派人去通知武阳侯府与隆平侯府,让他们来把尸体领回去。” 陈堪扇了扇鼻腔前的腥臭味,皱着眉头回了南城兵马司正衙。 姚弛依旧跪在地上抖若筛糠。 曹立和苏檀的惨叫声,差点没把他吓得心脏从喉咙里跳出来。 “姚弛。” “卑职在。” 陈堪回到正堂坐下,看着姚弛说道:“念在你认错态度诚恳,又是初犯,这一次本官便不与你计较了,起来吧。” 姚弛战战兢兢的站起身子。 全然不敢抬起头与陈堪近视。 整个南城兵马司衙门,除了陈堪带过来的人之外,也就只有最先赶来的北城兵马司指挥柳二七还面色如常了。 他是最先到的。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本官…” “谁说人到齐了,大人难道是不欢迎下官吗?” 听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陈堪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许远不紧不慢的走进正衙,看着陈堪笑道:“下官才刚到门口,便看见了两句无头尸体躺在衙门口,需要下官帮忙上报刑部吗?” “许大人?” 石稳和堂内的锦衣卫同时惊愕了一下。 陈堪迎了下去,笑道:“本官正在发愁,空出来的一个兵马司指挥的位置到底要怎么办呢。” “下官,哦不,草民许远,拜见提督大人。” “哈哈哈哈,许兄,请起!” 许远到了,陈堪的兵马司领导班子便能成功搭建起来。 待许远直起身子,陈堪挑了挑眉道:“这下人都到齐了吧?” 没有人搭话,陈堪也不在意。 回到正堂坐下,喝道:“千户石稳何在?” “属下在!” 石稳上前一步,眼中闪过一道炽热的光芒。 他知道,他的前途,有了! “西城兵马司指挥的空缺,由你出任,本官给予你麾下人事任免之权。” “得令!” 石稳大喜,沉稳的脸上压抑不住惊喜之色。 陈堪看向了许远:“许远何在?” 闻言,许远上前一步,他没有太多的喜悦之情,心里反而是凝重更多些。 他很清楚,从他放弃锦衣卫的一切,来到五城兵马司开始。 他的未来已经与这个年轻得过分的提督大人绑到了一起。 而锦衣卫,也必将倾尽全力,要将他这个叛徒镇杀。 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希望他没有压错宝! 第92节 深呼吸了一口气,许远拱手道:“草民在。” 陈堪扔出令箭:“本官宣布,中城兵马司指挥的职位由你出任,五城兵马司以中为尊。” “属下得令!” 许远接过令箭,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本官现在宣布两件事情。” 陈堪话音一落,张永,姚弛,柳二七,许远,石稳同时起身立于堂前。 看着眼前的五人,陈堪嘴角勾起弧度。 将来这五个人,便是他抗衡锦衣卫最大的依仗。 “第一,改兵马司麾下皂吏为校尉。” “第二,扩充五城兵马司规模,每城兵马司麾下延展为两个千户所。” 陈堪宣布完两项改制,看着五人道:“都听清楚本官的话了吧?” 不等五人应声,陈堪继续道:“官面上与饷额的事情,本官会去搞定。” “现在本官给你们三天时间去整合麾下,三天之后,本官要看见一个不一样的兵马司!” 第一百一十章 我就是这么记仇 既然要做事情,放权就要彻底。 陈堪不需要他们操心其他事情,只需要他们能将本职工作做好就行。 不能给手下提供合适的平台与发挥的土壤,那是他这个领导的问题。 下属没把事情做好,那就是下属的问题了。 待五人领命而去,陈堪便出了衙门径直朝兵部而去。 现在,该去为他方才的行为擦屁股了。 别看他刚才一声令下,砍人好像砍得很爽的样子,但那终究是不合规矩的做法。 现在立威立了,善后的事情也不能落下。 五城兵马司的人事调动,也需要去兵部报备一番。 上午等人耽误了许久的时间,陈堪来到皇宫里时,大朝会早已散去。 五城兵马司隶属于兵部,兵部尚书,活尚书茹瑺,也是陈堪的老熟人了。 陈堪踏进兵部的大门时,坐在主位上的茹瑺的胖脸微皱,似乎正在为什么事情烦心。 “茹大人?” 陈堪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啊,谁?” 胖胖的茹瑺被陈堪吓得一个激灵,仰起头看见来人是陈堪后,朝陈堪扔了一个嗔怪的眼神。 “陈大人,你走路怎么没声的?” 陈堪拉个凳子坐下:“啊呀呀,明明是茹大人醉心于公务,怎地倒还怪起下官来了?” “唉~” 茹瑺眯着眼睛,叹口气道:“本官心烦着呢,陈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陈堪笑道:“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下官就是来向您禀报一下,下官稍微更改了一下五城兵马司的人事规则。” 听陈堪说乃是为五城兵马司之事而来,茹瑺胖胖的老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罢手道:“陛下已经交代过,五城兵马司的事情往后你自可一言而决。” “嗯,你更改了些什么规则,在兵部报备一下即可。” 茹瑺说完,又继续陷入烦恼之中无法自拔。 陈堪随口道:“哦,也没什么,就是曹立和苏檀被下官杀了。” “嗯!” “就这......什么???” 茹瑺陡然变脸,难以置信的问道:“你把苏檀和曹立杀了?”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看着陈堪满脸无害的样子,茹瑺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 还有什么问题? 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讲些什么? 茹瑺厉声道:“你可知他们身后之人?” 陈堪眨巴一下眼睛,道:“武阳侯徐景昌,隆平侯张信,我知道啊,这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 茹瑺的声音骤然提高了几十个分贝,咆哮道:“隆平侯,那是隆平侯啊,陛下把他当作恩人,你怎么敢杀了他妹夫,你想死吗?” 陈堪双手一摊,无奈道:“那怎么办,人已经杀了,下官总不可能让他死而复生吧?” 茹瑺的老脸皱成了包子,指着陈堪道:“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 和陈堪一样,茹瑺不在乎徐景昌一个空壳侯爷,但张信不同,张信那是真正手中握着前军都督府数万大军的军方实权大将。 即便是茹瑺,也不得不忌惮的存在。 “你...啊...唉!” 茹瑺指着陈堪,有心想要说些什么。 但想想人已经杀了,再多说也是无用,倒不如思考一下怎么应对隆平侯的诘难。 咆哮一声后,万千无奈化作一声长叹。 陈堪拱手宽慰道:“大人放心,隆平侯的怒火,下官一力承担。” 茹瑺一脸晦气的甩了甩袖子,怒骂道:“你承担个屁。” 陈堪无辜的瞪着茹瑺:“屁,下官恐怕没办法承担。” “你......” 茹瑺指着陈堪,没好气道:“算了,此事本官自会与隆平侯分说,还有其他事吗?” “有!” 陈堪刚开口,就见茹瑺一脸不善的盯着他。 “下官打算将五城兵马司的规模扩充至十个千户所,满员齐备的那种。” “什么?” “你要造反吗?” 茹瑺脚下一软,一个趔趄瘫坐在地上,满脸惊恐之色。 麻了,茹瑺人麻了。 “一万人,你那是五城兵马司吗,你那是在京师驻扎了一支军队。你想干什么,陈堪,你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茹瑺艰难的爬回胡凳上坐直了身子,将官帽扶正之后,罢手道:“不可能,陈堪,本官告诉你,此事绝不可能!” 陈堪蹙眉道:“锦衣卫都能常备十四个千户所,五城兵马司为何不能?” 茹瑺咆哮道:“锦衣卫,你就是从锦衣卫出来的,你心里不清楚吗?” 茹瑺人直接麻了,自从他就任兵部尚书以来,心绪从未像今天这么起伏过。 陈堪一边给茹瑺顺气,一边解释道:“大人,下官这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啊,您想想,陛下为何要将下官从锦衣卫调到五城兵马司,还不是怕将来......” 对于陈堪的殷勤,茹瑺并不买账,依旧严词拒绝道:“满员的十个千户所,此事绝不可能,本官也做不了这个主。” 陈堪有些不满了。 你不同意是吧,等将来你被锦衣卫抓进诏狱炮制的时候,别想我出手救你。 我就是这么记仇! 见茹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陈堪也不装了,摊牌了。 直言道:“属下已经下了命令,三天之后,五城兵马司的十个千户所就会到位。” “你...” 茹瑺差点被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 “你...你...等着!” “本官这就去见陛下,你等着,本官倒是要看看你怎么过得了陛下那关。” 茹瑺也不想和陈堪废话了,气急败坏的冲出兵部衙门朝奉天殿跑了过去。 速度之快,堪称球形跑地鸡! 陈堪就背着手看着茹瑺的背影朝奉天殿跑去,脸上挂着坏坏的笑容。 茹瑺的一切表现,都在陈堪的预料之中。 包括去见朱棣。 陈堪的目的,就是要通过茹瑺的嘴告诉朱棣,既然你把五城兵马交给我,那就要接受我认真做事。 这些事情,陈堪不可能亲口告诉朱棣。 尤其是扩招那么多人手,这是非常犯忌讳的事情。 一万人,稍加武装,就是一万大军,整个京师才驻扎了多少军队? 锦衣卫的十四个千户所,寻常时期也就配备两千八百人而已。 第93节 陈堪本来也没指望茹瑺敢点头。 第一百一十一章 马和 不出所料,不到半个时辰,茹瑺便顶着一张晦气的老脸回到了兵部大堂。 “陛下同意了,赶紧走走走……” 茹瑺胖脸之上的肥肉抖动着,看陈堪的表情就像在看一坨翔。 听得茹瑺赶人,陈堪嬉皮笑脸道:“那人事调动的事情,就麻烦茹大人了,还有,还请大人交代武库司一声,为下官准备好一万人的装备,过几天下官去取。” “滚滚滚……” 茹瑺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 陈堪再度朝茹瑺拱手一礼,转身出了大门,一头扎进了户部的大门。 最后,则是吏部。 半个时辰之后,陈堪心满意足的跨出了洪武门。 在陈堪走后不久,户部吏部与兵部门口便同时挂出了一块牌子。 “陈堪与狗不得入内。” 人员,武备,身份全都搞定了,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之后,陈堪稍加思索,转头朝着秦淮河边上走去。 这些东西到位还需要时间,这就意味着陈堪今日又有一个下午的空闲。 那么…… 今日无事,勾栏听曲! 走到通济门附近,陈堪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驾~” “紧急军务,闲杂人等速速闪开。” 一阵马蹄声极速由远而近,陈堪歪头看去,就见一骑头顶红翎的骑士打马朝他奔了过来。 “闪开,快闪开……” 陈堪双眼一瞪,什么情况? 除了蜀中,还有哪里在打仗? 陈堪的心思恍惚了一下,但就是这一下,那狂奔的骏马已经近在眼前。 “快躲开~” 骑士大喝一声,陈堪为铁骑的气势所慑,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躲。 下意识的闭上眼睛,铁骑带起的阵阵狂风已经扑在了陈堪的脸上。 “吾命休矣!” 说时迟,那是快,陈堪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巨力从腰间传来,陈堪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后面仰去。 堪堪与迎面而来的骑士麾下骏马擦肩而过。 “你这人怎么回事,不要命了?” 这道声音有些尖细,但又不同于陈堪认识的其他太监那种阴柔。 反而给人一种掷地有声的阳刚之感。 看着打马狂奔的骑士,陈堪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好险,差点被撞死。 在大明,若是被传递红翎急报的战马撞死,那真是哭都没地哭。 不仅讨不回公道,说不得死了还要被治一个妨碍军务的罪名。 “多,多谢这位。” “呃……” 陈堪站稳身子,正欲拱手道谢,却发现眼前之人竟然身着铠甲,身后还跟着一队杀气腾腾的士卒。 但他面白无须,嗓门尖细,很明显是个宦官。 陈堪有些糊涂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称呼此人将军还是内侍。 “咱家看你刚从洪武门出来,你是官员?” 眼前之人面色有些愠怒,但气度仍旧温和儒雅,与身上穿着的制式铠甲形成鲜明的对比。 但他救了陈堪却是不争的事实,陈堪忙拱手道:“本官新任提督五城兵马司指挥,不知这位将军……” 那太监整理了一下胸甲,蹙眉道:“咱家马和,内官监署理,尔既然是五城兵马司新任提督,为何不去任上,反而来这里闲逛?” 马和! “你是马和?” 一听到这个名字,陈堪陡然激动起来。 在整个永乐朝,有两个人的身份非常特殊,他们没有大力发展主业,反而是将副业发展到了巅峰。 他们一个是太监,一个是和尚。 和尚陈堪已经见过数次,黑衣宰相姚广孝。 而太监,陈堪今天才第一次见。 而在整个大明,敢用这种语气,跟其他官员说话的太监。 只有一个,唯有一个。 他就是三宝大太监:郑和。 是了,郑和现在还不姓郑,而是姓马。 “你…你,你是马和?” 陈堪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竟然见到偶像了。 如果说大明朝还有陈堪崇拜的人,那一定不是一手缔造了永乐盛世的永乐大帝。 而是拉开了世界大航海时代序幕的伟大先驱航海家——郑和。 在陈堪的视角里面,永乐朝如果少了郑和下西洋,那永乐朝就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盛世。 正是因为有了郑和下西洋,整个东南亚才能建立起完整的华夷政治体系。 一个太监,以残躯之体,完成了一个震惊整个世界六百年的壮举。 哪个男人心里面没有一个航海梦,哪一个男人年少时没有喊过那句中二的“我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 陈堪也喊过,现在他见到了偶像,而且还是活着的偶像。 激动一点,也很合理。 “你认识咱家?” 马和有些诧异,他听从朱棣的命令,一直在外面平息各处的乱象,今日才回到京师。 往年他也随朱棣一直生活在北平,照理说京师认识他的人应该不多才对。 “认识,不仅认识,你还是我的偶像啊。” 陈堪现在就好像一个追星的狂热粉丝,就差没上去要签名了。 陈堪激动道:“马和,马三保,你…你准备什么时候下西洋啊?” “偶像,下西洋,什么意思?” 郑和微微皱眉,似乎是在思索着下西洋的意思。 然后,他得出来一个结论:“莫名其妙!” “咱家还要回宫向陛下复命,先告辞了,陈大人。” 郑和朝着陈堪一拱手,便打算朝洪武门而去。 “等等,等一下,马和,我跟你说,你下西洋,一定得把土豆,玉米和辣椒带回来……” 马和已经走远,陈堪被两个武装到牙齿的甲士拦住,脸上仍然难掩激动之情。 “记得啊,土豆,玉米,辣椒……” 看着马和的背影越走越远,陈堪忍不住跳起来朝他叮嘱道。 听见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马和脸上的表情有些懵。 谁说咱家要下西洋了? 土豆,玉米,辣椒…… 是啥么? 这人该不会是患有脑疾吧? 五城兵马司这么重要的职位,陛下怎么会让一个患有脑疾的人担任? 难道是京师之中哪家的纨绔子弟? 那咱家怎么会不认识,没道理啊? 带着满肚子疑惑,马和出示了牙牌,踏进了洪武门。 陈堪忍不住朝着郑和的背影挥挥手。 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终于意犹未尽的收回了目光。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奇怪的客人 第94节 郑和啊,那他妈的是郑和啊。 陈堪激动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脸上挂着傻笑。 仿佛方才差点被撞死的凶险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只是他的心中,已经在不断的畅想着遨游大海。 大航海,钢铁巨舰,火力压制,圈地为王,万国来朝,谱写盛世华章…… 那是男人最终极的浪漫。 但……郑和现在竟然还没有下西洋的意识,这怎么行? 伟大的先驱航海家,得赶紧想办法让他下西洋啊,晚了就来不及了! 陈堪从未像现在这么焦急过。 心里面不断地有个声音在催促他。 回去见朱棣,请求打造宝船下西洋! 把香料、黄金、白银、铜、土豆、玉米、红薯、辣椒全都运回大明! 去海外圈地,开启大殖民地时代,把海外的财富统统打包! 陈堪急匆匆掉头往回走。 但走着走着,心绪忽然间冷静下来。 “我这是怎么了?” “为何会忽然失了方寸?” 甩了甩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陈堪意识到,自己的愤青病又发作了。 “不行!” 陈堪顿住了脚步。 现在国内未稳,贸然向朱棣请求下西洋,朱棣未必会同意。 况且,太祖爷还有片板不得下海的禁令。 “得好好谋划一番,必须要好好谋划一番。” 陈堪在原地踱步,骤然得见郑和,让陈堪心里一时间有些失了方寸。 但下西洋这么大的事情,绝对不是自己在朱棣面前随便说上几句话就能行的。 投入太大了,短期内又很难看得到回报,不说朱棣,满朝文武都不会同意的。 必须得想办法让朱棣看到海贸之上蕴含着的巨大利益,必须要让朱棣明白大海之上充满了机遇与财富。 还必须要让整个大明都从中获利。 不能让这些财富流入少数人之手。 更不能让大明朝的航海史如历史上那般虎头蛇尾。 还有东南沿海的豪族,必须要想办法防止他们垄断海贸。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要谋划的东西太多了。 想到这些事情,陈堪不由得在心中暗道侥幸。 还好,还好他是穿越到明初,文官还没有形成强有力的政治集团,江南的豪族还没有把控朝堂,君权也还足够强势。 一切都还来得及,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填补那些历史上的意难平。 强自按压下心中的激动,陈堪彻底冷静下来。 要想开辟大航海,首当其冲的便是朱棣的态度。 历史上的朱棣,是在不断的抄家过程中,逐渐明白了海上贸易的利润可观。 被他查抄的那些大臣,俸禄都不高。 但他们都有两个共同点,第一、他们都是江南人,第二、他们每一个在抄家时都搜罗出万贯家财。 所以,钱是从哪里来的? 说白了,历史上的朱棣派遣郑和下西洋,就是去撰取财富的,至于有好事之徒说郑和下西洋是去寻找朱允炆,那纯粹是无稽之谈。 真要找人,谁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去,那不是傻子做派吗? 偷偷找到一刀噶了,永绝后患! 这才是找人的正确打开方式好伐? 如果不是去撰取财富,以明初的财政状况。 朱棣哪来的钱打仗,哪来的钱修永乐大典,哪来的钱疏浚大运河,哪来的钱营建北京? 当然,将历史的时间线拉长,朱棣已经做得足够好。 但对于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陈堪来说,这些还远远不够。 海外不仅有财富,还有无数广袤的土地,那些土地才是能够源源不断产生财富的地方。 别的不说,南洋的香料岛、吕宋的铜岛、倭国的银山、还有连河流里都流淌着金沙的美洲大陆,光是这些地方的财富,就足以让大明的国力上升无数个台阶。 在陈堪的认知里,大航海的本质就是赤裸裸的掠夺。 丛林法则,四处圈地,弱肉强食才是大航海的正确打开方式。 而不是像朱棣那样,老老实实的派人去打通商道做生意。 虽然也能赚得盆满钵满,但结果终究只是丰富了君王的内库。 于大明百姓毫无益处。 大航海时代,每一个下海的人都是强盗。 仁义礼智信是好,温良恭俭让也不错。 但...时代变了。 这些东西已经不再适用于当前历史的浪潮。 既然如此,大明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拥有世界上最睿智的君王,还拥有他这么一个挂逼。 大明为什么不能成为大海上最强大的那个——强盗! ...... ...... 秦淮河上,一直流传着一个奇怪的客人的传说。 据说那个客人很年轻,他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态度温和得令人如沐春风。 他不像其他花丛老手一般,一上来便开始对着船上的艺术家动手动脚,而是会与艺术家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社交距离。 他总是很有礼貌的告知艺术的表演者,他想看那种艺术气息浓厚的表演。 他出手很大方,每一次看完表演之后从不在画舫上过多的停留。 他留下的银裸子,被他称之为艺术滋生的养分。 时间久了,秦淮河上的艺术家们都很想见见这位奇怪的客人。 但这个客人来秦淮河的次数不多,所以许多艺术家不得其门而入。 今天是个很寻常的日子,江南湿热的天气,让身在秦淮河上的艺术家们都兴致不高。 直到...... 一位倚靠在船弦之上顾盼自怜的女子发现了他。 “公子,今日花船之上,有掌中舞表演,请上船一观。” 他抬起头,浑身上下散发着迷人的儒雅,轻轻摇头,应道:“不了。” 随后轻甩大袖,仿佛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一般,缓缓的路过这艘名叫秋月的画舫。 最后...进了一家名为西窗的小船。 “金相玉质,虎步龙行。” 女子发出了如此感慨。 “妈的,掌中舞,要不是老子钱没带够......” 陈堪有些悻悻然,早知道就多带点钱了。 “掌中舞啊,赵飞燕啊,真是可惜。” 陈堪遗憾的咂摸了一下嘴,熟练的抬起手臂。 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上前为陈堪褪去身上的大氅,贴心的为他换上木屐。 陈堪信步走到里间,找了一个空余的位置坐下。 片刻后,另一位女子为陈堪奉上香茗,问道:“公子,今日想听些什么曲子?” 陈堪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随后皱起了眉头,什么茶这么难喝? “我看上次的神仙快乐舞就不错。” 陈堪眯着眼睛淡淡的说道。 所谓的神仙快乐舞,原名叫《太平鼓》,本是庄重典雅的宫廷鼓乐。 只是陈堪叫它神仙快乐舞。 随着陈堪话音一落,两个身着轻缦,赤足露腰的女子便搬着两面小鼓登上了表演所用的舞台。 屏风后的乐师就位。 “铮铮~” 曼妙的筝乐声拉开了神仙快乐舞的序幕。 有琴声相合,女子雪白的柔荑重重的拍在鼓上。 第95节 “咚~咚咚咚!” 鼓点急促,鼓声震耳欲聋,让人仿佛置身于宏大庄重的宫廷盛宴之间。 “咚~咚咚!” 随着鼓点从急促转为柔和,再到停止,两位女子将手中的鼓放置于鼓架之上。 屏风之后,琴声宛如清泉一般流淌,仿佛要将刚才鼓声之中的肃杀之意清洗干净。 琴声停了,两位女子褪去身上的清缦,轻轻跃上了鼓面,脚下的鼓点随着女子的舞动,时而轻快,时而急促。 女子赤足踩在鼓上,只堪盈盈一握腰肢扭动出动人的旋律。 那令人心生向往的幽密之处若隐若现。 陈堪于画舫之中的其他客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当宏大的宫廷雅乐遇上了婀娜多姿的妖娆,一股极为反差的畅爽浓烈到令人窒息。 “神仙看了也迷糊啊~” “是极,是极!” 陈堪忍不住发出感慨,瞬间引来其他色胚的附和。 随着女子高高跃起,足上轻纱于半空之中旋成蝴蝶,这场神仙快乐舞也落下了帷幕。 舞蹈结束,两个女子朝着陈堪行了个万福。 “好活儿,当赏!” 两颗银裸子从他手中飞出,两个女子伸出袖子轻轻一卷,银裸子便不见了踪影。 ...... 助力了一波艺术的发展,陈堪惆怅下西窗。 神仙快乐舞已是这番模样,那令世人交口称赞又扼腕叹息不得一见的掌中舞又该是何等惊艳? “艺术果然是个烧钱的行当,可惜了!” 陈堪有些惋惜,要不是秋月楼的收费太贵,他怎么着也得去品鉴一翻。 感慨一番,陈堪缓缓顺着秦淮河而行。 大航海与掌中舞的事情不断在他的脑海中交织,让他有些纠结究竟是先思考哪一样。 路过秋月楼,陈堪停住了脚步。 因为他发现秋月楼画舫上有一道目光正在注释着他。 “陈大人,还请上船一叙。” 陈堪循声望去,只见武阳侯徐景昌倚靠在船弦之上,一手握着一个酒杯,脸上带着难以捉摸的神色。 但他身旁并无女子或下人相随,似乎是专程在这里等他。 陈堪一向只对女子献殷勤,见倚靠在船弦上的女子已经变成了纨绔,顿时失去了兴趣。 “侯爷好雅兴,只是下官公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开身,还请侯爷见谅。” 「抱歉大家,今日有事耽搁了,只能两更五千字,差的五千字过几天补上,另外,求收藏求月票求推荐票求助力新书榜,谢谢大家。」 第一百一十三章 纨绔的报复 陈堪走在路上,很快,他便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太安静了。 大街之上仿佛被谁清扫过一般,一个人都看不见,就连两旁的店铺也都闭门谢客。 现在这个时间段,正该是京师最热闹的时候才对。 陈堪心里警觉起来,暗暗加快了脚步。 巷子之中,人影参差。 大街之上,万籁俱寂。 陈堪顿住了脚步,沉声道:“装神弄鬼大可不必,还请现身一见。” 陈堪话音一落,街角便逐渐有人影冒了出来。 为首的是个眼神阴鸷的壮汉,身后是二十多个泼皮。 陈堪能感受得到,这些人身上带着浓浓的恶意,丝毫不加以掩饰。 为首的壮汉上前几步,扭了扭脖子,脸上扯出冷笑。 笑道:“不错,还挺警觉的。” 陈堪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拱手道:“不知好汉是哪条道上的?” “这个你就不需要知道了,放心,弟兄们只是教训你一下,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陈堪的右手隐隐攀上刀柄,问道:“不能让在下做个明白鬼吗?” “谁让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 汉子话音一落,身后的泼皮便朝着陈堪一拥而上。 陈堪手中的长刀出鞘,然后,拎着刀转身就跑。 “哪里跑!” 那汉子带人追了上来,但陈堪的速度很快,泼皮们一时间竟追不上他。 只是还没跑几步,陈堪便停下了脚步。 因为街道的另一头,一伙泼皮出现,拦住了他的去路。 “跑啊,怎么不跑了?” 阴鸷汉子脸上露出了嘲弄之意。 将指关节掰得噼啪作响,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 敲闷棍下黑手的事情,他已经带人做过很多次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失手过。 两伙泼皮一前一后将陈堪堵在大街之中。 到了这个时候,陈堪反而冷静了下来。 看着准备动手的阴鸷汉子,陈堪道:“先等一等,不妨让我猜一猜,是谁让你们来的。” 其实不用猜,这两伙泼皮,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徐景昌的手笔。 他在京城的仇家不多,真要算起来,也就纪纲,还有上午得罪的隆平侯张信与武阳侯徐景昌。 纪纲和张信是体面人,就算要报复自己,也不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但徐景昌不同,他是纨绔。 下黑手打闷棍,对于纨绔子弟来说,属于是基本操作。 所以陈堪的目的很简单,那便是拖延时间。 那汉子果然上当,脸上露出猫捉耗子的神情,戏谑道:“猜出来了吗?” 陈堪作思索之态,片刻后,恍然大悟道:“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是武阳侯让你们来的吧?” 汉子一怔,倒是没料到陈堪竟然真的一猜就中。 陈堪继续道:“说说,他给了你们多少好处,能让你们冒着被五城兵马司剿灭的风险,对我出手?” 阴鸷汉子看着陈堪,心里面忽然有些不安。 不是因为他一口道出了指使他们的幕后黑手,而是因为眼前之人太淡定了。 淡定得有些过分。 难道他还有什么后手? “弟兄们,给我上!”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汉子决定不再听他废话。 陈堪见泼皮们摩拳擦掌地朝他冲了过来,脸上丝毫不慌,反而继续说道:“我再猜一猜,他应该没告诉你我的身份吧?” “你怎么知……” 阴鸷汉子话音未落,只觉得后脑勺一痛,眼前顿时天旋地转。 在晕过去之前,他好像听到了麾下弟兄们的惨叫。 方胥带着麾下校尉三下五除二将街上的泼皮料理完毕。 来到陈堪面前,有些忐忑道:“大人,属下来迟了。” “无妨!” 陈堪摆了摆手道:“将他们拖回衙门。” 陈堪当然不慌,整个京师都是五城兵马司的地盘。 他一个五城兵马司的最高领导人,还能在自己地盘上着了别人的道? 真是笑话。 虽然方胥来得比陈堪预想的晚了一些,但是问题不大。 五城兵马司,说到底今日才算初创,要想达成陈堪预想之中那种随时检测到整个京师任何风吹草动的程度,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陈堪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回到南城兵马司,将这些泼皮串成一串,捆住双手吊在架子上。 一大排的人形棍状生物,场面蔚为壮观。 几桶散发着不明味道的液体泼在身上,泼皮们顿时惨叫着醒来。 为首的阴鸷汉子悠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扒得只剩下亵裤,不由得大惊失色。 第96节 挣扎了两下,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被捆得严严实实,脸色瞬间变得灰白。 尤其是,他还看见了熟悉的南城兵马司指挥张永,正对着目标那青年点头哈腰,满脸谄媚之色。 他知道,这一次栽了,栽得很彻底。 早知道这人是五城兵马司的人,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他出手。 他们这些泼皮能在京师有生存的空间,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五城兵马司的放纵。 “醒了?” 陈堪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之人。 汉子眼中布满了绝望之色,片刻后,开口道:“此事皆是小人一人所为,我手下的兄弟们并不知情,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哟呵,看不出来,你还挺讲义气。” 陈堪笑了笑,抬手取过朱笔在一个本子上写着什么,随后开口问道“姓名,籍贯,家庭住址......” 汉子眼中的绝望之色愈浓,但他也清楚,他们这些人今天沦落到这步田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愚蠢所致。 “小人姓张,家中排行老三,没有大名,应天府人士,家住上元县裕民坊里仁街。” 张三一边报着家门,一个锦衣校尉一边用软尺量着他的身高。 “张三,应天府上元县人,良家......” 锦衣校尉量完,朝陈堪禀报道:“大人,身高六尺零一寸,体重一百六十三斤。” 待那校尉报出身高体重,张三这才发现自己是被吊住自己的架子是一杆巨大的秤,其他弟兄也都一样。 陈堪记录完这一切,示意校尉将张三放下来。 张三只觉得手一松,就掉到地上,整个人顿时被摔得七荤八素。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还想留下来吃饭不成 其他的校尉将泼皮们的资料记录好,南城兵马司的广场上顿时像下饺子似的,泼皮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掉在坚硬的青石板上。 一个文吏上前,将一沓资料递给陈堪,低声道:“大人,一共四十三人,都已记录完毕,他们隶属于城西的镇西帮,帮主就是泼皮张三,平日里以小偷小摸或做富贵人家的打手为生,手底下没有人命,骨干全都在这里了。” 陈堪随手将资料递给方胥,蹲下身子,笑眯眯的看着张三道:“你就是法外狂徒张三啊,可惜了,京师不是法外之地。这一次本官就不和你计较了,下不为例,知道吗?” “知...知道了。” 张三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不敢相信,这个人会如此轻易的放过他。 听说当官的人都很阴险毒辣。 他肯定是想先把自己放出衙门,然后再派人杀了自己泄愤。 到时候直接毁尸灭迹,任谁来都查不出来线索,这样他既能撇清关系,还能落一个宽宏大量的名声。 是了,一定是这样。 易地处之,如果是有人带着人将自己堵在大路上一顿胖揍,哪怕最终没揍成功,自己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行凶之人。 好阴毒的年轻人。 张三越是猜测,越是觉得自己已经接近真相。 这个少年,是个恶魔。 太可怕了! “行了,你们可以走了。” 陈堪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泼皮们便爬起身来忙不迭的跑出了衙门。 张三很想大喊:“别跑,这是陷阱,是那个年轻人故意而为,准备将他们都弄死在衙门外面。” 但面对着眼前这个少年似笑非笑的面容,他犹豫了。 “看来你麾下的弟兄们,也没太把你当兄弟啊。” 陈堪望着狼奔豕突的泼皮们,一眨眼便跑得不见了踪影,顿时有些唏嘘。 几分钟前,张三还打算一个人背上所有的罪责,祈求自己放过他的兄弟们。 一转眼,他的兄弟们就放弃了他。 张三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几句。 但看着他们跑路时,竟然没一个回头多看他一眼,只得颓丧的低下头颅。 往日,他在一声声大哥之中逐渐迷失了自己,导致他还以为他有一群可以同生共死的兄弟。 所以他平日里总是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 没想到,人心隔肚皮。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行了,你可以走了。” 陈堪没心情在一群泼皮身上浪费时间,也没想过拿一群泼皮泄愤。 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怎么说他也是堂堂南京公安局总局长,还不至于去为难一群糊涂蛋。 除非这群糊涂蛋对他造成了伤害,那又另当别论。 这点气量陈堪还是有的。 “小人真的可以走了吗?” 张三有些迟疑,他很害怕下一秒陈堪一声令下,这些虎视眈眈的校尉就冲上来把他剁成碎肉。 陈堪蹙眉道:“怎么,你还想留下来吃饭不成?” 张三见陈堪真的没有为难他的意思,也没有派人出去追他那些跑路的弟兄,心下稍安。 爬起来对陈堪拱手道:“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随后便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南城兵马司衙门。 他始终不愿意相信,他那些肝胆相照的弟兄们会就这样抛下他。 出了南城兵马司,他便将视线看向了衙门口有可能藏人的地方。 但结果让他失望了,大街上,空空如也。 张三站在大街上,他很迷茫,明明在今天之前,他还是镇西帮威风凛凛的大哥大。 一道畏畏缩缩的身影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张三歪过头,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 他就知道,他的兄弟们不会抛弃他的。 他张开嘴,声音有些颤抖的喊道:“二癞子。” 但二癞子并未像以往那般,张口叫他大哥,反而是眼神闪躲,神情犹豫。 张三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大...大哥,弟兄们无颜见你,他们...他们打算退出镇西帮。” 二癞子开口了,他最不愿面对事实,发生了。 但张三也不知道为什么,真到了这个时候,心里反而无比的平静。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以往对他最是殷勤的二癞子,问道:“那你呢?” “俺,大哥,俺...俺也打算回家找份正经的营生,俺娘托人给俺说了门亲事,俺不能再这样混下去了。” 二癞子一句话说完,头瞬间低得像鹌鹑似的。 张三愣在了原地,随后脸上露出释然之色。 他拍了拍二癞子的肩膀,什么话都没说。 大明立国三十五年,总体来说是一个很年轻的国家,从君王到臣子,再到百姓,大多都是积极向上的。 这也就导致了闲汉泼皮之流一向没人看得起。 张三现在想明白了,或许,传说中那种叱诧风云的黑暗帝王没他的份。 找份正经营生才是正确的选择。 “大哥,我...我走了。” 二癞子缩着头说了一声,大步朝前走去。 张三站在大街上,心情豁然开朗,随后转身朝南城兵马司的后门走去。 那里,在招人。 ...... ......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陈堪老早早的来到了南城兵马司。 许远、姚弛、柳二七、石稳、张永。五人面色肃穆的坐在下首。 陈堪端坐主位,巡视了一圈之后,开口问道:“人手都到位了?” 为首的许远起身拱手道:“回大人,十个千户所已经满员齐备,只是许多新招的人手素质良莠不齐,属下已经禀明了中军都督府,他们会派出将官来对新招的人手进行操练,预计一个月的时间,能够形成有效的战力。” 陈堪点点头,吩咐道:“既然是中军都督府派出来的将官,别怠慢了人家,你们也要跟着好好学学。本官听说东南有倭寇袭扰,北元现在也蠢蠢欲动,云南也不太平,学好了本事,将来少不了你们立功的机会。” “是,属下明白。” 堂下五人面色一肃,同时起身拱手应道。 “大人,那您呢?” 与陈堪最为熟悉的石稳开口问道,另外四人脸上也露出好奇之色。 身为五城兵马司实际上的最高领导者,没道理不学兵事吧? 第97节 第一百一十五章 鸡鸣寺的樱花 谁料陈堪听完,脸色便郁闷了起来。 他能怎么办,他得去读书。 今天是国子监招收各地生员的日子,这也意味着,陈堪的大学生活要正式开始了。 见陈堪不搭话,石稳悻悻地坐了下去。 “行了,既然都搞定了,各自去忙吧,人手训练出来告诉我,本官不会经常来衙门里,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先问许远,许远也做不了决定再来找我。” 说完,陈堪伸了个懒腰,除了张永之外,其余四人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见张勇也要去后堂处理公务,陈堪招手叫住了他。 经历了几天的相处,张勇也逐渐摸清了这位年轻上司的脾气,拱手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陈堪站起身来,沉吟道:“张三这几天的表现如何?” 三天前,张三从南城兵马司衙门出去不到一个时辰便又去而复返。 一开口就是他想要加入五城兵马司。 恰好,兵马司也在招人,在确认张三的体能和家世都没问题之后,张永便将他给招了进来。 听得陈堪问起张三的近况,张勇如实回禀道:“回大人,张三的表现不错,这三天以来,他在千户所中的训练非常刻苦,各项体能训练也一直稳居第一,就是这认字,属下实在是没办法教会他。” “认字确实是个大问题。” 陈堪随口应了一句便沉思起来。 在大明朝,读书识字一向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但同时,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这不单是张三一个人认字困难,而是整个大明普遍存在的情况。 盖因这个时候学认字没有汉语拼音,而是用韵书。 大明现在的官方韵书使用的是孙吾编撰的《洪武通韵》。 而除了《洪武通韵》之外,《四音正韵》,《切韵》等传统韵书依旧有乡学夫子在用。 而这些韵书,怎么说呢,用陈堪的话来说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一个大老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你让他通过韵书去认字,这不是扯淡嘛。 偏偏汉字的数量还多,笔画还复杂,更不要说一个韵下数个乃至十数个同音字。 陈堪若非是继承了原身的记忆,要让他从头学起,那他宁可不参加这个科举。 “有时间了,还是得想办法把汉语拼音弄出来啊,还有阿拉伯数字。” 嘀咕了一句,陈堪吩咐道:“实在学不会,那就算了吧,正好本官现在还缺个亲卫,你问问他可愿意。” 怎么说陈堪现在也算是能和纪纲相提并论的存在,虽然这是他自己认为的,但带个亲卫在身边也并非坏事。 至少在遇到那种被堵在大街上的殴打的情况,多一个人,说不定便能扭转局势,撑到援兵赶来。 随着张永领命而去。 不多时,张三便怀着忐忑激动的心情出现在衙门里。 “属下张三,拜见大人。” 三天的军事训练还是有效果的,至少张三身上,现在已经见不到地痞流氓的那股子匪气,对陈堪行军礼时也行得有模有样的。 “免礼。” 陈堪罢罢手,待张三直起身子,问道:“张永和你说了吧,本官身边缺个亲卫,你可愿意?” 一直以来,陈堪身旁都没有亲卫这种东西的存在,一来是之前并不需要,二来陈堪没有军职在身,有亲卫这种东西容易招来御史的弹劾。 而陈堪的身份地位与在锦衣卫时天壤地别,就算身边带几个亲卫,别人也不会说些什么。 先前在锦衣卫时,方胥实际上便充任了陈堪亲卫的角色。 但现在方胥也是百户了,手底下也管着百来号人,再让他随时候在陈堪身边也不合适。 听见陈堪的话,张三的眼中露出激动之色。 这种近乎于一步登天的机会,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放弃,张三又何能例外。 所以张三想都没想,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颤声道::“若大人不弃,小人愿誓死守卫大人。” 陈堪罢罢手:“没那么严重,平日里当个跟班护卫就行,去库房领东西吧,领完跟我走。” “得令!” 看着张三远去的背影,陈堪背着手出了衙门。 换上了飞鱼服与绣春刀的张三,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与先前不同。 那双阴鸷的眼睛,再搭配革带上悬挂着的绣春刀,一米八三的大个子,任谁都看了都只会觉得这是个狠人。 陈堪满意的点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想想,与人打群架时,喊上一句关门放张三。 多威风。 光眼神就能吓退不少人。 新任的侍卫张三还不知道,他誓死要守卫的人已经在心里将他划为了凶恶的狼狗一类的生物。 一脸认真的问道:“大人,咱们去哪里?” 陈堪道:“别那么严肃,咱们不是去砍人,随我去趟国子监。” 京师国子监位于皇城西北角,玄武湖西南,成贤街与太平街的交汇处。 与国子监比邻的,便是赫赫有名的鸡鸣寺。 没错,就是著名的鸡鸣寺的樱花开了那个鸡鸣寺。 可惜,在这个时代,唯有陈堪能体会到那份独属于后世社畜的浪漫。 当陈堪提起鸡鸣寺的樱花时,张三就无法理解,他狐疑道:“大人,鸡鸣寺属下去过,只有一些饿得皮包骨头的大和尚,哪有什么樱花啊,您记错了吧。” 此言一出,陈堪的背影顿时变得有些萧索,心里涌现出一股难明的意味。 这是一种注定无法被人理解的,难以言喻的孤独。 虽然陈堪觉得大明也挺好的,百姓善良,君主英明,他还有一个和蔼的老师,一个随时牵挂于心的大眼睛萌妹。 但时间待得久了,也难免会想念后世的一些方便的东西,比如飞机,高铁,汽车,还有手机。 想想那些遥远得无法触碰的东西,陈堪摇摇头道:“你不懂。” 张三脸上露出迷茫之色。 陈堪也没有和他细说的想法,抬起头看了看天色,见时间还早,便打马朝鸡鸣寺而去。 他要去看看,大明的鸡鸣寺到底有没有樱花,如果没有,他打算在鸡鸣寺里种满樱花。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国子监 鸡鸣寺,始建于西晋永康年间,一直都是南京香火最旺盛的寺庙之一。 洪武二十年的时候,太祖爷下令重建寺院,并扩大规模。 寺中殿堂楼阁大气恢弘,来自大明各地的名贵花木随处可见。 唯一不美的是,寺庙之中的和尚面带菜色。 这个陈堪很容易理解,事实上这个时候的大明朝,物产依旧匮乏。 百姓有菜色也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更遑论和尚。 而鸡鸣寺虽然是大寺,香火也还算旺盛。 但鸡鸣寺的主持圆通禅师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得道高僧,百姓们供奉的香火,圆通禅师除了留出寺内的口粮之外,尽数用于救济流民,寡女,弃子以及无人赡养的老人。 和尚们又吃素不吃荤,能不营养不良就怪了。 将整个鸡鸣寺翻了个底朝天,陈堪沉默了。 大明的鸡鸣寺真的没有樱花。 “呵呵。” 陈堪忍不住自嘲了笑了笑,也是,后世的鸡鸣寺都不知道重建了多少次了,就算大明的鸡鸣寺里种了樱花,等到那个时候,也早就消失不见了。 “沧海桑田。” 陈堪口中吐出四个字,然后在张三不解的眼神之中转身出了寺门。 张三追了出去,好奇的问道:“大人,您为什么这么执着于鸡鸣寺有没有樱花呢?” 陈堪没有解释,只是骑着马慢慢地朝国子监的方向走着。 没有也好,没有我就自己种,拉上大眼睛萌妹一起种,种得多多的,让大明的樱花一直开到六百年后。 ...... ...... 国子监,又称太学,是大明的最高学府。 同时,也是主管大明学政的最高机构。 说得通俗一点,院试便是由国子监派出驻扎于各地官学的学政主持。 监内设祭酒,司业,全面负责国子监内的教学行政事务的管理。 而值得一提的是,现任国子监祭酒,正是在蜀中闯了大祸的解大才子解缙。 国子监的学生统称为监生,大明初期,监生的入学方式大概可以分为三种:荫监、举监、贡监。 荫监一般是指恩荫入学,以荫监入学者,须得祖上有功劳使得君王铭记,以恩荫入学的方式作为补偿。 严格意义上来说,陈堪便是荫监,属于是沾了方孝孺的光,朱棣恩赐了一个名额给他。 举监是指落第举人入监,自落地举人中选拔年少质美者入国学读书,举监者年龄一般在二十五岁以下。 第98节 贡监便是地方州府县学向国子监贡送的优秀生源。 历史上还有一种例监,是专门为富商子弟开放的入学通道,以家中向朝廷缴纳一定数额的钱粮或战马入学,但例监要到景泰年间才会开放。 国子监的报名方式与后世的相差也不太大。 陈堪自吏部开具具贴与凭保证明身份,来到国子监之后将这两样东西交给博士存档。 为了避免被人冒名顶替,还要仔细核对生员的籍贯,姓名,年龄,户等,团貌。 没错,大明朝就有团貌一说,陈堪的户籍上面写得很清楚,面白,容貌甚伟,身体健全,右耳下有黑子。 就是说,陈堪的肤色偏白,相貌英俊,没有残疾,右边耳朵下面有一颗小痣。 逐样比对过后,陈堪才能办理入学手续。 而一个监生,在进了国子监之后,需得花费一年半的时间,在正义,崇志,广业三堂熟习儒经。 文理顺畅者,才能升入修道,诚心二堂学习历史,学习时间同样是一年半。 文理俱优者,才能升入率性堂深造。 修够八分的学分之后,就可以参加到历事监生的行列,也就是到各个衙门打下手,提前学习政务。 在此期间,监生们可以自由参加科举,也可以历事把资历混够,等待朝廷直接授官。 简而言之,想要从国子监毕业,没个十年八年的想都别想。 这就是陈堪郁闷的原因。 科举没考中进士而做官者,要么是在国子监把资历混够了,要么就是幸进。 而这两种做官的方式,不论哪一种,除非祖坟冒青烟,不然基本上就没了成为一部正印堂官的资格。 自宋朝科举制度成型以来,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官,走什么样的晋升通道,其中规则早已被前人定得死死的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但例外之所以被称之为例外,就是因为太少了,少到需要史家大书特书的地步。 陈堪是穿越者,但他从来没觉得他就比大明的人聪明,也从来没觉得自己一定会成为那个例外。 毕竟,在后世陈堪连刮刮乐都没中过。 在一位面色相当严肃,脸长得像板砖的博士的带领下,陈堪完成了一系列任务,成功爆出三件装备。 一件天青色的校服,一块方巾,一方刻有监生名字的小印。 校服名叫玉色襕衫,方巾名叫四方平定巾,小印名叫监生印。 有了这三样东西,代表着陈堪正式成为大明朝的上流人物——儒生。 不需要工作,只需要埋头苦读,国家不仅免你的税,还供你吃,还给你发工资。 还能惠泽乡民,可免同户二丁徭役,可以见官面跪。 所以赵光义为什么作诗劝诫世人读书,扬言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因为这他妈是真的。 比真的还真。 一个普通家庭,一旦家里面有人中了秀才,就会有人上赶着把田地送到你的名下。 中了举人,就会有无数人争着抢着把闺女嫁给你当媳妇。 至于中了进士,那就不得了了,县里面都要给你立传写志,族谱都要给你单开一页。 那种名利双收的诱惑,足以让许多读书人穷其一生去追求。 所以国子监就发生极为有趣的一幕。 外地来的监生,领到了自己的校服和方巾以及小印之后,全都兴高采烈的,就差没有当场跪下感谢祖宗保佑了。 唯有一个少年,顶着一张不高兴的脸,仿佛手上拿的不是他进入大明上流社会的凭证,而是他的仇人。 那么这个少年是谁呢? 陈堪:“不错,正是在下!”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人不好了 至于陈堪为什么会是这副表情,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上学。 他每天要做的事情那么多,又是五城兵马司的发展,还要想办法对付情敌,徐景昌找人来对付他的事情也还没报复回去。 还要防备隆平侯张信随时有可能出现的反击,以及来自纪纲的阴招。 这么多烦心事,陈堪哪里能静得下心思来上学。 但不上学又不行,他想在大明一路攀至顶峰,就必须得参加科举。 而大明还有一条坑爹的规定,没有在官办学院读书的经历,是不能参加科举的。 否则,以方孝孺的学问,他亲自教授出来的学生,难道会比国子监里这些文曲星老爷差吗? 没有办法,有些规则,即便是以如今方孝孺的身份地位,也不是想改就能改的。 总而言之,这学,陈堪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连对大眼睛萌妹他都没有这么坚定过。 愁啊~ 陈堪仰天长叹,没穿越前要上学,穿越了还他妈的得上学,那我他妈的不是白穿越了? 惆怅了许久,陈堪不得不接受了自己必须要来上学这个事实。 好在国子监的课程大都是早上进行,陈堪还有下午半天时间来处理其他事情,否则他就真的要考虑退学的可能性了。 这科举,不考也罢! 抱着青衫出了国子监大门,带着张三回了南城兵马司衙门。 刚刚进门,陈堪便发现衙门里的气氛不太对,每个校尉脸上都挂着如丧考妣的神情,人也少了许多。 陈堪脑子有些发懵,自己才离开多久,这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张三,陈堪快步走进衙门。 衙门里只有张永一个人在,而张永的表情,怎么说呢,陈堪没法形容。 再搭配上他那张丑脸,用四个字就能概括:“一言难尽。” “发生什么事了,干嘛一副克夫相?” 一看见陈堪,张永便像是看见了主心骨一般,哭丧着脸道:“大人,不好了。” “大人我好得很,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陈堪皱着眉头,看麾下校尉们的表现,事儿小不了啊。 “您去兵部要的那一批武器粮秣,被前军都督府派人给截了,许大人得知后,去都督府找隆平侯理论,被...被...” 看着张永怯懦的样子,陈堪有些急了。 “被怎么样了,说啊。” “被隆平侯派人打断了双腿,现在石大人带着麾下的校尉去前军都督府了,说...说要去为许大人讨个公道。” “什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叫人来告诉我?” 陈堪闻言,顿时大惊失色,心里又惊又怒。 一把篡住张永的领口,怒目圆睁道:“许远现在怎么样,石稳什么时候去的,他带了多少人?” 陈堪三连问,张永一时间不知道先回答哪个问题。 “说啊!” 陈堪的表情有些狰狞,他刚刚还在思索隆平侯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进行报复。 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而且一出手,就狠狠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张永被陈堪狰狞的样子吓到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年轻人露出过这种表情。 但被陈堪这么一吼,他的思路也清晰起来,忙应道:“许大人现在在安仁药坊接骨,石大人刚出发没一会儿,就带了方百户与刑百户。” 陈堪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出了衙门,翻身上马便朝着前军都督府而去,速度快得让张三都没反应过来。 “驾...驾...驾,闪开,快闪开!” 陈堪将麾下骏马控得飞快,一路上掀翻了无数的摊位,行人惶恐地朝两边避开,大街上一片乱象。 但他现在没心思注意这些,他必须要赶去阻止石稳的愚蠢行为。 带人去前军都督府讨公道,那不是讨公道,那是找死。 “驾~驾,都闪开。” 快一点,再快一点。 希望还能来得及阻止悲剧的发生,希望石稳别那么蠢。 五军都督府位于西长安门外,门内便是皇城,冲撞五军都督府,与冲撞皇城没什么区别。 陈堪焦急的将马速提到最快。 引得这一路上咒骂声不绝于耳。 快啊~ 紧赶慢赶,陈堪终于赶到了五军都督府外。 可惜,他终究还是来晚一步。 石稳已经带着人,气势汹汹的围住了前军都督府的大门。 看着眼前的景象,陈堪忍不住眼前一黑。 心情顿时沉到了谷底。 “都让开!” 陈堪一声大喝。 第99节 听见是陈堪的声音,围住前军都督府的校尉们瞬间让开了一条通道。 “大人,您终于来了。” 见陈堪打马而来,石稳大喜过望。 但迎接他的,却是陈堪的鞭子。 “啪~” 陈堪一鞭子抽到了石稳的脸上,猝不及防之下,直接将他给抽懵了。 石稳难以置信的捂住脸:“大人,我......” “闭嘴,你个蠢货,待会儿再跟你算账。” 低声喝骂了石稳一句,陈堪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与校尉们对峙的都督府将士。 脸色阴沉如水。 随后高声喊道:“张信,滚出来!” 陈堪如此嚣张的态度,顿时惹得都督府的将士们满脸不忿之色。 纷纷将手中的长枪指向了骑在马上的陈堪。 看着在阳光下闪烁着寒芒的枪尖直直的对准自己,陈堪忍不住头皮发麻,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如果有的选,他也不想这么嚣张,但事到如今,陈堪也没了别的办法,他只能选择将事情闹大。 石稳带人围住都督府,已经是将事情给做绝了。 陈堪身为五城兵马司的最高领导人,他只能输人,不能输阵。 否则整个五城兵马司就要颜面扫地了。 “陈大人好大的威风啊,早就听说五城兵马司的陈大人嚣张到连汉王殿下的账都不买,本侯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张信是个微微有些发福的中年人,个子不算高,但常年领兵凝练出来的一身肃杀之气,让人下意识的不敢和他对视。 此时,张信的脸色也很难看,他没想到陈堪会连勋贵之间最基本的体面都不顾了。 竟宛如泼妇一般,直接带人杀上门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臣有罪 “侯爷,我听说,我那一万人的武器粮秣被你截胡了?” “一万人的装备你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全部拿走,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一点吧?” “侯爷应该清楚,我从小过惯了苦日子,养成了一副混不吝的性子,谁敢动我的东西,我一定和他不死不休。” 面对张信的诘难,被逼到了墙角的陈堪是有苦难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嚣张下去。 “巧了,本侯也是这般想的。” 张信的眼神愈发冷冽。 他看着骑在马上的陈堪,虽是仰望,气势上却丝毫不弱陈堪半分。 陈堪道:“这么说,那些武器和装备,侯爷是不打算还给下官了?” “呵!” 张信冷笑一声,说道:“陈大人还是先向陛下解释清楚,为何领兵冲撞皇城的事情,再来与本侯谈那些武器粮秣吧。” 随后脸色阴沉下来,冷声道:“还有,陈大人不会以为,本侯拿了这一万人的武器与粮秣,你我之间的事情就了结了吧?” 现在的陈堪与张信,就好像针尖对上了麦芒,谁都有不退的理由。 但两人都能在彼此的眼神之中看出一丝苦涩的意味。 陈堪冷冷的应道:“陛下那边,就不劳侯爷费心了,你我之间的事情要如何了结,侯爷划下道来便是。” 眼看事情就要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一道尖锐的声音忽然响起。 “有圣谕!” 往日里太监那最令人生厌的奸细嗓音,对此时在场的所有人来说,却是宛如天籁。 陈堪和张信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两人现在属于是骑虎难下,朱棣的台阶来得正是时候。 陈堪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打心底觉得聆听圣谕是一件非常奈斯的事情。 忙翻身下马,弯腰拱手肃立一旁。 小太监胆战心惊的穿过人群,高声道:“隆平侯张信,提督五城兵马司陈堪何在?”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应声:“臣在。” “陛下有令,召隆平侯张信,提督五城兵马司陈堪入宫觐见。” 小太监宣读朱棣的口谕,看着二人道:“还请两位大人,随咱家入宫。” 陈堪顺台阶而下,对着石稳呵斥道:“带着弟兄们回南城兵马司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张信也交代了对峙的将士们一声。 两人随小太监绕过西长安门自洪武门进了皇城。 来到朱棣处理公务的偏殿之前,小太监进门通禀了一声,朱棣暴怒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给朕滚进来!” 二人正了正衣冠,踏进了偏殿。 “臣张信,陈堪参见陛下,万岁……” 二人才刚刚拱手准备问好,便被一脸怒容的朱棣打断道:“别万岁了,朕早晚被你们气死!” “臣惶恐……” 两人赶紧膝盖一软赶紧跪了下去。 朱棣的胸膛不断的起伏,怒道:“惶恐,朕看你们一点都不惶恐,你们胆子大的很呐!” 张信老老实实的叩首道:“臣有罪,请陛下治罪。” 陈堪早就知道朱棣是个戏精,也叩首应道:“臣知罪,请陛下恕罪。” 认罪态度诚恳,朱棣终于不再阴阳怪气了。 指着陈堪便骂到:“陈堪,你好大的胆子,率众冲击皇城,你是想造反吗?” 造反的帽子太大了,陈堪赶紧辩解道:“陛下,臣有罪,但冲击皇城之事并非臣有意为之,请陛下明鉴。” “不是有意为之,你的意思是朕在冤枉你是吗?” “陛下,臣绝无此意啊!” 朱棣阴阳起来,陈堪实在是有些难以招架,关键是还不敢反驳。 好气! “你没有?” “率众冲击皇城这么胆大包天的事情你都敢做,你还觉得朕是在冤枉你!” “好得很呐,这就是我大明朝的臣子是吗。” 朱棣唾沫星子横飞,尽数喷到了陈堪的脸上,越说越是激动。 说到最后,目露凶光,抓起桌案上的朱笔便朝陈堪丢来。 “先帝立国至今,还没有人敢做出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情,陈堪,你该当何罪?” 陈堪老老实实挨了一笔。 你自己都说了没人做过这种事情,该当何罪,我哪知道该当何罪。 “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面对着戏精附体的朱棣,陈堪也不敢再玩文字游戏了,老老实实的伏地请罪。 “罚,朕当然要罚,再不罚你不得翻了天去!” 朱棣怒气冲冲的说了一句。 转而将炮火指向张信道:“张信,你好歹也是做过三军主帅的人物,这小浑蛋不晓事儿,你也不晓事吗?” “臣有罪,请陛下治罪。” “有罪,你当然有罪,堂堂前军大都督,像泼皮似的带人在皇城之外和这小混账对峙。” “你们怎么不打起来呢?” “真要打起来朕还乐得轻松,全都抓起来一刀砍了,省得一天为你们操心,朕的脸都被你丢完丢尽了!” 一顿嘴炮输出,朱棣的怒意稍减,接过小太监递来的蜂蜜水润了润嗓子。 看着跪在眼前的两人,恨铁不成钢的怒骂道:“朕这是造了什么孽,东南倭寇犯边,蜀中战事焦灼,朕还得为你们这点狗屁倒灶的屁事儿。” 陈堪脸皮一抽,重复道:“臣知罪…” 现在,陈堪终于明白,为什么说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了。 主要是,根本找不到什么话来狡辩啊! 他妈的…… “早知如此,朕当初何必要当这个皇帝,哼,你们迟早要把朕气死!” 张信满脸无奈道:“臣不敢,还请陛下消消气,臣知道错了。” “朕现在看见你们就生厌!” 骂了二人一通,朱棣心里还是憋着一股邪火发不出来。 主要是两人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根本瞒不住那些御史言官。 朱棣用屁股都能想得到,明天早上弹劾两人的奏折一定会像雪花一般飞上他的案头。 第100节 但偏偏这两人,一人是他的心腹爱将,一人是他未来女婿。 不罚说不过去,真要大惩他又舍不得。 “你们……!” 重重的叹了口气,朱棣强忍怒火道:“每人罚俸半年以示惩戒,回去以后约束好你们的部下,赶紧滚!”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头疼 挨了朱棣一顿臭骂,还被罚俸半年,两人皆是一脸郁闷之色。 不过也仅仅是郁闷了一下。 毕竟,若非朱棣关键时候给两人送来了台阶,今天这个事情还真不好收场。 说不得两人就要各自带人火拼一场。 出了洪武门,二人互相憎恨的对视一眼便分道扬镳。 陈堪一路打马朝着安仁药坊狂奔而去。 安仁药坊之外,姚弛与柳二七带了不少人将整个药坊团团围住。 已经接完骨的许远躺在药坊的病床之上,脸色苍白,面带忧色。 他听说石稳带人去前军都督府为他讨公道时,当时就觉得天塌了。 后来又听说陈堪赶了过去,这才心下稍松。 得知陈堪与隆平侯张信双双被陛下叫去皇宫,心里顿时又紧张起来。 心情跟坐过山车似的。 隆平侯下手极有分寸,打断了他的双腿,但并未伤他的经脉,估计也是不想和陈堪完全撕破脸皮。 但骨头断了就是断了,许远除了在心里暗骂石稳蠢货之外,唯一能做的,只有静静的待在药坊等消息。 “希望不会出什么事啊。” 自语了一声,许远对着身旁伺候的校尉问道:“大人还没有出宫吗?” 那校尉摇摇头道:“没有。” 许远皱起眉头,心里再次将石稳骂了个狗血淋头。 本来是自己一方站着道理的事情,被石稳这么一搅和,主动一下子化为被动。 虽然石稳是去为自己出头,但是这种行为在许远看来,无疑是愚蠢至极的。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许远似乎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人怎么样?” “回大人,大夫说,已经无碍了。” 果然,下一秒,房门上的帘子便被掀开,柳二七与姚弛簇拥着一个年轻人走进了病房。 “大人!” 许远想要起身相迎,无奈腿上一阵剧痛传来,险些将他疼晕过去。 见许远脸上的忧色,陈堪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快步来到窗前,宽慰道:“都已经解决了,你安心养伤便是。” “那就好,那就好!” 许远和陈堪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对他的手段可谓是领教甚深。 既然陈堪都说解决了,那许远也就不怎么忧心了。 他就是担心石稳贸然带人冲撞都督府,万一陛下怪罪下来,那对于刚起步的五城兵马司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大人,被石稳这么一闹,咱们的那些武器粮秣还拿得回来吗?” 心里的大石头落地,许远又开始担忧起被张信截胡的那些物资。 毕竟那是一万人的装备,如果要不回来,兵部也不可能再调拨一批给五城兵马司。 没有那些东西,难道要五城兵马司拿着木棒去执法吗? 而陈堪见许远这个时候还在担忧那批物资,心里则是对他越发满意。 他没有看错人,许远确实是个能够托付大事的人。 “放心吧,此事既然我已经知道了,必然不能白白将那么多物资拱手让人。 我也不信他隆平侯的牙口有那么硬,无非就是大家抖一抖而已,谁能笑道最后还未可知。” 宽慰了许远一句,陈堪拍拍他的肩膀道:“这些事情你就不用忧心了,好好把伤养好才是正经,五城兵马司离不开你。” “大人,切莫冲动啊。” 许远眼中还是有一抹隐忧,主要是,这位年轻的大人脾气也不怎么好。 他早已领教过多次。 陈堪点头应下,道:“放心吧,本官脾气是不好,但本官不是石稳。” 吩咐伺候许远的校尉照顾好许远,陈堪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南城兵马司。 怎么处置石稳,这是个大问题。 首先石稳的出发点肯定是好的,同袍被人欺负了,不去出头那是软蛋行为。 但出发点好并不能掩盖他好心办了坏事的事实。 张信贸然劫走五城兵马司的物资,许远去讨要,他不仅不给,反而还打断了许远的双腿。 这件事情即便把官司打到陛下面前,那也是五城兵马司占理。 结果,石稳带着人往都督府这么一冲,性质就完全变了,五城兵马司瞬间从主动变成了被动。 出头的方式有很多,但偏偏石稳选择了最愚蠢的一种。 徐景昌还知道雇泼皮来打闷棍。 陈堪当时是真的气急了,忍不住抽了他一鞭子。 只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再去责怪石稳已经没了意义,如何善后才是陈堪迫切要思考的问题。 冲撞皇城一事,可大可小。 朱棣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一个罚俸了事。 真正的难题是明天的朝会。 依照都察院那些御史言官的德行,发生了这种事情,不像野狗一般扑上来将他啃食殆尽就有鬼了。 隆平侯张信肯定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头疼! 陈堪刚刚打马回到南城兵马司,就见石稳和张永像两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满脸委屈的站在衙门口侯着。 见陈堪回来了,石稳还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脸上的鞭痕。 陈堪翻身下马,没好气的看着两人说道:“跟门神似的,还嫌不够丢人吗?” 石稳畏畏缩缩的凑上来,满脸愧疚的低声道:“大人,属下知道错了。” “你没错,你错哪了,是本官的错。” “滚进来!” 被朱棣阴阳了之后,陈堪发现他也患上了阴阳怪气的毛病。 石稳怯懦的跟在陈堪的屁股后面。 一开始,陈堪抽他那一鞭子,他心里是很不忿的。 但回到衙门,张永一五一十的为他剖析了他一时冲动之后造成的后果之后。 他恨不得自己给自己两耳光。 若是因为他的原因,让那一万人的武备要不回来,他已经做好了以死谢罪的准备。 进了衙门之后,陈堪来到主位坐下。 看着满脸颓丧的石稳与张永,忍不住呵斥道:“行了,都丧着个脸干嘛,本官还没死呢。” “大人……” 石稳还想开口说点什么。 陈堪抬手阻止了他要说的话,吩咐道:“把在南城衙门的弟兄们都集合起来,本官宣布点事儿。” “张永,去吧黄狗儿叫来。” 第一百二十章 表彰 南城兵马司指挥的人手很快召集了起来。 陈堪来到门外广场上,望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准备在这么多人面前表彰石稳。 没错,就是表彰! 虽然在心里面恨不得狠狠的收拾他一顿,但陈堪却不能这么做。 不论他的行为造成了多么恶劣的后果,但他的出发点却是好的。 至于造成的后果,那是因为他的智慧不足以预料到这件事情的后续发展。 简单来说,石稳的思维是典型的军人思维,直来直去,政治上的弯弯绕绕他绕不明白。 这不是他的错。 等黄狗儿抱着一个小箱子来到广场上,陈堪便接过箱子站上了高台。 第101节 上千人聚集在广场上,但广场上依旧鸦雀无声。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五城兵马司与五军都督府对上了。 也知道了许远上门去讨要武备,反而被隆平侯张信打断了双腿的事情。 这让所有人的心里都憋着一股气。 他们不知道冲撞皇城会有什么后果,他们只知道前军都督府抢走了属于他们的东西。 这个时代的人,思维就是这么简单。 陈堪知道,他们所有人心里都有一团火,一个控制不好,很有可能会引发巨大的后果,那不是他能承受的。 所以他现在要引导这团火熄灭下去。 “东城兵马司指挥石稳何在?” 站在高台之上,陈堪的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 石稳的心里有些忐忑。 这是要做什么? 怎么没提前知会他啊? 但陈堪喊他了,他也不能装作没听见,只能硬着头皮拱手道:“属下在。” 陈堪看着他脸上那道鞭痕,再配合他那一幅小受的表情,又好气又好笑。 侧出半个身位,喊道:“你上台来。” 石稳不明所以,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不知道被谁一下推到了台下。 回头看去,一脸神色莫名的张永像没事人似的收回了手掌。 瞪了张永一眼,石稳顺着阶梯,一步一步爬到了陈堪身旁。 低声问道:“大人,什么事?” 陈堪一把将石稳拽到高台中央,环视了一圈底下疑惑不已的校尉们。 大声说道:“今日的事情想必大家都已有所耳闻,东城兵马司指挥石稳,在同袍受人欺辱之后,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 听到陈堪的夸赞,石稳有些难为情的扣了扣后脑勺,脸上咧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陈堪继续说道:“五城兵马司,本为一体,石稳不畏强权,毅然决然为同袍出头,这是一种美好的品质。” “我希望你们没每一个人,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都能毫不犹豫的信任自己的同伴。” “我们需要团结,需要无畏,需要敢为人先的勇士,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成为同伴的依靠,成为彼此坚实的后盾。” 陈堪炖了一碗来自后世的毒鸡汤。 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底下的校尉们心绪上的变化。 至少他们眼中的不忿之色已经少了许多。 更多的是将赞赏的目光,看向了高台上的石稳。 陈堪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在成功化解了他们心中的怒火之后,陈堪大声道:“英雄,需要得到肯定。” “为大家去讨要武备,被隆平侯施以毒手的中城兵马司指挥许远是英雄,为同袍出头的西城兵马司指挥石稳,同样是英雄。” “英雄,需要得到奖赏!” 陈堪一番话说完,台下每个校尉眼中都浮现出坚定的神色,其演讲的效果可见一斑。 “东城兵马司指挥石稳,不畏强权,对同袍的爱护之情天日可鉴。 本官添为提督五城兵马司,对待下属,自当赏罚分明。 现在本官以五城兵马司的名义,奖赏石稳银钱十吊!” 陈堪一脸正色的将手中的木箱递给了石稳。 石稳下意识的接过箱子,脸上有些愣神。 明明之前还挨鞭子,怎么现在又要奖赏? 陈堪脸上扯出一个笑容,黄狗儿便上前一步,将石稳抱着的木箱子打开。 十吊钱静静的装在箱子里,在阳光下反射着令人迷醉的光辉。 每一文都是上好的铜子,没有一枚是滥竽充数的铁钱或铅钱。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赏赐比财帛更能动人心了。 十吊钱,几乎抵得上一户寻常人家一年的收入。 底下的校尉们,眼神顿时炽热起来。 他们没有进五城兵马司之前,大多都是寻常良家子,许多人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现钱。 见台下的众人情绪被调动了起来,陈堪示意黄狗儿盖上木箱的盖子。 随后沉声道:“你们来五城兵马司,算是来对了,只要你们努力,每个人都能成为英雄,每个人都能获得奖赏,好好训练,本官,期待你们以后的表现。” “得令!” 广场上顿时传出一阵整齐的得令之声,声音直冲云霄。 陈堪挥挥手,遣散了台下的校尉们。 转头下了高台之后,便阴恻恻的看着石稳。 石稳抱着一箱子铜钱,直到现在,他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骤然被陈堪阴恻恻的目光盯着,他心里面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大…大人,这赏赐,属下没脸要。” 陈堪面无表情的说道:“收着吧,既然是赏给你的,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石稳张了张嘴,喏喏道:“属下闯了大祸……” 一听这话,陈堪顿时发飙了,跳起来就是一脚踹在屁股上。 骂骂咧咧道:“你还知道你闯了大祸,我真的是,我……” 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有威慑力的词汇,陈堪有些烦躁的抓了下头。 石稳被陈堪踹得一个趔趄,哭丧着脸道:“大人,属下知道错了,甘愿领罚。” 陈堪冷笑道:“罚,当然要罚,本官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不罚你,下次你还不长记性!” 骂骂咧咧的走回衙门里坐下,陈堪没好气道:“石稳,因为你的原因,导致咱们被隆平侯劫走的那批武备很可能要不回来了,本官现在罚你受军棍十杖,你可有异议?” 石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应道:“没有,属下甘愿领罚。” 陈堪暼了一眼堂下站立的张永和张三,蹙眉道:“还愣着干什么,行刑!”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送礼的学问 捅这么大的篓子,不罚肯定说不过去。 最主要的是,不收拾他一顿陈堪心里不爽快。 在狠狠的打了石稳一顿军棍后,陈堪心里终于舒坦了。 这心里一舒坦,就连去给人家做孙子都好像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没错,陈堪准备再去兵部薅一波羊毛。 短时间内,张信手上的那批物资是别想拿回来了。 经过石稳这么一闹,陈堪与张信已经不是简单的私人恩怨那么简单,而是上升到了前军都督府与五城兵马司之间的颜面之争。 更何况张信是谁,那是真正的老兵油子。 想让他将吃进嘴里的肥肉再吐出来。 哪有那么容易。 而在这之前,陈堪总不能真的让五城兵马司的校尉们拿个木棒去执行公务吧? 他只好再跑一趟兵部。 不管能弄多少,总要先弄一点回去应应急。 至于其他的,那都是次要的。 这一次是真正的有求于人,陈堪将姿态放得很低。 不仅为兵部每一个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准备了一份小礼物。 更是亲自下厨为茹瑺做了一份吃食。 送礼是一门有大讲究的学问。 其中的道道可谓深不可测。 送得多了,在兵部衙门里面,茹瑺未必敢收。 送得少了,又容易送出仇来。 送一份吃食正好,不仅心意到了,推杯换盏之间也更容易达成目的。 带着张三和黄狗儿来到兵部大门口,陈堪很有礼貌的敲了敲门。 没有人搭理他,陈堪也不恼,从二人手上接过给兵部官员们准备的小礼物,便踏进了衙门。 抬头望去,大部分官员都不在,一个绯袍官员起身迎来。 问道:“不知陈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陈堪脸上挂着招牌式微笑,双手奉上礼物,问道:“茹瑺茹尚书可在?” 绯袍官员见状,脸上顿时肃穆起来。 “本官……” 第102节 他还未开口,陈堪准备的一小包礼物便已经滑入他的衣袖。 他捏捏袖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低声道:“茹大人去巡察京营,暂时未归。” “不过,茹大人曾交代过,若是您来兵部,就说他告病在家,已经卧床不起。” 陈堪笑着谢过,随后将拳头大小的小礼物,尽数滑入兵部官员的袖子。 不过是陈堪自太原带回来的一点土特产,算不上行贿,兵部的官员们也收得没有心理负担。 茹瑺避而不见,陈堪倒也不觉得奇怪。 他转身,带着张三和黄狗儿朝户部的大门走去。 “陈堪与狗不得入内?” “这谁挂的牌子?” “字写得也太丑了!” 陈堪歪着头点评了一番,张三附和道:“是极,是极。” 黄狗儿一脚踹在他小腿上,面对张三悲愤的目光,不满道:“你特么识字吗?” 张三恍然大悟… 陈堪道:“上面这个陈堪说的该不会是我吧?” “必然不是!” 黄狗儿的回答异常坚定,张三有些迟疑。 但当黄狗儿抬脚时,他悟了:“绝对不是。” 陈堪也觉得不是,他师从大儒,读圣贤之书,学圣人之道,今日又刚在国子监入学。 户部欢迎他还来不及。 怎会不让他进门? 陈堪大摇大摆的走进户部,连门都没敲。 “诶,你……” 一个文吏看见了他。 但当一个小布包滑进袖子,文吏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了,那个狠人怎么可能来户部。 他一定是看错了! 迎面走来一人,陈堪认出了他的身份。 “王尚书,好久不见了!” 陈堪露出笑脸。 他相信,他这么帅,一定没人能拒绝他那些小小的请求。 王钝的脸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 他问道:“陈大人,你不在五城兵马司待着,来户部干什么?” 茹瑺没有口福,陈堪只好将吃食摆在王钝面前。 然后不由分说的将王钝拉着坐下。 “陈大人……” “王大人吃菜,都是本官亲手做的,尝尝味道如何。” 陈堪打断他,拿起筷子为他布菜。 王钝惊疑不定夹起一筷子品相俱佳的五花肉放进嘴里。 斜眼看着陈堪,他肯定,这竖子必有图谋! 陈堪道:“本官这次来,主要是想请王大人调拨亿点点活动经费,五城兵马司穷得快揭不开锅了,还请尚书大人施以援手啊。” “唔~” 闻言,王钝就要吐出口中之食。 幸好陈堪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嘴。 随后朝他扔了一个嗔怪的眼神,正色道:“王大人,当思一粥一饭来之不易啊。” “你……” “浪费可耻,节俭光荣,王大人,还请吃光。”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陈堪就不信,王钝吃他这一顿饭能白吃。 他笑眯眯的看着王钝,王钝一头黑线。 心中大呼上当。 没奈何,吃进去的肉已经吐不出来了。 咽下口中之食,王钝双手一摊:“要让陈大人失望了,户部也没钱!” 陈堪仿佛看见葛优瘫在躺椅上,阴阳怪气的说出那句:“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呐~” 但陈堪是什么人,只有他白吃别人的份,哪有别人白吃他的。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王钝:“可是,本官怎么听说,今年的秋税已经在进京的路上?” 王钝脸色不变,慢条斯理道:“陈大人若是想打秋税的主意,那就打错了。” “除了地方上截留的,陛下还免去了各地州府一大半的赋税。” “今年进京的秋税不多,还不够朝廷的开支用度。” 太祖爷在位时,针对各地收缴的赋税,曾定下一个坑爹的规定。 即地方发展所需一应钱粮,可直接从每年秋税中扣除,朝廷不再统一分发。 老朱的出发点很好,将税粮运进京师,路上还要损耗。 而地方上直接截留,还可以为朝廷省下一大笔开支。 但这也导致了大明初年,中央的财政状况一直不容乐观,一旦遇到点什么天灾人祸,朝廷根本拿不出钱来进行救济。 所以陈堪相信,王钝说的话都是真的,户部是真的没钱。 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要钱,是因为他缺钱,小孩没钱还知道找爹要。 户部没钱,那就是户部的问题。 第一百二十二章 自古以来 陈堪也不慌,笑道:“王大人真会说笑,五城兵马司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怎么可能等得到秋税进京。” 王钝抬头道:“不等秋税进京,那就更没钱了。” 陈堪再次给王钝夹一筷子红烧肉,看着他道:“王大人,本官听说,户部有一批调拨给五军都督府的饷银……” “你想都别想!” 王钝脸色顿时戒备起来,看陈堪就像是在防备一个小偷。 陈堪觉得受到侮辱。 什么眼神这是? 本官会去打那些臭丘八那点臭钱的主意? 看不起谁呢? 陈堪伸出一根手指:“不多要,就前军都督府那一份。” 他的想法很简单,大不了互相伤害。 张信你能耐,截我的武备,那我来截你的钱。 至于陈堪为什么要来户部截钱。 完全是临时起意。 反正都要在这里等茹瑺回来,顺手捞点好处,也很合理。 陈堪道:“秋税进京户部就能补上,不如先拿给下官应应急。” “只是前军都督府?” “那可以!” 出乎预料,王钝答应得很爽快。 陈堪终于理解了鲁迅先生的那句话,中国人的性情总是折中的。 你想开窗子时,最好告诉别人你要掀房顶! 他有些愣神,王钝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不会有诈吧? 不科学! 上次他差点将嘴皮子磨破,王钝也只是不情不愿的调给他八千人半年的饷额。 王钝却是不再说话。 因为他发现,陈堪的手艺可比户部的厨子好得多。 陈堪一脸茫然的走出户部大门。 他不信王钝会转性子。 一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在内。 走出户部大门,陈堪便看见五军都督府的建筑群与五部遥遥相对。 第103节 然后,他脑海之中升起一丝明悟。 他懂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如果非要解释,那就不得不提“自古以来”这四个字了。 自古以来,文官武将相爱相杀。 王钝和张信没仇,他就是单纯的为难张信。 陈堪如今的职位是提督五城兵马司,是武职,但不常设。 真要论起根脚,陈堪师从方孝孺,那是正儿八经的属于根正苗红的文官体系,想做叛徒都做不了那种。 自己要和武将争锋相对,文官们没道理不帮自己。 他发现自己无意间竟然找到了一个大靠山。 陈堪战术后仰:“什么叫主角光环?” 又进兵部溜达了一圈,茹瑺还没回来。 看了看天色,陈堪便知,茹瑺这是有意在躲着自己。 一位朝堂实权大佬,有心想躲的话,陈堪还真未必能找到。 “草(一种植物),那礼不是他妈白送了?” 他忽然意识到,他很可能被兵部的官员晃点了。 张三和黄狗儿的脸色也很难看。 尤其是黄狗儿,他作为五城兵马司的大管家,很清楚送出去的那些小礼物的价值。 那都是用真金白银从陈堪手里换来的土特产:“白水汆珍珠。” “走吧,回去!” 陈堪面无表情的翻身上马。 来时他已经做好吃闭门羹的准备,现在一无所获,心里倒也不失落。 更何况,这一趟也没白跑,认了个靠山还发了笔小财。 回到南城兵马司,张永与石稳同时好奇的问道:“大人,怎么样?” 陈堪摇了摇头,二人顿时大失所望。 尤其是石稳,挨了十军棍后,心中反而越发愧疚。 他自己都觉得,陈堪处罚得太轻了 “罢了,待明日早朝时,本官再去一次,本官就不信,茹瑺还能将大朝会也躲了。” 陈堪掐着时间来到洪武门外,上朝的官员们已经在门外排起长龙。 扫视了一圈周围,除了一群御史言官对他怒目相向以外,并没有发现茹瑺的身影。 “小混球,你来干什么?” “疼疼疼,老师,放手!” 陈堪在一众官员中四处乱窜,耳朵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歪头一看,方孝孺正一脸不善的盯着他。 他拎着陈堪的耳朵,低声道:“小混球,闯了这么大的祸还敢来这里,今日要弹劾你的御史言官不会低于十个,你知不知道?” “学生知道,这不朝堂上有老师您在的嘛,不然给学生十个胆也不管跑来宫门口闲逛啊!” 没错,陈堪这坑师玩意儿,打的就是方孝孺的主意。 冲击皇城这么大的事情,陈堪从来没想过靠自己能应付过去。 都察院那帮以清流自诩的言官肯定不会放过他。 张信说不定还会在后面推波助澜一番。 但这事儿,陈堪根本就没慌过。 既然有一个吏部尚书的老师,这时候不用,什么时候用? “老夫早晚被你连累死!” 方孝孺恨铁不成钢的伸出食指在陈堪的额头上狠狠的戳了两下。 陈堪脸上顿时露出无害的傻笑! 他就知道,方孝孺一定会帮他出头的。 “学生保证,下不为例!” 对于陈堪的保证,方孝孺历来是当作和放屁一样的,他替陈堪擦屁股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习惯了都。 他抚着胡须,四处看了看,道:“你是找茹瑺吧,不用浪费时间了,茹瑺那厮比猴儿都精,你找不到他的。” 陈堪眼睛一亮:“还请老师指条明路。” “你附耳过来……” 自古以来,哪有老师不帮学生的。 陈堪再令方孝孺头疼,那也是他一手养大的娃。 娃遇到困难,老师又有能力,肯定要出手帮上一帮的。 得到了方孝孺的指点,陈堪顿时露出恍然之色,朝方孝孺一拱手道:“多谢老师,学生先走了。” 挤出人群,陈堪便带着张三朝国子监而去。 等陈堪来到国子监,早就开始上课了。 他偷偷摸摸来到正义堂后门,佝偻着身子钻进了大堂,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 然后,他就发现很多双眼睛盯着他。 “咳咳!” 台上的老夫子轻咳一声,监生们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继续大声的朗读着。 “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庙朝庭,便便言,唯谨尔。 朝,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与上大夫言,訚訚如也。 君在,踧踖如也,与与如也。 君召使摈,色勃如也,足躩如也。” “……” 第一百二十三章 耍流氓 今日在正义堂授课的国子监博士名叫杨林,今日授课的内容则是《论语·乡党篇》 这也是每个入国子监读书的监生必学的第一课。 至于为什么国子监要将乡党篇作为第一课,原因也很简单。 这些监生将来大部分都是要做官的,中国素来又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说法。 如何对待乡党,就是相当重要的一课。 监生们朗读的内容,翻译成白话,大概可以理解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过话。 第一课便是教育一个人面对乡党,面对君王,面对同僚怎么说话,不得不说国子监当真是用心良苦。 陈堪不吝以最坏的心思去琢磨这些老夫子的想法。 即他们要培养的,是一个,或者说一群合格的官僚。 “君赐食,必正席先尝之。君赐腥,必熟而荐之。君赐生,必畜之。侍食于君,君祭,先饭……” 陈堪也摇头晃脑的开始跟着其他人读起来。 虽然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读书时一定要摇头晃脑,但在许多人一起做同一件事情时,最好选择合群。 这是他刚刚读乡党篇悟出来的道理。 第一天上课,基本上所有人都是按部就班中规中矩。 授课的老夫子似乎也只是来负责监督他们读书,除此之外并无别的表示。 哪怕有人迟到,或是有人早退,他们也不去管。 总的来说,国子监的教育环境宽松得令人发指。 另外,国子监还管饭。 陈堪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食盒,慢慢的朝国子监的饭堂走去。 “这位兄台,在下李彤,来自云南,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一个青衫士子与陈堪并排而走,手中拿着一个有些大得过分的饭盆。 陈堪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他手上的饭盆,认出这便是自己右手边的邻居,应道:“在下陈堪,应天府人士。” “原来是陈兄。” 李彤见陈堪在看他的饭盆,也不矫情。 大大方方的举起手中的饭盆,笑着解释道:“在下家中并不富裕,自小便不知道吃饱肚子是什么感觉,现在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来到国子监,自然要混个肚圆。” 陈堪心中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一个从小连肚子都吃不饱的人,还能有书念,还能被地方保举到国子监? 不过萍水相逢,陈堪倒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想法。 只是好奇道:“云南,很乱吗?” 李彤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随口应道:“那些土司三天两头就造反,若非侯爷率大军镇压在临安,云南早没法住人了。” 李彤是个很健谈的人,陈堪一路和他走到饭堂,李彤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云南的局势给陈堪讲述了一遍。 第104节 顺便也说清楚了他们这批来自云南的士子为何从小吃不饱饭的原因。 据他所说,云南到处都是山,可供耕种的土地少得可怜,还大多都被当地土司占据。 前元时期迁徙过去的汉人只能过着半农半猎的生活。 直到洪武年间颍国公傅友德,率领黔宁王沐英普定侯陈恒等人平定了云南,又在云南各地设立官学,他们才有了读书的机会。 没有土地,就意味着没有粮食。 按照李彤的说法,别说他们这些普通人家,就连驻扎在云南将士们,每日的口粮都要比其他地方的将士少上三成。 听完李彤所言,陈堪有些愣神。 后世的他也曾去过云南旅游,在他的映像里,云南是个鸟语花香四季如春的地方,山川美景数不胜数。 来到大明之后,由于朱棣三天两头催他上交改土归流的方案,陈堪也看了不少关于云南的卷宗。 但,卷宗上没说云南的汉人生活过得如此艰难啊。 都从农耕社会退化到游猎社会了。 这…… 听起来,改土归流的事情刻不容缓啊。 对于陈堪来说国子监味同嚼蜡的的饭食,在李彤看来就是无上美味。 陈堪亲眼目睹他炫了两大盆米饭,脸上依旧是意犹未尽的神色。 在用竹子做的牵引水渠上洗干净食盒,李彤道:“陈兄,下午率性堂有诗会,可要一同去看看?” 陈堪心不在焉的摇摇头:“李兄自去,我下午还有其他事情。” 听说陈堪不去,李彤朝陈堪一拱手,便向着率性堂而去。 国子监规定,每逢初一十五休沐。 除了休沐日,在国子监就学的学子若想出门,须得先向直讲报备,获得司业的准许之后,才能出去。 但对于陈堪来说,规定就是用来打破的。 大门出不去? 没关系! 陈堪可以翻墙! 国子监的围墙不算高大,从琉璃瓦上油光水滑的痕迹来看,陈堪也并不是第一个溜出国子监的人。 翻墙这种事情,对于毫无羞耻心的陈堪来说,那就是家常便饭。 只是陈堪也没想到,自己在后世要翻墙,到了大明还得翻墙。 多少有点丢穿越者的脸了。 张三已经在墙外竖起了一架竹梯。 然后,陈堪站在墙头上一跃而下。 有楼梯我不走,我偏要跳下去。 诶~就是玩儿! 张三面无表情的将竹梯收到一旁的草丛之中。 陈堪伸展了一下身子,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张三点点头:“石大人已经带人赶到了武库司,就等您一声令下了。” “好,走!” 张三牵过来马匹,二人上马便直奔武库司而去。 武库司,是兵部下属机构,专司武器研发、生产、储藏、以及武器的分发。 陈堪想要用常规手段逼茹瑺现身,基本上是不太可能。 五城兵马司的手也暂时还没办法法伸到六部。 但茹瑺以为躲起来陈堪就拿他没办法的话,那就太小看陈堪了。 别忘了,陈堪是有靠山的人,他的靠山还是百官之首的吏部天官。 方孝孺能坐稳那个位置,怎么可能是一个只会做学问的老好人。 早上方孝孺只是随便指点了陈堪一句,陈堪便想到了破局之法。 你茹瑺尽管躲着,我直接去武库司耍流氓,就看你心不心急。 你要是不急,我就动真格的,你急了,那正中下怀。 第一百二十四章 欺人太甚 二人打马来到武库司大门口。 武库司郎中赵玹与员外郎冯览,正带着一群文吏满脸戒备的守在大门口。 石稳带着方胥黄狗儿刑方等十余人就站在不远处,一脸不怀好意的盯着赵玹和冯览。 陈堪排开众人,来到二人面前,未语先笑道:“赵大人,冯大人,久违了。” 赵玹看着陈堪,不满的问道:“陈大人,你的手下堵在武库司门口一个时辰了,请问你们五城兵马司要做什么?” 陈堪笑得像个奸滑的小狐狸,应道:“不做什么,就是来取一下尚书大人许给本官那一万人的武备。” 赵玹摇摇头道:“五城兵马司要的东西,早已被人取走,这里没有你们需要的东西,还请速速退去!” “被人取走了?” “本官怎么不知道?” 陈堪一脸茫然,随后回头朝石稳问道:“是你带人取走的吗?” 石稳沉重的摇摇头,看向方胥:“不是我,是你吗?” 方胥道:“属下不知道啊,属下只是个百户,没有从武库司领取武备的权利,不是我。” 陈堪双手一摊:“赵大人也听见了,本官没有来取,他们也没有来取。” 随后陈堪狐疑道:“莫非,是武库司派人送去了五城兵马司?” 赵玹的脸沉了下来,蹙眉道:“陈大人,此间之事你我心知肚明。” “东西是中城兵马司指挥许远亲自带人来取的,被前军都督府截去,那也是你和隆平侯之间的恩怨,与我武库司毫无干系。” 陈堪环视了一圈,依然没有看见茹瑺那张胖脸。 心想茹瑺还真是坐得住,看来得给他来一记狠的了。 想到这里,陈堪正色道:“赵大人都说了,东西在前军都督府那,不在五城兵马司,既然不在五城兵马司,那就说明我们的东西还在武库司。” 陈堪的流氓逻辑一出口,赵玹和冯览都惊呆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张三和石稳方胥也是忍不住有些脸热。 这话说的,感觉五城兵马司比强盗还强盗。 但他们明明是好人。 真是为有这么个不要脸的领导感到十分羞耻啊! “来人,给本官搬!” 陈堪大手一挥,石稳和方胥再怎么难为情,也不得不听从命令。 赵玹怒道:“陈堪,你敢?” 陈堪大惊失色,连忙上前一步捂住了赵玹的嘴。 “可不敢乱说啊。” 从他来到大明开始,问过他这句话的人,上到亲王下到五品小官全都没有好下场。 陈堪觉得,这句话可能有毒,比什么待你长发及腰,我定娶你为妻这样的flag还要毒。 他可没打算把赵玹弄死。 “呜……” 眼见赵玹还要挣扎,陈堪一记手刀砍在他脖子上。 “安静,深呼吸,头晕是正常的。” 然后,他就收获了一双怒火滔天的眼睛! 没砍晕,陈堪有些尴尬的放开了手。 奇怪,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啊,为什么砍不晕呢,没道理! “陈堪,本官定要参你一本。” 赵玹怒了,他身为武库司郎中,掌握着京军三大营的武备后勤,连五军都督府的人来了都要对他客客气气的。 这个陈堪,简直,简直,简直欺人太甚! “唉,住手吧!” 眼见双方的冲突越演越烈,茹瑺终于苦着脸现身了。 赵玹看见茹瑺,脸上一下就委屈起来。 “大人,五城兵马司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茹瑺没有搭理一脸委屈的赵玹,他走到陈堪面前,看陈堪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坨狗屎,满脸晦气。 他悲愤道:“造孽啊~” “哎呀呀呀,茹大人,久违了!” 陈堪发誓,这是他第一次对人如此热情。 第105节 不过,对方好像不太领情。 茹瑺一脸肉痛的说道:“本官最多能给你匀出五百柄战刀。” “你也知道,东南倭寇登陆,蜀中蜀王叛乱,武库司实在是没有那么多存货。” 陈堪伸出五根手指道:“我说个数,五千!” 茹瑺摇摇头道:“八百,不能再多了。” 陈堪:“四千,你也知道,前军都督府那批估计是很难拿回来了,五城兵马司怎么说也有一万人,给我四千,剩下的六千我自己想办法解决。” 茹瑺:“最多一千五。” 陈堪:“三千,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茹瑺:“两千,爱要不要。” “成交!” “大人……” 赵玹急了。 茹瑺一脸晦气道:“清库,给他们!” 对于陈堪的脾性,茹瑺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了,今天要是不给他,还不知道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茹瑺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怀疑过自己的眼光。 他当初怎么就看走眼了呢? 亏他当初还觉得陈堪是个正义感十足的少年。 现在想来,当初自己在茅房里的时候,脑袋上挨的那次偷袭,陈堪的嫌疑很大啊! 陈堪达成目的,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要走。 能要到两千柄战刀,已经很出乎他的预料了。 “陈小友,老实说,当初是不是你用石头偷袭的本官?” 陈堪脚步一顿,义正言辞的否认道:“不是我,不知道,和我没关系。” “真的?” 茹瑺还是有些狐疑。 毕竟陈堪自进入官场以来,表现出来的完全就是一副腹黑,手段毒辣,没底线,还不要脸的狠人形象。 与当初表现出来的那副正义凛然的君子之态相差太大了。 陈堪点头,认真道:“比真的还真。” “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我老师方孝孺的人品吧,他教出来的学生,怎么可能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情,对叭?” 方孝孺方正君子的名声还是很耐打的,茹瑺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但还是下意识的点点头。 “不对!” “你现在做的事情不就挺下作的吗?” 茹瑺觉得自己被晃点了。 陈堪双手一摊道:“这不一样,下官这也是被逼无奈啊,隆平侯的威势,下官这小胳膊小腿的实在拧不过,不就只有来向您求助咯。” 陈堪的解释也算合情合理,茹瑺心中的怀疑稍减。 然后,他就发现陈堪上马狂奔,没一会儿就消失在视线中。 “不是你做的,你跑那么快干嘛?” 茹瑺嘀咕了一句。 第一百二十五章 竞争 陈堪当然要跑快一点,跑慢了万一露馅怎么办? 这个茹瑺,真不好糊弄。 将两千柄战刀带回南城兵马司,陈堪顿时获得了英雄的待遇。 无数校尉簇拥着他,看着马车上那一柄柄精美的绣春刀垂涎欲滴。 刀陈堪是带回来了,至于怎么分配,那就是手下五个兵马司指挥的事情了。 陈堪从来不禁止手下的良性竞争。 相反,他很鼓励。 只有竞争,才会有更多的人才涌现出来。 事情要一桩一桩解决。 麾下的校尉们,在中军都督府的将官手下,至少要训练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两千柄战刀也足够他们训练所用了。 所以和张信对线的事情暂时不急。 陈堪梳理了一下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将所有的事情按照重要与否写在纸上。 首先,最重要的事情肯定是推动郑和下西洋。 其次是云南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至于西平侯与情敌沐昕进京的事情,陈堪倒是不太着急。 反正大眼睛萌妹已经选择他了,他胜券在握底气十足。 还有徐景昌,得想个法子教训一下他。 永乐大典,这个和自己没关系了,反正不管谁来牵头编撰,头功都是自己的。 推动郑和下西洋的事情还需要诸多谋划,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搞定的。 那就先把改土归流的事情搞定吧。 陈堪提起笔,稍加思索了一下,在奏折上写下改土归流四个字。 这事儿对陈堪来说没什么难度,照着我大清抄作业便是。 再加一点后世民族大团结的想法进去。 还有文化入侵,这个不能少。 嗯,还有那些少数民族的一些好玩的事情得保留一下,什么泼水节啊,火把节啊,都是民族瑰宝。 能歌善舞的云南漂亮妹妹…… 不知不觉,一条数千字的改土归流之法便跃然纸上。 等陈堪写完,再检查一遍,确定没有什么纰漏之后,门外的天色也黑了下来。 陈堪吹干奏折上的墨迹来到正堂,见柳二七、姚弛、石稳、张永四人还未离去,每个人脸上还带着各种鼻青脸肿的伤势。 一时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这是打了一架?” 石稳板着脸道:“回大人,没有,属下刚才摔了一跤。” 陈堪:“哦?” “石稳摔跤了,那你们呢?” 柳二七面色不变,朝陈堪拱手道:“回大人,属下这是旧伤复发!” 陈堪:“嗯嗯!” 张永丧着脸道:“属下,属下刚才没注意撞门上了。” 四人同时将好奇的目光看向姚弛。 姚弛张了张嘴,发现借口已经被他们用完了,只得颓丧道:“属下刚才和内人打了一架!” “嗯!” 四人鼻腔里同时发出一个浓厚的鼻音,姚弛的脸色顿时涨红起来。 四人放在后世,地位都是与片区公安局长差不多的人物。 为了两千柄战刀打成这个样子,也是够可乐了。 陈堪倒是没有拆穿他们的意思。 都是男人,男人何必为难男人。 将奏折摆在桌子上,陈堪问道:“你们谁跑一趟吏部尚书府?” 堂下四人对视一眼,同时伸手向桌子上抓来。 最终还是锦衣卫出身的石稳更胜一筹,眼疾手快的将奏折抓紧了手里。 “各位,在下便当仁不让了哈。” 受了十军棍,皮糙肉厚的石稳仍然像没事人似的,龇着个大牙嘎嘎乐。 奏折的事情搞定,陈堪背着手出了衙门,亲卫张三真正领会到了亲卫二字的含义,见陈堪一出来,便忙牵着马迎了上来。 二人打马回到家中,管家云程去安排张三的住处了,陈堪便独自进了后堂。 忙了一个下午,陈堪这才想起,自己好像还没有吃饭。 去武库司闹腾了许久,下午又是整理改土归流的具体流程,根本就没感觉到饿。 招手让侍女叫来一桌饭菜,陈堪便独自自饮自斟。 想到明日早上还要去国子监读书,陈堪也没敢多喝,喝完一壶米酒后,简单洗漱了一下,美美的进入了梦乡。 …… …… 中秋时分的江南,已经褪去了夏日的湿热。 第106节 虽然没有北方秋高气爽的感觉,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四更天,陈堪早早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在侍女的服侍下洗漱了一下,吃了一顿简单的早餐。 早已备好马匹的张三便陪伴着陈堪踏上了上学之路。 此时的京师万籁俱寂,唯有要早早上朝的大臣们,或坐轿,或骑马,随行的下人手中明亮的火把为这座沉寂的城市增添了一丝生机。 张三骑在马上,他有些感慨。 谁能想到。就在几天前,他还是人见人恨的泼皮,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人物。 望着时不时与自己交错的大臣们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张三抬头看了看天上依旧明光大放的月亮。 忍不住道:“大人,还有三天才是中秋,今天的月亮就已经很圆了。” 陈堪抬起头,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 不论是前世今生,团圆这两个字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两个时代,他都是孤身一人。 “中秋,西平侯也该进京了吧!” 陈堪感慨了一声。 心中对于那个未曾见过面的情敌,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好奇。 若是没有自己,大眼睛萌妹本该是嫁给他的,现在,大眼睛萌妹被自己截胡了。 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摇了摇头,陈堪不再去想这个事情。 转头对着张三吩咐道:“待会儿你回去衙门,交代他们一声,让他们尽可能的去搜集隆平侯张信的罪证。” “大人是想?” 张三刚要说话便被陈堪用手势阻止了。 “你不用多问,本官自有考量。” 张三神色肃穆,不再开口。 陈堪当然要对付张信,毕竟,那是一万人的武备,不是三五个人的。 接触过朝堂之后,陈堪明白,朝堂上的大臣们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现实。 现在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的反应。 他要是找不回这个场子,那他以后在朝堂上也就没法混了。 因为谁都会知道,他陈堪是个软蛋,可以随意拉踩。 第一百二十六章 坏人 上学的日子并没有让陈堪感到一丝新鲜,有的只是无聊和持续的无聊。 这个时代的士子们都太正经了。 陈堪完全找不到在后世时,和宿舍那些哥们互相认爹的感觉。 太风雅的东西,陈堪又不感兴趣,什么诗会啊茶会啊,酸得让人掉牙。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陈堪昨日认识的李彤,就是个一个社牛。 谁能想到一个一顿饭能吃两大盆米饭的人,下一刻就能成为诗会之中最雅致的那人。 率性堂的诗会已经持续了好几天,陈堪本来没想凑这个热闹,奈何李彤似乎非常喜欢这种社交场所。 今日下学之后,不由分说的便将陈堪拉到了率性堂。 一群学子搞出来的诗会,在陈堪看来,其性质与菜鸡互啄差不多。 诗词一道,至唐宋发展到巅峰。 但是到了明朝,老朱搞了一个八股取士,大大的限制了读书人们的发挥,明初便再没有出现过什么名传后世的千古绝句。 唯一算得上大家的,也就只有被后人鼓吹为明初诗文三大家的高启、刘基、宋濂三人。 只不过对于站在巨人肩膀上的陈堪来说,所谓的明初诗文三大家,也就是矮个子里拔将军。 率性堂内,上百位学子正襟危坐,有士子抚琴,有士子吹箫相和。 在叮叮咚咚的乐声衬托下,士子们你方唱罢我登场。 每有一个士子吟哦出自己的作品,总能收获一片叫好之声。 陈堪搬着小胡凳坐在角落,眼里已经冒起了蚊香圈。 士子们倚为天籁的琴声,在他的耳朵里宛如催眠曲。 李彤却没有这个自觉,不仅霸占了最显眼的位置,更是才思如泉涌,短短三柱香的功夫,已经上台吟哦了三首自己的作品。 并且,好评如潮! 陈堪靠在角落,听着催眠曲,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陈兄,陈兄......” 睡梦中,陈堪似乎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刚睁开眼睛,就发现一个大脸盘子在自己的眼前晃荡。 “卧槽,什么妖孽,看打!” 陈堪想都没想,照着那张大脸就是一拳过去! “哎哟~” 大脸吃痛,一屁股跌到地上。 “陈兄,好端端的,干嘛打人呢?” 这个气急败坏的声音,有些熟悉啊... 睡得迷迷糊糊的陈堪骤然惊醒,定睛一看,躺在地上哎哟直叫的不是同窗李彤还能是谁? “咦,李兄,有凳子不坐,躺在地上干嘛,诶,你这眼眶怎么青了?” 陈堪一脸懵逼。 发生了什么? 场面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混乱,士子们顿时将好奇的目光投向此处。 李彤捂着眼睛站了起来,另一只眼睛瞪着陈堪满是幽怨。 “好端端的,怎么打人?” 陈堪有些迷茫的抬起拳头,好像,刚才自己是打中了什么东西。 等等! 刚才被自己打的,不会就是李彤吧? 陈堪有些尴尬:“李兄,你听我解释......” “听说陈兄乃是文宗方大人的高徒?” 一个青年满是戏谑之色的打量着陈堪。 陈堪挑了挑眉,国子监有人认识他,这不奇怪,毕竟方孝孺在儒林之中的地位还是很耐打的。 他作为方孝孺唯一的亲传弟子,被人时刻关注也不稀奇。 但是,青年戏谑的眼神让他非常不爽。 最主要的是,这个青年的颜值,隐隐让陈堪感觉到了一丝威胁。 对于自己有敌意或有威胁的人,陈堪一向爱憎分明。 懒得搭理他,还是安慰李彤比较重要。 陈堪诚恳道:“李兄勿怪,在下起床气有些严重,绝非故意出手伤你。” 见陈堪不搭话,那青年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加重了语气问道:“在下听说陈兄曾经在锦衣卫任事过?” 闻言,陈堪终于抬起眼皮打量了一眼青年。 他在锦衣卫任职过的事情,在大明算不上秘密,但能知晓这些事情的人,绝对不该是一个普通的国子监监生。 所以,这是遇到二代了? 还不是一般的二代! 其他的士子一听见锦衣卫这三个字,看陈堪的眼神顿时变了。 看着青年眼中的笑意,陈堪就知道这逼绝对是故意的,他想孤立自己。 我他妈杀你全家! 陈堪的眸子眯起,将李彤拉在一旁的胡凳上坐下,朝青年笑意盈盈的拱手问道:“不知这位兄台?” 青年道:“在下吴伦,江西金溪府人士。” “哦。” 陈堪仔细想了想,朝中似乎没有什么姓吴的大官啊,自己也没和姓吴的人结过仇啊。 于是,陈堪老老实实摇摇头道:“抱歉,不认识。” 青年的脸色沉了下来,道:“家父吴愈,家祖讳伯宗。” 陈堪一脸茫然,怎么还把老爹和爷爷都搬出来了,这人有病吧? 李彤轻轻拉了拉陈堪的袖子,低声道:“吴伯宗吴大人,乃是太祖爷在位时的武英殿大学士,亦是洪武四年进士及第一甲,台院御史吴愈吴大人,曾是建文元年二甲头名.....” 听完李彤的解释,陈堪更迷糊了,你爷爷是洪武四年的状元,你爸爸是建文元年的二甲第一,这他妈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堪道:“这位吴...无能兄,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言。” 吴伦面无表情道:“在下听说陈兄乃是方大人高徒,又见陈兄在率性堂诗会上高高酣眠,想必应是学问精深,不屑诗词小道吧?” 第107节 陈堪:“......”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当初老朱那么不待见读书人了。 随时都在给别人挖坑等人往里钻的人,不杀不足以泄愤。 至少陈堪现在就很想一刀宰了这个无能。 竟然妄图用一句话将陈堪推向士林的对立面,用心何其险恶。 我他妈刨你家祖坟了,还是勾搭你老妈了? 坏人! 在心里默默的给此人下了定语,陈堪不打算和他争辩什么,冷声道:“无能是吧,我跟你说,我脾气不太好,你要有什么事,最好直说。” 吴伦皱眉道:“这么说,陈兄当真看不起诗词一道?” “啪~” “我看不起你妈!” 吴伦还没反应过来,陈堪便一大逼兜甩在他脸上。 第一百二十七章 真诚才是必杀技 都说读书人脏心烂肺,以前陈堪还没觉得。 但吴伦的出现,让陈堪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人不待见读书人的原因。 读书人是真他妈的阴险啊。 一张嘴,胜过千军万马。 若非陈堪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在士林混下去,就凭吴伦刚才那两句话,陈堪一个应对不慎,恐怕就要遭受到士林的排挤。 清脆的耳光,打懵了吴伦与在场的士子。 李彤一下子站起身来,道:“陈兄,你,太冲动了啊!” 吴伦捂着脸,神色有些难以置信。 一言不合就动手,岂是君子所为? “你,陈堪,你敢打我?” 陈堪忍不住脸皮一抽。 他当然敢,这是明摆着的事情,这人是脑子是脑子有问题吗? 吴伦怒火冲天道:“你竟敢当堂殴打士子?” 此言一出,在场的士子们顿时回过神来,看着陈堪的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 “陈堪,你师从文宗,看不起诗词小道,这没有问题,但是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有士子义愤填膺地发问了。 “就是,怎么能打人呢?” 士子们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 一个青衫士子上前一步,义正言辞的说道:“陈堪,我等敬你是大儒子弟,但你动手打人就是不对,给吴兄道歉!” “对,给吴兄道歉。” “道歉。” 陈堪很忙,没工夫陪他们玩这种小孩子游戏。 他从袖子里取出丝绢擦了擦手,看着怒火滔天的吴伦,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蠢货。” 说完,转身便走。 “站住!” 陈堪还没走到率性堂大门,士子们便围了上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让开,我再说一遍,我脾气不太好。” 陈堪很难相信,这些士子竟然代表着大明朝的未来。 被人随便鼓动几句,就连是非都不分了。 大明药丸啊! “道歉!” “不道歉你别想走。” “陈堪,看在文宗方大人的份上,我等可以不与你计较诗词一事,但你打了人,不道歉就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李彤跟在陈堪身旁,脸色焦急,他低声道:“陈兄,你太冲动了啊,再怎么样也不该打人啊。” 陈堪停住了脚步,他的脸色平静下来,他已经想明白为何吴伦会针对自己了。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 这个吴伦,与其说是冲着自己来的,不如说是冲着方孝孺来的。 方孝孺是天下文宗,而吴伦的爷爷是大明朝第一个状元。 既然是第一个状元,那天下文宗,儒林之首,便该是吴伦的爷爷。 据陈堪所知,吴伯宗已经去世整整十八年了。 而问题结症就出在这里,吴伯宗去世之后,世人只知方孝孺,不知吴氏一门。 这算什么? 道统之争? 陈堪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吴伦,笑道:“道歉是吗,你过来。” 听见陈堪服软,吴伦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随后脸色一肃,看着陈堪高声道:“陈堪,士可杀,不可辱。今日之事,我本不欲与你计较,怎奈你形迹恶劣,若是就此放你离去,天日昭昭,伦理崩坏,恐国将不国,你若诚心认错,我愿同你......” “你不过来啊,那我过来。” 吴伦后面的化干戈为玉帛还未出口,陈堪便走到他身前,对着他的另一边脸就是一个大逼兜。 “啪~” 陈堪看着吴伦脸上左右两边对称的巴掌印,心里顿时舒坦多了。 “陈堪,你找死!” 再次受辱,吴伦几欲癫狂。 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陈堪已经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 吴伦神色狰狞起来,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后倒飞出去。 “尔敢?” 李彤大惊失色,大喝道:“陈兄,别冲动!” 士子们怒了,众目睽睽之下,这个凶徒竟然还敢行凶? “拿下他!” “他......” 士子们正要出手主持正义,吴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陈堪掐住了脖子。 见陈堪将吴伦掐得吴伦眼色泛白,面色发紫,士子们哪里还敢轻举妄动。 赶忙出言劝慰道:“陈堪,勿要酿下大错,速速放开吴兄。” 陈堪视在场的士子们如无物,看着脸色狰狞的吴伦笑道:“玩弄人心,不是这么玩弄的,看好了,我只教你一遍。” “陈兄,快放开他!” 当着这么多人面连续行凶三次,李彤也慌了,要知道,陈堪可是他带到诗会来的。 “无妨。” 陈堪掐着吴伦的脖子,像拖死狗一样将他拖到了率性堂中间的空地上。 随后一屁股坐在吴伦身上,看着围住自己的士子们畏畏缩缩的样子,脸色一沉,大骂道:“一群蠢货!” “你...” 有士子怒极,就要出言反驳,但当陈堪用毫无感情的眼神注视他时,他顿时如坠冰窖,想说的话卡在嗓子眼,却不敢再出声。 士子们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个人似乎曾经是杀人如麻锦衣卫。 “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还敢妄谈公道,就你们,还是率性堂的学子,大明要是交到你们手上,迟早被你们祸害干净。” 陈堪在京城混到现在,靠的就是一个狠字。 吴伦在他眼里,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他的对手,是亲王,是县侯,是锦衣卫头子。 但现在一个跳梁小丑也想在他面前搞事情,陈堪不介意打击一下他的自信心。 “怎么,不服气?” 看着士子们眼中的不忿之色,陈堪脸上露出嘲弄之色。 “你说吴兄把我们当枪使,你有什么证据?” 士子当中终究还是有胆子大的人的。 “就是,你血口喷人,我们所有人都看见了你行凶,你又作何解释?” 陈堪看着出言的两个士子问道:“我为何要打他?” 那士子道:“吴兄他...他说你看不起诗词一道。” 一句话说完,士子们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 第108节 吴伦说陈堪看不起诗词一道,陈堪为什么要打他? 见士子们若有所思,陈堪拽着吴伦的头发,将他拽起来,笑道:“看到了吗,玩弄人心,真诚才是必杀技,下次记住了,别再出来丢人现眼。” 「今日四千,请假一天。」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击不中远遁千里 陈堪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一句话简单的引导了士子们的思维。 他为什么要打吴伦? 总该有一个原因吧? 吴伦说陈堪看不起诗词小道这个理由,很明显站不住脚。 逐渐有士子的脸色开始苍白起来。 显然,率性堂的学子并非全都是蠢货,也还是有聪明人的。 一脚踹在打算开口说话的吴伦头上,让他的脸和青石板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后。 听得吴伦传来的惨叫声。 陈堪似笑非笑的打量着眼前的士子,鄙夷道:“怎么,还没人想明白吗?” “陈堪似乎从来没有说过他认为诗词一道是小道。” 有士子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后脸色变得刷白。 看着这些一向以聪明人自居的士子们脸上露出惊疑不定之色,陈堪决定,回去就和方孝孺打小报告。 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用,否则,大明迟早毁在这些人手里。 “陈兄,是我错怪你了。” 李彤脸上有些愧疚,随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对着趴在地上的吴伦就是一脚。 “连我一个云南来的化外蛮夷都骗,真不是人,呸!” 李彤的一口唾沫正正的吐在吴伦的脸上。 陈堪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倒是没想到,这个李彤还挺讲义气。 “行了,走吧!” 陈堪将脚从吴伦头顶移开,对着李彤说了一句。 这一次,士子们没有阻拦。 一直被陈堪踩在脚底下的吴伦终于有机会抬起头,可惜,他只能看见一道嚣张的背影逐渐远去。 “可恶啊,陈堪,我要你死!” 从小到大便一帆风顺的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他对陈堪的恨意一瞬间浓烈到巅峰。 不过,他似乎忘了他当下的处境。 上百名士子将不善的目光盯着他时,他瞬间汗毛矗立,心里升起一股寒意。 所幸士子们终究是读书人,最终还是没有对他出手,只是眼中同时透露出对他的失望。 一个构陷同窗,还将所有人都当枪使的人,他接下来在国子监里的悲惨日子已经可以预料得到。 陈堪与李彤走出率性堂,李彤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陈兄,为何你一句话便能扭转局势?” 他的眼里亮晶晶的,他自问,若是当时换成他面对那样的局面,除了道歉之外他绝对想不到其他的破局之法。 “人的思维,是能够被引导的。” 李彤是个纯粹的人,陈堪不想他过早的被这些肮脏的东西所污染。 所以他也没有多说,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 “陈兄……” “我还有事,先走了,回见!” 李彤还想开口,但陈堪已经加快了速度。 二人并未住在同一栋宿舍里,李彤见陈堪走远,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 陈堪来到昨日翻墙的地方,环视四周,确认没人之后,助跑起跳,整个人像一只灵活的猿猴,瞬间爬到了墙顶。 依然是不走寻常路,直接跳下了高墙。 前来接应的张三已经非常习惯陈堪的不守规矩了,默默的收回楼梯,牵过马匹,二人慢慢的打马朝五城兵马司走去。 “隆平侯的罪证收集得如何?” 陈堪刚刚问出声,心跳忽然加快,一股不安的情绪瞬间浮上心头。 与在秦淮河岸遭遇刺杀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回大人……” “有刺客,隐蔽!” 张三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见了陈堪的预警。 陈堪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歪到了战马的肚皮之下,就在陈堪掉下马来的瞬间,一根手指粗细的铁箭带着破空声射进了战马的脖颈。 “唏律律~” 马儿嘶鸣一声,朝前踢踏几步之后便倒在地上。 “有刺客!” 张三一声大喝,身子一歪滚下马来。 陈堪借助战马的尸体作为掩体,佝着头道:“叫人!” 与此同时,大街之上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杀搅得混乱起来。 “杀人了……” 张三迅速掏出怀中独属于五城兵马司的信号弹,用打火石点燃引信。 陈堪看着插在战马脖颈上的冷箭,心里不由得一阵后怕。 若非每次遇到生命危险之前,身体会本能的预警,现在他已经凉凉了。 这次又是谁? 出手如此狠毒,这是要置他于死地。 什么仇什么怨? 陈堪脑海里瞬间闪过张信与纪纲的身影,但是细细一琢磨,却又觉得不太可能。 这里是京师,天子脚下,他们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当街行凶杀人。 除此之外,自己还有什么仇家必须要置自己于死地的? 张三道:“大人……我去吸引对方的注意力,您趁机先逃……” 陈堪以战马当作掩体,应道:“没用的,对方明显是冲着我来的,越动死得越快。” 他不敢乱动,鬼知道对方有几个弓箭手,他可不想被射成筛子。 还是躲在战马的尸体下面比较安全。 五城兵马司的人来得很快。 北城是柳二七的地盘。 柳二七现在是满腔怒火,竟然有人在他的地盘上明目张胆的行凶杀人,要杀的还是他的顶头上司。 简直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欺人太甚! 街道很快被清空,箭矢射出来的方向已经被柳二七麾下千户带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 被人海重重包围,陈堪心里也没了不安的感觉。 他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衫,脸色有些凝重。 “大人恕罪,属下一定将那厮揪出来碎尸万段。” 看着满脸羞愧单膝跪在地上的柳二七,陈堪道:“不怪你。” 一击不中,远遁千里。 从那刺客迟迟未曾射出第二箭开始,陈堪便知道,想要揪出那人已经是不太可能了。 这次的情况与以往的都不一样,来的是职业刺客。 柳二七怒道:“属下已经派人封锁了城门,大人放心,属下掘地三尺,也要将那厮给刨出来。” “没必要了,收队,回去吧。” 陈堪若有所思的罢了罢手。 现在时间过去这么久,陈堪估摸着那刺客都已经逃出城去了,大索全城,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五城兵马司又不是锦衣卫。 第一百二十九章 扫黑除恶 柳二七麾下的千户带人将箭矢射出那个方向的建筑翻了个底朝天。 不出陈堪所料,毫无收获。 第109节 看着有些羞愧的下属,陈堪没有多说什么。 不知道对方的长相,不知道对方的打扮,又没能第一时间赶到案发现场,能找到线索才有鬼了。 “行了,回吧。” 陈堪换了一匹马,继续向着南城兵马司而去。 走到半路上,正好遇到了得知陈堪遇刺的消息,带人前来支援的石稳张永姚弛等人。 得知刺客柳二七未能将刺客抓捕归案之后,三人都有些恼怒。 石稳冷声道:“老柳,你若是不能胜任这北城兵马司指挥,我劝你早点退位让贤。”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没能逮到刺客,柳二七也没有心情与他们斗嘴。 随口回了一句,便不再多说。 一行人回到南城兵马司,陈堪看见在安仁药坊养伤的许远竟然回来了,不由得蹙眉道:“为何不在药坊好好养伤。” 许远坐在一架木制的轮椅上,拱手道:“属下已无大碍,听说大人在路上遭遇了刺杀,结果如何?” 不等陈堪作答,石稳便没好气道:“还能有什么结果,老柳这家伙,把刺客给放跑了。” “你......” 柳二七不忿。 陈堪道:“是专业的刺客,一击不中便远遁千里,我怀疑是有人买凶杀人。” 闻言,许远的脸色凝重起来。 “大人可有怀疑的对象?” 陈堪缓缓摇头道:“没有。” 他的仇家不多,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纪纲,张信,朱济熺。 纪纲与张信本身就是手握重权的人物,府中蓄养死士无数。 要杀陈堪,完全可以直接派出死士给陈堪来个一击毙命,没必要用这种高风险的手段。 而朱济熺,他全家都被朱济潢关进了猪圈,朱济熺本人现在是死是活还不好说,更不可能雇佣刺客。 还有一个重要因素,他心里的直觉告诉他,凶手不是这三人,而是另有其人。 对于自己的直觉,陈堪一向非常信任。 思索片刻,陈堪沉吟道:“民间有些什么刺客组织?” “大人是怀疑……” 许远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民间刺客杀手组织不少,但绝大部分只是小打小闹,敢对官员动手的……” “白莲教!” 在场的几人口中同时说出一个名字。 许远沉吟道:“敢对官员下手,且不惧报复的民间杀手组织,除了白莲教之外,只剩下明教与弥勒教。” “太祖爷立国时,曾大规模绞杀明教教徒,明教元气大伤之后隐于荒野,躲都来不及,更别说派出刺客潜入京师刺杀朝堂官员。” “弥勒教,自从与白莲教逐渐融合之后,便衰落下去,如今已成为白莲教的附庸。” 陈堪点点头,如果是白莲教的话,那就不奇怪了。 这个自唐朝时期就创立的佛教组织,名义上归属于佛门净土宗。 实际上教义已被其历代教首歪曲得不成样子,整个宗教沦为了蛊惑人心,妖言惑众,愚民为乱的邪教组织。 教内衍生出各类邪说与乱世之术,有宋元明清四朝,基本上每一次农民起义,都与这个教派离不开关系。 而这个教派擅长的还不止是玩弄人心,其教众之中更多杀手,匪盗,肉身菩萨之流,常视朝廷律法为无物。 异位处之,若是陈堪想要买凶杀人,最好的选择也是白莲教。 那么顺着这个思路反推一下! “什么样的人才会花钱请白莲教杀人?” 陈堪此言一出,几个人都面面相觑。 普通人找不到白莲教,手握重权的人不需要。 什么算是手握重权的人? 石稳给出了答案:“如果是属下想要杀人,只需要派出几个忠心的校尉便可,白莲教的人,我不信任。” 石稳手中握着两个千户所,自然算是手握重权的人。 普通人就更没必要请人刺杀陈堪了。 陈堪来到大明,又没有得罪过百姓。 陈堪对于百姓的态度,与老朱是一样的,只能保护,不能伤害。 “这个人必然位高,但是权轻,并且与大人你有大仇。” 许远给出了定语,一下子就将幕后主使者的范围缩小到了一个范围。 “未必位高,但身份一定差不了!” 陈堪总结了一句,随后苦思冥想起来,他什么时候得罪过这样的人? 今天早上的吴伦算一个,但他应该没那么快,自己刚羞辱完他,出门就被人刺杀,他是直接打的电话吗? 排除! 武库司郎中赵玹与员外郎冯览,他们和自己没有死仇,顶多算是一点小冲突,应该不至于请人来杀自己。 可以排除! 除此之外还有谁? 难道是因为自己突然崛起,挡住了谁的晋升之路? 应该也不是。 陈堪所处的位置,提督五城兵马司的职位,本身就不是朝堂常设的职位,不存在和谁有竞争关系。 总之,这场刺杀来得很没道理。 想不出来就暂时不想了。 刺客出手第一次未果,必然就会出手第二次。 陈堪沉吟道:“白莲教和其他杀手组织在京师的据点你们都清楚吗?” 张永道:“回大人,知道,他们本就是依附于五城兵马司才能存活,五城兵马司很大一部分收入便是来源于此。” 许远道:“属下在锦衣卫时,锦衣卫同样有这种不可公之于众的灰色收入。” “马上调集人手,请他们大狱走上一遭。” “此次行动代号,扫黑除恶!” 抓人这种事情,自然不需要陈堪亲自出手。 陈堪一声令下,五城兵马司这个庞大的衙门便迅速的运转起来。 石稳也好张永也好,他们都是常年混迹于京师之中的老油条。 京师有什么狐城鼠社,他们比陈堪更清楚。 一个下午的时间,百姓们便发现京师之中多了许多身着飞鱼服手持水火棍的校尉。 但是这些人又与锦衣卫不同,他们不会随便闯入百姓家里。 反而是对那些泼皮游侠之流毫不留情。 不断有欺辱乡邻的街霸村霸等人被拿下,一些不法组织的根据地更是遭受了灭顶之灾。 第一百三十章 白莲教 短短一个下午,整个京师的治安环境大大的上升了一个台阶 尤其是对于在京师做小生意的摊贩们来说,忽然间没有了市霸与泼皮们的敲诈勒索,许多人不禁喜极而泣。 这一次,五城兵马司打击罪犯的力度是前所未有。 泼皮游侠被校尉们串成一串一串的牵进南城兵马司衙门。 当然,重头戏还是在各类不法组织身上。 这些被逮进大狱里的杀手组织头目,一个个神情淡定,有的遇到熟人还会笑着打个招呼。 张永柳二七姚弛三人神情都有些尴尬。 陈堪似笑非笑的看着三人:“想不到三位指挥,这人脉还挺广阔的。” 揶揄了一句,陈堪倒是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大家都是要养家糊口的人,都知道赚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大明朝官员的俸禄低得令人发指,没点其他收入,能保证自己不被饿死就不错了,更别说维持偌大的五城兵马司。 这样的事情,放在哪个时代都是非常正常的,陈堪还不至于因为这些小事就去怪罪他们。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黑白分明的。 “走吧,去审一审,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陈堪率先背着手朝衙门后面的广场走去。 五城兵马司兵主要便是负责缉捕盗匪之流,自然是有牢狱的。 只是面积不大,和锦衣卫的诏狱更是没法比。 这一次,整个京师的黑恶势力几乎被一网打尽,这么多人,大狱肯定是装不下的。 所以寻常的泼皮游侠之流,只能用绳子串成一串,抱头蹲在广场上。 第110节 能关进大狱的,都是各类民间组织的首领人物。 陈堪带着五人踏进了大狱,便听得一阵阵叫冤之声响起。 这些人大多与张永姚弛这些兵马司高层官员相识,嘴上在喊冤,脸上却不怎么慌。 兵马司的牢狱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进了,往次都是破点财就能出去,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肃静!” 张永一声大喝,不大的牢狱里瞬间安静下来。 “张大人,兄弟们最近也没犯事,您这不分青红皂白的便将兄弟抓进来,可是手上又紧了,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都是自家兄弟,尽管开口便是。” 一句话问得张永有些恼羞成怒,取下刀鞘便一记刀鞘打在那人脸上。 “住口!” 陈堪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没有开口阻止。 都说明初对于贪官的刑法很重,不知道收受贿赂该判剥皮充草,还是凌迟? 张永被陈堪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期期艾艾道:“大人,您别听他胡说八道。” 陈堪笑了笑,问道:“白莲教首是谁?” 见陈堪没有要与他计较的意思,张永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随后拱手道:“回大人,白莲教的据点在京师以南十六里外的南坡村,石大人已经亲自带人去拿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张永口中才说起石稳还需要一会儿才能回来。 石稳便顶着一张晦气的老脸走进了大狱。 “大人,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大人责罚!” 刚进门,石稳便在陈堪面前跪了下来。 陈堪微微皱眉道:“怎么了?” 石稳面露憎恨,拱手道:“大人,属下带人到达南坡村时,白莲邪教的教众已经不知所踪。” “果然是他们!” 陈堪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好一个白莲教,我没来弄你们,你们倒还先来惹我了。 我他妈杀你们全家! 对于邪教之流,陈堪一向没什么好感,尤其是白莲教弥勒教天理教这种,打着救苦救难的名声祸乱天下的邪教。 现在既然敢得罪我,就等着老子把你们连根拔起吧! 陈堪心里暗暗发狠。 看着跪在地上的石稳,语气温和下来,宽慰道:“无妨,起来吧!” “既然确定了是白莲教派出的刺客,加大缉捕白莲教众的力度就是。” 宽慰了一句,陈堪一言不发的走出了牢狱。 张永跟了出来,问道:“大人,那这些人……” 陈堪道:“审查一下,有人命官司的移交上元县衙或者府衙,其他人敲打一番,该放的放了!” “遵命。” 回到衙门里坐下,陈堪招手叫过来石稳,吩咐道:“往地方上渗透的事情,你们要抓紧了,下一次,绝不能如此被动。” “另外,幕后主使的事情暂时先放一放吧,这么查查不出来什么头绪的,既然是针对我来的,迟早会浮出水面。” “是,属下明白。” 石稳带着一脸戾气离去,不用想,潜伏在京师周边的邪教势力定然会迎来他致命的打击。 陈堪靠在椅子上,回想起那一箭的凶险,心里更加坚定了将白莲教连根拔起的决心。 至于那幕后主使之人,既然敢和这样的邪教沆瀣一气,不论他出身有多高贵,陈堪都已经给他宣判了死刑。 等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陈堪便准备回家睡觉。 刚刚出门,张三与方胥便带着百来号人严阵以待,甚至还很贴心的为陈堪准备了一顶轿子。 见陈堪出门,方胥迎了上来,拱手道:“大人,许大人吩咐属下随时贴身护卫您的安全。” 陈堪本能的想拒绝。 今天京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应该没有刺客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再次出手刺杀他。 不然挑衅的就不只是五城兵马司的威严了,而是整个大明的颜面。 但想想,万一白莲教的人就是这么不怕死,那自己岂不是要白白丢掉性命? 权衡了一番,陈堪还是上了他们准备的轿子。 从南城兵马司回家的路上果然一路平静,但不论是张三还是方胥都不敢掉以轻心。 陈堪刚刚下轿,管家云程便一脸凝重的迎了上来。 “公子,您看这个。” 云程递上了一支箭矢,以及一块绣有莲花图案的丝绢。 “贼子好胆!” 方胥一见那莲花图案,瞬间勃然大怒。 陈堪接过丝绢和箭矢,好奇的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方胥怒道:“大人,这是白莲邪教的誓杀帖。” 陈堪一愣,随后嘴角露出一丝意味难明的微笑。 自语道:“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学生知错 本以为是买凶杀人,现在看来,事情远不像自己猜测的那样简单啊。 陈堪收起丝绢,将箭矢折断,问道:“被雇佣的白莲教杀手,会和刺杀目标不死不休吗?” 方胥摇头道:“不会,正常来说,白莲教的杀手只会出手一次。” “属下没听说过白莲教会不死不休的一定要杀一个人,一般来说,能接到这种誓杀帖的人,除非是本身就与白莲教有大仇。” 陈堪笑了,他来到这个世界,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的时间,在今天之前,他根本就没想起来大明还有白莲教这个组织。 更不要说去和白莲教结下无法化解的死仇。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我就不信在京师之中,白莲教还能取走我的项上人头。” 陈堪满不在乎的罢了罢手,随手将折断的箭矢丢到一旁。 方胥道:“大人,不可大意啊,白莲教贼人防不胜防,很难说京师里有多少白莲教众。” 陈堪的脚步一顿,回头看着方胥,淡淡的问道:“那本官花那么多钱,得罪那么多人拉起来的五城兵马司,是一群废物吗?” 方胥眉头一皱,随后陡然挺直了胸膛,高声道:“大人放心,有属下在,白莲教贼人想要伤到大人,除非从属下的尸体上踩过去!” 陈堪拍了拍方胥的肩膀,笑道:“府中的防卫,便交给你了。” 云程带着方胥和张三布防府宅,陈堪迈着四方步往后堂走去。 分道扬镳没一会儿,云程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公子,尚书大人来了,现已在客堂等候。” “老师?” 陈堪一个箭步蹿出房门,在云程诧异的目光中朝着客堂撒丫子跑去。 他一进门,便看见方孝孺稳稳的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端着茶杯小口小口的抿着茶水。 这是他搬家之后,方孝孺第一次上门。 陈堪拱手行礼道:“老师,您来怎么也不遣人和学生说一声,学生也好去接您。” 方孝孺放下茶杯,笑道:“免了,老夫还没老到走不动路。” “来人,设宴!” 吩咐了下人一声,陈堪便和方孝孺攀谈起来。 “老师今天怎么有时间来看学生,京察结束了吗?” 方孝孺没有说京察的事情,而是看着陈堪问道:“老夫听说,你今日遭受白莲贼人的刺杀,可有受伤?” “多谢老师挂念,是有这事,只不过刺客的箭法不太准,让学生逃过一劫,已经没事了。” 陈堪轻飘飘地应了一声,再次问道:“老师,师娘怎么没和您一起来?” 方孝孺道:“老夫从吏部下差,听说你和白莲教对上,便径直来你府里了,还未来得及回家。” 感受到方孝孺的关切,陈堪心里闪过一丝暖流。 连家都没来得及回,先跑来看自己,这个老人,确确实实是在把他当亲儿子对待。 陈堪宽慰道:“老师不必担心,在学生眼里,白莲教不过是一群只会暗箭伤人的乌合之众罢了。” “学生迟早将他们连根拔起,为大明除掉这个毒瘤。” 看着陈堪这幅雄心壮志的样子,方孝孺正色道:“不可大意,白莲教与朝堂之上的政敌不同,他们可不会顾虑什么体面,更不会顾虑什么祸不及家人。” 陈堪道:“放心吧老师,学生好歹也是在锦衣卫混过的,论阴险手段,未必就怕了他们。” “莫要轻视了白莲教,能传承数百年的教派,必然有他的独到之处,当心在此吃了大亏!” 能让方孝孺一下差就跑来府里,并且连续重复两遍,足以证明白莲教不简单。 正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陈堪严肃起来,朝着方孝孺拱手道:“老师放心,学生从未轻视过白莲教。” 第111节 见陈堪的态度转变,方孝孺点头道:“这就好,遇上白莲教,千万大意不得,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尽管开口便是,老夫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 陈堪再度拱手谢道:“多谢老师关爱,学生省得。” 方孝孺既然开口了,那就意味着他认定陈堪对上白莲教,必定是处于劣势。 但陈堪不这么想,他很想看看,国家机关与民间邪教之间,究竟孰强孰弱? 况且,他还是个挂逼。 在别人看来很神秘的白莲教,在陈堪眼里,并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后世的专家学者们,早就将白莲教的各种教义以及蛊惑人心的手段一样一样剖析出来了。 说白了,就是一句话:“装神弄鬼,蛊惑人心。” 陈堪要做的,就是找到他们,拆穿他们。 至于怎么拆穿,陈堪不觉得白莲教那些装神弄鬼的小把戏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师徒闲聊之间,饭菜也被端上了桌子。 “老师,先吃饭吧。” 陈堪为方孝孺递上筷子,又为他甄满米酒。 方孝孺拿起筷子优雅的开吃,陈堪则是毫无吃相的狼吞虎咽。 看着吃相难看的陈堪,方孝孺皱了皱眉,问道:“老夫听说,今日午间你在国子监与人起了冲突?” 陈堪吞下一块肌肉,翁声道:“是,一个跳梁小丑,想踩着学生积累声望,被学生教训了一下。” 方孝孺道:“你这脾气该改一改了,国子监有国子监的规矩,你就算不忿,也不该去破坏规矩。” “哪有,学生只是合理的反击了一下。” 陈堪狡辩了一句,显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方孝孺闻言,则是眉头一皱,随后停住了筷子。 “怎么了老师?” 陈堪抬起头,表情有些懵,好好的怎么还生气了? “你要明白,大明是个有规矩的地方,不守规矩的人,在大明很难站得住脚。” “自陛下登基以来,你已经不止一次地坏了规矩。”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没有陛下的恩宠,你现在是个什么下场?” 方孝孺开口了,只是这一次,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而方孝孺的言外之意,陈堪也听懂了,方孝孺这是在担忧他行差踏错。 他赶忙正襟危坐,拱手道:“学生知错!” 第一百三十二章 阴谋 八月十四,距离中秋还有一天的时间。 方胥与张三等人全副武装的护送陈堪到国子监上学。 刚进正义堂坐下,李彤便凑了上来,低声道:“陈兄,他们都在传,说吴伦失踪,是因为得罪了你,真的吗?” 陈堪惊讶道:“吴伦失踪了?” 李彤有些诧异:“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 陈堪有些莫名其妙,昨日从率性堂出来,他就翻墙溜之大吉了,怎么可能知道国子监后续发生的事情? “吴伦怎么失踪的?” 李彤左右打量了一下,随后说道:“昨日下午,吴伦被司业博士以品行不端为由勒令退学,晚间就不见了踪影。” 陈堪沉吟道:“那也不能证明吴伦失踪了啊,说不定他已经回家去了呢?” 李彤摇摇头道:“没有,就是失踪了,因为昨日没有人看见吴伦出门。” 陈堪忍不住莞尔一笑,谁规定的离开国子监必须要走大门的。 自己翻墙翻了好几天了,不也没人发现吗? 陈堪双手一摊,笑道:“他失不失踪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总不可能是被我藏起来了吧。” 李彤煞有其事的说道:“还真有人这么说,他们说你以前是锦衣卫,说不定吴伦就是被你灭口了。” “都是谣言,昨天下午我都没见过他。” 大学生离校出走,很正常的事情,陈堪也没太放在心上。 只当是和李彤闲聊几句,便不再关注。 中午吃完饭,陈堪准备像往常一样翻墙出去。 今天是八月十四,他和大眼睛萌妹已经约好了在灵谷寺相会。 但是刚从食堂出来,一个青衫士子便拦住陈堪道:“陈兄,刘司业让你去一趟。” 传完话,士子便像看见了洪水猛兽一般,撒腿就跑。 司业,乃是国子监的二把手,解缙不在,国子监便是司业刘雄说了算。 “刘雄,找我干什么?” 陈堪嘀咕了一句,转身朝国子监公廨走去。 方孝孺身为天下文宗,门生故旧满天下,但同样有和他不对付的人。 刘雄就是其中一位。 但刘雄也是大儒,料想应该不至于为难自己后辈吧? 来到刘雄的公廨门口,陈堪礼貌的敲敲门。 “进来吧!” 刘雄浑厚的声音响起。 陈堪走进门,朝案几后的那道身影弯腰拱手道:“学生陈堪,见过刘师,不知刘师唤学生前来,所谓何事?” 刘雄是个年近五十,头发花白,长髯及胸的美髯公。 相貌堂堂的脸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他看着陈堪,眉头微皱,随后展开。 问道:“你便是陈堪?” 陈堪道:“是!” 刘雄背着手走到陈堪面前,两人四目相对。 刘雄道:“老夫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吴伦之事可是你所为?” “吴伦之事,吴伦怎么了?” 陈堪一愣,眼睛微微眯起。 当刘雄问出这句话,他已经本能感觉到有事情发生了。 刘雄沉声道:“吴伦死了,昨夜戌时,有乡民向应天府衙报案,说在城外南坡村发现一具死尸,应天府的捕快赶去,验明正身之后,确认死者正是吴伦。” 陈堪诧异道:“吴伦死在了南坡村,这怎么可能?” 一瞬间,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刘雄继续说道:“昨日只有你麾下五城兵马司的人去过南坡村,恰好昨日吴伦又与你起了冲突,应天府衙已经指控你杀人抛尸。” “此事并非学生所为。” 陈堪的眉头紧紧的皱起,这绝逼是有人要搞他啊。 “老夫也觉得应该和你没关系,所以才在国子监内压下了吴伦已经身死的消息。” “你自己想想,最近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刘雄毕竟是大儒。 此事之中疑点颇多,是以他并未第一时间认定陈堪就是杀人凶手。 反而压下吴伦已经身死的消息,为陈堪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陈堪感激的暼了他一眼,拱手道:“多谢刘师回护,学生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证明学生的清白” 刘雄回到椅子上坐下,对着陈堪轻轻挥手道:“去吧,老夫也希望你是清白的。” 陈堪心事重重的转身出了公廨,心里一直在嘀咕。 昨天石稳带人去南坡村,吴伦下午就死在那里,这事儿怎么都显得不同寻常。 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有人在嫁祸给白莲教,想让自己与白莲教不死不休。 但转念一想,白莲教给自己送来了誓杀帖,本身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这个嫁祸根本就没有意义。 如果不是嫁祸给白莲教,那就是要嫁祸他。 而嫁祸他,可以怀疑的对象就广泛了。 首先就是白莲教,他们杀了人之后嫁祸给陈堪。 但问题在于,他们凭什么以为杀个人嫁祸给陈堪就能扳倒他? 除非白莲教在朝堂之上还有还有一股足以顶得住方孝孺的压力的力量。 但那可能吗,白莲教若是在朝堂之上真的有那种力量,为什么不干脆直接用莫须有的罪名杀了他? 陈堪第二个怀疑的对象是纪纲。 他的怀疑很有道理,嫁祸,构陷,株连之事,本就是锦衣卫的看家手段,恰好他又与纪纲有仇。 但是这嫁祸的手段也太明显了,就好像生怕自己看不出来似的。 第112节 难道是张信? 似乎自己的每一个敌人,都有嫁祸的动机。 但仔细一想,他们的动机又都不太合理。 陈堪满心疑惑的翻出国子监的围墙,张三与方胥带着瞬间带人围在他身旁,每个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看着方胥和张三,陈堪问道:“昨日南坡村发现了一具死尸,你们知道吗?”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露出茫然之色。 看着二人的表情,陈堪心里一沉。 他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有人在给应天府衙施压,有意的掐断五城兵马司的消息来源! 否则,没道理应天府衙已经指控自己杀人抛尸了,而五城兵马司这边却没有收到一丝风声。 也就是说,有人想把这件案子做成铁案! “嘶~” 陈堪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心里暗道侥幸。 若非刘雄告知,只怕当他得知吴伦身死的消息时,就是他被应天府拿下大狱之时。 第一百三十三章 计将安处 “好毒辣的手段。” 陈堪意识到,这一次,他或许碰到对手了。 布局的人很高明,将所有的线索都引向了与自己有仇的人。 让陈堪没办法分辨,究竟是有其他人在布局,还是出自哪一个对手的手段。 究竟是谁,这么苦心积虑的想要搞死自己? 一路上陈堪都在思考。 只是想了半天,仍旧毫无头绪。 来到五城兵马司,陈堪让张永召集其余四城的兵马司指挥,他准备好好的捋一捋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小半个时辰后,五城兵马司六位最高领导人齐聚一堂,包括坐在轮椅上的许远。 陈堪用最简洁的话语说出了吴伦的事情,下首的五人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属下这就去应天府衙。” 脾性最为冲动的石稳起身就要出门,却被身旁的许远一把拉住袖子。 许远摇摇头:“如果大人的猜测是真的,有人故意切断咱们五城兵马司的消息来源,你去了也是白去。” “那你说怎么办?” 石稳心里有些焦急,因为昨日正是他带人去的南坡村。 柳二七若有所思的说道:“不妨再带人去南坡村看看,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陈堪一锤定音道:“石稳,你再带人去南坡村一趟,最好能打探清楚,昨日里可还有村民看见除了你们之外的其他人出现在南坡村。” 待石稳领命而去,陈堪朝许远吩咐道:“许远,你是锦衣卫出身,想拿到一份应天府知府的资料不难吧,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大人放心,下官与那应天府知府陆丰也算老熟人了。” 许远应了一声,慢慢的推着轮椅朝外面走去。 此时,堂内就只剩下柳二七,姚弛,与张永三人。 陈堪稍加思索,还是对着张永道:“张永,我要吴伦一案的所有细节,能打探出来吗?” 张永神色略显激动,随后肃声道:“大人放心,正所谓鼠有鼠道,蛇有蛇道,属下定不辱命。” 张永话音刚落,柳二七便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朝陈堪拱手道:“大人,属下带人去查锦衣卫与隆平侯。” 陈堪沉吟片刻,点头应道:“也好,但是切记,莫要与他们起了冲突。” “大人放心,属下省得。” 柳二七转身离去,便只剩下了姚弛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堂内。 陈堪看着姚弛,心中无比纠结,随后幽幽叹了口气道:“姚弛,他们都有事情去做,那五城兵马司的日常就交给你了。” 姚弛没有挑选的余地,起身朝陈堪拱手道:“属下遵命。” 待姚弛也出了衙门,陈堪独自在椅子上枯坐了一下。 随后起身出了门,带着一大票亲卫呼啦啦地朝灵谷寺杀去。 找出幕后真凶一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事情。 短时间内,他们也没能力搬到陈堪,毕竟搜集证据,查探死者履历之类的事情都需要时间。 栽赃嫁祸,最忌准备不充分。 所以陈堪暂时不慌。 而对于陈堪而言,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泡妞重要。 大眼睛萌妹,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唯一觉得有意义的人。 灵谷寺,在京师之中,不算是一座很大的寺庙,至少从规模上,比鸡鸣寺还差得远。 当陈堪带人来到鸡鸣寺门口时,整座寺庙已经被锦衣校尉围了个水泄不通。 “站住,今日灵谷寺有贵人上香,不接待外客。” 领头的千户在看见陈堪的瞬间,腰间的绣春刀便出鞘了。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陈堪脱离锦衣卫,至五城兵马司任职一事,在许多锦衣校尉眼里,那就是赤裸裸的背叛。 更不要说陈堪临走时还带走了那么多锦衣卫的弟兄。 看着这个场面,陈堪不由得在心里吐槽道:“不愧是大眼睛萌妹,排场还是这么大。” 上千人围住了整个灵谷寺,陈堪这百来号人,想要强闯是肯定不可能的。 而站在门外喊大眼睛萌妹也不现实。 所以陈堪很明智的选择了退缩,带着方胥和张三等人慢慢的往后退去。 “大人,咱们为什么不杀进去?” 见陈堪被对方一句话吓退,方胥很是有些不甘心。 陈堪像是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莽夫!” “吓到我媳妇怎么办?” 陈堪的理由很强大。 现在所有陈堪从锦衣卫带出来的老人都知道,陈堪和常宁公主有一腿。 上次他们在玄武湖偷偷摸摸划船就是证据。 但知道归知道,真要他们用这事儿来调侃陈堪,他们还是不敢。 所以,方胥很明智的将反驳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张三摇头晃脑的说道:“硬拼肯定不行,咱们人手不到人家的十分之一。” “哦?” “计将安出?” 陈堪认真请教的姿态,让张三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随后像做贼似的,低声道:“属下觉得,咱们可以找个守卫薄弱的地方,放翻他们,翻墙进去!” 此言一出,顿时惹来方胥的反驳:“这怎么行,大人是何等样人,岂能做出这种鸡鸣狗盗之事?” “唔,我觉得可以!” 陈堪稍加思索后,朝张三扔了个赞赏的眼神。 翻墙神马的,他熟得很,至于名声,名声于他如浮云。 张三听他的主意被陈堪采用,顿时朝方胥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方胥还是有些迟疑,翻墙,翻国子监的墙还可以用雅趣来解释,那翻和尚庙的墙算什么? “行了,别废话了,赶紧去打探,哪一段围墙的守卫薄弱些。” 陈堪像赶苍蝇似的将麾下校尉们赶走,自己则是带着张三方胥等寥寥数人躲进寺庙外的竹林里。 没一会儿,一个校尉便跑回来禀报道:“大人,找到了,靠近后门的位置,守卫的锦衣卫只有十余人,巡逻的校尉要半炷香左右才会轮换一次。” 陈堪做了个ok的手势,惹来一众校尉们茫然的目光后,在那校尉的带领下从林子里绕到了后门。 “大人,待会儿我会带人为您架好人梯......” 第一百三十四章 躲着点吃 带了这么多架僚机,是陈堪觉得今天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随着陈堪大手一挥,麾下的校尉们便像潮水一般朝那十余个锦衣卫冲了过去。 寺庙外围很快就响起了锦衣卫们的惨叫声。 陈堪瞅准机会,一个助跑起跳,顺着张三和方胥搭出来的人梯攀上了高墙,对着他们挥了挥手便潇洒的跳下了高墙。 见陈堪的背影消失,张三和方胥便领着麾下的校尉们呼啦啦的涌进了林子里。 待闻声赶来支援的锦衣卫们到达现场,他们早已逃之夭夭。 第113节 五城兵马司与锦衣卫的第一次交手,五城兵马司勉强小胜一局。 陈堪落地之后,一个死亡翻滚卸去身上多余的力。 站起身拍拍屁股便朝着寺庙里最高大的那栋建筑走去。 不出意外的话,大眼睛萌妹应该就在那里。 毕竟是来为朱棣诵经祈福嘛,多少还是要装一下样子。 寺庙之内很是空旷安静,陈堪摸到了大雄宝殿的后面,依旧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或者说,陈堪还没有发现一个活人。 待陈堪绕到大雄宝殿的前方,终于听见了大殿里传来整齐的诵经声与木鱼声。 一个守在大殿之外的宫女看见了陈堪,她面露惊喜之色,正要出声,却忽然蒙住了自己的嘴。 随后小声道:“陈公子,公主殿下还在大殿里为陛下诵经祈福呢。” 陈堪点点头,没有和那小宫女说话,放缓脚步,轻轻的迈步跨过了大雄宝殿的门槛。 鎏金的佛陀盘腿坐在大殿中央,香炉里,巨大的檀香青烟袅袅。 佛陀以满是慈悲的眼神,平等的看待着这世间的每一个人。 大殿两侧,无数颗光头映入陈堪的眼帘。 此时,所有的光头都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敲着木鱼,口中缓缓的诵念着祈福的经文。 大殿正中央跪着一位少女,少女背对着陈堪,但陈堪依旧能从她的侧脸上看到她的虔诚。 陈堪没有打扰他们,只是靠着门,默默的打量着少女的背影。 少女似乎心有所感,下意识的回头看向靠着门框,脸上还略带慵懒之色的少年。 少女的大眼睛里瞬间溢满了笑意。 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是在说:“你等等,就快要好了。” 少年轻轻颔首,少女又转过去脑袋,继续和一群光头们诵念着佛经。 陈堪就这么靠在门上,和尚们念的佛经他听不懂。 但整齐的梵音,配上木鱼的“咚咚”声,还是让他的心瞬间平静了下来。 脑海之中也清晰了许多。 “咚!咚!咚!” 木鱼的声音停止了,和尚们睁开了眼睛,他们对于大殿之中忽然出现的不速之客,并未感到一丝惊讶。 一个老和尚来到陈堪面前,对着陈堪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道:“阿弥陀佛。” 陈堪双手合十还礼。 老和尚便没有再说话,转身默默的走出了大雄宝殿。 陈堪就这样双手合十,微微颔首,直至大殿之中的所有和尚都走出了大殿,这才直起身子。 “登徒子!” 清脆的声音响起,朱月澜歪着头,眼睛眯成了月牙。 陈堪拱手道:“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咦~” 朱月澜瞬间变脸,嫌弃道:“酸溜溜的,听说你去国子监上学了,不会是在国子监读书读傻了吧?” 陈堪笑了笑,随后忽然正色道:“饿了,带吃的没?” 一听这话,朱月澜脸上瞬间弥漫起可爱的笑容。 “跟我来!” 出了大雄宝殿,朱月澜便带着陈堪蹦蹦跳跳的绕过大雄宝殿,来到一片绿树成荫的平地上。 和尚们自觉的回避了这个地方,这个地方瞬间就成为了一处无比适合野餐的场所。 宫女们在地面上铺开羊绒毯子,宫人们一样一样的将各种点心与吃食拿出来摆在毯子上。 朱月澜像做贼似的将一个食盒抱在怀里,生怕别人看见,还掀起裙子的一角将食盒遮住。 看着她这副掩耳盗铃的样子,陈堪忍不住会心一笑。 朱月澜道:“佛门清净之地,只能茹素,但是我怕你没肉吃不饱,你躲着点吃。” 陈堪很好奇,朱棣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姿势,才能生出这么一个可爱的人间萌物? 朱月澜抬起头,正好对上了陈堪那双噙满笑意的眸子。 不由得眨巴眨巴大眼睛,好奇的问道:“你看什么?” 陈堪邪魅一笑,说道:“看我媳妇。” 朱月澜垂下头,一瞬间,脸就红到了耳朵根。 “呸,不要脸,谁是你媳妇。” 重重的将食盒砸在陈堪的怀里,朱月澜转身就要走。 但陈堪岂能让她如愿,一伸手,便抓住了他雪白的柔夷。 “啊?” “你干什么?” “登徒子!” 朱月澜就像受惊的小鹿,左右打量了一下,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窘迫,这才低声道:“快放开,让人见到了多不好。” 陈堪脸上露出坏坏的笑容,不仅没有放开,反而加大了力度。 朱月澜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倒在了陈堪的怀里。 “啊~” “登徒子!” “你想死吗?” 朱月澜用力的想要甩开陈堪的手,但以她的力气,这点挣扎注定是徒劳无功。 宫人与侍女们仿佛齐齐失明了一般,不仅对陈堪的行为视而不见,反而贴心的将头偏向了别处。 “好了,安安静静的坐着别动!” 陈堪的声音不容置疑,朱月澜挣扎了两下,见实在挣脱不开,便坐在陈堪腿上,气鼓鼓地瞪着他。 陈堪嘿嘿一笑,随后说道:“让我来看看,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一只手打开食盒,一个大得出奇的烧鹅便映入他的眼帘。 “啊~” 朱月澜惊呼一声,低声道:“你躲着点啊,要是被那群和尚知道本公主竟然带烧鹅进了佛门清净之地,姚师少不得又要在我耳边唠叨了。” 陈堪拧下一只鹅腿,递到朱月澜嘴边,小声道:“放心好了,和尚们不会知道的。” 朱月澜将头扭朝一边:“哎呀,我不吃,你放开我!” 第一百三十五章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哦~” 陈堪口中拖出一个长长的尾音,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起来。 一边吃,一边还故意弄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好吃,真好吃!” 陈堪眯着眼睛,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然后他就听见了一声吞咽口水的咕嘟声。 吃完一只鹅腿,陈堪将另外一只鹅腿撕下来,惋惜道:“既然殿下不吃,那我可就吃光咯?” “咕嘟!” 咽口水的声音虽然小,但还是被陈堪听见了。 他看着朱月澜气鼓鼓的小脸,问道:“殿下真的不吃一口吗?” 朱月澜有些难为情道:“那...那就吃一小口?” 陈堪将鹅腿递到她的嘴边,在她要张嘴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大口咬了上去。 “诶,不给!” 朱月澜顿时发飙了,张牙舞爪的对着陈堪就是一阵小拳拳输出。 “死陈堪,臭陈堪,登徒子,你去死吧!” 陈堪一只手拿着鹅腿,一只手还要搂住朱月澜的小蛮腰,瞬间便没了抵抗之力。 只得告饶道:“给,我给,公主殿下饶命!” “哼,死陈堪,登徒子,你去死吧!” 朱月澜依旧不依不饶,直到陈堪找准机会,一把将鹅腿塞进了她的嘴里。 “唔!” 朱月澜心满意足的啃了一大口,艰难的嚼碎了吞咽下去。 随后小脸一垮道:“完了,我破戒了。” 陈堪满不在乎的说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 朱月澜又恢复那幅气鼓鼓的表情:“哼,都怪你,要是被人知道我来诵经祈福还偷吃肉,我就不活了!” 陈堪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问道:“那你还吃不吃,不吃我就吃光了。” 第114节 “吃!” 朱月澜露出两颗亮晶晶的小虎牙,回答得简洁明了。 陈堪露出一副奸计得逞的笑容,直接用手将食盒中的烧鹅一分为二。 分了一半给朱月澜,两人就像比赛一般,毫无吃相的疯狂啃食起来。 对于毫无坚持毫无立场的大眼睛萌妹,陈堪的态度一向是包容一切。 比如说,大眼睛萌妹吃得满嘴流油,陈堪就不嫌弃她,还贴心的取出丝绢为她擦去嘴角的油渍。 但大眼睛萌妹的心胸就要狭隘了许多,看着陈堪的眼神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你饿死鬼投胎吗?” “你吃相怎么这么难看?” “你脏死啦!” “离我远点...” 恶劣的语气加上嫌弃的表情,活脱脱的一副克夫相,浑然不觉自己的形象有多差。 一般这种人,陈堪都把他们称呼为普信女。 “啧,蒸虾头?” 大眼睛萌妹眼睛一亮:“什么虾头,你带了虾?” 陈堪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忽然明白了这个世界是公平的。 这是真理。 比如说朱月澜,上天给了她完美的外表,但代价便是拿走她的智商。 陈堪老老实实的摇头:“臣什么都没带,就带了臣这一百多斤肉。” 朱月澜的眸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了下去。 “哦!” 好在朱月澜的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 在宫人们将巨大的纸鸢放到灵谷寺的半空,她便挣脱了陈堪的怀抱,接过纸鸢的线轮在平地上奔跑。 “啊~好高,飞得好高啊!” 朱月澜银铃一般的笑声洒落在陈堪的耳朵里,陈堪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像脱缰的野狗似的四处撒欢,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登徒子,你说,为什么纸鸢能飞得那么高,人却飞不起来呢?” 朱月澜拽着巨大的纸鸢飞奔到陈堪身旁,盯着飞得高高的纸鸢,大眼睛里满是好奇之色。 陈堪淡淡的说道:“因为人身体的密度比空气小,空气浮力小于重力,人也没有翅膀,没办法像鸟儿似的利用压强流速原理升空,当然飞不起来了。” 朱月澜:“......” “你在说些什么啊,什么密度浮力空气???” 朱月澜大大的眼睛里透露出清澈的愚蠢,陈堪张了张嘴,却发现他根本没办法和她解释。 叹了口气后,陈堪无奈的说道:“公主殿下,总而言之呢,人想靠自己的力量飞起来是不太可能的,但是,人可以借助工具飞到天上。” “你又骗人!” 朱月澜明显不信,不屑道:“人怎么可能飞得起来,你不要把我当傻子好不好,人家很聪明的。” 陈堪挑了挑眉,一副看蠢货的表情道:“谁说我在骗人,你看,孔明灯,纸鸢都能飞到天上去。” “那我们把纸鸢或者孔明灯做大十倍,做大一百倍,不就能借助他们的力量飞起来了?” 朱月澜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狐疑道:“是...是这样吗,好像有点道理,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信你现在放手,看看纸鸢能不能把你手中的线轮带着飞上天空。” 陈堪眼底浮现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那我试试!” 朱月澜有些迟疑的放开了手中的线轮,下一刻,线轮便被纸鸢带向了高空! “啊~” “我的纸鸢!” 放手的瞬间,朱月澜终于反应过来,陈堪在戏耍她。 看着越飞越远的纸鸢,她欲哭无泪。 “登徒子!!!” 大眼睛萌妹生气了,愤怒的尖叫声响彻整个灵谷寺。 她质问道:“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陈堪点点头:“对啊!” “啊~啊~啊~” 仰天学了一阵鹅叫,朱月澜的大眼睛里瞬间弥漫起雾气,随后眼泪就像飞远的纸鸢一样,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你欺负人,你怎么能这样,你明知道我脑袋转不过弯来......” “坏人,你去死吧!” 光哭已经不能释放她心底的怒意和委屈了,于是,她开始张牙舞爪地朝陈堪发起了攻势。 “你去死,臭陈堪,坏陈堪,呜呜呜,我不嫁给你了!” 陈堪表情不变,伸出一只手抵住她的额头,任凭她如何张牙舞爪我自巍然不动。 “这样,你要是嫁给我的话,成婚的当天,我可以想办法让你飞上天空,给你一场亘古未有的梦幻婚礼!” “真的?” 大眼睛萌妹的大眼睛里挂着亮晶晶的泪珠,陈堪点点头:“真的!” 抽泣两下,大眼睛萌妹擦去眼角的晶莹,嘟着嘴道:“那你不许骗我。”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太乱了 美好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当不太识趣容嬷嬷来提醒大眼睛萌妹该回宫了时,陈堪心中骤然升起一股不舍的情绪。 调戏大眼睛萌妹是真的,陈堪的承诺也是真的。 成婚之时,他一定要给她一个永生难忘的婚礼。 “我走啦!” 大眼睛萌妹似乎真的不会有失落离别等情绪,明明上一秒还哭得像个小花猫,下一秒便明媚得像六月的骄阳。 “好,我送送你!” 陈堪将朱月澜送出寺庙大门,在一干锦衣卫不善的眼神中与朱月澜依依惜别。 要踏上銮轿时,朱月澜忽然回首说道:“我见过西平侯的弟弟了。” 陈堪心里一紧,装作满不在乎的问道:“那你觉得他帅还是我帅?” 朱月澜大眼睛里狡黠之色一闪而逝,故作神秘道:“嗯...” 陈堪脸上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心里却是紧张得要死。 毕竟,真要论起来,似乎他才是第三者啊。 “你过来。” 朱月澜朝陈堪招了招手,陈堪附耳过去,朱月澜轻声道:“还好先遇到了你,不然父皇就要把我嫁给一个又黑又丑的老男人了。” 陈堪眼睛一亮,随后脸上骤然爆发出炽热的笑容。 “我走啦,你回吧。” 朱月澜上了銮轿,朝陈堪挥了挥手。 “再见!” 陈堪轻轻挥手,目送着朱月澜的銮驾远去。 张三和方胥领着人从林子里钻出来,一群人直直的盯着常宁公主的銮轿。 “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两情若是长久时啊!” “恋爱脑不得好死啊!” 好像混进去什么奇怪的东西…… 但陈堪现在心情很好,所以他很大度的决定不和他们计较。 “有消息了吗?” 方胥和张三都知道陈堪在问什么,方胥立即从袖子里抽出一个折子。 “大人,都在这里了。” “行,走吧!” 陈堪接过折子,翻身上马,一群人打马朝着南城兵马司而去。 陈堪骑在马上,翻开收集回来的资料,看着看着,脸色不由得难看起来。 南坡村作为第一案发现场,没有找到蛛丝马迹是正常的,陈堪也没有奢望过能在南坡村发现什么线索。 至于锦衣卫和前军都督府不存在异常,也在他的预料之内。 陈堪的直觉一向很准。 真正让陈堪感到有压力的地方,是应天府知府陆丰的履历。 第115节 陆丰,曾出任云南顺宁府知府,洪武三十一年京察,考工司以称职的评语升任应天府知府。 看着陆丰的个人履历,陈堪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陆丰在云南任职了十一年,而云南地面上真正的话事人却是沐家。 西平侯进京,再结合应天府衙有意封锁五城兵马司信息来源的事情,实在是很难不让陈堪多想啊。 若真是沐家,事情就难办了。 回到南城兵马司,陈堪单独叫来许远,二人在房间里相对而坐,从彼此的目光里都能看出一抹苦涩之意。 汇总起来的无数线索都表明,指使白莲教刺杀陈堪与杀吴伦嫁祸陈堪的人,很有可能是西平侯府。 或者说,是西平侯的弟弟,沐昕。 杀了陈堪,最大获利者是谁,一定不是纪纲或者张信,而是沐昕。 理由很简单,沐昕与陈堪都想娶公主。 陈堪是单纯的喜欢朱月澜。 而沐家,则是需要和皇家联姻,以此来保证沐家在西南的地位稳固。 怎么看,沐家都有对付陈堪的动机,并且理由比纪纲和张信都要充分。 “若真是西平侯指使的,此事,只怕要不了了之了。” 许远抚着胡须,脸色难看得不行。 堂堂五城兵马司,最高领导人遭遇刺杀,又被嫁祸,若是讨不回一个公道,反而迫于对手的威势忍气吞声,那五城兵马司将来将不会再有威信可言。 但,若是要反击,别说五城兵马司未必斗得过沐家,恐怕陛下就第一个不同意。 许远苦笑道:“大人,咱们这一次,怕是要吃个大亏啊。” 陈堪面露思索之色,沉吟道:“也未必就是西平侯指使的。” 许远一愣,缓缓的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陈堪摇摇头道:“我还是觉得不太合理。” 许远道:“哪里不合理?” “太顺利了,如果真的是西平侯所为,那咱们查探到这些线索也太容易了。” 陈堪单手杵着下巴,脑海里疯狂运转。 许远提出了另一个可能:“或许,是西平侯根本就不屑于掩饰呢?” 闻言,陈堪眉头皱起。 确实,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毕竟相比黔宁王一脉,五城兵马司如今还是太过于弱小了。 丝毫不加以掩饰也是有可能的。 “还是不对,西平侯是常年领兵的人,若是他布的局,不可能这么粗糙。” 陈堪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还是真的觉得这件事不是西平侯府所为。 陈堪的脑子很乱。 光凭陆丰的履历,也很难确认此事就是西平侯府所为。 只能说是西平侯府的嫌疑比较大。 又多出来一个怀疑对象,陈堪的头都大了。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人家都已经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了,他却还没办法确认握刀的人是谁。 此时此刻,陈堪深深的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恶意。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他的敌人。 “太乱了,实在太乱了。” 陈堪有些烦躁的抓了抓脑袋。 锦衣卫,隆平侯,白莲教,现在又多了一个西平侯,谁都有可能是凶手,谁都有可能不是。 这他妈跟狼人杀有什么区别? “等等,狼人杀?” 陈堪脑海里宛如一道晨曦划破夜空,思路瞬间清晰起来。 这不就是天黑请闭眼吗? 或许这正是幕后之人的目的,他就是要自己分不清到底是谁对自己出手。 一般人在面对那么多仇家时,会选择怎么办? 这个问题陈堪很容易就回答得出来。 没有能力时,只有认命。 但有能力的时候,玉石俱焚会是绝大多数人的选择。 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这种思想早就在国人的骨血里生根发芽了。 “我知道了!” 陈堪恍然大悟。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本官若是不愿意配合呢 陈堪忽然一声大喝,瞬间引起了许远的注意。 许远问道:“大人,可是又发现什么线索了?” 陈堪觉得,自己可能已经隐隐摸到真相的边缘了。 “或许,幕后之人未必是冲着咱们来的!” 陈堪留下一句话,便起身急匆匆朝外面走去。 “大人,您要去哪?” “去拜访西平侯!” 陈堪没来得及解释太多,现在他必须要去找到沐晟印证心中所想。 破局之法,不在五城兵马司,而是在于西平侯沐晟。 世界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沐晟一进京,自己就遭受刺杀和陷害。 自己一查,就能查出应天府知府陆丰曾经是黔宁王一系的人马。 更巧合的还是,陆丰竟然还有意的掐断自己的消息来源,想把吴伦之死做成铁案。 当诸多巧合组合起来,只能得出两个结果,要么,这就是事实,要么,这是一个更大的巧合。 但这是巧合还是事实,陈堪依靠自己无法判断。 如果这是事实,既然沐晟都不屑于掩饰各种线索,那么自己上门时,他也不会否认是他要出手要对付自己。 而这要是个巧合,那就有意思了。 按照自己的性子,若是自己找不到幕后真凶,性命又随时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时,自己绝对会选择玉石俱焚。 也就是说,自己暴怒之下,纪纲、张信、沐晟,乃至于和自己有一些小摩擦的徐景昌,全都会成为自己的报复对象。 陈堪可以肯定,若是自己没有想到狼人杀中有一个上帝角色时,自己最后一定会这么做。 如果此事不是西平侯所为,那就是有人想要一石三鸟,甚至一石四鸟了。 这得是多么可怕的手段,对于人心的掌控简直臻至巅峰。 陈堪走出大门,石稳便迎了上来。 “大人,应天府衙来人了。” 闻言,陈堪忍不住眉头一皱,陆丰的速度好快,短短一天的时间,他就有把握将这事儿做成铁案了吗? 许远推着轮椅慢慢的跟了出来,他看着石稳,问道:“昨天是谁告诉你白莲教的驻地在南坡村的?” 石稳道:“是老柳啊,怎么了?” “没什么。” 许远摇了摇头,随后若有所思。 陈堪诧异的看了许远一眼,见许远没什么表示,这才问道:“应天府衙的人什么时候来的?” 石稳道:“刚到,属下正准备进门禀报呢。” 陈堪点点头,正欲搭话,许远忽然说道:“大人,您自与应天府衙的人去。” 陈堪一愣,随后心下了然,笑道:“那,就交给你了。” 许远成竹在胸的说道:“大人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别忘了,属下可是锦衣卫出身,连亲王都审过的。” 陈堪和许远在这里打机锋,石稳顶着个大脑袋一脸蒙圈。 “大人。你们在说什么?” 陈堪笑了笑,没有解释,说道:“带我去见府衙来的人。” “我......” 石稳还想说些什么,但被许远瞪了一眼之后,只得乖乖的在前面带路。 两个皂吏手持水火棍等在五城兵马司门前,见陈堪走了出来,同时拱手行礼道:“陈大人!” 陈堪睥睨着两人,用嚣张的语气问道:“嗯,听说你们要见我,什么事情?” 两个皂吏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昨日有应天府衙在城外发现了一具死尸,有知情者透露,可能与您有关,府台大人请您去一趟。” “哦。” 陈堪点点头,脸上露出恍然大悟之色,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那走吧,前面带路。” 第116节 应天府衙位于武定门附近。 两个皂吏将陈堪带进府衙大堂之后,便手持水火棍站到了两旁。 虽然陆丰是这应天府衙的父母官,但陈堪是第一次见他。 两撇山羊胡子应该算是大明官员的标配了,一张不苟言笑的脸不怒自威,看着倒是一副好卖相。 官场之上讲究一个先来后到论资排辈。 陈堪率先拱手道:“陆大人,久仰了。” 陆丰同样是第一次见这个新上任的提督五城兵马司,见陈堪如此年轻,心中忍不住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随即拱手道:“陈大人,久仰。” 互相问候了一句,陆丰谓左右道:“来人,看坐。” 陈堪有官职在身,况且现在只是有嫌疑,还未曾定罪,来到公堂之上,自然也该坐着回话。 这便是为什么人人都想读书,想做官的原因,因为读书人不论到了哪里,都会有特权。 陈堪刚刚坐下,便感受到了一道憎恨的目光,歪头一看,陈堪的正对面坐着一个绿袍官员,模样上让陈堪觉得有几分相似。 他朝那官员一拱手,问道:“未请教?” “哼!” 绿袍官员并未搭话,只是冷哼一声,继续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瞪着陈堪。 “这位便是今日的苦主,都察院御史吴愈。” 陆丰给陈堪介绍了一下绿袍官员的身份,便开口说起案件的详情。 “陈大人,今日本府请你过来,是因为昨日戌时,有乡民向府衙报案,在城南十八里之外的南坡村,发现了一具尸体。” 陈堪点点头,不解道:“这与本官有什么关系?” 陆丰继续说道:“经过仵作验明正身之后,确认尸体的身份乃是都察院御史吴愈之子吴伦,同时,亦是陈大人的同窗。” “据本府的调查发现,吴伦一向与人为善,只在昨日午时,在国子监与你起过冲突,所以本府怀疑,吴伦之死或与你有关。” 陈堪面色不变,反问道:“陆大人觉得,是本官杀了吴伦?” 陆丰摇摇头道:“不是本府觉得,而是种种迹象表明,陈大人的嫌疑比较大,所以还请陈大人暂时留住府衙,配合本府调查。” “哦!” 陈堪恍然道:“就因我和吴伦起过冲突,我就成了杀人嫌疑犯,还得留在府衙接受调查?” 陈堪此话一出,陆丰顿时皱起了眉头,沉声道:“陈大人,本府知晓你来历滔天,但这是命案,还请你配合。” 陈堪笑道:“本官若是不愿意配合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人证物证俱在 “大胆!” “狂徒!” 惊堂木拍桌,公堂之上,人尽须发皆张。 陆丰与吴愈同时发怒。 不过,这点场面,对于经常遭受朱棣阴阳的陈堪来说,算不得什么。 更何况,大家地位都差不多,我凭什么怕你? 陈堪嘴角噙着冷笑,看着怒火滔天的陆丰,慢条斯理的说道:“知府大人若是有什么证据,不妨都拿上来,看看能不能给本官定个死罪。” 陈堪料定,今日这场大义凛然的审问从头到尾就是个阴谋,除了陈堪与陆丰之外,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 想到这里,陈堪怜悯的看了一眼吴愈。 自己儿子被人当作了工具还不自知,可怜可叹。 陆丰怒道:“竖子,公堂之上安敢如此嚣张。” “还请陆大人还吾儿一个公道。” 吴愈双眼通红,看着陈堪满脸恨意,仿佛已经认定陈堪就是杀害他儿子的凶手。 他看着陈堪,惊怒道:“大胆狂徒,吾要你为吾儿偿命。” “蠢货。” 陈堪的回答只有两个字,却气得吴愈胸膛不断起伏。 在陈堪看来,吴愈就是一个蠢货,被人摆弄来摆弄去,还自以为是在为儿子讨公道。 难怪父子俩一个叫无语一个无能。 陆丰眼中闪过一缕冷色,冷声道:“哼,陈大人,你要证据是吗?” 陈堪点点头:“不错,有证据就快点拿上来,本官还急着勾栏听曲。” 二人针锋相对,公堂之上顿时弥漫起浓浓的火药味。 “好,你要证据,本官便给你证据!” “来人,将证据呈上来!” 陆丰看着陈堪,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陈堪丝毫不惧的与他对视,眼神同样是像在看一个死人。 只不过,陆丰在陈堪眼里,更像是一个加大版的蠢货。 来到应天府衙这短短的时间之内,陈堪已经理清楚了一切。 布局那人的目的,主要还是能冲着他来的。 但也顺带将沐晟,纪纲,张信列为了打击对象。 如果自己狗急跳墙,与纪纲,沐晟,张信等人火拼,那幕后之人无疑是赚大发了。 如果自己没有发疯,而是老老实实的认罪,那布局之人也不亏,至少把自己弄下去了。 真是稳赚不赔的好算计。 但陈堪敢打包票,不论此事最终结局如何,陆丰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若陈堪老老实实的认罪,方孝孺怎么可能不为自己唯一的学生出头? 哪怕陆丰把案子办成铁案,但方孝孺毕竟掌控着吏部,他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更何况,布局之人不仅是算计了陈堪,还将沐晟,纪纲,张信也算计了进去。 真当算计这些大佬不用付出一点代价吗? 如果陈堪没有猜错,一旦自己认罪之后,陆丰就会被幕后之人丢出来,成为三个大佬的出气筒。 要是两边火拼,那陆丰的下场只会更惨,京师可是天子脚下,一旦造成了那样恶劣的后果,他想压都压不住。 思维飞速发散,陈堪看着陆丰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好奇。 也不知道这位陆大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样子? 不过,能坐到应天府知府的人,应该不是蠢人吧? 就在陈堪思索陆丰最后是会被锦衣卫玩死还是被朱棣凌迟时,所谓的证据也由仵作呈到了公堂之上。 一件血衣,一柄绣春刀。 陆丰道:“陈大人,这便是你要的证据!” 陈堪起身,捏着鼻子打量了一下这些所谓的证据,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能证明什么呢?” 他摊开双手问道,语气一如既往的嚣张。 陆丰淡淡的说道:“血衣与战刀乃是在案发现场不远处的地洞里发现的,而死者吴伦身上的伤势也与刀伤吻合。” “本官已经遣人去问过武库司,最近只有五城兵马司从武库司领取过战刀两千柄,我想,这代表着什么,不用本官多说了吧?” 陈堪拿起战刀打量了一下,说道:“这确实是绣春刀不错,但绣春刀又不止五城兵马司在用,陆大人为何不怀疑是锦衣卫所为呢?” 面对陈堪的质疑,陆丰冷笑道:“武库司拨出的每一柄战刀皆是记录在册的,这柄刀究竟是五城兵马司的,还是锦衣卫的,只需一查便知,怎么,陈大人还需要本官将武库司的赵大人请过来与你对峙吗?” “那倒不用,本官承认了,这柄刀是五城兵马司的,但......这也不能证明就是本官指控麾下杀人抛尸吧?” 眼见陈堪还在嘴硬,陆丰的脸色沉了下来。 “看来陈大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来人,带凶手与目击证人上堂,让他们与陈大人当堂对峙。” “哟,准备得还挺充分。” 陈堪面露戏谑之色,他倒是没想到,陆丰为了彻底把自己拉下马,连凶手都已经提前找到了。 片刻之后,皂吏便将两个已经不成人形的人拖上了公堂。 而其中一人,身穿的正是五城兵马司的无绣飞鱼服。 “有意思……还真是人证物证俱在啊。” 看着这个架势,陈堪不由得喃喃自语了一句。 这是铁了心要将他弄死的节奏啊,这得和自己多大仇啊? 陆丰道:“陈大人,需要本官将他们二人的口供拿给你看看吗?” 陈堪罢罢手,示意不必。 随后踱步来到身着飞鱼服那人前面蹲下,一把薅起他的头发,面露微笑问道:“楚庸,本官待你不薄,为何要背叛本官呢?” 陈堪确实非常不解,因为楚庸是从他还在锦衣卫时就跟着他的老人了。 陈堪每一次的赏赐,他都有份,算得上是陈堪的心腹了, 陈堪自问待他不薄,若楚庸只是老老实实的当差,他一辈子也积攒不到陈堪赏赐给他的那些财富。 第117节 楚庸勉强睁开眼睛,看着陈堪的笑脸,低声道:“大人,属下也不想的,但是有人要你死,你不死,属下就要死。” 二人谈话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两人能听清楚。 听见楚庸的话,陈堪放开了他的头发,起身看着陆丰说道:“此人确为东城兵司马小旗官楚庸。” 第一百三十九章 苦主到了 陆丰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随后厉声喝道:“陈大人,你还有何话说?” 陈堪没有搭话,而是继续蹲下来,看着那村民打扮的证人,指着一旁的楚庸轻声问道:“你昨日亲眼看见了他杀人抛尸?” 那村民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应道:“是,小人昨日正在田间劳作,就见他将一个人丢在了林子里,小人过去一看,是个死人,小人害怕,就来报官了。” 陈堪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因为陈堪能从他的脸上,他的手上看出来,他确实是个农户。 他站起来,看着陆丰,戏谑道:“本官,无话可说。” “陈堪,你这个禽兽!” 吴愈怒了,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他不相信。 陆丰沉声道:“陈堪,你为一己之私,指使麾下杀人抛尸,并且意图嫁祸他人,而今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认罪?” 陈堪一愣,不由得反问道:“陆大人所说的嫁祸,是指谁?” 陆丰眉头一皱,淡淡的问道:“本官听说昨日里你遣麾下至南坡村,意在抓捕白莲贼人,随后便杀人抛尸,难道不是要嫁祸给白莲教吗?” “嫁祸给白莲教?” 陈堪笑了,随后问道:“这么说,还有苦主没到咯?” 陆丰义正言辞的怒喝道:“白莲贼人蛊惑人心,人人得而诛之,本官可以不治你嫁祸他人之罪,但你指使麾下杀人抛尸,行迹恶劣,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你狡辩,还不速速认罪?” “认罪?” “开什么玩笑!” “陆大人,本官是圣上钦封的提督五城兵马司,就算要认罪,也该是向刑部,向大理寺,而不是向你一个小小的应天府知府认罪。” “况且,这不是还有苦主没到吗,咱们不妨再等等,看看苦主怎么说。” 陈堪鄙夷的看着陆丰,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陈堪这番嚣张无比的话一出口,陆丰还未有什么反应,座下的吴愈先忍不住了。 他陡然起身,怒目圆睁的看着陈堪,声嘶力竭道:“哇呀呀,陈堪,本官就不信,这天下还没有治不了你的地方了,本官这就进宫告御状,本官一定会让你为吾儿偿命的!” “你请便!” 陈堪话音一落,气势汹汹准备出门去告御状的吴愈突然被一个人形生物砸倒在地上。 可怜的无语,竟然瞬间就被砸晕了过去。 “啧,真够倒霉的。” 陈堪咂摸了一下嘴,一百多斤的东西砸在身上,看着都觉得疼。 看着突然飞进公堂的人型生物,坐在主位上的陆丰瞬间色变。 “大人,苦主来咯!” 人型生物落地的瞬间,石稳紧跟着便带着人闯进了公堂。 “大胆狂徒,竟敢擅闯公堂,来人,给本官拿下!” “铮~” 石稳拔刀,与手持水火棍的皂吏们对峙起来。 看着陆丰惊慌失措的样子,陈堪笑问道:“大人,不录一下苦主的口供吗?” “哟,这么热闹啊。” 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一个皮肤黝黑,身形宛如铁塔一般的壮汉踏进了公堂。 紧接着,锦衣卫指挥使纪纲,隆平侯张信,刑部尚书雒佥一齐阴沉着脸踏进了公堂。 “侯......侯爷!” “不敢当陆大人一声侯爷之称,陆大人还是称呼本将为大将军,或是沐晟吧。” 来人自报了身份,陆丰的脸一下子就变得唰白。 没错,这便是陈堪的破局之法。 既然不知道是谁的手段,那干脆就掀桌子,当场对峙! 而几人能够不计前嫌齐集一堂的原因,便是因为此事不仅仅是针对某一个,而是共同针对他们所有人。 这是这个局最大的亮点,同样也是这个局最大的破绽。 布局之人以为陈堪不会拉下脸来求证,但,他估错了陈堪的节操与下限。 四人进门之后,各自寻了一个地方坐下,沐晟淡淡的对着陆丰说道:“不用管我们,你继续审。” 陈堪似笑非笑的看着陆丰,只见他神色数变,最后颓然的叹了口气。 石稳将丢进来的人形物体一把薅起,不是北城兵马司指挥柳二七又能是谁。 一脚踹在柳二七的小腿上,柳二七便不受控制的跪了下去。 “知府大人,苦主到了,审吧。” 石稳揶揄了陆丰一句,随后来到楚庸身旁,一脚将他踹飞三米远,怒骂道:“吃里爬外的东西。” 陈堪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陆丰与柳二七。 可以看见,柳二七眼里充斥着浓浓的绝望之色,而陆丰则是整个人都开始慌乱起来。 从看见柳二七开始,陆丰脸上的冷汗就没停过。 “怎么,陆大人不审吗?” 陈堪的脸色冷了下来。 “陆大人若是不审,那不如换本官来审一下如何?” 就在陈堪出言的当口,坐在主位上的陆丰,灰白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随后身体软软的瘫倒下去。 “不好,他要自杀!” 石稳一个箭步窜了上去,一把掰开陆丰的嘴,随后脸色变得无比的难看。 躺在地上的陆丰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陈堪,没想到,没想到啊.....” “啊~啊~啊~” 笑声戛然而止,陆丰仿佛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是陈堪打的。 陈堪一脚一脚的踹在陆丰的腹部,陆丰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啊~” 又是一声惨叫响起。 “竖子,给本官一个体面。” 陆丰睁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似乎是没预料到陈堪竟然会突然暴起行凶。 残忍的手段,看得一旁的石稳都面露不忍之色。 “呕......” 终于,陆丰受不了了,无数的呕吐物像喷泉一般从嘴里喷射而出。 石稳看见一颗朱红色的小药丸夹杂在各种呕吐物中,忍不住提醒道:“大人,毒药已经吐出来了。” “本官知道,但是这个老逼登竟敢陷害我,不打他一顿我心里不得劲。” 石稳:“......” 终于,在陈堪锲而不舍的脚踹之下,陆丰成功的晕了过去,眼看陆丰已经是出得气多进得气少,他终于解气了。 第一百四十章 幕后主使 “哗啦~” 一盆水浇到陆丰的脸上,陆丰幽幽转醒。 刚醒来,他就看见了陈堪那张令人生厌的脸。 此时,陈堪坐在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而他,则是被捆成了粽子。 陈堪似笑非笑道:“陆大人,现在该轮到我审你了。” 陆丰很有骨气的将脸转朝一边,准备打算来个沉默是金。 但他转头的方向,恰好坐着西平侯沐晟。 陆丰又换了个方向,妈的,是纪纲和张信! 沐晟道:“陆丰,你与我也是十多年的老交情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本将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陆丰绝望的闭上了双眼,但仍旧一言不发。 见沐晟开口,陈堪忍不住挑了挑眉,随后决定闭口不言。 “本将知道,你有一个私生子在白莲教手里,本将承诺,会将他救出,并养大成人。” 沐晟此言一出,陆丰死气沉沉的眼神里终于露出了一丝神采。 他和眼前这个男子相处了十多年,他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男子的为人,既然他承诺了,他就一定会做到。 他沉吟了片刻,眼中忽然溢出泪水。 随后高高的仰起头颅,狠狠的将额头砸在地上,直到将额头砸得鲜血淋漓。 第118节 这才沙哑道:“侯爷,我...我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那孩子在他们手上,您知道的,我一把年纪了,才得了这么个独子,我......” “本将知道。” 沐晟淡淡的打断了他的哭诉。 陆丰的哭声一滞,随后声音颤抖着说道:“是佛子。” “佛子?” 陈堪眼珠子一转,他确定,他不认识什么佛子。 连认识都不认识,更别说生死大仇了。 妈的,这个佛子食油饼吧! 我他妈杀你全家...... 陆丰继续道:“我在教中的身份是一柱菩萨,柳二七是一柱罗汉,” “这一次的事情,是佛子让我做的,佛子让我派出杀手刺杀陈大人,并将线索指向侯爷的幼弟。 再利用陈大人的疑心,将锦衣卫与前军都督府拉入局中。 所有的事情,皆是佛子一手策划,由柳二七执行,我来监督。针对陈大人的人证物证,也都是由柳二七提供的。” “球的玛德,打断一下。” 陈堪友好的朝身边坐着的三位大佬点点头。 随后看着陆丰问道:“我想知道,你们佛子针对我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挑动我与两位侯爷与纪大人的之间的关系,他这么做,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不知道,佛子用极乐丹控制我们,对他的命令,我们能做的只有服从......” 陆丰满脸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陈堪点点头,继续问道:“还有一个问题,佛子是谁?” 陆丰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佛子姓刘,常年在江浙一带发展信徒,他很神秘。” “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好歹你也是堂堂应天府知府,难道在白莲教还算不上高层吗?” 陈堪有些诧异,如果应天府知府这么大的官在白莲教都不算高层,那岂不是意味着在朝堂之上还有人藏得更深? 似乎是知晓陈堪所想,陆丰解释道:“不是这样算的,白莲教内,唯有十柱菩萨以上的人,才有资格知晓佛子的身份,与官职无关。” 陈堪道:“那你们这个几柱菩萨,怎么晋升?” 陆丰道:“杀人,杀与白莲教敌对的人,杀一人为一柱菩萨。” “原来如此。” 问完心中的疑惑,陈堪若有所思的摩挲着下巴。 纪纲,张信,沐晟互相对视了一眼,便结伴出了公堂。 雒佥,老工具人了,方才陈堪审问的时候,他就拿着一张纸在一旁写着口供。 好歹也是堂堂刑部尚书,如今竟然沦为了刀笔吏。 陈堪都忍不住为他感到羞耻。 但雒佥丝毫没有工具人的自觉,见陈堪问完了,他接过去开口问道:“你杀的那人,是谁?” “句容县令,单禀,建文二年,单禀曾带人镇压句容县白莲教徒暴乱,后为我所杀。” 陆丰现在也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真正算是做到了有问必答。 掏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陈堪便不再逗留,将陆丰交给刑部,他也准备回家。 只是刚刚走出府衙,便被一个膀大腰圆的将士拦住了去路。 “陈大人,大将军有请!” 陈堪歪头一看,纪纲与张信的车架已经消失不见了,一顶朴素的轿子停在府衙不远处,轿子的门帘半掀,露出半张黑脸。 陈堪脚步一顿,随后朝着那顶轿子走去。 “下官陈堪,见过大将军。” 陈堪的礼行得一丝不苟,这是他少数不愿意敷衍的人。 沐晟,绝对是个值得敬佩的人,若是没有他,或许云南现在早就是一片乱象了。 沐晟没有回礼,只是淡淡的说道:“陈大人不必多礼。” “你的改土归流之策本将已经看过了,本将承认,你有大才。” 沐晟突如其来的夸赞让陈堪不由得一愣。 但见沐晟神色认真不似作伪,陈堪心里不禁有些嘀咕,这个沐晟,难道不恼自己抢了他的弟媳? 沐晟继续感慨道:“朝堂上若是多些你这样的人,我们这些丘八,守边疆也不会守得那么辛苦。” “呃......” 陈堪一时间有些语塞,这个大将军对自己好像客气得有点过分了,难道叫自己过来就是为了夸奖一顿? 大将军这么闲的吗? 陈堪决定先发制人,问道:“不知大将军特意在这里等下官,有什么吩咐?” 沐晟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想提醒你一句,此事的幕后主使,未必就是陆丰口中那个佛子,至少,不该只有那佛子一人。” 说完,沐晟便放下了帘子。 力士将轿子抬起,不一会儿便晃晃悠悠的消失在陈堪的视线中。 陈堪愣在了原地。 他没想到沐晟特意留在这里等他,就是为了告知他一句似是而非的提醒。 难道是沐晟察觉到了什么? 陈堪眉头微微皱起,到了沐晟这种位置的人,绝不可能做出什么无的放矢的事情。 既然他说了幕后主使者不止是那个佛子,那就肯定不止。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中秋 沐晟的话有两层意思,一是佛子背后还藏着更深的人,那人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二是有人与佛子合作,真正想对付他们所有人的并非是佛子,而是与佛子合作那人。 那沐晟又是怎么知道的? 陈堪甩了甩脑袋,他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刚才审问时他忽略了什么重要信息? 石稳凑上来,一巴掌拍醒了陷入沉思的陈堪。 陈堪收回视线,说道:“本官怀疑咱们的队伍里,还有白莲教的人,你和老许盯着一点,能揪出来就尽量揪出来。” 石稳的脸色正经起来,拱手应道:“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将贼人尽数揪出。” “行,回吧。” 陈堪翻身上马,稍加思索了一下,带着亲卫们朝着普定侯府而去。 石稳稍微犹豫了一下,也跟上了陈堪的脚步。 他打马上前,与陈堪并排而走,脸上满是好奇之色。 “大人,您和老许怎么知道柳二七是白莲教的人?” 石稳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问出了他的疑惑。 看着他一双愚蠢的眼睛里满是求知的欲望,陈堪随口问道:“本官第一次遭遇刺杀时,是在哪里?” 石稳道:“北城啊,您从国子监回来的路上。” 陈堪:“不错,你想想,刺客凭什么在锦衣卫与五城兵马司的监控之下潜入京师,并且在刺杀未遂之后还能扬长而去?” 石稳:“有人在帮刺客掩饰行踪?” 陈堪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难道说,白莲教在京师的力量,比废晋王朱济熺还大?” 石稳恍然大悟:“对啊,连晋王都只敢在城外对您出手!所以,大人您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怀疑咱们之间出了内鬼?” 陈堪摇摇头,脸上有些感慨:“自然不是,真正让本官起疑的地方,是今日午时,本官意识到府衙在有意切断咱们的信息渠道时。” 闻言,石稳若有所思,随后接过话头:“如果没有内鬼故意蒙蔽咱们,府衙凭什么能封锁咱们的信息渠道?” “也就是说,从昨天大人您遭受刺杀开始,到判断出刺客是白莲教的人,再到属下带人去南坡村搜查白莲贼子,一直都在贼人的算计之中?” “是这样。” 陈堪点点头,回想了一下本次事件的所有细节,心中逐渐理出来一个清晰的脉络。 他之所以判断刺客是白莲贼人,而非某家豢养的死士,是因为贼人一击不中就远遁千里的行事作风。 死士,顾名思义,不达成目标决不罢休,除非他们死亡。 刺客则不然。 但其实在那个时候,陈堪就已经落入了那个所谓的佛子的圈套。 因为他与白莲教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白莲教没理由对他出手,所以他本能的怀疑是有人买凶杀人。 再到白莲教给他送来誓杀帖,又更加坚定了是仇家买凶杀人的想法。 而既然是买凶杀人,佛子便能理所当然借助陈堪的疑心把他的仇家都拉下水。 但......陈堪的仇家只有纪纲与张信,充其量还有个徐景昌。 于是佛子又派出了陆丰,故意让陈堪知晓陆丰在云南任官的履历,让陈堪名正言顺的怀疑到西平侯府头上。 最后,利用吴伦之死,对陈堪进行致命一击。 一旦事情顺着佛子的计划发展下去,陈堪必然不甘心认罪,四方之间的斗争也就不可避免。 就算陈堪势弱,认罪伏法,白莲教也不亏,因为方孝孺肯定会认为是纪纲,沐晟,张信等人联合逼死了陈堪。 第119节 同样的可以挑起四方争斗。 陈堪甚至怀疑,搞不好这个同时针对四方势力局从昨日吴伦挑衅自己时就已经开始了,甚至就连吴伦,都有可能是白莲教的人。 但让陈堪一直想不通的是,佛子究竟为什么要同时针对这么多人,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四方乱斗,他又能从中得到什么? 单纯的为了玩? 陈堪不信。 因为这是一个一旦失败,必将迎来四方势力共同打击的计策。 没有足够的利益支撑,就算白莲教再家大业大,也经不起这么玩吧? 想不通! 甩了甩脑袋,陈堪决定不想了。 既然确定了幕后主使者是那什么佛子,只要抓到他,一切的疑问都将迎刃而解。 ...... ...... 中秋佳节,国子监休沐一日,朱棣下令于谨身殿赐食朝臣,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员,皆可入宫,君臣同乐! 陈堪自然也受到了邀请。 不过,他没有确切的官职,所以,这次还是恩宠。 陈堪头一次见来传旨的小太监竟然不怕他,反而一脸喜色的簇拥着他朝皇宫而去。 “陛下赏你钱了?” 小太监摇摇头,一脸茫然:“没有啊,陈大人何出此言?” “那你今天这么开心?” “今天过节啊,咱家开心一点有什么问题吗?” “那没问题了!” 陈堪背着手,小太监在前面带路。 二人一路闲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皇宫。 将陈堪带到了谨身殿门口,小太监忽然说道:“对了,陈大人,咱家宋新,往后就要去往公主府伺候公主殿下了。” 陈堪狐疑道:“哪个公主殿下?” “自然是常宁公主!” 小太监喜滋滋的回了陈堪一句,弯腰行礼后缓缓的离去。 陈堪的眉头舒展开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朱棣今天将会宣布常宁公主的婚事。 而朱棣一旦赐婚,常宁便会搬出皇宫,进入公主府居住。 终于要讨老婆了,陈堪还有点小激动。 谨身大殿内,已是一片人声鼎沸之象,大殿之内无数张小桌子被宫人摆得整整齐齐。 大殿中央已经搭起了一个金碧辉煌的高台,待会儿会有教坊司的宫人来给今日同乐的君臣们表演各种节目。 陈堪寻了一个角落坐下,环视了一圈大殿里的景象,倒是有点后世单位联谊会的意思。 陈堪提督五城兵马司的职位,在理论上,品秩是同正四品。 而大殿之内的各种座次也是有讲究的,品秩越高,距离朱棣的龙椅便越近。 陈堪一身绯色官袍缩在一群绿袍官员之间,颇有些遗世而独立的意思。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明万年 月亮悄悄冒头,无数的宫灯像起了连锁反应一般,一盏一盏的燃起。 一众大臣正襟危坐,开始等待今日的主角登场。 中秋佳节,朱棣白天要先去东郊祭拜洪武爷,又要去南郊天坛祭拜天地,还要赐食大臣,一整天的行程被安排得满满的。 就算这样,还得抽空批阅奏折,处理各种国家大事,平衡朝臣,宠幸后宫...... 纯纯时间管理大师啊。 “这个皇帝当的,早晚要累死。” 陈堪默默的吐槽了一句。 “陛下驾到~” 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朱棣一身盛装,缓缓的走上了大殿的龙椅。 大臣们整整齐齐的跪倒,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朱棣面带微笑,轻轻挥手! 正主到了,今日的宴会也就开始了。 流水一般的宴席被宫人缓缓奉上,期间没有发出一丝杂音! 宏正的雅乐如洪钟大吕,在大殿中央的看台上缓缓奏响。 “夕七彩人间长共中秋八月,杯低吟酒伴同歌盛世高风!” 作为文官之首的方孝孺,率先站起身来,向朱棣献上了自己的祝词。 李景隆不在,武将之首就变成了进京不久的西平侯沐晟。 沐晟是个粗人,说不出什么文雅的祝词,便向朱棣拱手道:“中秋佳节,君臣同乐,臣惟愿陛下万岁,万万岁,我大明江山万年,万万年!” 朱棣闻言,举起酒杯,笑道:“沐卿镇国西南,辛苦了,朕敬你一杯。” 方孝孺与沐晟各自为大明贺,文武百官也齐齐献上祝词。 “陛下万岁,万万岁;大明万年,万万年!” 大殿之内,祝福之声响彻云霄。 “诸卿,为大明贺,饮胜!” “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君臣共饮,正式拉开了中秋佳节的序幕。 陈堪跟着他们饮了两杯,顿时被辣得龇牙咧嘴。 大明的白酒工艺刚刚起步,陈堪实在是喝不了这种辛辣之中还带着苦味的白酒。 拍了一阵朱棣的马屁之后,大臣们便坐回了原位。 看台之上,一群面容姣好的乐师缓缓上台,朝四方行完礼之后,忽然娇声道:“山河奄有中华在,日月重开大宋天,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鼓!” “咚~” 巨大的鼓点仿佛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咚~咚~咚~” 急促的鼓点声响起,伶人便开始齐声歌唱起来。 陈堪一开始还有些期待,但看了一会儿之后,不由得大失所望。 他还以为皇宫里的太平鼓艺术成分有多高,结果,就是一群伶人咿咿呀呀的在那唱着一些陈堪听不懂的词。 大臣们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但这种风格的表演,对于眼光奇高的陈堪来说,早已失去了吸引力。 觥筹交错之间,鼓乐齐鸣,歌舞升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陈堪风卷残云的将桌上的食物扫荡一空,便百无聊赖的看着各种毫无营养的表演。 说好的昏君快乐舞呢? 难道朱棣平时欣赏的就是这些歌舞吗? 不能再大胆一点吗? 陈堪失望极了,金碧辉煌的皇宫大殿里,唯有他显得格格不入。 他已经决定了,等宴会结束之后,就去看一场真正的太平鼓来奖励一下自己。 月上中天之时,朱棣和群臣都有些微醺,陈堪恍惚间看见方孝孺在朝他招手。 陈堪左右看了看,便弯着腰挤到了方孝孺身旁。 “老师,你找我?” 方孝孺示意陈堪坐下,将身旁分毫未动的各种肉食推到陈堪面前。 随后低声道:“老夫估摸着,陛下今晚会宣布你与常宁公主的婚事,老夫再问你一遍,你当真非公主不娶?” 陈堪脸上露出坚毅之色,应道:“老师,学生已经思之再思,非公主不娶。” “你可知,娶了公主之后,你的仕途将会变得艰难许多?” “学生心意已决!” 陈堪当然知道方孝孺在担忧什么。 自宋明以来,驸马的位置已经不像汉唐那么吃香了,甚至到了明朝中后期,朝堂直接明令禁止驸马不得做官,不得科举。 若是因为这个原因,就放弃自己深爱的女人,陈堪不愿为之。 做官嘛,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然好,做不到,也无所谓。 至于会辜负方孝孺的期望,在陈堪经过长时间的思考之后,他觉得应该不可能。 毕竟,他是个挂逼! 第120节 他从后世带来的先进知识与经验,才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立足之本,而不是什么科举,更不是什么帝宠。 师徒二人的窃窃私语,自然也引来了沐晟和朱棣的注意。 二人停止了攀谈。 朱棣笑意盈盈的打量着突然跑过来的陈堪。 沐晟则是端着一杯酒走到陈堪身旁。 注意到朱棣的目光,师徒二人很默契的不再说话。 “本将替云南的百姓敬你一杯。” 沐晟的语气依旧是那么平淡。 但陈堪和方孝孺却不敢怠慢。 陈堪连忙站起身子,端起酒杯说道:“侯爷远镇边疆,下官钦佩不已,该是下官敬侯爷一杯。” “侯爷,请酒!” “请!” 沐晟端着酒杯一饮而尽,便回到位置上,继续与朱棣小声攀谈起来。 陈堪朝方孝孺拱手一礼,又钻回角落里坐着。 丝竹礼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大臣们很有默契的将目光聚焦在龙椅上的朱棣身上。 朱棣站起身来,环视着群臣,脸色忽然肃穆起来。 “今日是中秋,朕继承太祖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之遗志,未敢有一日忘怀。 前元末年,鞑子统治中原,百姓民不聊生。 是先贤以馅饼做信物,内藏“八月十五杀鞑子”的纸条,分发到各家各户,相约八月十五起义。 最终才能以星火燎原之势,将鞑子赶回了草原大漠。而今我大明奉天承运,恢复中原正统,自不能忘却先贤创业之艰难。 为承先贤之志,朕也让人做了一些馅饼,分发给诸位爱卿同食,还望诸卿不辞辛劳,同朕一道,为大明奠下百世煌煌之基业。” 闻言,君臣一齐高呼道:“大明万年。” 朱棣大手一挥道:“来人,赐食。”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月饼 陈堪一脸惊奇的盯着朱棣。 难道大明朝就有月饼了吗? 朱棣一声令下,宫人们便像在飘荡似的将烤好的馅饼端上了诸位大臣的桌子。 只是陈堪一看这月饼的造型,便瞬间大失所望。 和陈堪记忆里的月饼不能说很像吧,只能说是毫不相关。 这是一个拳头大小,长得很像包子的东西,或者说它就是包子。 只不过,这是灰色的包子。 灰色上面还有一层炭火烤出来的焦黄色,让人看着很有食欲。 陈堪拿起一个,入手微沉。 放进嘴里,一口咬下! 没咬动。 陈堪不信邪,用力再咬,然后,他的门牙被硌得生疼。 陈堪怒了。 妈的,大明人管这叫馅饼? 忆苦思甜也不是这么个忆法吧。 石膏又不是什么稀罕物,至于烙个死面吗? 陈堪已经看见许多上了年纪的老臣脸上浮现出幽怨的神色。 朱棣面前同样摆放着一盘“月饼”。 只见他伸手拿起一个“月饼”,用力的啃下一小块,艰难的咽下去之后,举着饼子对着一众大臣笑道:“诸位,为大明贺,大明万年!” 一众臣子们不管咬不咬得下来,只得苦着脸应和道:“为大明贺,为陛下贺,陛下万岁,大明万年。” 陈堪清楚的记得,自从他进了这个大殿,这句话至少重复了五遍以上。 陈堪心里有些腻歪,这是生怕大明短命吗? “月饼”是用糜子面做成的,陈堪勉强啃掉一小半,实在是吃不下去了,便倒出半杯烈酒,小口小口的嘬着。 反正陈堪是没本事啃完外面的糜子皮吃到饼里的馅。 同时,他也总算是明白了为何起义初期,要用这样的饼来传递消息,是真不容易被发现啊。 用刀子砍,指不定饼没砍烂,刀子先折了。 朱棣同样没能吃完盘子里的“月饼”,他看着盘子里装着的几个“饼”,脸上笑嘻嘻,心里马麦皮! 他也没想到,宫里的厨子会这么实诚,说烙糜子饼,就真的只烙糜子。 放下没啃完的饼,朱棣打量着群臣脸上的幽怨之色,忽然笑道:“对了,朕还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朱棣这么一转移话题,众臣顿时如释重负,一位头发胡须都已经花白的老臣率先放下了“月饼”,起身朝朱棣拱手打趣道:“陛下,不知是喜事,还是坏事啊?” 朱棣指着那老臣笑骂道:“大好的节日,朕难道会说些扫兴的事情吗?当然是好事了。” “哈哈哈哈,微臣估摸着,也是好事。” 老臣笑着应和了一阵,场面顿时缓和下来。 一众大臣们也顺势将没吃完的月饼放回盘子里,互相打趣道:“陛下赐的馅饼,自然要带回家给家人尝尝,沾沾陛下的龙气......” “哇哈哈哈哈。谁说不是呢,家里的小兔崽子有口福啊!” 听着大臣们异口同声的要将馅饼打包带回家给家人沾沾龙气,陈堪也决定效仿。 就在他将馅饼往怀里装的时候,龙椅上的朱棣开口了。 “众所周知,朕的皇五女常宁,如今也到了出阁的年纪。” 听朱棣开始说正事,大臣们顿时安静下来。 如今西平侯府与吏部尚书方孝孺一脉同时向陛下求娶常宁公主的事情,在京师已经算不上秘密,稍微有点地位的人都知道两方在竞争。 看来,陛下是要趁着今夜这个机会宣布最终的赢家了。 果然,就在众位大臣暗自猜测时,朱棣继续道:“朕本欲为常宁在各家年轻一辈中择一个良婿,奈何朕还未开口,便已经有贼人惦记上了朕的闺女。” “哈哈哈哈......” 听朱棣说得有趣,大臣们很配合的大笑起来。 更有武将站起来捧哏道:“陛下,常宁公主臣是见过的,足堪贤良淑德,宜室宜家,若非臣的子孙没有一个成器的,说不得臣也要厚着脸皮与陛下攀个亲家。” “哈哈哈哈,是极,是极,可惜臣家中亦未有成器的子嗣,亦不知能配得上公主殿下的,将会是何方才俊啊。” “那还用说,必然是名震京城的青年才俊,方能配得上公主殿下的秀外慧中。” “......” 大臣们打趣的声音此起彼伏,是个人都想与陛下攀亲家,一问为什么不求亲,就是家中子嗣不成器,怕耽误公主殿下下半辈子的幸福。 “呸,虚伪。” 陈堪暗戳戳的咒骂了一句,一群虚伪的老家伙,竟敢拿自己的媳妇儿开刷。 真是为老不尊。 我他妈杀你们全家! “呵呵。” 朱棣抚着半寸长的短须,脸笑得跟烂柿子似的,显然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好了,诸位爱卿,且听朕说。” 笑完了,朱棣伸手虚按,大臣们也很识趣的不再开口。 “呵呵,这惦记朕闺女的人呢,一则便是西平侯沐卿的幼弟沐盺。” 朱棣一边说,一边指着沐晟身旁,一个面容与沐晟三分相像,只是面容略显阴柔的青年。 青年站起身来,朝诸位大臣抱拳行了一礼,又朝朱棣行了一礼,随后又坐回原位。 沐晟站起身来,环视了一下四周,朝朱棣拱手沉声道:“陛下,幼弟自小顽劣。 家父去世前曾交代过长兄,定要为幼弟觅得良人,奈何长兄命运多舛,早早逝去。 现如今,臣为家中尊长,便厚颜代幼弟向陛下求娶皇五女常宁公主,还望陛下应允。” 朱棣颔首致意,待沐晟坐下之后,继续笑道:“这二则嘛,便是吏部尚书方卿的高徒陈堪。” 被点名的陈堪只好不情不愿的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容,站起身来朝诸位大臣一礼,又朝朱棣行了一礼。 到陈堪行礼时,许多三品乃至三品大臣以下的大臣都朝他露出了友好的笑容,更有甚者,还一丝不苟朝陈堪回礼。 显然,许多人还是记着他在锦衣卫时曾出手相救的情分。 嗯,除了兵部那群白眼狼。 哦,还有除了方孝孺和陈洽之外的吏部与户部。 竟敢在大门口挂上陈堪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神马东锡? 第121节 第一百四十四章 惦记公主的贼人 待陈堪坐下,方孝孺便站了起来。 他瞥了一眼陈堪后,朝朱棣拱手沉声道:“陛下,孽徒顽劣,自小便让臣伤透了脑筋,如今他也到了婚配的年纪,臣就想给他找个能管得住他的。 臣听闻皇五女常宁公主正好到了出阁之龄,难得的是公主殿下出身皇家,却无半点骄横之气,更兼恭慎有礼,贤良淑德。 是以老臣便厚着脸皮,为臣这不成器的孽徒向陛下求娶常宁公主殿下,还望陛下应允。” 与沐晟差不多的语气,差不多的说辞。 朱棣同样没有说答应或不答应,他示意方孝孺坐下。 看着一众臣工笑道:“呵呵,惦记上朕的闺女的贼人,便是这两位了。” “哈哈哈哈...” 大臣们发出一阵哄笑,随后附和道:“陛下所言不错,确实是两个贼人。” 听闻此话,陈堪瞬间就不爽了。 谁他妈是贼人?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都不懂吗? 我他妈杀你们全家! 在群臣的哄笑声中,朱棣道:“陈堪,沐昕,你二人上前来。” 沐昕有些挑衅的看了陈堪一眼,率先走到走到朱棣身前。 陈堪感觉有被冒犯到。 但...鉴于他的媳妇被自己抢了,陈堪很大方的决定不和他计较。 踱步来到朱棣身前,与沐昕并排而立,两人都在互相打量着对方。 “陛下。” 两人视线交错了一下,同时朝朱棣拱手一礼。 正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两人的眼睛虽然没红,但是弥漫在二人之间的火药味,足以证明彼此之间看对方有多不爽。 “不必多礼。” 朱棣嘴角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老实说,不管闺女嫁给眼前这两人里的哪一个,他心里都是满意的。 嫁给陈堪,他能收获一个才思敏捷阴险腹黑的女婿,还能将方孝孺牢牢的绑在他的战车上。 嫁给沐昕,他能得到黔宁王一脉的衷心拥护,这对于他稳固皇位将能取到不可替代的作用。 朱棣的心里有些惋惜,因为眼前这两人都是很好的女婿人选,可惜,他未出嫁的女儿就常宁一个。 要是有两个女儿,一个女儿嫁一个,那岂不是就完美了。 在心里惋惜了一阵,朱棣看着两人正色道:“你们都是我大明一等一的青年才俊。 可惜的是,你们二人如今成了竞争对手。 你们都很优秀,搞得朕现在是左右为难,老实说,朕现在也没有办法做主将他嫁给你们其中任何一个。 常宁是朕的女儿,但你们亦是朕最看好的年轻一辈。 手心手背都是肉,朕若是直接做主,势必会伤了其中一人的心,那不是朕想要看到的。 所以,朕决定将选择权交给常宁,让她来决定选择你们谁来作为她未来的夫婿,你们意下如何?” 沐晟拱手道:“任凭陛下做主。” 陈堪道:“臣无异议。” 二人再次对视一眼,目光之中的挑衅意味越发浓重。 “朕先说好,不论常宁选择了你们之中的哪一个,另一方都不能心生间隙,你们可能做到?” 面对朱棣的告诫,陈堪应道:“陛下放心,臣与沐兄乃是君子之争。” “陛下,臣同意陈兄的话。” 两人都说没问题,朱棣也不再多言,对宫人吩咐道:“去请公主殿下出来吧。” “是。” 宫人领命之后便匆匆而去。 片刻之后,随着一声“公主驾到”的呼号声,常宁公主款款的走进大殿中央。 在看见常宁的一瞬间,陈堪差点惊掉下巴。 妈的,没想到大眼睛萌妹还有这么惊人的一面。 今日朱月澜的打扮与陈堪往日所见过的每一次都不同。 简直隆重得过分。 上身穿着淡红色华衣,外披白色纱衣,露出优美的线条和清晰可见的锁骨。 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 一头秀发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戴大红霞帔。 更过分的是,整张脸被帷幕所遮,只有一双大眼睛露在外面,扑灵扑灵的闪烁着。 要不是陈堪能从那双闪烁着狡黠之色的眼睛里认出她的身份,陈堪还以为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了。 沐昕的表现也没比陈堪好到哪里去,陈堪甚至能清晰的听见他咽口水的声音。 “呸,渣男!” 朱月澜走到朱棣身旁,先是朝着群臣行了一个万福,又朝着朱棣行了一个端庄的蹲礼,口道:“见过父皇。” “呵呵,皇儿免礼。” 朱月澜今日的打扮,别说陈堪与沐昕,就是朱棣都有那么一瞬间被惊艳到了,恍惚间好像又看见了她那死去的母亲。 那个女子,也是一样的知性,一样的美丽。 可惜,她的命不好。 没能亲眼看到她们的女儿长大成人。 陈堪看着朱月澜,忍不住在心里咆哮道:“妈的,极品反差,真的是,爱了爱了!” 朱月澜本能的觉得,陈堪看她的眼神里带着不好的意味。 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登徒子,她毫不顾忌的带着警告意味的瞪了陈堪一眼。 就是这一眼,差点将陈堪的心萌化了,他似乎透过帷幕看见了朱月澜那张气鼓鼓的小脸。 而一旁的沐昕,看见陈堪与朱月澜竟然当着他的面就开始眉目传情,本来就黑的脸顿时又黑了几分。 朱棣笑眯眯的看着朱月澜,指着陈堪与沐昕,道:“皇儿,此二人便是父皇为你挑选的良婿,你看看谁比较中意。” 朱月澜皱了皱琼鼻,脆生生的说道:“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皇为皇儿做主就是。” 朱月澜此话一出,大臣们又是一顿马屁献上。 什么贤良淑德谦恭有礼贤良淑德,听得陈堪心里一阵腻歪。 能不能有点新词? 你们他妈的是眼瞎吗? 她最大的优点明明是可爱好不好,夸人都夸不到重点。 呵...忒! 朱月澜的懂事,又让朱棣在群臣面前狠狠的长了一波脸。 看着这个知性懂事兼貌美的女儿,他心中满意更甚。 “呵呵,此二人皆是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为父这不是挑不出来嘛,婚姻大事关系着我儿一生的幸福,自然还需我儿满意才行。” 第一百四十五章 父慈女孝 朱棣面带鼓励的一番话说出来,朱月澜顿时红了眼眶。 陈堪忍不住在心里咆哮:“父慈女孝啊,都说天家无情亲,都来看看,这他妈的不是情亲是什么?” “父皇。” 朱月澜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感动,就是没有流出一点感动的泪水,这一点让陈堪不太满意。 这说明朱月澜的演技还需要磨练。 改天送她一本《演员的自我修养》 “去吧,总要我的皇儿满意才好。” 朱棣也是眼眶微红,仿佛现在就要把女儿嫁出去了一样。 “陛下与公主,真是父女情深啊。” 陈堪:“???” 他转头看向那说出这句话的大臣,心里默默的记住了他的长相。 改天一定要向他请教一下,他是怎么做到睁着眼睛说瞎话还一点都不惭愧的。 父女二人依依惜别,朱月澜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二人面前。 先是在陈堪面前打量了一下,就在陈堪脸上露出胜利者的笑容时。 朱月澜突然转身看向沐昕问道:“沐盺,我听说你们在云南经常吃蘑菇,还经常吃中毒,并且中毒之后能看见各种各样的小精灵,是真的吗?” 看见公主殿下走到自己面前,沐昕先是大喜,但在听完朱月澜的问题后,脸上顿时露出茫然之色。 一脸懵逼的问道:“公主殿下,您...听谁说的?” 朱月澜小脸一板道:“你别管本宫听谁说的,本宫问你,是不是真的能看到小精灵?” 第122节 陈堪差点笑出声。 听谁说的,当然是听他说的。 陈堪也不知道大明的云南人民吃不吃菌子,但在后世,云南人民对于菌子的痴迷程度,毫不逊色于朱棣未起兵时对皇位的执念。 甚至已经痴迷到哪怕吃到中毒进医院,也固执的认为只是因为他们没做熟,而不是菌子有毒。 陈堪讲的时候,也只是当成笑话讲了哄朱月澜开心,倒是没想到这妮子如此较真,竟然真的跑来向沐昕求证。 陈堪憋笑憋得难受极了。 而朱月澜则是一副不弄清楚誓不罢休的状态。 沐昕皱着眉头,思索片刻之后,应道:“回公主殿下,倒是有一些土司会在粮食不够吃时用蘑菇充饥,但中毒之后能不能看见精灵,臣就不太清楚了,因为大多数蘑菇均为剧毒之物,臣也没吃过。” “噗......” 陈堪赶忙一把捂住嘴,但还是引来了沐昕和朱月澜不满的眼神。 陈堪明显的能从朱月澜的眼神里读出两个大大的不满二字。 沐昕则是责怪于陈堪竟然打断了他与公主殿下的交流。 “没事,沐兄,公主殿下,你们继续。” 陈堪赶忙将头偏朝一边,心里默念:“我听不见,我什么也听不见。” 见陈堪如此识趣,朱月澜与沐昕同时露出满意的神情。 朱月澜眨巴着大眼睛问道:“那你回去云南之后能吃了试试吗,本宫很想知道精灵长什么样子。” “啊?” 一听这话,沐昕傻眼了。 “听听,什么虎狼之词这是?” “明知蘑菇有毒你还叫我去吃,这是恨我不死吗?” “果然,老话说得好哇,最毒妇人心!” “不行,我要告诉二哥,这个老婆绝不能娶。” 以上沐昕的心声纯纯为陈堪脑补出来的。 但他看着沐昕震惊的脸色与涣散的瞳孔,觉得沐昕的想法和他推测的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这个,臣,如果有机会的话......” 沐昕张了张嘴,他很想反问一句:“为什么公主殿下自己不吃了试试?” 但想了想,还是没敢。 见沐昕支支吾吾的样子,朱月澜果断的回头,扭动着款款的腰肢走回朱棣身前。 朱棣笑问道:“怎么样,皇儿可有中意的人选了?” 朱月澜点点头,指着陈堪娇声道:“父皇,皇儿选他。” 在朱月澜做出选择的瞬间,陈堪与沐昕的心情顿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陈堪朝沐昕得意的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但现在,沐昕却没了和陈堪计较的想法,他的脸上有些失落,又有些释然,还有一丝后怕。 失落是因为这么漂亮的公主就要花落别家了。 释然与后怕则是他心里害怕,若真把公主娶回家,公主非要逼着他吃蘑菇怎么办。 吃还是不吃? 他是真怕啊。 蘑菇有毒! “既然如此,那朕宣布,赐婚皇五女与陈堪,皇五女常宁公主下嫁陈堪,不日完婚,此事,由礼部全权负责。” 朱棣大手一挥,宣布了最终的结果。 当然,公主成婚之事,也不是朱棣口头上宣布一下就作数了的,待会儿还会有很正式的圣旨下达给陈堪。 陈堪与沐昕同时朝朱棣行了一礼,随后一个趾高气昂的回到了角落,一个无精打采的回到了沐晟的身后。 陈堪刚回到角落,一群身着绿袍的官员便红着眼睛朝着陈堪拱手道:“恭喜陈大人,贺喜陈大人。” 朱棣说的是朱月澜下嫁给陈堪,而非陈堪尚公主。 一个下嫁,顿时让朝臣们的红眼病犯了。 大臣们向陈堪道恭喜时都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陈堪猜测,他们在向自己道喜时,心里一定在想,陈堪这瘪犊子圣眷太隆了,以后一定要多和他打好关系。 陈堪一个个的拱手回礼谢过,又朝朱月澜扔过去一个不怀好意的眼神。 为什么大臣们会犯红眼病,原因很简单。 一般皇家嫁女儿,分为两种情况。 一种是尚公主,即男方需要搬到公主府去做上门女婿,不能做官,不能纳妾,就连和公主同房都需要提前向公主府的女官禀报。 并且在男方家这边,辈份上自动加倍,因为公主是君,驸马的家人是臣,总不能让君对着臣行礼吧。 于是乎,爹变兄弟,兄弟变侄子。 简单来说,驸马就是皇家的生育工具,说是公主的驸马,实则地位连公主府的下人都不如。 所以宋明时期的公主为什么难嫁,就是这个原因了。 但凡事都有例外。 比如到了方孝孺与沐晟这种,即便是皇家也要敬上三分的地位,那规矩就是随时可以变形的泡泡糖。 第一百四十六章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因为皇家嫁女儿的目的是为了笼络他们,而不是羞辱他们。 基于这种情况,公主下嫁便应运而生。 只不过历史上到了明朝中后期,这种地位的大臣们便很少有和皇家联姻的。 因为明朝中后期,驸马已经被皇室变成了奴隶一样的存在,在名义上,不管是尚还是下嫁,驸马二字都变成了屈辱的代名词,他们不想让自家子弟因为娶了公主而影响了仕途。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至少现在,陈堪这个驸马还是当得心甘情愿的。 要是穿越到明朝中后期,陈堪想要有尊严的将大眼睛萌妹娶回家,那他就只能考虑下造反这条路了。 朱月澜收到陈堪不怀好意的眼神之后,脸上忽然露出狡黠之色。 看着朱棣娇声道:“父皇,陈堪是您为皇儿精心挑选出来的青年才俊,又是方先生的高徒,那想必他的诗词造诣当是极高的。” 朱棣笑着点头道:“那是自然,据朕所知,陈小子在狱中时,便为方卿题了一首《竹石》,朕曾反复吟读,颇有大家之风范。” 听见朱棣的话,朱月澜眼中浮现出奸计得逞的神情。 与之相反的是,陈堪脸上的笑容瞬间戛然而止。 “要遭,这个女人要针对我。” 陈堪已经在朱月澜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恶意,心里骤然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果然,下一秒便听朱月澜娇声道:“父皇,皇儿今日觅得良婿,兼之今日又是中秋佳节,既然陈堪素有诗才,不如让他现场题诗一首可好?” 看着朱月澜眼中的狡黠,陈堪恨得牙痒痒。 这个女人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还好我他妈是个挂逼,不然今天不就栽了? 妈的,等成亲了,看我怎么折磨你。 不出陈堪所料,朱月澜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拥护。 又是那个令人生厌的老臣,他看着朱棣笑道:“陛下,臣赞同公主殿下的提议。 自崖山海战以来,神州陆沉,鞑子入主中原之后并不重视文教,这就导致读书人凋零,百年来都少有诗坛大家。 如今我朝重开中华,自当有中华之气象,而方大人高徒素有诗才,不如就由陛下出题,陈大人解题如何?” 此言一出,朱棣顿时点头道:“朕以为可。” 陈堪:“......” “就没有人问问我的意见吗,没有人为我发声吗?” 但让陈堪失望的是,真的没有。 人心不古啊,累了,毁灭吧! 朱棣笑道:“陈小子,朕的女儿不是那么好娶的,既然她这么说了,那朕便以中秋为题,限你一炷香之内做出一首合乎格律的诗词,你可能做到?” 今日在坐的朝臣们,几乎代表了大明朝读书人之中的尖端力量。 陈堪送方孝孺的那首《竹石》虽然没有人特意去宣传过,但在场的大臣们大多还是拜读过的。 正如朱棣所说,颇有大家之风范。 今日又是中秋,满殿君臣齐聚共贺大明盛世,没有一首诗词流传似乎也不太说得过去。 所以,当陈堪发现连方孝孺都将鼓励的眼神看向他时,他便明白,今日他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了。 “妈的,那就来吧,文抄公而已,又不是第一次当!” 陈堪心里一发狠,随后看着大臣们眼珠子一转,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帮着我媳妇搞我啊,看我不搞死你们。 “回陛下,臣当然没问题。” 他抬起头,看着朱棣,脸上露出自信的神采。 第123节 朱棣朝宫人招了招手:“既然没有问题,那便点香吧。” “等一下!” 就在宫人奉上檀香之时,陈堪忽然出言打断朱棣。 朱棣眉头一皱:“还有事情吗?” 陈堪道:“陛下,臣有一个提议。” 朱棣道:“哦?什么提议?” 陈堪看着大臣们,脸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随后拱手道:“回陛下,在坐的诸位臣工也都是饱读诗书之辈,臣以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与其一枝独秀,不如百家争鸣,如此方显我大明盛世华章,陛下以为呢?” 陈堪此言一出,大臣们瞬间对着陈堪怒目而视。 而朱棣则是若有所思,随后笑吟吟的点点头, 朱月澜大眼睛瞪得滚圆,看着陈堪满是惊愕之色。 陈堪坏坏的笑了一下。 小样,跟我斗。 看见大臣们的表情,朱棣已经明白了陈堪的险恶用心。 在心里暗笑的同时,他决定,加一把火。 他从腰间取下一块黄玉摆在桌子上,看着朝臣们道:“如陈小子所言,诸卿也是饱读诗书的人物,一首中秋的诗词,应该难不住诸位吧?朕再加个彩头,今日谁若拨得头筹,这块产自西域的暖玉,便是谁的了。” 朱棣都已经抛出彩头了,大臣们还能说什么,只能对着陈堪咬牙切齿,无能狂怒。 “呵!” 陈堪冷笑一声,他早就看这些为老不尊的大臣们不顺眼了,一个个的,不仅虚伪,而且虚伪。 也不知道这些大臣们,当了那么多年官,学问有没有全部还给老师。 “来人,为诸卿布上笔墨纸砚。” 朱棣大手一挥,宫人们瞬间撤下桌子上的残羹剩肴,很快,笔墨纸砚便整整齐齐的摆在了朝臣们面前。 看着大臣们的脸苦了下来,陈堪瞬间神清气爽。 治不了你们了还。 宫人在大殿中央点上一只檀香,朱棣便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大臣们的表现。 有才思敏捷的臣子已经开始奋笔疾书了,但更多的大臣却是一脸纠结之色,几个洪武时期靠着地方举荐入仕的老臣更是脸都皱成了苦瓜。 奋笔疾书的人里,就有陈堪一个。 作诗这种事情,对于陈堪来说,当然很难! 但……还是那句话,他是个挂逼。 明清时期诗词虽然不像唐宋那般辉煌灿烂,但依旧有那么些诗人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比如陈堪笔下这首《念奴娇·中秋对月》。 好歹也是威震江浙全境以及江西湖广安徽部分地区,大名鼎鼎的江南四大才子之一,文征明的作品。 而现在,文征明的爷爷还不知道有没有形成细胞壁。 陈堪写了,谁敢说他是抄袭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少年 节操这种东西,陈堪一向看得很淡。 所以在抄袭完文大才子的大作之后,陈堪取过另外一张纸继续在纸上写下了《中秋月·中秋月》六个大字。 这首词是景泰英宗至成化年间的大奸臣徐有贞所作。 徐有贞这个人的人品烂透了,但词写得还是不错的。 抄袭他,陈堪更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在纸上写下这首小词的词牌名,陈堪满意的点点头,很好,从现在开始,《武功集》是我的了。 大臣们自然是不知道陈堪在无声无息间已经完成了一次无耻的文抄。 他们看见的,是一个自信满满的青春少年郎,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在雪白的宣纸上挥洒自如。 他是少年! 少年有他的山海,有他的重重山影,有他的万里波涛。 如果可以,风给他,沙漠给他,天空也给他,是无拘无束的风,会下大雨的沙漠和铺满星辰的天空。 “好一个少年。” 逐渐有大臣停下了笔锋,将视线投向神态自若的少年。 他们仿佛看见了他们年少时的自己,一样的意气风发,一样的神采飞扬。 当陈堪落下最后一个月字时,大殿中央的檀香也刚好燃尽。 刚刚好。 “时间到!” 宫人尖锐的声音响起,几个内侍一言不发的收走了大臣们面前的宣纸。 朱棣的贴身太监简单分辨了一下,将四分之三的白纸摆到了一旁,随后将写有内容的纸张一言不发的递给了朱棣。 彩头是朱棣出的,由他来做裁判,群臣自然不会有意见。 朱棣看着瞬间薄了四分之三的作业,心里也不甚在意,他也清楚,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份急智。 他要大臣乃是用来治国,又不是写诗逗他开心,写不出来就写不出来吧。 至于交白纸的大臣们心里惭不惭愧,那就不是朱棣该考虑的事情了。 “月归云,向岭边,凉枕依长夜,更须共谁谴……” “好词,可惜,文不对题。” “莫复感念轻别离,送卿归至婺州东” “倒是有几分中秋月圆求而不得的矫情……” “莫言思绪无处道,遥寄天上白玉京。” “这句不错……” 朱棣一份一份的看过纸上的诗词,看到出彩的诗词句子还会忍不住念出声来。 “咦?” 朱棣忽然轻咦一声。 大臣们瞬间伸长了脖子。 尤其是写出了诗词的大臣们,都在期翼着让朱棣感到惊讶的是自己的作品。 “中秋月。月到中秋偏皎洁。偏皎洁,知他多少,阴晴圆缺。 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 “竟是《忆秦娥》的变体,更难得的是立意高远,遣词得当!” 看见这首小词,朱棣喃喃自语一句,一下子来了兴趣。 倒是没想到,闺女即兴提出来的的应试作诗,还能有这种意外之喜。 大臣们看着朱棣脸上的惊讶之色,心里痒痒得跟小猫抓挠似的。 偏偏朱棣念得还很小声,他们完全听不清朱棣念出来的内容。 一些大臣急得抓耳挠腮,就差问朱棣是不是在为他的作品感到惊讶了。 朱棣没让众人等太久,将宣纸递给方孝孺道:“这首中秋月不错,诸卿传阅一下。” 方孝孺看完全词,眼中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随后摇头晃脑的说道:“这首小词,只怕是今夜的魁首了。” 说完,便将宣纸递给沐晟。 沐晟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便笑道:“微臣附议方大人所言。” 诸臣的好奇心瞬间被二位文武之首给勾了起来。 随着沐晟将宣纸递到群臣手中,大臣们也逐渐开始切切私语起来,都在猜测这首词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许多人下意识的将视线看向陈堪,但心里又觉得有些荒唐,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凭什么? 大臣们传阅这首词的时候,朱棣又继续翻看起剩下的诗词。 只是再没有一首能让他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桌子上只剩下了最后一张纸,朱棣随手取过,但原本已经不抱希望的他,在看见纸上的内容之后,却忽然瞪大了眼睛。 “啪~” 朱棣忽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惊得大臣们的视线齐刷刷的看向了他。 只见朱棣脸上压抑着狂喜之态,仿佛即将达到高潮一般! “这……陛下这是怎么了?” 原本还在讨论着中秋月这首小词的大臣们一头雾水,看陛下这表情,怎么跟便秘时忽然拉肚子一样? 那是,极致的畅爽? “哈哈哈哈……” 朱棣忽然大笑道:“本以为发现珠玉,已经足够让朕惊喜,没想到竟然拾到了夜明珠,好,好,好!” 朱棣连说了三个好字,足可见他现在的心情有多好。 “方卿,汝且观这首词如何?” 第124节 朱棣满脸笑意的将手中的宣纸递给了方孝孺,方孝孺伸手接过便抚着胡须看了起来。 但下一秒,方孝孺差点将胡子给揪掉。 看完全词,方孝孺忽然朝朱棣拱手贺道:“恭贺陛下,国朝养士三十年,终能得此华章,我大明盛世之基业可期矣。” “哈哈哈……是极……” 朱棣抚着寸长的胡须,笑得小舌头直打颤。 迎上了朝臣的目光,朱棣笑道:“方卿,传阅太废时间,不如就由汝来为大家念上一念,这首颇具宋人遗风的念奴娇如何?” 方孝孺拱手道:“臣之幸也!” 大臣们这会儿是真的好奇得不行,看陛下与方大人的模样,莫非是有千古名篇现世了? 方孝孺也不磨蹭,清了清嗓子,用低沉的男中音,缓缓的念道:“念奴娇,中秋对月。” 一听是一首宋人词牌的念奴娇,大臣们瞬间安静下来。 他们倒是要看看,能让朱棣和方孝孺同时失态的念奴娇,究竟是什么水准。 方孝孺继续用抑扬顿挫的声音念道:“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风泛须眉并骨寒,人在水晶宫里。蛟龙偃蹇,观阙嵯峨,缥缈笙歌沸。霜华满地,欲跨彩云飞起。” 念完上半阙,方孝孺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但已经听得如痴如醉的大臣们顿时就急了,连身份上的差距都顾不得了。 催促道:“方大人,下半阙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 魁首 “记得去年今夕,酾酒溪亭,淡月云来去。千里江山昨梦非,转眼秋光如许。青雀西来,嫦娥报我,道佳期近矣。寄言俦侣,莫负广寒沈醉。” 在大臣们的催促声中,方孝孺深吸一口气,缓缓念出了下半阙。 大殿之中一片死寂,所有大臣们都瞪大了眼睛。 一位经历过前元暴乱的老臣的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哆哆嗦嗦的说道:“一百三十三年,整整一百三十三年了,我汉人终于又有了金声玉振……” 经历过前元暴乱的老臣,不止一位,有人附和道:“此词一扫前元暴戾之气,开我大明新朝盛世之华风,可谓今夜之魁首矣。” 一些大臣回想起,那段汉人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黑暗岁月,一时间竟然老泪纵横。 大殿里原本欢庆喜悦的氛围,不知不觉变得沉重起来。 一些年轻的大臣自然是无法理解老臣们的情感的,比如陈堪,再比如沐晟身后沐昕。 二人瞪着眼睛,一脸懵逼。 好好的节日,怎么还哭上了。 不就是一首词吗? 最先开口那位老臣有些哽咽,他朝朱棣拱手问道:“陛下,不知这首念奴娇,是哪位同僚所作?” 朱棣的脸上也有些感慨,他出生时,恰逢那个动乱时代的末期,彼时朱元璋虽然已经控制了江南地区,但中原大地依旧肆虐在鞑子的铁骑之下。 所以他很能理解这些老臣的心情。 一个民族,从连名字都不配拥有, 只能用数字,二七,一六,重八为名,发展到现在能作出这等华丽的诗词,其过程之艰辛,唯有他们这些经历过的人才会懂。 他摇头:“今日即兴应试作诗,纸上并未署有姓名,这首词是哪位爱卿所作,朕也不知。” 随后继续说道:“朕欲定此词为今夜之魁首,诸卿可有异议?” 一首词好不好,要看众人是否认同。 而现在,听方孝孺念完这首词的朝臣们,哪怕打心底觉得自己的作品也不差。 但……仍旧有些自行惭愧。 他们的是不差,但这首词,是真的好。 朝臣们同时应声道:“臣无异议。” 朱棣将黄玉拿在手上,“如此,还请作出这首词的爱卿上前来。” 大臣们瞪大了眼睛,大殿之内的大儒不算少,吏部尚书方孝孺与国子监司业刘雄更是在学问一途独占鳌头。 国子监侍讲曾安,直讲博士杜至也是享誉朝野的大儒。 其他大臣同样饱读诗书。 没能写出作品的朝臣们,下意识的便将目光看向了国子监的大儒们。 但,无论是方孝孺还是刘雄都没有动作。 国子监的大儒们也是安坐不动。 在所有大臣诧异的目光中,一位少年带着恬淡的笑容走出了席位。 陈堪:“不错,正是在下,大明第一文抄公。” 被朝臣们诧异,惊讶的目光注视着,陈堪表示感觉还行,下次要多装逼。 原来是陈堪! 朝臣们释然了,如果是陈堪,那就合理了。 他是生在盛世的人,又是大儒方孝孺的学生,能作出盛世的诗词,不奇怪。 陈堪来到朱棣身旁,朝朱棣弯腰拱手道:“陛下,这首词,乃是微臣拙作,旨在为我大明即将到来的宏大盛治添上一丝才气。” 什么叫宠辱不惊,这就是了。 即便做出这样的大作,依旧没有一点骄傲的意思。 记着陈堪情分的臣子们,在看向陈堪的目光时,又满意了几分。 这是个好孩子。 朱棣也有些惊讶,随后心里对陈堪更加满意,不愧是我挑的女婿,我朱棣当真是慧眼识珠! “陈堪,你很不错。” 得到了朱棣的夸奖,陈堪忍不住朝一旁瞪大了眼睛都朱月澜扔过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朱月澜就是见不到陈堪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意思是不过是写出了一首词而已,看把你能的。 你咋不上天呢? 陈堪伸着手,但朱棣半天也没把奖品递到他的手上。 陈堪心里气急,这老登不会要反悔吧? 朱棣看着眼前礼仪周到的陈堪,忽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他走下龙椅高台。 亲手将手中的玉佩系到了陈堪的腰间。 系完后,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朕觉得你是对的,修撰永乐大典的事情,是该提上日程了。” 朱棣的声音很大,朝臣们很懵,什么永乐大典,为什么我们不知道? 与此同时,武将们的眉头却忽然皱了起来,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要重文轻武吗? 朱棣转过身,对上了大臣们疑惑的目光,笑道:“陈堪曾给朕上书,希望朕能下令,修撰一部凡书契以来,融合经史子集的百家之书。至于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皆备辑为一书。” 闻言,文臣先是一愣,眼神之中爆发出炽热的目光。心里狂喜不已, 齐齐高呼:“吾皇圣明。” 他们读书是为什么,是为了做官,而做官又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教化天下。 如果能主持修撰这样一部大典,那永乐一朝便能迎来文教之大世。 他们这些读书人,就能开辟万世文教之功。 留名青史,指日可待。 他们下意识的将目光暼向陈堪,这小子,是将他们这些读书人的心思狠狠的拿捏了呀。 与之相反的是,武将们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洪武时期,洪武爷大肆株连武将,导致了大明的将门的凋零。 若非如此,这个皇位也轮不到朱棣来坐。 现在好不容易新皇登基,并且重新开始重视将门。 如果这永乐大典一修,岂不是意味着他们又要矮上文官一头? 朱能下意识的就要起身,却被身旁的邱福一把抓住了袖子。 朱能忍不住朝他怒目而视:“做什么?” 邱福蹙眉道:“冷静,现在触怒陛下,不是明智之举。” 朱能岂能不知在这个时候触怒陛下会有什么后果,但是一想到武将将来就要被文官压上一头他就心焦不已。 大宋距离现在的时间可不算远,一想到前宋武将们的下场,他就忍不住脊背发凉。 第一百四十九章 用心何其险恶 陈堪身上忽然寒毛矗立,他感觉到了许多不怀好意的目光,其中就有先前对他很是欣赏的沐晟。 他幽怨的看着朱棣,你要修永乐大典你就修,为什么要把我卖了? 你就不能在大朝会上宣布这个事吗? 你他妈成心的吧? 朱棣就好像没有看见陈堪幽怨的眼神似的。 对于这个消息在朝臣中造成的震撼,他非常满意。 第125节 他登基这几个月以来,已经深刻的意识到,他能马上取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唯有文武并进,他才能创造出一个远迈汉唐的盛世,才能洗刷掉他抢夺侄子江山的这个污点。 陈堪请修永乐大典的折子,可以说正好挠在了他的痒痒处。 不然,他岂能如此轻易的将自己最宠爱的女儿下嫁给陈堪。 迎着大臣们的目光,他继续说道:“朕是马上天子,但朕深知,创业艰难,守业更难,我大明以武立国,却不能以武治国。 穷兵黩武,非朕所欲也,朕要大明的铁骑威服四海,亦要我大明的文治教化天下。所以,朕在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召集天下有识之士共聚国子监,修撰永乐大典一书。” 朱棣的话说完,最先疯狂的是国子监的大儒们。 他们深知,在国子监修撰永乐大典一书代表着什么,从今往后,国子监将真正的成为读书人心目中唯一的圣地。 以国子监司业刘雄为首的一众国子监官员与大儒,齐齐起身来到大殿中央,朝朱棣行五体投地的大礼,高呼道:“吾皇圣明!” 而后是以方孝孺为首的朝堂文官,他们难掩脸上的激动之色,齐齐朝朱棣拱手道:“陛下圣明,大明万年。” 这下,便只剩下脸色惊疑不定的武将们没有开口了。 沐晟、朱能、邱福、张信、张辅、盛庸、平安...... 一大票武将看着朝朱棣跪拜的文臣们,皆是有口难言。 自古以来,文武对立之事屡见不鲜,大明朝也不能例外。 大明的文臣大多都是建文降臣,而武将大多是跟随朱棣靖难起家的。 所以武将们对于文臣一向很看不上眼。 如果永乐大典一旦修成,将门的地位必然遭受到文臣们的挑战。 这一切都怪陈堪这个竖子! 陈堪看着武将们不善的目光,忍不住头皮发麻。 没想到坑人坑了一辈子,最后竟然坑到了自己头上,这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好好的中秋节硬是过成了现在这种样子,陈堪恨不得马上长翅膀飞出大殿。 趁着大臣们向朱棣拍马屁的间隙,陈堪朝朱月澜露出一个苦笑,随后赶紧偷偷溜回了角落。 他现在只能祈祷这场不知所谓的宴席赶紧结束。 收获了一大票朝臣们的马屁,朱棣抚着颌下寸长的短须笑道:“都起来吧,列位都是我大明的国之柱石,太祖在位时也曾有过律令,非大朝会时,无需行跪拜之礼。” “谢陛下!” 又是一阵整齐得宛如潮水一般的高呼。 待朝臣们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朱棣也回到了龙椅之上。 “今日是中秋,本该是阖家团圆欢聚的日子,些许朝政琐事,便留到明日朝会之上再商议,趁着现在月色尚佳,诸位爱卿,回去陪伴家人赏月吧。” 朱棣用几句简短的话语结束了今日的宴会,随后朝朱月澜招了招手,父女二人转身朝后宫而去。 目送着朱棣与朱月澜的背影缓缓远去,陈堪第一个撒丫子就跑。 其速度之快宛如矫健的猎豹。 一路狂奔冲出洪武门,陈堪这才松了口气。 被大臣们以欣赏的目光注视着,当然很爽,但被武将们想杀人一般的目光盯了一下,感觉就不太美妙了。 那不是一个张信,而是整个武将团体啊。 陈堪怀疑,朱棣是不是不想把女儿嫁给自己,所以才故意在中秋之夜宣布修撰永乐大典,好借武将们的手把他弄死。 “嘶~” 用心何其险恶。 陈堪抬头看着天上明光大放的月亮,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大人,结束了?” 守在洪武门外的亲卫们迎了上来,陈堪伸手从张三手中接过缰绳。 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追兵,示意方胥不要多说,翻身上马就开始纵马狂奔。 他已经能够预料得到,武将们肯定会把这笔帐算在他的头上。 别看沐晟好像很欣赏他的样子,但真要在这种关于立场的大是大非上,那点微不足道的欣赏,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陈堪需要赶紧回家想想对策。 回到家中,陈堪遣散了亲卫们,对于府中布置好的各种喜庆的东西完全不屑一顾。 一头扎进书房开始苦思冥想。 云程在书房外面恭声道:“公子,今日是中秋佳节,照例,朱家是需要召集下人训话的。” 陈堪现在哪有心情管这些东西,随口应付道:“你训就行了,对了,去账房支取些银两赏赐给下人们,从明天开始,轮流让他们休沐一日回家与家人团聚。” “是,公子宅心仁厚,小人一定会将公子的恩惠传达到位。” 等云程的声音从门外消失,陈堪便开始思索起与武将们缓和关系的法子。 被朱棣这么一搞,武将们未必会弄死他,但拿他出气肯定是无法避免的,想要消弭掉将门的怒气,陈堪觉得,恐怕只有大出血才行。 “送礼!” “送厚礼!” 一瞬间,陈堪便做出决定。 武将和文官不同,武将们的要求比文官要低得多。 他们要的,无非就是荣华富贵。 陈堪给不了他们权力和地位,那就只能在金钱上弥补了。 至于怎么弄钱,这对于身为挂逼的陈堪来说,算不得一件难事。 穿越者必备的技能,造香水,煮肥皂,烧琉璃这些能赚大钱的东西陈堪都会。 之所以一直没搞,是因为钱对于陈堪来说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反正靠收受贿赂得来的钱也能保证他过上奢侈的生活,干嘛还要去给自己找些麻烦事呢。 但现在,陈堪想要缓和与将门的关系,光靠他府库里那点钱只怕是做不到了。 第一百五十章 发财大计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九月,陈堪在中秋夜宴那日写下的两首小词,被文臣们联合朝廷准备修撰永乐大典的消息自发的宣扬了出去。 于是,陈堪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在士林混上了一个读书种子第二代的称号。 文臣们这么做,多少是有点儿投桃报李的意思在里面,毕竟陈堪提议修撰永乐大典,最直接的受益者就是他们这些建文降臣。 同时,陈堪即将与常宁公主大婚的圣旨业也明发天下。 如今,工部正在加紧公主府的修建。 公主府的位置就在秦淮河边上,距离陈堪的宅子不远。 名利双收,不外如是。 周礼六礼之中的前五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些在陈堪看来无比复杂的事情。 被方孝孺这个他在世界上唯一的长辈尽数包揽。 这些事情都会由方孝孺,以及师娘郑氏去向陛下以及徐皇后还有礼部商议。 所以,面对即将到来的婚事,陈堪可以说是没有一丁点参与感。 但这不代表这些日子陈堪就闲着没事做,恰恰相反,他差点忙成狗。 因为他不仅要去国子监上学,还要随时过问五城兵马司的事情。 尤其是在五城兵马司向地方上渗透,以及关于白莲教,佛子的调查更是手拿把掐。 同时,他还要抽出时间来研发肥皂与香水。 就这些琐事,差点把陈堪忙得晕头转向。 初秋的江南笼罩在朦胧的烟雨中,但这一丝带着凉意的秋雨,完全影响不到普定侯旧宅后院里热火朝天的景象。 陈堪坐在一架懒人太师椅上,头顶着一把巨伞,额头上还冒着热气,显然也是刚忙碌完。 在陈堪身前,上百名下人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一个巨大的灶台被磊在后院的小湖边上。 灶台上,一口大锅正在熬煮着一锅气味难闻的液体。 锅里的液体已经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热得添柴的下人一头水,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 两个光着膀子的下人顶着宛如雾气一般的细雨,手持木棍不断的搅拌着大锅里加了草木灰水的猪油。 待大锅里的液体逐渐凝固,锅边解析出一层白白的泡沫。陈堪连忙大喝道:“好,停火,开始过滤。” 听见陈堪的呼喝,两个下人放下棍子,用厚厚的抹布包裹着铁锅的边沿,将锅中的混合液倒进被纱布包裹着的木盆里。 这样混合液中剩余的液体就会被纱布过滤出来。 没错,陈堪就是在指挥府中的下人制作肥皂。 原始的肥皂制作方法很简单,就是用猪油加碱水熬煮。 这个时代碱不好找,所以陈堪用的是草木灰水代替。 而在院子旁边的空地上,一堆被密封的木桶整整齐齐码放在地上。那是正在发酵提香的香水。 至于琉璃,那玩意儿没啥技术含量,但过程实在是太麻烦了,又得造炉子又得炼焦,陈堪实在懒得去弄。 香水与肥皂,便是陈堪准备用来称霸大航海的两把利器。 同时,也是陈堪用来与将门缓和关系的厚礼。 这两样东西,工序简单,成本更是低得令人发指。 但在大明,这两样东西绝对算是奢侈品,一旦卖出去,那就是妥妥的暴利产品。 像香水这东西,陈堪同样是利用猪油配合太阳的暴晒来提取桂花里的香味,提完香后过滤出来的猪油,陈堪还能用来制作肥皂。 第126节 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难怪这两样东西会被誉为穿越者必备神器,就连火药都还要排在香水与肥皂之后。 用纱布过滤出来的固体,就是肥皂的原型。 接下来只需要将还没完全凝固的肥皂倒入提前制作好的模具里面,等肥皂完全凝固,一块效果远比澡豆要好,但价格便宜不少的肥皂就成功制作出来了。 而解析出来的液体,就是甘油,这玩意儿还可以再度提纯,加入硝酸用来制作无烟火药。 但是程序太麻烦,工具也不齐全,所以陈堪打算制作一个精美的包装盒,卖给京师的贵妇们,让她们感受一下在冬天也能拥有滑嫩的皮肤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很奈斯,没有一丝原材料被浪费掉。 统统都可以卖钱! 制成成品的香水与肥皂已经塞满了宅子的府库。 陈堪看了看天上的小雨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便对着云程吩咐道:“可以了,今天的工作就到这里吧,让厨房煮些姜糖水来给大家喝喝,别染了风寒。” 云程看着满院子的原材料,瞳孔都已经完全变成了孔方兄的模样。 原来他还在担忧陈堪的败家行为,只怕府中的钱财撑不了太久。 但在他亲自用过肥皂与香水之后,他已经成为了两个产品的忠实拥护者。 陈府发财,指日可待! 虽然不是他云程发财,但陈堪发了财难道还会少了他云程的好处? 所以,他自是兴高采烈的冲到厨房亲自指挥着厨子煮姜糖水。 “磨蹭什么,糖多放点,咱们府中不差那点买糖钱!” 云程的话说得很嚣张,但是却没有人感到不满。 不论是制作香水还是肥皂,那都是十足十的体力活,糖分与盐分那必须得到充分的补充。 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下肚,陈堪终于感觉到回魂了。 制作肥皂时,下人们总是控制不好草木灰与水和猪油的比例,陈堪只好亲自上场,可把他累坏了。 说来也奇怪,同样的分量,陈堪配比出来的,做出来的肥皂就是要比下人做出来的颜色更加好看。 用云程的话来说,那就是公子乃文曲星下凡,自然和你们这些凡人有所区别。 但陈堪知道,他们只是还不熟练而已。 擦了擦嘴角,陈堪吩咐道:“去市面上买几头猪来杀了,今晚给大伙加餐。” 云程不为所动,脸上有些为难。 陈堪好奇道:“怎么了?” 云程摇摇头应道:“公子,并非小人不愿意给大伙吃肉,主要是咱家如果这么做,便是坏了规矩,别家再想用人的时候,这伙食就不好安排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合作 如今府中的大事小事都是云程在管,并且管得不错,陈堪便没有过问。 所以,他还真不知道府中下人的伙食如何。 但在陈堪朴素的认知中,只是多吃点肉而已,应该不算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吧? 况且,他也从来没有下令过说府中的下人不能吃肉。 “你的意思是,府中下人的伙食,平日里是没有肉食的吗?” 听到陈堪发问,云程的脸上有些懵。 谁家下人还能有肉吃,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不过对于陈堪时不时表现出来的这种在常识上面的无知,云程已经很习惯了。 他答道:“回公子,咱府中下人的伙食已经远远超出别家的水准了,顿顿都是上好的糙米管够。” “糙米?” 陈堪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云程点点头:“管够!” 见云程说出管够时,脸上还不自觉的露出骄傲之色,陈堪一时间有些怀疑人生。 合着他每天大鱼大肉的,伺候他的人就只能吃糙米? 陈堪突然怒了,他也知道他的怒火来得很没道理,但是他就是忍不住,或许是他前世带来的小民情绪又在作祟了。 他强忍怒气,尽量平淡的说道:“别家怎么用人我不管,但咱们家,至少要保证下人每天都能吃上一顿肉。” 云程愕然道:“公子,不行的,咱家没有往糙米里掺沙子与泥土,并且不限量,许多人家已经在说闲话了,这要是再加肉......肯定是不行的。” “就这么办了,今晚加餐,另外咱家的糙米换成精米,每天吃一顿肉,谁有意见,让他亲自来五城兵马司找我。” 陈堪冷冷地留下一句话,便留下满脸惊愕的云程拂袖而去。 他怕再和云程交流下去,忍不住将心里那股无名邪火对他发出来。 云程也没有做错什么,他不想无端迁怒别人。 回到房间,陈堪心里那股无名邪火逐渐平复下来。 他想过上层人对下层人的剥削有多狠,却没想过有这么狠,仅仅只是没往糙米饭里加沙子以及让人吃饱肚子一事,就能引来别人的敌视。 更让陈堪难受的是,他还没有能力改变这种现状。 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撒在青竹叶上,陈堪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决定找点事情做一下,有些事情不能细想,否则那股无能为力会将整个人的心神都吞噬掉。 五城兵马司那边暂时有许远掌着大局,陈堪决定先把将门这档子事儿解决了。 做出肥皂与香水的初衷,不就是为了这档子事嘛。 出了房门,对着面色难看的云程吩咐了一声,陈堪便来到库房开始挑选礼盒。 香水与肥皂合作的对象是全体将门,但陈堪还需要在将门之中找一个代言人。 另外,这是垄断生意,垄断生意如果不和国家挂钩,注定做不长久。 陈堪没打算和户部合作,同时,户部那些官员也看不上商人。 陈堪挑选的合作对象是皇室。 国库穷,但朱棣的内库更穷,想来正在为怎么安置削去封地与三卫的藩王们烦恼的朱棣,应该不会拒绝这样一份白得来的财富。 当陈堪终于挑到了满意的礼盒,云程也带人将香水和肥皂各种打包了十余箱子。 这些箱子,将会以陈堪个人的名义,送往各位大将军的府上。 至于找谁来做代言人,陈堪也想好了。 隆平侯张信。 一来陈堪与张信由于敌对的原因,双方还算熟悉,二来五城兵马司被他截去的那批武备,早晚也是要解决的。 陈堪向来怕麻烦,干脆一次性搞定好了。 至于自己把他妹夫给弄死的事情,首先从法理上来说,张信挑不出来他的任何毛病,其次,在足够的利益面前,以大明朝这些武将的尿性,别说只是一个妹夫,就是老婆也可以舍弃。 况且,大明又不禁止女子再婚,大不了他重新找个妹夫就是。 包装香水的瓷瓶异常精美,香皂的木盒子同样古香古色,陈堪一样取了些放进礼盒里,便提着礼盒出了府门。 得到云程授意的下人们将陈堪常骑的战马换成了轿子。 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陈堪还是上了轿子。 四个轿夫稳稳当当的抬着轿子上路,亲卫们将轿子护卫得密不透风,一群人径直朝隆平侯府而去。 早已收到了陈堪拜帖的隆平侯府,已派出管家在侧门旁守候,以陈堪的官职,隆平侯府自然不可能大开中门迎接他。 况且,二人如今乃是敌对关系,张信没将陈堪乱棍打出府门,已经算是张信比较有修养了。 见陈堪下了轿子,隆平侯府的管家迎上前来,不咸不淡的说道:“侯爷已在府中略备薄酒,大人请跟我来。” 说完,便转身进门,丝毫不管陈堪这位客人还站在大门口。 对于管家的态度,陈堪也不计较,宰相门前七品官嘛,更何况大明的爵位含金量极高,管家怎么着也得六品吧? 提着礼盒走进隆平侯府,跟着管家七绕八绕,终于在一间偏堂门口停下了脚步。 偏堂大门正开,张信已经独自一人在自饮自酌。 “侯爷,近来可好?” 将礼盒放在桌子上,陈堪很自来熟的坐到了张信对面。 “托陈大人的福,本侯的日子一向过得舒心。” 张信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句,随后开门见山的问道:“听说陈大人欲找我将门合作一门生意?” 陈堪笑道:“正是。” 张信坐直了身子,沉声道:“先帝在位时,曾明令禁止官员经商,怎么,陈大人这是要知法犯法吗?” “太祖爷明令禁止官员不得经商,也没少见你们这些大官派出去挣钱的商队少了啊,大明四品以上的官员们,谁家没有几支商队,糊弄鬼呢!” “虚伪的老狐狸,我呸。” 陈堪面色不变,心里却不由得腹诽了一句。 在心里吐槽完,陈堪笑吟吟的说道:“侯爷说笑了,本官自然不会知法犯法,这门生意其实是陛下的,本官不过是帮陛下跑个腿而已,侯爷若是不想合作,直言便是。” 第一百五十二章 利润惊人的买卖 “既然是陛下的买卖,且说来听听。” 张信慢条斯理地品着美酒,随意的态度似乎完全没有将这门生意放在眼里。 陈堪也不做过多的解释,从礼盒里取出一块肥皂,一瓶香水摆到桌子上,笑道:“便是这两个小玩意儿。” 第127节 精美的瓷瓶与古香古色的木盒一下子便吸引了张信的注意,他取过瓷瓶在手上把玩了一番。 随后放回桌子,摇头道:“瓶子的造型倒是好看,可惜这个的瓶子的材料并不值钱,至于这个木盒,呵呵。” 陈堪微笑将瓷瓶的塞子取下,轻轻摇晃了一下,随后将香水递到张信身前:“这样呢?” 一股浓浓的桂花香味瞬间弥漫在整个房间之中,张信有些贪婪的吸了两口气,随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这是?” 看着张信忽然变脸,陈堪笑了。 “本官把这个东西叫做香水,只需一滴,香味便可经久不散,侯爷觉得,这个买卖能不能做?” 陈堪解释了一句,便似笑非笑的盯着张信的脸,等待他的决断。 张信沉声问道:“那这个木盒呢?” 陈堪打开木盒,露出了一块雪白色的肥皂,他介绍道:“这叫肥皂,作用与澡豆相似,但效果却要比澡豆好得多。” “来人,打盆水来试试效果。” 张信死死的盯着肥皂,要知道市面上不管是香囊还是澡豆,那都是实实在在的奢侈品。 而澡豆的秘方,一直都是牢牢的掌握在商人手里,他们这些勋贵即便是想去插上一脚,也找不到下脚的地方,香囊更是价格昂贵,要知道香料这种东西,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可以直接当钱用的。 很快,下人便用木盆打来一盆水。 陈堪伸出手,在装肉的盘子里滚了一圈,待手上沾满油渍之后,将手伸进盆里沾了点水,再将肥皂在手心里搓动几下。 最后洗去浮沫,将双手伸到张信眼前,淡然道:“侯爷不妨也试试,看看是本官弄出来的肥皂效果好,还是澡豆的效果更好。” 张信学着陈堪的样子操弄一遍,最后看着自己被洗得干干净净的双手,眼神跟见了鬼差不多。 他是吃过见过的,因此他更能明白,不论是香水还是肥皂,都是真正的好东西,不论哪个商家有这两样东西,不论价格多高,都不愁卖不出去。 这是真正给富贵人家用的东西。 “香水,肥皂,这两样东西造价几何?” 张信的语气有些颤抖,他已经看见了这两样东西背后藏着的巨大利益。 看着张信的样子,陈堪就知道事情成了。 他漫不经心的答道:“不到五文钱,其中还要包括包装所用的瓷瓶与木盒,以及销售店铺和人力等隐藏成本。” “这么低?” 张信的呼吸声陡然粗重起来,他看着陈堪,仿佛要从陈堪的脸上看到一丝说谎的证据。 但陈堪说谎了吗? 并没有! 一点猪油,一点酒精,一点草木灰水,再加一点路边摘来的野花,五文钱的成本他已经说得很高了。 并且肥皂伴生的甘油也可以卖钱,只是甘油的产量不稳定,陈堪便没打算和别人合伙。 陈堪直视着张信审视的目光,正色道:“五文钱,已经抵得上普通百姓的一顿饭钱,不算低了。” 张信又问:“你打算卖多少钱?” “香水一贯钱,肥皂五十文钱。” “你疯啦?” 张信难以置信的看着陈堪道:“一瓶子水你敢卖一贯钱?” 肥皂卖五十文钱他还能接受,毕竟市面上的澡豆差不多也要二十文一颗,而一块肥皂的体积,差不多是一颗澡豆的五倍。 但一瓶水卖一千文,他实在是不敢想象。 五百倍的利润! 他怎么敢开口的啊? 陈堪慢条斯理地应道:“香水是富贵人家用的东西,不卖个一贯钱怎么配得上富贵人家的身份?至于肥皂,普通人家也能用得到,本官就不赚那些苦哈哈的钱了。” 张信被陈堪无耻的嘴脸给惊呆了,五十文钱不叫赚钱? 那可是二十倍的利润啊。 疯了,疯了! 张信觉得自己有些精神错乱,他不知道究竟是陈堪疯了,还是他疯了? 陈堪就这么看着他的神色变幻,等待着他从震惊中醒来。 张信端起酒杯,狠狠的灌下一大口酒,随后眼神炽热的看着陈堪,低吼道:“怎么个合作法?” 陈堪将事先准备好的合约递到张信身前,淡淡的说道:“我负责生产,由将门全额出资建造厂房以及购买生产设施,同时负责组织商队将产品销往外地,所得利润,将门拿两成。” “两成?” 张信一下子冷静下来,他感觉陈堪在侮辱他,将门要负责打开销路,还要负责建设厂房投资商铺聘请人手,可以说要花钱的地方都让将门出了,竟然才能拿两成? 他皱眉道:“陈大人,你只负责生产,便要拿走八成利润,你觉得这合适吗?” 陈堪有些愕然:“谁说本官占八成了,本官早就说了,这是陛下的生意,本官只是个跑腿的而已。” “什么意思?” 张信的眼神有些不善,他觉得陈堪这是在将他当成傻子糊弄。 陈堪双手一摊:“陛下占五成干股,秘方是本官的,本官占三成,将门白捡两成利润,哪里不合适?” 张信诧异道:“陛下占五成?” 陈堪冷笑道:“香水与肥皂的利润有多大,本官刚才已经给侯爷细细的算过,侯爷不会以为,凭将门与本官便能将这口肥肉全部吃进嘴里吧,侯爷就不怕被撑死?” 此言一出,张信终于清醒过来,一时间,他的眼神有些惊疑不定。 确实如陈堪所言,这其中的利润太高了,高到他所见过的任何一种商品,如果不抱一条大腿,将门只怕真的要被撑死。 沉吟片刻,张信理清了其中的道道。 他看着陈堪点头应道:“好,此事,本侯替将门全体同僚做主了。” “呵呵,恭喜侯爷。” 目的达到,陈堪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不知不觉也写到三十万字了,从开书以来几乎天天五更,各位读者老爷看得爽的话,请投一下票票。另外,求收藏求推荐求月票求打赏。」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卫所制度的弊端 与张信的谈得还算愉快。 陈堪就知道,只要利益足够,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谈的。 张信在合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便唤过管家吩咐道:“持本侯的名帖,去请西平侯,泰手侯,靖安侯,成国公,淇国公,新城侯前来……赴宴。” 张信一声令下,几乎将在京师的所有实权派将领给邀请了过来,不到半个时辰,一众公侯便齐聚在隆平侯府。 他们也收到了陈堪遣人送过去的香水和肥皂,一听隆平侯府的下人说陈堪已经找上了张信。 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当张信将陈堪的分配方式,以及这两样事物的成本与售价告知一众大将军时,大将军们同时露出了与张信刚得知时一样惊掉下巴的表情。 不是大将军们没有见过世面。 主要是,这其中的利润实在太惊人了,惊人到他们家中所有的商队加起来,利润或许还没有这两样事物高。 虽然整个将门只占两成份子,但一旦这两样东西在全国普及开来,甚至运出海外销售。 这么巨大的财富,分到每一家手里,那也不算少了。 沐晟初步估计,若是运作得好,每户每年的进账不会低于五万两银子。 那是相当于白捡得来的五万两银子。 沐晟估算出来的数据一出,一群早已身居高位,将心磨练得与石头一样硬的武将们顿时不淡定了。 五万两! 而且是每年五万两,大手笔,这绝对是大手笔。 一群本来看陈堪不顺眼的武将们,看他的目光忽然就和善起来。 怎么形容呢,就好像在看一坨行走的人形黄金,或者,换个好听的说法,就像在看活的财神爷。 大将军们都不是蠢人,知晓为何陈堪会将这样一笔巨大的财富让出来。 于是脸上纷纷露出和善的笑容。 “不愧是方先生的弟子,这份视钱财如粪土的淡定,可比我们强多了。” “有时间多来府中坐一坐,也让府中的逆子沾沾你的灵气,说起来尔父陈恒,当年与本将也有些交情……” “是极,说到底,陈小子还是出身将门,这不,有什么好东西,先想着的还是咱们将门啊。” “哈哈哈哈,不错不错,普定侯后继有人啊……” 什么叫钱是王八蛋,越看越好看,这就是最典型的代表。 一群丘八,还将陈堪自动划拉到将门一边了,连他的死鬼老爹,活着的时候也变成了他们的至交。 这就是送厚礼的作用。 用五万两银子,换来与将门的和解,陈堪觉得很值。 更重要的是,往后有了香水与肥皂做纽带,陈堪便能将将门绑在他的身上。 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将秘方透露给将门。 将秘方紧紧地握在手中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假如以后陈堪落难,看在每年会损失五万两的面子上,大将军们也会随手拉他一把。 这几个月以来,陈堪就像一只蜘蛛,不断的在编织一张巨大的网,将皇室,将门,文官都变成了网上的一个节点。 连接这些节点的线,是利益,是陈堪的能力。 第128节 而这张网的正中心,就是陈堪自己。 现在这张网还很脆弱,但陈堪相信,总有一天,这张网会变得坚不可摧! 当在京师的大将军们在合约上都签上自己的名字,摁过手印之后。 张信招了招手,各种山珍海味便像流水一般被抬了上来。 侯府里蓄养的歌舞伎来到课堂,开始为食客们表演起助兴的节目。 沐晟主动同陈堪攀谈道:“你提议的改土归流之策,陛下与吏部已经同意了,本将过几天回去云南,会率先挑选几个府县开始实行。” 陈堪朝沐晟举杯示意,问道:“侯爷要回云南了吗?” 沐晟道:“云南的局势混乱,本将不能长时间逗留京师,能回来看一眼,已经很满足了。” 陈堪点点头:“那小子便先恭贺侯爷马到功成旗开得胜了。” “借你吉言,本将也希望云南的混乱局势能够一劳永逸的解决掉。” 二人干巴巴地聊了几句,气氛远谈不上热烈。 沐晟忽然感慨道:“陈小子,你是个有能力的,将来在边疆之事上若是有什么好的点子,千万不要藏着掖着,守在边疆的将士们,日子并不好过。” 陈堪点点头,并未多言。 其实纵观整个大明朝,不止是边军,而是所有军户的日子都不好过。 大明朝的军制是卫所制度。 太祖爷当初成立这个制度时,本意是为寓兵于农。 军户世家,父死子继,军事素养亦可父传子,子传孙,这样大军的战力也能有保障,军户在战时为兵,闲时为农。 朝廷养百万兵,可不靡费百姓一粒粮食。 不得不说,太祖爷在位时,卫所制度确实为大明军队的百战百胜提供了很大的便利与基础。 并且,太祖爷连军户繁重的生活负担也考虑到了,给出了很好的补偿。 多给土地,免除差役。 同时,军户上升渠道也比普通百姓要容易,只要在战场上立功,就能封官封爵。 照理说这完全算得上一个利于民生,利于强军,两全其美的政策。 但.....理想是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太祖爷什么都考虑到了,唯独没有考虑到人心。 时间一久,卫所制度强大的弊端就爆发出来了,首先是权力过于集中,卫所军官对军户手握生杀大权。 这就导致军官们役使军户如役奴婢,不仅大肆侵占军户田产,还把军户变成自己的私兵与佃户。 到了明朝中后期,军户实际上已经完全沦为了卫所军官种地与敛财的工具,日子过得反而不如普通百姓,根本没有战斗力可言。 或者说,还不用等到中后期,因为洪武时期军户逃逸的事情就已经屡禁不止。 到了永乐朝,由于对外战争比较多的缘故,卫所制度的弊端反而还没有洪武朝明显。 有明一朝,朱元璋最引以为傲的两大制度,分封诸王与卫所制度,没有一个发挥出他心里预期该有的那种效果。 第一百五十四章 白莲教的消息 当然,陈堪也清楚,这不是老朱的错。 老朱毕竟出身底层,治国带着一股小家子和理想主义也无可厚非。 陈堪更不可能站在历史的长河之上来批判他。 异地处之,哪怕陈堪有着远超这个时代六百年的前瞻性目光,他也不敢保证他就能做得比老朱更好。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完美的制度。 陈堪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制度的弊端爆发时,想办法解决掉。 至于怎么解决,陈堪还没想到,等想到了再说。 等他走神了一阵,再回神时,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着一个气质出众的美人。 陈堪放眼望去,有的将军身旁还坐着两个,一个斟酒,一个喂菜。 比如张信这个老不羞的。 不过,这里好像是张信家。 那没事了。 女子问道:“公子何故走神?” 陈堪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那且让奴家为你斟酒。” 女子的声音很好听,陈堪认出女子正是方才歌舞表演站在c位上的那位,在一众歌舞伎中容貌最好,气质最佳。 将质量最高的一个美女派来陪陈堪,看来张信是明白什么叫做投桃报李的。 陈堪也不客气,将酒杯放到桌子上,理直气壮的说道:“倒半杯就行,多了喝不了。” 女子愕然,但还是依言为陈堪倒上了半杯美酒。 有道是,红酥手,黄縢酒,两个黄鹂鸣翠柳。 长亭外,古道边,一行白鹭上青天。 …… …… 翌日,又逢国子监休沐。 陈堪正准备开始这无所事事的一天,许远却忽然传信来,让他去中城兵马司一趟。 陈堪打马来到中城兵马司,发现五城兵马司的几个指挥都在,不由得笑道:“这么大阵仗,什么事啊?” 从几人的脸上的表情,陈堪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果然,见陈堪一出现,许远便一脸喜色的拨动轮椅迎了上来。 喜滋滋的应道:“回大人,上个月被隆平侯截走的那批物资,前军都督府今日又让人送回来了。” 陈堪知道,这是那五万两银子起作用了。 他不动声色的道:“是吗,那这是好事啊。” 石稳也喜滋滋的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还有一件好事,白莲教那位佛子最近在杭州府与绍兴府出现过。” 陈堪的表情严肃起来:“消息确定吗?” 石稳正色道:“确定,兄弟们打探到佛子最近在江浙一带发展了许多信徒,似乎是有什么图谋。” “另外,据弟兄们抓到的白莲教徒所说,他们的圣女也现身了。” “圣女?” “白莲圣母唐塞儿?” 石稳一说白莲圣女,陈堪立刻就想起来十八年后,一位在益都起事反抗暴君朱棣统治的伟大革命先驱。 但陈堪记得,唐赛儿现在应该才三岁多吧,三岁就能四处传道发展信徒了? 他好奇的问道:“白莲教的圣女多大年纪,在哪里现身的?” 石稳道:“年纪暂不清楚,也是在杭州,绍兴府活动。大人,属下怀疑,白莲教在江浙一带必然有所图谋。” “还用你说。” 陈堪没好气的说了一句,随后计上心头,附在石稳耳边道:“想办法把白莲教欲在江浙起事的消息透露给锦衣卫,然后……” 待陈堪说完说完,石稳眼中一亮。 “属下这就去办。” 陈堪颔首,五城兵马司根基太浅,在地方上的渗透力度不够。 但锦衣卫监控天下的风吹草动,在民间的力量可比五城兵马司强多了。 白莲教要造反这么大的事情,不管是真是假,就不信纪纲敢不当回事。 用别人的力量,办自己的事,以前陈堪喜欢把这种行为叫做空手套白狼,但是现在融入了大明,陈堪知道了这种行为的另一个名字——借刀杀人。 “去办吧。” “诶~” 石稳弯着腰就要出门,陈堪道:“早些回来,今天我请大家吃饭。” 闻言,许远笑道:“大人今日心情不错啊。” 陈堪道:“倒也还行。” 婚期将近,将门和解,武备到手,又得到了白莲教的线索,四喜临门,陈堪的心情没理由差。 …… 临近午时,距离绍兴府城六十里外的曹娥江畔,有一个不大的村庄。 村子就叫小曹娥村,据说东汉时期的孝女曹娥,便是在此处投江寻父。 村子不大,约莫二三十户人家,远远的望去,村子笼罩袅袅的炊烟里,映照在清澈的江水里,宛如仙境一般。 村子里有一栋房子与别家都不同,别家的房顶都是用茅草与泥浆做成,唯有那栋房屋,盖的是明黄色琉璃瓦。 要知道,明黄色琉璃瓦是皇家专用的颜色,除了宗室中人,百姓若是用了,那是要犯忌讳的。 而从琉璃瓦的颜色与墙面上雪白的石灰来判断,这栋房子应该才新修不久。 房子的正堂里是一座高大的神龛,神龛里供奉的一座笑眯眯的弥勒佛坐像。 佛像前的香案里,还有粗大的檀香在袅袅燃烧,香案前的空地上,一男一女正在赤身裸体的交合。 女子盘坐在男子腰间,整个人的肌肤潮红,口中发出很大声的靡靡之音,闭着眼睛,脸上露出癫狂之色。 第129节 而男子则是神色肃穆,双手掐诀,口中正用一种极有韵味的声音颂念着某种经文。 “红尘如狱,众生皆苦,轮回不止,忧患不休,怜我世人,有神天降,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啊~” 女子口中忽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修长的玉腿紧绷,身体变得无比僵硬。 男子的呼吸声也有些紊乱,但仍旧在颂念着:“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过了好几分钟,女子的身体陡然瘫软下来,整个人一头栽倒在男子宽阔的胸膛之上。 男子口中的颂念之声依旧未停,反而越来越有韵味。 二人停止交合,两个神色麻木的女子便上前来,拿着毛巾端着水盆为两人清理着身上的污秽之物。 女子趴在男子身上,长长的睫毛抖动一下,一双宛如秋水般的眸子缓缓睁开。 第一百五十五章 无所事事的一天 “你比我那废物表哥可强多了。” 女子慵懒的开口夸赞了一句,但男子就好像没有听见一般,仍旧满脸肃穆的诵念经文。 待两个神色麻木的女子为他们清理完身上的秽物,男子的眼睛陡然睁开,露出一丝炽烈的精芒。 见男子修行完毕,女子有些恋恋不舍的从男子身上起来,两人穿上衣袍之后,男子朝门外招招手,一个神情麻木的男人便捧着一个木盒递到他的手中。 他打开木盒,从盒子里取出一颗颜色黝黑,龙眼大小的丹药一口服下,这才缓缓开口道:“挑起京城动乱的计划失败了,那人已经注意到这里,这个据点不能待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男子口中说道那人时,女子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憎恨,转而又被柔媚所取代。 女子娇声道:“都听你的。” “传令下去,江浙一带的据点就地隐入民间,没有我的命令不得现身。” 男子此言一出,为他送上丹药的男人麻木的眼神中终于多出一抹属于人的光彩。 他躬身应道:“谨尊佛子之令。” 退了几步,男人忽然问道:“佛子,那您和圣女呢?” 男子淡然道:“本尊与圣女你不必过问,去办吧。” 女子默默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发号施令,眼神娇媚如水。 她问道:“那咱们去哪里?” “去京师!” ...... ...... 今日无事,勾栏听曲。 由于陈堪今日的心情很好,所以他决定举办一场大型的单位联谊会。 地点就选在秦淮河的画舫之上。 五城兵马司在京的千户六位,四位指挥,加上陈堪,一共十一个人。 北城兵马司指挥柳二七已经被腰斩于市,目前北城是许远在代管。 今日联谊会的目的,主要也是想从在京的六位千户之中选出一个可以主持北城大局的人。 至于北城那些副指挥与佥事文吏等人,陈堪已经放弃掉了。 还是熟悉的西窗,还是熟悉的太平鼓。 或许是船上的舞女们与陈堪已经很熟悉了,于是他们今日又很创新的对舞蹈做出了改编,即连纱衣与亵裤都不穿了,只穿一件小衣,小衣的造型也很精巧,恰好盖过臀部。 所以每当舞女们抬腿时,除了陈堪之外,一群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属下们都会忍不住血脉喷张。 陈堪是见过大世面的,所以他能面不改色的看完整支舞蹈,只是原本坐直的身子不知不觉就佝偻下来。 一曲毕,陈堪带来的下属们顿时宛如恶狼一般,除了许远之外,一人扛起一个女子便朝楼上的房间里钻。 只有陈堪与许远待在原地未动。 陈堪是因为见过大世面,况且,他的心里只有大眼睛萌妹,他爱看舞蹈,但是这不代表着他就会去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至于许远,许远纯粹是因为腿脚还没有恢复好,不能进行剧烈运动。 许远有些幽怨的看了陈堪一眼,举起杯子问道:“少年风流乃是雅事,大人不准备春风一度?” 陈堪一把擦去鼻腔里流出的温热,举起酒杯与许远碰了一下,面不改色的应道:“不了,本官最近火气有点大。” “呵呵,火大就要泄火嘛。” 陈堪承认,许远说的是对的,火大是应该泄火,所以,他决定待会儿不陪这一群大老粗玩了,去找大眼睛萌妹洗涤一下心灵。 见陈堪不搭腔,许远也就不再拱火。 他为陈堪满上一杯酒,随后问道:“大人今日叫我等出来,应该不会是单纯的......” 许远伸手指了指楼顶,听着楼上传来的靡靡之音,陈堪顿时忍不住脸皮一抽。 他哪里知道往日里号称卖艺不卖身的西窗现在也做起了皮肉生意。 妈的,早知道还不如去聚德楼吃饭,草(一种植物) 陈堪面无表情的说道:“一人分管两处,我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还有北城的位置也不适合长久的空置,所以今日本官叫他们出来本是打算观察一下他们的品性,但现在看来,不观察也罢。” “呵呵!” 许远摇摇头,随后笑道:“其实大人有些多虑了,在属下看来,咱们五城兵马司的晋升渠道里,品行恰恰不是最重要的,毕竟咱们的对手可是锦衣卫。” “那你的意思是?” “赏罚分明,能者上,庸者下!” 许远的话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陈堪稍加思索,缓缓点头道:“你心里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千户郑松,千户刑方,百户方胥!” 许远口中缓缓吐出三个名字,但陈堪一听许远说出的顺序,便知道他属意郑松。 遂问道:“郑松……” 许远道:“白莲教佛子与圣女在江浙一带出没的消息,就是他打探出来的。” “那就他吧,你多扶持一下,兵部那边我去搞定。” 陈堪一锤定音,他的精力注定不可能全部放在五城兵马司上面。既然许远的能力足够,陈堪也乐得当甩手掌柜。 “那就,走吧!” 陈堪屈指弹出一粒碎银子,聊作茶水费。 至于手下们嫖妓的钱,总不能真的让陈堪来给吧,那像什么话,陈堪自己还是个未开苞的童子鸡呢。 下了画舫,二人分道扬镳,陈堪背着手带着亲卫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陈堪的婚礼还没进行到请期这一步,所以,到底什么日子结婚,陈堪和大眼睛萌妹也不知道。 不过,一旦婚期明发天下之后,陈堪再想见大眼睛萌妹就不可能了。 虽然现在也得碰运气,但俗话说得好哇,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碰碰运气。 出示了令牌之后,陈堪顺利踏进了洪武门。 大明朝的君臣每天都很忙,尤其是在太祖爷废除了宰相制度之后,皇帝就忙成了狗。 因此,就算陈堪进了皇宫,也没有人搭理他,他就背着手,在三大殿的范围内闲逛起来。 想要见大眼睛萌妹,后宫他肯定是进不去的,还得找个人给他传个话。 本来陈堪是想找一下以往给他传旨的那个小太监。 但当他又在谨身殿后面发现了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时,他又改变了主意。 第一百五十六章 洗涤心灵 那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小胖墩,正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只探出一颗小脑袋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陈堪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又打算溜出宫门去玩耍。 陈堪不知道他有没有成功过,但陈堪知道,整个皇宫里都在锦衣卫的监控范围之内,至少今天,如果自己不出现的话,他走不到洪武门就会被朱棣下令逮回去。 “咳咳。” 陈堪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背后,咳嗽一声后问道:“皇孙殿下这是打算干嘛去呢?” “啊~谁啊,敢吓我,找死吗?” 小胖墩的身体被吓得颤抖了一下,一张小脸上瞬间怒气弥漫。 “咦,陈堪,是你啊。” 待回过头看见是陈堪,脸上顿时转怒为喜。 “快带我粗去丸。” 小胖墩一把抓住陈堪的袖子,眼睛里亮晶晶的,仿佛看见了救星。 “咳哼!” 陈堪假装为难的咳嗽了一声,小胖墩秒懂,放开陈堪的袖子迈开小短腿就朝后宫的方向跑去。 一边跑一边喊:“你等等啊,我去叫小姑......” 小胖墩的声音越来越远,陈堪脸上不由得露出感慨之色。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啊。 陈堪站在后宫的月门处等了一会儿,小胖墩便拽着大眼睛萌妹蹬蹬蹬的跑出月门。 第130节 “哎呀,你慢点儿。” 朱月澜生怕小胖墩摔倒,但小胖墩对他的话却充耳不闻,只是不断的催促道:“快点,不然今天玩不了一会儿又得回来。” 二人噌噌跑到陈堪面前,小胖墩往陈堪面前一站,邀功似的对陈堪说道:“人我给你叫来了,可以带我出去玩了吧?” 陈堪有些沉重的摇摇头:“恐怕不行。” “为什么?” 小胖墩惊声尖叫,眼神里满是被欺骗了的委屈和愤怒。 “因为今日我进宫还没有去见过陛下,我不确定陛下会不会同意二位殿下出宫。” 陈堪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闻言,小胖墩的眼睛里肉眼可见的弥漫起一层雾气。 “不过......” 陈堪再度开口,小胖墩脸上又露出希望之色:“不过什么?” “公主殿下的公主府快要竣工了,公主殿下应该还没去过吧,不如趁着今日这个机会去看看?” 陈堪说完,便一脸期翼的盯着大眼睛萌妹。 朱月澜忍不住白了陈堪一眼,不过她的性子也没有比朱瞻基好到哪里去。 能出去玩,她当然也愿意。 “你俩在这里等我,我去见父皇,不许乱跑啊。” 朱月澜交代了两人一声,两人的脑袋顿时像小鸡啄米似的。 陈堪笑道:“放心吧,我会看好皇孙殿下的。” 待朱月澜朝奉天殿跑去,陈堪与朱瞻基也很有默契的朝奉天大殿慢慢的走去。 等二人走到奉天殿前,朱月澜也恰好从大殿里出来。 她没好气的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道:“父皇同意了,你们先等等,我去后宫叫宫人。” 但她还没来得及迈开脚步,便发现陈堪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你干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 大眼睛萌妹还是那么害羞,只是一个情侣之间最常见的动作,她的脸就红到了脖子根。 小胖墩很给面子的转过身去,陈堪道:“还叫什么人啊,出去看个宅子而已,叫那么多人干嘛。” “就是。” 小胖墩附和了一声,然后,被朱月澜狠狠的瞪了一眼后,又很不情愿的转过了身子。 陈堪道:“放心,我带了一百多人呢,就在皇宫外面,够你耍公主殿下的排场了。” 说完,便不由分说地拉着朱月澜朝洪武门走去。 朱月澜见挣脱不得,也只好作罢。 三人刚踏出洪武门,小胖墩便提议道:“去玄武湖,我想吃招财进宝。” 陈堪缓缓摇头道:“现在都九月份了,玄武湖未必还抓得到蛇,还是先去看公主府吧。” 一听陈堪这么说,朱瞻基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那好吧。” 不过对于小胖墩来说,只要不在宫里,去干嘛他都觉得新鲜。 所以他很快便将心情调整过来,一路走,一路看着京师之中的各种稀罕物大惊小怪。 像这样类似于逛街似的游玩,朱月澜来到京师以后也还是第一次,所以她的兴致也很高。 不一会儿,二人手上便拿满了大包小包的零食。 很快,陈堪的手上也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什么炒栗子,冰糖葫芦,糖人,就连给婴孩玩的拨浪鼓都有。 陈堪剥开一颗栗子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着,看着两个小朋友兴高采烈的背影,心情忽然就出奇的舒畅。 果然,还是得多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有益身心健康。 朱月澜牵着朱瞻基,一会儿跑到一个摊贩上东看看西看看,一会儿又学着人家砍价,砍完还不买,顿时惹来大街之上的一阵白眼。 二人浑然不觉,“咯咯......”的大笑着跑开。 陈堪跟在两人身后,不知不觉也混了个肚圆。 朱棣赐给朱月澜的公主府也处于乌衣巷内,距离陈堪家还不足十里的距离,估计也是充分考虑到两人婚后的生活方不方便等因素。 占地约莫六十余亩,本是洪武朝时韩国公李善长的宅子,洪武二十三年,李善长被老朱以胡党的罪名处死,其国公府便被朝廷收回,一直空闲至今。 三人带着浩浩荡荡的一大票人来到公主府前时,正在修缮宅子的工部官员与工匠们瞬间如临大敌。 “尔等是何人,冲撞公主府意欲何为?” 陈堪能看出那工部官员眼中的色厉内荏,只得朝前一步安抚道:“本官五城兵马司陈堪,今日奉命护送公主殿下与皇长孙殿下来公主府一游。” 那官员闻言,眼中露出一丝茫然,上面没说公主今天要来看房子啊? 但当朱月澜那张小脸自人群中冒头时,那官员顿时如梦初醒,忙跪地行礼道:“臣参见公主殿下。” “平身!” 在别人面前,朱月澜又恢复了那副端庄肃穆的样子。 不得不说,朱月澜认真起来,那股来自天家的气质,还是很有压迫力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宣示主权 工部的官员齐聚一堂,看着他们如临大敌的样子,朱月澜和朱瞻基的脸瞬间就黑了。 “干什么,不用干活吗?” 别看朱瞻基人小,挺着胸膛的样子还是很有气势的。 朱月澜柔声道:“无妨,你们都去忙你们的事情,本宫今日就是过来随便看看。” 工部的官员们怎么能不慌,那是公主和皇长孙啊,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来工地上,多危险啊,万一出点什么事,他们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啊。 整个大明,敢带着一位公主,一位皇孙满世界乱窜的,估计也就陈堪一个人了。 但,陈堪那是朱棣的女婿,他们不是啊。 所以,三人在前面走一步,一群工部的官员和工匠就在后面跟一步。 这下别说朱瞻基和朱月澜,就连陈堪的脸也黑了下来。 这阵仗,搞得好像皇孙与公主不是人,是一碰就碎的面粉似的。 陈堪现在有理由怀疑,历史上之所以有那么多昏君,那么多不解民生疾苦的皇室中人,就是被这些人这么惯出来的。 大家都是人,至于吗? “方胥,拦住他们!” 陈堪一声令下,工匠与官员们便被方胥带人拦在了原处。 陈堪满意了,朱月澜和朱瞻基的脸上也舒坦了。 “二位殿下,我们走吧。” 在陈堪的带领下,两个小朋友就像好奇宝宝似的在已经基本上竣工的公主府宅子里游荡起来。 这座宅子原来是属于李善长的,本就是这天地间一等一的豪宅,处处透露着金碧辉煌。 朱棣又心疼女儿,哪怕国库已经穷得可以跑老鼠,各种名贵的石料木料还是一股脑的往宅子里砸。 随便逛了一个园子之后,陈堪的眼神就变成了孔方兄的模样。 云南来的兰花和酸枝,蜀中来的白芙蓉,扬州的牡丹,陈堪还在其中发现一颗在后世都快灭绝了的冷杉。 这些东西别说放在交通不发达的大明,就是在后世那也是最高等级的奢侈品。 朱棣就这么一股脑的全都砸给了女儿,可见他是有多疼爱这个闺女。 一路走,陈堪就一路傻笑。 反正成亲以后,这些东西都是他的。 要是以后落魄了,府里随便挖一株花花草草出去卖了都足够陈堪吃一辈子。 朱瞻基像个小大人似的看着陈堪,仰头说道:“我觉得你的笑容里面,有些其他的东西。” “啊~没有,殿下看错了。” 恋恋不舍的从那株冷杉上收回视线,陈堪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随后义正言辞的说道:“臣是在为公主府的雅致感到骄傲呢,咱们汉人的手巧,随便几株花木,在匠人的手中总能变成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臣是由衷的倾佩他们。” 小胖墩有些狐疑:“真的吗,可是我看见你流口水了。” 陈堪道:“当然是真的,难道臣的人品还需要怀疑吗?” “没有人怀疑你的人品,但是你能把你的臭手先放开吗,我们现在还没有成婚。” 清脆的声音响起,陈堪有些讪讪的放开了搂在大眼睛萌妹只堪盈盈一握的柳腰上面的咸猪手。 这个大眼睛萌妹,怎么就这么难糊弄呢? 在我人性的光辉面前,竟然还能保持清醒,不愧是我媳妇! 要是换做秦淮河上那些妹妹,还不得把我吃干抹净咯。 三人继续朝前走去,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个小湖边上。 湖面波光粼粼,湖中还没来得及种植莲花芙蓉,清澈的水面与头顶上的蓝天一个颜色,微风吹拂在来客的脸上,让来客们的脸上不自觉地闭上眼睛,露出舒坦的表情。 “那个房间留给我!” 朱瞻基指着湖岸边建在一个半岛上的阁楼,口中说着不容置疑的话。 第131节 陈堪和朱月澜对视一眼,朱月澜点头应道:“假如你以后还有机会出皇宫的话,可以。” 陈堪当然没意见,江南的气候本就潮湿,湖面上更是湿气极重,谁住湖面上谁有病。 得到朱月澜的应允,朱瞻基迈开小短腿便朝那座阁楼跑去,然后,掀开袍子,对着阁楼的墙面就是一道清澈的水柱冲了过去。 陈堪:“......” 朱月澜:“......” “朱!瞻!基!” 朱月澜气急败坏的声音被空旷的湖面倒映得极为尖锐。 当然,陈堪比较偏向是大眼睛萌妹真的生气了。 其实在陈堪看来,领地意识强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尤其是朱瞻基以后是要当皇帝的,更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仁宣之治的主要缔造者。 他对领土的意识越强,大明将来的国力就能越强盛,国土的面积就能越大。 陈堪是个典型的自古以来主义者。 不过就是这个宣示主权的方式有点不尽人意。 毕竟,陈堪在没有遇到朱瞻基之前,唯一见过用撒尿来宣示主权的物种。 只有狗...... 据说野外许多猛兽也是这么来宣示领土主权的。 考虑到朱瞻基以后是要成为真龙天子的,而龙这种生物,绝对算是猛兽中的猛兽,陈堪忽然就理解了。 说不定朱棣小时候也是这么干的,毕竟好圣孙嘛,一脉相承也难说。 就在陈堪在这边胡思乱想的时候,阁楼边上传来小胖墩响亮的哭嚎声,因为他雪白的小屁屁已经遭了朱月澜的毒手,一边多出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 见状,陈堪默默的转过身去。 人家小姨教训大侄子,他没有理由插手。 同时,他也不敢看,万一以后这小胖墩记恨自己,给自己穿小鞋怎么办? 听着身后传来中气十足的哭嚎,想来这场长辈与晚辈间的较量短时间内不会结束。 陈堪便百无聊赖的盯着湖面上的游鱼。 湖水是从秦淮河引来的活水,与陈堪家后面的小湖一样。 秦淮河里又少有渔户打鱼,再加上富贵人家经常往引水的湖泊里投食,这就导致秦淮河里的鱼又大又肥。 看着脚下一群完全不怕人的大鱼,陈堪很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 然后...... “铮~” 长刀出鞘,宛如一道惊鸿划过水面。 再收回长刀时,刀尖上已经多了一条足有一尺多长的淮河大鲤鱼。 第一百五十八章 认门 四五岁的小孩子很好哄。 当陈堪将一条烤得金黄的大鲤鱼递到他面前时。 他便忘了方才被朱月澜揍得哇哇大哭时,发誓等他长大之后一定要收拾这个可恶的小姨的誓言。 看着大眼睛萌妹期待的眼神,陈堪忍不住叹了口气,明明他才是吃货来的。 但,根本拒绝不了啊。 于是陈堪心甘情愿的当了一个下午的工具人,不断的从湖中戳鱼,又不断的烤鱼。 秦淮河里的鲤鱼不仅个头肥大,而且味道还异常鲜美,只需要简单撒上一点盐,将整条鱼烤到焦黄,吃起来就嘎嘣脆,香极了。 一开始是陈堪在伺候两个小食客,很快就变成了两个小食客盯着陈堪大吃。 将鱼刺碎骨吐进河里,摸着溜圆的肚皮,也是时候走走路消消食了。 陈堪站起身来,看着心满意足的两人说道:“二位殿下,待会儿晚饭是要回皇宫里吃,还是打算在外面吃?” “那还用说,当然是外面,皇宫的饭食难吃得要死不说,我堂堂皇长孙竟然还只能吃一群太监的剩菜剩饭,简直太可恨了!” 朱瞻基对皇宫里的饭食怨念很大。 倒不是说皇宫里的饭菜真的难吃,恰恰相反,整个大明最顶级的食材,最厉害的厨子都在宫里。 关键就在于小胖墩说的,他每顿饭只能吃别人的剩菜剩饭。 在宫里,一道菜从御膳房送到各宫,一路上至少要经过四五道试吃程序,等菜端到朱瞻基的桌子上,早都冷了。 夏天还好,一旦到冬天,那就真的是吃冷食了,关键朱棣还要求后宫与皇子皇女们节俭,绝不能剩菜剩饭。 陈堪将视线看向朱月澜,大眼睛萌妹鼓着腮帮子,像松鼠一样,止不住的点头。 显然,她对宫里的饭菜同样深恶痛绝。 “行吧,那就去我家吃,正好上次我从晋阳带回来的土特产还有一些,也顺便带二位殿下认认门。” 陈堪此言一样,便收获了两张笑脸。 检查了一遍公主府,确认没有匠人偷懒之后,三人便心满意足的出了公主府,顺着巷子朝深处走去。 三人慢慢的走着,陈堪已经吩咐张三先赶回府中交代云程。 这可是自己第一次带媳妇儿回家,总不能在媳妇和大侄子面前丢了面子。 公主府距离陈府不远,不到半个时辰三人已经站在陈府门前,朱瞻基看着大开的中门,眼神之中竟然略带一丝嫌弃。 “这就是你家哇,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富裕的样子。” 陈堪脸色一黑,阴阳怪气的说道:“与殿下所住的皇宫自然是没法比的,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臣在家中不用受到约束,想什么时候出去玩就什么时候出去玩。” 果然,一听见这话,小胖墩的胖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想想陈堪说得也有道理。 他住皇宫,是金碧辉煌庄严肃穆,但是……对他这种野性子的孩子来说,皇宫就像一座巨大的监牢,将他困在里面无法动弹。 朱月澜隐晦的拍了一下陈堪的手背,没好气道:“这么大人了,和一个孩子置什么气。” 陈堪忍不住朝她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刚才在湖边把小胖墩揍得哇哇大哭的那个人不是她似的。 “草民拜见常宁公主殿下,皇孙殿下……” 云程带着一下人们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都…都起来!” 朱月澜有些羞涩,还没成婚就跑到未婚夫婿家来,她可能也是大明朝独一份。 小胖墩背着手走进府中,这里瞅一眼,那里弄一下,一点没有来别人家做客的自觉,脸上还丝毫不掩饰对于陈府的嫌弃。 陈堪领着二人来到后院饭厅,安抚二人坐下,侍女们便将陈府的饭食给抬了上来。 热气腾腾的炒菜一下子就勾起了一大一小两个食客的食欲。 陈府没有分餐制,三个人就这么围着一张大桌子吃饭,二人又是一阵啧啧称奇。 朱瞻基看着一盘黑不溜秋的肉干狐疑道:“这是什么?” 陈堪可没有伺候别人吃饭的习惯,他自顾自夹起一片肉干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着。 这才对二人说道:“好东西,殿下不妨尝一尝。” 小胖墩半信半疑的夹起一片放进嘴里,咀嚼几下后,眼睛忽然就亮起来。 随后就再也停不下筷子。 朱月澜有些好奇的尝了一口,脸上瞬间就露出惊讶之色。 “登徒子,你竟敢……” “唔~” 陈堪一把捂住她的嘴,笑道:“都说了是从太原带回来的土特产,别人送的,放心吃就是。” 这年头,牛肉是稀罕物,寻常百姓人家私自宰杀耕牛是犯法的,皇家更不可能带头吃牛肉,所以从小到大,朱月澜吃过的牛肉次数也很有限。 这会儿有的吃,虽然是肉干,但还是一下子就俘获了两位食客的心。 陈堪也没闲着,很快就加入了抢食大军之中。 主要是这肉干陈府也没剩多少了。 “还有这个,这是太行山里的野味,用太行山里的野生蘑菇炖煮出来的,咱们江南可没有这些东西。” 一边吃,陈堪一边为两人介绍着每一道菜的来历。 许多山珍都是朱济潢送给陈堪的。 一大桌子菜,不讲究精致,主打的就是一个下饭。 每人刨下两大碗米饭之后,饭厅之中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饱嗝声。 陈堪的懒懒的靠在椅子上,手中端着一杯用来消食的酸梅汤,朱月澜与朱瞻基也差不多,三个人君没有君样,臣没有臣样。 “不错,你家的饭食比皇宫的好吃。” 小胖墩一边剔着牙,小胖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殿下以后想吃,欢迎随时来臣的家中觅食。” 与小胖墩熟识了,陈堪说话也随意了许多。 朱月澜发现她也被陈堪传染了,不知不觉间就把形象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看着门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忧心忡忡的问道:“臭瞻基,咱们是不是该回宫了呀?” “急什么,好不容易出来玩一天,我可不想那么早回去。” 第132节 第一百五十九章 小雪 江南的十月,依旧笼罩在一片葱茏的绿意之中,只是无意间刮过来的江风,会带着一丝透骨的凉意。 每年到了这个时节,北国许多地方就已经开始下雪了。 太原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小雪,金碧辉煌的晋王府内,一身盛装的朱济潢慢慢的朝王府大门走去。 云姬一手搀扶着朱济潢的手臂,一手撑起一柄油纸伞。 快走到门口时,云姬眸子里水波流转,胸前的一对雄伟使劲儿在朱济潢的臂膀上蹭了一下。 疑惑道:“王爷,这么冷的天气,派个下人去也就是了,何必还要亲身前往呢?” 朱济潢此时已经看不出来任何一点纨绔子弟的样子了。 他拍拍云姬雪白的手背笑道:“祭拜先父这种事情,怎能让别人代替,那是大不孝。” 朱济潢正是打算去王陵一行,至于是去祭拜老王爷朱棡,还是去做什么,别人就不得而知了。 出了王府大门,朱济潢踩在下人的背上跨进了马车。 随后掀开帘子对屋檐下的云姬笑道:“天冷,先回府吧,本王很快就回来。” 云姬目送着朱济潢的车驾远去,随后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消散。 府中的下人都知道云姬如今是晋王最宠爱的妃子,同时,也都知道云姬有一个特别的爱好,喜欢养鸟儿。 各种各样的鸟儿她都爱。 并且在喂养之时,从不假手于他人。 朱济潢宠爱云姬,便在王府之中单独划出一个院子给云姬建了一个鸟舍。 等朱济潢的车驾已经远到看不清楚,云姬径直朝鸟舍走去。 鸟舍之中,各地珍禽多达上百种,甚至有从云南远来的孔雀之流。 但往日里最喜欢看孔雀开屏的云姬,今日在路过饲养孔雀的屋舍时,反而没有多看一眼。 她径直走到一间小了许多的房间里,这间房屋里饲养的是一群雪白的鸽子。 谁能想到,最爱珍禽的云姬,饲养那么多珍禽的目的只是为了混淆视听,她真正想要饲养的,其实是这一群在各种珍禽里显得并不起眼的鸽子。 因为,鸽子可以传书。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条,卷好之后放进一支小铁管。 伸手抓出一只白鸽,将铁管绑在鸽子的脚上,松手之后,鸽子在王府上空盘旋两圈。 便径直朝南方飞去。 做完这一切,云姬的脑海之中不由得浮现出那个奇怪少年的身影,那张随时噙着笑意,却又对他不假辞色的脸。 他只是那日看过一眼,便深深的记在了内心深处。 云姬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挣扎之色,片刻后又隐去,最终,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 随后,她转身,开始喂养起那群孔雀。 孔雀开屏,是为求偶。 但……在孔雀的族群中,唯有雄性孔雀才会用开屏来吸引雌孔雀。 …… 守卫在王陵周围的将士,早已得到晋王打算在今天来祭拜王陵的消息。 待朱济潢的车驾到达王陵时,负责护卫王陵的百户早已率领麾下的将士严阵以待。 虽说他们归属于晋藩三卫,而晋藩三卫如今归属于五军都督府直接管辖。 但他们毕竟还是要在太原混。 需要仰仗晋王府的地方也不少。 所以,今日朱济潢大驾光临,他们不得不重视。 朱济潢下了马车,百户便赶紧带人迎了上去。 “参见王爷!” 百余人同时朝自己跪拜的场面,让朱济潢的眼神里不自觉的闪过一丝迷醉。 但他很快便清醒过来。 他很清楚,如今的晋王一脉,没有对那个位置有着非分之想的能力。 强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按下去,他摆摆手,淡然道:“平身吧。” 百户依言起身,两个将士得到示意后,用力的推开了王陵沉重的大门。 朱济熺负手进了王陵。 祭拜王陵所需的一应事物自然会有下人去准备。 朱济熺屏退下人之后,独自朝守墓人居住的小房间走去。 这是一栋很小的房子,房子里有一个火塘,一些生活用品,再就是一张小床。 以前,这里属于忠于晋王一脉的守墓人,现在,这里属于晋王朱济熺。 房间里很臭,朱济潢强忍着不适看向躺在床上那具人形生物。 挑了挑眉道:“我的好兄长,在父王身旁可还住得习惯?” 床上之人已经消瘦得不成人形,披头散发面容枯槁,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条状,房间里的臭味便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或许是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床上之人稍微动弹了一下,露出一双麻木暗淡的眼睛。 谁能想到,如今比乞丐还不如的人,竟然是当初不可一世的晋王朱济熺。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嘶嘶的低吼。 朱济潢来到朱济熺面前蹲下,低声道:“我的好侄儿,美圭,如今在猪舍住得可是很开心呐~” “嗬~嗬~” 朱济熺眼睛陡然瞪大,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 “将你藏宝的位置告诉我,我会将好侄儿养大的。你应该清楚,你这一支已经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但晋王一脉还要延续下去……” …… …… 农历十月初十,节气小雪。 陈堪刚刚从国子监的墙上翻出来,还没走到南城兵马司,便被迎面而来的小太监拦住了去路。 “陈大人,陛下口谕,请您进宫一趟。” 传达完朱棣的指令后,小太监宋新搓了搓手,蹙眉道:“今年怎么冷得这么早啊。” 陈堪听见了他的感慨。 忽然想起历史上记载,明朝正是因为遇上了小冰河时期,导致气候逐渐变冷,粮食减产,才会导致了明末时期的各种乱象。 不由得感慨道:“今年还算好的,往后只会越来越冷。” 宋新只当他说的是冬天临近,天气会越来越冷,也就没有细想下去。 但他怎会知晓,陈堪说的不是今年。 二人拐了个弯,朝皇宫走去。 陈堪估摸着,朱棣找他应该跟他和常宁公主的婚事有关。 自中秋赐婚,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但钦天监那边推算的黄道吉日却迟迟没有公布。 陈堪心里也有些着急起来。 第一百六十章 朱济熺之死 踏进奉天殿偏殿,一股热气顿时扑面而来。 大殿的地底下都铺设有地龙,冬天来临时,皇宫里依旧能够温暖如春。 朱棣坐在龙椅之上,手持朱笔,正在快速的批阅奏折。 而朱棣身旁,还有一个年轻的官员正在帮他打下手,主要负责帮朱棣递奏折,以及将朱棣批阅好的奏折整理好,发还给六部。 陈堪进门之后,朱棣看都没看他一眼,陈堪便也不打扰他。 等到批阅完一叠奏折,那官员便将批阅好的奏折撤下,又重新将一叠还没批阅的折子放到桌案上。 趁着这个间隙,朱棣喝了口水。 随后将视线投向陈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朱棣的视线看过来,陈堪赶忙朝他拱手问安。 “来了,坐吧。” 朱棣指了指桌子前方的椅子,待陈堪坐下,便一心二用,一边批阅奏折,一边朝陈堪问道:“知道朕今日叫你来是因为什么事情吗?” 陈堪老老实实的应道:“臣不知,还请陛下明示。” 朱棣道:“朕的大侄子死了。” 陈堪:“?” 陈堪皱起了眉头,你大侄子死了关我屁事。 等等,哪个大侄子? 不会是朱济熺吧? “据山西布政使司的说法,是今年初雪之时,在王陵冻饿而死。” 第133节 朱棣依旧在不断地批阅折子,就好像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完全无所谓似的。 此言一出,陈堪顿时在心里狂呼:“真是,死得好哇~” 但表面上,他还是装出一副错愕的样子,诧异道:“废晋王殿下,崩逝了?” 朱棣的眉头皱了起来,沉声道:“你别告诉我,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啊?” 陈堪一愣,合着朱棣这是在怀疑他。 他顿时就不开心了,这不是冤枉好人吗? “陛下明鉴,这事跟臣可是一丝一毫的关系都没有哇。” “臣将废晋王送到王陵之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回京师了,这怎么能和臣有关系呢?” 陈堪顿时叫起了撞天倔。 虽然,可能,但是,朱济熺的死是他在背后推动的没错,但,又不是他弄死的,要问你得去问朱济潢啊。 朱棣狐疑道:“真和你没关系?” “没有!” 陈堪回答得很果断,脸上露出一副受了天大的冤屈的模样。 看着陈堪的即兴表演,朱棣放下了手中的朱笔,随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罢了,没有就没有吧。” 朱棣轻飘飘的揭过此事,顿时引来那年轻官员诧异的目光。 他看着陈堪,脸上的表情很丰富。 陈堪朝他回了一个友好的笑容,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这人应该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杨士奇了。 不过,现在他还在做着朱棣秘书的工作。 将目光从杨士奇的脸上收回,陈堪默默的等待着朱棣的后话。 他把自己叫来,总不可能就是为了告诉他朱济熺的死讯吧? 片刻之后,朱棣果然又开口问道:“你去五城兵马司历练那么久,现在可有什么收获?” 陈堪神情顿时为之一肃,他知道,肉戏要来了。 他应道:“回陛下,目前五城兵马司的行政范围已经扩大到江浙与湖广一带。” 陈堪的说法比较委婉,本来他是想说五城兵马司已经能够和锦衣卫一较高下了的。 但是稍加思索了一下,他还是觉得做人不能太嚣张,要低调一点。 朱棣闻言,头也不抬的说道:“还不错。” “嗯,最近京察要结束了,京师的治安方面,你要想办法把控一下。” “是!” 陈堪刚刚拱手应下,朱棣便罢手道:“行了,你退下吧。” 陈堪一怔,这就要赶人了? 不是要说我和大眼睛萌妹的婚事吗? 不过朱棣已经再度忙碌起来,陈堪也没有发问的勇气。 出了皇宫之后,陈堪一边走,一边琢磨着朱棣话中的深意。 什么叫京察要结束了,让自己多把控一下京师的治安,言外之意是京师最近有可能出什么大乱子? 没道理啊。 靖难的遗孤们都被朱棣发配到了奴儿干都司放羊,藩王们的兵权也被李景隆收缴得差不多了。 蜀王的叛乱业也接近尾声,只剩下朱椿带着一帮残兵败将坚守着夔门天险。 难道是福建的倭寇要打到京师了? 这些猜测纯粹是陈堪天马行空的想象,事实上很快他就猜出朱棣的深意。 既然是京察结束了,那就意味着有人要升官,有人要被革职,更有人要被抓进大牢里审判。 综上所述,陈堪得到了一个合理的结论,那就是锦衣卫要动手了,纪纲要开始大肆株连官员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也就是说,朱棣需要陈堪的五城兵马司正式与锦衣卫针锋相对。 锦衣卫负责拿人,陈堪负责将锦衣卫株连的好官救下来,主打的就是一个平衡,顺手施恩于那些没有犯罪的官员,让他们对朱棣感恩戴德。 这就是朱棣的帝王术。 简单,而且好用。 只是从锦衣卫手上救人简单,但对于五城兵马司来说,真正的难点在于怎么判断被锦衣卫抓走的官员是好官还是坏官。 总不能锦衣卫抓一个人,陈堪就带人去救一个吧。 救下来的是好人还好说,万一要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那乐子岂不是就大了? 陈堪突然停住了脚步。 “大人,怎么了?” 张三与方胥顿时如临大敌的围了上来,一脸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陈堪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慌什么。” “回皇城,去吏部。” 陈堪一声令下,刚刚离开皇宫的众人又回头朝皇宫走去。 东长安门外,当户部,兵部,吏部的官员远远的看见陈堪带着一干爪牙逐渐逼近时。 很有默契的同时停下了手上的事务。 然后各自回到了衙门。 “砰~” 三个衙门同时关上了沉重的大门。 陈堪一头黑线。 怎么回事? 陈堪来到吏部门口,“陈堪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上次被他取下来扔到了垃圾堆里。 但现在,牌子没有了,紧闭的窗户与大门反而更让他觉得受到了严重的侮辱。 自己长这么帅,这些官员竟然不欢迎自己,他们是眼瞎吗? 第一百六十一章 耍流氓 陈堪来吏部的目的很简单。 五城兵马司无法分辨被锦衣卫抓起来的官员是好是坏,但吏部可是有各地官员详细的卷宗的。 想来学生坑一坑老师,方孝孺应该不会有太多的意见。 看着吏部紧闭的大门,陈堪忍不住邪魅一笑。 什么东西,以为把大门关上我就没办法了吗,我有的是时间,我就不信,你们还能不下差不吃饭不上厕所了。 陈堪招手叫过来方胥,很大声的吩咐道:“去工部要几把锁来,替吏部的大人们把门锁上。” 方胥对于陈堪的一肚子坏水,那是有着深刻的体会的。 当即配合道:“大人,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我们五城兵马司主要负责的就是京师的治安环境,你看吏部大门紧闭,很明显是无人在衙门里办公,吏部里那么多国家机要卷宗,万一被人偷了怎么办,快去。” 在陈堪的催促声中,方胥很大声的应道:“诶,知道了,属下这就去。” 演完一场极度夸张的戏,见吏部大门纹丝不动,陈堪抽了抽嘴角,吏部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来人,上锁!” 陈堪说要上锁,那就是真的上锁,去工部要几把锁,对于御前当红的陈堪来说还是不难的。 随着他一声令下,校尉们便一拥而上,不仅在大门上挂了一把很夸张的铜锁,就连窗户上也没放过。 户部与兵部的官员们忍不住偷偷探出头来,看见吏部门前的这个阵势,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 狠人还是那个狠人。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那可是吏部,大明的国家最高行政机构,说锁就锁,这也太嚣张了。 不过一想到这小子连亲王的宅子都敢烧,纪纲都敢坑,武库司都敢带人去抢,还敢带人冲撞皇城前军都督府,完事儿还一点屁事儿没有,锁个吏部衙门,对他来说好像确实是小儿科。 确定每一个出口都被锁上之后,陈堪大声道:“保卫国家财产安全,人人有责,行了,走吧,随本官继续巡视京师。” 吏部衙门里,一群官员面面相觑。 京察到了尾声,方孝孺去了都察院与左右都御史商议去了,现在吏部官职最高的是左侍郎陈洽。 听着门外整齐的脚步声远去,所有官员的目光都看着陈洽,希望他给拿个主意。 陈洽,就是当初在锦衣卫时,帮助陈堪躲过一劫的那个好官。 此时,他面无表情的抚着颌下长须,心中差点没将陈堪这鳖孙的祖宗十八代给骂了一遍。 什么人啊,一言不合就耍无赖。 下一刻,陈洽忽然气急败坏道:“还不叫他回来开门。” 吏部的官员们如梦初醒,赶忙来到大门处使劲拍打着房门。 第134节 “开门,快开门,陈堪,本官知道你还没有走远,速速开门!” “滴沥滑,吃千的来,陈堪个死色。” 陈洽怒了,怒得口中竟然飚出来一句江浙土话。 “给本馆开门!” 听见大门后传来的怒骂声,陈堪斜着眼,慢条斯理的对方胥吩咐道:“开门。” 铜锁落地,吏部的大门被从里面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陈洽黑着脸走了出来,怀中还抱着一叠纸张。 来到陈堪面前,他非常不爽的将手中的卷宗塞到陈堪手里,气呼呼的怒骂道:“竖子,拿着滚森,吏部不欢迎你。” 看得出来,陈洽真的很生气,家乡骂人的土话都骂出来了,浑然失去了一部高官该有的神态。 “嘿嘿。” 陈堪嘿嘿一笑,对于陈洽的态度他也不介意,谄媚道:“陈大人勿怪,小子也是没有办法这才出此下策,如今京察即将结束,您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种事情,本来小子还不想干呢。就这样,小子先走了,改天在聚德楼摆一桌为大人赔罪,还请陈大人务必赏脸啊。” “竖子,方大人乃是至诚君子,怎的会有你这样一个无赖学生,滚森滚森。” 陈洽一脸黑线,对着陈堪就是一顿嘴炮输出。 “兄弟们,咱们走,不要打搅吏部的大人们处理公务。” 陈堪吆喝了一声,喜滋滋的带着人扬长而去。 待陈堪走远,户部与兵部的大门也被推开,一群官员互相对视一眼,脸上忍不住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 有什么办法可以将这个流氓拦在门外? 急。 在线等! 回到南城兵马司衙门,陈堪让张永去召集其他人来议事。 随后便陷入了沉思。 朱棣最开始让他来五城兵马司的目的,便是为了钳制锦衣卫,防止纪纲一人独大。 毕竟特务组织这种东西,一旦做起伤天害理的事情,几乎没有办法控制,谁好谁坏全凭他们一张嘴,并且,他们的权力还大的离谱。 权力需要监管,这是当初道衍和尚和他说的原话。 那么接下来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情就显得尤为重要。 锦衣卫的权力需要监管,难道五城兵马司的权力就不用监管了吗? 若是五城兵马司也让朱棣感觉到了威胁,那是不是又要搞出东厂,西厂之类的来钳制五城兵马司? 以陈堪对朱棣的了解,他一定会这么做。 所以,五城兵马司的责任很重,既要在锦衣卫的手下救下那些无辜的官员,同时,还要控制好力度,不能让朱棣再搞出一个东厂出来。 陈堪从来没有把五城兵马司定位成一个特务组织,他是打算把五城兵马司打造成一个公平公正的天平组织。 就目前来看,陈堪努力的方向,与朱棣希望看到的五城兵马司是一致的。 许远、石稳、郑松、姚弛的到来打破了陈堪的沉思。 陈堪坐直了身子,看着下方的五个中流砥柱,除了许远之外,其他四人脸上都有些幽怨。 “噗呲...” 陈堪差点没忍住笑意。 四人见陈堪憋笑憋得幸苦,眼中的幽怨之色更甚。 这半个月以来,陈堪都没有现身,有什么事情也是让许远吩咐下去,这是他们从青楼出来以后第一次见陈堪的面。 说起来都离谱,哪有人说是请客上青楼,结果请到一半就跑路的,这不是坑人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 任务 “咳咳。” 陈堪清了清嗓子,堂前的五人顿时回神。 虽然说对陈堪中途跑路的做法,他们心里有些别扭,但是考虑到他们也不是上不起青楼的人,再加上听说陈堪现在还是童子鸡,心里面也就没那么不爽了。 五人正襟危坐,静静的等待着陈堪的命令。 几个月过去,他们也逐渐摸清了这位年轻大人的脾性,他一般不出现在衙门,一旦出现在衙门,那就代表着有大事发生。 陈堪将手上的卷宗分发给五人,示意他们看看。 见卷宗上面写满了各地官员的个人履历,许远若有所思的问道:“大人,咱们,要开始动手了吗?” 陈堪摇摇头没有说话。 石稳扯着大嗓门道:“动什么手,这是京察的名单,吏部跟咱们也扯不上关系啊。” 对于石稳的愚蠢,陈堪和许远早都已经习惯了,便也不搭理他。 等五人看完卷宗,陈堪开口道:“陛下今天召本官进宫了一趟。” “陛下怎么说?” 五人高高的竖起耳朵,能和陛下扯上关系的事情,那一定不会是小事。 陈堪继续说道:“陛下打算让我们对京察的结果进行查缺补漏。” “查缺补漏,什么意思?” 迎上五人疑惑的目光,陈堪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京察的结果出来了,如果不出意外,锦衣卫肯定是要大肆抓捕犯官的。” 五人点点头,对于这个结果他们并不意外,锦衣卫就是干这个的。 “锦衣卫抓捕犯官之事,咱们不去阻挠,但锦衣卫若是有意扩大牵连范围时,出手护住那些无辜者,不使锦衣卫戕害任何一个好人,便是我们的任务。” 陈堪用最简短的语言告知了几人五城兵马司的任务。 几人顿时明白了为什么陈堪会将京察的卷宗交给他们。 因为卷宗上详细记载了这一次京察各地官员的个人履历,包括政绩如何,是否贪赃枉法等等,相当于给了他们一份详细攻略。 锦衣卫抓谁的时候他们需要解救,谁不需要解救,一目了然。 “吏部考工司那边这几日便会出结果,你们回去之后,让麾下的人手放机灵点,不要让锦衣卫将人抓进诏狱才想起来解救,都明白吗?” 五人肃声应道:“明白!” 五人都清楚,这一次是要动真格的。 稍微一个疏漏,就有可能引起两大部门之间火拼。 所以,怎么保护那些官员不受伤害,他们也和陈堪一样,还得回去思索一下,能想得出万全之策最佳,就算想不出来,也要尽量避免与锦衣卫直接起冲突。 这是五城兵马司这个新衙门,即将迎来的第一次考验。 见五人领会了自己的意思,陈堪再度开口说道:“另外,大家还要再注意一下,本官怀疑,会有人在暗中推动。” 许远蹙眉道:“大人是说,白莲教?” “朝堂越混乱,有心人越容易从中得利,不要大意,去吧。” 说起白莲教,陈堪现在便有些头疼。 自从上次郑松带人在杭州府与绍兴府打探到佛子的消息之后,五城兵马司就再也没有发现过白莲教的踪迹,整个白莲教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陈堪怀疑,五城兵马司里面还有白莲教的奸细,但上次石稳带着人查了许久,也没能揪出谁是白莲教的人。 这让陈堪有一种无处下嘴的感觉。 待五人领命而去,陈堪便背着手出了衙门。 这一次京察,对于白莲教来说,将会是一个往朝堂安插人手的好机会。 同样,这对于陈堪来说,也是一个揪出白莲教的好机会,但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最终的结局到底是鹿死谁手,陈堪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 距离陈府不到三里处的秦淮河段之上,有一家名叫富乐院的酒楼。 与寻常酒楼不同的是,这是一家隶属于教坊司名下的官办酒楼。 大明初期,朝廷禁止官员经商,但教坊司是个例外,因为教坊司里的乐艺技师,多是犯官之后,而教坊司内部,又只有官员才能进去消费。 这就导致教坊司这个衙门很穷,为了维持教坊司的运转,教坊司便被特许经商,所以富乐院说是酒楼,实际上便是教坊司伶人的卖身之地。 三天前,富乐院住进了一男一女。 那一男一女的身份似乎极不简单,因为掌柜的亲眼看见往日里高高在上的教坊司官员对那男子行五体投拜的大礼。 二人住进富乐院后便深居简出,生活起居也是由教坊司的官员安排专门的伶人照顾。 今天,教坊司一位姓洪的大人又领着两个女子来到了富乐院,这是那个男子要求的,照顾他们生活起居的人,必须一日一换。 来的两个女子很年轻,他们都是因为家中长辈犯事而被牵连的可怜女子,在看见富乐院牌匾的瞬间,两个女子的脸上便满是掩盖不住的惊恐之色。 三天前,被洪大人领到富乐院的两个姐妹便没有回去,前天来的两个姐妹也没了音讯。 今天轮到他们了。 消失的姐妹都去了哪里,他们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但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更加害怕。 洪大人将两个女子带到一间靠着秦淮河的房间门口,才刚刚靠近房间门,便听见房间内传出女人夸张的娇喊声,以及男人若有若无的诵经声。 而原本守在门口的两个女子,见洪大人已经带人来替换她们,脸上顿时露出绝望之色。 “带下去!” 那位洪大人一声令下,两个宛如恶狼一般的皂吏便一脸淫笑的扑了上来,那两个女子还想求饶,但还未开口,便被两个皂吏一记手刀打晕了过去。 新来的两女见状,脸色更是苍白。 洪大人见两个女子被属下拖走,转头一脸阴冷的看着两人,吩咐道:“你们两个,今日便守在门外,照顾房内贵人的饮食起居,明日自会有人来替换你们,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本官唯你们试问,可记住了?” 两个女子被洪大人的声音吓得一个哆嗦,其中一人连忙颤声道:“奴...奴婢明白。” 第135节 「依旧稳定五更,下了新书榜以后,数据可谓惨淡啊,还请读者老爷们支持一下,来点儿打赏月票和推荐票,你们的支持是作者菌写书最大的动力,毕竟要吃饭,谈钱不伤感情。谢谢。」 第一百六十三章 残酷的手段 翌日,天还没亮,陈堪和往常一样,正准备去国子监上学。 刚刚出门,便见已经升任百户的王龙和李虎急匆匆的带着人朝府门走来。 见二人脸上带着些许的焦急之色,陈堪挑了挑眉,问道:“你二人不在衙门值守,来本官这里作甚。” 二人见陈堪还没走,忙拱手道:“大人。” “怎么了?” 陈堪看他俩这样子,就知道衙门里肯定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看来今天是老天注定要他逃课啊。 王龙凝重道:“大人,巡视京师的兄弟,又在南城发现了六具尸体,地点依旧是南坡村。” “什么?” 陈堪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去衙门。” 陈堪果断的改变了行程。 昨日里他才让众人注意幕后推手,不曾想今日就被人警告了一番。 没错,在陈堪看来,这就是赤裸裸的警告。 快马来到了衙门,刚进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传入了陈堪的鼻腔。 衙门门口的空地上,六具全身赤裸的女尸静静的躺在竹席编制而成的帘子上。 只看第一眼,陈堪便目眦欲裂,眼中几欲喷火。 “白莲教,我他妈杀你们全家。” 陈堪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后,便将头扭朝一旁。 他实在是不忍心再多看一眼。 他害怕再多看一眼,这幅画面会成为他一生的梦魇。 凉席上躺着的六具女尸,全是花季少女,年纪最大的看起来也不会超过二十岁。 最小的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 本该是花儿一样的年纪,此时却被人掏空了五脏六腑,死不瞑目的躺在南城兵马司衙门口的空地上。 她们的眼睛大大的睁着,面容痛苦的扭曲着,神色狰狞,仿佛死前经历过什么巨大的痛苦。 肚子上一条平滑的开口从乳下直直的划到私处,皮肉被剥开,肚子里空荡荡的,所有的器官消失不见。两个乳房少了最顶端的一半,只剩下死白的脂肪裸露在外。 更可恨的是,从私处到子宫里装满了秽液。 仿佛怕人看不见一般,那条可怖的口子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让人一眼就能看清那些散发着恶心的腥臭味的液体。 四肢扭曲得像麻花一样,以一种活人绝不可能做到的姿势,摆成一个近乎于梵文当中的卐字形符号。 若非四肢的骨头被敲碎,是绝对摆不成这种姿势的。 两世为人,陈堪或听说或看电视,见过无数种折磨人杀人的桥段,但是眼前这六个少女的惨状,陈堪在没有亲眼看见之前,完全无法想象到,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残忍的杀人手段。 陈堪心里怒火升腾,神色狰狞得宛若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理智在一瞬间变得蒙昧,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杀!” 杀光整个白莲教的人,对他们施以这世间最残酷的刑罚,让他们受遍这世间最残忍苦难,为这六个惨死的少女报仇。 见惯了死人的王龙和李虎,看着眼前的尸体也是心有戚戚焉。 他们在锦衣卫时,也没少炮制犯人,更没少对女人动手。 在这之前,他们以为锦衣卫的手段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最令人惊惧的刑罚了。 但是这六个少女的死相,又狠狠的给他们上了一课。 原来,人体是可以被解剖的。 见陈堪已经看过尸体的惨状,二人为几具尸体盖上白布。 陈堪强忍怒火走进衙门里坐下,方胥为他奉上香茗,陈堪的手在抖,他险些端不住茶杯。 一口滚烫的热茶下肚,烫得陈堪口腔与肠胃生疼。 但是比起在门外看见那六具尸体的第一眼,陈堪觉得,这点痛苦,他还能勉强忍受。 枯坐了半炷香的时间,陈堪颤抖的身子逐渐平复下来。 恢复了一些理智之后,他面无表情的问道:“这些受害者的身份可查出来了?” 王龙摇摇头道:“尸体是巡夜的兄弟们发现的,目前还在查。京师人口太多,想要查出受害者的身份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陈堪点点头,这在他的预料之中,以白莲教的手段,五城兵马司想要查出死者的身份,只怕是不太容易。 “知会过县衙或者府衙了吗?” 陈堪的声音逐渐从正常变得沙哑,那团郁积在心里的火气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他。 一想到这六位少女,很可能是白莲教与他斗争之间的牺牲品,他就差点控制不住心里的邪火。 王龙道:“尸体刚运回衙门没一会儿,还没来得及知会。” 陈堪深吸一口气,淡淡的说道:“既然没有,那就不必知会了,直接上报给刑部吧。” “是!” 王龙领命而去,陈堪朝不远处的李虎招了招手:“给我复述一遍案发现场的样子,以及死者的具体情况。” 李虎小跑上前,低声道:“回大人,尸体约莫是寅时被发现的,巡夜的兄弟们发现尸体时,尸体被整整齐齐的摆在南坡村上次发现吴伦尸体的地方。 巡夜的弟兄简单的检查了一下尸体之后,发现尸体的四肢骨骼尽数被敲碎,又用铁钉穿入皮肉里钉成了奇怪的形状,便回来衙门找人手去将尸体搬运了回来 衙门里的仵作说,六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并非是同一天,其中两具的死亡时间是三天前,还有两具是前天死亡的,剩下两具的死亡时间则是昨天......” 听完李虎的复述,陈堪问道:“现场除了尸体之外,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线索吗?” “没有。” 李虎摇头道:“现场就只有六具尸体,连尸体的贴身衣物等都没有发现。” “不过,据仵作所说,他以前曾见过这种杀人的手段,死者的五脏六腑,极有可能是被,是被......” 陈堪皱眉道:“是被什么?” 李虎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恐,他颤声道:“极有可能是被人拿去炼丹了。” “炼丹?” 王龙颤声道:“是...是的。” 陈堪知道王龙的言外之意,说得好听一点是炼丹,说得难听一点,就是被人吃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炼丹 听完王龙的话,陈堪的脸色陡然阴冷下来。 吃人这种事情,不论在哪个时代都不稀奇。 五胡乱华时期,人肉一度成为了混战中的军阀们的主要口粮。 但是,这一次和历史上记载的那些吃人者不同。 历史上的食人,那是实在没有粮食可吃,就连草根树皮观音土都被食完殆尽之后,实在是到了绝望的时候,才会出现那么多异子而食的惨剧。 当然,也有一些凶狠残暴之人会吃人肉,如朱桀黄巢之流。 而这一次,杀人者只挑选内脏而食,这不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甚至,这不是兽能干得出来的事情,大多数野兽还不食同类。 这是恶魔。 陈堪闭上眼睛朝挥退了房中的王龙和其他下属。 他几欲咬碎牙齿。 片刻之后,门外的王龙等人便听见房间内传出各种打砸的声音。 半个时辰之后,陈堪拉开大门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 王龙迎上来,有些担忧的问道:“大人......” 陈堪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带我去案发现场看看。” 王龙有些疑虑,但还是依言带着陈堪出了城朝南坡村而去。 南坡村只是一个小村庄。 上次陈堪遭受刺杀时,整个村庄就已经被石稳带人给筛查了一遍。 而今又发生了这么大的命案,石稳早早的便带人将整个村子给封锁了起来。 陈堪来到案发现场,石稳便迎上来,沉声道:“大人,方圆一里之内都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陈堪没有搭话,径直走到发现尸体的林子里。 地面上的植被被暗红色的血液覆盖,泥土也被染成了暗红色。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陈堪问道:“南坡村去京师,有几条路?” “三条,但属下已经派人沿着三条路仔细的搜索过,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陈堪能想到的,石稳作为从锦衣卫中出来的刑侦老手,自然也早就想到了。 陈堪蹙眉道:“连血迹都没有吗?” 第136节 石稳道:“没有” “大人,现在的难点在于,我们无法确定这六具尸体的来源,应天府下辖八个县,谁也不知道尸体是哪里人士,目前也未听闻哪个县有人口失踪。” 石稳说得有一定的道理,但陈堪还是肯定道:“尸体一定是京师人士,白莲教此举意在挑衅本官,他们不会去杀害其他地方的人,这样做没意义。” 石稳皱起眉头正欲反驳,陈堪忽然问道:“水路呢,水路可曾打捞过?” 石稳道:“回大人,南坡村有两条灌溉所用的水道与秦淮河相连,两条水道均已经派人打捞过了,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另外,南坡村水道很窄,只能行驶竹筏,用竹筏想要将六具尸体运到这里,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陈堪点点头,运送六具尸体,想要不被发现,几乎不太可能。 “未必就是同时运送六具尸体。” 许远到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上差第一时间便是赶往案发现场。 而在听见了石稳与陈堪的交谈之后,他第一时间出言打断了两人。 一个校尉推着许远的轮椅来到陈堪面前,他朗声道:“大人,下官可不相信白莲教有能力在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双重监视下,将六具尸体运出城外抛尸。” 陈堪现在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而石稳,众所周知,他的智商一向不高。 闻言,陈堪不由得蹙眉道:“你的意思是?” “查城门,看看这三天,可有人带着六个女子出城,或是,带着两个女子出城。” 许远不愧是曾经在锦衣卫都能依靠个人能力混到卫镇抚的人,一瞬间便意识到问题所在。 陈堪忽然问道:“你怀疑,凶手是在城外作案?” 许远胸有成竹的应道:“不错,并且,作案的地方距离案发现场不会太远。” 此言一出,陈堪瞬间陷入沉思。 片刻之后,他叫过来王龙,问道:“你说凶手取死者的内脏是为了炼丹?” 王龙道:“回大人,不是属下说,是仵作这么说。” “仵作呢,叫他过来!” “小人在这里。” 一个有些佝偻的鼠须汉子钻过人群来到陈堪面前。 陈堪与许远对视一眼,问道:“你说凶手取死者内脏是为了炼丹,有何凭证?” 鼠须汉子头一缩,期期艾艾的说道:“小人,小人也只是听说。” 许远问道:“你听谁说的?” “小人,小人是听家父所说,家父年轻时也是一个仵作,他以前同小人说过,有人会取人心肝脾肺肾,集齐后天五行炼丹,吃了可以长生不老。” 鼠须汉子应了一声,额头上便已经被汗水覆盖。 陈堪与许远给他的压迫力实在太大了。 闻言,陈堪若有所思,又牵扯到五行,又牵扯到长生不老。 这确实像是邪教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他继续问道:“附近可有适合炼丹的地方?” “炼丹需要火,五行方位,属南,南边,但具体是哪里,小人就不清楚了。” 陈堪看向石稳:“南边可有什么东西?” 石稳面露思索之色,片刻后,点头道:“南面三里处,有一座废弃的土地庙。” 说完,随即他又皱眉道:“但属下已经带人里里外外的搜过了一遍,那就是一间土地庙。” 许远若有所思的看向陈堪,陈堪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回城!” 陈堪一声令下,一群一无所获的人又呼啦啦的涌回京师。 回到南城兵马司衙门,陈堪屏退了所有人,唯独只召见了许远与石稳。 三人在衙门内密谋了许久,这才一脸疲惫的出了衙门。 浪费了一天的时间,陈堪决定去一趟国子监。 他要告假。 白莲教这种行为,已经严重的挑衅到了他的底线。 不将白莲教这个毒瘤揪出来,他睡觉都睡不安稳。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翻墙,而是正大光明的走进了国子监大门。 主要是,他随时翻墙出门在国子监内已经人尽皆知了。 刘雄似乎早就知晓他的来意,很痛快的便给他批了半个月的假期。 第一百六十五章 求助方孝孺 出了国子监,经历过一天的时间沉淀,陈堪的思绪也逐渐清晰起来。 回想起自己今天一天的表现,可以说是糟糕透了。 若非许远在关键时候赶到,恐怕自己就要一直陷入那些流于表面的东西无法自拔。 许多简单的线索自己都没有思考到,或许这正是白莲教的目的。 他们就是要通过手段扰乱自己的思绪,让自己疲于思考,击溃自己的内心防线。 幸好脱离锦衣卫时,他多留了个心眼,将许远给挖了过来。 不然今日自己可就要抓瞎了。 陈堪带着一群人慢慢的朝方府走去,一边走,一边捋着案件的各种细节。 今天他和许远以及石稳的密谋很简单。 石稳带人去土地庙附近守株待兔,许远派人去查这几日出城的人里面有没有可疑的对象。 至于他自己,则是内心暗暗发狠,准备憋一下坏水。 白莲教这种邪教,还是尽早根除比较好。 但是光靠五城兵马司的能力,想要将白莲教彻底根除,那绝对是一件非常具有挑战性的事情。 好在陈堪并非孤军奋战,他还有盟友,还有靠山。 走到秦淮河边上,陈堪看着河上飘荡的画舫,忽然想起死去那六个女子的脸。 她们的脸很细嫩,没有一丝粗糙的感觉,长得也很白净,寻常人家的女子,绝对不会是那种样子。 陈堪心里忽然有了方向。 那样的女子,如果不是出自大户人家,那么,有没有可能,她们是秦淮河上的女子呢? “去告诉许远,让他派人查一查秦淮河岸的青楼。” 叫过一个亲卫吩咐一声,陈堪便继续向方府而去。 路过一家名叫富乐院的青楼时,陈堪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只见楼上一个年轻的女子探出头来,与陈堪的目光对视一眼之后,又像受惊的小鹿一般,瞬间缩了回去。 陈堪也没有过多在意,以他的长相来说,在秦淮河畔走一圈,总能收获不少这样的目光,他都已经习惯了。 来到方府门前,陈堪很有礼貌的敲了敲门,这次来开门的不是师娘郑氏,而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户打扮的汉子。 那门房见陈堪带着这么多人站在门口,眼中瞬间露出惊惧之色。 但一想到自家老爷的身份,眼神又瞬间自信起来。 “这位公子,您找谁啊?” 陈堪道:“我叫陈堪,是方大人的学生。” 听见陈堪自报家门,汉子惊讶道:“您就是陈公子啊,老爷吩咐过,若是您来找他,直接去书房即可。” “老师知道我要来?” 陈堪有些嘀咕,方孝孺这消息渠道也太强大了吧。 汉子憨笑了一下道:“小人是新来的门房,您叫我老申就行。” “行!” 见方孝孺终于不再那么节俭,也开始请上门房了,一时间陈堪竟还有些欣慰。 交代方胥与张三在门外等着他,陈堪独自走到书房门口,一推门走了进去。 方孝孺就好像开了上帝视角的挂逼,抬起头瞥了一眼陈堪,淡然道:“老夫寻思着你也该来了。” “嘿嘿,老师料事如神。” 小小的拍了个马屁,陈堪来到方孝孺对面坐下,见他的茶杯空了,又很谄媚的提起茶壶为他续上一杯。 然后,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老夫就跟你说过白莲教不好对付吧!” 方孝孺接过陈堪奉上的茶水,抚着胡须斜眼道。 陈堪臊眉耷眼道:“是,学生知错,是学生小觑了天下英雄,不过,学生也并非是没有收获,学生已经派人去守株待兔,若是今夜他们还敢抛尸,学生便顺藤摸瓜……” 听见陈堪还在狡辩,方孝孺也不点破,只是不紧不慢地品着茶水。 说着说着,陈堪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些线索,说起来是线索,但实际上这很有可能是白莲教故意留出来的破绽。 这也是为什么今日许远和陈堪不去那座土地庙的原因,他们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 况且陈堪和那位所谓的佛子并非第一次交手,若是这么容易就能将他揪出来,陈堪也不至于跑来方孝孺这里求外援了。 见陈堪不说了,方孝孺放下茶杯,淡然道:“说啊,继续说。” 陈堪颓然地叹了口气道:“还请老师为学生指明一个方向。” 方孝孺乐了,指着陈堪笑道:“怎么,不是找到线索了吗?” 第137节 陈堪翻了个白眼道:“学生摊牌了,学生现在就是个睁眼瞎,明知道那人已经到了京城,却没办法找出他来,还请老师施以援手。” 听见陈堪终于不再嘴硬,方孝孺的表情缓和下来。 他看了一眼茶杯,陈堪很有眼力劲地为他续满。 方孝孺品了一口茶,眯着眼睛沉声道:“白莲教不是那么好根除的,否则先帝也不会放任那么久了。” “嗯嗯!” 陈堪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方孝孺没好气道:“先帝在位时,曾让盛庸和平宝儿带兵去剿灭过江浙一带的白莲教据点,另外,老夫叫人整理了一些东西,过几天应该能汇总起来了,到时候老夫让人给你送去。” 陈堪大喜,朝方孝孺一拱手:“多谢老师,学生这就去找盛大将军。” 见陈堪一秒都不愿意多留,方孝孺也不介意。 “将门给老夫带上!” 喝骂了一声,方孝孺忍不住莞尔一笑。 这个学生风风火火的性格,还真像他父亲。 与亲卫汇合,陈堪带着人浩浩荡荡地朝历城侯府而去。 盛庸,算是洪武朝硕果仅存的几位老将军之一了,也是朱棣奉天靖难时最大的对手之一。 而且陈堪记得,历史上的盛庸应该也活不了多久了。 明年他就会被锦衣卫诬告,被酷吏陈瑛弹劾,然后自尽于家中。 看来到时候自己还得出手保他一条狗命,还有平安平保儿。 这两个人的死,在历史上都和锦衣卫以及陈瑛脱不了关系。 历城侯,这个爵位乃是建文帝朱允炆赐下的,朱棣上位之后也未曾收回,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故意的。 但自盛庸投靠朱棣后,便一直被闲赋在家,盛庸不受朱棣所喜,这是不争的事实。 第一百六十六章 盛庸的告诫 侯府大门紧闭,一无门童二无家丁护院。 就连路过的百姓都下意识的远离府门。 偌大的侯府,从大门处就能看出来萧条二字,里里外外无不透露出一股盛庸不被朱棣所喜的感觉。 陈堪来到大门处,轻轻敲动了铜门上带着锈绿的铜环。 然后便静静的等待着盛庸来开门。 来开门的,也只能是盛庸了。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前朝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到了新朝,别说朱棣记恨他,就连同出将门的新贵们,也不再将老一辈的名将放在眼里。 “吱呀~” 老旧的木门似乎在诉说着主人家的窘迫,一脸憔悴之色的盛庸从内里拉开房门。 盛庸,陈堪只在朱棣登基的时候见过他一次,那时候的盛庸精神状态虽然不好,但好歹还能看得出那股与生俱来的肃杀之气。 而现在的盛庸,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便已白了头发。 陈堪这个朱棣面前的当红炸子鸡,盛庸也是认识的。 他拉开大门之后,看着陈堪带着上百人而来这个阵势。 恍若认命一般,用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问道:“陈大人这是奉了陛下的命令来抄本侯的家吗,进来吧。” 人情冷暖,这些日子盛庸深有体会,见到陈堪,他说意外也意外,说不意外也不意外。 他以为,来的会是锦衣卫,孰料竟然是陈堪。 来了也好,省得家人提心吊胆的活着。 盛庸后退一步,伸出一只手道:“陈大人,请开始吧。” 陈堪打量着眼前这位曾为大明立下了赫赫战功的老将军,心知他误会了自己,也不开口解释。 只是心里面有些唏嘘。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这句话,用在大明朝的君臣身上实在太合适不过。 都说宋朝的武将惨,但宋朝的武将好歹还有荣华富贵可以享受。 大明的将军呢,从大明立国一直到大明亡国,所有的皇帝皆是刻薄寡恩的主,包括被文人们吹爆的孝宗皇帝朱佑樘。 见陈堪没有动作,陈堪带来的人也守在门外没有丝毫冒犯的意思,盛庸好奇道:“怎么,陈大人还不动手?” 陈堪摇摇头道:“侯爷误会了,本官此来,是想向侯爷请教一些事情。” 盛庸淡然道:“陈大人说笑了,老夫一个行将入木的糟老头子,哪里能教得了大人什么事情,大人若不是来抄家的,还请另寻高人请教吧。” “侯爷就不问问本官有什么事情向侯爷请教?” 面对陈堪的反问,盛庸平静道:“不论什么事情,老夫都教不了。” 陈堪直言道:“这事儿还真只有侯爷才知道,本官这些日子与白莲教对上了,但对方滑得很,本官实在是抓不住,这才不得已前来叨扰侯爷。” “白莲教?” 一听见白莲教这个名字,盛庸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陡然露出一丝锋芒。 但很快又沉寂下去。 他淡淡的说道:“老夫早些年确实与白莲教打过交道,但这些年来,老夫疲于奔命,现在又沦落到这种地步,若是要老夫出手对付白莲教,请恕老夫无能为力。” 对于盛庸当下的尴尬处境,陈堪也能理解,要他出手,实在是强人所难。 但陈堪今日所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请这位老将军出山。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道:“不知侯爷当初清剿白莲教徒,进行到了什么地步?” 盛庸眉头一皱,问道:“方大人让你来的?” 陈堪也没有隐瞒,点点头道:“本官一头雾水,便去向老师请教,老师为本官指了一条明路,就是来见侯爷您。” “既然如此,跟老夫来吧。” 盛庸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陈堪跟着他一路走到书房,盛庸从书架的角落里抽出一张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纸张。 吹掉纸上的灰烬后,将泛黄的纸张递给陈堪道:“当年老夫与平保儿受太祖爷之命,清剿江浙一带的白莲教徒,可惜,还未等到本将功成,先帝便驾鹤西去,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这是当年老夫与平保儿的军事部署图,以及麾下二郎们收集的白莲教据点分布图。 也不知道这些年过去,白莲教的这些据点还在不在,既然你最近在忙这个事情,这份图在老夫手里也没用,你拿去吧。” 说完之后,见陈堪伸手接过泛黄的纸张,盛庸又继续在角落里翻找着什么。 等陈堪打开图纸,看着纸上记载的各种地名,盛庸也翻出一本厚厚的卷宗。 他翻开卷宗,淡然道:“白莲教的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唐末时期,这本卷宗上详细记录了白莲教的发展历程以及各种分支教派。 另外,老夫要告诉你的是,白莲教能在历朝历代的围剿中发展到现在,绝对不能等闲视之。 老夫当时只查到白莲教在京师之中是以皮肉生意为生便断了线索,你不妨细细的查一下秦淮河上的那些画舫。” 陈堪从盛庸手上接过卷宗,面色肃穆的点点头。 到了现在,陈堪早已收起了当初对于白莲教的轻视之心。 “侯爷放心,在白莲教手上吃了个大亏,本官重视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轻视白莲教。” 拜别了盛庸之后,陈堪出了侯府与亲卫们汇合便打算回衙门。 平安在朱棣登基之后,去了北平出任北平都指挥使,所以陈堪能拿到的资料也只有盛庸手上的一份。 刚刚跨上战马,陈堪忽然想起路过富乐院时看到的那个女子。 又联想到盛庸说的,白莲教的教徒在京师之内以皮肉生意为生。不知怎地,陈堪下意识的便想去富乐院看看。 对于心里这种没由来的冲动,陈堪一向都是选择跟随本心。 于是他改变了主意,对着亲卫们下令道:“去富乐院。” 方胥与张三闻言一愣,正想感慨一句大人不愧是大人,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去青楼。 但话还未出口,便见陈堪已经宛如离弦之箭一般打马冲了出去。 两人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只好打马跟了上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来到富乐院门口,陈堪毫不犹豫的下马带着一大票人呼啦啦涌进了大门。 守在门口的大茶壶(龟公)刚刚迎上来,便被陈堪一把推开。 “本官刚刚路过门口,三楼上一个脸型娇小,右眼下方有一颗小痣的女子引起了本官的注意,让她来见本官。” 能在秦淮河岸开一家这么大的青楼,背景都不会差,更何况富乐院本身就是教坊司的产业。 那大茶壶一见陈堪这种架势,心知这是遇到来找事的人了,连忙好言安抚道:“公子稍等,小人这就让人去给您找。” 随后不停的给一旁的小厮使眼色。 那小厮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一溜烟便跑了。 没一会儿,老鸨子与酒楼明面上的掌柜便从内厅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 两人一开始还好奇,什么样的人敢在富乐院闹事,但是一看见陈堪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顿时怂成了鹌鹑。 怎么会把这个杀神招来? 两人脸上笑嘻嘻,心里马麦皮,看着大茶壶的眼神,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第138节 但陈堪当前,两人也只能硬着头皮陪笑。 老鸨子扭动着纤细腰肢缠上了陈堪,用团扇半遮面,笑道:“今儿个是什么风把陈大人给吹来了。” 那掌柜的则是看着大茶壶,狠狠的训斥道:“没眼力见的东西,五城兵马司的陈大人都不认识?” 陈堪后退一步躲开老鸨子,蹙眉道:“我要找一个女人。” 老鸨子的手落空,脸上不自觉的闪过一丝僵硬,随后笑道:“那大人可是来对地方了,咱们富乐院,别的不多,就是姑娘多。” 陈堪懒得和他们纠缠,绕过二人,便带着人朝三楼走去。 “诶,陈大人这是为何,诶......” “陈大人稍等,三楼都是咱们富乐院的雅间啊。” “......” 掌柜与老鸨子面面相觑,来逛青楼,不先挑选女人,直接就往三楼跑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随后,二人像是想起什么,脸色骤变。 赶忙朝陈堪挤去:“大人,三楼不能去啊。” 陈堪越往楼上走,心里便越是感觉到自己即将要触碰到什么东西。 “啊~” 忽然,三楼响起两声惨叫。 陈堪脸色一变,连忙加快了速度。 其余人明显也从那声惨叫中听见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老鸨子与掌柜的更是脸色大变。 “杀人啦。” 忽然,一阵尖叫声自三楼传来。 等陈堪跑上三楼,看着眼前的场景,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两具花季少女的尸体就这么静静的躺在雅间外的过道上。 陈堪一个箭步绕过两具尸体,对着雅间的大门就是一脚踹去。大门被从里面反锁了,但还是被陈堪踹出一个大洞。 “啊~杀人啦......” 刚上楼的老鸨子一看见两个女子变成了尸体,尖叫一声后就晕了过去。 张三与方胥合力将大门撞开,但雅间之内早已没了人影。 陈堪来到大开的窗户边上,看着还在随风摆动的窗门,又看着窗外宽阔的秦淮河,心里的怒火瞬间就忍不住了,重重的一拳捶在墙上。 没一会儿,鲜血便顺着墙面流了下来。 方胥看了一眼秦淮河上的涟漪,当即下令道:“追,他们跑不远。” 陈堪回过神来,冷声道:“去告诉许远,封锁京师,立刻,马上。” 陈堪走出房间,先前他看见的那个女子就这么静静的躺在地上,就好像睡着了一般。 她看起来,应该还不到十六岁吧? 掌柜的与老鸨子已经被麾下的校尉们控制起来,老鸨子还未醒来,而大茶壶已经被吓得冷汗淋漓。 “房间里住的是什么人?” “回大人,是一男一女,小人......小人也是检查过他们的路引,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让他们住下的,大人明鉴,此事与小人无关啊。” 陈堪眼中满是戾气。 “将富乐院的所有人带回衙门,尸体也带回去。” 陈堪一声令下,房里赤条条的男男女女便被气势汹汹的校尉们从房间里逮了出来。 许多人还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其中不乏一些颇有家资或是家中有些势力的男子,他们不怕五城兵马司,被控制住之后依旧在骂骂咧咧。 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儿看着陈堪,眼神不善的问道:“敢抓我,知道家父是谁吗?” 陈堪看着他油光水滑的样子,冷冷地说道:“不知道。” “家父张......” “啪......” 那公子哥还没来得及报出家门,便被陈堪一刀鞘敲掉了满嘴牙。 “你爹是张二河也不行,带走!” 陈堪正愁心里的邪火没处发,这一刀鞘下去,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一些。 至于那可怜的公子哥,则是被陈堪这势大力沉的一刀敲晕了过去。 ...... ...... 南城兵马司衙门,陈堪已经在房间里枯坐了半个时辰。 手上的血迹已经凝固。 但陈堪就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就这么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无力过。 两个花季少女,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变成了尸体。 哪怕当初刚刚穿越过来,得知自己的老师是方孝孺,而且即将被诛十族时,他都没有这么无力过。 但今天,他就晚去了那么几分钟,就几分钟,两个放在后世最多还在上初中的小姑娘就这么没了生命。 在看见尸体的那一瞬间,那种懊恼,愧疚的感觉差点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掉。 他明明可以有机会救下她们的。 就因为他的声势闹得大了一点,便连累他们丢了性命。 若是自己不在楼下耽搁那一点时间,若是他上楼的速度能再快一些,若是他在看见那女子的第一眼就不管不顾的冲上楼去,若是他不去见盛庸...... 这一切,本该可以挽回的。 “砰!” 陈堪忍不住又是一拳砸在面前的桌子上。 “你们,是真该死啊!” “我陈堪发誓,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若佛子只是跑了,陈堪不会有那么愤怒。 但八具尸体,让陈堪的三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那些女子何辜,要成为二人斗争之间的牺牲品? 「周一的五更奉上,更的晚了些,还是厚颜求一下打赏推荐票月票必读票。」 第一百六十八章 拿下 “砰!” 房间门被蛮横的推开,石稳一脸激动的跑了进来。 一边跑一边高喊道:“大人,问出来了,全都问出来了。” 陈堪倏地站起身来。 不等陈堪发问,石稳便像竹筒倒豆子一般说道:“那二人确实是白莲教的人,那些被害的女子则是教坊司的犯官之后,皆是由教坊司一个姓洪的大使带到富乐院的。” “石稳听令,去教坊司,将一干官员与伶人尽数拿下。” 陈堪眼中的凶戾之色一闪而过。 他断定,在五城兵马司的围追堵截之下,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佛子没办法将教坊司的白莲教徒全数杀光灭口。 朝石稳吩咐一声后走出房门,集齐了人手后下令道:“方胥,带人随本官去拿那姓洪的教坊司大使。” “得令!” 教坊司大使亦是朝廷正印官职。 虽然正九品的官员,在京师这种三四品大员满地走的地方,显得不那么起眼,但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 那位洪大使,住不起南城这么金贵的地段,但依旧在城西置办了一套三进的小院子。 五城兵马司的校尉们长刀出鞘,迅速将小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门房一脸惊恐的看着杀气腾腾的飞鱼服校尉们。 “官爷,这是怎么了?” 陈堪将门房一脚踹到一边,下令道:“破门,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由六个飞鱼服校尉抬着的攻城木,重重的撞在了小院的大门之上。 本就不太牢固的木门应声而碎,瞬间被撞成一堆木屑。 “何人竟敢擅自闯入官员府邸,想造反吗?” 洪奎原本正在客厅逗弄着刚满周岁的小儿子,陡然听见撞门的动静,便急匆匆跑出正堂。 然后他就看见了无数的飞鱼服校尉破门而入的景象。 他忍不住眼前一黑,顿时又惊又怒,高声喝骂道:“住手,本官乃是教坊司大使官洪奎,尔等朗朗乾坤之下竟敢私闯民宅,不怕王法的制裁吗?” “拿下!” 一听洪奎自报家门,陈堪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陈堪一声令下,洪奎便瞬间被人潮淹没。 陈堪再度施号发令道:“将洪奎的家人拿进大狱。” “慢着,这位大人,本官何时得罪了大人,本官愿意领罪,但祸不及家人,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第139节 闻言,洪奎慌了,整个人使劲的挣扎起来。 这是要赶尽杀绝还是怎么地,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样一个大佬? 但陈堪根本没心情听他说什么祸不及家人这种废话。 这会儿他想起来他有家人了,将那些花季少女残忍的杀害的时候,他怎么没想起自己也有家人。 “别动,老实点!” 方胥一脚踹在他肚子上,洪奎整个人便躬身跪倒在地上。 “你是,五城兵马司的陈大人?” 洪奎强忍着痛苦,转头看向眼珠子通红的陈堪。 他不记得他什么时候得罪过陈堪,更想不出来陈堪和他有什么化解不开的仇恨。 陈堪没有搭理他,只是默默的看着麾下的校尉们如狼似虎的将洪奎的家人一个个逮了出来。 不大的院子里,很快就弥漫起震天响的哭喊声。 当其中一个校尉将一个一岁大的幼儿抱出来时,洪奎顿时目眦欲裂,厉声大喝道:“陈堪,有本事你就冲我来,欺负老幼妇孺算什么本事?” 陈堪来到洪奎面前,对上洪奎那双满是仇恨与愤怒之色的眸子。 淡淡的说道:“放心,你家里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逃不了,你说你好好的朝廷官员不做,非要去做白莲教的走狗,你他妈脑子是进水了吗?” “什么,你怎知?” 陈堪此言一出,洪奎顿时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你怎么知道的?” 洪奎的大脑宕机了,他觉得他的做法已经足够隐秘了,除了带人去富乐院之外,他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啊。 更何况,他是教坊司的官员,带女人去富乐院,那也是合情合理的啊。 很快,他的脸上便泛起绝望之色。 看着洪奎的表情,陈堪心下稍安,看来他还不知道富乐院已经被自己一网打尽的消息。 这么说来,白莲教的情报网络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大人,洪家上下三十一口已悉数捉拿归案!” 方胥朝陈堪报了个数,陈堪便毫不犹豫的翻身上马。 以往的时候,陈堪一向觉得株连九族这种刑罚非常反人类,大明就不该存在这么酷毒的刑罚。 为什么一人谋逆就要九族连诛,九族何辜,要被一个人的选择带进深渊。 但是当他看见洪奎的那些姨太太,就连小妾身上都穿金戴银之后,他忽然理解了这个刑罚存在的意义。 也忽然明白了去国子监上的第一课,《论语·乡党篇》的真正含义。 一旦当一个人决定去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九族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无辜之人了,他们既然要享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好处,也就该承受堕入九幽地狱的后果。 像洪奎这样的人,杀他九族,不仅不损阴德,反而是在替天行道。 等陈堪带着洪奎一家回到南城兵马司,教坊司上上下下数百号人,上到官员下到娼妓伶人,也被石稳带人拿进了大狱。 真正要审问犯人,还得许远这个行家出手。 他带着从锦衣卫出来的老兄弟们,分成数十组人手,开始对抓进来的人刑讯逼供。 陈堪就守在监牢外面,他今天不打算回家了。 所有人都知道,被抓进来的人里面,有许多人都是无辜的,但陈堪现在也没有办法。 他绝对不能再放走一个漏网之鱼。 南城兵马司衙门被无数支火把照耀得宛如白昼,而监牢里的惨叫之声这一夜就没有停过。 直到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时,许远才一脸疲惫的摇动着轮椅走出监牢。 他将一份份整理好的口供递给陈堪。 感慨道:“老了,精力大不如前了,才审了一夜的犯人,身体就有些吃不消了,下官得去眯一会儿,大人请自便。” 第一百六十九章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陈堪看着坐在轮椅之上叫苦不迭的许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明明双腿都已经好利索了,还坐在轮椅上不肯站起来。 知情人知道他是在装逼,觉得坐在轮椅上很有风度,很有些诸葛亮万事万物尽在掌控的感觉。 但陈堪这是知道实情,要让不知情的人看见,还以为陈堪在压榨残疾人呢。 许远说完,也不管陈堪同不同意,一只手自顾自的摇动着轮子,一只手扇着不知道什么羽毛做出来的扇子,缓缓的朝衙门后庭而去,看背影,还真有点名士风流的意思。 没去管许远的恶趣味,陈堪打开一份份口供看了起来。 越看,陈堪便越失望。 从口供上看来,教坊司里都是些小喽啰,没有人知道佛子的真实身份,更没有人亲眼见过佛子长什么样子。 片刻之后,陈堪又觉得这样才合理,毕竟当初的陆丰都已经混到了正四品,在白莲教内也混到了菩萨级别,一样没有见过佛子。 看完了所有的口供之后,陈堪摩挲着着下巴开始沉思起来。 教坊司的白莲教徒被一网打尽,富乐院这个据点被端,对于白莲教这种见不得光的邪教来说,绝对算得上是损失惨重。 但幕后主使没抓到,一群小喽啰并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 除非,顺藤摸瓜,将白莲教在整个京师的据点全部拔除,如此,佛子未必还坐得住。 将口供递给石稳,让他按图索骥的抓人,陈堪便回到房间里认真的研究起盛庸给他的白莲教资料。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若是请了外援,还不能将佛子抓捕归案,他这张脸以后往哪放? 至于江浙一带的那些白莲教据点,陈堪并不打算让人去打草惊蛇。 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鬼知道那些据点还在不在,与其浪费兵力去抓那些小喽啰,不如集中力量将在京师的这条大鱼逮到。 …… 城北靠近玄武湖的一处民居之内,一男一女正在慢条斯理的吃着的房屋主人准备的早餐。 男子面无表情,女子却是满脸的烦躁。 看见男子镇定自若的样子,女子脸上的烦躁更盛。 她将筷子一下砸在桌子上,看着男子质问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吃。” 男子面色不变,继续吃着东西。 慢条斯理的喝完一碗小米粥之后,男子这才说道:“该做早课了。” 一听见早课二字,女子烦躁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酡红之色。 随后又有些恼羞成怒道:“现在外面全是搜捕咱们的人,还做什么早课,要做你自己做……” 说完,女子就要起身离开,但男子宛如铁钳一般的大手瞬间钳住她的手臂,让她无法动弹。 两个百姓打扮的男子默默的走进房间里,将桌子上的残羹剩肴撤下,男子轻轻一拉,女子便倒在了桌子上。 “滋啦~” 丝绸做的裙子被暴力的撕开,男子手掐法诀,向前一挺,房间内顿时传出阵阵靡靡之音。 “唔~” 一男一女做完所谓的早课之后,门外便进来两个女子为二人清理着各种秽物。 但女子却不愿意起身,反倒是就这么挂在男子身上。 男子坐回椅子上,一手抱着悬挂在自己腰间不愿意下去的女子,对着身旁的下人耳语了几句。 不多时,一个汉子走进房内,来到男子身旁轻轻说了几句话。 汉子脸色凝重的说完,男子眼中便闪过一丝愠怒,随后闭上眼睛开始沉思起来。 半晌之后,他说道:“损失了就损失了吧,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别让京师的变故影响了咱们的计划。” 这一男一女,便是潜伏京师数日的白莲教佛子与圣女,二人此次来京师的目的,本是为了在京察结束时,趁乱在地方官员之中安插人手。 其次也是想来会一会那个曾经破开他布下死局的男人。 令佛子没想到的是,那人的嗅觉竟如此敏锐,富乐院乃是从上一代佛子时便在京师留下来的据点,现在陡然被端掉,他身为佛子难辞其咎,年底回到教中叙事时,必然要被诘难。 汉子会意,随后躬身问道:“佛子,您和圣女,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男子沉吟了一会儿,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冷意,随后对怀中女子开口道:“你的事情先放一放,随我去趟蜀中。” 女子脸上露出一丝不甘,但当他对上男子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时,顿时心中一惊,她知道,男子这不是在和她商量。 纵然心里不甘,她终究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只得依附眼前的男子才有可能达到目的。 她强撑起笑脸,点头应道:“好。” 看见女子脸上的不甘,男子轻笑一声,安慰道:“放心吧,本尊会让那人付出代价的。” 拍拍女子雪白的肩膀,他对那汉子吩咐道:“你安排一下,本尊打算去趟蜀中。” “是,小人这就去安排。” 汉子领命而去,不论是佛子,还是他,似乎都全然不将封锁了京师的五城兵马司放在眼里。 ...... 研究完白莲教自唐末到宋元时期的发展历史,陈堪的眉头皱了起来。 书中的种种迹象都表明,白莲教似乎不止一个佛子。 而盛庸在书上的注解,则是猜测白莲教很有可能不低于五个以下的佛子在管理。 盛庸将白莲教的势力范围分为东南西北中五大佛子,那是不是意味着在五位佛子之上,还存在着一个最高统治者? “佛母?” 第140节 “或是白莲圣母?” 陈堪从后世了解到的知识里面可没有这些东西。 “看来,我还是把白莲教想得太简单了。” 陈堪自语了一句,他在后世所知道的白莲教,就是历史上的一个民间邪教,最多与弥勒教,明教,天理教能扯得上关系,但盛庸给的资料里面,白莲教光是分支就足足上百个。 并且这些分支教派,大多都已经演化成了在某个地方扎根很深的民间组织,父死子继,对教众拥有生杀大权。 第一百七十章 去蜀中 宗教对人的洗脑能力,陈堪还是有所了解的。 如果与自己敌对的佛子只是其中一支,那就有意思了。 大明地面上出现了这么庞大的邪教组织,朱棣竟然还能睡得着觉,心也真是够大的。 陈堪研究完盛庸给的资料后,便继续沉思起来。 不得不说,盛庸给的这份资料对陈堪来说非常重要。 至少让陈堪对自己的敌人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不再是狗咬刺猬没法下嘴的那种感觉。 想着想着,陈堪不自觉地将自己代入到佛子的身份里去。 陈堪在想,如果他是和自己对上的那个佛子,会做些什么? 要换做是他的话...... 以他的性子,既然来到了京师,那他必然不会空手而回。 要么把对手弄死,要么趁京察期间尽可能的往朝堂里安排自己的人手。 但......既然白莲教不止一个佛子,那是不是意味着其他佛子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更何况白莲教那么大的规模,不可能整个教派上下都是一派和谐的景象,没有任何竞争吧? 以己推人,若陈堪是佛子,在拥有那么多竞争对手时,会不会想要把竞争对手都干掉,让整个白莲教都由自己说了算? 答案是一定会! 小门小户之间两个兄弟为了争块地争栋房子还要打生打死,更何况白莲教那么大的家业。 陈堪不是圣人,难道佛子就是圣人? 那么,假如他是佛子,当他在京城损失了许多力量之后,其他佛子会不会对他有其他想法? 这个问题陈堪都不用去思考,以他的性子,不管其他佛子对他的势力有没有想法,他一定会在其他佛子对自己出手之前,先下手为强。 还有就是他在京城安排势力的时候,其他佛子难道就会闲着? 京城是一块肥肉,他在吃,那其他佛子会不会想来分一杯羹? 而除了京师,还有哪里有东西吃? 藩王造反的蜀中,被倭寇袭扰的福建...... 陈堪的思维无限散发,很快,他便得出一个结论。 其他佛子不会让他独吞京师的肥肉,他也不会乐意把蜀中和福建的夹生饭让给其他人吃。 他吃不吃得下是一回事儿,但他肯定不愿意分别人一口吃的,尤其是分给竞争对手。 这就是人性。 “吱呀~” 大门被推开,陈堪的思绪被打乱。 他从佛子的身份里回神,看着进门的不速之客。 许远慢慢的拨动着轮椅,来到陈堪对面。 陈堪不由得问道:“怎么,休息好了?” 许远朝陈堪一拱手道:“大人,属下想到一个漏洞。” 陈堪蹙眉道:“漏洞?” “什么漏洞?” 许远将一幅地图摆在陈堪面前,指着地图上的水道,面色凝重道:“大人请看,这是京师堪舆图。” “嗯,京师堪舆图,怎么了?” 陈堪坐直身子问道,他知晓许远这个人一般不会无的放矢。 许远皱着眉头道:“属下之前的想法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所以佛子定然还藏在京师。 但后来属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京师就这么大,佛子若是一直留在京师,早晚会露出马脚,富乐院的事情就是最好的明证。” 陈堪脑海中灵光一闪,恍然道:“你的意思是,佛子很有可能趁乱逃出去,或者说已经逃出去了?” 许远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沉吟道:“不错,整个京师,看似被咱们的人完全封锁了,但实际上,依旧是有办法可以逃往城外的。” 闻言,陈堪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 许远继续说道:“这几条石渠都是直接通往城外大江里,若是想逃,在城门与秦淮河水道被咱们封锁之后,从石渠是最容易出城的。” 下水道,这是个被陈堪一直忽略掉的地方。 倒不是陈堪有意要忽略,而是这个时代的下水道又不像后世,能够让人在里面钻来钻去,就是挖出一条小沟用石板盖上。 再加上京师地处江南之地,地下水本就丰富,整条下水道都被污水灌满了,石渠里面根本就没有供人探头呼吸的空间。 寻常人想要顺着石渠游上几公里游到大江,在不换气的情况下,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这是寻常人。 陈堪的对手,是白莲教的佛子。 陈堪问道:“石渠的出口处,有咱们的人吗?” “属下已经派人过去了,但若是猜测为真的话,只怕,晚了。” 许远此言一出,陈堪猛地起身,说道:“蜀中,去蜀中。” “什么蜀中?” 许远一怔,怎么又和蜀中扯上关系了? 陈堪看了许远一眼,有心想要解释,但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佛子逃出京师以后,会去蜀中杀他的竞争对手,整合西佛子的力量,来增强他在白莲教中的话语权。 这些都是陈堪的猜测,或者说是他将自己带入佛子这个身份之后的臆想。 但他有一种直觉,真相很可能就是自己猜测出来的那样。 因为如果他是佛子,他就一定会这么去做。 “我要去一趟蜀中,我怀疑佛子逃出京师以后,去了蜀中。” 解释不清的事情,干脆就不解释了,陈堪瞬间做出了决定。 许远有些愣神,好好的商量着佛子有可能逃跑的路线,突然就扯到去蜀中了。 大人这思维也太跳跃了。 一时间,许远都有些跟不上。 许远问道:“大人说佛子去了蜀中,有何凭据?” 凭据陈堪是没有的,但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来到大明之后,他的直觉已经多次应验。 他怀疑,他的这种直觉,就是他身为穿越者的金手指,虽然在平时略显鸡肋,但是在关键时候,总能派上大用处。 “我就带方胥和张三去,大部队依旧留在京城由你指挥,这一次,咱也来一招化明为暗。” 说完陈堪离开座位就要出门。 许远一把抓住陈堪的袖子,神情严肃道:“不行,万一佛子真去了蜀中,带这么点人,去了就是找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大人应该懂的,让石稳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圣旨到 陈堪正色道:“敌人太狡猾,石稳不是对手,我必须亲自去。” 见许远还想说点什么。 陈堪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放心,本官心里有数,再不济重庆与贵州还驻扎着数万大军,必要时刻,本官还能求助于镇远侯。” 镇远侯,便是领兵镇压朱椿叛乱的贵州总兵顾成。 见陈堪态度坚决,许远皱了皱眉头,问道:“那大人您与公主殿下的婚事?” 说什么就来什么,许远刚刚问出婚事的事情,衙门外便传来小太监尖锐的喊声:“圣旨到,提督五城兵马司陈堪接旨。” 二人对视一眼走出房门。 麾下的校尉们已经准备好香案等物,这一次来的是正式的圣旨,需要跪接。 陈堪来到香案面前跪下,广场上的校尉们也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中男陈堪,淑慎性成,勤勉柔顺,性行纯良,今有皇五女常宁公主,性情贤淑,至性纯孝,宜室宜家......着令赐婚二人,于十二月十八日完婚,钦哉!” 陈堪伸手接过圣旨,心里在嘀咕,朱棣这是在自己身边装了监控吗? 上一秒自己才决定要去蜀中,下一秒请期的圣旨就到了。 真的很难不让人怀疑啊。 张三将一盘子用红布盖着的喜钱递到那小太监面前,那小太监美滋滋的接过铜钱,脸都笑得皱成了包子。 永乐朝的太监日子难过啊,根本不敢乱收钱。 今天若非传达的是赐婚的旨意,他也不敢随便收陈堪的钱。 第141节 “恭喜陈大人,贺喜陈大人,咱家祝陈大人与公主殿下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人家笑着给自己道喜,陈堪自然也是拱手笑道:“多谢小内侍,借您的吉言,明年本官就与公主殿下生个大胖小子。” “哈哈哈哈,那咱家就提前祝陈大人得偿所愿了,咱家要先回宫去复命,您忙,您忙。” 待小太监出了门,一群人顿时围住了陈堪,恭喜道贺之声不绝于耳。 看着手中明黄色的圣旨,这两天陈堪阴郁的心情也好上不少。 少年男人三大喜,升官发财娶老婆,终于全都齐了。 但当下最重要的,是去将佛子逮回来,为那八个无辜的少女讨回一个公道。 距离成婚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陈堪高兴了一会儿,便对着方胥与张三招了招手。 在二人耳边耳语了几句,陈堪转头看向许远道:“京师就交给你了,不要害怕与锦衣卫为敌,若是有什么事情,去吏部尚书府寻本官的老师,必要的时候,他会出手扛住朝堂上的压力。” 许远面容之上还是有些忧心,但陈堪的表情异常决绝。 ...... 中午时分,一支百人规模的商队出了京师,自京师外的长江码头坐上一艘商船,朝大江逆流而上。 自京师去蜀中,最快的速度自然是走水路。 长江水道宽阔无比,乃是大自然留给汉人的一道异常珍贵的财富,若是没有这条大江,汉人璀璨的文明至少要黯淡一半以上。 商船是一艘巨大的三层桅杆帆船,可容纳货物六百料,容纳包括水手与船老大在内的商人三百余人。 这艘船,在大江上不算最大的船,但也不算小了。 商船上一共三支商队,其中就有陈堪率领的五城兵马司校尉们组成的一支。 陈堪这一支的人数是最多的,携带的货物也是最多的。 当然,那些所谓的货物,其实是陈堪去武库司薅来的各种武器,其中有数十支火铳,还有两门百虎齐奔箭,全都用厚厚的木箱子包裹得严严实实。 另外两支商队,据说也是去蜀中做丝绸的生意,到了初冬,蜀中的秋蚕都做成了成品,他们只需要去买过来,运到京师转手一卖,就是几倍的利润。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一支商队的领事竟然是个年轻的女子,这年头女子出门经商,不说绝无仅有,也算是非常少见的。 就陈堪目前知道的女子商人,只有云程的那个寡妇妹妹,自己一个人经营着一家恒丰号,陈堪家的下人,全都是她的恒丰号介绍而来。 这是陈堪见过的第二个。 前面三天,三支商队算得上相安无事,各自守着各自的货物,互相之间也没什么交流。 从第四天开始,三支商队的成员们互相熟悉了,便开始逐渐交流起来。 但这么多大老爷们儿,聚在一起容易滋生出友情,也很容易滋生出矛盾。 这一日,陈堪正待在房间里研究着蜀中的形势,便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陈堪有些烦躁的放下手中的资料,正准备起身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一个校尉便推门进来。 “大……公子,不好了,兄弟们和人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 陈堪眉头一皱,快步走到夹板上,果然看见几个麾下的校尉与另一支商队的护卫正在混战。 并且,双方的援兵还在源源不断的赶来。 眼见混战有越扩越大的趋势,陈堪连忙一声大喝:“住手!” “住手。”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方向也传来一声娇喝。 二人齐喝,混战中的人双方不情不愿的分开。 陈堪分开人群来到混战中间,看着领头的王龙与李虎,喝问道:“怎么回事,为何要与人动手?” 王龙不忿道:“大人,弟兄们撒网打上来一条大鱼,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要上来抢。” 对面一个汉子一听这话,瞬面红耳赤的争辩道:“你放屁,那豚鱼明明是我们打上来的。” 陈堪有些愕然,一条鱼而已,竟然能引起双方大战。 女子走上前来,看着陈堪蹙眉道:“这位世兄,还请约束好你的手下。” 陈堪回头看着女子,姣好的容貌上带着一丝泼辣。 且一开口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将责任甩到了陈堪这边,陈堪顿时就不爽了。 沉声道:“姑娘认为此事是我们的错?” 那面红耳赤的汉子上前一步将女子护在身后,不满道:“本来就是我们打上来的鱼,那渔网还在鱼身上挂着呢。” 第一百七二章 被惯坏的小姑娘 “放屁,那是我们先打上来的。” 王龙顿时不忿的撸起袖子就要开干。 陈堪抬手制止道:“到底怎么回事?” 王龙看着那面红耳赤的汉子,不忿道:“那大鱼是我们的网先捞上来的,但是没捞稳,掉在了他们的网上,他们硬要说那是他们捞上来的。” 女子绕过那汉子,走到陈堪面前娇声喝道:“走江的规矩便是鱼在谁的网上便是谁的,这位世兄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女子的再次咄咄逼人的出言,陈堪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 “姑娘这就有点强词夺理了吧?” 陈堪不在乎一条鱼,但是要有人不讲道理,他可不管对方是男是女,也要好好掰扯掰扯。 得到消息的船老大闻声赶来,喝骂道:“干什么,都干什么呢,出门在外,和气生财,这点道理都不懂还走什么商队。” 船老大在船上的地位比较特殊,或许他那一方的人数是最少的,但只要上船的人都得给他一个面子。 毕竟船上这一亩三分地是人家的。 他这一说话,双方顿时偃旗息鼓。 见二人不再说话,船老大环视了一圈船上的众人,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他走船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不给他面子的商队。 他走到陈堪与女子中间,将两人隔开,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常年走船的人,身上自有一股彪悍之气,女子顿时为之一慑,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 陈堪闻着船老大身上令人作呕的味道,蹙眉道:“我的弟兄们打上来一条大鱼,网没收紧,掉到了他们的网上,他们非要说鱼是他们打捞上来的。” 船老大闻言,满不在乎的说道:“嗨,就这点事儿啊,这有什么好闹的,鱼呢?” 王龙上前,将几人带到船舷附近,指着网中的一条大鱼说道:“便是这条。” 看着网中的大鱼,陈堪有些愣神。 大鱼确实挺大,足有三尺多长,但是这深灰色的外皮,鱼脸上似笑非笑的萌萌哒表情,还有两只不断扑腾的鱼鳍,都让陈堪感受到了一股牢底坐穿的威胁。 妈的,江豚! 难怪两边会为了一条鱼打起来。 别说后世捕捞江豚要牢底坐穿,就是在大明,江豚也属于异常珍惜的鱼种。 陈堪正想开口,让他们放了这条鱼,但船老大已经走到了大鱼身旁。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大鱼一刀两断。 “是条大货,这鱼我走船这么多年也没遇上过几次,你们倒是有口福。” “现在不用争了,一人一半,鱼头归我,都没意见吧?” 陈堪的脸皮无意识的跳动两下,这要是在后世,船老大这一刀下去,下半辈子就只能在小黑屋里踩缝纫机度过了。 看着双方人马脸上的不忿之色一闪而逝,船老大志得意满的将鱼头切割下来后扬长而去。 鱼都已经一分为二,双方再争论也没什么意义了,王龙捡起一半鱼身,一脸晦气的说道:“早知道还不如咱们自己分呢,这种大鱼最鲜美的部位就是鱼头了。” 陈堪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没好气的说道:“为一条鱼也能和人家打起来,出息。” 王龙一手提着半个鱼身子,一手摸着脑门笑道:“嘿嘿,公子稍等,小人去给您炖鱼汤。” 陈堪正准备转身回房间,那女子忽然开口道:“等一等。” 陈堪回头看去:“怎么?” 女子看着陈堪,脸上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轻蔑,指着王龙手上那大半条鱼问道:“不知公子可愿忍痛割爱,小女子愿意出高价购买您手上那半条鱼。” 陈堪一愣,随后摇头道:“不卖。”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江豚,多少人一辈子都没有这种口福,陈堪当然也想尝一尝这种水中大熊猫的味道。 再说了,陈堪缺那点钱吗? 那女子见陈堪摇头,连忙伸出一个手指,娇声道:“我出一贯钱。” 陈堪头也不回的转身,一贯钱,这简直就是在侮辱他。 “站住,最多三贯。” 见陈堪完全不将一贯钱放在眼里,女子急了,连忙重新开出价码。 陈堪依旧不为所动,一边走一边和王龙攀谈着这鱼要怎么做才好吃。 女子还是头一次见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的人,顿时气急,迈开脚步小跑到陈堪面前,怒道:“五贯,不能再多了。” 陈堪蹙眉道:“这位姑娘,我已经说了,不卖,听不懂人话吗?” 面红耳赤的汉子见陈堪变脸,赶忙护住女子,低声道:“小姐,小心。” 女子拦在陈堪面前,略带好奇的打量着陈堪:“你是第一次走商吗,有钱都不赚。” 对于这种一看就是被家里惯坏了的小朋友,陈堪丝毫没有搭理的兴趣,与王龙绕开女子便继续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鱼腩还是要用来清蒸才有味道,鱼肚和鱼骨炖汤,鱼皮拌来吃。” 第142节 “公子高见。” “站住,你这人怎么回事,问你话呢,一点风度都没有。” 二人正在讨论大鱼的哪个部位该怎么做,身后忽然又响起那女子气急败坏的声音。 王龙眉头一皱,眼中的杀意一闪而逝,低声问道:“公子,要不要将她们丢进江里去喂鱼。” 陈堪摇头道:“算了,一个被家里宠坏的小姑娘而已。” “竟敢不回答本姑娘的话,你知道本姑娘是谁吗,信不信本姑娘一句话就能让你在大明经不了商?” 女子再次跑到陈堪与王龙面前,仰着头用鼻孔看着陈堪,话里话外嚣张得不可一世。 陈堪与王龙对视一眼,随后摇摇头道:“我改变主意了,还是丢进江里喂鱼吧。” 陈堪最见不得人在他面前嚣张,因为嚣张一向都是属于他的专利。 一个小姑娘,身份再尊贵还能尊贵到哪里去,公主的屁股他都敢摸,左右不过是一个勋贵二代罢了,小小的教训一下她,也好让她长长脑子。 陈堪这是在为她好。 “诶!” 王龙应了一声,将鱼递给陈堪拿着,扭扭脑袋就打算出手。 二人的对话给女子气得够呛。 今天算是长见识了,一个商人,一开口就要把她丢进江里喂鱼。 真是,真是好大的胆子。 自己叫他一声世兄那是给他脸。 既然他不要脸,女子也不打算给他留什么脸面了,对着那面红耳赤的汉子吩咐道:“阿大,给我狠狠的教训他们!” 第一百七十三章 顾成之女 小姑娘从小受惯了阿谀奉承,哪里遇到过陈堪这种丝毫不给她面子的家伙。 好在她也不是真的没脑子,一边在心里喝骂这男人真是没有风度,一边朝后面退去。 王龙瞬间对上那个被他叫做阿大的男子。 不得不说,能成为那女子的贴身护卫,这个长得面红耳赤看起来跟关公似的男子拳脚功夫上面还是有些真章的。 可惜,他遇上了从锦衣卫出来的王龙。 锦衣卫能让所有人闻风丧胆,还能成为天子亲军,那是有原因的,至少个人武艺这一关便能碾压绝大多数普通士卒。 那名叫阿大的汉子在王龙手下,没多时便开始左支右拙。 眼见王龙逐渐落入下风,女子眼中显露出一丝慌乱,她刚想开口叫人,陈堪不知道何时已经来到她的身旁。 “别喊,不然我就把你丢进江里喂鱼。” 陈堪在打量着小姑娘,小姑娘也在打量着他。 明明已经到这个时候,她依然还在嘴硬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把我丢进江里去,我阿爹绝对不会放过你。” 陈堪一下子就乐了,见过没脑子的人,没见过连脑干都没有的人。 他故意板着脸说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女子还以为自己的威胁奏效了,仰起脸一脸不屑的说道:“你不就是一个商人子弟吗,竟敢对本姑娘无礼,等我阿爹到了,我让他打断你的腿。” 和女人动手,或是和女人吵架,陈堪一向不乐意去做。 听见女子张口闭口就是阿爹,陈堪也是被逗笑了。 他慢条斯理的说道:“你阿爹再厉害,他也不在这里啊,我只要把你丢进大江,再把船上的人全部杀光,你阿爹来了,又能耐我何呢?你也看到了,船上三百来人,一大半是我的手下,我完全有这个能力做到。” “你......你敢,我爹是镇远侯,他手底下有好几万人呢,你敢动本姑娘一下,我阿爹绝对不会放过你。” 女子终于认清了形势,一边后退,一边还不忘出言威胁。 “呃......” 听见女子自报家门,陈堪有些愣神。 自己出门随便遇到一个女子,就是顾成之女? “哈哈...” 见陈堪愣在当场,女子顿时得意的笑了起来:“害怕了吧,还不赶紧叫你的手下助手,然后乖乖的把鱼卖给本姑娘。” 陈堪回神,听见这小姑娘到现在还对自己手中的鱼念念不忘,不由得莞尔一笑。 这姑娘,虽然脑子缺根弦,但陈堪能感受出来,她对美食是真的热爱。 不过,正所谓威武不能屈,一个顾成根本就吓不到他,更别说顾成还拿了他的钱。 真要说起来,陈堪还是顾成的债主。 “你爹是顾成又怎么样,别人怕他我可不怕。” 要和他比嚣张,陈堪就没怕过,我陈天帝,一生不弱于人。 二人对话间,那面红耳赤的汉子也被王龙制服了。 “小姐,对方不是什么善茬,快回去。” 汉子被王龙摁在脚下,眼里满是焦急之色。 二人的争斗说起来也不过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罢了,见汉子败得如此之快,女子的眼睛顿时瞪得滚圆。 而原本已经各自散去的两方人马,一见这架势,又迅速冲到这边开始对峙起来。 “都别动,不然我就撕票了啊。” 此言一出,女子那方的人马顿时有些投鼠忌器,李虎更是第一时间接替了陈堪,将眼睛瞪得像铜铃的女子控制起来。 “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这么对我?” 李虎实在听得厌烦了,便一把捂住了女子的嘴巴。 “呜~” 陈堪没有继续和女子斗嘴,而是来到被王龙踩在脚下那汉子面前,低声问道:“她真是顾成的女儿?” 汉子眼底迅速弥漫起怒气:“你是谁,竟敢直呼大将军名讳?” 陈堪道:“你别管我是谁,你只需回答便是。” 汉子挣扎道:“放开我家小姐。” 陈堪戏谑道:“放开她可以,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真将她丢进江里喂鱼了。” “是!” “顾成怎么能生出这么蠢的女儿,啧,基因真差!” 陈堪嘀咕了一句,瞬间惹得汉子怒目相向。 陈堪自动忽略了汉子不善的目光,道:“行了,你也别这么看着我,我需要你给顾成带句话,你既然是顾成手下的兵,三天之内赶到重庆没问题吧?” 汉子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谁?” “啪~” 陈堪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别龇牙,行不行?” 汉子眼中露出一丝屈辱,咬着牙道:“可以,但是你总得告诉我你的身份吧?” 陈堪用极小的声音说道:“我叫陈堪,你去告诉顾成,就说佛子极有可能去了蜀中,我需要他助我一臂之力。” “你是陈……” “啪~” 汉子的话还没有说完,脑门上又挨了一巴掌。 “别声张,把我的话告诉顾成,他知道应该怎么做。” 汉子眼中的屈辱瞬间化作了惊讶,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京师大肆抓捕白莲教徒的陈堪竟然不声不响的上了去蜀中的船。 汉子认识他,陈堪并不觉得奇怪,自从第一批香水与肥皂销售出去之后,陈堪在将门里就有了财神爷的称号。 顾成也是新将门里顶梁柱之一,他麾下的人手认识陈堪那再正常不过。 “你抓紧时间赶去重庆,你家小姐在船上,我自然会护卫好她的人身安全。” 嘱咐了汉子一句,陈堪便站起身来下令道:“放开他们。” “呀~” 李虎刚放开那小姑娘,她便发出了一声尖叫。 虽然眼睛里的惊恐之色依旧挥之不去,但还是指着陈堪想要再威胁一番。 幸好汉子及时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女子眼中的惊恐瞬间转变为诧异,随后变成了后怕。 在大明,顾成惹不起的人不多,陈堪就是其中之一。 陈堪现在作为整个将门的财神爷,如果顾成想对他出手,被陈堪用巨大利益裹挟了的将门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只能说女子的运气不好,刚踏入社会就遇上了一个。 最后,汉子拉着那小姑娘神色复杂的逃出陈堪麾下的包围圈,而小姑娘眼神之中无不透露出大写的不服二字。 「上架了,上架感言就不写了,多谢各位读者老爷的捧场,也多谢我的编辑六尘大大一如既往的支持,谢谢大家,另外,求一下票票。」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你这人好生奇怪 一场小小的风波消弭于无形,陈堪拎着半条鱼回了房间,李虎和王龙开始热火朝天的给陈堪打下手。 陈堪倒是不怀疑那汉子会糊弄自己,大家都在一条船上,他没必要对自己阳奉阴违。 至于保护那小姑娘,对陈堪来说无非是顺手的事情。 第143节 船上就这么大点地方,他就不信那姑娘在船上还能出什么意外。 半个时辰后,陈堪来到甲板上,开始享用鲜美的鱼汤。 一架小舟也从船尾下了大船。 小舟上面还坐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子。 从京师去蜀中,如果是人多,当然是坐船更快。 但若只是一个人去传递消息,那自然还是马这种中原大地使用了几千年的交通工具更快。 陈堪要汉子三天之内赶到重庆,那就代表着这三天汉子都别想合眼了,一人三马,昼夜驰行,一天狂飙八百里。 这种速度,反正陈堪是做不到的。 …… 大船晃晃悠悠顺着长江逆流而上,终于在第六天上午到达了夷陵秭归境内。 秭归县,隶属于湖广承宣布政使司荆州夷陵州辖下。 到了这里,陈堪就一直站在甲板上没有动弹过。 这一次去蜀中,陈堪何尝没有故地重游的想法。 上一世,他是孤家寡人一个,但不知为何,那个小城的风景他总看不腻。 虽然时间提早了六百年,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位置,在后世,这里将会出现一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坝,将整个长江的江水截流掉一大半。 陈堪歪着头,看着一侧山崖上的一块巨石,那块巨石还保留着最原始的粗狂模样。 但在后世,那块巨石将会被磨得很平整,巨石上会修建起一个巨大的观景平台,上书一八五几个漆红石刻的大字。 眼前的一切,逐渐与陈堪记忆中的样子重合,让他有些分不清楚究竟是他来到了大明,还是大明去到了他的世界。 唯一不变的,就是脚下湍急的江水,似乎正在诉说着三峡地带的原始风貌。 陈堪的眼神有些迷离,这一刻,他好像又坐上了那艘黄金游轮号,驶过了葛洲坝,驶过了神女溪,驶过了夔门天险,驶过了白帝城。 思绪也随之飘向了远方。 “穷山恶水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一道不太和谐的声音打断了陈堪的遐想。 陈堪歪头,却是被他教训了一顿之后,已经三天未曾露面的骄横大小姐。 今天,她似乎已经认清彼此之间的差距,收起了那幅嚣张骄横的面孔。 陈堪抽了抽鼻子,感慨道:“你不懂,我这人天生喜欢大江大河。” 女子眉头一皱,娇声道:“你这人好生奇怪,不好好的待在京师物华天宝之地,非要跑到蜀中去找罪受。” “呵呵!” 陈堪冷笑一声,并未多言。 “我叫顾陶,本来我是不想去贵州那穷山恶水之地的,奈何我阿爹非要我去,真是烦人。” 女子自顾自的说起了自己的身份。 但……陈堪对他为什么要去贵州并不感兴趣,他与将门只是合作关系而已,陈堪也不想和她有什么过多的牵扯。 思绪被打乱,于是,陈堪毫不留念的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顾陶看着陈堪的背影有些愣神。 但随后就感觉到一个极端耻辱的情绪自心底蔓延。 “你这人怎么回事,别人和你说话呢?” 她气急败坏的指着陈堪的背影,跳着脚想骂几句,无奈词库过于匮乏。 片刻之后,只能恨恨的朝陈堪的背影举起小拳头挥舞了一下。 “等我见着阿爹,我打不死你……” “砰!” 陈堪关上房门,女子一脸不忿的回过头来,看着脚下的江水,咕哝道:“江水有什么好看的,喜欢你怎么不跳下去呢……” 说完,又蹭蹭蹭的朝着陈堪的房间跑去,将房间门拍得砰砰作响。 陈堪一脸无奈的拉开房门,不等女子开口,便淡淡的说道:“顾大小姐,我对你为什么要去贵州不感兴趣,另外,我也没时间陪你闲聊。还有,男女授受不亲,我是有未婚妻的人,麻烦你离我远点,你若是闲的无聊,不如去撒网打一下鱼,说不定还能捞条大鱼起来。” 说完,又是“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被陈堪毫不留情的关在大门外面,顾陶先是一愣,随后脸上便浮现出一抹委屈,紧接着眼中忽然有雾气开始弥漫。 她在房间里待了三天。 这三天,她也知道之前的刁蛮用错了人。 但她的性子从小就刁蛮惯了,倒不是真的心思有多坏,至少她还知道想要的东西需要出钱买。 毕竟是将门的儿女嘛,明初的将门又大多是些泥腿子出身。 主打的就是一个不拘小节。 陈堪在京师的所作所为,以及陈堪与将门的关系他还是清楚的,本来是想着今天拉下脸来给陈堪道个歉。 却没料到刚开始就吃了闭门羹。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哪能受得了这种委屈。 “哇……”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陈堪一脸不耐烦的拉开房门,喝骂道:“你有完没完?” 陈堪现在是真的怒了,本来大家相安无事的同坐一条船,你说你们是去蜀中做丝绸生意的商人,没问题,他信了。 为了一条大鱼起了点争端,但事情已经和平解决了,这也没问题。 接下来,你去找你爹,我去找佛子,大家平平安安的到达蜀中,然后分道扬镳不好吗? 干嘛非得要产生一些不必要的交集呢? “哇……你……你欺负人!” 顾陶哭得梨花带雨,但思路依旧清晰。 陈堪一拍脑门,无奈道:“说话可要负责任,我怎么欺负你了,咱们不熟的好吗?” “哇……” “你就是欺负人。” “人家是来给你道歉的…” 对这种涉世未深性格刁蛮还家世显赫的小姑娘,陈堪是真的不想和她有什么交集。 因为没必要。 他又不是什么种马男主。 “行,打住,你的歉意我收到了,麻烦你换个地方哭,你在这里哭,打扰到我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三十六计之走为上计 顾陶哭得梨花带雨,陈堪心烦意乱。 不是陈堪不解风情,主要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对着他哭,让人看见了,还以为他对人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 让顾成知道了,他真是跳进长江里也洗不清了。 于是陈堪很明智的选择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人多的地方不容易被误会。 陈堪一路走到甲班末端,顾陶就这么哭哭啼啼的跟在陈堪屁股后面。 方胥与张三这几天化身渔夫,带着王龙和李虎等人打捞上来不少珍贵的鱼种。 许多珍贵的鱼,都进了陈堪的肚子。 现在几人正在合力收网。 陈堪带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姑娘走到近前,顿时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二人对视一眼,方胥挠挠头,放下渔网走到陈堪面前,一脸懵逼的问道:“公子,什么情况?” 陈堪双手一摊,翻着白眼道:“我哪知道什么情况?” “啧……” 李虎啧了一声,怪异的目光在陈堪和顾陶身上打量来打量去。 心里已经脑补出来一场旷世虐恋的剧情。 他们对顾陶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天前那个骄横无礼的大小姐身上,现在再见,本该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却是哭得梨花带雨。 要说这其中没点什么故事。 狗都不信! 看着几人的目光,陈堪顿时气急,他发誓,他真的没做什么。 “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就这位顾小姐,她跑来和我道歉,然后我原谅她了,她就哭了。” 陈堪面色不善的解释道。 “哦!” 几人面露恍然之色,陈堪的脸却更黑了,他觉得,他可能做错了什么事情。 他就不该来人多的地方。 很快,顾陶的哭声就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在甲板上看风景的人群逐渐朝船尾走了过来。 第144节 顾陶带的那些侍卫见顾陶站在那里哭得那么伤心,顿时就怒了。 正所谓主辱臣死。 不过,他们的小姐不是待在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还哭得那么委屈? 一瞬间,数十道不善的目光便盯着陈堪,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小姐,怎么了?” 两个侍卫上前将顾陶拦在身后,其中一人看着陈堪目光不善道:“这位公子,我们知道你的身份不一般,也知晓你们不是什么商队,但我家小姐受了如此委屈,你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说法?” 陈堪的身份,到目前为止,除了他带上船的人,就只有顾陶和那个面红耳赤的汉子知晓。 但顾陶麾下的侍卫们也能猜得出来陈堪的身份不一般。 否则他们的大统领也不会在离去前告诫他们有陈堪在,小姐的安全不会有问题。 正是因为有大统领的告诫,再加上小姐一连三天都没有踏出房门一步,这几天他们才会放松了警惕。 连大小姐什么时候受了委屈都不知道。 若非顾陶的哭声将他们吸引了过来…… 侍卫忽然发现事情闹得有些大发了,让侯爷知道,少不得治他们一个失职之罪。 于是,那侍卫问完陈堪,自己的脸色反倒先苍白起来。 方胥等人看见对方的架势,神色也开始不善起来。 而前来看热闹的那些真正归属于第三支商队的人,则是很有默契的退开了一段距离,将战场让给了对峙的两方人马。 陈堪黑着脸道:“你家小姐受了委屈,你不去问你家小姐,反倒来问我一个外人,稀奇得紧。” 王龙与李虎摩拳擦掌的看着陈堪,只等陈堪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冲出去,给陈堪表演一个擒贼先擒王。 “算了,我们回去。” 顾陶开口了,两队人马的气势顿时为之一泄。 “小姐?” 那侍卫皱眉道:“小姐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属下定然为您讨回一个公道。” “回去!” 顾陶陡然提高了音量,本就带着哭腔,这下反而更像是哀求。 “小姐,就算他们比咱们人多,咱们也不怕。” 侍卫话音刚落,便见顾陶气鼓鼓的站在他面前,像只考拉似的鼓着腮帮子,厉声道:“我说回去,听不懂吗?” “这,小姐,属下……” 侍卫的脸色有些难看,这位小姐的刁蛮他早已领教过多次。 但现在我是在为你出头诶,怎么反倒受了训斥? “哼!” 顾陶生气的跺了下脚,随后头也不回的率先离开。 侍卫左右挣扎了一下,还是追着顾陶的背影而去。 与方胥等人对峙的顾陶亲卫,见正主都已经走了,顿时面面相觑,随后一哄而散。 方胥摩挲着下巴,对着陈堪问道:“大人,这些就是镇远侯手下的兵?” 陈堪点头道:“我估摸着,还是顾成的亲卫,毕竟是护送他亲女儿,不可能派一些杂鱼兵来吧。” “这也不行啊,要是换做太祖时期,发生这种事情,早就打起来了。” 方胥在评头论足,陈堪却是心里一沉。 历史上都说永乐朝的士卒强悍,横扫草原无敌手,但是这些江南的兵,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有血性。 三日前,那赤脸汉子在王龙手下,败得似乎有点快了。 好歹也是顾成麾下的精锐,就算比不上锦衣卫,也不该是这样的表现吧? 还有今天发生的事情,他们既然是来护卫顾陶的,怎么会任由顾陶跑到自己房间门口? 还是自己带着她来到船尾,哭声实在是无法掩盖了,他们才姗姗来迟,来了以后也是一副忌惮自己身份的模样? 再联想到朱椿叛乱已经两月有余,顾成依旧未能平叛。 陈堪的心情又更沉重了一些。 一个藩王,还是个只会读书的藩王,平到最后,反倒让他占据了夔州天险,怎么都感觉不太正常。 是南兵不行吗? 但太祖北伐蒙元,戚继光抗倭,征调的都是南兵啊。 所以,历史上朱棣迁都北京,又不顾群臣阻拦非要亲征草原,其实是在练兵吗? 陈堪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事情。 这些事情不该是他操心的,朱棣应该会想办法。 心不在焉的走回房间,陈堪继续思考着白莲教的事情,但心里却怎么都静不下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准备一些东西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只是天气越来越冷了。 顾陶没有再出来找事,陈堪也乐得清闲。 是夜,月色下的瞿塘峡与巫峡的交界之处,一处不大的码头,陈堪带着麾下一百多人下了大船。 码头边上,是顾成安排前来接应陈堪的人手。 而顾陶的行程,则是要乘坐商船一直行驶到夔州,届时顾成自会派人去接应他,而后护送他去贵州总兵府。 顾成派来接应陈堪的人手全都是一副便装打扮。 见陈堪带来的人已经全部下船,为首那人拱手道:“陈大人,卑职姓单,是侯爷麾下百户,蜀中的情形卑职比较熟悉,您有什么问题问我就好。” 陈堪点点头,回礼道:“单百户,麻烦了。” “不妨事,咱们走吧。” 单百户应了一声,见陈堪带来的人都已经下船,一群人便顺着蜿蜒的山路开始攀爬起来。 蜀中是个盆地,但重庆府恰好处在蜀中盆地与中原的交界之处,全是连绵不绝的大山。 这样的路陈堪在后世没少走过,现在走起来自然是轻车熟路,但跟随陈堪而来的五城兵马司校尉们,在江南水乡平原之地待惯了,走起这种山间小路来,霎时间洋相百出。 陈堪也没去管他们,这点环境都适应不了,将来怎么能成大器。 而中途下船,是顾成的主意,也是陈堪的主意。 从大江上进蜀中的目标太大了,这一次,陈堪也打算玩一次阴险的。 顺着山路走了一天一夜,陈堪等人终于秘密来到了夔门大军屯驻之所。 朱椿就被顾成带兵从夔州围困在夔门的山顶上,前有大军,身后是万丈悬崖,悬崖下是宽阔的大江。 从朱椿选择退守的营地上也不难看出,朱椿的确是不懂军事。 他虽然占领了夔门高地,顾成攻不上去,但也将自己困在了山顶,除非他能长出翅膀飞过大江。 不过,这和陈堪没有什么关系。 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那姓单的百户为陈堪领路,也顺便将蜀中的局势详细的为陈堪阐述了一遍。 三天之后,陈堪带着一脸风霜出现在夔州万县附近,而他麾下的人手,只剩下了原来的三分之一。 少掉的人手,自然是已经秘密的潜入了蜀中各地,现在陈堪来到万县,便是打算直奔万县青龙大瀑布的白莲教据点。 据单百户所言,万县青龙大瀑布,是白莲教在整个重庆府最大的白莲教驻地。 也是西佛子最常待的驻地。 如果两位佛子想要自相残杀,这里绝对是最合适的场所。 为了以防万一,陈堪带着人先进入了万县城池里。 他需要先准备一些东西。 他现在就带了这么点人,要是让佛子知晓了他的行踪,那就是上门去送菜。 从京师带过来的火铳并不保险,他打算自己弄一些高纯度的火药出来。 tnt他弄不出来,但是弄一点威力比大明的火药纯度更高的黄金配比黑火药,对他来说简直是手到擒来易如反掌。 找了一个客栈住下,陈堪便将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佛子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敌人,这点在陈堪与佛子初次交手时他已经确认过了。 这里是蜀中而非京师,蜀中不是陈堪的主场,就算有顾成的配合,陈堪接下来的行动也必须非常小心,谁知道顾成那里究竟能抽调出多少人手,万一顾成掉链子,陈堪能动用的还是只有自己带来的这一百多人。 确认将一切意外都算计在内之后,陈堪需要的东西也恰好到位了。 将客栈清空出一间房,陈堪就要了方胥与张三帮忙。 黑火药的秘方从宋朝编撰出《武经总要》之后,就算不上什么秘密了,不过大明初期的黑火药,威力依旧不算太强。 因为大明人在前人的基础之上很有创造性地加入了许多有毒有害的物质,导致大明的火药除了用于火铳和大炮之外,其他的诸如霹雳弹以及百虎齐奔箭之类的火器显得非常鸡肋。 而陈堪要做的,是经过后世不断改良不断试验之后得出来的黄金比例的黑火药。 吩咐方胥将木炭磨成粉末,陈堪开始过滤硝石里的杂质,既然是打算造黄金黑火药,那提纯这一步就不能省,张三则是负责将从附近道观里买来的硫化物碾碎。 将磨碎的硝石加水,过滤,提纯...... 花费了一夜的时间,陈堪终于得到了三种原材料。 准备好鸡蛋清,筛子,棉纸...... ...... 第145节 一天一夜之后,陈堪与方胥和张三一副欲过度的模样从房间里走出,顿时惹来麾下校尉们怪异的目光。 陈堪招手叫来一桌美食,三人顿时狼吞虎咽的开始狂吃起来。 陈堪努力的吞咽下一大块鸡肉,王龙忽然凑上前来在陈堪耳边轻语了一句。 闻言,陈堪脸色顿时一肃:“让弟兄们不要打草惊蛇,必要的时候......” 陈堪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王龙会意:“大人放心,都是锦衣卫出来的老兄弟,侦察与反侦察这方面,白莲教不会是咱们的对手。” 二人打着哑谜,方胥与张三抬起头茫然的看了一眼陈堪,他们意识到,他们或许失宠了。 大人竟然和王龙这小子打起了机锋。 待王龙退下之后,方胥凑上来问道:“大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堪淡淡的说道:“有弟兄查到最近来万县采买物资的人比往日里多出许多,跟踪一段路程后,发现确实是青龙崖那个方向来的人。” 方胥一下子激动起来:“这么说,佛子真的在万县。” “就算佛子在万县,就咱们这点人,去了也是送死。” 陈堪冷冷的给他泼了一盆冷水,方胥顿时冷静下来。 若是两位佛子在万县会面,那聚集的白莲教徒,绝对不是他们这点人能吃得下的。 想到这个结果,方胥顿时为之气急:“需要召集其他的弟兄吗?” 陈堪冷声道:“不必,他们有他们的任务。” “派人去给顾成送信,另外,要防止白莲教与朱椿联合起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得加钱 万县青龙大瀑布,是甘宁河上规模最大的瀑布。 唐朝诗人李白在瀑布水幕之后崖壁上书“壮观”二字,已经很好的诠释了青龙大瀑布的壮观。 甘宁河边上,三国名将甘宁甘兴霸的衣冠冢前,已经摆满了长长的桌子,桌子上瓜果蔬菜山珍美食不计其数。 依偎在湍急的河水旁,一眼便能看见瀑布悬挂在崖壁之上,水流凌空飞泄,宛如天上而来,其势如千军万马横空出世,气吞万象。 而与这边热闹的景象不同,位于瀑布水幕后面的观音古洞之中,此时正传出阵阵婉转又激昂的女子喘息之声,与女子的喘息声同时传出的,还有似有若无的诵经之声。 洞内靡靡之音与洞外瀑布的水流之声交相辉映,让整个青龙大瀑布的范围之内都显得越加像是神仙洞府。 观音洞中,佛子与圣女就这么赤身裸体的在观音神像面前交合,最终,圣女用一声高昂的尖叫结束了这次交合。 待二人穿好衣袍走出洞外,佛子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佛子还没到吗?” 佛子问佛子到了没,这话听着总觉得有些怪异,但守在洞口的女子却浑然不觉。 她面色麻木的说道:“佛子有信传来,他在绵州遇到了一些尾巴,甩脱那些尾巴之后,他自会现身。” “哼!” 闻言,眼前的佛子冷哼一声,随后不满道:“让他快一些,这一次的事情比较棘手。” 女子的神情依旧麻木,只是淡淡的点头道:“敬遵佛子之命。” 圣女搀着佛子的手臂,娇声道:“何必发那么大的火。” 佛子的脸色有些难看,但面对着眼前风姿绰约的女子,还是强忍怒气道:“京师局势紧张,本尊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里。” 圣女晃了晃他的手臂,劝慰道:“哎呀,好啦,他早晚会来的。” “这里的风景极美,我很喜欢,陪我逛一逛。” 圣女撒了个娇,也不管佛子愿不愿意,拖着他的手便顺着阶梯下了观音古洞,沿着河岸慢慢的走着。 走到一片林子底下时,佛子突然停住了脚步,随后耳朵微动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怎么啦?” 圣女话音刚落,便见佛子忽然伸出手,一把摁在自己饱满的胸膛之上。 一股巨力传来,圣女措手不及之下,身形一倒跌倒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 “啊~” 女子尖叫一声,瞬间失去了理智。 “救命...呜~” “咕噜噜~” 呛了几大口水之后,女子才发现河水并不深,也就将将没过膝盖,她正准备发怒,却忽然看见她方才所站的地方已经凭空消失。 而岸边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长得像猴子一般的黝黑瘦小的男子。 此时,那男子正在与佛子激战。 佛子抽出腰间软剑,与那男子且战且退。 而那黝黑瘦小的男子手中的武器,似钩非钩,似爪非爪,以长长的铁索相连,模样非常怪异。 明明那男子瘦瘦小小的像个侏儒,但二人交手之间,佛子对上那怪异的武器,竟有些落入下风的感觉。 男子将佛子逼退到一块岩壁底下,正准备下杀手时,佛子忽然大喝道:“够了,这便是你的欢迎仪式吗?” 侏儒男子摇摇头,眼中浮现出怪异的眼神,一个纵身跳上一块岩石,手中怪异的武器也瞬间收回挂在腰间。 随后像猴子一般抓耳挠腮道:“你不在京师吃你的肉,跑来蜀中找我干嘛?” 佛子怒气冲冲的收起软剑,厉声道:“本尊给你的信中早已道明原委,这一次遇上的人非常棘手,怎么,听你的意思,是不愿出手相助?” 侏儒男子双手在胸前交叉,怪笑道:“嘿嘿嘿,可以,当然可以,但是,得加钱。” “哼!” 佛子冷哼一声,跳下河里将圣女搀扶上来,对于男子临时加价的行为,他并不感到奇怪。 十月的蜀中可不是江南,虽然没有下雪,但寒风依旧刺骨,圣女被寒冷的河水这么一湿身,瞬间冻得面容发紫,浑身颤抖。 那侏儒跳下石头,像猴子一样半蹲着,抬起头看了看圣女凹凸有致的身材,眼中闪过一抹贪婪,随后抓起圣女的裙子放到鼻子前闻了一下。 深吸一口气后,侏儒男子脸上顿时露出陶醉之色。 “啊~” 圣女此时本就惊魂未定,这个似人非人似猴非猴的生物如此行径,吓得她一下子跳了起来,像八爪鱼似的紧紧的扒在佛子身上。 “你从哪里找到这么个极品鼎炉,让她陪我双修一个月,这一次我免费出手帮你,如何?” 此言一出,圣女瞬间被吓得花容失色,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浮现出哀求之色,看着佛子摇头道:“不要。” 佛子环住圣女纤细的腰肢,随后低头看着侏儒男子道:“本尊加钱。” 侏儒男子眼睛一亮,整个人便像灵活的猿猴一般攀着岩壁,几下便跃到了甘宁的衣冠冢前。 他半蹲在墓碑上,抓耳挠腮道:“开宴,本尊今天要款待贵客。” 见侏儒男子远去,圣女这才从佛子身上下来,但衣衫被河水打湿,刚脱离温暖的怀抱便被冻得瑟瑟发抖。 她努力的想要维持仪态,有些后怕的颤声问道:“他便是蜀中的佛子吗?” 佛子皱了皱眉,随后轻声道:“不过是一个被猴群养大的畜生罢了。” ...... 有人在宴席上胡吃海喝,有人在山林中跋山涉水。 陈堪:“正是在下。” 有道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又有道是望山跑死马。 蜀中的山就是这样,明明看起来不远,也不大,但就是能走到你心里生出绝望之情。 万县前往甘宁河的一条山路被密密麻麻的荆棘所覆盖,为了隐藏行踪,陈堪不得不挑选这么一条最难走的道路。 道路难走就算了,关键是道路两旁满是荆棘,此时,一群人身上几乎已经找不到一块好的布料。 除此之外,每个人的肩膀上还挂着两个陶罐,每个陶罐都有十斤重。 负重二十斤,还要携带火铳腰刀弓箭这些武器,足以让行走在荆棘之中的校尉们叫苦不迭。 第一百七十八章 动手 最辛苦的莫过于在前方领路的单百户,不仅要负重前行,还得走在最前面为众人带路。 一条路走完,整个人已经血肉模糊完全不成人形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众人终于走出这片荆棘林,来到一处断崖上方。 看着浑身上下被荆棘刺划得血肉模糊的单百户,陈堪皱了皱眉头。 他很担心单百户会失血过多而死。 因为单百户在前面不仅要带路,还要持刀为众人开辟出一条道路来,其他人倒还好,走的是现成的路,所以只是衣服破了点,身上倒是没有多少伤口。 迎上陈堪担忧的目光,单百户咧嘴一笑道:“小人自小走惯了山路,这点伤不妨事的。” 说完,在四周的草丛里摇头晃脑的寻出一些绿叶,咀嚼几下之后将汁液涂抹得到处都是。 “行了。” 看着龇牙咧嘴的单百户,陈堪还是有些忧心,这处理得也太草率了,万一他伤口感染死在这里,他不太好和顾成交代。 似乎是看出了陈堪的担忧,单百户咧嘴道:“这种草药可以止血,小人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 陈堪将信将疑的点点头,看着脚下的断崖蹙眉道:“悬崖下就是瀑布吗?” 单百户趴在断崖边上,够着头看了一眼,应道:“回大人,是的,此处便是青龙峡,青龙峡只有两个出口。 一处在咱们左手边三里处,那里是大秦始皇时期修建的五尺道,五尺道一直顺着山崖延伸到青龙大瀑布,另外一个出口则是顺着河流而下,一直到大江。 但甘宁河上水瀑成群,想要顺着河流游到大江,只怕还没看到大江就先摔死了。” 第146节 望着峡谷对面宛如刀劈斧凿一般平坦的断崖,陈堪满意的点点头,这个地方确实不错,若他是佛子,想要吞并蜀中白莲教的势力,也会将地址选在这里,足够隐秘,还不用担心被其他人摘了桃子。 同时,蜀中的白莲教势力为了防止佛子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将佛子安置到这里也是最好的选择,不管两方再怎么争斗,只要控制了五尺道,就不用怕其他人来插手。 水源充足,若是再备上足够的粮食,派上一万大军前来只怕也要无功而返。 主打的就是一个易守难攻。 陈堪就更满意了,因为他就没打算攻打这里,他打算的是毁掉这里。 让这里成为白莲两位佛子的埋骨之地。 真正的埋骨之地。 至于陈堪要怎么毁掉这里,他配比出来的黄金黑火药就是用在这里。 在他得知了青龙峡的地形之后,这个计划就一瞬间在他脑海里成型了。 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以前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现在只需要几个炸药包将五尺道炸断,无法攻破的堡垒就变成了绝地。 而这样做会不会毁掉一处绝美的自然景观,暂时不在陈堪的计划之内。 一处大瀑布消不见了,只要能除掉白莲教,陈堪认为很值,大不了后世的人都去贵州看黄果树。 反正都是水。 当然,光这样肯定是还不够的,就算炸断了五尺道,若是峡谷里储存了足够的粮食,无非也就是让佛子在峡谷里过上与世隔绝的日子罢了。 所以,陈堪还打算来一场大水送他们进长江。 送大水的方式,便是截留甘宁河。 冬日的甘宁河水量虽然不大,但三天五天的时间陈堪还等得起,截留三五天的水量,足够将峡谷里的一切都送去大江。 就算他们侥幸逃得过大水与饥饿,顾成也会派大军在入水口处等他们。 这一招,叫做瓮中捉鳖! 计划环环相扣,每一个漏洞陈堪都做出了相应的预案。 如果佛子这样还不死,陈堪会建议钦天监那群天天想着怎么增加国运的变态,来把佛子抓回去切片研究。 确定了方案之后,一群人在悬崖顶上潜伏下来。 现在,陈堪唯一还不能确定的,就是佛子究竟有没有在悬崖下面的峡谷里。 不过,根据麾下校尉们打探出来的消息,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时间来到深夜,悬崖下方传出一抹微弱的亮光,但这抹亮光微弱,只是对于悬崖之上的人而言,对于悬崖下方的人来说,崖壁上的一盏盏烛火,足以将峡谷之中映照得宛如白昼。 于此同时,尾随白莲教徒的校尉也循着陈堪等人留下的印记来到了悬崖之上。 校尉一脸喜色的来到陈堪面前,低声禀报道:“大人,确定了,东佛子与西佛子确实选定在青龙峡会面,时间正是今夜。” 陈堪忍不住伸手一握,拳头紧紧的篡着,强忍着激动道:“好,兵分两路,动手!” …… …… 轰隆隆的瀑布声前,是一副推杯换盏的热闹景象,西佛子像猴子一般蹲在椅子上,正对面则是东佛子与圣女。 三人眼中丝毫不掩饰对于彼此的戒备之色。 三个面色麻木的侍女为三人斟酒,而三人每次从侍女手上接过酒杯,总是要等斟酒的侍女先尝一口,确定没问题之后,才会接过来一饮而尽。 “说说吧,那人是什么来头,能让你大老远跑来蜀中找我求救。” 西佛子挠了挠下巴与手臂,虽然是在和东佛子说话。 但眼睛却一刻不停的盯着东佛子身旁那个我见犹怜的少女,眼中的贪婪之色怎么都掩盖不了。 东佛子优雅的吃了一口菜,淡淡的说道:“普定侯陈恒之子,手上掌握着一个类似于锦衣卫的衙门,我在京师吃了他不少亏,很难对付。” 西佛子一愣,随后眼中闪过一抹忌惮。 陈恒这个名字他再熟悉不过了。 傅友德,陈恒,沐英,这三个名字,对于整个西南的白莲教徒来说,无疑是恶魔一般的存在。 当年傅友德率领他们二人征战云南,可不仅仅只是带兵将云南打穿那么简单。 而是将整个西南地界上的所有不安定势力全都犁庭扫穴的扫荡了一遍。 当时的他还不是佛子,只是白莲教中一个刚被人从猴群里带回人类社会的普通教徒,但他永远也忘不了彼时的白莲教狼奔豕突的场面。 第一百七十九章 白莲教的斗争 在逃命时,他见过那个宛如神魔一般的男子。 虽然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 那时的他,在那个男子的追杀下宛如丧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那个宛如神魔一般的身影,确实在他年幼的心里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不过,听说他回到那座城以后,死在了他的皇帝手中…… 他狐疑道:“陈恒不是死了好几年了吗,他还有后人在世?” 见眼前之人只是听自己提到那个名字,脸上便露出凝重之色,东佛子眼中隐晦地闪过一丝不屑。 随后慢条斯理的应道:“不仅有,还成了气候。” “如果是他的后人,那本尊倒是有点兴趣了。” 听见二人在谈论那人,一旁的女子脸上不自觉的有些慌张,心里忽然涌现出一抹不详的预感,那种感觉,就像……就像那人就在附近,并且正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西佛子率先发现了女子的状态不对,眼中瞬间露出好奇之色,桀桀怪笑道:“怎么,你在他手上吃了大亏?” 女子深呼吸一口气,在心里强行安慰自己道:“不会的,那人在京师,他不可能出现在蜀中,不可能的。” 平复了一下心情,她撩拨了一下额前的发丝,露出一个牵强的笑脸:“没有。” 猴子最是多疑,不过他也没有点破,只是看向西佛子怪笑道:“你小子不行,比起你爹差远了。” 西佛子眼中的怒气一闪而逝,但不知怎地,他没有发作,只是静静的看着西佛子,脸上逐渐露出一个怪异的微笑。 西佛子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对,一脸戒备道:“小子,别有什么坏心思,这里是本尊的地盘。” 东佛子放下筷子,慢条斯理的说道:“本尊知道,很快就不是了。” “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西佛子忽然脸色大变,嘴角流出一丝血迹:“你,你敢给本尊下毒?” 东佛子优雅的擦了一下嘴角,笑道:“对呀。” 西佛子面色陡然苍白起来,慌张的喊道:“来人,拿下他们!” … 在场的白莲教徒们仿佛集体失声了一般,对他的命令充耳不闻。 眼见所有人都背叛了自己,西佛子顿时慌张起来。 他指着冷眼旁观的白莲教徒们歇斯底里道:“你们,你们竟敢背叛本尊,白莲教义第九十八条,背叛者——受磔刑,你们就不怕佛母的追杀吗?” “呵!” 东佛子冷笑一声,从腰间抽出匕首,来到西佛子前方,笑道:“你是猴子,他们可不是,没人愿意跟着你漫山遍野的跑。” 眼见东佛子手持匕首,和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西佛子脸上顿时布满绝望之色。 他颤抖着的问道:“不可能,菜你也吃了,酒你也喝了,你怎么会没有中毒,这不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 “谁告诉你我在酒菜里下毒了?” 东佛子来到西佛子面前,手持寒芒毕露的匕首,吓得西佛子慌乱的用手撑地往后挪动。 他的口鼻中不断的冒着血泡,闻言,脸上更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酒菜里没有毒,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东佛子露出一副看傻子的眼神,鄙夷道:“酒菜里没毒,不代表筷子上没有毒啊。” 西佛子的情绪已经逐渐接近崩溃,他歇斯底里道:“不可能,筷子都是我亲眼看见一同在河水里清洗出来的,怎么可能会只有我一人中毒?” “没错,所有的筷子都是有毒的,但是……你没看见我们用的是粗的一头吗,蠢货!” 西佛子笑着解释了一句,他很享受这种将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 这会让他由内而外的生出一股智商上的优越感,这种感觉,一度让他迷醉不已。 不过,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他举起匕首,准备一刀结果掉眼前这个碍事的黑猴子。 只要杀掉眼前这个碍事的人,他便能整合白莲教的蜀中的势力,然后结合两部之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掉头一口吞掉福建南佛子的势力。 这样,他便能在白莲教内实现一家独大,到时候哪怕是佛母亲临,也要忌惮他三分。 所以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蜀中,与陈堪在京师过招,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 一切,都是为了现在这一刻啊。 他高高的举起手中的匕首,脸上露出癫狂的笑意,其他人则是面露不忍之色,纷纷转过头去,毕竟那么多年的情谊,他们实在是不忍心看见前主子就这么血洒当场。 但东佛子胸有成竹的一刀,竟然意外的落空了。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哪里还有西佛子的身影。 “本尊就说你比你父亲还差的远,不过,能想到在筷子上下毒,你也算是别出心裁了。” 下一刻,头上便传来西佛子揶揄的声音。 他抬头一看,西佛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借助腰间那怪异的武器攀到了岩壁之上,眼神之中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点中毒的迹象。 他瞬间勃然大怒道:“不可能,本尊用的是鸠毒,无色无味,你怎么可能没有中毒?” 西佛子像猿猴一般攀爬在岩壁上,看着东佛子,眼神之中满是轻蔑,桀桀笑道:“你父亲没有告诉你,本尊幼年被猴群收养,自小食惯了各种珍奇毒物,早已百毒不侵吗?” 闻言,东佛子被气得胸膛起伏不定,他耍了一辈子猴,没想到今天竟然被猴耍了。 半晌之后,他平复下羞怒的心情,看着悬挂在岩壁上的西佛子,怒道:“就算你没有中毒,今天也注定无法活着走出这里。” 第147节 怒气冲冲的说完,他转头看着诧异的白莲教徒们吩咐道:“取下西佛子人头者,赏金万两。” “那可未必!” 西佛子怪笑一声,整个人宛如一只大鸟一般朝桌子后面的女子扑去。 “哼!” 东佛子冷哼一声,一脚将桌子踢飞,拉着女子瞬间爆退出很远的距离。 随后长剑出鞘,指着一脚将桌子踢成木屑的西佛子怒喝道:“拿下他!” 第一百八十章 挡箭牌 顷刻之间,变故突生。 谁也没想到西佛子竟然万毒不侵。 东佛子一声令下之后,拉着圣女退到人群之中。 但刚刚立住身形便觉得腰间一痛。 低头看去,却是早已向他投诚的侍女已经将一把短小的匕首插进了他的肋骨。 佛子大怒,强忍痛楚一脚将那侍女踹飞到几米开外。 好在在场的白莲教徒之中有假投诚他的,自然也有真投诚他的,两方混战一起。 一时之间,不大的峡谷里混乱无比。 这是真正的敌我难分,谁也不知道昔日的同伴如今是否值得信任。 而东佛子这边,被他抓住的女子早已被眼前的场面吓傻了,从小到大,她何曾经历过这种血肉横飞的场面。 “啊……呜!” 她刚刚尖叫出声,便被佛子一把捂住嘴巴。 “不想死就赶快帮我止血!” 佛子强忍痛楚,额头上已经冒起细密的汗珠,脸色霎时间变成青白色。 匕首有毒! 止血,从小都是天之骄女的她哪里知道要怎么止血,只能慌乱的伸出手捂住佛子的伤口,看着鲜血从指缝里不断的渗出,她的心神更加慌乱。 他咬着嘴唇,豆大的泪滴瞬间便从眼眶掉落,好像断了线的风筝。 “桀桀桀……” “小美人,是本尊的啦!” 西佛子此刻化身猿猴,轻盈的在岩壁与地面间转换,几个飞身便逼近二人。 但就在双方厮杀得难舍难分之时,峡谷上方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混战中的双方同时为之一滞。 “打雷?” 西佛子与东佛子同时抬起头。 随后,二人瞬间脸色大变。 “是洪武大炮,妈的,顾成追到这里来了!” 西佛子怪叫一声,也顾不得小美人了,转身便朝着悬崖之上的五尺道攀附而去。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传来,这一次,不是在众人头顶,而是在甘宁河的上游。 “不对,不是洪武大炮,洪武大炮没这么响。” “是谁,到底是谁?” 佛子的声音回荡在峡谷正中,眼中全是不甘。 混战双方很有默契的停手。 脸上皆是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 这个声音,太像大炮轰击的声音了。 几个呼吸之后,已经攀岩而去的西佛子又去而复返,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看着西佛子,厉声质问道:“妈的,出口断了,是不是你小子将追兵引来的?” 东佛子闻言,强忍着伤口传来的剧痛,以及毒药带来的噬心之痛,满脸快意的大笑道:“追兵来了,既然如此,你我也不用争了,一起长眠在这里吧,哈哈哈哈……” “疯子,疯子!” 西佛子不安的在地上窜来窜去,看着眼前的河水,突然眼睛一亮。。 “疯子,要死你自己死,别拉上本尊。” 恶狠狠的留下一句话后,他便一头扎进了寒冷刺骨河水之中。 青龙峡有两个出口,一个是五尺道,一个是通到大江的甘宁河道。 现在五尺道被毁了,走河道虽然有被摔死的风险,但他可不愿意留在原地坐以待毙。 只是,很快他便绝望的站了起来,因为河水的水位在不断的减退,原本没过成年人膝盖的河水,此时,已经低到他一个侏儒的膝盖部位了,并且,水位还在不断的降低。 “有人截留了上游的河水。” 他脸色苍白,身子不自觉的晃了晃,然后,他转头看着还在疯狂大笑的东佛子,脸色狰狞的取下腰间怪异的武器就冲了过去。 “要死也是你先死!” 但东佛子此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 眼见那怪异的武器直直的朝他面门袭来,一把便将身旁的女子扯到身旁。 然后在女子满脸不可思议的目光之中极速的向后退去。 女子的眼神里依旧充斥难以置信的神色,她似乎没有想到,男人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将她推出去做挡箭牌。 “不!” 女子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求生的欲望。 但头皮之上传来的破风之声无不显示着,只需要顷刻之间,她的脑袋便会与她漂亮的脸蛋一起,被那怪异的武器爆开,化成碎屑。 她的眼神里满是绝望之色,这一刻,她终于有些后悔了。 若是当初没有羞辱那人,是不是意味她现在可以在京师过上富足的生活? 若是没有和佛子来蜀中,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是高高在上的白莲教圣女? 若是…… 可惜,她就要死了。 她好不甘啊。 一瞬间,她的心里又满是恨意,他恨那个男人的无情,更恨眼前这个男人的绝情。 若是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发誓,一定要将这两个男人用世界上最恶毒的手段,折磨得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恨意与悔意充斥着她的内心,但脑后那种想象之中的痛苦却迟迟未至。 她忍不住回头看去,却是一个踉跄被拉入了一个并不高大,但坚实的怀中。 西佛子在关键时候收回了那怪异的武器,女子得以免去一死。 看着那张宛如野兽一般的脸,她的心里竟对眼前这个男子生出一丝感激。 她……竟然没死? 精神恍惚了一下,便被刚才的过度惊吓给吓得晕厥过去。 西佛子放下怀中的美人儿,双眼猩红看着不远处捂着伤口的男人。 那个男人的脸上依旧带着一丝死里逃生的喜悦之色。 他忍不住嘲讽道:“用女人做挡箭牌,你还真是有出息啊,你爹若是在天有灵,也不知道会不会为你感到欣慰。” 男子终于站不住了,身体上的疼痛尚在其次,但中毒那蚀骨的剧痛,险些让他将牙齿咬碎。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带着疯狂的神色,大笑道:“老子都要死了,还管她是不是女人啊,倒是你,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和我内斗吗?” “有你没你,似乎并不影响大局吧?” 西佛子嘴上冷冷的说着,但还是止住了脚步。 东佛子这句话提醒了他。 去路被断,现在他们已经是笼子里的困兽,上游的河水被截留,指不定什么时候一股大水便会倾泻而下,将他们变成江中鱼食。 现在内斗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第一百八十一章 佛子之死 进入青龙峡的五尺道被炸出一个巨大的缺口,短时间没有大型机械的辅助,想要在岩壁上重新凿出一条路来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陈堪看着自己的杰作,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还行,黄金配比的火药威力确实比大明的火药威力要大。 虽然比不上陈堪记忆中那种,一炮下去方圆数里被夷为平地的液体炸弹,但也足以开山裂石。 天色微亮,陈堪站在五尺道的出口处,静静的听着去截留河水的校尉禀报着他的成果。 “大人,用不了三天,最多一天一夜,积蓄的水量便能填满整个青龙峡。” 校尉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同时剿灭蜀中与江浙的白莲教主要势力,不管对于顾成,还是对于五城兵马司,都是大功一件。 第148节 听完校尉的保证,陈堪心里有些唏嘘,一旦水流放下去,同时也会将无数的巨石冲下去,巨石将河道淤堵起来,青龙峡瀑布群就算是毁了。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歪着头问方胥:“镇远侯的麾下到位了吗?” 王龙拱手道:“已经到了,三艘福船,一个千户所,足以将整个江面封锁起来,大人放心吧,属下保证,这一次,一个漏网之鱼都不会有。” 陈堪笑道:“不可大意,白莲教的人狡猾得很,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什么后手?” 告诫了方胥一句,陈堪招手叫过来单百户问道:“你确定青龙峡没有其他的出口了吗?” 单百户道:“卑职确定,青龙峡两侧皆是悬崖峭壁,卑职可不信白莲教的人能在短时间内攀上那么高的悬崖。” “行,既然这样,咱们就去大江边等着吧。” 陈堪淡淡的说了一句,一群人便顺着蜿蜒的林间小路下山,直奔大江而去。 陈堪料定,白莲教的众人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尤其是佛子那么狡猾兼心狠的人。 就算甘宁河上全是瀑布,他也一定会用活人搭建起人梯,然后踩着他们的身体下去。 事实上也和陈堪猜测的差不多。 青龙峡下方,两位佛子出乎意料的讲和了。 主要是两方麾下的人马对彼此都不服气,尤其是那些背叛者,更是恨不得将西佛子一脉赶尽杀绝,而现在又正是需要众人团结一致的时候。 在这样的情况下,由不得他们二人继续争斗。 两人相对而坐,一旁还躺着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 两方的人马则是缄默不言。 只是暗自对峙着,只要他们的首领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像饿狼一样冲上去将对手撕碎。 东佛子靠在一块岩石上,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他的身体现在已经无法动弹。 但好在脑子还是清醒的。 西佛子则是习惯了蹲坐。 两只手臂撑住地面,若是远远的看去,跟猿猴完全没有分别。 西佛子一脸诚恳,他看着东佛子摇头道:“你应该知道,孔雀石是没有解药的,只能等药效自己过去,我可没你那么大本事能从皇宫里弄来鸠毒。” 孔雀石,是一种能让人全身剧痛之后失去力气的毒药。 那柄插进东佛子腰间的匕首上面,恰好抹的便是这种毒药。 他应道:“你在蜀中这么多年,就没想过在青龙峡多留一条退路吗?”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已经不想去计较这些东西了,只要不是致命的毒药,他都可以忍受。 西佛子沉吟片刻道:“没有,青龙峡自古以来便只有这条五尺道,本尊就算想在这里多开凿一条道路,也得当地县衙允许才行。” “呼~” 东佛子呼出一口长气,淡淡的说道:“那便走河道吧。” “走河道?” “怎么走?” 西佛子眉头一皱,随后恍然道:“你是说,搭人梯?” 东佛子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替他做出了决定。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么多教中的中坚力量,说不要就不要了?” 东佛子道:“只要我们还活着,势力总是能重新培养的,舍本逐末非大丈夫所为。” 说完,他看了一下脸色麻木的白莲教徒们,今日能出现在这里的白莲教徒,都是白莲教安插在大明各地的中坚力量,在教中职位最低的也是五柱菩萨起步。 就这么舍弃了他也很肉痛。 但正如他所说,只要他和西佛子能活下去,势力还能再重新培养。 就在二人做出决定时,一旁的女子也悠悠转醒。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之中带着茫然,神情有些麻木。 她爬起身子,看着相对而坐的两个男子,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大小。 她活下来了! 她真的活下来了! 她的心在颤抖,一瞬间她有了想哭的冲动。 但她忍住了,她没有哭,而是像往常一般,慢慢爬到男子身旁,依偎在他的怀里。 东佛子笑了,笑得很开心。 他决定,若是这一次能顺利回到江浙,那这个女子便会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他会给她一个名分。 而不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圣女。 但很快,他的笑容便凝固在脸上。 他瞪大了眼睛,脸上带着难以置信之色,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瞳孔在涣散,眼球里逐渐浮现出灰白之色。 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重重倒在了地上。 他的后颈处,插着一根发簪,发簪深深的没入他的皮肉,一直戳穿了他的气管。 片刻之后,他的口鼻之中冒出鲜血,身体开始不自觉的抽搐起来。 再然后,他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死了,死在往日在他胯下婉转承欢的女子手中。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目睹了女子全程行凶的西佛子并未出手阻拦,而是定定的看着这一幕就在自己的眼前发生。 西佛子看着女子的眼神里有一丝惊讶,随后冷笑道:“呵呵,没想到一代威名赫赫的东佛子,竟然会死在一个女人手里。” 杀掉东佛子之后,女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但她不仅没有感到紧张,心里反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兴奋。 第一百八二十章 顿悟的女子 佛子之死,不过是眨眼之间发生的事情。 甚至快到守在一旁的白莲教徒们都没有反应过来,佛子便已经一命呜呼。 东佛子一方的教徒们有些茫然,随后大怒,许多人就要暴起为他们的佛子报仇。 “我乃白莲圣女,谁敢对我不敬?” 女子先发制人,率先站起身来喝制住了本来打算动手的教徒们。 西佛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原本还以为这个女子只是为了报仇,倒是没料到女子竟然还有这种魄力。 此时,他看着女子的眼光不知不觉已经发生了变化,贪婪之中还带着一抹欣赏。 “佛子不幸逝世,东佛子一脉自此以本圣女为尊,谁有异议?” 女子再次爆喝一声,许多蠢蠢欲动的人顿时为之一滞。 佛子已经死了,他们群龙无首,若是再将圣女杀了,难道要靠西佛子带他们走出这里吗? 想到这里,许多人犹豫了。 “笑话,你不过是一介女子,佛子胯下一玩物尔,以你为尊,你算什么东西?” 一个面无表情的男子站了出来,他看着女子,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此言一出,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似的,又连续站出来三四个人。 而他们看着女子的眼神,与最开始说话那个男子一般无二。 女子看着站出来这几个人,嘴角勾起一抹轻笑,随口问道:“还有谁有异议?” “我不服。” “我也不服!” “一个女人,玩物一样的东西,也配站在老子头上拉屎撒尿?” “老子不服!” 陆陆续续又站出来十几个人。 其他人眼中虽然有些犹豫,但他们现在更关心怎么离开这里,至于东佛子一脉谁说了算,现在佛子都死了,他们根本无所谓。 “很好!” 女子看了一眼站出来的十几个不服她的人,仿佛要将他们的面容深深的记在心里。 忽然,她的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笑靥如花,恍若春天的牡丹一般绝美如画。 她看着冷眼旁观的西佛子,笑道:“帮我杀了他们,以后我就是你的人。” “可以!” 西佛子的回答也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两个字。 他轻轻挥手,人潮便朝那十几个刺头涌了过去,惨叫声瞬间连绵不绝。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地上便只剩下了一摊碎肉。 “现在,谁还有异议?” 女子的气质陡然一变,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剑。 她就这么睥睨着眼前东佛子留下来的教徒们,眼神之中充满了不可一世的霸道。 第149节 “我等谨遵圣女之命。” 不知道是谁先跪了下来,很快,犹豫的教徒们便像起了连锁反应一般,不管甘不甘心,有那一摊碎肉在前,他们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西佛子眼中的赞赏更盛。 他发现,他之前似乎小看了这个女子。 本以为只是一个玩物,没料到这个玩物还有些本事,三言两语再借个势便收服了东佛子留下的遗产。 虽说有环境因素在里面,但光凭女子的这份临危不乱的勇气,便足以让他欣赏不已。 相比之下,享受着万众瞩目的女子此刻的脸上却是异常平静,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似的。 事实上,在她看来,这的确只是一件小事。 刚才与死神擦肩而过时,她已经明白了为何这么多年以来,悲惨的命运总是在她身上萦绕不去。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总算明白了。 她想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唯有抓住权力。 当她有了无上的权力,一切的不幸,一切的不公,她都可以反抗。 可笑她这么多年以来,总以为只要依附一个强大的男子,便可以高枕无忧。但无数次悲惨的事实告诉她,她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唯有她自己强大。 她才能反抗命运的一切不公。 所以从现在开始,她要撰取权力,她要成为权力,她要让那些悲惨的往事,全都匍匐在她的脚下颤抖。 杀佛子只是第一步,她还要回到江浙,接手佛子在江浙的势力,然后认认真真的与那个男子斗上一斗。 她能有今天,全是拜那个男人所赐。 她要将那个男人踩在脚下,让他好好的看一看,她究竟有没有资格在外人面前提起那个名字。 为此,她将不惜付出一切。 包括她的身体! 她转头,看着眼前的侏儒男子,眼中再没有初见时的那种惊恐与厌恶。 她平静的说道:“将方才你与佛子的计划,告诉我。” “桀桀桀!” 西佛子怪笑一声,眼中爆发出炽烈的贪婪,止不住的打量着女子前凸后翘的身材以及那张绝美的面容。 怪笑道:“你是否应该先实现你的承诺?” 女子淡然道:“上游的水流被人截断了,我们随时有可能被大水冲走,当务之急是赶快离开这里。至于鱼水之欢,既然本尊答应了你,本尊可以用白莲圣母的名义起誓,在你死去之前,本尊的身体只属于你一个人。” 听到女子的话,西佛子的神色郑重起来,对于一个虔诚的白莲教徒来说,白莲圣母的威严不容侵犯。 一旦有人以白莲圣母的名义起誓,那么无论生死,那人都不得违背誓言,否则,将会遭受整个白莲教的追杀,真正的不死不休。 所以,这算是极重的誓言。 只不过,任凭西佛子想破脑袋,他也想不到这个所谓的白莲圣女,在几个月前还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 他更不会知道,眼前的圣女对那个传说中的白莲圣母,会有几分忠诚。 所以,他放下心来,淡淡的说道:“我和他的计划很简单,搭人梯。悬崖上几百上千米的人梯咱们搭不上去,但下瀑布,最高的地方也不过近百米,搭人梯完全行得通。” “那便依你所言。” 女子点点头,看向一旁的白莲教徒们,厉声吩咐道:“现在出路被断,咱们就只有入江这一条路,所有人务必听从西佛子的调遣,如有违者,杀无赦!” 而白莲教徒们既然决定效忠圣女,自然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和她拧着来。 当即领命道:“谨遵圣女之命!”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本官一向一言九鼎 甘宁河与大江交汇之处,三艘福船静静的悬停在大江中央。 船上一个狭小的房间里,陈堪正在若有所思的捣鼓着一堆零件,那是被他拆得稀碎的火铳。 火铳,又叫火绳枪,顾名思义,在填充完弹药之后,需要手动点燃弹药伸出来的引线。 一支火铳,通常需要两个人才好操作,非常的麻烦。 陈堪现在有理由相信,历史上被吹爆的三段射击,完全是因为火绳枪不好操控,不得已之下才发明出来的战术。 陈堪捣鼓了一阵之后,他发现大明火铳的工艺其实已经非常接近后世的火枪了。 他虽然不会造枪,但毕竟超越时代六百年的眼光放在那里,一眼看出问题所在并不算一件难事。 首先火铳的缺点在于火药的填充,大明的工艺还没办法做出子弹的弹壳,只能装填散火药,其次是遂发装置需要的弹簧,以大明目前的工艺也做不出来。 至于最大的问题,则是火药的纯度不够。 基于以上原因,大明的火器虽然比之前朝得到了极大的发展,但在实战中的作用其实显得很鸡肋。 尤其是大规模混战的时候,还不如弓箭好用。 陈堪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这一堆零件,脑海之中不断的思索着用什么材质可以替代子弹壳与弹簧。 火器替代冷兵器,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历程。 若是大明能够提早一百年比西方率先研究出遂发火枪,再将大明兵制的弊端解决掉。 别说是骑在马上嗷嗷乱叫的通古斯野猪皮,换成谁来也得成为大明朝统治下能歌善舞的少数民族。 这些日子,在针对佛子做出各种计划安排的同时,陈堪也仔细的研究过大明的兵制。 但改革兵制,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事情。 倒是改良火铳,他很快便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子弹壳手工做不出来,那就使用机器,大明水利资源丰富,用水车冲压实现量产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至于弹簧,对于钢的要求比较高,大明现在的炼钢工艺依旧停留在木炭炼钢的范畴,产量低得可怜。 不过这对陈堪来说算不上什么难题,无非就是将石炭炼成焦炭罢了。 土法炼钢的法子陈堪还是会的。 回到京师之后,倒是可以想办法撺掇一下朱棣,让他大力发展一下火器。 陈堪正在想该怎么给朱棣洗脑,门外便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进来。” 陈堪对着门外应了一声,又将火铳的零件一件一件拼了起来。 几个呼吸间,一柄火枪便在陈堪手中成型。 得到应允之后,方胥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陈堪放下火铳,问道:“怎么了?” 方胥拱手道:“大人,上游的水库满了” “这么快?” 陈堪有些诧异,那个火药爆炸的堰塞湖有多大,他下山的时候是亲眼见过的。 “回大人,据观察水位的弟兄说,是因为咱们炸岩壁堵河的时候,将地下河也炸出一个口子,水量一下增大了三倍不止。” 听完方胥的话,陈堪忍不住大喜,他第一次感觉到他是上天的宠儿。 什么叫做天助我也,不愧是我! “好,炸开水坝,送他们入大江!” 陈堪没有任何犹豫,当即下达了炸开水坝的命令。 “是。” 方胥领命而去,陈堪拿着火铳走到甲板上,找到了正在布防的单百户。 如今这三艘福船的最高指挥官便是他。 单百户见陈堪手上还提着一支火铳,不由得笑道:“大人还会玩这个东西?” 陈堪摇头笑道:“随便研究一下。” “听说陛下在京城专门成立了一个大营,主要使用的武器就是火铳,是真的吗?” 对于单百户的疑问,陈堪点头应道:“不错,那支部队名叫神机营,现在已经是京师三大营之一,神机营里的将士,个顶个的都是精锐。” 听完陈堪的讲述,单百户眼中不自觉的闪过一丝羡慕,随后笑道:“像咱们这样的杂号部队,想要配备这东西,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陈堪能从他的话中听出羡慕与遗憾,他拍了拍单百户的肩膀,笑道:“放心吧,很快咱们大明所有的部队都会用上火器,不仅是火铳,还有大炮。” “大炮?” 单百户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火铳与大炮的造价有多昂贵连他一个守卫贵州的百户都知道。 别说所有部队配备火铳,大明能配备三成军队,那大明的江山就是铁打的。 至于大炮,他更是不敢想。 陛下就给镇远侯顾成配备了一门洪武大炮,侯爷对那门大炮比对他的夫人还要好,每日里必定亲自擦拭炮管进行保养,恨不得睡觉都搂着,等闲不给他们这些丘八看一眼。 大明所有的部队想要配备大炮,他觉得他闭眼睛之前应该是看不到了。 见他不信,陈堪也没有多说。 毕竟那些事情还存在于他的猜想里面,到底能不能成还要另说。 万一牛逼吹出去,自己却做不到,那岂不是狠狠的打脸了。 所以陈堪回去之后决定自己就默默的猥琐发育,到时候一鸣惊人,闪瞎他们的狗眼。 “对了,大人这是要试验火铳吗?” 单百户回过神来,看着手持火铳的陈堪问道。 陈堪摇着头将火铳递到他面前,说道:“我已经试过了,你若是感兴趣,这支火铳你可以拿去试试。” 第150节 “我可以吗?” 单百户喜滋滋的从陈堪手里接过火铳,眼神之中的炽热之色毫不掩饰,他早就想试试这种被人吹上天去的武器了。 奈何边军实在是穷,整个镇远侯手下都没有几支火铳,还不够侯爷的亲卫们与大军里的千户们分,哪里轮得到他这个小小的百户。 “当然可以!” 陈堪点点头,指着另外一艘福船上桅杆上悬挂着的一条鱼干,笑道:“你若是能打到那条鱼,这支火铳我就送给你了。” 单百户惊喜道:“此言当真?” 陈堪淡然道:“你可以去京师打听打听我陈堪的名声,本官一向一言九鼎。” 第一百八十四章 愿赌服输 一支火铳,对于单百户来说珍贵无比,但对于陈堪这个御前红人来说,还真算不得什么。 况且,研究过火铳的构造之后,陈堪现在已经看不上这种粗糙滥制的货色了,只要他想,他可以用极低的成本造出一堆这种原始的火铳。 而他刚才和单百户吹牛逼的,要让整个大明的军队装备上火器,说的也不是这种粗糙滥制的东西,而是真正的遂发火炝。 不是陈堪吹牛逼,而是任何一种东西,哪怕是大炮,只要量产起来,成本都低得令人发指。 大明现在的火器造价之所以昂贵,完全是因为全靠纯手工打造,不仅材料浪费得多,合格率更是低得离谱,各种损耗一算下来,再加上衙门里的官员们也要刮一些油脂吃饭,成本自然就居高不下。 听完陈堪的保证,单百户眼中毫不掩饰眼中的欣喜之色。 他生怕陈堪反悔,死死地将火铳抱在怀里就往船舱里跑去,他需要一些见证者。 不然万一陈堪反悔怎么办? 陈堪也不点破他的小心思,就这么看着他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叫人。 很快,福船的甲板上就聚集了不少将士。 听说单百户与陈堪的赌约之后,许多人眼中都露出饶有兴趣之色。 火铳他们也很想试试,只是他们一群大头兵,平日里也接触不到这种在大明堪称战略级别的高端武器。 若是单百户能将这支火铳赢到手,以单百户的性格,他们说不定也能借过来玩玩,所以,他们很有默契的开始为单百户加油打气起来。 “大人,那属下就要开始了。” 见甲板上的人群多了起来,单百户胸有成竹的朝陈堪拱手说道。 陈堪自然没什么意见,像这种激励军中将士的赌约,他巴不得看见的人越多越好。 他笑道:“开始吧,不过,你只有一次机会,若是射不中,本官就只能让其他将士来试试了。” 围在甲板上的将士们闻言忍不住眼睛一亮,如果他们也能有参与的机会的话,那......他们现在就不怎么希望单百户成功了。 单百户的脸色肃穆起来,他看着陈堪道:“属下自小便在蜀中的山林里打猎,不管是老虎豹子还是山鸡野兔,从来就没有能从属下的箭下逃生的可能,今天也不会例外。” 一个士卒,最难得的便是永不服输的自信心,所以陈堪也没有去反驳他,而是面带鼓励之色的对他点点头。 单百户开始一丝不苟的填充弹药。 他没有用过火铳,但是他看见侯爷示范过,所以基本流程他记得很清楚。 填充完弹药,他开始瞄准,眯着眼睛测算了一下距离,他朝一侧稍微歪了一点,然后点燃引线。 “砰!” 一声枪响之后,巨大的后坐力让单百户脚下一个趔趄。 “怎么样,打中了吗?” “距离太远了,看不清楚。” “别着急,我去看。” 一个士卒将一艘小竹筏丢进江水之中,卖力的朝那艘福船划去。 一炷香后,众人看着鱼干正中间的空洞啧啧称奇。 陈堪也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单百户竟然真的能打中,两船之间至少间隔上百米的距离,百步穿杨莫过于此了吧? “嘿嘿......” 单百户将火铳抱在怀中,嘿嘿笑道:“大人,怎么样,属下没跟你吹牛逼吧?” 愿赌服输,陈堪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拍拍单百户的肩膀道:“这支火铳是你的了。” “多谢大人赏赐!” 单百户一颗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对着陈堪单膝跪地感激道。 陈堪看着其余将士眼中的遗憾与不甘,忽然笑道:“弟兄们也别灰心,最多三年,本官保证大家都能拥有一支自己的火铳,而且是不用点火,子弹上膛便能直接发射那种,到时候就让老单抱着他的老旧火铳后悔去吧。” 对于陈堪的安慰,将士们并未放在心上,但眼中倒也没有了遗憾。 他们本来就是出来看热闹的。 至于火铳,这种传说中的东西,他们不认为他们这样的杂号军队也能配备,这点自知之明他们还是有的。 单百户从陈堪手里赢下火铳之后,这才看着陈堪问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陈堪看着甘宁河与大江的交汇处,目前还没有白莲教余孽从这里逃出来。 他淡淡的说道:“将船行驶到上游吧,我已经安排人去炸水坝了,一会儿会有大水从河道上涌下。” 虽然不觉得甘宁河上涌下的大水会掀翻福船,但陈堪还是觉得将大船开到上游要保险一些。 单百户一声令下,便有水手挥动旗帜,三艘大船同时收回抛入江中的巨大铁锚,桅杆上的风帆缓缓升起。 大船刚刚行驶到交汇处的上游,便听得峡谷里忽然传来一声“轰隆”的闷响。 “弓箭手准备!” 单百户挥动旗帜,上百位将士张弓搭箭,只等有白莲教徒被大水带到江里,就补上一箭。 …… …… 所谓的搭人梯,便是将所有人的衣物脱下来系成一根的绳索,所有人攀着绳索搭成一架梯子,身份尊贵的人便会踩着攀在绳索上的人的肩膀下去。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保证佛子与圣女的人身安全。 上百米高的悬崖,让佛子与圣女攀着绳索冒险,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他们俩的身份,比其他所有人的身份加起来要更尊贵。 而等到佛子与圣女顺着人梯安全下到瀑布下方,哪怕有绳索作为支撑,最下方的白莲教徒也往往被巨大的重力压成了肉饼。 大半天的时间过去,西佛子与圣女成功的抵达青龙峡最后一道瀑布。 这道瀑布虽然没有青龙大瀑布那么高,但还是有接近四五十米的高度。 到达这里,白莲教徒的人群也减少了将近三分之一。 那些少掉的人。 有的被压死了,有的被摔死了。 眼见宽阔的江面就在眼前,所有人的眼中都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 但佛子与圣女的脸色却是凝重起来,他们知道,真正的考验在大江之后。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大水来了 “开始吧!” 西佛子大手一挥,剩下的白莲教徒便神情麻木的将绳索绑在悬崖边一块凸起的岩石之上。 随着第一个人眼中露出视死如归之色攀着绳索下到悬崖下面,越来越多的人跟着攀了下去。 等到人梯被成功架起,圣女率先踩上了最上面那人的肩膀。 但就在她准备顺着人梯而下时,峡谷之中忽然传来阵阵“轰隆隆”的响动。 他们身在峡谷之中,听到的声音远比在大江之上的陈堪要震耳欲聋得多。 “不好,大水要来了!” 西佛子脸色大变,他没有丝毫犹豫,整个人宛如灵活的猿猴一般,揽着女子的腰肢便朝一旁的岩壁之上掠去。 因为那块岩壁之上,垂落着几根粗壮的藤条。 “抱紧我!” 西佛子没有多余的话语,女子也很配合的揽住了他的腰肢。 感受着腰上的沉重,西佛子眼中闪过一抹狠厉,艰难的顺着藤条攀爬了上去。 与此同时,上游不到二十里的地方,一个巨大的堰塞湖被一股巨力强行撕开一个口子。 一根水柱冲天而起,瞬间将整个峡谷填满。 “轰隆!” 无数的巨石被大水带向了下游,浑浊的水流带着万钧之势倾泻而下。 原本风光秀丽的青龙峡,顷刻间便成为一片泽国。 搭成人梯的白莲教徒们眼睁睁看着大水离他们越来越近,脸上露出绝望之色。 没有人想死,但是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他们没有丝毫选择的余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死亡越来越近。 “不......” 人梯瞬间被大水冲散,带起一阵阵绝望的嘶吼。 西佛子听着那些绝望的吼声,忍不住回头看去,那一幕人间惨状就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他却没有能力改变分毫,他目眦欲裂,再次感受到了多年前被那个男人追杀时的那种绝望。 “走!” 第151节 女子厉声大喝,让他恢复了一丝理智。 他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宛如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随后咬着牙顺着粗壮的藤条朝着数百米高的悬崖攀了上去。 “本尊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悬崖顶端距离西佛子越来越近,他和女子眼中露出希望。 “再加把劲,我们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女子紧紧搂着他的腰,哪怕脚下是万丈悬崖,她的脸上依然看不出一丝慌乱,有的只是对于生的强烈渴望。 只要攀上悬崖,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西佛子的双手已经满是鲜血,额头上的汗水宛如水流一般滴下峡谷,双腿胀痛无比,他的力气也已经达到了临界点。 就算他从小在猴群长大,习惯了攀岩走壁。 但是一口气攀上这么高的悬崖,还要带着一个女子,虽然女子不算重,但对他来说依旧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 “要到了,再坚持一下。” 女子感受到男子已经到了极限,但她完全不敢乱动,只能出言鼓励道。 在今天之前,她从未想过一个侏儒一般的男子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让她能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的眼神迷乱,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佛子咬着牙,对于手心传来的剧痛丝毫不加以理会,直到他看见一棵粗壮的松树出现在他头顶上方不到十米的距离,他的脸上瞬间露出一抹笑意。 “抱紧我!” 再次出言提醒了女子一句,他取下腰间那件怪异的武器,双腿紧紧的攀住藤条,用力的一甩,怪异的武器便牢牢的抓在松树的树干之上。 “走!” 佛子陡然以脚尖点在岩壁之上,手中的铁索宛如有生命一般收缩,二人距离那棵松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佛子的手够到了树干。 他用力的盘在树干之上,一个转身,女子便被他甩到了树干与悬崖之中的缝隙里。 他顺着树干一绕,整个人绕到树干后面,有了一个借力的落脚点,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休息了几分钟,佛子面色肃穆的看着女子说道:“你就待在这里别动,我看看咱们距离登顶还有多远。” 女子喘着粗气,狠狠的点了点头。 她一直紧紧的抱着男子的腰,手臂也近乎没有了力气,此时她只觉得双臂酸软,好像两只手不属于她一样。 男子顺着树干攀到了松树的顶端,仰头观察了一阵子后,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笑容。 在松树上休息了一会儿,她下了松树,居高临下的对着女子说道:“只有不到百尺的距离了,我观察过了,岩壁之上有不少借力地点,咱们一鼓作气爬上去。” 女子揉捏了一下酸软的手臂,现在她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无条件的相信眼前这个侏儒男子。 见女子没有反驳,他踩在树干上,说道:“这一次我背着你,这样要省力许多。” 女子也没有犹豫,趴到男子背上,佛子用腰间的铁索将她固定在背上,攀着岩壁之上的凸起几个起落间便攀至悬崖顶上。 “呼~” “好险。” 佛子心有余悸的长出一口气。 将女子放在地上之后,整个人便无力的躺在了地上。 女子也是一样,无力的瘫倒在地上,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后怕。 大水倾泻下来时,搭成人梯的白莲教徒们如水花四溅的那一幕在她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她有些感激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男子。 若非是他关键时候救了自己,只怕自己的下场和那些人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运气好的话,被冲到大江里成为鱼食,运气不好,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两人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终究还是男子的体力要好上许多,大概躺了半个时辰,男子擦干额头上的汗水,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密林中有挂着白霜的野柿子,便摘下许多,用衣襟兜着回到女子身旁。 女子还没有恢复多少力气,他便捏住女子的下巴将野柿子塞进女子的嘴里,见女子还知道咀嚼,他便不再管她,抓起一把野柿子将自己的腮帮子塞得滚圆。 他不知道什么叫脱水,但他本能的知道他现在必须补充能量。 第一百八十六章 死的是谁 下游的大江之上,已经在单百户的指挥之下掀起了一阵屠杀的浪潮。 白莲教上百位教徒,自然不可能全部死在一场大水里,事实上活着的人还不在少数。 虽然说许多人的身体都不再完整,有的没有手,有的没有脚,有的虽然浑身骨骼尽断,但他们确实还活着。 单百户的任务,便是带着船上的弓箭手,将这些还在苟延残喘的白莲教徒送去和他们的伙伴团聚。 尤其是刚刚拿到火铳的单百户,那叫一个百发百中。 只要他的火铳一响,就会有一个白莲教徒沉入江中,随后又漂浮起来。 剩下的将士,便会用一种像是镰刀一样的钩子将漂浮在大江之上的尸体弄到船上。 这是陈堪的要求。 用他的话来说:“长江是咱们中华民族的母亲河之一,保护长江生态环境人人有责。” 但事实上,是因为他还得坐船回江南,这一路上他还得吃江里的鱼。 尸体若是不打捞上来,万一江中的大鱼吃了尸体,大鱼又被陈堪吃了。 那算不算陈堪吃了尸体? 虽然知道等量代换不能用在这个地方,但陈堪的心里还是有些膈应。 陈堪搬着一根凳子坐在甲板上晒太阳,眼前的甲板之上,则是各种缺胳膊少腿的尸体。 “大人,白莲教徒已经全数诛除,请大人检验。” 单百户背着火铳,整个人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因为躺在甲板上这一片尸体,至少有三分之一是死在他的火铳之下。 陈堪应声而起,背着手开始观察起眼前的尸体。 只是看着看着,他的眉头便逐渐皱了起来。 虽然面前的尸体很多,但他本能的感觉到,这些人之中,没有佛子的存在。 也就是说,佛子很有可能还没死? 单百户注意到陈堪的表情,忍不住低声问道:“大人,怎么了?” 陈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这么大的洪水,青龙峡里不可能还有活人才对。 但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如果直觉告诉他这些尸体里面没有佛子,那佛子肯定就不会在这里。 但偏偏所有人都没有见过佛子长什么样子。 这就很难搞啊! 看完一堆尸体和残肢断臂之后,陈堪已经有点心烦意乱。 千万不要告诉他,他废了那么大的劲儿从江南千里迢迢的跑到蜀中,又毁掉了一个五a级的景区,还是让佛子给逃了。 “草”(一种植物) 越想越气,陈堪口中忍不住飙出c语言。 片刻之后,陈堪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伸手招过来方胥,吩咐道:“带人跟着我进青龙峡一趟,另外,召回分散在各地的弟兄们,咱们得回京师了。” 陈堪决定进青龙峡找一圈。 佛子不死,他的心里难安。 方胥很快集结好人手,包括单百户在内的顾成麾下陈堪也准备带上,人多力量大嘛。 留下几十人控制着福船守在两江交汇口,防止有漏网之鱼,陈堪便带着人上了岸。 原本呈阶梯状态的甘宁河,在经过一场大水的摧残之后,已经变成了一条斜坡。 而清澈的河水,也大多流进石缝之中,想来没有个几十年的於堵,河水想要再回到地面,只怕是很难了。 顺着乱石滩一路往上走,众人又逐渐发现了一些残缺不全的尸体。 但在陈堪一一摇头否认之后,众人不得已之下,只好尽量将那些夹在石缝里的尸体也都给搬了出来。 搜寻进行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众人终于顺着乱石滩走到了原来的青龙峡瀑布前方。 原来水势无比壮观的大瀑布此时已经被数不清的石头吞没了一半还多,陈堪记得,瀑布前方原本还有一座石拱桥,现在也只能看见两岸的拱桥底座了,至于桥身,应该已经被乱石裹胁至大江之中了。 还有甘宁墓也没能逃过一劫,反正陈堪是没看见墓碑去哪里了。 倒是水幕之后的崖壁,因为是往里凹进去的,很幸运的逃过了一劫。 至少李太白亲手所题的壮观二字依旧清晰可见。 陈堪看着那崖壁之上的壮观两个大字,心里面有些感慨,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两个字了,只不过上一世他来的时候,峡谷两边的悬崖上已经修起了长长的景观栈道。 也不知道若是李太白在天有灵的话,看见现在面目全非的大峡谷,还能不能写出如此磅礴大气的壮观二字? 感慨了一句,陈堪顺着崖壁旁的观音洞而去。 还未走近,便听得属下观音洞里传出属下的大呼小叫之声。 “这里,这里,大人,洞中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那校尉站在洞口大声的呼喊着大部队。 陈堪踱步顺着还没完全毁掉的石梯走到观音洞前,洞中的桌子与残羹剩饭,以及崖壁上的灯盏依旧保持着原样,眼前的残局中依稀还能看出一天前宴会上的人声鼎沸。 陈堪刚刚走进洞里,便看见一具完整的尸体静静的躺在岩壁下方。 从尸体躺着的姿势能看出来,他生前应该是靠着岩壁坐着的。 第152节 陈堪走到尸体前方,默默的打量着尸体。 方胥临时充当了一次仵作,检查完尸体之后,满脸权威的说道:“大人,这具尸体上的伤口只有两处,最明显的是腰间的伤口,似乎是遭受了什么利器的刺杀,而真正致命的伤势,是颈后插着的一根发簪,发簪捅破了气管。” “我看到了,本官还没瞎。” 陈堪应了一声,方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道:“这人不会就是佛子吧?” “嗯!” 陈堪虽然没有见过佛子,但在看见这具尸体之后,心里的烦躁忽然就消散了不少。 从直觉上来说,陈堪也愿意相信这就是佛子的尸体。 从尸体上的伤势看来,他应该是死于内斗,而不是死于大水。 也就是说,在自己下令炸开水坝之前,两位佛子争斗就已经落下了帷幕,其中一位佛子死在了这里。 那么问题来了,输了的佛子躺在这里,那另外一个佛子去了哪里? 另外,眼前这位佛子是东佛子,还是西佛子? 第一百八十七章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陈堪陷入了沉思。 佛子死了,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问题就在于,到目前为止,他就看见了一具佛子的尸体。 而麾下的弟兄们打探回来的消息里,可以确定两位佛子都在青龙峡。 难道说另一个佛子被埋葬在了巨石下面? 那也不应该。 从那些白莲教徒被冲进大江的时间上来推算,活着的那位佛子很有可能已经快要逃到了大江附近。 但......自己却没有发现他的尸体。 这很不合理。 陈堪看着眼前这具尸体,下一刻,他伸手拔出了尸体颈后的发簪。 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这支发簪有点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将发簪上的血迹来到瀑布边上清晰干净,他看着簪子上的图案怔怔出神。 发簪是以云纹青银制成,簪子上还有很精美的梅花雕刻图案。 陈堪来到大明之后,虽然经常出入烟花之地。 但那些女子显然还没有让陈堪留下深刻的印象的资格。 至于他认识的其他女子,最经常接触的便是师娘郑氏和大眼睛萌妹,但她们俩不可能会出现在蜀中吧? 并且陈堪也没见过她们有这种样式的发簪。 “恒丰号的老板娘,顾成的烦人女儿?” 陈堪喃喃自语了一句,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惊愕之色。 “卧槽,不会是她吧?” 陈堪眼中露出一抹狐疑之色,如果是那个早已消失在京师的女子,那倒是能解释得通为什么白莲教总是要找自己的麻烦了。 但......以那个女子那点损色,她凭什么成为白莲教的圣女? 陈堪有些难以置信,因为这个簪子确实和那个蠢女人头上的发簪有点像。 当时天太黑,他也没看清楚。 但结合自己被白莲教的种种针对,甚至连誓杀帖都给自己送过来了,陈堪实在是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草!”(一种植物。) 陈堪的眼中忽然露出一丝戾气。 如果那个蠢女人是圣女,那眼前这具尸体上插着她的发簪,是不是意味着赢家是东佛子? 毕竟,那个蠢女人和东佛子是一伙的,她帮着东佛子杀掉西佛子,说起来也是合情合理。 陈堪的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他将簪子揣进怀里,急匆匆的转身道:“将尸体带上,回去。” 说完,率先在巨石之中跳来跳去。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若是这个死掉的佛子是西佛子,那他们很有可能已经逃到了甘宁河入江口。 自己带着人进来搜索了那么长时间,以佛子的狡猾,这会儿可能都已经逃到夔门去了。 回到入江口,在距离入江口不到两百米的地方,陈堪果然发现了一处能够逃过大水倾泄的地方。 那是几根粗壮的藤条,从高高的悬崖之上垂落下来。 陈堪来到藤条前方,脸色阴晴不定。 只要他的眼睛没瞎,就不难发现这几根藤条上的攀爬哼唧。 “giao!” 陈堪忍不住一拳打在岩壁之上。 吃痛之下,忍不住气急败坏道:“又让他们跑了,草,他妈的!” 陈堪化身c语言大师,他怎么也没想到,关键时候,这里竟然会出现几根逃命用的藤条。 虽然悬崖很高,拽着藤条也未必能攀到顶端。 但陈堪知晓,人在临死之前能爆发出怎样恐怖的潜力,真到死亡临近那会儿,别说这么粗的藤条,就算只是一根稻草,要死的人也会死死地抓住不放。 方胥和张三立身于陈堪身后,看着陈堪脸上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大人,要追吗?” 陈堪收回拳头,脸色阴沉如水。 心里却是忍不住有些嘀咕,难道他们俩是天命之子吗,这样都能逃掉? “追个屁。” 陈堪冷哼了一声,眼中满是不甘。 追? 说起来倒是简单,但在没有人领路的情况下,一进山就迷路的蜀中,要怎么追? 不管是顺着藤条攀上悬崖,还是绕路上山,陈堪都不信他们还会在原地等着他们。 而漫山遍野的进行地毯式搜索,光是看着大江两岸绵延不绝的大山,陈堪便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罢了,先回夔州与弟兄们汇合再说。” 陈堪背着手率先坐上了摆渡的小船,心里却是郁闷得要死。 虽然干掉了一个西佛子,但是这根本远远达不到他心里的预期。 圣女与东佛子,那才是他的心腹大患。 ...... ...... 顺着藤条逃出生天的两人当然不会留在原地等着陈堪去找。 在吃了些西佛子摘回来的野柿子之后,两人便结伴开启了大逃亡模式。 只不过两人逃跑的方向令人费解,他们没有进大山深处,而是偷偷潜回了大江边上的密林里,躲在一处石缝之后默默的观察着大江之上的三艘福船。 看着那三艘巨大的福船,西佛子眼中忍不住露出一丝贪婪。 这种水师战船,若是白莲教能拥有一艘...... 可惜,他也知道水师战船不比其他,白莲教若是真的拥有这种战船,反倒容易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女子躺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见西佛子看着水师的战船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忍不住蹙眉道:“别起什么坏心思,咱们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我可不想再做一次丧家之犬。” 回到大江边上,是女子的主意。 因为她坚信,唯有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石缝很大,足够他们两人容身,而这里距离水师战船至少也有五里以上,两人的交谈声被巨大的水流声覆盖,他们倒是不担心引起船上之人的警觉。 西佛子有些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他当然知道水师的战船不是他应该觊觎的,但,看看又不犯法。 他看着女子,正想说点什么,但女子半躺在岩石之上的样子,顿时让他有些心痒难耐。 尤其是那平坦的小腹与白嫩的锁骨之间高耸,宛如两座连绵的山峰,让他有些口干舌燥,回想起女子趴在他背上时的柔软,身体更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女子感受到了他炽热的目光,忍不住眉头一皱想要他认清形势。 大敌当前,绝不是该谈情说爱的时候。 但下一秒,一嘴散发着恶臭的黄牙,便咬上了她鲜红的唇色。 “唔~” 女子差点被突如其来的恶臭熏晕,这味道也太上头了,但很快,随着身体的异样传来,她便忍不住急促的喘息起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镇远侯顾成 夔州城,镇远侯顾成的帅帐之中,陈堪正在与顾成推杯换盏。 昨日从青龙峡回来之后,陈堪便准备在夔州休整一日,随后自大江顺流而下回到京师。 既然到了夔州,于情于理都应该来拜访一下这个帮了他大忙的侯爷。 于是,陈堪就来了。 顾成的年纪已经很大了,算起来他今年已经快七十岁了。 第153节 前朝至正年间,他便是太祖爷帐前亲军。 朱棣起兵靖难时,他被建文帝征调至耿炳文麾下一同北上平叛,后在真定一战中被俘虏后降燕。 朱棣登基时,怜惜他是前朝老将,赐丹书铁券后依旧任用他复镇贵州,同西平侯沐晟一起镇压着西南三省之地。 这一次蜀王朱椿叛乱,朝廷原本属意的平叛人选是沐晟以及他手下的西南边军,奈何云南的局势也不稳定。 朱棣三思之下,只好让老将顾成带着他手下的杂兵进驻蜀中平叛。 说起来,一个藩王叛乱,顾成平了几个月还是没能将朱椿抓回京师受审。 现在朝中对他已经是颇有微词。 只是他的资历与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毕竟是太祖时期老人,朝中的大臣们多少还是要卖他几分颜面。 朱棣也是考虑到当初顾成投降他时,所有的儿子皆被建文所杀,只留下一个长孙顾兴祖以及一个小女儿顾陶,实在是不忍心临阵换将伤了这位老臣的心。 而顾成这边,夔门天险久攻不下,他干脆就在夔州常驻下来,与山上的朱椿玩起了持久战。 望着眼前胡子花白却依旧精神矍铄的顾成,陈堪举起酒杯朝他示意道:“此次能将蜀中白莲骨干一网打尽,多亏了侯爷的鼎力相助,下官敬侯爷一杯。” 顾成举起酒杯,苍老的脸上满是笑意。 陈堪这个名字,他早已如雷贯耳,每一次京城发生什么大事情,他收到的密报之上总少不了陈堪这个名字。 得知这个陈堪是老战友陈恒的儿子时,他更是在战事胶着的情况下,也要派出人手相助。 如今功成,这杯酒他当然有资格喝。 顾成豪迈的一口喝干杯中美酒,笑道:“贤侄一口一个下官,生分了,本侯与你父亲乃是旧交,你若不嫌弃,唤老夫一声伯父亦可。” 顾成这话是发自内心的,洪武年间征战云南时,他和陈恒同为傅友德帐中大将,交情一直不错。 平定云南之后,洪武爷让他出任贵州总兵,陈恒则是受命留守京师,两人一直都保持着书信联系,直到陈恒受蓝玉案牵连,两家这才没了往来。 在听说老友落难时,他一度想要出手关照一下老友的后人。 奈何洪武爷的性子越来越暴戾,大臣之间根本不敢相互联系,生怕被安上一个什么党的罪名,再加上他远在贵州,是以并未有余力出手搭救陈堪。 后来听说陈堪已经被方孝孺收养,他才放心了。 为了避免给陈堪带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么些年他一直没有亲自过问陈堪的生活,但他依旧和方孝孺保持着联系,方孝孺也会时常告知他一些陈堪的近况。 现在终于看见老友的子嗣,他心里有多开心就别提了,粗狂的脸上更是从陈堪进入大帐之后便没有收敛过笑意。 陈堪微微一笑,丝毫不扭捏的叫道:“伯父。” 虽然陈恒活着时他还是后世的一个社畜,但现在自己既然占据了他后人的身体,那继承原身的人脉和资源也是理所应当的,这声伯父他叫得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哈哈哈哈……” 一声伯父出口,顾成顿时大笑起来,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一股豪迈的气质。 “好,贤侄……” 陈堪也不知道他说的究竟是好贤侄还是好,贤侄,但他应付这种老一辈的人经验很足。 毕竟被方孝孺折磨了那么久。 所以连忙端起酒杯笑道:“伯父为国戍边劳苦功高,现在更是以耄耋之年入蜀平叛,小侄再敬您一杯。” 说完,端起酒杯便一饮而下。 几杯酒过后,陈堪的脸色便红了起来,整个人的动作也开始变得憨态可掬。 正所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顾成有意交好自己,陈堪自然也不会把人拒之门外。 自己想要改变大明,力量还是太单薄了,趁现在能积累一点是一点。 借用后世太祖的一句话,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 顾成见状心里更是满意,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一个人在酒桌上不偷奸耍滑,那这个人的人品基本上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更何况眼前这小子还是老友之子,又是一代文宗方孝孺亲自教出来的学生。 他端起酒杯喝干,笑道:“你这喝酒的样子,倒是与你父亲有些相似,他呀,在酒桌上从不偷奸耍滑。” 看着陈堪菱角分明的脸,依稀还有着几分他父亲的影子,他仿佛找回了当年平定了云南之后,几人在傅大帅的帐中畅饮的感觉。 可惜,斯人已逝,如今沐英,傅友德,陈恒皆已经化作抔土,只剩下他一个人苟活于世。 就连平定一个朱椿叛乱,都用了那么久的时间还未成功。 “老了,拿不动刀咯。” 一时间,顾成有些唏嘘。 “伯父说的是,喝酒偷奸耍滑那是软蛋所为……” 陈堪憨态可掬地应道。 “哈哈哈哈,贤侄所言极是,今日,咱爷俩不醉不归……” 此言一出,顿时又惹来顾成豪迈的大笑,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陈堪继续应和道:“伯父说得是,不醉不归,小侄再敬您一杯。” 陈堪的酒量其实还行,只是相比起顾成这样的酒场老将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如果说一开始他的微醺状态是三分真七分假的话,那么现在又是连续几杯酒下肚之后,就是七分真三分假了。 头稍微有些晕,陈堪在想要不要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会儿。 顾成忽然笑道:“听陶儿说你从京师来时,与她同乘一船,在船上还发生了一些趣事?” 「第一百八十七章 的内容昨天就发出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审核一直没有通过,大家暂时先等一等,周一后台上班我问一下什么情况。」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我这女儿可算良配 “那娘们儿跟顾成告状了?” 听见顾成的话之后,这是陈堪的第一个想法。 “那娘们儿不是去贵州了吗?” 陈堪的眼神朦胧,脑海中缓缓的冒出一个问号。 顾成听谁说的? “呵呵,贤侄,你和陶儿倒是有缘分,坐个船都能碰到一起。” 顾成的眼神也开始有些朦胧起来。 说起顾陶时眼中不由自主的闪过一丝慈爱之色。 陈堪甩了甩有些发昏的脑袋,笑道:“是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陈堪说的趣事自然是小姑娘被自己气哭的事情,至于顾成说的趣事是什么,他就不太清楚了。 顾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忽然闪过一抹精明,话音一转道:“老夫听说,傅家那小姑娘与你退婚了?” 陈堪一愣,看着顾成笑意吟吟的脸,心里忽然有些嘀咕起来。 顾成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事情? 不过,他和傅瑜退婚也不是什么秘密,整个京师的人都知道,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他淡然道:“回伯父,是退婚了,人家攀上了晋王府的高枝,小侄配不上她。” “哦!” 顾成哦了一声,随后盯着陈堪问道:“所以你把晋王扳倒,便是因为这个缘故?” 陈堪道:“当然不是,小侄对上晋王殿下,是陛下的意思,和这件事情没什么关系。” 这些事情都不是什么秘密,顾成随便打听一下便能知道,所以他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 他深深的明白一个道理,要与人交好时,真诚才是必杀技。 顾成恍然道:“原来如此。” 他身在贵州,远离京师,京师的消息对他来说有些滞后。 京师发生的事情,传到他的耳朵里,基本上已经是半个月后了,他年纪大了,又不喜朝廷争斗,所以这些事情他还真没有特意去打听过。 听完陈堪的解释,他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点。 削藩! 片刻后,顾成笑道:“无妨,大丈夫何患无妻,与贤侄退婚,是傅家的小女娃没有眼光。” “嗯嗯嗯!” 这句话说得陈堪无比赞同,那个蠢女人确实没有眼光,挑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差,现在更是与白莲教混到了一起,也不知道图什么。 不过陈堪还得感谢她,如果不是她跳上门来逼自己退婚,自己也不可能和大眼睛萌妹修成正果。 从这一点上来说,那个女人蠢归蠢,倒也不算一无是处。 一想起回去就能把大眼睛萌妹娶回家,陈堪的嘴角就不自觉的露出一抹姨母笑。 见陈堪只笑不说话,顾成还以为是说到了他的伤心事,不由得打趣道:“贤侄觉得老夫的陶儿如何?” 陈堪回神,心里忽然警惕起来,顾成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家陶儿如何? 不会吧??? 想到那种可能,陈堪正想随便挑比较官方的词语来夸赞一下顾陶。 “哎哟......” 熟料还未开口,门帘外冷不丁的摔进来一个人。 陈堪和顾成同时歪头看去,就见穿了一身小兵打扮的顾陶趴在地上,一双清亮的眸子里还透露着几分偷听被抓现行的尴尬。 六目相对。 顾成:“......” 陈堪:“......” 顾陶:“哇......阿爹...人家摔疼了啦...” 第154节 顾陶眼珠子一转,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委屈,哇哇大哭起来。 顾成顿时一脸黑线。 他老来得女,再加上所有的儿子都死在了建文手里,如今只剩下长孙和幼女两个后人,对两人自然是无比的宠溺。 但是这也让顾陶从小就养成了一副骄横的性子。 现在更是敢躲在帅帐外偷听了。 真是无法无天。 他脸色一沉,就要训斥顾陶几句,但顾陶就好像早有预料似的,瞬间收敛了哭声,一个箭步窜到顾成身后,小拳头像雨点一般落在他的肩上。 “阿爹,女儿给您捶捶肩膀。” “你......” “阿爹,这个力度合适吗?” “我......” 顾成几次想要开口,都被顾陶堵了回去,顾成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看着顾陶三言两语就将顾成拿捏得死死的,陈堪满脸诧异,顾成竟然没有把顾陶送去贵州,反而是将她安置在军营里? 这要是让京师里那些本来就对顾成平叛速度不满的御史知晓,还不得参他个欲仙欲死啊? 看着陈堪诧异的表情,顾成无奈道:“老夫本来是打算派人送她去贵州的,奈何这妮子死活不愿意去,无奈之下,老夫只好让她扮作老夫的亲军暂时留在军营,等老夫平叛之后再和老夫一起走。” 顾成主动解释,言下之意就是让陈堪嘴下留情,别把这件事情给说出去。 陈堪当然不会多嘴,这种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得罪顾成对他又没什么好处。 “这个,陶妹孝心可嘉。” 面对着顾成无奈的目光,陈堪硬着头皮夸赞了一句。 站在顾成身后的顾陶听见陈堪这话,顿时朝陈堪投过来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陈堪假装没有看见,提起筷子开始对付起桌子上的饭菜来。 看见陈堪的表现,顾成则是打心底松了口气。 他已经一把年纪了,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也就是一个长孙和这个幼女。 长孙还好,他死了之后继承他的爵位做一个纨绔二代就行,反正有和陈堪合作的生意分红,一生也能衣食无忧。 唯独这个女儿,性子骄横不说,想法也是离经叛道。 自己为他寻觅了不少少年俊杰,她没一个看得上眼的不说,反而评价自己给她找的是一群什么歪瓜裂枣。 可把他气得够呛。 今日陡然得见陈堪,再加上顾陶到军营以后竟然出奇的和他主动提起别的男子,顾成心里便起了一些心思。 “也好,既然陶儿也来了,老夫就不用浪费口水。” 他看着陈堪,也不再卖关子,笑眯眯的问道:“贤侄觉得,老夫这小女儿,可能算是良配?” 此言一出,陈堪顿时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巴。 自己和常宁公主已经定下婚约的事情以顾成的地位不可能会不清楚。 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九十章 送老婆 顾陶瞪大了眼睛,看着陈堪一脸古怪之色,她的意思很明显,你特么跟我爹说了什么? 不等二人说话,顾成便抚着胡须哈哈大笑道:“贤侄你在京师的所作所为老夫很清楚,你是个有本事的人,老夫……” “停,伯父,小侄与公主殿下已经定下婚约,您不知道吗?” 陈堪眨巴了一下眼睛,这个今天才见第一面的伯父也太热情了吧? 刚见面,就要把女儿送给自己当老婆? 陈堪很懵! 顾成好歹也是永乐朝有数的几个实权侯爷之一。 难道侯爷的女儿也愁嫁吗? 顾成苦笑道:“老夫当然知道,但若是让陶儿嫁入其他人家,以她的性子,只怕刚成婚不久,就要被婆家扫地出门。” “怎么可能,阿爹,女儿绝不嫁给他。” 顾陶顿时就不爽了,哪有当爹的这么咒自己的女儿的? 陈堪倒是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确实,他和顾陶在船上短暂相处的相处过。 这是一个从小就被惯坏了的孩子,眼高于顶不说,还爱用鼻孔瞪人。 那他更不能娶了。 他可是要和大眼睛萌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中间穿插个顾陶算怎么回事? 他当即大义凛然道:“伯父这话小侄可就不同意了,陶妹蕙质兰心,虽说偶尔会有些小性子,但仍不失善良之本性,将来必然能够嫁得良人。” “至于小侄,一颗心全数系于公主殿下身上,并不打算再娶,况且,就算小侄想要再娶,陛下也不会同意。” 做驸马不是那么容易的,不得纳妾便是其中一条。 大明虽然没有明文规定驸马不得纳妾,但大家默认的就是驸马已经娶了世界上最尊贵的女子,怎么可能还会让驸马纳妾。 但陈堪此言一出,顾陶又不高兴了。 什么意思? 什么话这是? 我又没有说要嫁给你,你拒绝得那么快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 “哼,女儿不嫁!” 顾陶冷哼一声,摇着顾成的身体不满道:“阿爹你怎么想的,竟然想着把女儿送给人家做妾,我是你亲生的吗?” “哎哟哟,我的小祖宗,你当然是阿爹亲生的,阿爹这不是怕你将来过得苦吗?” “趁着阿爹还活着,为你选一个好人家,将来阿爹去了九泉之下,也好对你娘有个交代啊。” 顾成的脑袋被顾陶摇得晃来晃去,一张老脸之上尽是苦涩,自古以来,哪有晚辈会对长辈如此无礼的? 这要是嫁给别人,日子要怎么过哟? 陈堪脸皮一抽,看着顾成正色道:“伯父,这饭也吃了,酒也喝了,小侄还着急回京师成亲,不如咱们就此别过?” 陈堪很害怕再待下去,顾成会强行把女儿塞给他。 他算是看清楚了,顾成这是想给女儿找个冤大头呢。 和顾家身份地位差不多的,看见顾陶这个性子,基本上就绝了结亲的心思,而比顾家身份低的,顾成又不乐意。 顾成这是盯上自己这个破落户了啊。 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顾成一把拉住顾陶的手,晃了晃被她摇得有些发昏的脑袋,不满道:“哎,贤侄,老夫打听过了,你与公主殿下的婚期还有一个多月,不着急。” “你这好不容易千里迢迢的到了蜀中,老老夫岂能不好好的尽一下地主之谊,再留几日,再留几日。” 顾成热情的挽留,陈堪顿感不妙。 “哎呀,小侄喝得有些多了,伯父你先吃着喝着,小侄出去方便一下,失礼了。” 陈堪使出尿遁大法,站起身来晃晃悠悠的朝着大帐外走去。 他总算搞明白了为什么顾成会对他这么热情了。 还以为他派出人手帮助自己,是因为自己送给将门的钱起了作用,感情是为了帮女儿找个冤大头啊。 陈堪刚刚走到大帐门口,两个亲卫便伸出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见状,他忍不住眉头一皱,顾成这是早有预谋啊。 不过,陈堪现在醉醺醺的,真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也很正常。 所以他就像没看见那两个亲卫似的,蛮横的突破了两人的封锁,随后踉踉跄跄朝着军营外走去。 大帐内的顾成见状,脸色顿时平静下来。 “侯爷……” 顾成眯着眼睛,片刻之后,忽然叹了口气道:“罢了,强求不得。” 明知陈堪是借着尿遁的名义准备跑路,他也没打算去阻拦。 他能说出将女儿嫁给陈堪做妾,已经是将侯府的颜面放进泥里了。 陈堪不接受,他也不可能真的将闺女洗白白送过去,那不是犯贱嘛。 目送陈堪远去,顾成收回目光,看着站在一旁一脸不满的女儿,他脸上的忧色又更甚几分。 可怜天下父母心,他又何尝甘心让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去给别人做妾,主要是,他的年纪真的很大了,还不知道有几年好活。 这个闺女又是个不省心的性子。 “唉!” …… …… 陈堪从京师带来的人手驻扎在大营的最边上。 顾成在招待陈堪,自然也有其他人来招待陈堪带出来的人。 正是护卫顾陶安全那红脸汉子。 陈堪晃晃悠悠的来到距离大营一里开外的小营。还没走近,便听见营中传出阵阵吆喝与叫好之声。 第155节 陈堪走进营中,眯起眼睛一看,却是两方人马正在角力。 角力,便是蒙古摔跤。 蒙古人统治中原时,一度风靡不已,尤其是豪门大户,家家畜养力士,彼此之间对赌成风。 现在场上正在角力的二人分别是单百户与王龙,方胥在一旁做裁判,张三则是拿着记分牌在不断的翻动着。 现在的角力规则已经非常完善了,不得使用阴招,不得对要害之处出手。 所以两人赤裸着上身,彼此之间都奈何不了对方。 回头看看,见顾成没有追来。 心道终究是个侯爷,还是要脸面的。 陈堪便放下心来,默默的加入观战的人群之中。 环视一圈,见李虎还开起了赌盘,陈堪从怀中掏出两个银裸子丢到他面前,笑道:“二两银子,买王龙赢。” 李虎大喜,刚想看看是哪个丘八出手这么大方,一抬头便迎上了陈堪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丢脸丢到蜀中 方胥,张三,王龙,李虎,单百户,那赤脸汉子…… 一群人臊眉耷眼的领着一百多号人站在营地中间。 陈堪站在一群人面前,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开口道:“方胥!” 方胥低着头,像鹌鹑似的应了一声:“属下在。” 陈堪看着他,笑问道:“方百户,军中赌博是个什么罪名,你来说说。” “御制大诰条律,赌博者,砍手,军中赌博,罪加一等,刺配千里。” 方胥吭哧吭哧的说完,又缩回了队伍之中。 陈堪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眼前这一大票人,他们全都是他从锦衣卫里带出来的老人手,在五城兵马司里堪称元老一般的存在。 他张了张嘴,半晌之后,恨恨的说道:“知法犯法,你们可真给我长脸!” 角力是军中这些精力过剩的粗糙汉子最喜欢的娱乐活动,陈堪也喜欢看。 所以角力没问题。 但如果其中穿插着赌博,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得亏现在太祖爷已经驾崩了,不然让今天这事儿传回京城,包括陈堪与顾成在内的所有人都要吃挂落。 关键是,他们本身就是执法者。 这才是陈堪真正生气的原因。 当执法者都不将法律放在眼里时,所谓的法律,也就成为了一纸空文。 五城兵马司将来执法时,还如何能够服众? “大人,属下知错了。” 李虎走出人群,低眉顺眼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你还委屈上了。” 陈堪差点被气笑了,始作俑者竟然还委屈上了,反而弄得好像他的不是似的。 李虎道:“大人,属下认罚,还请大人放过弟兄们。” 话一说完,王龙抽刀便对着自己的手臂狠狠的挥了下去。 “当!” 李虎的刀砍在了陈堪的刀背上,刀刃瞬间被蹦出一个大口子。 陈堪没好气道:“行了,做给谁看呢?” 李虎有些羞愧的收回被蹦出一个豁口的刀,低声道:“大人,属下再也不敢了。” “李虎罚俸半年,其他人罚俸三个月,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脸都给我丢到蜀中来了。” 众人闻言,忍不住偷瞄了陈堪一眼。 异口同声道:“属下愿意认罚。” “回京师!” 陈堪没好气的下完命令,招手叫过来单百户,对他吩咐道:“还请单百户转告老侯爷一声,就说我已经回京师了,让他勿要挂念。” 单百户沉声道:“是,卑职一定将话带到。” 嘱咐完单百户,陈堪气冲冲的背着手朝江边走去。 …… ……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站在大船边上,陈堪看着两岸的风景,不由得大声吟哦出了这首李太白的名作。 随后紧了紧衣袍,对着江里吐了几口口水。 十一月中旬的天气已经非常寒冷了,陈堪刚才吟哦之时,嘴里被灌进了一大口刺骨的凉风。 这是真正的喝西北风。 从夔州出来以后,陈堪便一直待在房间里面。 因为赌博一事,方胥等人也不敢来触陈堪的霉头,只是每天按时将三顿饭送进他的房里。 今天再次路过秭归,陈堪终于坐不住了,跑出甲板上来直抒胸意。 方胥和张三估摸着陈堪今日的心情应该要好了一点,便典着脸迎上来,问道:“大人,今天想吃什么?” 陈堪回过头来,看见两张谄媚的脸,顿时皱起了眉头。 “没看见本官喝西北风已经喝饱了吗?” 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陈堪转身就走。 主要是看着他们比较碍眼,陈堪这个人一向又是爱憎分明的性子,他才没心情搞什么礼贤下士那一套。 方胥与张三面面相觑,无奈的叹了口气。 陈堪阴阳怪气的样子,这几天他们送饭时已经领教得够够的了。 …… 等陈堪再次出门时,已经能够远远的看见京师的城墙。 时隔两月,他终于再次踏足这座世界上规模最大,人口最多的城池。 去往蜀中一行,所有人都非常想念京师的繁华,看着麾下的校尉们脸上欢呼雀跃的表情,陈堪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大船稳稳的停靠在码头之上,他大手一挥道:“所有人放假一天!” 出去那么久,陈堪自然也是归心似箭。 尤其是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结婚了,而他的家中还什么都没有准备。 这怎么行? 他可是承诺过要给大眼睛萌妹一个永世难以忘怀的婚礼。 陈堪可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刚回到府中,陈堪便让云程召集了家里所有的下人。 陈府后院的香水与肥皂正在热火朝天的进行大生产。 每天都有数不清的肥皂和香水从这里流出去,换回来大批的金银铜钱。 现在陡然被陈堪叫停,下人们眼中顿时露出不解之色。 将陈府之中的一百来号下人全部召集起来,陈堪对他们伸出了两根手指。 “我现在宣布两间事情。” 迎上下人们不解的目光,陈堪说道:“第一件事情,生产香水与肥皂的厂房已经建好了,我会在你们之中选出一些师傅去厂房里教导新人,有自愿去的找云管家报名。” “第二件事情,半个月之后,你们的主家,也就是我,即将与当朝常宁公主殿下成婚。你们将陈府布置一下,成婚之后,我与公主殿下依旧还是居住在陈府。” 宣布完这两件事情,陈堪遣散了下人,叫过来云程吩咐道:“去十八坊请一些木工师傅过来,另外,再带人去买一些鱼胶,火棉布,还有竹篾……” 吩咐完这一切,陈堪回到书房,提笔,开始画图。 当日他在灵谷寺与大眼睛萌妹说的那些话并非是吹牛逼。 他是真的打算造一个大号孔明灯来迎娶朱月澜。 还有什么样的婚礼,是比飞在天上举办更让人难以忘怀的? 至少在这个时代,绝无仅有。 而大号孔明灯,说白了就是热气球。 造飞机陈堪造不出来,但造一个穿越者必备的热气球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没压力,嗖一贼!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公道 翌日,陈堪早早的来到了南城兵马司,带着一大票人呼啦啦的朝城外走去。 这一次他去蜀中严格意义上来说算是擅离职守,因为没有朱棣的命令。 而他的职责是护卫整个京师的治安,并非是缉拿白莲教贼人。 第156节 但……陈堪并不后悔。 至少,他已经为那些个无辜死在佛子手上的女子讨回了一半的公道。 那具不知道是西佛子还是东佛子的尸体,此刻就静静的躺城外的义庄里面。 那八个女子的尸体自然是放不到这个时候的,所以义庄的棺材里装的是她们的骨灰。 至于佛子的尸体,则是被陈堪用盐巴腌制了一道后做成了腌肉,不然从蜀中带回江南,哪怕是冬日,尸体也早就变成烂肉了。 此时陈堪就蹲在佛子的尸体边上,一边给装在棺材里那八个少女烧纸钱,一边絮絮叨叨。 “你们的公道我已经替你们讨回来了一些。” “可惜的是还是让元凶跑了。” “不过你们别担心,总有一天我会将他们全部弄死的。” “另外,你们要是在天有灵的话,尽量的保佑我升官发财。” “唔……或者保佑我升官就行了,因为发财我自己会发。” “升官了我就可以改变这个世道,也可以让更多的人得到公道。” “你们别着急,我会很快替你们将剩下的公道也讨回来的……” “……” 义庄之内,除了陈堪之外,只有看守义庄的老瘸子在里面,陈堪带来的亲卫们,全都挤在门口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祭奠自己的亲人的时候,他们也会这样絮絮叨叨的。 但此时,他们就是觉得陈堪现在的样子很怪异。 明明他和那些女子素不相识。 在他们的眼中,陈堪绝对算是杀人如麻的人物了。在锦衣卫时,他搬倒了朱济熺,光是被朱济熺牵连的人就足有上千人。 送朱济熺去王陵时。 又是两千余人死在他毫无感情的命令之下。 还有这一次去蜀中,白莲教上百人死在一场他亲手策划出来的大水之中,也没有见他眼中露出半点不忍之色。 自陈堪在大明出道以来,间接或直接死在他手上的人绝对不下三千之数。 但就是这么一个杀人如麻的人物,偏偏会为了八个素不相识的少女,怒气冲冲跑去蜀中,将杀害他们的凶手带回她们的尸骨面前。 并且,还会在祭奠几个素不相识的人时,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抹眼泪。 这样的画面实在是太诡异了。 用陈堪常说的话就是反差极大。 他们发现,他们越来越看不透他们这个年轻的上司了。 原本以为他是一个狠人,但他不经意间露出阳光大男孩的气质时,同样能够感染到他们。 神秘,怪异,还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怪! 太怪了。 他好像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在他的眼里,有时候人命是人命,有时候又是数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复杂,这么怪异的人呢? 那个老瘸子就静静的坐在陈堪的旁边。 老瘸子守在这个义庄里已经快四十年了。 这个义庄收容的都是一些没有人认领的孤魂野鬼,唯一与这些孤魂野鬼为伴的就只有他这个瘸了四十年的老瘸子。 老瘸子的脸长得很恐怖,脸上全是褶皱,让老瘸子看起来宛如地狱里的恶鬼。 老瘸子将陈堪的低语全都听进了耳朵里,他看着这个絮絮叨叨的少年,麻木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神采。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公道可言?” 老瘸子开口了,声音沙哑低沉,让人一时间分不清是男是女。 他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问陈堪。 陈堪的手一顿,转过头,对上了那双沧桑的眼睛。那双眼睛有些昏暗,黑眼仁少,白眼仁多,看起来有些恐怖。 陈堪见过很多双这样的眼睛,那是人快要死时的眼睛。 他看着那双眼睛,认真的说道:“会有的。” 老瘸子似是不认同他的话,机械似的摇摇头道:“没有的。” 随后,老瘸子抬起手来,指着义庄里崭新的八口棺材,说道:“老婆子我守了这个义庄四十年,见过死人无数,她们是最幸运的。” 从她的自称中,陈堪知道了她的性别。 他没有和她争论。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公道,都是需要人去争取,无人争取,自然便没有。 陈堪来了,他愿意为那些无力争取的人去争取一下。 烧完纸,陈堪便起身用匕首将佛子的人头割了下来。 从血肉的粘连出,能看得出来陈堪腌肉的手法很棒,血肉里没有一丝腐坏,也没有一丝水分,更没有一丝臭味。 他将人头摆上了供桌之后,其他人便蜂拥进来,将尸体给拖了出去,只在地上留下了一些没有融化盐粒子。 老瘸子蹲下来,从地上捡起一块盐粒放进嘴里,脸上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品尝完盐粒的味道,她叹息道:“上好的青盐,用来腌尸体浪费了,若是拿来腌猪肉做成烟熏腊肉,用水煮了,老婆子我能连吃三碗米饭,可惜了哟。” 她颤颤巍巍的做回凳子上,又恢复了那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但陈堪却是脸色大变,他厉声喝道:“你吃人肉?” 像是看透了陈堪的想法,她慢慢悠悠的说道:“这个世道是没有公道的,老婆子要是不吃,这个义庄早就没了,这些人还能有个容身之处,都得感谢老婆子我。” 陈堪一愣,随后沉寂下来。 他确实没资格指责她。 能建立一个义庄,收拢那些没人要的尸骨,本身就是世间莫大的功德。 正如她所说,若是没有她,多少人死后连个容身之地都找不到。 老瘸子坐在凳子上,不开口时,宛如一个死人。 “你想吃眼烟熏腊肉吗?” 陈堪的声音温和下来。 见老瘸子不说话,他又重重的说道:“管够。” “好!” 老瘸子应了一声,陈堪回过头去,方胥瞬间带人撒丫子狂奔着朝京师而去。 他去买烟熏腊肉。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方胥便提着一挂洗干净的烟熏腊肉回到义庄门口。 足足五指厚的肥膘。 还带来了米饭和蒸煮的锅具。 很快,腊肉和米饭便煮好了,方胥忐忑的将一海碗米饭与腊肉端到老瘸子面前。 老瘸子睁开眼睛,接过碗来,颤颤巍巍的用手拿起一块肥肉放进了嘴里。 “就是这个味道。” 她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享受的表情,片刻之后,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大……大人,她死了。” 陈堪颔首道:“我知道!” “传令下去,将这里的义庄规模扩大,纳入五城兵马司麾下管辖。” 吩咐完之后,陈堪自语道:“公道,会有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小冰河的预兆 这些日子,五城兵马司与锦衣卫斗得如火如荼,时常有流血事件发生,但每一次许远都处理得非常完美。 陈堪见状,也就彻底的放权给他。 朱棣要陈堪创立五城兵马司的初衷,是为了钳制锦衣卫,两个部门同时监督百官。 在锦衣卫与百官发生冲突之时,五城兵马司就会跳出来唱白脸,将落在锦衣卫手里的无辜官员救下。 现在五城兵马司逐步走入正轨,陈堪便不再过多的干涉。 如今,他扮演的角色更多的是五城兵马司幕后大佬的角色,主要的任务是依靠自身人脉与六部以及朱棣打交道。 而五城兵马司的日常管理,皆是由许远做主。 腊月十五,深冬时节,北国已经是一片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场面。 江南也正式步入冬天。 虽然没有下雪,但湖面结冰亦是常有的事情。 恰逢国子监休沐,陈堪便将热气球首飞的日子定在了今天。 喜气洋洋的陈府,到处都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红纸剪成的喜字。 任谁来看都知道陈府的喜事将近。 自秦淮河引水进来的小湖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碎冰。 陈堪身披狐裘大氅站在小湖边上,云程作陪,二人的身后是许多正在忙碌的陈府下人。 第157节 制造热气球这个东西,陈堪真正的贡献只是画了一张图纸,整个热气球的缝制都是由府中下人领着十八坊请来的匠人完成。 现在,也将由他们对着图纸进行组装。 陈堪任由他们自己发挥,他朝手心呼了一口气,随后蹲下身子,从湖中拾起一块薄薄的碎冰。 将碎冰放进嘴里,片刻后,他的嘴里便响起“咔嚓…咔嚓…”的咀嚼声。 “这鬼天气,越来越冷了,小人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秦淮河的水面结冰。” 云程有些感慨,他作为地地道道的江南人,自小便是在温暖气候的环境中长大。 活水结冰,确实罕见得紧。 陈堪在狐裘上擦了下手,淡淡的说道:“再过些年,江南下大雪也不奇怪。” “江南会下大雪?” 对陈堪的话,云程不置可否,他没有反驳,但显然也不会认同。 江南下雪这种事情,不算罕见,但大多是秀气的小雪,通常头天下第二天就化了,像北方那样大雪连下数月的情况,决计是不可能的。 陈堪见他不信,也没有多说。 后世的史学家将小冰河时期开始的时间一直从明朝推到了南宋时期,蒙兀人南下便是最好的明证。 但实际上,寒冷的气候真正对中原王朝造成影响,是从明朝的宣德年间开始的。 自宣德年间开始,大明便连年出现大旱与大涝的天气,到了明嘉靖年间,更是连洞庭湖上都结了一尺厚的冰层。 江浙一带的小江小河整体上冻,人行在江河之上如履平地。 而这样的情况,将会一直持续到清朝乾隆年间,这些事情都是史书之上有明确记载的。 眼前小湖之上薄薄的冰层,只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见热气球组装成型,陈堪也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想了也没用,徒增烦恼罢了,毕竟小冰河天灾这种事情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哪怕他是穿越者。 陈堪踱步来到这只软踏踏的热气球前方,见热气球上还贴着一个巨大的喜字,嘴角不自觉的露出笑意。 陈府的下人们很有创造力,不仅将整个热气球的颜色都涂成了红色,还在球上画出了许多喜庆图案,如金蟾蝙蝠之类的。 虽然气球的造型不如后世的精美,但陈堪依旧很满意。 “公子。” “热气球已经组装完毕,需要试试效果吗?” “当然要试!” 面对着匠人的询问,陈堪忍不住露出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这可是用来娶媳妇儿的东西,不试试效果,万一到时候闹乌龙怎么办? “点火!” 陈堪一声令下,陈府的下人们连忙用各种工具将巨大的球体撑开。 气球下方用来载人的框,为了减少重力,采用的是薄薄的竹篾编制而成。 燃料则是经过陈堪蒸馏提纯过的火油,还配备有一个小型的鼓风箱,怕的就是火太小产生的热量不够。 燃料被点燃,窜起的火蛇仿佛要择人而噬。 火焰窜进了球体之内,就见原本瘪瘪的球体慢慢的鼓了起来。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个巨大的球体就开始在陈府后院晃晃悠悠的升空,若非竹筐里提前放置了许多增加重量的沙袋,只怕早就离地而去了。 下人们看着悬浮在半空之中的巨大球体,眼睛张得大大的。 这个大家伙竟然是她们缝制出来的? 不可思议! 站在陈堪旁边的云程也有些愣神。 陈堪与他说起热气球时,只告诉他是一个大号的孔明灯,但……这也大得太离谱了吧? 他有些狐疑的问道:“公子,您确定这东西能载人上天,不会一溜烟飞走了?” 陈堪满不在乎的说道:“有牵引绳子呢,怕什么!” 热气球的原理与孔明灯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利用热胀冷缩的物理原理,通过加热空气使其膨胀,比重变轻而向上升起。 在后世,随便一个学过初中物理的人都能造得出来。 所以,看着眼前这个原始粗犷的热气球一点零版本,陈堪根本没有任何成就感。 但放在大明,这么大体积的孔明灯还是很能唬人的。 至少云程一一众陈府下人看着陈堪,那眼神之中就带着惊为天人的震撼。 这个年轻的公子,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也就罢了,区公主也没问题,但是像热气球这样的东西,他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孔明灯在中国大地上已经流行了几千年,怎么就没有人想过将孔明灯放大一千倍一万倍,用来载人呢? 现在没有人怀疑这个大号孔明灯能不能飞起来,他们只好奇自家公子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 为什么他们想不到呢? “可以了,收!” 陈堪将下人们崇拜的目光一一收下,然后拉开竹筐的竹门走了进去。 第一百九十四章 热气球试验 “公子,危险!” 云程见陈堪竟然准备亲自上去实验,顿时大惊失色。 “危险,哪里危险了?” 陈堪有些诧异云程的表情,试个热气球有什么危险的。 人家大飞的飞上万米高空也没见得有多危险。 云程面露忧色,问道:“公子,这东西毕竟没有人试过,万一不牢靠,掉下来怎么办?” “那,要不你来?” 听人劝吃饱饭,陈堪一向是从谏如流,当即拉开竹门下了热气球。 “啊?” 云程一愣。 “进去吧你!” 云程的脸顿时难看起来,他想说点什么,但陈堪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便将他踹进了竹筐里。 “公子,我……” 云程的眼神很幽怨,他只是担心主家的安全,却也没想过以身试险啊。 陈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什么,丢沙袋啊,放心,万一你掉下来摔死了,我一会好好厚葬你的。” 云程呐呐道:“公子,您别咒我!” “怎么是咒你呢,别磨蹭了,快点。” 陈堪催促了一句,云程只好不情不愿的将竹筐里的沙袋一袋一袋的丢下来。 每丢一个沙袋,热气球便颤抖一下。 但看着眼神之中满是好奇之色的陈府下人们,他这个大管家怎么敢露怯,只得硬着头皮假装出很淡然的模样。 陈堪邪魅一笑,见热气球要开始晃晃悠悠的离地了,一个健步窜上了热气球下方的竹筐里面。 “公子,你……” 云程还没开口,陈堪已经将手中的沙袋丢出了竹筐,并且拍了拍巴掌,扬起一阵灰尘。 一阵强烈的失重感传来,热气球开始晃晃悠悠的升空,云程顿时闭上了嘴巴,满眼惊恐的看着不远处的下人们。 “咦,他们怎么变矮了?” 云程大为惊奇,很快,远处的屋檐也映入了他的眼帘。 原来不是他们变矮了,而是他真的飞起来了。 “公子,公子……” 云程的脸色忽然激动起来。 陈堪很适应这种逐渐升高的感觉,稳稳的站在竹筐边上,笑问道:“怎么样,飞起来的感觉如何?” “有点晕。” 云程难掩脸上的激动之色,只是话一出口,就暴露了他怂人的本性。 热气球上升一段距离之后,便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半空。 陈堪是有把握热气球一定能飞起来,但第一次试验,他还是保守的只上升了二十米的距离。 手臂粗细的牵引绳被绷的笔直,有幸目睹这一幕的下人们张大了嘴巴。 “竟然,真的飞起来了?” “那……竹筐是俺编的……” “火焕布是我逢出来的。” “还有我,还有我,鱼胶是我沾的。” “真的飞起来了。” “哇……” 震惊过后,是一阵阵欢呼声。 尤其是参与了热气球制作的下人们,脸上顿时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第158节 云程逐渐适应了那股失重感,但他依旧不敢胡乱动弹,他现在是又喜又怕。 喜的是这个热气球竟然真的能够飞起来,怕的是万一他胡乱动弹一下,导致失去平衡掉下去。 二十米的高度,摔下去足以将人摔成一滩肉泥。 “公子,我们飞起来了,真的飞起来了。” 他有些僵硬的扭过头去,看着陈堪淡然的面容,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钦佩。 “不可思议,人竟然真的能飞上天空。” 云程的声音有些颤抖。 陈堪笑道:“这不算什么,才这么高点,还能继续往上呢,要不要试试在高空俯瞰京师是什么感觉?” “俯瞰京师?” 云程有点心动,但随后脸上便露出失望的表情。 “大人,京师不能有建筑高过三大殿的,犯忌讳的事情,咱们还是不要做。” 云程知道陈堪在陛下面前很受宠,但这毕竟是犯忌讳的事情。 陈堪也只是随口一说,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准备更长的绳子。 这个热气球毕竟是用来接亲用的,陈堪可不想喜事变丧事,还是保险一点比较好。 “行,那就下去吧!” 高空之上的寒风刺骨的冷,只是几分钟时间,陈堪已经冷得脸色发青。 闻言,云程强忍住内心的激动,朝着地面喊道:“收绳子!” 得到云程指示的下人们顿时手忙脚乱的开始转动地面上的绞盘,几分钟之后,巨大的热气球掉落在地上,陈堪背着手走下竹筐。 云程则是被下人给扶出来的。 他腿软! 陈堪召集起所有参与了热气球制作的下人们。 他迎上他们惊奇与热烈的眼神,笑道:“这一次的热气球制作得很成功,每人赏钱十贯。 另外,大家这几天再加把劲,把热气球做得再精致些。 三日后,公子我就坐着你们造出来的热气球,去把你们的主母接回家来!” “公子公侯万代!” 陈堪成功的用十贯钱让下人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 每个人都干劲满满地围上了热气球。 他们准备拿出十二分的精力,把热气球改造的更加精美。 他们相信,三日后,经由他们的手造出来的热气球,一定能起到轰动全城的效果。 鼓励了一下下人们干活的热情,陈堪走到云程面前,笑问道:“怎么,腿还软?” 云程有些难为情的说道:“小人第一次上天,给公子丢脸了。” “呵呵呵,无妨,腿要是不软了,去备一份厚礼,随我去吏部尚书府上一趟。” 回到京师之后,陈堪一直忙着热气球的事情,还没有去拜访过方孝孺。 三天之后,方孝孺与师娘郑氏是需要充做男方家长的。 就算方孝孺与他关系亲近,他也得亲自去请才像话,否则,那就是礼数上的问题了。 要被人家戳脊梁骨的。 另外,陈堪虽然觊觎公主府的繁华,但他从来没想过去公主府成亲。 他不想自己与大眼睛萌妹的婚事里掺杂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寻常人家的婚事如何进行,他便如何进行。 而这个事情,他得提前去和方孝孺打一下招呼。 有方孝孺出面,想来朱棣和礼部那边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为难他。 毕竟,陈家可就他这么一颗独苗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方孝孺的告诫 方府的书房之内,方孝孺似笑非笑的看着陈堪道:“陈大人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陈堪有些尴尬的扣扣后脑勺:“老师这话说的,这不是要和公主殿下成亲了嘛,学生这段时间确实是有点忙。” “哦!” 方孝孺抚着胡须点点头,随后揶揄道:“这么说,你今日就是单纯来看我这把老骨头的?” 陈堪更尴尬了。 这老人家咋这么坏呢? 不知道揭人不揭短吗?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哇! 在心里腹诽了一句,陈堪脸上浮现出谄媚的笑容:“主要是来看您与师娘,不过,也有一些小事想请老师与陛下说说。” 方孝孺抿了一口茶水,淡淡的问道:“你与公主殿下在陈府成婚的事情?” “老师法眼如炬!” 陈堪伸出大拇指,脸上的笑容越发谄媚。 方孝孺皱眉道:“凑性!” “此事老夫与陛下和礼部已经沟通过了,只要不违礼制,你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便是。” “嗯?” 陈堪大喜:“老师不愧是老师。” “还有一件小事,学生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嫡亲长辈了,就您这么一个老师,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三日后,还请老师与师娘能去家中,充任一下学生的父母。” 方孝孺缓缓点头,陈堪在这个世界上就他一个老师,他同样就只有这么个弟子。 待陈堪道明来意之后,方孝孺忽然问道:“老夫听说,顾成那老家伙打算将女儿塞给你,被你拒绝了?” 陈堪一怔,狐疑道:“您听谁说的?” “是有这事儿,不过,学生没同意。” 总不可能是顾成说的吧? 老家伙一点脸都不要了? 方孝孺道:“别管老夫听谁说的,你以后需离将门那些老家伙远一点。” “为什么?” 陈堪一愣,离将门远一点,这又是什么说法? 看见陈堪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方孝孺忽然叹口气道:“这些日子,老夫随时与陛下打交道,咱们这位陛下,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陈堪点点头,这个他早就知道了,朱棣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暴君。 暴君哪有好相与的,不都是一言不合就杀人嘛。 况且,朱棣比朱元璋可要好相与多了。 朱元璋那才叫不好相与。 不过,陈堪隐隐也能猜到方孝孺要说什么了。 “你的身份特殊,陈恒当年就是因为看不清时势,才会落得个如此下场,为师不愿你走你父亲的老路。” 感慨了一句,方孝孺淡淡的说道:“陛下是个很敏感的人,兵权这种东西历来就很犯忌讳。 你又要与皇家结亲,现在你没有踏足朝堂,陛下也不会与你计较什么,一旦有朝一日你高居庙堂,再与将门走得近些,你觉得陛下会是个什么感受?” 闻言,陈堪又是一愣,心里却是有些不以为然。 先不说自己还这么年轻,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的高居庙堂。 就说现在,自己与将门充其量算是生意伙伴关系。 并且,生意的大头还是在陛下手上。 现在就考虑这些事情,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 不过,陈也清楚方孝孺在担忧什么。 他的身份确实是一个大问题,犯官之后,还是前朝将门的犯官。 但……时代不一样了。 朱小四不是老朱。 他也没有学习老朱的必要。 老朱那是为他的好孙儿建文铺路,朱老师又不用为朱胖胖铺路。 他和那个便宜死鬼老爹所面临的局势完全不同。 当然陈堪也不至于将心里的想法全部告诉方孝孺,老人家年纪大了,喜欢胡思乱想是正常的,况且方孝孺也是在为他担心。 所以对于方孝孺的意见,陈堪欣然接受。 “老师放心吧,学生省得。” 朝着方孝孺一拱手,陈堪便准备告辞了。 方孝孺对陈堪太了解了,一看陈堪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心里。 他有些忧心。 只是思索片刻,他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他知道,以陈堪的年纪,有些事情他与他说得再多,陈堪也未必能理解。 第159节 作为老师,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起到提醒的义务。 至于事情真正发生之时该怎么做,那是到时候的事情,世界上哪有能将所有事情全都提前思虑周全的人呢? 目送着陈堪走远,方孝孺摇了摇头,又开始忙碌起来。 出了方府,守在大门之外的云程迎了上来:“公子,要回府吗?” 陈堪抬头看了看天色,摇了摇头:“去南城兵马司。” 随着京察结束,南城兵马司也在京师名声大噪。 足有数百位被牵连的官员被五城兵马司从锦衣卫手里救下,其中不乏朝堂之上的高官。 为了救这些官员,五城兵马司与锦衣卫之间没少发生冲突流血事件。 现在既然他忙完了自己的事情,于情于理都该去趟衙门,不为别的,就算是去给五城兵马司撑腰也是该去的。 …… …… 南城兵马司衙门今日的气氛异常焦灼,而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大大咧咧的坐在衙门主位上。 而衙门正主的张永,则是敢怒不敢言的搬了个椅子坐在一侧。 五城兵马司的实际管理人许远,坐在张永对面,脸色阴沉的看着主位上那人。 而那人则是一副目空一切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将堂下两人放在眼里。 他将一块令牌摁在手上,等手臂上被摁出一个印子,又换另外一只手接着印。 百无聊赖的模样,让人有些想将鞋子脱下来用鞋底问候他的脸。 半晌之后,那人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问道:“陈堪那小子来没来?” 许远面无表情的说道:“已经去请了,不过陈大人最近在忙与公主殿下大婚的事情,本官也不知道能不能将陈大人请来。” 年轻人挑了挑眉:“哟呵,数月不见,他陈堪好大的官威啊,难道连我都不见了吗?”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道清朗的声音。 “见,当然见,数月不见,公爷别来无恙啊。” 第一百九十六章 兴师问罪 四目相对,陈堪迈着步子走进了衙门。 他看着坐在主位上那青年,脸上扯出一个笑脸,问道:“公爷什么时候回到京师的,也不遣人来告知小弟一声,小弟也好为公爷接风洗尘啊。” 那青年没有回答,他走下主位,来到陈堪面前,答非所问道:“陈堪贤弟,数月不见,倒是没想到你会叛出锦衣卫啊,出息了!” 青年正是奉了朱棣的命令,带着大军前往各位藩王的封地上收缴兵权的李景隆。 他一回来便听纪刚说锦衣卫多出来一个对手,仔细一问,竟然是陈堪。 他和纪纲虽然不对付,但他毕竟是锦衣卫的人,在得知陈堪竟然敢与锦衣卫为敌之后,便跑来南城兵马司准备来个兴师问罪。 不过,几个月时间过去,陈堪也不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 对于李景隆话中的嘲讽之意,他仿佛没出来似的,淡淡的应道:“公爷说笑了,都是为国效力,谈不上背叛。” 被陈堪不咸不淡的呛了一句,李景隆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看着陈堪,一字一句的说道:“好一个为国效力,那本官怎么听说,你纵容手下,强行从锦衣卫手中掳走了不少罪大恶极的乱臣贼子呢?” 陈堪双手一摊,道:“可本官怎么听说,本官麾下救出来的官员都是履历清白的好官呢?” “莫不是公爷听信了谗言,连真相都没搞清楚,便来寻本官兴师问罪?” “笑话,进了锦衣卫的官员,哪一个是干净的,贤弟莫不是以为我锦衣卫会做出那等构陷官员牵连朝臣的大逆不道之事?” 二人针尖对上麦芒,语气虽然平淡,但话里话外却无不显露出咄咄逼人的之态。 眼看衙门之中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守在衙门外面的方胥等人顿时一窝蜂的冲了进来。 一看这个架势,李景隆便忍不住冷笑起来。 他看着方胥,王龙,李虎等人,冷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全都是锦衣卫的叛徒啊,怎么,你们今日还打算将本公爷砍杀在这里不成?” 李景隆一句话出口,方胥等人顿时对他怒目而视。 陈堪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阴恻恻的问道:“公爷一口一个叛徒,怎么,我等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吗?公爷是不是还打算代替锦衣卫将我等抓回去受审啊?” 与此同时,除了张永之外,许远等人也将不善的目光看向了李景隆。 大有一言不合就出手的架势。 李景隆陡然一惊,他突然想起来这里五城兵马司的主场,真要动起手来,他恐怕讨不了好。 权衡利弊之后,李景隆脸色一变,他转头看着陈堪,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等着吧,这事儿没完。” 说完,大步走出衙门扬长而去。 陈堪盯着李景隆的背影,面露思索之色。 许远凑上来道:“大人,曹国公不是纪纲,被他记恨上,咱们五城兵马司日后怕是没有什么安生日子了。” 陈堪点点头,许远的意思他懂。 李景隆和纪纲不同,纪纲是酷吏,平日里不会为难五城兵马司,但一旦让他抓到机会,指不定就抽冷子给你来一记狠的。 而李景隆是纨绔,本质上和徐景昌没有什么区别,纨绔的手段虽然不致命,但是很招人烦。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对你出手。 说不定好好的走在街上就被人敲了闷棍。 “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陈堪罢罢手。 脸色恢复了平静。 纨绔的手段确实令人恶心,但五城兵马司这么大的衙门,总不至于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敲闷棍打黑手这些手段也不是只有他李景隆会,陈堪也会。 大不了掀桌子,大家都别玩了。 宽慰了许远一句,陈堪来到主位上坐下。 张永见状,一溜烟跑到库房,再出现时,手上已经多了一叠资料。 “大人,这是这些日子五城兵马司从锦衣卫上救下来的官员名单和资料。” 张永恭恭敬敬的将资料放在陈堪面前,便束手立在一旁。 许远道:“大人,这些日子不少兄弟与锦衣卫起冲突时受了伤,属下自作主张一人补偿了他们一些钱财,另外,有几个重伤垂死的兄弟,只怕是没有机会恢复了……” 来到衙门里,处理这些琐事便是避免不了的,陈堪倒也有心理准备。 他取过那叠资料看了起来,边看边说道:“你做得很好,咱们五城兵马司,永远是人比钱重要,受伤的弟兄们,伤好了之后让他们归队便是。” “立了功劳的弟兄,该升官的就升官,咱们五城兵马司不论资历那一套。” “另外,重伤的弟兄,该请郎中就请郎中,能归队的归队,不能归队的,俸禄发着走,家中有子嗣的率先安排进衙门,不要让弟兄们流血又流泪。” “……” 陈堪罗里吧嗦的说了一堆,许愿一件一件的点头应下。 看完手上的资料,陈堪转头朝张永问道:“这些资料有备份吗?” 张永点头道:“有的。” 陈堪将资料整理好,吩咐道:“备份都烧了吧,咱们不需要这些官员感恩,他们的感恩对象只能是陛下,这份资料我会递到陛下的案头。” “是,属下这就去办。” 在五城兵马司处理了一个下午的杂事,陈堪伸了个懒腰,走出衙门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五城兵马司救出来的这些官员,对五城兵马司来说不是功劳,而是烫手的山芋。 什么情该领什么情不该领,陈堪分得很清楚。 一两个官员当然没问题,但一两百个官员同时承情时,那就叫结党了。 靠着牙牌进了皇宫,陈堪来到奉天殿门口排队等着朱棣的召见。 奉天殿门前站着许多大臣,比陈堪官职高的也不是没有。 但陈堪求见的消息刚刚传进奉天大殿,便听见大殿之中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 “宣提督五城兵马司陈堪觐见。” 在大殿门口老老实实排队的朝臣们顿时将不善的目光投向了陈堪。 “你他妈充钱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在蜀中的收获 陈堪当然没有充钱,只是简单泡了个公主而已。 女婿见老丈人,不用排队。 很合理! 迎着大臣们不忿的目光,陈堪非常嚣张的迈着官步走进了那间代表着天下权力中枢的大殿。 “臣,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朱棣,老社畜了。 反正陈堪每一次面见朱棣,他不是在批阅奏折,就是在批阅奏折的路上。 这也从侧面说明了朱棣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第160节 都说皇帝是天底下最尊贵的职业,陈堪只觉得朱棣这个皇帝当得悲哀。 每天忙于案牍之间的日子,有什么可令人羡慕的? “坐!” 朱棣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声,陈堪便直起身子,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这一趟蜀中之行,可有收获?” 陈堪偷瞄了他一眼,见他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不由得撇撇嘴道:“回陛下,炸了一条河算不算?” 朱棣淡然道:“朕很忙,没空陪你闲聊,既然没有收获就赶紧滚。” 陈堪:“……” 他承认,当皇帝还是有令人羡慕的地方的,比如朱棣叫他滚,他就不敢反驳。 他面色不变的应道:“陛下恕罪,收获自然是有一些的,不过臣今日前来却不是为了蜀中之事。” “哦?” 朱棣放下手中的朱笔,将审视的目光投向陈堪身上。 陈堪见状,忙将怀中的一叠资料摆在朱棣面前,低声道:“陛下,这是这些日子五城兵马司从锦衣卫手中救下来的官员履历,备份臣已经烧掉了,这是原稿。” “嗯!” 闻言,朱棣颇为赞赏的看了陈堪一眼。 他不得不承认,陈堪确实是一个很贴心的臣子,总是能分毫不差的领会他的意思。 施恩于朝臣的事情,只能是他这个皇帝来做,五城兵马司充其量算是他施恩的一个工具。 陈堪很好履行了一个工具人的职责。 他满意的点点头,便拿起资料看了起来。 只是一看见纸上密密麻麻的名字,他的眼睛便眯了起来。 “这么多?” “回陛下,臣查过了,这些官员确实是无辜的。” 陈堪小心翼翼的应了一句,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的打量着朱棣的表情变化。 可惜,陈堪并未从朱棣的脸上看出更多的东西。 比如,整治锦衣卫乱抓乱杀的决心。 看完陈堪递上来的资料,朱棣面无表情的说道:“既然这些官员都是无辜的,那便交由吏部处理吧。” 闻言,陈堪心里不由得有些失望。 这就是不打算追究锦衣卫咯? 他还准备借机进几句谗言恶心一下纪纲的。 “是,那臣先告退了!” 陈堪朝朱棣一拱手,就准备离开。 从朱棣对这份名单的态度,陈堪能够意识到,朱棣对于锦衣卫依然是非常看中的。 自己想要搬倒纪纲,任重而道远啊。 “慢着,朕还没让你走。” 朱棣的声音响起,陈堪的脚步一顿,再回头时,脸上已经满是谄媚的笑容:“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朱棣淡淡的说道:“坐下,与朕说说,去蜀中的收获。” “呃……” “不知陛下想听哪方面的?” 陈堪依言坐下,心里却满是不乐意。 刚才还说没时间和我闲聊,现在这脸打的。 啪啪响啊。 你就不脸红吗? 哦,皇帝是龙,龙的脸皮厚。 陈堪脸上笑嘻嘻,心里马卖皮。 主要是,他去蜀中的事情,要怎么和朱棣说呢? 说他是为了私怨? 还是说是为了帮那几个无辜的少女报仇? 好像这些理由都不是太站得住脚的亚子。 “镇远侯麾下的大军,你见过了吧?” 朱棣开口了,一开口就是直奔重点。 陈堪正色道:“见过了。” 朱棣继续问道:“嗯,你觉得如何?” 陈堪心中警觉起来,这个问题,似乎不是他这个提督五城兵马司应该回答的吧? 不应该去问兵部尚书茹瑺,或者五军都督府那些大都督吗? 斟酌了一下,陈堪中规中矩的应道:“我大明的军队,自然是军容强盛,百战不殆。” “哦?” “是这样吗?” 朱棣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 他沉声道:“你当真这么认为?” 陈堪心中的警惕更盛,他总觉得朱棣问这话有些不怀好意。 但他又不能不回答。 看来今天不宜进宫啊,早知道今天出门的时候就看一下黄历了。 “陛下觉得,大明的军队是个什么样子?” 看我倒反天罡! 稍加思索之后,陈堪发动了被动技能。 想知道朱棣是什么意思,干脆直接问好了,朱棣总不至于为这点事情训斥他一顿吧? 然后,陈堪就发现,他猜对了。 朱棣看他的眼神顿时不善起来。 “是朕问你,不是你在问朕,怎么,你是不敢说吗?” “臣……不是!” 陈堪张了张嘴,心中暗道好险。 差点就说成臣不敢了。 药丸啊! 陈堪心思电转,看着朱棣不善的表情,咬着牙把心一横,梗着脖子道:“陛下,臣只是个孩子,哪里知晓什么兵事,就是单纯的觉得我大明的军容强盛罢了。” 装傻充愣,穿越者必备技能之一。 果然,陈堪此言一出,就见朱棣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在变好。 随后,竟然还怪异的笑了一下。 “也是,朕糊涂了,那么多大将军不问,问你一个不懂兵事的黄口孺子,倒是朕问道于盲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陈堪的错觉,他似乎在朱棣的笑容里发现了一些自嘲之意。 不过,只要能脱身,陈堪才懒得管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陛下所言极是,朝中那么多大将军,还有茹尚书这等国之柱石,陛下不如问问他们,臣先告辞了,您忙。” 陈堪自认为很有礼貌的朝朱棣拱了拱手,然后转身,迈开步子,越走越快。 看着陈堪的背影,朱棣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不过他也没有多想。 直到陈堪快要走出大殿时,朱棣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似乎是在与他谈论去蜀中的收获…… “混账,敢糊弄朕!” 朱棣怒了,手中的朱笔宛如利箭一般朝着陈堪的背影飞去。 陈堪听见耳边传来一阵破空之声,下意识的弯下腰。 然后,朱笔不偏不倚的戳在了刚刚准备进门的小太监胸前,并在他的衣襟上留下一个红点。 陈堪撒丫子就跑…… 第一百九十八章 什么破规矩 出了奉天大殿,陈堪若有所思地朝家中走去。 他隐隐能猜到朱棣究竟想问什么,毕竟顾成领兵平叛的对象是朱椿,一个只会读书的蜀秀才,而不是晋、宁、秦、辽等强藩。 老将顾成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自太祖以来无数战无不胜的战绩已经证明了他的军事水平。 既然顾成这个人没有问题,那出问题的只能是军队了。 也就是说,太祖定下的卫所制度已经开始逐渐显露出它的弊端。 想必不只是朱棣,朝中的有识之士应该也都意识到了。 但这层窗户纸之后是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侵吞军户土地的基层军官,军方大大小小的将领,以靖难起家的那几位侯爷,都是这个巨大利益集团的组成部分。 第161节 他们的利益来源便是这大明朝的百万大军。 其中的牵扯太深了,拔出萝卜带出泥,陈堪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提督五城兵马司,单独对某一个勋贵他还能挺直腰板说几句硬气话。 但要他去挖整个勋贵集团的根基,只怕一个浪头就会把他打得什么都不剩,就算有方孝孺在身后做靠山也不行。 朝中那么多大佬,还是让他们去忧心吧。 走着走着,陈堪停住了脚步。 大婚当前,他本不愿意去想这些事情,想了也没有能力去改变,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但是一回忆起历史书上的记载,大明中后期卫所制度糜烂,导致一整个卫所官兵打几个倭寇都打不过的窘态,他又觉得他应该做点什么。 脚步驻足在秦淮河边上,望着画舫之上的灯红酒绿,陈堪的心情一时间竟有些沉重起来。 明明在蜀中的时候,他都已经打定主意要大力发展火器,不去管军制的问题了。 但真到了这个时候,态度又动摇了。 “唉!” 一个俊朗的少年,驻足在秦淮河畔唉声叹气的样子,顿时惹来画舫之上女子们眼中的异彩涟涟。 注意到自己自己成为了女子们眼中的梦中情郎,陈堪回过神来。 看着距离自己十米开外,仿佛没长眼睛的方胥等亲卫,顿时恶向胆边生,飞身就是一脚踹了过去。 方胥被踹得一个狗吃屎趴在地上,爬起身子有些恼怒的看向偷袭者。 哦! 是大人啊? 那没事了! 他无所谓的拍了拍屁股上的脚印,问道:“大人今日不听曲吗?” 踹了方胥一脚之后,陈堪的心情瞬间就舒畅起来。 果然,烦恼不会消失,但是可以转移。 “不听了。” 心满意足的收回脚来,陈堪换了个方向,朝乌衣巷深处走去。 “大人,咱们不回家吗?” 法外狂徒张三追上了一过家门而不入的陈堪,一脸单纯的样子看得陈堪脚下又有些痒痒。 “你上前来,我告诉你!” 张三的眼中顿时露出狐疑之色,随后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上前来你肯定要踹我。 你骗不了我。 我他妈现在精得跟猴儿一样。 “哎哟!” 小腿上陡然挨了一脚,张三有些难以置信看着陈堪。 卑鄙! 陈堪收回脚,朝着乌衣巷最大的那栋宅子走去。 张三和方胥成了难兄难弟,二人一脸晦气的跟在陈堪屁股后面。 直到看见宅子上那巨大的公主府三个大字,脸上顿时露出恍然之色。 大人这是想老婆了啊。 难怪连最喜欢听的太平鼓都不屑一顾了…… 没错,陈堪确实想老婆了,虽然距离成婚只有三天的时间了,但是谁规定的在结婚前不能想媳妇? 此时的公主府相比两个月前,可谓是焕然一新。 两个月前这里是一个大工地,而现在这里是整个大明仅次于皇宫的豪华住所。 公主府门口的守卫肃然挺立,一身飞鱼服将侍卫们的身姿映衬得更加挺拔,腰间悬挂着御制绣春刀。 没有人会怀疑他们守卫公主殿下的决心。 陈堪距离公主府还有着至少二十米的距离,便被两个锦衣校尉拦了下来。 “公主府门,闲杂人等禁止靠近。” 锦衣校尉此言一出,陈堪顿时就不高兴了。 闲杂人等,什么叫闲杂人等? 我他妈是公主殿下的男人好伐? 陈堪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驸马爷,闲杂人等?” 两个锦衣校尉面面相觑,拱手应道:“陈大人,宫中有规矩,公主殿下现在是待嫁之身,不得接见任何人,包括您在内!” “什么破规矩?” 面对陈堪的吐槽,两个锦衣校尉依旧是不为所动,很好的履行了一个公主府亲卫的职责。 “不让我进去是吧,等我娶了公主,看我怎么炮制你们。” 恶狠狠的威胁了两个锦衣校尉一番,陈堪转身就走。 强闯公主府,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要他就这么放弃,也是不可能的。 远离了公主府大门之后,陈堪一声令下,麾下的亲卫们便开始打探起公主府周边守卫薄弱的地方。 是的,他又打算翻墙。 这种事情没什么羞耻的。 陈堪等了一炷香左右,张三便双眼冒光畏畏缩缩蹑手蹑脚的回来了。 “大人,临近秦淮河边上,没有人守卫。” 陈堪蹙眉道:“你这副猥琐的样子能不能改一改,带着你真的很丢人耶。” 张三的目光顿时幽怨起来,心里默默吐槽,还嫌我猥琐,要不是怕打草惊蛇…… …… 一、二、三、起! 助跑起跳,陈堪毫不费力地攀上了公主府的高墙。 然后纵身一跳,就发现几双惊恐的小眼睛静静的盯着他。 “抓……” “敢发出一丁点声音,我就弄死你们!” 陈堪的威胁很奏效,几个宫女果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驸……驸马,您怎么来了?” “您为什么不走正门?” 陈堪恶狠狠的问道:“少废话,告诉我公主在哪个房间。” “那……那里,二楼的阁楼……” 一个小宫女指了指小湖边上的阁楼,再回头时,陈堪已经快要接近那间小阁楼了。 几个小宫女面面相觑。 似乎,大概,有可能,成婚之前,男女双方是不能见面的。 吧? 第一百九十九章 无聊的朱月澜 小湖边上的阁楼已经被装扮得喜气洋洋,事实上整个公主府现在都很喜庆。 到处都是大大的喜字和大红灯笼。 “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嫁给我吗?” 陈堪忍不住邪魅一笑,对于朱月澜的自觉,他很满意。 阁楼上的窗子大开,楼下有宫人侍立。 陈堪助跑,起跳。 没攀到! 阁楼的高度太高,陈堪放弃了钻窗户的想法,大摇大摆的绕到阁楼大门处。 一个小太监揉了揉眼睛,他好像看到了一个不太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有脏东西…… 他不信邪的再次揉了揉眼睛,然后,就见一道人影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宋新,宋内侍,眼睛进沙子了吗?” 站在宋新面前,一股来源于身高的优越感满满的占据了陈堪的内心。 宋新大惊失色:“陈……陈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陈堪理所当然的说道:“这里是我媳妇家,我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不对吗?” 宋新一愣,随后转念一想,有什么不对吗? 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他虽然是个太监,没有媳妇,但是也知道夫为妻纲的道理。 第162节 宋新狐疑的自语道:“可是,婚期不是还有三天吗?” “哦!” “还没成亲。” 宋新反应了过来,但是当他抬起头时,陈堪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 “不可,陈大人,您不能上去…” 宋新话音未落,他已经看不见陈堪的背影。 “造孽哟…” 叹了口气,他决定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毕竟,陈堪能突破公主府的层层守卫走到这里,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 二楼的门没有关,陈堪刚刚走到大门口,便听见房间里传来朱月澜不开心的吐槽声。 “啊~” “真烦人~” “不能出去玩!” “还不让我出门。” “早知道嫁人这么无聊……” “不嫁了~” “啊~” “臭陈堪,这么久不来看我……” “死登徒子。” 陈堪放缓脚步,站在大门处偷听朱月澜的自语。 悄悄的探出半个头往着房间里看去,就见已经被打扮成大红色的房间里,朱月澜正在一张大红床上滚过来滚过去。 时不时的蹬两下脚丫子,就差没把无聊两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一个嬷嬷站在大红床头的铜镜前方,不时的拿起嫁衣在铜镜面前比划一下。 显然她对于朱月澜这样的行为已经非常习惯了。 “嬷嬷……” 滚了几圈之后,朱月澜或许是觉得有些无聊,一个起身凑到那嬷嬷耳边。 嬷嬷无奈道:“我的小祖宗,又怎么了?” 朱月澜嘟着小嘴巴道:“这都要到成婚的日子了,登徒子还不来看我,你说他是不是不想娶我?” “不是,哪有新人成婚之前就能见面的。” “那我可以不嫁吗?” “不可以!” 她抱着嬷嬷的手臂晃呀晃:“啊~但是我真的很无聊啊,不能出门也就算了,为什么连阁楼也不让我出去?” 嬷嬷无奈的将她摁在床上坐着,无奈道:“因为公主殿下你呀,马上就要当新娘子了,新娘子是不能到处乱跑的。” 说完,便将大红色的嫁衣拿在她身前比划道:“快了,再有三天陈大人就会来和你成亲了。” 朱月澜不满地皱了皱鼻子:“这个新娘子我不当了可以吗?” “不可以!” 门外忽然响起一道不容置疑的声音,顿时将门内两个女人吓得一个激灵。 朱月澜的脸上浮现起一抹惊喜之色:“登徒子,是你吗?” 容嬷嬷则是满脸戒备道:“谁在外面?” 陈堪不再隐藏身形,走进房里,看着朱月澜认真的说道:“我叫陈堪,不叫登徒子。” “登徒子,真的是你啊~” 大眼睛萌妹一下子蹦了起来,鞋子都不穿的便蹭蹭蹭的跑到陈堪面前。 扬起小脑袋,眼睛眯成月牙,笑道:“你来看我了呀?” 陈堪给他来了个摸头杀,给她顺着毛,笑道:“是啊,再不来媳妇都要跑了,我可是听说公主殿下都不打算嫁人了。” “哼!谁说的?” 朱月澜脸上浮现起一抹悻悻之色。 陈堪似笑非笑道:“不知道。” 容嬷嬷一见来人是陈堪,心中先是松了口气,随后沉声道:“驸马,您与公主殿下尚未成婚,此时便出现在公主殿下的闺房,不合礼制,还请驸马速速离去,莫要自误。” 陈堪挑了挑眉,他听说历朝历代的驸马,想与公主见面,都得公主府中的女官同意才行。 朱月澜府上的女官,便是这位吗? “哎呀,没事的,只要嬷嬷您不说出去,没有人会知道的。” 陈堪还没来得及说话,朱月澜便先开口了。 陈堪脸上表情不变,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这个媳妇确实没白娶,这都还没过门呢,都已经向着男人了。 容嬷嬷闻言却是有些无奈,她瞪了一眼陈堪。 随后朝朱月澜解释道:“奴婢这也是为了公主殿下您的清誉考虑啊,还未成婚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要是传出去了,有损皇家的清名不说,对您的名声也不好。” 朱月澜扬起小脑袋,眨巴一下大眼睛,不解的问道:“哪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不是还有您在的吗?” “噗……” 果然,真诚才是必杀技,陈堪都快要乐开花了,这个媳妇,也太可爱了。 容嬷嬷瞪大了眼睛,朱月澜继续补刀道:“而且,陈堪是我未来的夫君,三天之后我肯定是要嫁给他的,我和他待在一起,和我的名声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嫁给别人。” 此言一出,陈堪忍不住在心里给她狠狠的点了一个赞。 不愧是我媳妇! 还没过门呢,就知道维护夫君了。 感谢上天的厚赐,阿门。 容嬷嬷傻眼了,她的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 什么情况? 我明明是为你好啊,怎么反倒被教训了? 这还是那个单纯可爱的傻公主吗? 你这是被陈堪这小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快醒醒啊! 在心里咆哮了几句,容嬷嬷的眼神有些暗淡。 她知道,她一手养大的小公主,现在成别人的了。 第二百章 好俊的少年郎 “咳……” “嗯!” “那个,我和公主殿下待一会儿就走。” 眼见气氛逐渐尴尬起来,陈堪顿时出言打断了两人之间的谈话。 通过那么多次接触,陈堪也清楚,这个容嬷嬷和自己记忆之中的那个容嬷嬷是不一样的。 这个容嬷嬷,是个好人! 被陈堪打断了思绪,朱月澜不再纠结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她拉着陈堪来到大床上坐下。 问道:“你这段时间为什么不来找我和小瞻基玩耍,我都快要无聊死了。” 看见大眼睛萌妹这么不矜持,容嬷嬷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 只不过现在陈堪和大眼睛萌妹都没工夫理她。 陈堪也是毫不客气的便将大眼睛萌妹的闺房当成了他的寝室,往着柔软的大床上一躺,悠悠的应道:“忙啊,这段时间去了趟蜀中,又给你准备了一个小惊喜。” “你去了蜀中?” “好玩吗?” 大眼睛萌妹的关注点确实很清奇,别的女孩子这会儿一定会追问给她准备了什么小惊喜。 但大眼睛萌妹的关注点,永远在好不好玩上面。 陈堪回想了一下在蜀中钻林子的生活,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随后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真的吗?” 大眼睛萌妹有些狐疑,她听人说,蜀中是天府之国,怎么可能会不好玩? 陈堪点点头:“确实不好玩。” 他这一次并没有深入蜀中的腹地。 蜀中真正好玩的地方是成都府,成都平原,而陈堪这一次去的是重庆,属于蜀中向中原和江南的过渡地带。 在这个时代,说一句穷山恶水也不为过。 “我这一次去蜀中又不是去玩的,而是为了追捕白莲教的佛子……” 第163节 陈堪开始为大眼睛萌妹一五一十的讲述起自己去蜀中的经历。 包括去蜀中的起因是为什么,他怎么设计白莲教的人,把他们困在了青龙峡。 说起顾成竟然想要将女儿塞给他做妾时,朱月澜脸上顿时一脸警惕道:“你没有答应吧?” 陈堪似笑非笑道:“你猜猜。” “你肯定没有答应对不对?” 朱月澜使出撒娇大法,陈堪瞬间就缴械投降。 “没有,肯定没有,顾成那个女儿是个脑干缺失小脑发育不全的憨包姑娘,我怎么可能会同意。” “镇远侯的女儿要是个长得美丽又聪明的女子你是不是就同意了?” “是啊!” “啊啊啊~登徒子,给我死……” 与相爱的人相处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在公主府混了一顿晚饭之后,陈堪只能不情不愿的翻墙跑路。 再留下去,他毫不怀疑,容嬷嬷一定会化身扎针版。 回到家中,陈堪看着房梁,只觉得一个人的房间好大好大…… …… ……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腊月十八,乙丑月,辛卯日。 五行松柏木,满执位,星宿,西方卯日鸡,大吉,宜嫁娶,出行,安床…… 陈堪与常宁公主大婚的日子如约而至。 皇家嫁女,全城轰动,百官早早的便进了皇宫。 陈府这边同样是天不亮就已经热闹起来。 中门大开,一身大红色傧相服打扮的方中宪与方中俞站在门口,代替主家迎接八方来客…… 方孝孺充为男方家长辈,稳坐中堂。 每当来一个宾客,管家云程便会唱名,方孝孺便象征性的站起来迎接一下,将客人迎进客堂。 “丰城侯到……” “镇远侯遣使奉上贺礼……” “新城侯到……” “隆平侯到……” 与陈堪有合作关系的大将们,几乎都来到了陈府,他们属于勋贵的范畴,平日里在大殿之上也是属于吉祥物的存在。 百官进宫朝贺,他们自然便选择来到陈府。 本来按照陈堪的身份,自然当不起这么多侯爷伯爷亲自前来府中道贺。 但架不住陈堪有个好老师,并且自己也争气。 勋贵们算是看明白了,依照陈堪在御前的受宠程度,陈堪早晚能恢复普定侯府的荣光。 指不定还会有为他老爹陈恒平反的一天。 投资人才,本就是勋贵们非常热衷于去做的事情。 而陈府的正主陈堪在做什么呢? 当然是,在化妆! 没错,他在化妆。 以师娘郑氏为首,带着一大群长舌妇人,天还没亮就将陈堪从温暖的被窝里拽了起来。 然后,陈堪就成了木头人,任由她们精心打扮。 首先,脸上抹上一层厚厚的不知道什么做成的白粉。 然后是身体上,就用陈府出品的香水细细的喷上一道。 大红色的官服穿在身上,配合惨白色的脸,很有一种鬼新郎的即视感。 在这种事情上面,陈堪基本上没有什么发言权,只能默默的贡献出他的身体。 “啧,好俊的少年郎……” “那是,老妇人养出来的好孩子,哪个不俊郎。” 郑氏今天在一众妇人面前可谓是狠狠的扬眉吐气了。 她这一生,生了两男两女,又养大了陈堪。 五个孩子都有出息,嫁的男人又成了当朝尚书。 女人嘛,比的不就是男人和孩子。 只要听见别人夸赞陈堪,她就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似的,仿佛别人夸的不是陈堪,而是她自己。 “咯咯咯,再点上胭脂,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了。” 有妇人咯咯一笑,拿起胭脂就打算抹在陈堪的脸上。 陈堪的脸皮无意识的抽动,心中暗自劝慰道,忍住,忍住,她们都是长辈,她们开心就好…… 抹上胭脂,惨白的脸上多出两块红彤彤的范围,看起来和陈堪在蜀中看见的那些猴子屁股没什么区别。 “呼……” 长吸一口气,陈堪觉得他还能忍受。 直到郑氏将唇色递到他的嘴边,柔声道:“乖乖,涂唇红了。” 陈堪将头一歪,再也没法忍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把我打扮成鬼新郎也就算了。 男人涂口红? 还有王法吗? 还有法律吗? “不涂!” 陈堪冷冷的说完,起身来到水盆旁边,毫不犹豫的将脸埋了进去。 “咕噜噜……” 一阵气泡腾起,顿时惹得妇人们一阵痛心疾首。 第二百零一章 迎亲 “嘿……你这孩子。” 妇人们被陈堪的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 “怎么回事儿,这可是这些姨娘们一早上才给你上好的妆容?” 郑氏一巴掌拍在陈堪的头上,见他脸上的妆容已经花得没法看了。 脸上顿时浮现出焦急之色。 “你这孩子,都快要迎亲了,现在怎么来得及哟。” 她说完,一把拉着陈堪来到铜镜前坐下,招呼着妇人们道:“快快快,帮忙,重新贴妆!” 陈堪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师娘,娘诶,算我求求你们,我就这样去接亲不也挺好的吗?” 陈堪望着铜镜里的自己,鼻子挺拔,面容俊朗,白皙的皮肤很有一股病娇男主的感觉。 就这副面孔,去到秦淮河上,那些姐儿哪个不称赞他一声好俊的哥儿。 怎么到了这些姨娘这里,就非得要给他化成猴子屁股呢? 陈堪此言一出,顿时惹来妇人们的口诛笔伐。 “这怎么行,多好的妆容啊,就这么毁了。” “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哪里不满意,你和我们说啊,干嘛要把脸埋进水里呢?” “快坐下,我们给你重新化,可别误了吉时才好。” “……” 眼见妇人们手持各种工具就要对他进行新一轮的折磨,陈堪连忙双手抱头跑出了新房。 他突然也觉得,这个婚不结也挺好的。 大不了谈一辈子恋爱呗。 负责充当礼赞官的官员是礼部派出来的,他就守在陈堪的房门口。 只等陈堪出门,他便会开始领着陈堪进行一系列的流程。 但是,他一眨眼,就看见一个什么红彤彤的东西从他的面前跑了过去。 “新郎官?” 礼赞官大惊失色,连忙追在他屁股后面喊道:“大人,陈大人,等一等,等等我啊。” 跑到院子里,陈堪似乎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回头一看,却是一个绿袍官员已经追他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难道是师娘的走狗? “呔,狗官,站住!” 第164节 陈堪一声大喝,那官员一愣,乖乖的停住了脚步。 “大人,我……” “你什么你,本官是绝对不会屈服的。” 那官员喘着气道:“大人,我是礼赞啊,没有我,你今日注定办不成这个婚礼。” “礼赞?” 陈堪思索了一下,发现还真他妈是这样。 “哎呀呀,原来如此,大人跑累了吧?” 面对陈堪假惺惺的问候,礼赞官一脸晦气道:“大人,请跟我走吧,误了吉时就来不及了。” 门外已经准备好了各种接亲的仪仗,陈堪将信将疑的和礼赞走出大门,便看见方中宪和方中愈早已严阵以待。 陈堪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便集集在了他的脸上。 礼赞官生怕陈堪又弄出什么幺蛾子,忙高声喊道:“吉时已到~” 长长的尾音,顿时引起了客堂里的宾客们的注意。 方孝孺带头,一大票勋贵涌出客堂,笑意盈盈的打量着站在大门口手足无措的陈堪。 婚礼的流程方孝孺已经给他讲述过很多遍了,但真到这个时候,陈堪发现他的脑子根本就是懵的。 “吉时已到,起程,迎亲!” 见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门前的动静,礼赞官再次高喊了一声。 陈堪下意识的看向方孝孺,见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鼓励之色,重重的点点头后,翻身跨上了高头大马。 依然还有宾客源源不断的来到陈府,方氏兄弟今天要充作他的傧相,他们和陈堪走了,迎接宾客的任务便落到了云程头上。 得亏陈府的前身是侯府,规模比较大,不然这么多宾客还真不一定能容纳得了。 陈堪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多出来那么多故旧亲朋,但他料想,这一次陈府能来这么多人,和方孝孺应该脱不了什么关系。 很多人应该都是冲着他的面子来的。 特别是那些身着青衫,儒士打扮的人,陈堪根本见都没见过。 宏大的雅乐响起,上百人的迎亲队伍出了陈府,朝着乌衣巷尾处的公主府而去。 如果按照正常的流程,陈府的人,只需要将陈堪送进公主府就可以了,毕竟他是驸马嘛。 但陈堪打定主意要在陈府成婚,那六礼之中的最后一礼,亲迎,便要按照流程来走。 婚礼,又叫昏礼。 意为黄昏之时举行的礼仪。 陈府迎亲的队伍午时从陈府出发,要在黄昏之时将新娘子接回府中。 虽然陈府与公主府的距离不到十里,但是时间上依旧很紧凑。 因为是皇家嫁女,几乎全城的百姓都涌进了乌衣巷,导致原本宽阔的乌衣巷里人潮汹涌,陈府的迎亲队伍出来半个时辰,竟然还没有走出一里的距离。 大冬天寒风凛冽的天气里,礼赞官罕见被急出了汗水。 这么多人堵在路上,要是不能在黄昏前将公主接回陈府,这将会成为他婚礼礼赞生涯之中的一次重大失误。 更别说误了吉时,陛下必然治罪。 治罪事小,名声坏了事大啊。 “各位,今日乃是公主大喜的日子,还请各位让出一条道来,让迎亲的队伍过去。” 礼赞声嘶力竭的嘶吼,在人潮里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因为陈府的下人不时的撒上一把喜钱,引得百姓们哄抢不已。 礼赞焦急道:“大人,喜钱不能再撒了。” 陈堪骑在马上,看着一群比他这个新郎官还要激动的百姓,心里面腻歪不已。 也不知道他们兴奋个什么劲儿,又不是他们结婚。 “方胥。” “属下在。” “疏散百姓。” “是!” 陈堪一声令下,方胥带着五城兵马司的校尉,宛如狼入羊群一般,三下五除二的便在巷子之中清出一条道路来。 陈堪骑在马上,朝着道路两旁的百姓们拱手道:“诸位乡亲父老,你们的祝福小子心领了。 今日公主府与陈府,将会在府门外大设流水宴席,还望各位乡亲父老赏光,现在,还请诸位让出路来,让小子把新娘子接回家先。” 说完,陈堪率先打马而行。 百姓们见无钱可捡,也很自觉地为接亲的队伍让出路来。 第二百零二章 徐皇后 公主府,一身盛装的朱月澜在阁楼里走来走去,小脸之上难掩激动之色。 一群宫女眼观鼻鼻观天,脸上皆带着无奈之色。 这个时候,公主殿下难道不应该表露一下伤心难过才对吗? 容嬷嬷一脸无奈的看着她:“殿下就这么急不可耐的想要把自己嫁出去吗?” “啊?” “哪……哪有?” 朱月澜的脸色一下子羞红起来。 三天前,陈堪说为她准备了一个绝对让她此生难以忘怀的婚礼。 而且还跟她保证过,绝对好玩,绝对前无古人。 这让她的心里面期待不已。 至于哭嫁,她从来就没想过。 成婚不是喜事吗,为什么要哭? 又不是嫁去云南。 反正都在京师,想父皇了直接进宫不就行了? 所以她不仅没有半点离别的愁绪,反而在心里面不断的猜测陈堪准备的惊喜到底是什么。 “皇后娘娘到~” 小太监宋新尖锐的声音在阁楼下响起,阁楼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徐皇后一向注重礼节,若是让她看见公主府里的下人都是这副姿态,少不得又是一阵训斥。 朱月澜也是赶紧走到铜镜前面坐下,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盖头……” “公主殿下,快盖上……” 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公主殿下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她府里的宫女自然也是和她一般模样。 此时,阁楼里倒是好一阵鸡飞狗跳。 几息时间过后,就见一个盛装妇人款款踏进了阁楼之中。 徐皇后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着真红大袖袆衣红罗长裙、红褙子红霞帔,神态安详的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 一双凤眸不怒自威,整个人宛如九天神女一般,她就这么静静的走进阁楼,宫人们便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参见皇后娘娘。” 关键时候,还是容嬷嬷镇得住场面,忙领着一群宫女们盈盈下拜。 “平身吧。” 徐皇后的声音很好听,虽然已经与朱棣生了三子二女,但只从外形上看来,依旧宛如二八女子一般,皮肤细嫩白皙,形态婀娜多姿。 “谢娘娘……” 徐皇后看着阁楼里的宫女,淡淡的说道:“你们下去吧,本宫与常宁说些体己话儿。” “是!” 一群莺莺燕燕走出阁楼之后,徐皇后便来到常宁身旁坐下。 环顾了一圈,见整个阁楼里已经没了其他人,徐皇后没好气的说道:“行了,没人了,装什么。” 朱月澜闻言,一把扯下红盖头,笑嘻嘻的揽住了徐皇后的手撒娇道:“阿娘……” 徐皇后闭上了眼睛,很享受这一幕。 “嗯~” 朱月澜晃着徐皇后的手臂,娇声道:“阿娘您不在下面陪那些长舌妇人,怎么有空来看澜儿。” 徐皇后睁开眼睛,笑吟吟的看着朱月澜道:“阿娘不喜欢她们,来你这躲会儿清净。” 朱月澜的母妃死得早,所以她一直都称呼徐皇后为阿娘。 徐皇后也很宠爱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儿,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她总能在这个小女儿身上找到久违的亲情。 尤其是随着她亲生的几个儿子长大,学会了争权夺利和虚伪客套以后,她对这个小女儿的喜爱就更甚几分。 她看着朱月澜笑道:“你这小妮子都要嫁人了,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 “嘻嘻。” 朱月澜笑着出几颗小虎牙,随后忽然懊恼道:“世子说的等我有了驸马,就送我一套十字弓的,他失言了,等我回北平,一定要找他算账。” 听到朱月澜提起了远在北平的朱高炽,徐皇后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失落之色。 第165节 片刻后又笑道:“那你去北平找他算账吧。” “嗯嗯,那肯定的!” 朱月澜扬起小拳头。 徐皇后会心一笑道:“可是你都要嫁人了,要回北平得夫家同意才行,陈堪那小子会让你回去北平吗?” 此言一出,朱月澜顿时鼓起腮帮子,得意道:“他敢不让我去,我就打得他同意我去为止。” 徐皇后看着扬起拳头做威胁状的常宁,忽然心情大好道:“阿娘和你一起教训他。” “不用,他肯定打不过我。” 徐皇后抚摸着常宁的头,这个小妮子,和她年轻的时候是真像啊。 她出身将门,从小也是个无法无天的主,若非后面嫁给了朱棣,只怕徐家就要出一个将门虎女了。 两女的心情都轻松起来,徐皇后正要继续说话,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咋咋呼呼的喧闹。 “来了,小姑,他们来了……”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胖墩闯进了阁楼,脸上还带着夸张的坏笑。 只是当他看见阁楼里的人时,小脸忽然垮了下来。 “皇奶奶,您也在啊。” “怎么,看见皇奶奶你很不高兴吗?” “没有没有。” 徐皇后起身,小胖墩转身就要跑,还不等迈开他的小短腿,便被徐皇后揪住了耳朵。 徐皇后揪着小胖墩的耳朵将他扯了回来,笑道:“身为皇长孙,一惊一乍的成何体统,看来你的礼仪一道还没学到家啊,你说本宫要不要再给你安排两个礼仪老师呢?” “哎呀……不……不用,皇奶奶,放手!” 小胖墩张牙舞爪,但总是没办法从徐皇后的手上逃脱。 只好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哀求道:“皇奶奶,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 徐皇后手一松,小胖墩瞬间跑到朱月澜身后躲着,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气鼓鼓的说道:“皇奶奶你偏心,为什么小姑捣乱您就不惩罚她?” “嗯?” 话音未落,朱瞻基就发现她的耳朵再一次落入了魔爪。 朱月澜似笑非笑的看着小胖墩:“你说什么,我和阿娘没听清,再说一遍。” 小胖墩瞬间屈服,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可怜兮兮的说道:“没,没什么…小姑饶命。…” “哈哈哈哈……” 小胖墩可怜的模样,顿时惹得徐皇后大笑起来。 她招了招手:“好大孙,来皇奶奶这边。” 朱月澜放开他的耳朵,小胖墩顿时对着两人龇牙咧嘴道:“我没说谎,接亲的队伍真的来了。” 第二百零三章 杀威棒 公主府门前,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随着迎亲队伍的到来,顿时映衬得整个公主府越发喜气洋洋。 陈堪鼓足了力气,对着公主府紧闭的大门喊道:“媳妇!开门,我来接你回家了。” 声音震破天际,就连远在后院阁楼之中的徐皇后与大眼睛萌妹都听见了。 公主府正殿,朱棣与百官交谈的声音为之一滞,大臣们脸上浮现出古怪的表情,面面相觑之后,忽然有老臣朝朱棣拱手道:“臣恭贺陛下,得此佳婿。” 朱棣的抚着胡须的手一抖,脸上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 话是好话,但配上陈堪在门外嗷的那一嗓子,听起来怎么就是不得劲呢? 朱棣深深的看了那个老臣一眼,没有说话。 老臣似乎也是琢磨过来这个马屁很可能拍到了马腿上,只得悻悻的坐下不再言语。 “嗷~媳妇,快开门!” 半天不见公主府的大门打开,陈堪忍不住又嗷了一嗓子。 “吱呀~” 大门应声而开,诡异的是,大门之后空无一人。 “小心埋伏!” 方胥和张三满脸戒备的凑近大门,自古以来,成婚结亲闹婚已经成为了一种习俗,各种奇奇怪怪的手段层出不穷。 公主府这么安静,一定有诈。 方氏兄弟率先踏进大门四处打量了一番,还在地砖之上使劲的跳了两下。 他们结过婚,有经验,这是在试探地下有没有坑,阁楼上有没有伏兵。 片刻之后,他二人朝门外的陈堪招了招手。 “警报解除,可以进!” 陈堪一甩衣袍,面露嚣张之色,大步踏出进了府门。 他就不信,大明的婚闹能比六百年后更过分。 无非也就是堵一下门,弄几个陷阱,打一顿杀威棒罢了。 “小心!” 陈堪刚进门,便看见方氏兄弟脸色大变。 “嗯?” “砰!”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个沙袋从天而降,顿时砸得陈堪眼冒金星。 “哗啦~” 沙袋散开,陈堪身上的大红色喜服瞬间变成了泥色。 “我俏丽吗......” 陈堪怒了,大明人管这叫婚闹? 欺人太甚! 抖抖身上的沙子,陈堪怒气冲冲的朝大开的院门走去。 这些恶作剧,他用屁股都能想得出来,肯定是小胖墩朱瞻基的杰作。 这么小就这么调皮,长大了还得了,等会儿必须狠狠的教训他一顿。 躲在阁楼之上眼睛咕噜的小胖墩突然打了个寒颤。 有惊无险的走过第一进院门,第二进院子便是公主府待客的大殿。 朱棣与文武百官稳坐在大殿之中,看见新郎官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不管好不好笑,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朱棣眯着眼睛大笑道:“哈哈哈……拐走了朕的女儿,不吃点苦头怎么行?” “哈哈哈哈……” “是极,想娶皇家的掌上明珠,就该吃点苦头。” 听着朱棣和百官传出的哄笑声,陈堪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尤其是那些胡子头发都已经花白的老臣,笑得前仰后合。 陈堪眸子一眯,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看来这些老臣在中秋节的时候还是没有被自己整怕啊。 得找个机会再坑他们一把! 老臣们还不知道他们已经被陈堪惦记上了,依然还在那里附和着朱棣的屁话。 陈堪走进大殿,朝着朱棣行五体投拜大礼:“臣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君臣之间的见礼,朱棣笑眯眯的打量着陈堪狼狈的样子,陈堪再拜:“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起来吧。” 朱棣抬手虚扶,陈堪应声而起。 “进去吧!” 朱棣随手给陈堪指了个方向,陈堪拜谢之后,带人穿过二进的院门,踏入了公主府的后院。 眼见那座阁楼已经映入眼帘,陈堪眸子微眯,眼神之中释放出一丝危险的信号。 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要出意外了。 在前方探路的方氏兄弟满脸凝重之色,都已经到后院了,传说的杀威棒还没有出现,看来还有更大的危险隐藏在其中啊。 陈堪也学聪明了,走一步试探一步,随时注意着有可能从任何一个方向发起的偷袭。 在这种随时精神紧绷的状态下,大冬天,三人的额头上竟然冒出了汗水。 “注意脚下!” 陈堪才刚喊出声,方氏兄弟脚下的地板砖就已经塌了下去,半人高的深坑里铺满了厚厚的稻草,以此来保证掉进坑里的人的安全。 陈堪放下了心,还好,那小胖墩没有下死手。 但很快,陈堪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远处的小湖边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漩涡,被方氏兄弟踩塌的坑洞竟然是一个引水渠。 “快起来!” 陈堪大惊失色,连忙来到方氏兄弟身旁想要将他们拉出来。 这种天气,要是被这种冷水一泡,回去绝对要生一场大病,当场失温也是有可能的。 在方胥和张三的帮助下,三人险之又险的将方氏兄弟拉出坑洞。 第166节 看着不远处的阁楼,几人面面相觑。 娶个媳妇而已,要不要这么多花样? 陈堪喃喃道:“应该没有了吧?” 万幸的是,走到阁楼下面都没有再出什么危险。 几个人都松了口气。 接个亲搞得跟打仗似的,暗器,陷马坑,水攻全都用上了。 离谱! 陈堪畏畏缩缩的走到阁楼下面,便听得楼上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等几人靠近楼梯,那窃窃私语的声音又停下了。 几个人屏气凝神。 重头戏,来自娘家人的杀威棒要来了。 方氏兄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高高扬起手臂,几人示意,同时点点头。 “冲!” 老大方中宪一声令下,四人护着陈堪迅速地冲上了楼梯。 随后,雨点一般的杀威棒就落在了几人身上。 “打,姐妹们,打死他们!” 也不知道朱月澜忽然从哪里冒出来了这么多小姐妹,个个手持丝巾裹面都棒子,面色狰狞的对着几人就是一顿毒打。 “各位姐姐妹妹,给个面子,我是来接媳妇的。” “啊~” 一群女子对陈堪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兴奋的挥舞着手中的木棒,几人瞬间被打得惨叫连连。 第二百零四章 催妆诗 幸好方氏兄弟与张三和方胥替陈堪挨了绝大多数的棒子,否则陈堪觉得他未必能在被打死之前接到媳妇。 好不容易穿过一群女子的杀威棒来到阁楼的甬道,就见甬道早已被宫人宫女挤得满满当当。 陈堪一看这个架势,朝着身后的张三一招手,张三便从怀中掏出一大把红包。 “各位,今日乃是我家公子与公主殿下大喜的日子,一点小小的喜气,不成敬意……” 将红包往天上一撒,趁着宫人与宫女们哄抢的功夫,五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一头扎进了人群之中。 挤了大半天,陈堪终于钻到了大门紧闭的闺房前面。 “砰…砰…砰~” 陈堪将房门拍得砰砰作响,大喊道:“媳妇开门,我来接你了!” “嘻嘻嘻……” 门后忽然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 “早听说陈大人素有诗才,想取走我家小妹,连却扇诗都不愿吟诵一首吗?” 门后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陈堪料想,应该就是朱月澜那些显得没事干的姐姐了。 陈堪从怀中掏出一个红包塞到门缝处,大声应道:“还请姐姐开门,妹夫我感激不尽。” “哈哈哈……” “这么点钱,打发要饭的呢?” 又是一阵银铃般的声音响起,其中还夹杂着一道稚嫩的童音。 随后就是一阵杂乱的交谈。 “开门可以,却是要催妆诗催出,想娶咱们皇家的明珠,哪有那么容易?” 陈堪再次往门缝里塞进去一把红包,大声道:“催妆诗有,有的。我念了就能开门吗?” “陈大人不妨先念来听听……” 看来自己不念这催妆诗,那些早已嫁为人妇的公主应该是不会给自己开门了。 还好陈堪早有准备,当即大声地念道:“昔年将去玉京游,第一仙人许状头,今日幸为秦晋会,早教鸾凤下妆楼。” 念完,再次将大门拍得砰砰作响。 “姐姐们,可以开门了吗?” 门后的声音沉默了一下。 一道童音不满道:“竟然用前人的诗来滥竽充数,不行,不能给你开门。” 这是小胖墩朱瞻基的声音,陈堪一下子就能听出来。 他顿时咬牙切齿。 就知道这一切都是这个小胖墩搞的鬼。 不然就凭这些公主,怎么可能搞得出来那么多阴险的陷阱? 你等我进来,没你好果子吃。 但……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陈堪现在只能对着门后的小胖墩循循善诱道:“长孙殿下,你把门打开,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不好!” 出乎预料的是,这一次朱瞻基竟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 门后,四位公主抵在大门上,朱月澜就像鹌鹑似的缩在大红床上。 朱瞻基则是像个小大人似的对着四位姑姑发号施令。 他小声道:“大姑,你让他再塞几个红包过来……” 见朱月澜盖着盖头还要往大门这里凑,顿时小声道:“小姑,你要矜持一点。” 徐皇后就这么坐在梳妆台后,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们陪着孙子胡闹。 这样的场面,她曾经也经历过。 那会儿的朱棣还只是一个少年。 他的父亲,徐达大将军也还活着。 没想到转眼间,就连最小的女儿,也要出嫁了。 她的凤目里含着一丝泪花,看着朱瞻基笑道:“好孙儿,差不多就行了,可别把门外那小子逼急了。” 朱瞻基胸有成竹的拍拍胸膛道:“放心吧皇奶奶,他一定能做出催妆诗的。用亲人做出来的诗就想把小姑娶走,我不同意。” 门外,陈堪的怀中空空如也,他们带的小红包已经全部顺着门缝塞了进去。 他可怜兮兮的说道:“几位公主殿下,长孙殿下,臣实在没有钱了,你们就发发善心,开门让我进去吧。” 门后的公主们正在分赃,闻言,随口道:“你要进来,也可以,再念一首催妆诗吧!” 小胖墩对着门缝处怪笑道:“不能是前人写的催妆诗,必须你自己写,不然,我们绝不开门。” “饶了我吧!” 陈堪可怜兮兮的求饶道。 催妆诗这种东西本来就冷门,陈堪能记得一首李商隐的已经不错了。 更不要说明清时期,根本就没有什么出名的催妆诗。 “你不是大才子吗,大才子做出来一首催妆诗?” “不会吧不会吧?” “嗯?” 陈堪觉得,他被狠狠的羞辱到了! 于是他开始在脑海中思索,明清时期的催妆诗有哪些。 “要是做不出来,再塞一点红包进来,说不定我就大发善心,把门给你打开了。” 小胖墩令人生厌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语气之中满是鄙夷。 陈堪怒了,脑海中高速运转。 片刻之后,陈堪忍不住邪魅一笑道:“长孙殿下,您且听好,若是我做出了催妆诗,您还不开门,可就别怪我破门而入了!” 小胖墩像小大人似的,奸笑道:“速速道来。” “娇羞不肯下妆台,侍女环将九子钗。寄语倦妆人说道,轻施朱粉学慵来。” 想来想去,陈堪也就只能想出这首勉强算是催妆诗的明清诗词了。 他念完之后,大门依旧纹丝不动。 陈堪问道:“殿下,可以开门了吗?” 门后一片死寂,似乎是所有人都被这首催妆诗给震惊到了。 但陈堪知道,这是朱瞻基这小屁孩在和自己较劲了。 于是他怪笑一声,大喝道:“破门!” “砰!” “哎呀!” 陈堪一脚踹在大门上,门后忽然响起了几声惊呼,她们没想到,陈堪竟然真的敢踹门。 “砰砰砰~” 踹公主门而已,小意思,陈堪丝毫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反正公主房以后也是他的财产。 第167节 “别踹,别踹了,我们开门。” 公主们似乎是被陈堪的粗暴给吓到了,终于,就在木门即将被陈堪蹂躏得不堪重负之时。 大门一下子从里面拉开。 陈堪最后一脚踹空,整个人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陈堪踏进闺房,就见四位公主整整齐齐的站在一起,面色惊恐的看着他。 小胖墩则是一脸自得,满脸的成就感。 第二百零五章 接亲 一个宫装妇人映入陈堪的眼帘,陈堪顿时为之一愣。 难怪刚才在殿中没有看见皇后娘娘,感情是在这里等着他。 他毫不犹豫的俯身拜下:“小婿拜见岳母大人。” “你便是陈堪?” 徐皇后满脸笑意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陈堪道:“小婿便是陈堪。” “嗯……既然娶了本宫的宝贝女儿,便不能让她受一丝委屈,否则,别怪本宫不讲情面。” 浓浓的威胁之意扑面而来,陈堪忍不住用余光瞟了她一眼。 只见徐皇后虽然面带笑容,却是凤目含煞。 陈堪一愣,随后释然。 果然是皇家的人,这脸变得毫无ps痕迹。 不过,面对来自岳母的诘难,陈堪早有心理准备。 他大声道:“岳母放心,小婿发誓,绝不使公主殿下受到一丝一毫委屈,否则,不用岳母大人动手,小婿愿自绝于当场!” 打包票嘛,对于陈堪来说,完全不存在什么心理压力。 能在一堆npc数字人里面发现一个同类,陈堪爱护还来不及,怎么舍得让她受委屈呢? 没错,陈堪就是恋爱脑。 纯爱战神无所畏惧。 徐皇后:“……” 朱月澜虽然坐在大床之上,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陈堪此言一出,她的精神状态已经发生了改变。 徐皇后看着陈堪,她仿佛要从陈堪的脸上看出他说谎的证据。 但……陈堪的表情很坦诚。 几位公主殿下也是为之色变,没想到这个陈堪对于小妹竟然如此用情至深。 真真是羡煞旁人呐 闺房之中,一时有些沉寂。 “倒也…没那么严重。” 徐皇后开口,房间内的气氛为之一变。 几个公主迎了上来,围绕在朱月澜的身边,陈堪竖起耳朵,只听见了一阵羡慕的话语。 小胖墩有些狐疑的瞪着陈堪,陈堪顿时朝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起来吧,别误了吉时。” 徐皇后淡淡说道,陈堪应声而起,走到朱月澜身旁,朝她伸出了手。 “媳妇~” 此言一出,房间内的众人顿时一哄而散。 徐皇后率先起身下楼,小胖墩露出了一个警告的眼神之后,也跟在徐皇后的屁股后面跑了出去。 等众人一走,朱月澜顿时一把扯下红盖头,一双大眼睛里亮晶晶的看着陈堪,满是浓浓的情意。 她伸出手,笑道:“你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吗?” 陈堪挑了挑眉道:“当然!” “好,我跟你走!” 被陈堪的气质渲染,朱月澜豪气顿生,明明是正常的婚嫁,硬是被她说出了私奔的感觉。 “走吧!” 陈堪牵着朱月澜的小手,深情款款的走下了阁楼。 阁楼外面,一大群人严阵以待,看见陈堪牵着朱月澜走下了阁楼,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也不知道是谁嗷了一嗓子,朱月澜的脸顿时有些羞红。 今日送朱月澜出嫁的烤肉王爷朱高煦。 原本这个任务是属于大舅哥朱高炽的,奈何朱朱胖胖还带着小弟弟朱高燧在北平城留守。 在京师的朱高煦便当仁不让了。 他的心情很差,看着陈堪也没什么好脸色。 对此,陈堪也表示理解,毕竟,换成谁有这么个可爱的妹妹,也不舍得把她那么早嫁出去。 “哼!” 他来到陈堪面前,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将陈堪扒拉到一边去,挽着朱月澜的手臂便朝着客堂而去。 大喜的日子,陈堪也就假装看不见他那张臭脸,依旧笑呵呵的与一众女眷打起了招呼。 在看见人群之中的朱瞻基时,还忍不住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一群人来到客堂,朱棣与徐皇后已经正襟危坐在主位上与朝臣们默默的打量着逐渐走近的新人。 朱月澜跪在二人面前,俯首道:“父皇,母后,孩儿不孝,往后不能在父皇母后膝下尽孝了,还请父皇母后要多多保重身体。” 一句话说出来,气氛顿时变得伤感起来。 陈堪瞪大了眼睛。 这是大眼睛萌妹能说出来的话? 他有些怀疑! 这肯定是提前排练好的。 朱棣一双虎目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他感慨道:“没成想,吾儿已经到了嫁为人妇的年纪,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 “父皇……”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往后你便是陈氏之妇,当谨记你母后的教诲,孝顺长辈,敬爱夫婿,爱护子女,莫要堕了皇家的威名。” 朱棣此言一出,朱月澜再也忍不住别离的愁绪,抱住朱棣的脚哽咽起来。 “陈堪。” 正在聚精会神看着大眼睛萌妹表演的陈堪赶忙俯首道:“小婿在。” 朱棣道:“常宁朕便交给你了,你谨记,勿使我皇家之明珠垂泪。” “是,小婿铭记于心。” 见陈堪点头应下,朱棣与徐皇后便开始对朱月澜进行谆谆教诲。 陈堪只看见一帝一后轮番上阵,朱月澜如小鸡啄米一般的点着头。 至于他们说了什么,陈堪没听。 因为他透过缝隙看见哭得伤心欲绝的朱月澜,眼眶里一滴泪水都没有。 他有些诧异,大眼睛萌妹这演技,也不太行啊。 好歹你提前抹一点催泪的东西也行啊。 身体哭到颤抖,脸上龇牙咧嘴,这样真的好吗? 人家一家三口说话,也没有陈堪多嘴的余地。 “吉时已到,亲迎,礼正。” 礼赞官站在大门口一声高呼之后,朱棣徐皇后很有默契的结束了对朱月澜的敦敦教诲。 “父皇,母后,孩儿,这便去了。” 朱棣颔首,淡然道:“速去,莫要误了吉时。” 朱高煦上前,朱月澜爬到他的背上,一群人便出了课堂,朝着公主府正门而去。 公主府外,陈堪带来的下人们已经将巨大的热气球给撑了起来。 百姓们不敢靠近公主府,就站在不远处围观。 人群之中不时的发出阵阵惊叹之声。 “这么大的孔明灯,怎么做出来的?” “真大呀,我也想要一个。” “你们说,公主就是要坐这个东西出嫁吗?” 一群百姓看着巨大的球体指指点点,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愕之色。 今天是公主大婚的日子,那驸马爷弄出这么大个球是要干什么? 第168节 第二百零六章 飞回去 这么大个球是干什么用的,陈堪很快就告诉了百姓们答案。 朱高煦将大眼睛萌妹背出公主府大门,看着眼前的球形巨无霸,一时间有些怀疑人生。 他失声道:“你就打算用这个把我妹妹娶回家?” “有何不可?” 陈堪反问了一句,见下人们已经准备好了起飞前准备工作,伸手牵住朱月澜,笑道:“我说过,要给你一个永生难忘的婚礼,所以,今天不坐轿子,我们飞回去,让整个京师的人都能看见咱们幸福的模样。” “飞……飞回去?” “我的天,他在说什么?” “他说他要带着公主殿下飞回去……” “这怎么可能?” 对于百姓们的惊呼声,陈堪没有理会,只是定定的看着盖着大红盖头的朱月澜。 “好!” 朱月澜轻轻的点头,但陈堪能够感受到她的心情已经雀跃起来。 原来陈堪真的没骗她。 他真的给自己准备了一个难忘又好玩的婚礼。 她即将成为第一个飞上天去成婚的女子。 她相信她的情郎。 既然她的情郎说他们能够飞回去,那他们就一定能飞回去。 巨大的幸福感充斥了着她的内心,她毫不犹豫的随着情郎在百姓们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踏上了那个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大球。 “站稳了!” 陈堪牵着她的手,对掌控着牵引绳的陈府下人挥手示意了一下。 弘正的雅乐忽然响起,控制牵引绳的绞盘缓缓转动,三匹雄壮的骏马控制着热气球的前进方向。 在百姓们惊恐的目光之中,巨大的热气球缓缓升空。 “看啊,快看,真的飞起来了。” “好浪漫……” “公主殿下飞起来了,他们飞起来了。” “小声点,我看见了。” 百姓们惊恐的目光陡然变得炽热起来。 包括方才出言质疑的朱高煦,当看见热气球离地而起时,瞬间变得目瞪口呆。 小胖墩站在地面上,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似乎是在懊恼自己刚才怎么就没有跟着他们上了热气球呢? 而送朱月澜出嫁的公主府宫人与侍女,更是差点被惊掉了下巴。 “这是什么妖法?” “天呐,有妖怪……” “不……不是,是神仙。” 有人惊诧,就会有人质疑。 在这个时代,鬼神之说依旧很有市场,当百姓们看见陈堪真的控制着这么大个球飞起来时,顿时有人满脸恐惧的大呼:“京师出妖怪啦……” 只不过,这些已经和热气球上的两人没有关系了。 远离了地面,自然也远离了喧嚣。 虽然热气球这几日已经经过了陈府下人的无数次改良,但为了保证安全,陈堪还是只将牵引绳的长度控制在了三十米。 这个高度,恰好是三大殿中最矮的保和殿的高度。 陈堪一把扯下朱月澜的红盖头。 “哎哟~你干嘛?” 朱月澜一惊,但她看见脚下的建筑之后,整个人便忽然激动了起来。 “登徒子,我们在飞,我们在天上诶。” 陈堪点点头:“基操勿六。” “不是,我们真的在飞,你看,那里是秦淮河,那里是皇宫,那里……” 朱月澜一把抓住陈堪的手臂,大呼小叫着将她看见的景色指给陈堪看。 地上的百姓们只能看见公主殿下的盖头被扯下,露出一张精致绝美的面容,然后便依偎着身旁的少年指手画脚。 却是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热气球被骏马缓缓的拖拽着朝陈府的方向而去,引得百姓们自发相随。 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那些以为这是陈堪施了妖法的百姓,也从陈府下人的口中了解到这个东西叫做热气球。 原理与孔明灯相似。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已经有许多百姓想着回家之后也要做一个大号的孔明灯。 然后坐着孔明灯飞上天去领略一番天上的风景。 陈堪从一旁的小盒子里掏出一把铜钱递给张牙舞爪的朱月澜,笑道:“今天是我买了俩大婚的日子,底下的百姓们都是来祝贺我们的,撒点钱,让百姓们也沾沾喜气。” “撒钱?” 朱月澜眼睛一亮,从陈堪手里接过铜钱便朝着地面撒下。 “哎哟,谁打我?” “天上下钱了?” “蠢货,是公主殿下赏的……” 百姓们顿时哄抢起来。 倒不是真的在意那一文两文钱,主要是想沾沾喜气。 “撒钱咯!” 朱月澜呼喝一声,再次将手中的铜钱朝道路两旁撒了下去。 然后靠在竹筐边上,看着下方哄抢的百姓们哈哈大笑。 “好玩吗?” “好玩!” 朱月澜眼睛眯成月牙,嘴里发出银铃一般清脆的笑声。 她抓住陈堪的手臂,哈哈笑道:“上次在灵谷寺,我还以为你是在骗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有办法让我飞起来。” 陈堪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道:“上次在灵谷寺,本来就是骗你的啊,纸鸢怎么可能带人飞起来,我用的是孔明灯。” “什么?” “登徒子!” “你去死吧!” 朱月澜抓起陈堪的手臂,露出亮晶晶的小虎牙,一口咬了上去。 …… …… 半个时辰之后,朱月澜不情不愿的盖上了红盖头。 陈府距离公主府距离本就不远,半个时辰还是陈堪来时吩咐过,让陈府的下人故意放缓了马速。 看着朱月澜一脸意犹未尽之色,陈堪笑道:“嫁到陈府,热气球天天都可以坐,现在咱们该下去了,不然误了吉时,礼部的那些官员又要唠叨。” “哼,那就下去呗。” 不满的哼唧了一声,朱月澜又偷偷掀起盖头打量了一下京师的模样。 陈堪从一旁取出一面旗帜伸出竹筐挥动了两下,下人们合力转动绞盘,飞在半空中的热气球便缓缓的落在地上。 陈堪打开竹筐门,将朱月澜背在背上。 “背新媳妇儿咯……” 不知道哪家的小屁孩子喊了一嗓子,陈堪感觉到身后的朱月澜身体僵硬了一下。 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陈堪柔声道:“到家了,我背你进去。” 说完,在一众百姓的注视下,背起新娘子一步一步的走进陈府。 第二百零七章 大婚 “一拜天地!” 礼赞官的声音在陈府提前布置好的礼堂里响起。 陈堪与朱月澜应声而动,朝着礼堂正中央的天地牌位拜了下去。 拜完之后,二人从牌位前的小长桌上摆放五个纹有不同花纹的碗内夹起一块食物吃掉。 “二拜高堂!” 方孝孺与郑氏一左一右坐在天地牌位下方。 两人朝着方孝孺与郑氏拜下,旁边早已准备好的礼官便端着一个托盘走到长桌的中间跪坐下来。 托盘之上是一个双口酒杯,陈堪先抬起杯子浅浅的抿了一口,随后将酒杯递给朱月澜。 第169节 朱月澜将酒杯伸进红盖头里,同样是浅浅的抿了一口。 见状,方孝孺与郑氏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复位!” 礼官口中喊出复位,陈堪便与朱月澜换了位置。 二人相对跪立,礼官大喝道:“拜!” 两人便同时朝彼此拜了下去。 “敬枣栗!” 礼官话音刚落,方孝孺与郑氏便从桌子上的盘子里抓起一把大枣,分别递到两位新人的手中。 此寓意,早生贵子。 “礼成!” 随着礼赞官的一声礼成,便有下人为郑氏递上一把剪刀。 郑氏从二人头上各剪下一缕发丝,用红纸包裹放至天地牌位之前。 此寓意,夫妻结发。 陈堪拉着朱月澜,在一众宾客们善意的眼神里,缓缓朝后院新房走去。 一进新房的大门,陈堪便随手扯下朱月澜的红盖头丢到一边,笑道:“饿了吧?” “饿死了!” 朱月澜不满地嘟着嘴。 陈堪见状,笑道:“我也饿了。” 在陈堪看来,繁琐的婚礼流程无不由内而外的透露着三个字,折腾人! 从早上到黄昏,他几乎是滴水未进,想必朱月澜也和他差不多。 将朱月澜拉到大红色的喜床上坐下,陈堪颇为神秘的在床头之上捣鼓了一阵。 “咔嚓~”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喜床下方便空了一块。 “唔~” 朱月澜瞪大眼睛,满脸诧异的看着陈堪从床下掏出源源不断的美食。 “你把厨房搬到卧室了?” “当然不是,得亏我有先见之明,不然咱俩就得饿死在房里,喜事变丧事。” 食物都是陈堪出门前便吩咐下人藏进卧室的。 因为陈堪早就料到,像今天这种日子,他肯定找不到饭吃。 一旦晚宴开始,数不清的宾客会一窝蜂的冲上来将他灌醉,根本不会给他吃饭的机会。 不用怀疑,大明人就是这么坏。 “快吃吧,吃饱了你在房间里等我,我出去应付一下那些难缠的宾客。” 陈堪抱着一只比他脸还要大的烧鹅,囫囵吞枣的啃了起来。 朱月澜喉咙涌动一下。 “鹅腿留给我……” …… 朱棣的銮轿停在了陈府外面,将乌衣巷围得水泄不通的百姓们,瞬间被锦衣卫驱赶一空。 “陛下驾到~” 小太监扯着破锣般的嗓音大声的嘶吼。 陈府客堂之内,正在推杯换盏的宾客们突然停下了交谈的声音。 今天是陛下嫁女不错,但…以往可没有陛下在嫁女儿的当天就跑到姑爷家蹭饭的先例啊。 这…… 关键时候,还是身为陈府半个主人的方孝孺反应及时,连忙带着宾客们呼啦啦地涌到陈府门前。 “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从公主府赶来陈府的宾客们眼神之中也是带着惊奇之色。 公主殿下被陈堪接走之后,陛下不是已经回宫了吗? 今日的正主,新郎官陈堪被一群大臣们夹在人群之中,宛如惊涛骇浪里的一叶孤舟。 他也很好奇,朱棣跑来这里干什么,而且还带着一个和陈堪有过一面之缘的马和。 总不会是想女儿了吧? “哈哈哈哈…诸位爱卿,朕今日不请自来,没有扰到诸卿的雅兴吧?” 朱棣未语先笑,下了銮轿之后,径直走到陈堪面前,笑道:“怎么,不欢迎朕吗?” 陈堪顿时如梦初醒,躬身道:“陛下请入正堂,马内侍也请。” 朱棣倒是不和陈堪讲不客气,踱着四方步便走进陈府。 来到客堂之后,看着桌子上的满桌狼藉,也不嫌弃,一点不嫌弃的坐到了属于方孝孺的主位之上。 陈堪给了云程一个眼神,云程会意,连忙指挥着下人撤下桌子上的残羹剩肴。 片刻之后,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便重新被陈府的下人抬了上来。 朱棣刚刚拿起筷子,一旁的马和便看着陈堪说道:“陈大人,咱家也饿了,不介意咱家与陛下同桌而食吧?” 陈堪一愣,你要和朱棣吃饭,你和朱棣说啊,跟我说啥? 我还敢拦着不成? 随后陈堪看向朱棣,眼神里带着些许疑惑。 “饿了就坐下来吃呗,朕又不是桀纣之君!” 朱棣一句话给陈堪解了围,陈堪脑子里却是有些懵。 马和果真不客气,在朱棣身旁就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完全没有天家奴仆该有的自觉。 陈堪张大了嘴巴。 大明的宦官之祸从永乐朝就开始了吗? 但史书不是记载郑和是千古未有的贤宦吗? 看着马和迅速的将每样菜都尝了一口,陈堪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明悟。 敢情朱棣是怕我这个女婿下毒害他这位老丈人吗? 草!(一种植物) 朱棣来了,宴席的场面便有些拘谨起来。 至少原本放浪形骸的武将们这会儿就收敛了许多,不再大呼小叫的喝酒划拳还非要让陈府的下人跳舞助兴了。 方孝孺来到朱棣身前,丢给陈堪一个该去干嘛就去干嘛的眼神,陈堪顿时如梦初醒,端着酒杯继续去敬今日来的宾客。 不过,在敬酒时,陈堪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变化。 在朱棣没有来之前,许多官员,特别是老资格的官员,都在等着他过去敬酒。 但朱棣来了之后,这些官员们就像转了性子似的,不等陈堪走近便率先端起酒杯朝他说起了祝福的吉祥话。 陈堪似乎明白了什么…… 朱棣没有多留,只是随便吃了几口菜,又在陈堪的恭维下饮了几口酒后,便扬长而去。 似乎他今日所来,只是单纯的为了吃那几口菜,喝那几口酒。 第二百零八章 献礼 一连三天,陈堪都未曾踏出房门一步。 随后他在市井之中便多了一个铁人的名声。 第三天早上,精神抖擞的朱月澜正在准备着回门需要的礼物。 陈堪躺在库房的躺椅之上,完全不想动弹。 腰疼! 库房已经被朱月澜翻了个遍,但她依旧不满意。 因为陈府库房里就没有什么其他东西,全是钱! 看她在那翻了半天,陈堪有些无聊的翻了个身:“差不多就行了,陛下富有四海,能看得上你挑的这些东西?” 朱月澜头也没回的说道:“马上就要过元正了,咱们也得表表孝心啊。” “元正?” 陈堪翻身坐了起来,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来大明已经半年了吗?” 自语了一句,陈堪不由得感慨道:“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 “我来挑吧。” 陈堪跳下摇摇椅,从朱月澜手上接过一株红珊瑚放回架子上。 既然是元正,那是得好好拍拍朱棣的马屁。 送钱,太俗气了,送珠宝,朱棣也不缺那些东西。 陈堪稍加思索,将目光看向架子最上方的一只纯金打造的金翅大鹏鸟上。 第170节 纯金的金翅大鹏鸟只是个陪衬,真正的亮点在于被鹏鸟两只翅膀所托的夜明珠上面。 足有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被黄金做成的鹏鸟托起,散发着令人迷醉的光芒。 鹏鸟是陈堪从太原带回来的土特产,鹏鸟展翅,有腾飞的意味。 但现在,既然要拍朱棣的马屁,不大出血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情。 陈堪从架子上将鹏鸟取下,顿时惹得朱月澜惊呼道:“你不会想要把这东西拿去送我父皇吧?”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这太贵重了。” 陈堪很没所谓的将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取下来,递给朱月澜道:“拿去挖个坑埋了。” “埋了?” 朱月澜瞪大了眼睛。 这么大的夜明珠,就这么埋了? “没错!” 陈堪点头道:“埋得离咱们陈府越远越好。” 在陈堪看来,夜明珠这种东西,就是一块天然放射源。 偶尔观摩一下没什么问题,常年把玩无异于慢性自杀。 这种东西拿去送给朱棣,那是在变相的杀人。 陈堪看上的是这个金翅大鹏鸟的底托,把金翅大鹏鸟上面托着的夜明珠换成地球仪,那就很完美了。 送给朱棣,又不显得俗套,还能开阔朱棣的眼界,简直就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 看着陈堪拿着黄金做成的金翅大鹏鸟看得入神,朱月澜总算明白了买椟还珠这个成语的真正含义。 这么大的夜明珠,那得值多少钱啊? 败家也不是这么个败法吧? 她将夜明珠偷偷塞进怀里,准备藏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自己一个躲起来慢慢的观赏。 陈堪一眼便看出她的小九九,认真解释道:“这玩意儿发出来的光其实是一种对人体有害的辐射物质,常年持有的人会折寿,还是扔了吧,你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以后我给你弄一个对身体没害处的。” “你会做?” “会!” 朱月澜一张小脸之上满是纠结,夜明珠自古以来就是奢侈品的代名词,尤其是对女人的杀伤力,绝不是一般的大。 将金翅大鹏鸟在手上掂了掂,陈堪转头看向一脸纠结之色的朱月澜,伸手从她怀中掏出夜明珠,淡淡的说道:“走吧,我已经想好献给陛下什么礼物了。” 夜明珠被陈堪拿走,朱月澜顿时一脸肉痛之色。 “你说的,要给我做一个对身体没害处的啊。” “那当然,我还会骗你不成?” “你骗我的次数还少吗?” …… 将夜明珠交给云程处理,陈堪寻来一颗被打磨得异常光滑的圆形木球。 拿着凿子小刻刀和颜料钻进了书房。 随后在书房一待,便待到了正午时分。 “快点,走啦,待会儿来不及啦……” 朱月澜气鼓鼓的站在书房外面不断的催促。 陈堪已经在书房待了一个多时辰,也不知道他待在书房里面干什么。 “再等等,马上就好了。” 陈堪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朱月澜不满道:“还要等多久啊?” “很快!” 陈堪的很快,就是半个时辰过去。 当陈堪拉开房门,便看见朱月澜鼓着腮帮子,像个小考拉似的盯着他。 陈堪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说道:“走吧。” “你就打算穿这一身去?” 朱月澜的眼神里写满了不满两个大字。 陈堪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穿的这身,抬起头茫然道:“有什么问题吗?” 陈堪此言一出,气得朱月澜又是翻了个白眼:“行行行,没问题,赶紧走吧!” “再等等!” 陈堪忽然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又朝着库房跑去。 准备了一个精美的礼物,怎么可以没有一个好看的礼盒呢? 从库房里找出一个大小合适雕琢精美的檀木盒子,将托着地球仪的金翅大鹏鸟放进去,陈堪满意地点了点头。 贿赂朱棣,这可是个技术活儿。 朱棣身为大明王朝的统治者,什么精美的礼物他没有见过。 要送礼,那就得投其所好,还得送得别出心裁。 陈堪拎着礼盒走到门外,朱月澜早已经坐上了马车。 陈堪钻进马车,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脸上顿时露出谄媚的笑容道:“夫人放心,这一次为夫给陛下准备的礼物,绝对能惊掉陛下的下巴。” “哼,谁是你的夫人。” 显然,朱月澜还在为陈堪让他等了一个半时辰的事情感到不满。 不过陈堪口中能惊掉陛下下巴的礼物,还是引起了她的好奇。 看着她一副在生气,又好奇的样子,陈堪心里暗笑。 脸上却是一本正经的问道:“夫人难道就不好奇,为夫给陛下准备了什么礼物吗?” 朱月澜冷冷的说道:“不好奇!” “真的不好奇吗?” “嗐,本来还打算让夫人你先睹为快的……” “既然夫人不想看,那就算了吧。” 陈堪的表情有些怪异,语气也是阴阳怪气的。 偏偏朱月澜就吃这套,瞅准陈堪怀中抱着的礼盒,两只小手像闪电一般地探了出去。 陈堪身子一歪,朱月澜没有得逞,大眼睛里瞬间布满了委屈之色。 她伸出手掌:“给我看看!” 陈堪将盒子用衣袍一遮,怪笑道:“不是不好奇吗?” “给我看一眼。” 朱月澜不忿道,飞身就要抢夺。 但她一个小姑娘,哪里会是陈堪的对手,很快便被陈堪搂在了怀里气喘吁吁。 “你坏死了……” “啊哈哈哈……” 陈堪只是怪笑,对付这种小姑娘,他可太有经验了。 哄? 不存在的! 陈堪紧紧的搂着她的腰,问到:“气消了吗?” 朱月澜不搭话,只是非常傲娇的将头扭朝一旁。 “哼!” 见状,陈堪将礼盒从衣袍里拿出来打开,颇为惋惜的说道:“全世界仅此一份的礼物,进宫送给陛下可就看不到咯?” 朱月澜用余光一瞥,顿时嫌弃道:“不就是一个木球吗,有什么稀奇的?” “这可不是一般的木球,这是王维诗里的木球!” 陈堪将木球递到她的眼前,笑道:“你看看球上雕刻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在陈堪的循循善诱之下,朱月澜皱着眉头仔细的打量起这个小木球。 见她的目光被吸引,陈堪解释道:“这叫地球仪,是我们生活这片大地真实的样子。” 朱月澜有些狐疑:“你的意思是,我们是生活在一个球上?” 陈堪露出八颗牙齿,笑道:“然也!” “我们大明只有这么点吗?” 马车里忽然响起了朱月澜的惊呼声。 …… 马车摇摇晃晃的驶到了洪武门门口。 陈堪率先跳下马车,伸出手将朱月澜扶了下来。 此时朱月澜的脸上气鼓鼓的表情已经消失了,不同的是,眼神深处多了一丝惊愕与难以置信。 二人不顾宫人们诧异的目光,手牵着手走进洪武门。 朱月澜有些凝重的问道:“夫君,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如果不是,那就是欺君之罪。” 陈堪淡淡一笑道:“比真的还真,放心吧,我怎么可能会欺瞒陛下呢?” 第171节 一直走到奉天殿偏殿处,两人才松开了手。 早早得知消息的小太监守在大殿门口,见陈堪与常宁公主联袂而来,忙迎上来道:“公主殿下,驸马爷,万岁爷有交代,你们来了直接进去就行,无需通报。” “有劳了!” 陈堪朝那内侍一拱手,小太监瞬间被吓得花容失色。 见鬼了! 这位驸马爷今天竟然会这么客气?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陈堪还不知道他收敛了一下嚣张的本性给小太监带来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他只是单纯的觉得,既然结婚了,那他的性子就该稳重起来了。 毕竟是有家室了不是。 搀着朱月澜的手,二人走进了偏殿之中。 朱棣万年不变的在处理着公务。 他身旁伺候的太监也从陈堪熟悉的那个小太监换成了马和。 见女儿女婿手牵着手走进来,脸上顿时露出了姨母笑。 对于这对新人,他是打心底的看好。 尤其是在听皇后说,陈堪这辈子只打算与朱月澜一生一世一双人时,更是对自己亲自挑选出来这个女婿满意至极。 这个女婿有才学,长得又俊俏,虽说家世上有黑点,但光凭他的老师是儒门的领袖这一点,便能弥补上家世不足这一点。 关键在于,他对自己的女儿情根深种,根本不用担心女儿受委屈。 二人朝着朱棣弯腰行礼:“孩儿见过父皇。”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今日陈堪是以朱棣女婿的身份进宫的,自然不用管君臣那一套。 朱棣难得的伸手将二人扶了起来,笑道:“不必多礼。” 见二人起身,朱棣朝朱月澜笑道:“你母后在宫里等你呢,去吧。” 闻言,朱月澜再次朝朱棣盈盈一拜道:“女儿去了。” “去吧!” 待朱月澜在宫人的引导下朝后宫走去,朱棣才淡淡的对着陈堪说道:“坐吧。” “谢岳父大人。” 陈堪怀中抱着一个木盒子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注意到朱棣已经将目光看向了自己怀中的东西。 陈堪当即起身来到朱棣身旁,将怀中的木盒放到桌子上。 此举顿时引起了一旁侍立的马和的注意。 “陈大人这是何意?” 他眯着眼睛,整个人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完全看不出一丝属于太监的阴柔气息。 陈堪早就知道郑和在大明的特殊性,朱棣在称呼其他太监时,都是叫狗奴才,而称呼马和,则是叫将军。 还未成名的郑和,身上已经有了一丝让陈堪难以招架的彪悍之气。 他赶紧出言解释道:“临近元正了,这只是晚辈进献给长辈的一点小小的心意。” 闻言,马和脸上的戒备之色稍霁,他转头看向朱棣问道:“万岁,奴婢为您打开如何?” 朱棣很满意马和的这种紧张感,摸着胡子笑道:“无妨,这小子还能害朕不成,量他也没那个胆子。” 陈堪当然知道马和在担忧什么,当即笑道:“将军若是信不过下官,不如由下官来打开吧。” 说完,不等二人出言,陈堪便打开檀木盒子,将盒子里的金翅大鹏鸟娶了出来。 朱棣揶揄道:“你小子就用这个东西来糊弄朕,朕缺你这点黄金吗,上面的夜明珠呢?” 朱棣是识货的,一眼便看出来金翅大鹏鸟的真正用处。 他倒不是真的想要那颗已经消失的夜明珠,只是单纯的为难一下陈堪。 陈堪笑道:“夜明珠不值钱,被小婿给扔了,小婿为陛下献上的乃是真正的无价之宝,陛下不妨细细观看。” “哦?” 朱棣伸手,将金翅大鹏鸟上的圆形木球取下,拿在手中细细的观看起来。 片刻之后,朱棣便发现了其中的端倪,脸色一下子便凝重起来。 他沉声道:“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地球仪这东西在大明算不上稀罕物,天启年间,大明便已经制造出出世界上第一个汉字标注的地球仪。 但……现在是永乐年。 「有小伙伴反应一章两千字太少了,以后改成三千字或者四千字一章的大章,但是大家不用担心,章节数变少了,字数不会变,依旧是每天更新一万字,谢谢各位小伙伴的支持,最后,求票票求推荐求订阅求打赏。」 第二百零九章 种一颗多疑的种子 虽说在前元时期,人们对世界这个概念已经有了一定的认知,但实际上这个概念依旧非常模糊。 而陈堪凭着自己的记忆雕刻出来的这个地球仪,便是直接将世界这个模糊的概念给具象化了。 朱棣手持地球仪,表情阴晴不定。 陈堪朝朱棣拱手道:“此物乃是臣前些日子偶遇一番邦商人,从那商人手上得到的。” 陈堪随便扯了个谎,反正朱棣又不可能去找那个商人求证,就算他真的派人去找,也不一定找得到。 “番邦商人?” 朱棣的眉头一皱。 陈堪不卑不亢地应道:“不错,据那番邦商人所言,咱们所居住的大地,其实是一颗球体,我们人族就生活在这颗球体的大陆上。 番邦商人已经把咱们居住的这个球体命名为地球,而这个东西便是地球的全貌的缩小版,番人把这个东西叫做地球仪。” “地球仪?” 朱棣将地球仪放回金翅大鹏鸟的架子上,淡淡的说道:“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若是人真的是生活在一颗球上,那岂不是意味着朕随时有可能掉到天上去?” 说到这里,朱棣的话头忽然止住,蹙眉道:“说起上天,朕听说你制作出来一个新玩意儿,叫什么热气球,你便是用那个东西接走了朕的常宁是吗?” 陈堪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拱手应道:“不错,不过热气球并非小婿所创,小婿只是在孔明灯的基础上改进了一番而已。” 朱棣失声道:“孔明灯?” 但很快,朱棣便反应过来,眼神之中再次露出惊疑不定之色。 孔明灯能飞上天去,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他年轻的时候也曾不止一次的带着徐皇后亲手放过孔明灯。 既然孔明灯能飞到天上,那要是把孔明灯做大一百倍一千倍,能把人带着飞上天去,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看着朱棣的神色变化,陈堪知晓,他的目的便已经达到了。 陈堪送给朱棣地球仪,根本就没想过靠他的嘴说服朱棣相信自己生活在地球之上。 他只是单纯的在朱棣心里种下一颗多疑的种子。 一般人多疑,无非也就是将疑惑深深的埋在心底罢了。 但帝王多疑,尤其是这个帝王还是个实权帝王,能够轻易的调动这个国家的所有资源。 那么,为了解答自己心里的疑惑,帝王一定会去求证。 而朱棣现在还这么年轻,他有大把的时间去等待别人证明地球是圆的。 以朱棣的性子,一旦他知道了在海外还有那么多的富裕之地,他绝对不会再把目光盯在贫瘠的草原之上不放。 陈堪推动大航海的事情,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完成了。 所以陈堪并没有再主动的给朱棣解释地球仪的事情,而是给朱棣说起了孔明灯的原理。 …… …… “热空气上升,冷空气下降,热空气的质量比冷空气小,所以孔明灯能够漂浮到天上去,这些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朱棣看着陈堪的表情可谓是非常怪异,他绝不信这些知识是方孝孺教给陈堪的。 陈堪道:“回陛下,春秋战国时期齐国的工艺官书《考工记》一书,以及大汉时期的鸿章钜作《淮南子》中,便早有对浮力的记载与论述,小子只不过是将浮力运用到现实而已。” 《考工记》这种杂书朱棣自然是不会去读,但《淮南子》乃是经典著作,朱棣还是读过的。 听陈堪说得言之凿凿,他转头看向马和。 马和会意,很快便找来了《淮南鸿烈》一书。 陈堪示意马和翻到《淮南万毕术》,指着上面的“鸿毛之囊,可以渡江。”几个大字。 正色道:“古人早已在水中发现了浮力,并且运用到了生活中的各个方面。 如造船,大船能在水面行驶,便是因为有浮力的存在,同理,空气之中亦有浮力的存在,只需让物体的质量小于空气的质量……” “另外,咱们生活在一个球上不掉进宇宙,也是因为地球本身有一种力,小婿把这种力叫做引力,正是因为有这种力,咱们才能在大地上修建城池,在大海上行船,苹果熟了,也不会往天上掉,而是往地下掉……” 陈堪翻着书,成功的将朱棣与马和绕得晕头转向。 听完陈堪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朱棣眼冒金星的打断了陈堪。 “停,这些知识你还是留着去和国子监的博士们讨论吧。” 陈堪羞涩一笑,他也知道,对于朱棣这种大人物来说,想要将这种实际到各种机械的运作原理融会贯通,实在是强人所难。 毕竟,他真的很忙,忙到脑子里已经装不下其他的东西。 而站在一旁的马和,看着陈堪年轻的面容,则是在心中生出一股钦佩之情。 第172节 初见时,这个驸马傻傻的,差点被马撞死都不知道。 但是今天就他单单对于一个浮力的解释,便足以能看出这个驸马爷确实谈得上博学二字。 不愧是方孝孺教出来的学生,这学问真是顶天大。 朱棣缓和了半天,终于从陈堪的知识陷阱里回过神来。 他生怕陈堪继续说下去,会让他对这个世界陌生起来。 连忙催促道:“去后宫接常宁吧,朕估摸着这会儿她应该和皇后说完家常了。” 陈堪也不再多说,朱棣本身就是个性情多疑的帝王。 许多事情他只需要开个头,后续的跟进朱棣自然会让人去办。 比如说,他刚才随口一提的,海外有金山银山,朱棣一定会感兴趣。 他朝着朱棣躬身一拜,又朝着马和一拱手,便出了偏殿顺着后宫走去。 看着陈堪的背影逐渐远去,朱棣眼中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他将地球仪拿在手上掂了掂,眼睛直直的盯着陈堪标注的大明二字。 他喃喃自语道:“朕的大明,就只有这么一点吗,大海当真如此宽广,大海的另一边,当真还有很多不比大明小的土地?” 自语了一阵,朱棣转头看向马和,问道:“马和,朕记得你就是在水上长大是吧,你对浮力一说,怎么看?” 马和收回视线,正色道:“回万岁爷的话,奴婢确实自幼生活在滇海之畔,只不过这浮力,奴婢还真没有细细的研究过,毕竟自古以来,船就是漂浮在水上的。” “有趣……” 朱棣盯着比陆地宽阔两倍有余的海洋陷入了沉思。 半晌之后,朱棣开口道:“马和。” 马和躬身道:“奴婢在。” 朱棣淡淡的说道:“这小子说倭国有一座银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你带着水师去看看,若是为真……” 马和听出了朱棣的言外之意,当即单膝下跪道:“万岁爷放心,奴婢保证完成任务。” “去吧……” …… 给朱棣洗完脑,陈堪只觉得神清气爽,就连走起路来,脚步都要轻盈许多。 之前他还在愁要怎么推动郑和下西洋。 现在有了地球仪为证,想必朱棣应该不会学康大麻子将地球仪束之高阁吧? 不过,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反正让陈堪带着水师去绕地球一圈给朱棣证明地球是圆的这种事情,陈堪肯定干不来。 大海啊,多危险。 不出意外,陈堪再次在宫门前被拦了下来。 两个年轻的小太监对着陈堪点头哈腰道:“驸马爷恕罪,不是奴婢们不让您进去,委实是后宫之地,若是没有皇后娘娘的命令,即便是陛下,也……” 两个小太监的话还没说完,月门之后便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皇后懿旨,宣驸马陈堪进殿~” 后宫这一亩三分地,真正的话事人只有一个,那便是皇后,这是在太祖爷时期便定下来的规矩。 皇后主后宫,皇帝主天下。 所以陈堪想要进后宫,还非得皇后点头才行,朱棣说了都不算。 话音落,一颗虎头虎脑的小脑袋便探出了月门。 堂堂皇长孙殿下,来做这种传话的活儿,听起来是有点掉份。 但朱瞻基的小胖脸上却完全没有这种自觉。 他属于多动症患者那一类,只要能撒欢,什么事情他都愿意做。 闻言,两个小太监则是面面相觑,让成年男子进后宫,这还是陛下登基以来头一遭。 要知道即便是在太祖爷时期,除了徐达汤和那几个太祖爷的老兄弟,能踏进后宫的人都没有几个。 但那会儿是开国时期,各项规矩还不完善。 到了后面确立了各项规章制度,徐达汤和也很少进后宫了。 现在皇后娘娘竟然为了一个新晋的驸马破了规矩,这是什么样的恩宠? 他们可是清楚的知晓,就连皇后娘娘亲生女儿嫁的驸马都没有这个待遇。 陈堪可不管两个小太监怎么想,现在获得后宫之主的应允,他大步踏进月门,朝那小胖墩迎上去。 拱手道:“皇长孙殿下。” 小胖墩眼珠子一转,忽然一把抱住了陈堪的大腿:“我听小姑说,你给皇爷爷献上了一个很特别的礼物?” 陈堪点头道:“回殿下,只是一个小玩意儿而已。” 心里却是有些狐疑,这个小胖墩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第二百一十章 掩耳盗铃的小胖墩 “听说你献给皇爷爷的礼物叫地球仪是吗?” 陈堪警惕起来,这小胖墩不会要去偷地球仪吧? 他被心里突然浮现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小胖墩将来也是要当皇帝的,如果他去把地球仪偷到手,未必就是坏事。 陈堪可不希望将来的宣德帝,做出放弃安南与旧港宣慰司这么愚蠢的事情。 况且,这个小胖墩欠调教,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整一整这个小胖子,报一下三天之前那一沙袋之仇,如果能让朱棣打断他的狗腿,那更是再好不过。 他看着朱瞻基圆滚滚的脑袋,忽然计上心头。 随后脸一垮,唉声叹气道:“是啊,我本以为陛下会喜欢,毕竟那个地球仪全世界独一份,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再次复刻出来。” 此言一出,陈堪就看见朱瞻基的眼睛亮了起来,眼珠子转来转去的。 陈堪继续不露声色地说道:“陛下就是随便看了一眼,就把地球仪丢在奉天殿不管了,真不知要什么样的宝贝才能打动陛下的心。” 朱瞻基忽然问道:“嗯,皇爷爷不喜欢你送的礼物是吗?” 鱼儿上钩了! 陈堪心里暗笑,脸上却是正色道:“陛下富有四海,看不上臣精心准备的小礼物也是情有可原的。” 小胖墩附和道:“这倒是,我皇爷爷什么宝贝没见过,你还不如送给我呢,我肯定会喜欢的。” 陈堪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膀道:“可地球仪只有一个啊。” 发完牢骚,陈堪问道:“殿下,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在哪里?” “在皇奶奶居住的坤宁宫,我让小六子带你去吧,我还有点事情。” 朱瞻基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太监招了招手,吩咐道:“带驸马爷去皇奶奶那里。” “奴婢遵命!” 陈堪问道:“殿下要去哪里?” “我随便逛逛,你不用管我,快去吧,别让皇奶奶等急了。” 朱瞻基朝陈堪挥了挥手,便蹦蹦跳跳的朝着和陈堪相反的方向走去。 “驸马爷,请跟奴婢走吧。” 那小六子早闻陈堪的大名,知道这是一个狠人,也不敢过多的搭话。 说完之后便闷着头朝前走,也不管陈堪跟没跟上。 陈堪看着小胖墩的背影,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奸计得逞的坏笑。 因为他已经看见小胖墩离去的方向,尽头是一座假山。 跟着小六子,陈堪走到了一处豪华的大殿前方,匾额上书“坤宁宫”三个大字。 “这里便是皇后娘娘的寝宫,驸马爷,咱家就领您到这里。” “好,有劳了。” 陈堪朝他行了一礼,真诚的道了声谢,顿时吓得小六子急匆匆的跑开了。 陈堪打量了一下这座大殿,隐约之间可以看见殿中人影憧憧,曼妙的身影来来往往,他顿时低下了头。 这些可都是朱棣的女人,不能随便乱看。 他低着头,尽量做到目不斜视,瓮声瓮气的对守在大殿门口的两个太监拱手道:“劳烦二位通禀一声,驸马陈堪求见。” …… …… 后宫月门不远处的一座假山后面,一个小胖墩探头探脑的露出半个小脑袋。 确认陈堪已经走远之后,便开始慢慢的搬着手指头开始计算时间。 “皇爷爷赐食大臣还有半柱香的时间,大臣们吃饭的时间需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应该够了……” 他自语了几句,便从假山之后出来,大摇大摆的出了月门,然后鬼鬼祟祟的朝着奉天殿而去。 守在皇城之中的锦衣校尉与宫人们看见朱瞻基鬼鬼祟祟的样子,脸上都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主要是这位皇长孙殿下,像这样鬼鬼祟祟的打算溜出宫去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每次都没能成功,但他依旧锲而不舍。 宫人们也愿意陪着他玩。 才五岁的朱瞻基自然是不会知道他的一切行踪,其实都在皇宫里的侍卫们的监视下。 在他看来,他躲得非常隐秘,别人根本就不可能发现他。 因为每次他都是出没在林子里,草丛里,那些笨蛋侍卫根本不可能看得见他。 第173节 如果不是洪武门后面的广场上没有掩体供他遮掩行踪,这个小小的皇宫根本困不住他。 这一次他又没打算溜出宫去,只是去奉天殿而已,这些笨蛋侍卫就更不可能发现他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直到他溜到奉天殿偏殿旁边一处茂密的景观木丛里面,那些笨蛋侍卫都没有发现他。 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看来他隐秘行踪的功夫又长进了不少啊~ 他就这么默默的待在木丛里,从木丛的缝隙里露出两只狡黠的大眼睛,偷偷的打量着站在偏殿门口的那两个小太监。 像极了掩耳盗铃的鸵鸟。 他在嘴里数着数,当他数到一百时,果然看见他的皇爷爷大步流星的踏出了偏殿,直奔五部衙门而去。 皇爷爷的行踪,他已经拿捏得死死的了,因为皇爷爷体恤臣子,每日必然与他们同殿而食。 而他要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每日里只有这个时候,奉天殿的偏殿门口才会没有人把守,那两个小太监要去伺候皇爷爷吃饭。 眼见朱棣走远,小胖墩宛如一头矫健胖豹子,一下子从木丛里窜到偏殿门口,见无人注意他,迈开小短腿便一溜烟跑进了大殿里。 不远处,大步流星的朱棣脚步一顿,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 “这小混蛋又要干什么?” 对于朱瞻基这个大孙儿,朱棣一向宠爱的紧。 可以说他决定起兵造反,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这个大孙儿。 当年他还是燕王的时候做了个梦,梦到朱元璋将一个大圭赐给他。 并说:“传世之孙,永世其昌”。 当他从梦中醒来,下人便来报告他说孙子降生了。 结合梦中老爹朱元璋口中的传世之孙一说,他当即拍着大腿道:“这不就是老爹的意思吗,既然我的孙儿是传世之孙,那建文帝朱允炆算什么,抢了我孙儿皇位的坏人? 不行,我一定要把我孙儿的皇位抢回来!” 于是,他决定起兵夺位。 但这个大孙儿的调皮也让他很是头疼。 或许是从小被他和皇后给宠坏了,导致这个大孙儿从小就是一副无法无天的性子。 在北平时就经常戏弄教他读书的先生,到了南京更是三天两头就想溜出宫去玩耍。 现在这小混蛋又跑进了自己的大殿之中,只怕自己大殿里那些宝贝又要遭殃咯。 等等! 宝贝? 不好! 朱棣忽然反应过来,这小混球很可能是冲着地球仪来的。 对于地球仪这东西,他虽然在陈堪面前表现得不屑一顾的样子,但实际上心里却是极为重视。 毕竟对于他这样急需要功业来证明自己的篡位之人,还有什么是比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更有说服力的功业呢。 地球仪是真是假目前尚不清楚,但万一是真的呢? 他赶紧停下了脚步,转身朝着大殿走去。 那地球仪绝不能让这小混蛋祸祸咯。 而大殿之中,小胖墩鬼鬼祟祟的寻觅了一阵之后,也在一旁的抽屉里面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黄金雕刻的金翅大鹏鸟,大鹏鸟翅膀上托着一个球体,应该就是这东西了吧?” 朱瞻基满脸狐疑的抱着装有金翅大鹏鸟的礼盒爬上了朱棣的龙椅,站在龙椅上,将礼盒放在桌子上。 然后取出木球开始打量起来。 “大明、琉球、倭国、吕宋……” 地球仪上还刻了很多地名,当他看见大明只有那么一小块时,圆脸上顿时露出惊愕的表情。 随后愤怒道:“好你个陈堪,我大明处中原之地,地大物博,乃是天地的中心,更是天朝上国,你竟然就在地球仪上刻这么大点地方,简直欺人太甚!” 朱瞻基的好奇心很重,一开始,他只是单纯的想要来看看陈堪究竟献给了皇爷爷什么样的宝物。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来看。 那就不得不提一个叫做狼来了的故事了。 很早以前,朱棣对于朱瞻基还是很大方的,只要他想要的东西,朱棣都会想方设法弄给他。 即便是很重要的东西,也会拿给他玩,只要别玩坏就行。 但是架不住朱瞻基能折腾啊,各地的奇珍宝物,一旦入了朱瞻基的手,没几天就会不翼而飞。 他喜新厌旧得紧,很多宝贝玩着玩着,当他发现有更好玩的东西,就会随手丢弃掉。 这就导致朱棣根本不敢把一些重要的宝物拿给他玩,皇帝再是家大业大,也经不起他这么败啊,到现在更是什么都不让他碰了。 所以他想要看地球仪,只能选择偷偷潜进大殿。 将地球仪上刻着的那些名字记在心里,朱瞻基打算将地球仪放回金翅大鹏的翅膀上,就去后宫找陈堪算账。 但就在此时,朱棣去而复返,他看见朱瞻基正捧着地球仪咬牙切齿,连忙出言道:“住手!” “嗯?”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小胖墩脸色大变,手一抖,手中的地球仪就掉落在地上。 没料到皇爷爷会去而复返,他也顾不得去捡,转身跳下龙椅就要跑。 但长长的袖子拂过桌子,桌上的盒子便被他的袖子拂落,装着金翅大鹏底托的盒子,不偏不倚的砸在地球仪上。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朱棣顿时脸色大变,大怒道:“抓住他!” 第二百一十一章 打孩子要一次性打到位 朱棣一声令下,身后的锦衣校尉顿时行动起来,小胖墩见势不妙,跳下龙椅迈开小短腿撒丫子就跑。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朱棣气急败坏的声音响彻大殿之中。 随行的锦衣校尉与宫人们心有顾忌,又不敢真的对皇长孙殿下下重手,只能是一路围追一路堵截。 偏偏小胖墩滑得像一条泥鳅似的,在人群之中钻来钻去,导致大殿之中顿时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皇爷爷饶命,我再也不敢啦......” 大殿里响起了小胖墩杀猪般的求饶声,一路逃一路喊,也顺带搞了一路的破坏。 场面一度混乱无比,气得朱棣脸色铁青。 他捡起被摔成金饼的金翅大鹏鸟,又捡起被盒子砸成两半的地球仪,看着好好的地球仪就这么被这个小浑蛋摔成了两半,朱棣顿时满脸悲愤。 “造孽哟~” “快,把这小混账给我抓起来,朕今天要清理门户。” “不敢啦,真的不敢啦,皇爷爷饶命啊。” 朱瞻基再怎么滑,终究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大殿之中可供他逃窜的地方本就不多,没一会儿,他便被宫人和锦衣校尉堵到了角落。 “皇爷爷饶命啊~” 被堵在角落里的朱瞻基一脸惊恐。 他明明已经算好了时间,皇爷爷以往陪朝臣吃饭至少也要半个时辰,足够他观摩一遍地球仪又逃回后宫的,不应该啊。 怎么会突然回来呢? 朱棣一只手拿着已经破碎的地球仪,另一只手掌时而似爪时而卧拳,胸膛微微起伏,鼻孔里喘着粗气。 本就微黑的脸庞此时更是吞下了木炭一般,黑得如同锅底。 他小心翼翼的将地球仪碎片放回桌子上,四处打量了一番,恰好手边有一根拨弄宫灯的竹杖。 朱棣想都没想,抄起竹杖钻进人群,一把抓住小胖墩的领子,手中的竹杖便像雨点一般落在他的屁股蛋子上面。 “啪啪啪~” “啊~” “嗷~皇爷爷饶命啊!” 小胖墩的哀嚎声传出了大殿,顿时引得五部的朝臣们侧目。 后宫,陈堪和朱月澜跪坐在徐皇后面前,听着徐皇后的告诫。 朱月澜的小耳朵微动,忽然一脸狐疑的问道:“母后,夫君,你们有没有听见哭嚎声?” 徐皇后话音一顿,随后摇摇头:“没听见啊。” 陈堪不露声色的说道:“许是殿下幻听了吧,后宫之中,哪里会有什么哭嚎声。” 闻言,徐皇后一脸关切的问道:“累了吧,可要在宫中休憩一日?” 朱月澜摇摇头,朝徐皇后盈盈一拜道:“母后,天色将晚,孩儿与夫君就先回去了,待元正再来看您与父皇。” 徐皇后笑道:“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话一点不假,有了夫君就不要父皇与母后了?” 朱月澜娇声道:“哪有,母后不许胡说。” “呵呵呵,行,那你们去吧,晚了宫门就要落锁了。” 徐皇后呵呵一笑,陈堪便和朱月澜再度朝她一拜,随后起身出了坤宁宫。 走出后宫的月门,朱月澜的小脸之上再度浮现出狐疑之色:“夫君,我怎么总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声音还很熟悉?” 陈堪牵起她的手,淡然道:“可能是太累了吧,这里是皇宫,哪有人会在皇宫里哭?” 第174节 听完陈堪的话,朱月澜脸上的狐疑之色更盛:“不对,真的有人在哭,声音好像是从奉天殿那边传来的。” 说完,朱月澜迈开步子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陈堪跟在她的屁股后面,脸上露出坏坏的笑容。 那哭声他当然听到了,就是小胖墩朱瞻基传出来的。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被朱棣抽的。 既然她要去一探究竟,那陈堪也只能选择陪伴咯,正好看看小胖墩的惨状,满足一下心里的恶趣味。 二人来到奉天殿门口,果然,小胖墩洪亮的哭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朱月澜大惊,连忙不顾仪态的跑进了大殿。 二人进了偏殿之中,就见小胖墩朱瞻基被摁在桌子之上,雪白的小屁股露在外面,朱棣正手持竹杖一下又一下的打在他的屁股蛋子上面。 守卫在偏殿里的宫人与侍卫们则是很有默契的背对着那爷孙俩,眼观鼻鼻观天装瞎子。 小胖墩雪白的屁股蛋子上面已经多了许多条痕,青一条紫一条的,看着就吓人,脸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朱棣抽他一下,他就伸着脖子嗷一声。 朱棣臭着脸,他一直控制着力道,他自然不可能把他的好大孙打坏了,但不打又不行,不打他不长记性啊。 这一次是真把他气得够呛。 朱月澜一踏进房门,小胖墩的眼睛就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眼泪婆娑的大喊道:“小姑,救命,皇爷爷要打死我。” 此言一出,就见朱棣脸色又黑了几分,手上的力道不自觉的加重了三分。 “嗷~” 这下是真给他打痛了,只见他的脸色一下子就涨红起来。 “小姑,救命啊,我知道错啦~” 朱月澜终究是个小姑娘,看见朱瞻基的惨状,瞬间就被吓得花容失色。 连忙求情道:“父皇,不能再打了,求求您,快停手吧。” “呜呜呜~” 听见朱月澜为他求情,朱瞻基很配合的大哭起来,求饶道:“皇爷爷,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朱月澜听见小胖墩的哭嚎,一下子便揪心起来,连忙抱住朱棣的手臂:“父皇,他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再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吧?” “呜~我错了我错了,皇爷爷,你饶了我吧,呜呜~” 陈堪抱着手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一幕,这小胖墩就该好好的教训一下,要是能用绳子吊起来抽那就最好了。 不过,看朱棣这副模样,自己想要看到小胖墩被吊起来抽的样子应该是看不到了。 朱棣本来也就是只想教训一下这个小浑蛋,现在被朱月澜阻止,也就借坡下驴,将手中的竹杖一扔,怒气冲冲的哼道:“哼,你知不知道这个小浑蛋这次给朕闯了多大的祸?” 眼见朱棣这就萎了,陈堪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打孩子你得一次性打到位啊,不然他不长记性的。 当然这话陈堪也就是在心里想想。 他假装疑惑地上前求情道:“陛下,不知皇长孙殿下闯了什么祸,若不是什么大事情,还请饶过他这一遭吧。” 此言一出,陈堪便能感受到一丝感激的目光瞥向了自己。 陈堪心里暗笑,脸上却是一副为他好的神色,再度开口请求道:“陛下,皇长孙殿下聪明伶俐,这一次或许就是一时冲动......” “哼,你们可知道这一次他闯了什么祸?” 朱棣怒气冲冲的打断了陈堪的话,陈堪虽然心知肚明,但还是装出一副迷惑的样子问道:“皇长孙殿下做了什么事情,惹得陛下生这么大的气?” 朱月澜连忙替朱棣顺了下气,扶着他回到龙椅上坐下,劝慰道:“父皇消消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不知小瞻基闯了什么祸,让女儿来帮您教训他。” 提起这个朱棣就来气,拿起桌子上碎成几块的地球仪碎片就朝朱瞻基砸了过去,怒道:“哼,你们看看他做的好事,这地球仪在朕手里还没捂热乎呢,就被他弄成了这个样子,我看他是要气死朕才甘心。” 趁着这个机会,陈堪帮着朱瞻基穿好裤子,将他扶到朱棣面前站着,随后笑道:“嗐,就这事儿啊,岳父大人放心,这个坏了就坏了,改天小婿再给您做一个一模一样的就是。” 朱瞻基偷偷的打量了一下朱棣,随后靠得离陈堪更近了一些,拉着陈堪的袖子小声道:“我......我也要一个。” 朱棣见状,指着朱瞻基怒道:“小混账,你还好意思开口?” 看着须发皆张的朱棣,小胖墩被吓得一下子躲到陈堪后面。 陈堪赶忙安抚道:“岳父大人放心,地球仪细节小婿都已经牢牢的记在了心里,小婿赶明儿再给您做一个更大更精美的。” 这个地球仪本身就是陈堪今日赶时间随手做出来的加急产品,质量不好也很正常,送给朱棣,本来也只是用作观赏。 就算不被朱瞻基玩坏,陈堪也打算做一个更大更精确的在元正的时候用来献礼。 简单来说,这个地球仪不过是陈堪用来试探朱棣的态度的工具而已。 现在惩戒小胖墩的目的已经达到,还顺便刷了一波好感度,陈堪便继续说道:“当然,殿下想要的话,过几天我多做几个,送一个给你。” 朱月澜也给朱棣顺气道:“是啊,父皇您消消气,反正这个地球仪陈堪还能做出来,您小小的教训他一顿也就是了。” “你们...你们就惯着他吧!哼!” “哼,既然陈堪和你小姑替你求情,那便罚你三个月不准出宫去玩,此事就此作罢,赶紧滚,朕看见你就来气。” 女儿与女婿同时开口求情,朱棣再气,也只能象征性的处罚一下。 “是,皇爷爷教训得对,孙儿知道错了。” 闻言,小胖墩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待在皇宫三个月不能出去,这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只是他实在是没胆子再反驳,只能晃着小脑袋唉声叹气一瘸一拐的朝后宫走去。 等小胖墩走远,朱月澜和陈堪对视一眼,也准备朝朱棣告辞出宫。 他们本来就是要回家的,来替朱瞻基求情只是适逢其会而已。 只是不等两人开口,朱棣便淡淡的说道:“皇儿,你先出去,我与陈堪说几句话。” 朱月澜有些诧异,赶女儿出去和女婿说话,这是什么操作,难道我失宠了吗? 但朱棣的话根本不容置疑,朱月澜只好闷闷不乐的朝门外走去。 等朱月澜走远,朱棣指着凳子吩咐道:“坐吧。” 陈堪依言坐下,他有些懵,朱棣这是要干嘛,什么话还得背着女儿说? “陈堪,朕已经让马和去倭国了。” 朱棣开口了,他的脸色有些凝重。 闻言,陈堪先是一愣,随后问道:“陛下派马将军去倭国,可是为了石见银山?” 朱棣道:“不错,如今大明宝钞泛滥,市面上已经出现了宝钞不如纸值钱的情况,但我大明的铜钱始终不够用,若是能有大量的白银流入大明,朕想...取缔宝钞......” 陈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来朱棣这是认识到宝钞的危害了,只不过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朱棣继续说道:“朕叫你留下,是想问问你,倭国当真有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银山?” 陈堪刚想点头,便看见朱棣的眉头一皱,淡淡的说道:“不要哄骗朕,如果你只是说出来哄朕开心的,你现在坦白,朕也不治你的罪。” 陈堪顿时感觉被羞辱了。 什么意思,朱棣这是怀疑自己在说谎? 他梗着脖子道:“陛下放心,臣所言绝对句句属实,但有一句假话,臣甘愿引颈就戮。” 石见银山的存在乃是不容更改的事实,倭国若是没有那座银山,在那个群雄并起的时代根本就不可能实现弯道超车,这些都是陈堪亲眼所见的事实,而现在朱棣竟然在怀疑他! 太侮辱人了。 朱棣被陈堪突如其来的认真态度吓了一跳,蹙眉道:“朕可以认为,你这是在立军令状吗?” “可以!” 陈堪的回答简洁明了。 但朱棣却是有些纠结了,万一这小子是骗我的,女儿才刚和他成婚,难道真的要将他一刀咔嚓了吗? 而且这小子言之凿凿的样子,看起来也确实不像在说谎。 “罢了,等马和的消息吧,去一趟倭国而已,也用不了多长时间,若是当真在倭国发现银山,朕便算你大功一件。” 朱棣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不把这小子的话当真,省得这小子到时候真的为了一句话血溅当场,让自己娇滴滴的小闺女当了寡妇。 “陛下不必忧心,臣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陈堪朝朱棣一拱手,朱棣的脸皮子又是一抽,这小子是真不懂借坡下驴啊。 第二百一十二章 贵不可言的贵人 朱棣心里气急,生怕他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赶忙罢罢手道:“一切等马和回来再说吧,你先回去,若是马和回到京师,朕自然会派人去通知你。” “是。” 陈堪也不知道朱棣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既然他已经派马和去求证,那就证明他心里还是更倾向于自己说的那些话是真实的。 帝王这种生物,一旦生疑,必然会去求证。 只要去求证,但凡获得一丁点收获,接下来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无论如何,事情是朝着陈堪希望的方向去发展的,他也没有多说,朝着朱棣俯身一拜,拉着朱月澜趁着宫门落锁之前出了皇宫。 两人刚刚钻上马车,朱月澜便一脸狐疑的看着陈堪问道:“老实交代,朱瞻基去偷拿地球仪,是不是你撺掇的?” 陈堪顿时叫起了撞天倔:“夫人明鉴啊,我进宫以后可是一句话都没跟皇长孙殿下说过啊,可冤枉死我了。” 朱月澜上下打量着陈堪,仿佛要从他的身上看出一朵花儿来。 片刻后,她问道:“真的吗?” 陈堪举起手正色道:“我发誓,若真是我撺掇的,我怎么可能向陛下求情呢?” 朱月澜将信将疑的说道:“好吧,我暂且先相信你。” 随后她话音一转,问道:“父皇单独留下你,和你说了什么?” 陈堪淡然道:“陛下觉得我天纵英才,和我纵论古今!” 第175节 朱月澜推搡了他一下,不满道:“没个正行,我是说认真的。” “我说的也是认真的。” 朱棣和他谈论了什么,他倒不是觉得需要对朱月澜保密,只是单纯的觉得没必要说而已。 都是些打打杀杀的事情。 一路打打闹闹的回到陈府,简单吃了个晚饭,陈堪将朱月澜打横抱起,在朱月澜羞红的脸色当中,进了洗浴的房里。 片刻之后,浴室里便传来令人想入非非的声音。 …… 数“日”后,距离元正就只剩下了三天的时间。 陈堪终于想起了正事。 既然是做为元正的献礼,那这一次的地球仪就不能再做成那种小小的工艺品了。 陈堪亲自带人赶到南城十八坊,这一次,他决定认真一下。 木工坊内,除了扎堆的工匠,当然还有数之不清的木材, 只不过陈堪刚刚翻身下马,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陈堪:“?” 十八坊这种地方本身就是太祖爷为了方便城里的百姓采购日常所需设立的,一般真正有身份的人也很少会来这,除了陈堪。 因为大多数高门大户都会有管家这种东西。 这就让陈堪有些好奇了,什么样的贵人会来南城十八坊,并且还做出封锁整个坊市的举动,这是吃饱了撑的吗? “这位公子,请回吧,今日十八坊不接待外客。” 或许是看陈堪骑着高头大马,身后也带着不少气质彪悍的侍卫,守在坊门处的那侍卫说话的语气还算客气。 陈堪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被十步一哨五步一岗守得水泄不通的十八坊,心里面好奇更甚。 在京师,一直都只有他拦住别人的份,这还是他第一次想进一个地方被人拦在外面。 况且,京师有些身份的人谁不知道他陈堪的大名? 不是陈堪装逼,现在满朝文武,多多少少都要卖他几分面子。 他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们是刚到京师吗?” 那侍卫一愣,随后承认道:“我们是初入京师不错,但今日在十八坊的贵人,不论你是什么身份,都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存在。” “这位公子,我看你是骑马来的,想必也是高门大户的子弟,听我一句劝,回去吧。” 正所谓听人劝吃饱饭,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陈堪也不是随便被人落一点面子就要打生打死的愣头青。 虽然今日来十八坊的目的没有完成,但陈堪的时间依旧很充裕。初入京师的大人物,指不定将来就要同殿为臣,这点面子陈堪还是愿意给的。 朝那侍卫拱拱手,陈堪便打算回去。 随行的亲卫们有些不忿, 方胥道:“大人,咱们就这么空手而回?” 陈堪笑了笑:“不然呢?” “依属下看来,这些人也就是些花架子罢了,咱们何必怕他们,直接冲进去就是。” 看着方胥和张三跃跃欲试的样子,陈堪忍不住抬手给了他们额头上一人一巴掌。 “蠢货,到处树敌,是嫌你们大人我死得不够快吗?” 两人挨了陈堪一巴掌,顿时就萎了。 方胥咕哝道:“现在整个京师,谁敢跟咱们五城兵马司为敌啊。” 方胥说出这句话,自然是有底气的,自从京察期间五城兵马司从锦衣卫手上救下了不少官员之后,京师之中就隐隐有了五城兵马司已经能够和锦衣卫平起平坐的传言。 五城兵马司的校尉们更是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 这就导致现在陈堪麾下的校尉们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不过,陈堪知晓,这只是五城兵马司的错觉。 说五城兵马司能够和锦衣卫并驾齐驱的人,都只看见了五城兵马司从锦衣卫手上抢人的景象。 他们却忽略了锦衣卫的职责。 锦衣卫真正的职责是陛下亲军,监视官员对于锦衣卫来说只不过是兼职而已,况且,锦衣卫手上先斩后奏皇权特许的执法大权是五城兵马司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拥有的。 说白了,五城兵马司如今只能被动的从锦衣卫手上抢人,而且,五城兵马司要救的人,还不能是真的有罪的人。 不过对于麾下们总以为自己与锦衣卫已经并驾齐驱了这件事情,他并不打算说破,五城兵马司这个衙门从他上任开始,就注定了会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 没点二杆子精神,他们未必敢真的和锦衣卫为敌。 “行了,你牛逼你自己闯进去吧,我走了。” 陈堪不想和方胥辩解什么,翻身上马就要跑路。 方胥和张三虽然不忿,但陈堪的命令他们倒也不敢真的忤逆,他们俩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单纯的不想在这里丢了面子而已。 现在陈堪要走,他们再不乐意,也只能跟着陈堪回去。 “救命,救命啊~” 陈堪刚要扬鞭,忽然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飘了过来。 方胥一脸阴狠的凑了上来:“大人,有人在喊救命,咱们要管吗?” 陈堪放下了手中的马鞭,如果只是有贵人单纯来十八坊逛街,他自然管不了,但如果有人要谋财害命,那就是五城兵马司的职责范围了。 陈堪直直的盯着方胥,淡淡的问道:“你说呢?” “救...救命~” 两人交谈之间,那女子的求救声已经越来越近。 方胥会意,当即拨转马头来到十八坊门口。 “大胆狂徒,竟敢在京师天子脚下行凶,速速束手就擒!” “大胆!速速下马,若是冲撞了贵人你们担待得起吗?” 守在十八坊门口的侍卫们瞬间勃然大怒,这些人怎么回事,今天是非要管这桩闲事吗? “救命~” 慌乱的求救声越来越近,陈堪定睛看去,却是恒丰号的掌柜云娘。 她满脸慌乱的朝着坊门冲了过来,看见守在坊门处的侍卫,脸上顿时露出绝望之色。 “云娘,可是有人要谋财害命?” 陈堪一声大喝,女子顿时宛如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 “陈大人,救我!” “救人!” 陈堪一声令下,与侍卫们对峙的方胥等人顿时抽出腰间的长刀,催动战马便朝着坊门冲了进去。 侍卫们大怒,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简直是不知死活。 “列阵,迎敌!” 最先劝诫陈堪的那个亲卫长刀出鞘,面对着冲锋的战马脸上却是丝毫不惧。 陈堪没有发起冲锋,只是勒马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朝坊门越跑越近的云娘。 更确切的说,他在看追在云娘身后那个满脸气急败坏的青年。 “原来是他!” 陈堪喃喃自语了一句。 他还好奇是哪个贵人这么大的排场,原来是老熟人。 “云娘,别跑,等等我啊~” 那青年追在云娘后面,满脸焦急之色。 只是刚刚追到坊门处,他便有些傻眼。 “怎么了这是?” 他带来的侍卫竟然与一群身穿飞鱼服的校尉交起手来了。 “锦衣卫?” 青年愣在当场,也不追女子了,他的大脑有些宕机,锦衣卫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竟敢对他出手? 陈堪看清那少年的脸后,忽然大喝道:“住手!” 青年被陈堪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不由得脸色大变,怒喝道:“都给本王住手!” 正在交手的两方人马都听见了己方的主将的命令,连忙停止了攻伐,分列成两队之后,互相戒备的对峙了起来。 “陈大人,救我!” 云娘一路跑到陈堪的身旁,便躲在陈堪的战马后面不肯露面。 或许是逃跑的时候将面纱弄丢了,陈堪破天荒的看清了她的长相。 云娘的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多岁的样子,但那一双美眸之中满是慌乱,宛如迷路的小鹿一般,胸口起伏喘着粗气,再配上那张我见犹怜的小脸,瞬间便激起了陈堪的保护欲。 “无妨,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京师乃是天子脚下,本官身为五城兵马司主官,主管京师治安,岂能让人在朗朗乾坤之下当街行凶。” 陈堪仏了,原来世界上真的有白莲花。 但...云程那么丑的人,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妹妹呢,基因突变吗? 这不科学! 那青年刚好听见了陈堪正义凛然的发言,顿时不爽道:“你是何人,胆敢阻挠本王,想死吗?” “我道是哪位贵人跑来十八坊欺负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呢,原来是赵王殿下。” “你是谁?” 第176节 听见骑在马上那人一语道破了自己的身份,朱高燧有些惊愕,他刚到京师第二天,怎么就有人知道了他的身份? 不过,他站立的地方,只能看见一个陈堪的侧脸,因为陈堪的注意力现在全部放在了云娘身上,根本没有和他对视。 见来人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朱高燧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他问道:“问你话呢,找死吗?” 陈堪跳下战马,回头与朱高燧对视了一眼。 只是一眼,朱高燧的瞳孔便缩成了针尖状。 “陈堪,是你?” 陈堪嬉皮笑脸道:“可不就是我嘛,好久不见啊赵王殿下,我还在纳闷,是什么贵人整个京师都没人敢得罪呢,感情是您啊。” 看见陈堪的瞬间,朱高燧便知道今日他的目的不可能达成了。 陈堪在京师的所作所为,他虽然远在北平,但也有所耳闻。 更别说当年他在京师时,就曾与陈堪有过一段交情。 他了解陈堪。 “既然是你出面,看在你的面子上,本王今日便放过她,但本王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朱高燧与朱高煦最大的区别就在这里,朱高燧懂得权衡。 他没必要因为一个女子与陈堪交恶。 以陈堪如今在御前的受宠程度,与陈堪交恶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情。 给陈堪留出足够的脸面之后,朱高燧看着缩在陈堪战马后面的云娘淡淡的说道:“云娘,你好自为之,这十八坊本王还会再来。” “咱们走!” 朱高燧本就不是什么高调的人,在十八坊和陈堪闹起来,双方的脸上也不好看。 他招呼属下一声就要离去,但陈堪却是上前一步拦住了他,似笑非笑道:“赵王殿下什么时候进京的,也不遣人来说一声,作为多年的朋友,我怎么也该为殿下接风洗尘才是,更不要说咱们如今已经成了一家人,这刚打完照面就要走,未免有些生分了吧?” 朱高燧脚步一顿,抬起头看向陈堪道:“那你的意思是?” 陈堪笑着发出了邀请:“聚德楼,我做东,还请殿下赏脸。” 朱高煦一愣,稍加思索后点点头:“也好!” 陈堪朝云娘淡淡的说道:“云娘,你先回去,你们之间的误会交给我。” 云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见朱高燧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只能忐忑的点点头。 “殿下,请吧!” 陈堪伸手一引,朱高燧带来的侍卫便为他牵过来一匹战马。 他骑上战马,淡然道:“走吧。” 陈堪对着几位侍卫吩咐了一声,一群人便浩浩荡荡的朝聚德楼杀了过去。 陈堪与朱高燧打马并排前行,两人不咸不淡的交谈着,心里面却是各怀心思。 尤其是朱高燧,心里面更是被陈堪突如其来的邀请搞得有些懵。 他可是清清楚楚的知道,陈堪已经和老二翻脸了。 并且毫不遮掩的告诉老二他绝对不会参与进争储一事当中。 和老二的关系闹僵之后,竟然转头来宴请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和老二的关系好,和老大的关系差吗? 至于陈堪为什么要请朱高燧吃饭,自然是有他的深意。 就在刚刚看见朱高燧的瞬间,陈堪心里面忽然有了一个可以让五城兵马司与锦衣卫并驾齐驱的办法。 没错,他打算把朱高燧忽悠进五城兵马司。 锦衣卫里面有个吉祥物,名叫李景隆。 别看李景隆好像在锦衣卫里完全没有任何作用的样子,整天只知道遛鸟逛青楼,没事还怼怼纪纲。 但真到某些时候,李景隆可以起到大作用,尤其是在平复勋贵们的怨气这方面。 他的存在就好像后世某些公司里面只拿钱不管事的副总,平日里公司正常运行的时候就拿钱养着他,等到公司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危机时,那个副总便会动用黑白两道的关系将公司遇到的困难轻易的化解。 五城兵马司正好少一尊这样的吉祥物。 说起来还是人才不够的原因,现在整个五城兵马司能掌控大局的人只有陈堪和许远,但许远由于出身的关系,一些比较高大上的事情,他没办法够得到。 尤其是要跟更高层次的人打交道时,对于许远来说就非常吃力了。 但陈堪又不可能一直守着五城兵马司,所以为五城兵马司找这么一尊吉祥物是非常有必要的。 最早的时候,陈堪的吉祥物人选是徐景昌,徐景昌比起李景隆虽然差得远,但当时陈堪也找不到更加合适的人选了。 再加上这事儿也不着急,陈堪就一直没有提上日程。 但看见朱高燧的一瞬间,陈堪便知道,更合适的吉祥物出现了。 还有什么是比皇帝的亲儿子更有威慑力的吉祥物呢? 当然,朱高燧肯定是还不清楚陈堪已经惦记上他了,他以为陈堪是要为云娘说项。 所以刚刚来到聚德楼门口,他便直言道:“如果你是为了云娘的事情要找我说项,那我不妨告诉你,云娘我势在必得。” 陈堪不可置否的笑笑没有说话,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亲卫,淡淡的说道:“殿下,请。” 陈堪也算是聚德楼的常客了,掌柜的只觉得站在陈堪身旁的那个青年有些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 他迎上来,笑道:“陈大人,今日可是要招待贵客?” 陈堪脸色一沉道:“瞎了你的狗眼,赵王殿下认不出来吗?” 老掌柜揉了揉眼睛,忽然一脸惊奇道:“真是赵王殿下,小老眼拙,委实是赵王殿下已经好些年没上小老这吃过饭了,殿下恕罪,赎罪则个。” “无妨!” 朱高燧有些怀念的打量了一下聚德楼的环境,忽然笑道:“倒是不错,这么多年了,聚德楼还是这个样子。” 朱高燧上一次在聚德楼吃饭,还是建文帝当政的时候,当时朱氏三兄弟来京城为质子,在朱允炆的软禁下,每日就只能在城中活动。 那时,聚德楼是老朱家兄弟三人与陈堪的原身这四个失意者最常待的地方。 不过那会儿原身没钱,一直都是蹭朱家三兄弟的酒喝。 后来朱家三兄弟在朱棣的大舅子徐增寿的帮助下逃出京城,原身便再没来过聚德楼。 听见朱高燧的夸赞,老掌柜点头哈腰的笑道:“主要是老顾客们喜欢,都说在聚德楼吃惯了,不想换口味,都是老顾客,看惯了这聚德楼的一景一物,小老便也绝了重新装潢的心思。” “挺好的!” 回忆了一下曾经在聚德楼的凄惶日子,朱高燧淡淡的说道:“给我们安排一个靠窗临江的位置吧,这一次他请客。” 老掌柜顿时躬身道:“好嘞,殿下稍等。” 很快,老掌柜便带着小二亲自收拾出来一张桌子,待二人坐下,老掌柜笑道:“陈大人,王爷,还是按照老样子上菜吗?” 朱高燧似笑非笑的问道:“你还记得本王的口味?” “哎哟,这哪能忘,况且,汉王殿下也经常来这里吃饭呢。” 老掌柜哎哟一声,便亲自去后厨掌勺去了。 今日的贵客那可是真正的贵不可言的贵客,在整个京师,也就他聚德楼有这份殊荣。 老掌柜一走,朱高燧忽然感慨道:“当年咱们四个人,日子都挺难过的,不曾想如今倒还时来运转了。” 陈堪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虽然他还有着当年与朱氏三兄弟相处的记忆,但他已经不是那个陈堪,他也体会不到朱高燧的心情。 他喜欢来聚德楼吃饭,完全是因为他来到这个世界吃到的第一份饭食是聚德楼出品的而已。 陈堪没有食言,当初那两个被他恐吓的狱卒,如今也在五城兵马司当上了小旗官,算是升官发财了。 见陈堪沉默,朱高燧还以为是说到了他的伤心事,便也不再提往事。 而是看着陈堪问道:“说吧,什么事?” 陈堪笑道:“确实有事相求,不过在说正事之前,我想问问你,好歹也是堂堂赵王殿下,要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为何会喜欢上一个寡妇?” 朱高燧眸子一眯:“你怎知她是寡妇?” 陈堪双手一摊:“她哥哥是我府上管家,所以,这事儿我真没办法不管。” 话音刚落,便听得朱高燧忽然愤怒道:“谁告诉你我喜欢她了?” 陈堪:“?” 「六千字长章」 第二百一十三章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不喜欢,那你干嘛要去为难一个寡妇?” 陈堪有些狐疑,他刚才明明看见朱高燧一副舔狗模样,现在你告诉我不喜欢? 朱高燧一拍脑门:“如你所言,我好歹也是堂堂亲王,怎么可能去欺负一个寡妇。” “那你?” 对上陈堪狐疑的目光,朱高燧恼怒道:“你可知那恒丰号是谁的产业?” “不是云娘那个死去的男人留给他的产业吗?” 陈堪虽然没有去打听过,但在和云程日常的交流中,也听他说起过,恒丰号似乎是个挺大的商号。 “是,你知道云娘那个死去的男人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 陈堪怎么会去打听一个寡妇的家世,那不是自己坏自己的名声吗? 朱高燧恼羞成怒道:“花娘死去的男人乃是太祖皇爷爷结义兄弟,东丘郡侯花云的嫡长孙,都指挥佥事花祎之子花重,本王这一次来找花娘不过是想与云娘合作而已,你想哪里去了?” “花云的孙子?” 第177节 陈堪一愣,这个他还真不清楚。 不过花云这个人陈堪倒是知道,乃是朱元璋起家时手下的第一猛将,据说勇猛不输吕布,至正十二年,与朱元璋的养子朱文逊率三千士卒迎战陈友谅十万大军。 朱文逊战死,花云被俘后宁死不屈,反而夺刀连杀数人,最后英勇就义。 花云战死,他的子嗣也流落到陈友谅军中,陈友谅兵败后,花家的侍女孙氏带着花祎逃回了大明。 但花家也和陈家一样,早就没落了,如今就剩云娘带着一个不到三岁的儿子讨生活。 甚至可以说比陈家还惨一些,陈家如今陈堪已经长大成人,还有一个吏部尚书的老师做靠山,而花家,真的就是孤儿寡母靠着一个商号生活。 他有些狐疑:“那你刚才一副强抢民女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哦~” 随后陈堪忽然恍然大悟,自问自答:“她担心你是去谋夺花家财产的!” 朱高燧点点头:“花家手上有一条商道,乃是当年太祖爷惋惜东丘郡侯战死,特意赏赐给带着花祎从汉军之中逃回大明的孙氏女养老所用,孙氏女死后,这条商道就落到了花氏手中。” 陈堪顺着朱高燧的话说道:“赵王殿下你看上了那条商道,本打算去找云娘合作,但云娘不从,于是殿下你就打算强抢是吗?” “什么强抢,说得这么难听,本王那是去合作。” 被陈堪拆穿了心里的想法,朱高燧不仅没有丝毫羞耻的感觉,反而一脸风轻云淡的说道:“就算云娘不和本王合作,那条商道早晚也会落到别人手里,难道你认为凭她一个寡妇,能守得住一条商道?” “哦~” 陈堪一脸嘲弄之色:“与殿下你合作,她就能守住商道了?” “与本王合作,看在花家的面子上,本王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多少会留口汤给她喝,与别人合作嘛,呵呵……” 朱高燧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一声,却是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陈堪听懂了,朱高燧的意思是,还有别人也惦记上了那条商道。 陈堪疑惑道:“不就是一条商道,能值得你堂堂赵王殿下与其他人抢夺吗?” 朱高燧嗤笑道:“你懂什么,那不是一般的商道,眼红的人多了去了。” 说到这里,朱高燧忽然一脸戒备道:“你问那么清楚干什么,怎么,你也对花家的商道感兴趣?” 陈堪摇头道:“单纯的好奇而已,欺负孤儿寡母,我可不感兴趣。” “呵!” 朱高燧冷笑一声,却是不再说话。 一盘又一盘的美食上桌,陈堪也不再追问。 一言蔽之,能让朱高燧眼红的商道,必然不是一般的商道。 这事儿不太好搞啊,还是回去问云程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朱高燧淡淡的问道:“你不是有正事要和本王谈吗?” “嗯!” 陈堪也不隐瞒,直言道:“想必殿下也知道,我如今在朝中处在一个什么位置上,五城兵马司想与锦衣卫匹敌,还差一个重磅级的人物坐镇。” “你想让本王去五城兵马司坐镇?” 朱高燧虽然一直待在北京,但关于朝中的大务小事他还是知晓的,尤其是五城兵马司与锦衣卫之间的恩恩怨怨,他想不关注都难。 所以陈堪的话音刚落,他便想明白了陈堪的目的。 陈堪道:“不错,锦衣卫之中,有曹国公坐镇,五城兵马司起步晚,在与更高一层的人物打交道方面比较吃亏,赵王殿下若是感兴趣,可以来五城兵马司挂个名。” 朱高燧摩挲着下巴,片刻后,问道:“你就不怕本王也有夺嫡之心?” “怕!” 陈堪双手一摊道:“但……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朱高燧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精芒,随后缓缓点头道:“倒也是。” “本王考虑一下吧!” 朱高燧并未一口答应,但也没拒绝。 “嗯!” 陈堪的目的达到,便不再多言。 朱高燧的身份摆在那里,他愿意来,陈堪说一遍他也就来了,不愿意,就算陈堪磨破嘴皮子也没用。 况且,陈堪对朱高燧的政治智慧很有信心。 历史上,他和朱高煦商量好谋反,但最终的结果是朱高煦被做成烤肉,他享受着荣华富贵活到了寿终正寝。 足可见朱高燧并非是朱高煦那样的二愣子。 他是懂权衡的。 吃饱喝足,陈堪朝老掌柜招了招手:“掌柜的,结账!” “诶,来咯!” …… …… 与朱高燧分别之后,陈堪径直朝家里走去。 给朱棣做地球仪的木材,在请朱高燧去聚德楼之前,他便已经吩咐方胥带人去十八坊挑选了一番。 接下来他要做的便是体验沉浸式雕刻。 但才刚刚踏进家门,陈堪便是一愣。 “你们……这是干什么?” 云程带着云娘跪在院子里,见陈堪回来,两人脸上同时浮现出惊喜之色。 “咚咚咚!” “还请公子救救舍妹!” 云程将额头重重磕在地上,磕得咚咚作响。 “先起来!” 陈堪来到二人面前,示意二人起来说话。 “公子,还请救救舍妹,小人愿意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进屋说。” 云程拉着云娘站起身,跟随陈堪来到客堂,再次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不等二人开口,陈堪便看着云娘道:“你应该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云娘眼神哀怨,泫然欲泣道:“公子所言,妾身如何能不知晓,可这是妾身夫家留下来的东西,妾身怎能随意拱手让人,若是守不住这份家业,妾身将来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夫君与花氏列祖列宗?” “停!” 陈堪最怕女人在他面前卖惨,连忙抬手打断了她。 “你先说说,你家的商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条商道而已,应该不至于让堂堂亲王都起贪念吧?” 云娘抽泣道:“公子明鉴,那条商道并非是妾身不愿意交出来,而是我花氏亦有难言之隐啊。” “难言之隐?” 陈堪眉头一皱,问道:“商道既然在你的手上,与谁合作,不与谁合作,难道你说了不算吗?” 云娘道:“回公子的话,并非如此,那条商道如今的掌控权名义上在妾身手上,但实际上真正掌控的人乃是孙氏,妾身倒是想拿这条商道找个靠山,可妾身孤儿寡母,又如何能斗得过孙氏一族?” “孙氏一族?” 陈堪揉了揉眉心,怎么又牵扯出一个孙氏出来? “便是公公乳母的家族,孙家乃是山东济南府邹平县的大族,妾身带着孩儿守在京师,只能靠着恒丰号过活,而商道的利润大多进了孙家人的手里。” 听着云娘的解释,陈堪有些头疼。 他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何不告诉赵王殿下商道不在你的手中?” 云娘凄惨一笑道:“妾身怎么没说,可世人都知晓商道在妾身手里,赵王殿下又怎会相信商道的实际掌控人乃是孙氏?” 陈堪眉头一皱,问道:“这条商道究竟是做什么的,为何会让这么多人觊觎?” 说到现在,陈堪尽去听云娘的苦衷去了,连商道具体是做什么的都不清楚。 云娘颤声道:“这条商道,乃是太祖爷特别恩赐,让花家用来与草原之上的鞑子做盐铁生意的。” “什么,盐铁,和鞑子?” 陈堪失声,一下子站了起来。 陈堪懂了,难怪一条小小的商道会引得一位亲王都觊觎。 盐铁! 还是和鞑子。 还是太祖爷特别恩赐的独门生意。 别说朱高燧,这一瞬间,就连陈堪都忍不住怦然心动。 那可是垄断整个草原的盐铁生意,与其说是一条商道,不如说是一条用金银铺成的河流。 陈堪无法理解太祖爷为什么会把这样一条商道赐给花氏,但他知道,就凭这条商道的存在,云娘母子孤儿寡母还能活到现在,绝对是上辈子拯救了地球。 但这么庞大的一份利润,那个陈堪听都没听说过孙氏能吃得下去? 陈堪有点不相信。 他问道:“那个孙氏是什么来头?” 云娘摇摇头道:“妾身只知孙氏当代家主名叫孙愚,现任河南布政使司永城县主簿。” “孙愚?” 陈堪一愣,随后忽然失声道:“你确定孙氏的家主叫孙愚?” 云娘被陈堪忽然失态的样子吓了一跳,随后有些忐忑的应道:“确……确实是叫孙愚!” 第178节 “原来是他!” 陈堪自语了一句。 他忽然懂了。 如果是孙愚的话就不奇怪了。 如果他没猜错,这条商道的真正话事人根本不是什么山东孙氏,而是在北京城留守的那位世子殿下。 那个孙愚就是历史上那位孙太后的父亲,也就是小胖墩朱瞻基未来的岳父。 在历史上,孙愚之女正是在如今的世子妃张氏的引荐下进宫的,并且一进宫便被封为嫔妃。 而世子妃张氏,恰好是永城人! 陈堪坐回椅子上,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不愧是朱胖胖,永乐朝未来的常务副皇帝,现在还不是太子呢,没想到这局都已经布到京师来了。 那个孙家,绝逼是朱胖胖的人。 云程的表情有些忐忑。 陈堪刚才的表情吓到他了。 他问道:“公子,怎么了,这个孙愚,有什么问题吗?” “哦!” 陈堪回过神来,摇头道:“没问题。” 他看向云娘那张我见犹怜的脸,忽然叹了口气。 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不仅要为别人背黑锅,并且背了黑锅还不自知。 明明说的是真话,别人不仅不信,还要上门去逼迫。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当初被朱济熺逼上门来退婚时的窘态,与如今的云娘,何其相似。 他淡淡的说道:“既然商道不在你手上,你便回去好好过日子吧,赵王殿下那边我自会去为你分说,其他觊觎商道的人,我也会想办法帮你解决。” 闻言,云氏兄妹大喜过望。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云娘磕头如捣蒜,没有人知道,这些年她过得有多煎熬。 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儿子,守着一条只有名义的商道,是个人都想来踩上一脚。 回想起这么多年来所受的委屈,云娘的眼泪一下子就包不住了。 “多谢公子,妾身给您磕头了。” 陈堪罢了罢手:“去吧,好好把你儿子培养长大。” 见妹妹终于找到了一个靠谱的靠山,云程也是喜极而泣,朝陈堪磕头道:“多谢公子出手,小人余生必然当牛做马报答公子。” 陈堪能理解他们的心情,有能力能帮到别人,他也挺开心的,心里满满的成就感。 想到这里,他看着云程问道:“你侄子叫花时是吗?” 云程道:“回公子,确实叫云时。” “嗯,平日里无事,可以带他来府中玩耍。” 云程闻言,强行摁下心中的狂喜,重重的朝陈堪磕了一个响头。 “多谢公子栽培,多谢公子栽培!” 他是明事理的,知道陈堪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他的侄子,将来有大前程在等着他。 “行了,去忙吧!” 陈堪下了逐客令,云程拉着云娘将她送到门口,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明天便将花时送到陈府。 云娘虽然是个商女,但也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机会。 当即点头应道:“兄长放心,明日我便把时儿送过来,往后还请兄长多加照拂。” “什么话,我是他舅舅,还能不照顾自己的外甥吗,速去,速去!” 陈堪背着手朝后院走去。 正所谓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他虽然来自后世,但这具身体却是方孝孺抚养长大的,如果力之所及,他也不介意将这份爱心的举措传递下去。 越往后院走,陈堪便越觉得自己的身上闪烁着人性的光辉。 朱月澜正在小湖边上喂鱼,看见陈堪一副姨母附身的样子,不由得开口问道:“怎么,出门踩狗屎了?” 陈堪笑意盈盈的走到她身旁,摊开手道:“你就没发现我今天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啊!” 朱月澜怀中抱着一个小陶罐,她从陶罐里抓出一把鱼食递给陈堪道:“今年冷得邪性,湖中的鱼儿都饿瘦了。” 陈堪:“?” 他有些狐疑的看了一眼小湖,那些鱼一条一条的长得膘肥体壮。 “你怎么看出来它们饿瘦了的?” “难道你就没发现我今天身上闪耀着人性的光辉吗?” “别贫!” 眼见朱月澜大有一副要拉着他喂鱼的架势,陈堪转身就走。 他很忙! 距离元正就剩下三天时间了,他得赶紧把地球仪做出来。 朱棣还等着他的地球仪在元日的时候向朝臣们炫耀呢。 陈堪一头钻进书房,两块篮球大小,已经打磨得异常光滑的木球就静静的放在书桌上面。 府中的下人还很贴心的给他准备好了凿子与刻刀。 陈堪当即便忙碌起来。 …… …… 三日的时间很快过去。 今天是除夕,整个京城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百姓们忙碌了一年,今天便是他们躲懒的日子,朝臣们也不例外。 大明朝的朝臣绝对算是有史以来最惨的。 由于老朱是个工作狂,老朱便要求朝臣们以他作为榜样。 一整年下来,就过年的时候能休息几天。 后来朝臣们实在受不了了,强烈要求老朱增加官员的假期,老朱被他们弄得不厌其烦,只好在他生日那天给朝臣们放一天假。 好不容易熬到建文朝,官员们休假的日子也改成和国子监一样,每逢初一十五休沐。 结果朱棣造反,打的旗号便是“靖内难,复祖制。” 于是官员们又过上了洪武朝那种苦逼日子。 真正的钱少逼事儿多,对于大明的朝臣们来说,996那是真正的福报。 今天,他们终于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元正的早朝依旧要正常参加。 早朝过后,朱棣会给臣子赐食,赐完食,臣子朝君王献礼之后,就可以放假回家了。 陈堪没有具体官职,自然是参加不了早朝的,但他是驸马,需要进宫陪食。 所以一大早他便带着大眼睛萌妹,提着一大一小两颗地球仪进了后宫。 在小胖墩殷切的眼神之中,陈堪笑眯眯的从礼盒里取出一颗地球仪。 这一次做的地球仪很精美,足足花费了陈堪两天时间。 木球之上,不仅各个大陆与岛屿的轮廓清晰可见,就连一些高大的山脉陈堪都凭借着自己的记忆雕刻出来了。 表面被陈堪刷上了一层桐油,所以整个球体显得古香古色的,一看就是高级货。 陈堪取出一个精美的托盘,将地球仪摆在上面,转头对着朱瞻基问道:“殿下可能看得出来咱们大明在哪个位置?” 朱瞻基傲娇的仰着头道:“看不起谁呢,这里不是写着大明两个字吗?” 地球仪上的各个大陆,上一次在奉天殿的时候他就已经记在了心里。 陈堪指着地球仪上最高的那条山脉不露声色的问道:“殿下可知这条山脉的名字?” 朱瞻基道:“那不就是乌斯藏的雪山嘛!” 陈堪继续问道:“殿下知道鞑子生活在哪里哪里吗?” “这里” “……” 问了朱瞻基几个问题之后,陈堪满意的点点头。 朱瞻基作为未来的皇位继承人,他的地理还是非常过关的。 朱月澜正在和徐皇后说悄悄话,其他几位驸马与公主,现在则是还未至。 见朱瞻基与陈堪玩得不亦乐乎,徐皇后也是很满意。 自从嫁给朱棣,她唯一的追求就是家和万事兴。 “报……” “娘娘,永安公主与广平侯到了!” 第179节 永安公主朱玉英,是朱棣的长女,洪武二十八年嫁给袁洪之子袁容。 袁容在靖难之役中立下军功,朱棣即位后,封广平侯。 听见宫女禀报,徐皇后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让他们进来吧!” 很快,一个长相酷似徐皇后的宫装女子便领着一个不苟言笑的男子走进坤宁宫大殿。 看见女子的第一眼,朱月澜便像一只花蝴蝶一样起身挽住她的手臂。 “大姐,大姐夫,你们怎么才来啊~” 朱玉英笑道:“都嫁人了,还是这么不稳重,这才什么时辰,我们来得已经够早了。” 说完,与驸马袁容一起来到徐皇后身前盈盈拜下:“参见母后。” “呵呵,平身,快起来吧。” 亲女儿来了,徐皇后高兴得紧,将两个女儿拉着坐下。 对着袁容吩咐道:“你们两连襟自去联络一下感情,我们说些体己话儿……” 袁容拜道:“是,母后。” 这边陈堪正在和朱瞻基玩得入神,见大姐夫袁容过来,只是不咸不淡的朝他拱了拱手。 袁容这个人,陈堪不太熟,只知道历史上这个似乎比较嚣张,并且和朱高燧的关系很好。 不过陈堪知道袁容他爹袁洪。 袁洪本是明朝开国功臣,官至左军都督府大都督。 但陈堪知道他,却不是因为他的官位,而是因为他的亲家太出名了。 他的大女儿嫁给了朱元璋的第十八子岷王朱楩,二女儿嫁给了李文忠长子李景隆,小儿子袁容又娶了朱棣的长女永安公主。 也就是说袁容要叫自己的大姐十八婶。 关键这一切还是出自朱元璋之手,主打的就是一个奇葩。 「六千字大章,一会儿还有一章」 第二百一十四章 说话说一半 袁容只是淡淡朝陈堪点了点头,便在一旁坐下开始闭目养神。 没一会儿,永平公主与富阳侯李让也到了。 咸宁公主与安成公主还未成婚,所以她们俩来得比较晚。 一群女人待在一起叽叽喳喳,三个驸马待在一起,除了陈堪在和朱瞻基小声的说着话,李让和袁容二人则是一言不发。 “哈哈哈哈……母后,孩儿来也!”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洪亮的大笑声,笑声由远而近,朱高煦那张令人生厌的脸便进了内宫。 “孩儿拜见母后……” 看见朱高煦,徐皇后的脸就沉了下来,淡淡指着三个驸马的方向道:“去那儿坐吧!” 朱高煦回头一看,见三个驸马扎堆,却是谁也不理谁,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玩味的表情。 见朱高煦走近,李让和袁容站起身来拱手道:“见过汉王殿下。” “哈哈哈……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他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见陈堪似乎把他当做了空气,也不恼怒。 而是蹲下来看着同样不为所动的朱瞻基问道:“哎哟,大侄子,在玩什么呢?” 朱瞻基的小胖脸上的笑容一顿,转头看着朱高煦的大脸,随后皮笑肉不笑地反问道:“怎么,二叔对于小孩子的玩具也感兴趣吗?” 朱高煦一怔,忽然大笑道:“嘿,你这小兔崽子,怎么,长辈问你话还问出毛病来了?” 朱瞻基的脸上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狡黠之色:“那倒是没有,如果二叔你也想玩的话,要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才行!” “哦,什么问题?” 朱高煦才不相信朱瞻基一个小屁孩子有什么问题能够问到他。 当即便做出一副放马过来的姿态。 挑衅地朝朱瞻基扔了个眼神,道:“你问,什么问题你二叔我都能答上来!” 却没料到朱瞻基忽然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看着朱高煦鄙夷道:“不会吧不会吧,二叔,你真要玩小孩子玩的东西?” “啊?” 朱高煦一愣,陈堪在一旁却是差点笑出声来。 早就知道这个小胖墩不是个省油的灯,现在更是戏弄起朱高煦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太腹黑了。 朱高煦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戏耍了啊。 这是什么狗屁问题? “啪~” 他一拍桌子就要发怒,冷不丁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他。 脸上顿时浮现出笑脸道:“好侄儿,二叔跟你开玩笑呢,二叔怎么会和你抢玩具呢,你换个问题,二叔肯定能答得上来。” 朱瞻基眼中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随后摇头晃脑道:“也行,那侄儿就换个问题。” 朱高煦眼中带着一些羞怒,嘴上却是应和道:“嗯嗯,这一次二叔指定给你答出来。” 朱瞻基伸出小胖手,指着桌子上的地球仪问道:“二叔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噶?” 朱高煦傻眼了。 这不就是个球吗? 他不确定! 因为他从来没见过这玩意儿。 朱瞻基仰着头:“不会吧不会吧,二叔你连这都不知道,你小时候没玩过吗?” “我……” 朱高煦就要爆粗口,但徐皇后冷冰冰的眼神一下子盯住了他。 他赶忙改口道:“我小时候过得苦哇,哪有什么玩具可以玩。” “哈哈哈哈……” 陈堪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李让和袁容也是努力的憋着笑,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憋得辛苦极了。 朱高煦顿时将不善的眼神投向陈堪:“你笑什么?”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陈堪捂住嘴,笑意又从眼神之中溢出来,这小胖墩,太腹黑了。 不过,真踏马解气。 连续被小胖墩戏耍了两次,朱高煦心里羞怒不已,但在徐皇后的眼皮子底下,他又不可能出手教育小胖墩。 恰好陈堪这个时候笑出声来。 他顿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恶狠狠的看着陈堪逼问道:“你想起什么高兴的事情?” 陈堪收敛笑意,看着朱高煦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发财了,难道今天早上我家的库房多出两万两银子这种事情,我也要向汉王殿下汇报一下吗?” 朱高煦只觉得肝有点疼,他低声道:“你最好是在笑你发财了!” 陈堪翻了个白眼,拱手道:“托殿下的福!” 李让和袁容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之中看出了一些惊诧。 陈堪与汉王不合的事情他们也有所耳闻。 却是没想到竟然已经不合到了这种地步,几乎就快撕破脸皮了。 “母后,儿臣来了,拜见母后!” 朱高燧清朗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几人之间的尴尬。 朱高煦松了一口气,连忙招手喊道:“老三,这里。” “二哥!” 朱高燧转过头来,看见朱高煦时,脸上顿时露出笑意。 袁容和李让拱手道:“见过汉王殿下。” 陈堪也像模像样的朝朱高燧拱了拱手。 朱高燧回礼道:“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今日是家宴,大家只论亲情。” 和几人打了个招呼,朱高燧看着朱瞻基笑道:“大侄子,有没有想三叔啊?” 朱瞻基眼睛里亮晶晶的,看着朱高燧问道:“三叔,我爹爹为什么没和你一起来京师?” 朱高燧蹲下身子,笑道:“你爹啊,他还有任务,不能来京师,不过他让我给你带了礼物,待会儿家宴结束后,你和三叔去取如何?” “好!” 小胖墩点点头,随后脸上再次浮现出一抹不怀好意的表情。 眼见他又要戏弄朱高燧,陈堪忙一把拉住他,甩给他一个不许胡闹的眼神。 在得到了小胖墩的白眼后,他对着朱高燧笑道:“殿下,咱们谈谈?” 第180节 朱高燧挑了挑眉:“谈什么?” 陈堪打量了一下竖着耳朵准备偷听的朱高煦和李让袁容。 拉着朱高燧的袖子走到一旁,淡淡的说道:“谈谈云娘的事情。” 见陈堪有意避开他们,三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尤其是朱高煦,更是一副吃了死苍蝇一样的表情。 回想起他腆着脸凑上去找了陈堪几次,陈堪不仅不帮他,更是放言绝不会上他的贼船,他就觉得他好像一个舔狗。 而现在,他一心想要招揽到麾下,却怎么也得不到的男人竟然和他的弟弟搅合到了一起,他更难受了。 他很想冲上去揪着陈堪的衣领问上一句:“我究竟哪里比他们差?” 陈堪和朱高燧这边,朱高燧一听说陈堪要和他谈云娘的事情,脸色便沉了下来。 他淡淡的说道:“我早就和你说过,云娘手中的商道我势在必得,这没什么好谈的。” 陈堪道:“我当然知道,但我若是告诉你,商道已经易主了呢?” 朱高燧蹙眉道:“易主?这不可能,那是皇爷爷赏赐给花家的东西,只要父皇不开口,没人能从花娘手上拿到商道。” 朱高燧说得也没错,皇家御赐的东西,只有皇家能收回。 所以他找云娘的目的也只是打算合作,而不是要霸占商道。 陈堪挑了挑眉道:“那殿下你知不知道那条商道虽然名义上在花家手里,实际上却是被孙氏把持?” 朱高燧道:“本王当然知道,但……一个小小的孙氏而已,只要云娘点头答应,本王自然会帮她从孙氏手中拿回商道的控制权。” 陈堪心下了然,这些信息朱高燧果然是知道的。 他继续问道:“那殿下可知,孙氏当代家主在何处为官?” “本王怎么会知道,一个小小的孙氏而已,还不足以让本王重视。” 陈堪摇了摇头道:“若是殿下知晓孙家家主在何处为官,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什么意思?” 朱高煦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对,他的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难道到嘴边的肉还会有什么变数? “永城!” 陈堪口中淡淡的吐出一个地名。 听见永城两个字,朱高燧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老大……” 他嘴巴刚刚张开,陈堪便一把捂了上去。 “此事出得我口入得你耳……” 朱高燧点点头,眼中露出颓然之色,片刻后又悄然隐去。 陈堪放开他,问道:“现在,能放过云娘了吗?” “呵!” 朱高燧轻笑一声,有些不甘地问道:“你说,为什么人要这么贪心呢,为什么好东西都是别人的呢?” 陈堪默然道:“你最好别有什么其他心思。” “怎么会,怎么也轮不到我啊!” 朱高燧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放心吧,本王还不至于去为难孤儿寡母。” 二人的交谈声很小,小到只有彼此能听清楚对方的声音。 这可急坏了一旁的朱高煦。 这老三怎么回事? 他不知道陈堪是他的谋士人选吗? 真令人火大! 他脸色不善的问道:“老三,你们在聊什么呢?” 朱高燧的表情瞬间恢复了正常,笑道:“没什么二哥,我们聊点男人之间的话题。” 随后便绕过陈堪,揽住朱高煦的肩膀道:“二哥,你是不知道,我在南城发现了一个寡……” 陈堪冷眼看着小声嘀咕朱家兄弟,心里面却是在冷笑。 朱家兄弟没一个安分的主啊。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朱高煦应该又要一脚踏入坑里了。 可惜啊可惜,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最终的赢家将会是站在一旁,看似无辜实则满肚子坏水的小胖墩。 想到这里,陈堪脸上再次露出招牌式笑容走到朱瞻基身旁,笑道:“无妨,殿下,我们继续。” 陈堪现在是打定了主意要和小胖墩打好关系。 毕竟以他的年纪,想要成为真正的大佬,手握能够实现自己抱负与理想的权利,怎么着也得二十年三十年以后了。 而那个时候,小胖墩应该也顺利上位了。 和小胖墩打好交情,对他来说有益无害,投资得好一个从龙之功是没得跑的。 如果能说服朱棣,让自己来教小胖墩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这得好好谋划一下。 带着朱瞻基玩了一个上午的球,陈堪终于听见了小太监传膳的声音。 今天驸马与公主需要在宫中待上一整天,早上与大臣们同食,晚上与皇帝和皇后联络感情。 如果皇帝心情好,说不定还要上洪武门上的阁楼上来一出与民同乐。 好在陈堪上无老下无小,在皇宫待上一整天也无所谓。 五个年岁相仿的男子拜别了徐皇后,出了后宫朝着保和殿而去。 今日朱棣赐食的对象,除了大明的朝臣之外,还有各国的使节,自然不可能在开大朝会的奉天殿里。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乎万岁的声音响起,五人便在宫人的带领下来到一处距离朱棣很近的位置上坐下。 从朱棣的脸上就可以看得出来,今日他的心情很不错,一张老脸都笑成了包子。 见两个儿子三个女婿都到了,更是看着这个方向露出一个赞赏的表情。 陈堪有些莫名其妙,因为他能感受到,朱棣赞赏的表情是冲着他来的。 恰好坐在陈堪不远处的人便是兵部尚书茹胖胖,陈堪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茹大人,今日早朝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陛下会是这副模样?” 茹瑺感觉到有人在扯他的袖子,转头怒视道:“谁啊?” 一见是陈堪那张年轻帅气的脸,突然变脸,笑得跟弥勒佛似的。 “驸马爷,恭喜,恭喜!” 茹瑺此言一出,陈堪更懵了,自己婚都已经结完了,恭哪门子喜? 瞅见陈堪郁闷的表情,茹瑺忽然像做贼似的,凑到陈堪的耳边小声道:“陈大人还不知道吧,云南那边来信了,镇远侯也将捷报送到了京城。” “哦?” 陈堪眨巴眨巴眼睛,问道:“蜀中的叛乱平定了?” “平定了,蜀王朱椿已经在回京受审的路上,另外,西平侯在云南治理土司也是颇有成效,陛下就是为这两件事儿高兴呢。” 茹瑺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今日早朝之上发生的事情告诉陈堪。 随后脸上露出神秘的表情,朝陈堪拱手道:“本官先提前恭喜陈大人了。” 陈堪诧异道:“恭喜我什么,您倒是说啊!” 陈堪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卖关子的人,但是茹瑺却是住嘴不说了。 陈堪心里那个急啊。 第二百一十五章 献礼风波 陈堪再次拽了一下茹瑺的袖子,问道:“茹大人,到底什么情况,就不能一次性说清楚吗?” 茹瑺道:“哎呀,陈大人莫急嘛,一会儿您就知道了。” 看着茹瑺神神秘秘的样子,陈堪恨得牙痒痒。 只是朝臣的献礼已经开始了,陈堪也只得作罢。 悻悻的瞪了一眼茹瑺,开始静静的看着朝臣们贿赂皇帝。 所谓的献礼,便是朱棣一年当中唯一一次可以光明正大的充实内库的机会。 不过大明朝的臣子一向很穷,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献给君父,大多都是一些各地奇珍特产,少有金银之物。 真正的重头戏是在各国使节身上。 朝臣献完礼,紧接着便是各国使节,然后是藩王的使臣,最后才是陈堪这些自家人。 不过今年藩王们都遭了李景隆的毒手,所以很快就能轮到陈堪他们。 “大元使臣马哈木代表我大元可汗向大明皇帝陛下献上金斗一对,玉如意一双,牛羊各三千,战马一千……惟愿两国友邻和睦,永结同盟之好……” 一道粗狂的声音引起了陈堪的注意。 那是一个草原上的汉子,披头散发,身披兽皮。 最主要的是,陈堪离着很远的距离都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膻臭味。 “有点儿意思……” 看着这个自称马哈木的男子,陈堪喃喃自语了一句。 第181节 这个时候,黄金家族应该还在自称皇帝才对,这个马哈木说的却是可汗。 并且,陈堪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这个马哈木是瓦剌部的首领,一向不怎么服气黄金家族的本失雅里和阿鲁台的管教。 北元却派他来做使臣。 难道说,鞑子内部的矛盾已经一触皆发了? 陈堪记得蒙古分裂成瓦剌与鞑靼,似乎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 心思电转,一瞬间,他想到了许多。 盯着他的侧脸,陈堪喃喃自语道:“这个马哈木,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陈堪清楚的知道,历史上真正给大明带来极致伤害的,正是由马哈木率领的瓦剌部这一支,马哈木之孙也先率领的瓦剌部大军,在叫门天子朱祁镇的带领下,近乎攻破了大明的国都。 而历史上的朱棣五征蒙古,虽说谈不上劳民伤财,但实际上并无多大的成效,如果大明现在能趁着蒙古内乱抢占一波先机,说不定便能有一劳永逸的机会。 似乎是注意到了陈堪的目光,马哈木微微侧目,朝陈堪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 坐在龙椅上的朱棣开口了,他看着马哈木,笑道:“还请使者回去转告你们家大汗,就说他的诚意,朕收到了,朕也希望咱们两国之间相安无事,如此,也能让边疆的百姓多过几年安生日子。” 马哈木朝朱棣行了个草原礼仪,躬身道:“大皇帝陛下放心,下臣回去一定转告大汗。” “嗯。” 朱棣轻轻颔首,朝他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 马哈木再度朝着朱棣躬身一拜,转身回到使节的位置上坐下。 但他能感觉到,那个少年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他。 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他总觉得,那个少年看他的目光有些不对劲。 陈堪见他注意到了自己,朝他微微颔首便移开了目光。 要利用马哈木,也是晚上家宴时的事情了。 他相信,作为鞑子老对手的朱棣。一定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能够削弱鞑子力量的机会。 马哈木献完礼,接下来便是东南亚那些小国家的使节。 只不过,那些小国家基本上也拿不出来什么好东西,除了金银,便是粮食,要不然就是牲畜,再就是珍珠珊瑚玉石之类的。 虽然也算是价值不菲,但至少还达不到让陈堪心动的程度。 很快,东南亚的小国家也献完了礼,接下来便轮到三个驸马向朱棣献礼了。 长公主驸马袁容年纪最大,便由袁容先行向朱棣献礼,其次是李让,最后才是陈堪。 袁容的礼物是一张古画,据说是画圣吴道子的真迹,李让的礼物在陈堪看来算是最有意义的了,一套孤本的五经注解,据说也是朱子的手稿。 据说是李让知道了朱棣打算修书的消息,特意搜罗来为永乐朝文教大治尽上一份心力。 值得一提的是,臣子们向君父献礼,君父是需要回礼的,只不过臣子献礼的东西是进了朱棣的内库,回礼却是从国库里出。 终于轮到了陈堪,在袁容与李让的注视下,陈堪颇为神秘从桌子下面提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盒。 走到朱棣的龙椅下面,陈堪双手奉上礼盒。 待内侍伸手接过,陈堪朗声道:“臣向陛下献上地球仪一份,不算贵重,却胜在新奇,聊博君父一笑。” 朱棣缓缓点头:“有心了!” 但陈堪的话音一落,朝臣们便面面相觑起来。 主要是陈堪献上的东西,他们没有听说过啊。 是他们out了吗? 朝臣们疑惑的目光尽收朱棣眼底。 一旁的袁容和李让也有些侧目,地球仪这个词对于他们来说非常的陌生。 难道是什么宝贝? 倒是朱高煦若有所思,因为刚才他看见朱瞻基抱着一个木球在玩耍。 朱棣问道:“诸位爱卿,可是在好奇这地球仪是个什么东西?” 身为百官之首的方孝孺起身瞪了陈堪一眼,随后朝朱棣拱手道:“回陛下,臣等确实未曾听闻过,不知这地球仪是何物?” 见状,朱棣朝内侍笑道:“既然诸位爱卿都好奇,不妨取出来给诸卿观赏一番!” 此言一出,朝臣们顿时出言阻止道:“陛下,万万使不得啊,此乃驸马献与君父之礼,岂有臣子先观之礼?” “啧,真虚伪。” 陈堪看着朝臣们脸上好奇的表情,再听着他们口中的此举无礼之类的废话,心里面别提有多腻歪了。 一个个的说着此举不妥,又没人真的站出来阻止一下。 嘴上说不要,身体倒是诚实得很呐。 听见朝臣们的虚伪推辞,那内侍有些纠结。 朱棣淡然道:“无妨,本来这个东西早晚也是要让诸卿观摩的。” 闻言,小太监不再犹豫,与陈堪合力打开礼盒,从盒子里取出一颗木球,用托盘抬着转身走到朝臣身前。 朱高煦见是一颗大了一号的木球,暗道果然如此。 袁容和李让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之中看出一丝不屑。 “呵!” 袁容冷笑一声,忽然低声道:“呵,一块破木头,也敢拿上大朝殿里丢人现眼,这不是糊弄君父是什么?” “说不定是一块什么有着特殊用处的木头呢,毕竟人家既然敢拿到此处献礼,总不可能只是一块普通的破木头吧?哈哈哈哈……” 两人交谈的声音传进了陈堪的耳朵里,陈堪有些轻蔑的瞅了两人一眼。 从嘴里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土鳖!” 两人的笑声一滞,本想出言呵斥。 但刚刚抬头,便迎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睛。 朱棣只是淡淡的看了二人一眼,两人便瞬间变成了霜打的茄子。 朱棣说是将地球仪拿给各位臣工观摩一番,但内侍不可能真的拿到大臣们面前,让每个人都看清楚地球仪上的构造。 大多数朝臣也就是看个热闹,看清楚地球仪的构造的大臣也就只有距离朱棣比较近的这些高官。 内侍托着地球仪在大殿里转了一圈。 朱棣将地球仪摆在自己面前,随后淡淡的说道:“如各位所见,据陈堪所言,这个地球仪便是咱们生活的大地与大海真正的样子,当然,这是缩小了千倍万倍之后做出来的模型。” 闻言,方孝孺眉头一皱,起身朝朱棣拱手问道:“陛下的意思是,咱们生活在一颗球上?” 此言一出,不等朱棣回答,朝臣们便惊呼起来。 “这怎么可能?” “定是有人妖言惑众!” “荒谬,简直荒谬。” 大臣们瞬间将不善的目光看向了站在大殿中央泰然自若的陈堪。 “陈堪,尔敢欺瞒君父?” “简直是妖言惑众。” “太荒谬了!” 大臣们陡然群情激奋了起来,因为陈堪献上的这个地球仪,打破了他们的传统认知。 “肃静!” 朱棣伸手虚按了一下,大臣们逐渐安静下来。 他看了一眼陈堪,淡淡的说道:“此中细节,便由你与诸位臣工分说可否?” 陈堪朝朱棣一拱手,应道:“理应如此。” 地球仪的出现会引起大臣们的骚乱,这本就在陈堪的预料之中。 毕竟你要去告诉一群从小接受天圆地方的教育的老顽固们,其实天不是圆的,地不是方的。 这等于是在挑战他们的认知体系。 试问,他们怎么可能相信呢? 所以,这一切都在陈堪的预料之中。 他转过身来,看着大臣们愤怒的目光,淡淡的说道:“在说地球仪之前,本官想先问诸位大人们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当即便有大臣不顾仪态站起身来。 陈堪继续说道:“列位都是我大明朝的国之柱石,可有人观察过,我大明的海船每次远洋出行归来时,站在海边的人是先看见船帆还是船身?” “这……” 朝臣们面面相觑。 方孝孺沉着脸道:“莫要卖关子,敢愚弄陛下与满朝文武,当心老夫抽死你。” “咳……” 陈堪轻咳一声,他知道方孝孺这是在找台阶给他下呢。 他丢给方孝孺一个安心的眼神,继续问道:“没有人观察过吗?” “船帆!” 一个老臣站起身来,朝陈堪拱手道:“老夫自小在海边长大,出海的大船回程,自然是先看见船帆,这是三岁小儿都知晓的事情,敢问陈大人,这与咱们生活在一个球上有何干系?” “问得好!” 终于有捧哏的人出现,陈堪淡淡的问道:“那这位大人可曾想过,为何会先看见船帆,而不是先看见船身?” “嗯?” 陈堪的问题一出,那老臣顿时愣在了当场。 第182节 陈堪双手一摊,继续说道:“既然大海是平的,那我们应该同时看见船身与船帆才对啊。” 有大臣狐疑的问道:“所以陈大人你的意思是,大海是有弧度的是吗?” “若是如你所言,咱们是生活在一个球上,那岂不是说咱们随时有可能掉到天上去?” 陈堪看着那个大臣,眼中露出一抹赞赏,笑道:“当然不会!” “不过,这偏题了。” “我们是不是生活在一个球上,我也没有具体去看过,但刚才那位大人已经说过,大海是有弧度的,这便是最好的明证。” “至于是真是假,诸位大臣若是有那个家资的话,不妨派出两支船队,让他们一南一北顺着大洋航行,看看是否会在半路之上相遇。” 陈堪刚刚说完,便听得一声呵斥道:“荒唐,简直荒唐,南北方向都不同,船队怎么可能会在半路相遇。” “陛下,臣认为驸马陈堪当堂妖言惑众,罪大恶极,不诛杀不足以平民愤,臣请诛此僚!” “臣附议!” 陈堪瞪大了眼睛,脸上带着莫名其妙的表情。 怎么这就要开始喊打喊杀了? 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陈堪沉思了一下,朝着朱棣拱手道:“陛下,臣现在也没办法证明咱们是不是生活在一个球上,不过,正如微臣所言,想知道真假,只需派出两支船队,让他们一直向前航行便可。” “依臣看来,这几位大人就很适合带着船队进行远航的任务,还请陛下下令,组建远洋航船队,即刻出发!” 被陈堪手指指过的大臣们勃然大怒:“竖子胡言,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还敢妖言惑众,陛下,臣请即刻诛杀此僚。!” 听见陈堪突然与大臣们打起了嘴炮,朱棣连忙安抚道:“行了行了,咱们脚下到底是一片大地还是一颗球,这都是无伤大雅的事情,用不着喊打喊杀的,都给朕坐下。” 大臣们不情不愿的坐下,但是在他们的心里,陈堪无疑是已经成为了妖言惑众蒙蔽君父之徒。 陈堪一甩袖子回到座位上坐下,心里面也是被气得够呛。 老子好心给你们科普咱们生活的地方,你他么竟然对我喊打喊杀,还有没有良心。 简直是,丧心病狂! “行了,陈堪也是觉得这玩意儿新奇,这才献给朕玩个新鲜,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大过节的,都给朕安静一点。” 朱棣出来打了一句圆场,连忙吩咐宫人开始设宴。 陈堪将一肚子气都撒在了面前的美食之上。 却是冷不丁听见了一阵小声的嘀咕。 “啧,这是饿死鬼投胎吗?” “也不知道常宁公主殿下嫁过去能不能吃得饱肚子。” “拿一块烂木头也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显摆,真是不知所谓。” “……” 嘀咕声自然是朝袁容和李让那边传来的。 陈堪放下筷子,转过头阴恻恻的看了他们俩一眼。 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两人? 莫名其妙!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装逼犯,非得要在别人身上找存在感吗? 见陈堪转头,两人很有默契的停住了话头。 陈堪淡淡的说道:“声带落家里了吗,说这么小声给谁听呢?” 袁容:“……” 李让:“……” 虽然听不懂陈堪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们本能的觉得陈堪说的不是好话。 袁容冷冷的说道:“呵,便是谁给你听,你又能如何?” 陈堪:“cnm!” “你……” 陈堪回过头来,决定换一个地方坐一下。 和两个土鳖是没办法交流的。 他四处扫视了一圈,方孝孺的位置太显眼,茹瑺倒是离自己不远,但他的位置和自己的位置有什么区别? 于是,陈堪果断猫着身子朝远离朱棣的角落走去。 一个身着绿袍的官员冷不丁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个人,懵懵的问道:“驸马爷,有什么事情吗?” “你去那里坐,我来这里!” 那官员一愣,刚想拒绝,但当他发现陈堪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善时。 当即大义凛然道:“好!” 换了个位置,陈堪缩在角落里面开始假寐。 至于袁容和李让,跳梁小丑一般的人物,无非就是运气好一点,捞了点军功封了个侯,陈堪还不至于和他们计较。 真要惹急了陈堪,陈堪不介意让他们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装逼。 陈堪闭上眼睛,听着大臣们宛如苍蝇一般的嗡嗡声,还有朱棣和大臣们交谈时时不时的传出来的洪亮笑声,开始认真思考起来大航海和草原的事情。 大航海一事,朝臣们的意见无足轻重。 现在朱棣的好奇心已经被自己勾起来了,马和的倭国之行便是最好的明证。 如果陈堪预料得不错,当马和从倭国满载而归时,便是朱棣正式开启下西洋的大时代之时。 不论朝臣们愿意与否,开启大航海时代都是不容更改的事情。 陈堪不是圣人,他也有自己的私心,海外那么多的财富,朱棣一个人又搬不完。 他在考虑组建一只船队趁个东风的可能性。 而想要趁东风,武力又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也就是说,在组建船队之前,陈堪还得先想办法改进大明的火器。 等过完年,是时候展现一下理科生的风采了! 在心里做出了决定,陈堪的思绪又转到了草原之上。 蒙古分裂,鞑靼与瓦剌之间必然水火不容。 这对于大明来说,本该是个千载难逢的一劳永逸的好机会。 但偏偏朱棣才刚刚登基,还是以不光彩的手段登基,国内都还是一团乱麻,想要出兵草原基本上就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鹬蚌相争,渔翁却生病了。 真是令人苦恼啊! 想了一阵之后,陈堪还是决定晚宴时先把这个消息告诉朱棣。 至于打不打,那是朱棣的事情。 不过自己手上掌握着五城兵马司,倒是可以试试一些阴险的手段。 想着想着,陈堪便进入了梦乡。 …… …… 朱棣打发完各国使节,见大臣们基本上已经吃饱喝足,眼神之中满是即将放假回家的喜悦,便也不打算再多留他们。 大臣们忙着回家过年,开玩笑,难道他就不忙吗? 所以他决定做完最后一件事情后,就宣布放假的消息。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顿时将大臣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他朗声道:“诸位爱卿。” 百官应道:“臣在。” 大臣们的目光里满是期待,一旦朱棣口中说出散伙,他们就打算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家中与妻儿老小团聚。 朱棣缓缓的说道:“今日早朝之时,西平侯送来的奏折诸位都看过了吧?” 百官:“?” 不是要放假吗? 大臣们的目光顿时黯淡下来。 但朱棣的话他们又不敢不应,只得有气无力的回道:“回陛下,看过了。” “嗯。” 朱棣满意的点头道:“云南土司乱象,自前朝伊始便难以根治,我大明立国至今,更是在西南边陲之地靡费良多,如今,西平侯治理云南颇有成效,诸卿以为,当如何封赏?” 兵部尚书茹瑺有些诧异的瞥了一眼朱棣。 沐晟治理云南有了政绩,赏自然是要赏的,但这种事情,不都是兵部厘定好如何封赏之后,再呈送御前吗? 陛下忽然提起这个事情…… 片刻之后,茹瑺忽然反应过来。 看来陛下这是准备大赏陈堪啊。 他突然福至心灵。 起身拱手正色道:“陛下,西平侯镇压云南劳苦功高,如今治理云南更是奇了奇效,自是如何封赏都不为过的。 但臣认为,若非朝中有人献上改土归流之策,只怕西平侯在云南亦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既然西平侯要封赏,那献出改土归流之策的人,自然也该大赏,如此,方能不负天下苍生啊。” 第183节 “哦?” 朱棣颇为赞赏的看了茹瑺一眼,随后问道:“那茹爱卿以为,这两人该如何封赏呢?” 朝臣们看着唱双簧似的朱棣与茹瑺,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这个改土归流之策,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们只知道沐晟治理云南有了效果,但……是用什么政策治理的,他们真的不知道啊。 「今天就六千了,请假一天。」 第二百一十六章 阴险的计谋 陈堪献上的改土归流之策的折子只有朱棣和沐晟以及六部尚书在内的寥寥数人看过,百官并不清楚。 这便是朱元璋废除了宰相制度显现出来的弊端,皇帝与大臣们之间少了一个传话筒,也少了一个调和百官与皇权之间的矛盾的人。 这就导致许多朱棣拍板的政策除了时常能够觐见朱棣的几位重臣之外,许多臣子都是一知半解,或者根本就没有听过。 改土归流之策便是如此。 究其原因,改土归流是一个地方上的政策,与中枢没有什么关系。 看着大臣们脸上的迷惑之色,朱棣脸上的笑容一滞。 他淡淡的说道:“兵部拟个折子,将改土归流之策明发天下。” “是!” 茹瑺应下之后,朱棣继续问道:“如今改土归流之策起了效果,应如何封赏?” 茹瑺没有丝毫犹豫的应道:“定一省之地,功比开疆,依大明军律,拓土千里者,当封爵以示嘉奖。” 朱棣要抬举陈堪,茹瑺身为朱棣的头号马仔,自然不会跟他唱反调。 但他此话一出,顿时惹得一些老臣们议论纷纷。 尤其是他们根本都没有听说过这个改土归流之策。 身为文官之首的方孝孺闻言,亦是赶忙起身拱手道:“陛下,臣以为不妥,西南之地的改土归流之策不过施行数月。 虽说西平侯进言已经起了奇效,但效果到底如何,臣等并不知晓,就算要论功行赏,亦当派出钦差查探一番,而不是听信西平侯一面之词。” 虽然献策的是自己的学生,但在方孝孺看来,封爵之事确实封赏过重了。 尤其是自太祖废除了五等爵之中的子爵与男爵,将公侯伯三等爵位列为超一品之后,大明的爵位便超然众臣之上。 一扫唐宋时期爵位泛滥之态。 以茹瑺举例,朱棣登基之时行劝进之事,真要论起来,这可是实打实的从龙之功,最后也就是捞了个忠诚伯的虚爵。 靖难三年多时间,追随朱棣打天下的功臣何其之多,而朱棣登基之后,总共也就只封了两位公爵,十三位侯爵,十一位伯爵。 由此可见,大明对于爵位之吝。 而现在茹瑺一开口,就要再多封一位爵爷出来,大臣们当然不干。 有了方孝孺打样,都察院的御史们顿时跳出来义愤填膺道:“陛下,臣附议方大人所言,改土归流之策并不为臣等所知,如今光凭西平侯一家之言便要封赏一个爵位出去,臣等认为殊为不妥。” 都察院的御史们想法很简单,不管这个改土归流之策到底是谁提出来的,先反对就是了。 先不说那政策在云南到底起了什么作用,就说爵位,那是国家重器,岂能如此轻易舍人? 若是爵位泛滥,那太祖爷的一片苦心不就白费了吗? “臣等附议方大人所言,爵位乃是国家重器,岂能轻与。” 接连又有数位重臣跳出来反对,尤其是以方孝孺麾下的吏部官员,和户部尚书王钝麾下的官员反对得最为激烈。 因为多出一个爵位,就意味着朝廷要世世代代养着他的后代,对于吏部来说,直系子弟需要荫官,对于户部来说,又要多出一笔无意义的开支。 大明如今的官职本就稀缺,一个位置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 同时,大明的财政现在也还远远谈不上富裕。 多一个爵位就是多一个祖宗,他们当然不乐意。 听着大臣们此起彼伏的反对之声,朱棣面色不变,只是眼皮子直跳。 他也没想到,只是单纯的抬举一下自己的女婿而已,竟然惹来这么多人反对。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方孝孺这个老师竟然会率先带头反对。 一时间朱棣被他们吵得有些头疼。 还好大多数朝臣不知道改土归流之策是出自陈堪之手,不然陈堪此时怕是要被口水给淹死了。 想起陈堪,朱棣下意识的看向陈堪的方向。 咦? 陈堪这小子哪去了? 那个绿袍官员见朱棣的视线朝自己看了过来,顿时受宠若惊。 但朱棣的目光只是随意的一扫,并未在他的身上停留。 他有些失望。 朱棣的视线在大殿里转来转去,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呼呼大睡的陈堪。 只是这一眼看过去,差点没把朱棣的鼻子给气歪。 好家伙,老子在这里为了抬举你正在忍受着朝臣们的诘难,你他妈在那睡得跟死狗似的! 简直,欺人太甚! 朱棣怒了。 他看着不断起身反对的朝臣们,忽然觉得这个爵位与其给陈堪,不如拿去喂狗。 “肃静!” 一声怒喝,顿时将群臣的声音给哑了下去。 朱棣淡淡的说道:“便如方卿所言吧,封爵之事暂且作罢,此事交由都察院去办,过完元正,不!明日便向云南派出钦差,正好,朕也想看看沐晟将云南治理成了什么样子。” “陛下圣明!” 此言一出,大殿之中顿时响起了一阵陛下圣明的马屁声。 听着大臣们转变口风,朱棣只觉得胸口生疼。 不怪大臣们,而是被陈堪气的。 右都御史吴中问道:“陛下,既然要朝云南派出钦差,那这钦差的人选?” 一听见这话,朱棣顿时怒从心中起,看着缩在角落里的陈堪说道:“就让陈堪走一趟吧。” 吴中闻言,也没有反驳,而是开始在朝臣之中搜寻着陈堪的身影。 当他看向几位驸马的座位上时,不由得一愣。 “咦,陈大人哪里去了?” “陈堪。” “陈堪!” “陈大人,快醒醒!” 坐在陈堪身旁的官员忍不住推了他一下。 陈堪瞬间从沉睡中醒来,刚刚醒来,便看见朱棣那双快要喷火的目光正在不善的打量着他。 与此同时,朝臣们看他的目光也是非常的古怪。 他顿时一个激灵,一下子站起来拱手道:“臣在!” “哼!” 朱棣冷哼一声,一甩袖子便出了大殿朝后宫走去。 陈堪一脸懵逼。 这就结束了? 迎着朝臣们戏谑的目光,陈堪更加疑惑了。 这是肿么了? 发生什么事? 朱棣一走,大臣们也不愿在皇宫里多留。 一年好不容易放几天假,大家都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放松一下。 陪陪家人,听听曲什么的。 陈堪还需要去后宫陪朱棣和徐皇后吃晚宴,于是,他还是果断选择和朱家兄弟以及两个废人姐夫结伴。 只是四人眼中幸灾乐祸的神色怎么都掩盖不住。 …… …… 陪着朱瞻基玩了一整天的地球仪,陈堪终于等到了传说中的晚宴。 皇家的家宴,说起来也没什么稀奇的,朱棣又提倡节俭。 大明还施行分餐制,虽然卫生上面有保障,但是陈堪根本找不到一丝家宴的感觉。 味同嚼蜡的混了个半包,陈堪倒了半杯酒小口小口的抿着,在心里面盘算着如何向朱棣提起北元内乱的事情。 对于大明这个历史上的最后一个汉人王朝,陈堪心里的感情很复杂。 既哀叹于他的荒唐,又憧憬于他的骨气。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这样的口号虽然是后世的人强加给他的,但陈堪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众多穿越者里的一员。 第184节 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陈堪不介意帮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减少一些阻力。 让这个国度变得实至名归。 而对于大明来说,当下最大的阻力依旧是北方的草原。 草原的贫瘠,孕育出了一群彪悍的人。 对以农耕为主的中原王朝来说,来去如风草原汉子永远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刃。 游牧民族之中的游牧二字,便意味着在一个地方待习惯了的汉人无法准确的掌握他们的行踪。 当然,并非是只有大明如此,事实上历朝历代的中原王朝都没有办法对草原的游牧民族进行毁灭性的打击,包括强盛的汉唐。 当然,这一切会在大明朝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因为陈堪来了。 陈堪是经历过民族大融合与民族大团结的时代的。 他知道在强大的火力覆盖下,彪悍草原人终究会变成载歌载舞又热情奔放的顺民。 当然,现在大明还做不到对草原进行火力覆盖。 不过,问题不大。 陈堪会让大明有那么一天的。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陈堪觉得阴谋诡计也不是不能用。 见朱棣已经吃完了饭,与徐皇后小声的交谈着,陈堪开口了。 “陛下!” 迎上朱棣不善的目光,陈堪赶忙改口:“岳父大人!” 朱棣的眼神依旧有些不善:“何事?” 朱棣冷冰冰的态度让陈堪有些莫名其妙,他不记得自己今天得罪了朱棣。 神经病! 在心里腹诽了一句之后,陈堪挺直了胸膛,朝朱棣拱手道:“岳父大人,今日蒙元派来的使者马哈木是什么来头?” 朱棣眉头一皱:“你问这个干什么?” 见朱棣皱起了眉头,徐皇后赶忙出来打圆场:“今日是家宴,不谈国事。” 说完之后,徐皇后忙朝陈堪丢出一个不要多事的眼神。 袁容和李让眼中瞬间露出嘲弄之色。 上午的时候陈堪在大殿里睡大觉,本就不为朱棣所喜,现在还敢大放厥词。 在二人看来,陈堪这是自己找不痛快啊。 没看朱棣很明显被恶心到了? 但陈堪既然决定好了,又岂会管朱棣心情好不好。 他继续说道:“小婿今日听见那马哈木在向您献礼时,称呼蒙元的皇帝为可汗,虽说在捕鱼儿海一役中,北元大败,其宗庙亦不复存在,但北元在面对我大明时向来嘴硬,何时在我大明面前自称过可汗?” 朱棣面上露出沉思之色,片刻之后,淡淡的问道:“你想说什么?” 陈堪应道:“若小婿猜得不错的,北元此时应该已经内乱了。” “北元内乱,有何凭据?” 此言一出,朱棣的脸上忽然严肃起来。 他和北元打了十几年交道,深知北元虽然退守草原,但依旧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若是北元内乱,那对于大明来说,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陈堪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朱棣却是抬手阻止了他的话。 “来朕的书房!” 此言一出,一旁等着看戏的袁容和李让眼中的嘲弄顿时变成嫉妒之色。 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也是眼神闪烁。 看父皇的表现,这是信不过他们吗? 陈堪想了想,侧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袁容和李让,眼中露出一丝轻蔑之色。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朱高煦和朱高燧是朱棣的亲儿子,自然不存在信不信任,朱棣此举,很明显是在针对两个女婿。 陈堪跟着朱棣去了坤宁宫的书房。 才刚刚进门,朱棣便悠悠的问道:“你的猜测,可是基于马哈木所出身的瓦剌部?” 陈堪刚刚坐下,闻言不由得一怔:“岳父大人,您知道了?” “本来是不知道的,但是刚才你的话提醒了朕,北元大汗与太师这一系一向与瓦剌部不甚和睦。 而这一次,北元竟然派出马哈木作为使臣。 一开始朕也没想那么多,但你刚才说完你的猜测之后,朕也觉得,北元内部恐怕出了大问题。 马哈木与阿鲁台一向不和,本失雅里本质上不过是阿鲁台的傀儡。 马哈木既然出使大明,那意味着阿鲁台或许已经掌握了北元的大权……” 朱棣说完,陈堪接过话头道:“岳父大人的意思是,蒙元大汗和太师打算朝瓦剌部下手了?” 朱棣点点头道:“不排除这个可能。” 陈堪还在愁着怎么说服朱棣相信北元内乱呢,没想到朱棣竟然仅凭陈堪一句话便推测出来这么多东西。 倒还省去了陈堪许多口水。 “那您有何打算?” 既然不用废口水,陈堪当即话音一转问起了朱棣的打算。 毕竟这对大明来说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朱棣总不可能傻到什么都不干吧? 朱棣揉着眉心,片刻之后,淡淡的说道:“马哈木既然会听从北元大汗的命令出使大明,那就证明马哈木未必就有反意,但虎无伤人意,人有杀虎心。 本失雅里和阿鲁台对瓦剌部动手的可能性很大,但双方未必会火拼,马哈木回去之后,被架空的可能性更大。 让朕想想,让朕想想……” 朱棣是需要好好想想。 原本北元内部就不和,现在更是有可能面临分裂的风险。 但这还只是猜测,阿鲁台未必就会对瓦剌部动手,马哈木回去之后也未必就会和阿鲁台翻脸。 朱棣陷入了沉思。 不过朱棣需要想,陈堪却不用想。 他开口道:“岳父大人,既然北元未必会内乱,咱们何不加一把火,促成北元内乱的事实?” 朱棣的思绪刚刚运转起来就被陈堪打断,他刚想斥责,却发现陈堪的脸上带着阴险的笑容。 “哦?” “怎么说?” 朱棣一下子来了兴趣,他很想听听陈堪怎么来加这把火。 陈堪也不卖关子,直言道:“马哈木如今就在大明,虽然他不一定会反,但若是本失雅里和阿鲁台非要他反呢?” 朱棣瞬间被陈堪这句话吊起了胃口,他追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做,你要清楚,本失雅里和阿鲁台也不是傻子,阿鲁台算是本王的老对手了,他岂能亲手逼反马哈木,让我大明有可乘之机?” 陈堪阴恻恻的笑道:“假如大明愿意加封马哈木呢?” 朱棣悚然一惊:“什么意思?” “我大明只需加封马哈木,承认马哈木为草原之主,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个消息散布到草原之上,陛下以为,阿鲁台会是什么反应?” 陈堪说完,脸上便露出了奸笑。 这个计策是他早就想好的。 黄金家族失势,草原各部本就人心惶惶,再加上阿鲁台掌握大权本就有许多人对他不服。 一旦大明册封马哈木,不管马哈木愿不愿意接受大明的册封,只要消息传到草原之上,本就和马哈木不和的阿鲁台一定会将马哈木定义为叛徒。 然后拉起大军与瓦剌部死磕。 他也必须和马哈木死磕,来上一个杀鸡儆猴,不然若是草原上其他不服他的草原各部纷纷效仿,跑来找大明寻求册封,那他这个太师还当个屁。 同时大明此举也相当于向草原各部放出了一个信号,那就是大明愿意不计前嫌接纳你们,若是你们不想在阿鲁台手下混,可以来大明。 朱棣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忍不住抚掌大笑道:“妙,妙啊,还有吗?” 很显然,朱棣已经接受了陈堪的计策。 看着朱棣期待的表情,陈堪应道:“当然,这只是第一步。” “咱们大明也不能干坐着,草原之上并非只有鞑子一个部族,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部族。 咱们可以对其用间,许以重金拉拢一部分,派出杀手暗杀一部分。 再对于那些强大的部族采取打击分化的政策,让草原乱起来。 草原越乱,咱们火中取栗的可能性就越大,等到我大明财政宽裕之后,再尽起大兵逐个击破。 如此,草原可定矣!” 陈堪伸手握拳,又一次给朱棣画下一张大饼。 朱棣听得津津有味。 片刻之后,朱棣忽然叹息道:“陈堪,朕觉得,让你去管一个五城兵马司实在是大材小用了,你还是该待在锦衣卫才对。” 陈堪微笑不语。 老丈人的夸奖,他虚心接受。 感慨了一句,朱棣似乎是还觉得不够,继续说道:“当初姚先生与朕说你小子心思剔透性情阴险本王还不以为意,如今看来,姚先生在识人一道,远胜朕多矣!” 第185节 陈堪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夸我心思玲珑剔透就算了,这个性情阴险是什么鬼? 我他妈师从大儒…… “方先生也是方正君子,怎地会教出来你这样一个一肚子坏水的小混球?” 陈堪:“?” 没必要捧一踩一吧? 陈堪不高兴了,梗着脖子问道:“陛下这话有失偏颇,您夸老师臣不反对,何必拉踩臣?” “哈哈哈哈……” 朱棣忍不住抚须大笑。 “这就急了?” 看得出来,朱棣现在的心情很好。 竟然还有心思揶揄了陈堪一句。 陈堪脸上微笑不变,心里面已经问候到了太祖爷那一代。 果然,朱家的基因就生不出什么好东西。 嗯,大眼睛萌妹除外! 朱棣笑完,忽然狐疑道:“你小子,该不会是为了给五城兵马司创造立功的机会,才跑来和朕献策的吧?” 陈堪点点头,很诚实的应道:“不敢欺瞒陛下,臣确实有这个心思,五城兵马司如今已经发展到了瓶颈,虽说勉强也能从锦衣卫手上抢下一些人,但在许多黑色手段上面,依旧与锦衣卫相差甚远。 如今锦衣卫主管国内大小官员的不法事,那不是五城兵马司能插手的。 既然如此,那臣不妨另辟蹊径,将目光放到邻国。 臣的想法很简单,臣是大明人,自然要为大明考虑,为后世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那样的话,哪怕后代出了败家子,也能多败几代人。” 陈堪朴素的话语顿时引得朱棣面露赞赏之色。 “不错,我没有看错人。” “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朕还需要问一问姚先生的意见。” “理应如此!” 陈堪也知道,凭自己三言两语就想让朱棣无条件支持自己的想法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他要去问一下姚广孝的意见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陈堪还不至于为此感到不平衡。 说来说去,从不在朝堂与皇宫之中现身的姚广孝,才是大明朝真正的第一谋士。 当然,陈堪有把握姚广孝会同意自己的提议。 二人起身出了书房回到坤宁宫大殿,朱棣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继续与徐皇后攀谈起来。 而陈堪刚刚坐下,便收获两道嫉妒,两道好奇的目光。 嫉妒的目光自然是两个废物驸马,而好奇的目光,则是朱棣的两个乐子人儿子! 距离陈堪最近的朱高燧往他身边凑了凑,低声问道:“你和父皇谈了些什么?” 陈堪回过头笑道:“过完元正你去五城兵马司任职,我就告诉你!” 第二百一十七章 出使云南 第二天一大早,陈堪还在被窝里和大眼睛萌妹温存。 正准备提枪战上一场,冷不丁听见云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大人,都察院的御史求见,此刻已经在客堂等候。……” 闻言,陈堪原本大好兴致,陡然像是被一盆冷水给浇灭了。 陈堪气急败坏的套好狐裘钻出房门,大怒道:“大过年的,催命吗?” 云程看着陈堪满脸不爽的样子也是心里面直打鼓,对于陈堪的起床气,他曾多次领教过。搞不好就要挨顿胖揍! “哪个御史,大过年的上门找死吗,有什么事情不能改天再说,大早上来找死,老子就成全他。” 陈堪此言一出,云程顿时有些汗颜,好歹是大过节的,有人上门拜访不正是预示着家业兴旺吗,这是好事儿啊! 眼见陈堪怒气冲冲的朝客堂而去,云程一个激灵,连忙追了上去。 大过年的,真要弄出人命来就不好了。 毕竟这个公子的脑回路确实与常人不同,真要发起飙来可不管是不是过什么节。 “公子,等等我!” 陈堪怒气冲冲的走到客堂,就见昨日里被自己强行换了座位那个绿袍官员正一脸拘谨的等在课堂里。 见陈堪露面,那御史连忙起身相迎。 “下官都察院御史陈安见过大人。”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个御史的态度是如此恭敬。 陈堪的起床气顿时消散许多。 “免礼,不知陈御史大过年的造访本官,有何要事啊?” 面对陈堪不咸不淡的询问,那御史一愣。 随后小心翼翼的说道:“陈大人,咱们该出发了呀?” “出发?” “去哪?” 陈堪一脸懵逼? 难道是大明朝特有的什么过年活动? 那御史比陈堪还懵逼,昨天陛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钦封陈堪为钦差大臣,巡视云南。 怎么这位陈大人却是一问三不知的状态? 这…… 不应该啊! 不过陈堪问了,他还是恭恭敬敬的拱手道:“去云南。” “去云南?” “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云南了?” 陈堪一脸惊愕之色。 随后狐疑道:“你他妈大过年的专门跑来找本官寻开心是吧?” “你出去打听打听,整个京城,谁他妈敢戏耍我陈堪,我看你是来找死!” 那官员更惊愕,合着这位陈大人是鱼,记忆只有七秒? 不过眼见陈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赶忙解释道:“陈大人误会了,昨日陛下赐食之时,钦封您为钦差大臣,带领都察院派出的御史巡查云南改土归流之策的成效,您不记得了吗?” “啊?” “妈的,还有这事儿?” 陈堪亚麻呆住了,我他妈昨天睡觉去了你没看见吗? 我上哪里知道去? “真的?” 陈堪还是有些不信,他怀疑大明过年很有可能有一个类似于愚人节一样捉弄人的活动。 “当然是真的,圣旨就在下官这里,您看看。” 当陈堪看见陈安取出的圣旨上面写着大大的陈堪二字时,他再次懵逼了。 “草(一种植物),什么情况?” 瞬间,陈堪化身c语言大师,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变得阴晴不定。 妈的,朱棣这老登,让他去云南竟然不事先和他商量一下。 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那他妈可是云南。 远就算了,还有拿着木棒满山跑的野人,好危险的说。 陈堪收起圣旨,心里面再次问候了一遍朱棣的各位长辈! 他看着那陈安:“你们自己去不行吗,反正也就是走个形式而已。” 陈安张大了嘴巴,他怀疑他幻听了。 什么话,什么话这是? 这是人话? 什么叫走个形式,难道他不知道什么叫做钦差大臣吗? 陈安期期艾艾道:“您不去,恐……恐怕不行!” 陈堪顿时气急败坏道:“你这人怎么就油盐不进呢,反正云南我是不会去的,你爱去你自己去!” 陈安从来没觉得他的人生观会受到这样的冲击,这个陈大人怎么回事? 真想一巴掌干在他脸上啊。 到底谁才是油盐不进的主? 第186节 他木然道:“陈大人,您这是抗旨不尊。” 陈堪罢了罢手:“抗旨就抗旨,反正我不去,谁爱去谁去。” 那可是云南,大明的云南那是人能去的地方吗? 据同窗李彤所说,现在的云南用四个字就能形容:“穷山恶水。” 关键是还民风彪悍,那些野人一样的山民可怕极了,他们还吃人。 光从李彤的描述里,陈堪就能想象出来现在的云南绝对不是后世那个四季如春的动植物王国。 陈安也是相当无奈,这主怎么就这么难伺候呢? 在皇宫里不听陛下的安排就算了,现在还想抗旨,圣旨那是能随便抗的吗? 搞不好要掉脑袋,他是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吗? 想到这里,陈安决定再努力一把,他深吸一口气,说道:“陈大人,这云南恐怕您是非去不可了,陛下的旨意已经明发天下,断无更改之理。” “哟嚯,你还敢威胁我?” 陈堪脸色不善的盯着陈安,大有一言不合就暴起伤人的意思。 陈安凌然不惧,他直视着陈堪的目光,淡然道:“大人若是当真不去,下官只能如实禀报陛下。” 陈堪眯起眼睛:“你威胁我?” 陈安抬起头,正要辩解,门外忽然传进来一声尖锐的呼号。 “陛下口谕~” 听见这个声音,陈安顿时松了口气。 老实说,对上陈堪这个一言不合就喜欢烧人家房子的狠人,他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陈堪则是眉头一皱,冲出院门。 那小太监一看见陈堪怒气冲冲的跑出了院子,立即满脸惊恐的双手抱胸往后面退去。 “陈……陈大人,陛下有口谕给您。” “说!” “陛下,陛下让您速速滚去云南,说……说您要是敢找什么借口拖延时间,就…就取消您今年院试的资格,并且打断您的双腿……” “我…我说完了……” 小太监为陈堪的气势所慑,哆哆嗦嗦传达完朱棣的命令之后竟然转身就跑。 陈堪待在原地,他闭上眼睛,不得不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片刻之后,他睁开了眼睛。 他不会怀疑朱棣的决心,哪怕自己是他的女婿,他说要打断自己的双腿,那就不会只打断一只。 也就是说,这趟云南,他还真去定了。 “呼……” 长呼出一口气,陈堪的脸色平静下来。 刚刚跟出门来的陈安淡淡的问道:“陈大人,咱们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可以!” 陈堪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之后,转身看着一旁的云程怒斥道:“还愣着干嘛,准备远行的东西啊!” 这副欺软怕硬的样子,看得陈安脸皮又是一阵抽搐。 “小人这就去准备。” 云程如梦初醒,将府中的下人指挥得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转。 半个时辰之后,陈堪一脸黑线的看着眼前满满当当的十多辆马车的车队,忍不住在云程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公子是去公干,不是去旅游!” 云程的脸上有些委屈,但……不敢顶嘴! 朱月澜挽住了陈堪的手臂,忧心忡忡的说道:“夫君,我听说云南可危险了,要不然咱们进宫求求父皇,让他换个人去吧。” 陈堪拍了怕她的手道:“没用的,陛下已经下了死命令,这趟云南我是非走不可了,你乖乖的待在家里,若是无聊了,就去找皇孙殿下玩。” 空气中忽然弥漫起一股离别的伤感气氛。 “大人,再耽搁下去咱们今天可走不到滁州地界。” 陈堪正想来个离别之吻,但一道煞风景的声音忽然响起,陈堪也只得和大眼睛萌妹在依依不舍情感之中分别。 出了正阳门,此次南巡的钦差队伍已经静静的守候在城门处。 其中包括三个都察院派出来的御史,五军都督府派出来的保护几位御史人身安全的百户所,再加上陈堪带的方胥麾下的一个百户所,总共两百多人。 由于此次陈堪是以钦差的身份出行,所走的道路便只能按照朝廷规划的来。 出了南直隶,进江西,过湖广,入贵州,至云南。 陈堪拿到线路的一瞬间就想骂娘。 这他妈是哪个傻逼规划的线路? 竟然是陆路,这是生怕他不死在云南吗? 明明沿着大江一路逆流而上,到重庆之后转道西南从豆沙关五尺道就能进入云南,偏偏要规划走陆路,这他妈不是纯纯恶心人吗? 一旁的陈安见状,忍不住小声提醒道:“陈大人,这是陛下的意思。” 陈堪脸上的不爽顿时收敛。 是陛下的意思啊。 那没事儿了! “走吧!” 陈堪翻身上马,顺着朱棣给出的线路出了京师转道向西。 陈堪这一路钦差,首要的目的是巡视云南,查探改土归流之策的实际效果。 但同时也肩负着查探地方民生的重任。 朱棣之所以安排他们走陆路,便是这个目的。 顺着大江逆流而上快倒是快了,但……朱棣是要他们去看看各地的民生情况,而不是要他们去看江水!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但陈堪就是很不爽。 因为大明的道路情况实在是太太太差了。 江南的道路还好,起码江南地势平坦,且江南是大明财政赋税重地,官道还算宽阔。 但陈堪前世可是去过贵州和云南旅游的,他深知在没有高速公路的情况下,自己这一行人想要走完整个云贵高原有多困难。 第一天,两百人的队伍紧赶慢赶的在天黑之前进了滁州城。 在滁州城的驿站住下之后,陈堪便钻进了房间开始掰着手指算时间。 滁州距离京师一百六十里,他们整整走了一天,这还是不爱惜马力的情况下。 从京师到云南,将近四千里地,就算是不爱惜马力,至少也得一个月的时间。 更不要说钦差队伍走到各个地方还得应付当地官府。 要是再在云南耽搁个十天八天的,差不多就是三个月的时间过去。 而院试的时间是二月二十八,二月的最后一天,也就是说,等自己从云南回来,院试很可能已经过了? 一瞬间,陈堪很想骂娘。 合着朱棣就没想让自己参加科举? 可惜,现在骂娘也没用,出使云南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陈堪能做的,只有尽量想办法压缩时间。 “如果轻车从简,每日寅时出发,戌时扎营,在不爱惜马力的情况下,每日可以多走出四十里路。 日行两百里,在不去应付地方官府的情况下,可以将来回的路程压缩到五十天左右。 到了云南玩个十天半个月的,还来得及。 就是不知道都察院那些弱鸡御史能不能接受这么高强度的赶路! 不管了,反正队伍里我最大,我说了算!” 自语了一阵,陈堪忽然很怀念后世的汽车和高铁。 每日行军两百里,换成公里,也就是一百公里,开车就是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高铁更快,咻的一下就到了。 但是在这个时代,一百公里,那是妥妥的高强度行军,这还是全员轻骑兵的配置下。 在后世时,陈堪经常在影视剧和小说里看见什么八百里加急,宝马日行八百里之类的。 但是经过陈堪的实际试验过后,发现说这些话的人根本就是在放屁。 什么宝马一天也跑不了四百公里。 就一百公里跑完,战马基本上就已经累趴了,人基本上也累趴了。 这一百公里,还得分成四段来跑,跑个二三十公里就得停下来休息,给战马顺毛喂食喂水降温,不然战马很容易因为高温被直接烧死! “草(一种植物),有个小电驴也好啊!” 再次化身c语言大师,陈堪忽然觉得推动大明的工业化实在是刻不容缓。 但一想到大明现在连个最原始的蒸汽机都造不出来,也只能在心里面歪歪一下。 “大人,门外忽然来了一群人,说是咱们占了他们的位置!” 就在陈堪在心里面各种歪歪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争吵声。 陈堪一骨碌从硬得跟石头一般的床上翻身坐起。 怒道:“大过年的,哪来的人,竟然敢和本官抢驿站,活的不耐烦了吗?” 第187节 第二百一十八章 冲突 驿站的院子里,两拨人马泾渭分明的互相对峙着。 钦差队伍这一方,御史陈安与百户方胥对那不速之客怒目而视,反观那后来者,虽然身后的人数少了许多,但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样子,倒是颇有几分不畏强权的感觉。 为首那官员一身绯红色官服,胸前孔雀图案的朴子团,表明了他朝廷大员三品大员的身份。 但怪就怪在这里。 京师有名有姓的四品大员方胥和陈安都认识,地方四品以上的大员五城兵马司亦有相关的卷宗。 而现在刚出京师一天,就遇到了一个连钦差面子都不给的大员,且方胥还认不出他的身份,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方胥出列一步,朝那官员拱手道:“不知这位大人?” 为首那官员没有说话,身后的侍卫便跳了出来呵斥道:“我家大人的名讳岂是尔等能打听的,叫你们主事的出来。” 此言一出,站在一旁的方胥脸上陡然难看了起来。 自己身上五城兵马司的官服竟不足以让对方生出一丝忌惮之心,这让他有些挫败感,但更多的却是不爽,自从陈堪上任以来,在这京师地面上,还没有人敢对五城兵马司不敬,哪怕是朝中那些真正的大佬。 一旁的陈安脸色也有些难看,不论你是几品官,各地官员闻都察院之名无不闻风丧胆。 而这人一进门便要驱赶已经住下来的钦差队伍,就连自己报出都察院的名号之后依旧置之不理,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陈堪冲出房门刚冲出房门,便听见对方侍卫口中那嚣张异常的话。 他来到方胥和陈安身旁,一脸阴郁的问道:“你们没告诉他们我们乃是奉命出使云南的钦差吗?” 方胥翁声道:“回大人,说了,但对方一点面子都不给!” “哦?” 陈堪排开众人,来到为首那官员面前,淡淡的说道:“本官便是他们的主事,怎么,你们有事?” 见陈堪出现,对方领头那官员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惊讶表情。 他惊讶的是陈堪如此年轻,身上所穿的官服却已经已是绯红色,但在看清陈堪官服面前的朴子团上锈的虎豹武官制式,脸上又露出一丝不屑。 他淡淡的说道:“本官新任左副都御史陈瑛,自广西赴京师上任,这座驿站本官早在三日前便已经遣人定下,如今却被尔等占据,难道这位大人不该给本官一个交代吗?” 陈堪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倒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陈瑛。 陈瑛这个名字,对陈堪来说,可谓是如雷贯耳。 众所周知,永乐朝有两大酷吏,一为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二为左都御史陈瑛。 这两个人相互配合,陈瑛负责诬告,纪纲负责抓人,差不多把整个永乐朝的大臣都清洗了一遍。 洪武年间,陈瑛便为都察院御史,建文元年,调北平佥事。后汤宗告发陈瑛与燕王有通,遂被建文帝逮谪广西。 成祖登大位,召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从此开启了他逮谁咬谁的酷吏生涯。 没想到今日竟然让他在滁州碰上了。 在脑海之中过了一遍陈瑛的资料,陈堪淡淡的回道:“笑话,本官需要给陈大人什么交代,朝廷设立驿站的初衷便是为了方便官员往来,本官从未听过还有过提前定下一说,只听说过有先来后到,要说交代,也是陈大人该给本官一个交代才是!” 陈瑛面色不变,淡然道:“本官亦不想让钦差大人难做,但这个驿站,本官今日非住不可,所以便只好委屈钦差大人让你的人给本官腾出来几个房间,本官人少,只需钦差大人为本官腾出三个房间即可。” 朝廷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当两方官员在驿站相遇时,若是驿站的房间不够住,官小的一方避让官大的一方。 陈瑛初入京师,也不想四处树敌。 更何况这个年轻人虽然是个武官,但这么年轻便能身着绯袍,鬼知道他身后站着哪个大佬。 所以他此言,已经算是服软了。 但这话听在陈堪耳朵里,却是如此刺耳。 不想让自己难做,又非要让自己给他腾出来三个房间,还非住不可? 驿站总共还不到十个房间,本就是供给过路的官员歇脚用的,自己这两百多人早就把整个驿站都塞得满满当当,给他腾三个房间出来,那和陈堪带着麾下露宿野外还有什么区别? 他看着陈瑛,忽然笑了:“若是本官不腾这个房间呢?” 陈瑛眉头一皱,他没想到他都已经把要求降得这么低了,这个年轻的钦差大臣还是如此不识趣,当即脸色便沉了下来。 “那说不得本官只好在陛下面前弹劾钦差大人一个目无上官的罪名了。” 他的眼里满是审视。 在陈瑛看来,他已经很给这个年轻人面子了。 自己是文官,哪怕同为三品大员,文官天生就比武官高半头。 更别说他早在建文朝便是朱棣的心腹,不管这个年轻人身后站着哪个新贵,他都无惧。 但此言一出,陈堪却是被气笑了。 本来朱棣要他去云南他就很不乐意,现在自己好好的走在路上,还遇上傻比上门挑衅。 就连朝中那些大佬,也不敢在自己面前这么嚣张,这么咄咄逼人,他陈瑛凭什么? 简直,欺人太甚! 他直视着陈瑛审视的目光,阴沉道:“陈大人若是要弹劾本官,尽管去,但是这驿站,本官今日还就不让了。” 说完,陈堪便要拂袖而去。 “钦差大人请留步。” 陈瑛忽然叫住了他。 陈堪一顿,回首道:“勿复多言!” 陈瑛也怒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陈堪那张年轻的脸,语气平静无波的说道:“钦差大人此举,就不怕为家中招来祸事吗?” 陈堪的表情平静下来:“你威胁我?” 陈安见状,连忙上前拉住陈堪道:“大人,不如各退一步。” 陈瑛升任左副都御史,到了京师那就是他的顶头上司,陈堪不怕,但他是真的怕啊。 陈瑛道:“谈不上威胁,本官赶了许久的路,麾下的人手业已困顿不已,只是想在驿站歇个脚而已。” 陈堪甩开陈安的手,朝陈瑛淡淡的问道:“本官可以认为,陈大人是在向本官宣战吗?” 陈瑛一愣,陈堪这句话委实是惊讶到他了,这是哪里来的愣头青? 他是怎么穿上绯袍的? 这种话也要说出来吗? 他当然不可能承认这种事情,摇摇头道:“本官只是在提醒你,你还年轻,不认识本官是谁也很正常,本官只是想教会你一个道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本官只是要三个房间而已,这个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吧?。” “嗯,不算过分!” 陈堪点了点头,陈安顿时松了口气。 陈瑛的面色也缓和下来,这个年轻人还算识时务。 他年都不过的从广西一路赶来,确实已经累得不行了,不然也不至于和一个愣头青抢驿站。 委实是大冬天的,露宿街头的日子不好过啊。 他朝陈堪拱手问道:“如此,便多谢钦差大人了,不知钦差大人是哪家子弟,今日之情,本官承了,他日京师相聚,本官自当上门拜访。” 陈堪回过头来看着陈瑛,眼中露出一丝嘲讽之色:“本官只是说你的要求不算过分,又没说要给你腾房间,你感谢个什么劲儿?” “嗯?”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空气之中的气氛为之一滞,陈瑛恼羞成怒道:“竖子,安敢如此戏耍老夫?” 陈堪直接回头,他实在是没心情搭理一个酷吏。 如果陈瑛一开始就好言相求,陈堪不介意给他们腾一间出来,反正驿站的房间都是大通铺,一间房挤个二十多人问题不大。 但他一开始就阴阳怪气的威胁自己,陈堪才不会惯着他。 在大明,向来只有他威胁别人的份,这个陈瑛竟然敢威胁他,早晚弄死他! 陈瑛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很想再放几句什么狠话,陈堪此举让他在下属面前威严扫地,这要是找不回场子,他以后还怎么在朝堂混? 但陈瑛也知道,凭自己带的这点人想和对方硬碰硬是不可能的。 恼怒了许久,他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这个年轻人他记住了。 “咱们走!” 一旁的侍卫见陈瑛就这么服软了,脸上顿时露出不忿之色。 “大人,咱们就这么服软了吗?” 陈瑛淡淡的说道:“进滁州城住一晚吧,今日之耻,他日本官必定千倍百倍的讨回来。” 陈堪的脚步一顿,陈瑛这句话很明显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最恨放狠话的反派。 他回过头来,看着方胥道:“送陈大人一程。” 方胥闻言,脸上顿时露出狞笑,对面那侍卫轻蔑的话语早就让他很不爽了。 迫于对方三品大员的身份,他怕为大人树敌,只能强行把这口恶气摁在心口。 现在既然有了大人的命令,他行事起来自然是百无禁忌。 “小的们,没听见大人的话吗,咱们送这位御史大人一程。” 陈瑛心中有些不安,他看着逐渐逼近的方胥等人,质问道:“钦差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你莫非还想殴打朝廷命官不成?” “保护大人!” 陈瑛身旁的侍卫长刀出鞘,满脸戒备的看着方胥和张三。 “你们好大的胆子,袭扰朝廷命官,就不怕被陛下治罪吗?” 第188节 那侍卫不复方才的嚣张,额头上有汗水滴落。 他涌动了一下喉结,忽然大喊道:“大人,快跑!” 话音刚落,便被淹没在了人群里。 陈安和都察院派出来的两个御史急了,连忙围住了陈堪,劝道:“大人,不要冲动,殴打朝廷命官乃是大罪啊。” “让开!” 三个弱鸡一样的御史自然拦不住生猛的陈堪,只是被陈堪轻轻一推,便扑到了一旁。 或者说他们本来也没有拦的打算,他们走到哪里都是威风凛凛的御史大人,新来的上官又如何,他们不要面子的吗? 被陈堪扑倒以后,个个影帝附身,一副柔弱的样子似乎完全阻止不了陈堪行凶。 陈堪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被护卫在人群之中的陈瑛。 陈瑛是三品大员,方胥和张三他们打了肯定没好果子吃,但自己是朱棣的女婿,揍一个三品大员揍了也就揍了。 陈瑛面色大变,他没想到这个愣头青竟然真的敢对他动手。 但他知道,现在他绝对不能跑,哪怕是负隅顽抗,也绝不能撇下下属逃跑。 否则还未进京便落了个临阵脱逃的名声,他这个左副都御史也就不用当了。 他一边退,一边大喝道:“本官乃是陛下钦封的左副都御史,尔等敢对本官动手?” 他还妄想用自己的身份来让这个愣头青感受到一丝忌惮。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便看见那个愣头青的脸在自己眼中无限放大,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沙包大的拳头。 “聒噪!” 陈堪一拳揍在他眼眶上。 打架这种事情,陈堪一向不屑为之,但是今日对上陈瑛,他是真的没忍住。 脸上硬生生挨了一拳,陈瑛只觉得眼前一黑,脑海之中顿时嗡嗡作响,随之而来的是一股他从未感受过的剧痛。 他满脸的难以置信,他不明白,这个愣头青是怎么敢的?对自己出手也就算了,竟然还亲自动手殴打自己,他怎么敢的啊? 他不明白左副都御史这个官职的含义吗? “你死定了,你竟敢殴打朝廷命官,你这是以下犯上……” 陈堪有些愣神,这个陈瑛是不是个傻比,自己都动手了,他不想着还手,反而还在威胁自己。 “砰!” 既然他不还手,陈堪也不和他客气,又是一拳捶在他的眼眶之上。 这回陈瑛没忍住,头上遭受了一记重击,随后眼泪和鼻血便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你……” 心中气急,陈瑛一口气没提上来,瞬间晕了过去。 不是痛的,是被气的! 一百多人殴打二十来个人,结果没有什么悬念,几乎只是瞬息之间,陈瑛连同他带来的二十多个人便个个挂彩。 见陈瑛只是挨了两拳就晕了过去,陈堪忍不住朝他啐了一口,还以为酷吏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结果这么不经打。 “丢出去!” 陈堪一身令下,一众嘴硬不已的侍卫便被丢出了驿站大门。 尤其是最开始口出狂言,说方胥没资格知道他家大人身份的那个侍卫更是遭到了方胥和张三的重点照顾,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块好的皮肉。 “砰!” 随着驿站大门被观赏,陈瑛带来的一群侍卫们满脸恨意的从地上爬起来,扛着晕过去的陈瑛便跑。 来时趾高气昂,去时丧家之犬。 这个形容再贴切不过了! 大门被关上之后,陈堪顿觉神清气爽。 他不否认,对陈瑛出手多少夹杂了一些个人情绪在里面,但现在舒畅的心情,证明陈瑛这顿揍是挨得值得的。 虽然陈瑛可能不这么想…… 将快乐建立在陈瑛的痛苦之上,陈堪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从他敢在自己面前嚣张开始,已有取死之道! “大人,咱们闯大祸了啊!” 陈安和另外两个御史这会儿终于泄去了陈堪的余力,满脸慌张的凑在陈堪身旁。 陈堪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不屑道:“这算什么大祸,本官没把他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便是饶过他一遭了,到了京师之后他要是还敢弄什么幺蛾子出来,别怪本官心狠手辣!” 陈堪这话听着提气,三个御史闻言脸色稍安。 方胥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捧哏道:“我看你们文官就是胆小如鼠,咱们大人是何等样人,别说一个三品的御史,就连亲王也得看咱们大人的脸色,他敢搞事,大不了就弄他!” 陈堪:“?” 三个御史:“?” 陈堪朝方胥招了招手。 方胥一脸谄媚的凑了过来:“大人,属下方才没给你丢脸吧?” “没有!” 陈堪微笑着摇头。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传出,三个御史顿时很有默契的将头转了过去。 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大人,属下……” “啪!” 方胥还未开口,另一边脸又挨了一巴掌。 “啪!” “亲王都要看我的脸色!” “啪!” “三品大员我想弄就弄。” “大人,属下错了……” 挨了数不清的巴掌,方胥终于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认错。 陈堪怒道:“你还敢躲?” “本官怎么不知道亲王都要看本官的脸色,我看你最近很飘啊,怎么,京城装不下你了是吗?” 对着方胥一阵拳打脚踢之后,陈堪长呼一口气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下次就不是揍你一顿这么简单了。” 方胥一脸幽怨之色,咬着牙道:“大人,属下不敢了,属下以后一定谨言慎行。” “哼!” 陈堪怒哼一声,他早就知道五城兵马司在和锦衣卫对过阵以后有些飘了,却没想到竟然这么飘。 再不教训一下,自己早晚栽在他们手里。 第二百一十九章 胜境关 与陈瑛的冲突在陈堪看来只是一个小风波,就算自己今日不与他起争端,等陈瑛入朝之后,自己早晚也要和他对上。 就像与纪纲为敌一样。 这和个人喜好乃至私怨都没有关系,而是由两人之间的立场决定的。 朱棣需要陈瑛和纪纲这样的酷吏来逐步清理朝堂之上的建文旧臣,也需要陈堪这样的人来平衡朝堂之间的势力。 两人的立场不同,便注定了两人早晚要成为政敌。 所以陈瑛揍了就揍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正让陈堪警惕的还是五城兵马司。 方胥的一句无心之言,却是让陈堪清楚的看见了五城兵马司现在的状态。 或许是五城兵马司在自己手上发展的太顺利了,自己也没有刻意的去压制过五城兵马司的二杆子精神。 导致他们如今养成了一副皇帝第一陈堪第二的状态。 似乎除了陛下与陈堪之外,他们谁都不怕。 这还是方胥,随时跟在陈堪身边的人。 连他的心态都是如此,更别说衙门里那些十天半个月见不到陈堪一面的普通校尉,在他们心里,只怕自己早就被神话了吧? 作为一个穿越者,陈堪非常清楚,历史上多少人因为不知收敛,最后死得惨不忍睹。 做人,还是得低调一些! 而现在,别说五城兵马司远远还谈不上让谁都忌惮的程度,就算是五城兵马司真的和锦衣卫并驾齐驱了,照方胥这种心态,陈堪也早晚会被五城兵马司牵连致死。 陈堪是想手握大权翻云覆雨,但他可不想被淹没在历史的洪流里面。 看来这一次从云南回去之后,是时候整顿一下五城兵马司内部了。 加强五城兵马司的政治思想教育,树文明,讲新风,将五城兵马司打造成大明新时代的人文主义部门,这才是陈堪接手五城兵马司的初衷。 而不是用简单的皇帝鹰犬四个字便盖过去了。 当着众人的面收拾了方胥一顿,陈堪顺势宣布了轻车从简加速赶往云南的决定。 三个弱鸡御史刚想反对,但是回想一下方才陈瑛的惨状,最终还是咬着牙接受了这个决定。 …… 第189节 …… 翌日,天色蒙蒙亮,驿站之中便飘出了饭菜的香味。 昨夜在陈堪与陈瑛起冲突时,不知道躲在哪里去了的驿丞,现在满脸笑容的伺候在陈堪身旁,老脸之上满是褶子,看得陈堪嫌弃不已。 用最快的速度将肚子填饱,陈堪便带着钦差队伍消失在了晨曦之中。 驿丞目送着陈堪远去,回过头看看陈堪留在驿站里的各种物资欲哭无泪。 这些物资堆在驿站里,让驿站本就不大的空间显得更加狭小,他又不敢随意的处置这些物资。 “造孽哟!” “真是要人老命。” “当个驿丞,命咋这么苦呢?” 昨日的夜间的斗殴,他躲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他深知,不管双方是什么身份,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驿丞得罪得起的。 他只能满脸苦涩的让麾下驿卒腾空两个房间将这些物资好好的收纳起来…… 陈堪带着麾下的队伍一口气狂奔出近五十里的距离,直到人马皆到达了极限之后,这才下令生火造饭。 陈堪翻身下了战马,只觉得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大腿内侧麻麻的,已经没有了知觉。 昨夜被陈堪教训了一顿的方胥此时宛如一只被阉割了的鹌鹑似的。 他凑到陈堪身旁,老老实实的拱手道:“咱们的速度太快了,五城兵马司的弟兄们还好,但五军都督府派出来的百户中已经颇有怨言。” “这就受不了?” 陈堪尽力站直身子,强忍着不适不让方胥看出他的异样。 脸上扯出一丝冷笑:“你去告诉他们,这才哪到哪啊,咱们是要一口气狂奔到云南的,若是有人受不了,让他们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方胥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大人,这不妥吧?” 陈堪冷冷地直视着他,问道::“哪里不妥?” 方胥刚要张嘴,注意到陈堪不善的目光之后又赶紧闭上嘴巴。 陈堪淡淡的说道:“陛下未登基前率领大军横扫草原,麾下轻骑一日急行军一百六十里,还要保持大军的战力,汉时冠军侯北征匈奴,六日行军一千里,还得一边走一边辨认路线,并且遇到匈奴还能击而破之。 咱们只不过是单纯的赶路二百里而已,又不用携带辎重后勤,更不用保证战力,若是这点苦都受不了,将来还能有什么大出息。” “啊……这!” 听完陈堪的对比,方胥能做的只有苦笑。 他很想反驳一句,咱们也不是什么精锐骑兵啊,况且,陛下率领的轻骑那是大明最精锐的骑兵。 冠军侯那会儿汉武大帝也是将身体素质最好战士与战马全部给了他。 但……不敢! 不过陈堪的话倒是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帝国骑兵急行军一日接近两百里的路程,还有力气拎着刀把子砍下鞑子的脑袋,而他们若是每日只是单纯的赶路二百里都做不到的话,传出去未免受人耻笑。 于是,他原封不动的将陈堪的话转达给了麾下的校尉们,又由麾下的校尉们转达给了五军都督府派出来的那个百户的耳朵里。 “吃饭了!” 负责钦差队伍吃食的伙夫大吼一声,被陈堪的话给刺激到了的将士们顿时整整齐齐地列成了五排,面色肃穆的开始领取自己的食物。 不得不说,陈堪的话虽然伤害性不大,但是侮辱性极强,更是狠狠的刺激到了他们敏感的自尊心。 每个人在进食之时都卯着一股劲儿,就连三个文官,此时也放下了身段,开始与平日里他们最看不起的这些丘八同锅而食。 他们要证明,他们才是大明朝最精锐的士卒。 望着不再抱怨的将士们,陈堪嘴角扯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男人,最受不了的便是别人说他不行,激将法虽然低劣,但是效果出奇的好! 去云南来回这四千公里的路程,对于陈堪来说,便是一次练兵的过程,他相信等他从云南回来,他的手下将会多出一支坚韧的骑兵。 虽然只有二百人,但那也足够了! 他从马鞍上取下一个陶碗,从锅里挖出满满的一大碗糊糊,不用排队,这是他身为钦差大臣的特权。 排队的将士们见陈堪同样和他们同锅而食,面上顿时有些复杂。 与士兵同吃同睡,说起来简单,但想要做到,那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大明朝施行军户制度,但凡是个在军中上了品级的武将,都不屑于跟他们这些丘八在一个锅里搅勺。 他们有自己的小灶。 不过将士们也就是惊讶了一下,便不再关注,毕竟这才是第二天,谁知道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大人是不是在作秀呢? 陈堪端着糊糊走到一旁,从道路边的大树上折断两根枯枝,随后很接地气的席地而坐,开始端着陶碗唏哩呼噜的刨食。 来到大明之后,陈堪也逐渐适应了大明朝的各种环境与食物。 比如说这种看起来像屎一样,吃起来还揦嗓子的糜子糊糊,刚穿越过来时,陈堪是决计不可能吃上一口的。 但现在嘛,陈堪也勉强能下咽,甚至细细咀嚼时,还能从粗粝的糜子面中嚼出来一股独属于粮食的清香味道,这是他在后世所吃到的美食里所不具备的。 就连陈堪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明明才来到大明半年多时间而已,却是比一个地地道道的大明人更像大明人。 在大狱中的时候,他曾无数次的幻想过,他应该用什么方法融入大明。 但实际上,他心里想象的那种状态从来没出现过,他很顺利的融入了大明,顺利得没有一丝阻碍,就仿佛,他本该就是大明的人,后世那些经历才是他的黄粱一梦一样。 几大口扒完陶碗中的糊糊,陈堪翻身上马,强忍着大腿内侧传来的酸痛之感,大喝道:“弟兄们,都吃饱了吗?” “饱了!” 麾下的将士进食的速度远比陈堪更快,他们在军中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节奏。 陈堪大手一挥:“出发,云南!” …… 两个时辰之后,一群游侠儿打扮的人出现在了陈堪等人生火做饭的地方。 为首的是个独眼断臂之人,身后背着一把看起来夸张至极的重剑,其身材魁梧远超军中寻常将士,瞎掉的那只眼睛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剜去,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眼眶,森森白骨若隐若现。 而其他人在看向他时,眼中时不时的闪过一抹忌惮之色。 他走到火堆处,伸手在烧尽的草木灰中感受了一下。 余温尚在! 一个气质颇为儒雅,在大冬天依旧手持羽扇的中年人在他旁边蹲了下来,问道:“如何?” 独臂男子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追不上了。” 其口音怪异,全然不似中原之人。 儒雅男子轻轻挥动手中的折扇,点头道:“回去禀报圣女吧!” “嗯!” 独臂男子没有多言,只是转身就走。 但他却没有注意到,他转身时,儒雅男子眼中闪过的那一抹羞怒和嫉妒。 …… 京师之中,一栋民居小楼之中,一位头戴斗笠的女子薄唇轻启:“照你的说法,咱们就拿他没有任何办法了,是吗?” 听见女子毫无感情的话语,跪在女子身前的儒雅中年男子手中的羽扇一抖,险些掉落在地上。 他尽量语气平静的应道:“咱们可以在那人回程的路上设伏。” 女子的眼光看向远方,她闻言,只是轻轻的摇头:“设伏,谁知道那人什么时候回来呢,他迟迟不来,难道要咱们就要隐于荒野一直等着吗?” 闻言,依靠在墙垣之上的独臂男子淡淡的说道:“我走一遭云南!” 说完,男子便大步走出房门。 “等一等!” 女子空灵的声音响起,他停住了脚步,回首不语。 女子迎上他剩下的那只眼睛:“我亲自走一趟吧。” “我陪你!” “好。” 女子招了招手,儒雅中年男子站起身来问道:“圣女有何吩咐?” 女子道:“传信蜀中,告诉佛子,那个人离开京师了。” “是!” …… …… 连日驰骋,陈堪率领的钦差队伍过城池而不入,终于在半个月之后钻出了贵州绵延的崇山峻岭。 此时,盘桓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座险峻的关隘。 关隘上书胜境关三个大字,乃是由黔入滇第一关。 关口屹立于古驿道上,关隘两山陡峭险峻,山间峡谷深遂,隘口宽度不过十余丈。 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陈安掏出地图,在地图之上找到了胜境关三个大字。 随后对着陈堪说道:“大人,此处便是胜境关,隶属于平夷卫治下,过了胜境关,咱们便算进入了云南之地,此处距离西平侯大军驻扎之所的临安府尚有三日的路程,可需在此地休整一日?” 陈堪擦了擦干裂的嘴唇,淡淡的说道:“那便在此地休整一日,让大家恢复一下精神,怎么说咱们也是代表着朝廷,莫要让西平侯看扁了咱们。” “是!” 闻言,陈安松了口气,随后回头大喝道:“大人有令,进入胜境关休整一日!” 此言一出,将士们紧绷的精神顿时一松,许多人干脆身体一软便滚下马来,躺在地上直喘粗气。 第190节 连续半个月的急行军,许多将士的身体素质已经达到了极限。 双腿之间已经被战马的马鞍摩擦的得血肉模糊,至于疼痛,倒是已经麻木了。 陈堪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双目无神,衣服上,皮肤上满是污垢,头发更是已经结成了毡,大腿之间不是传出一阵酥麻,让他几乎坐立不稳。 他现在很佩服历史上那些统率大规模骑兵横扫草原的名将,霍去病,卫青,李靖,还有蓝玉,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自己带人跑了这么点距离,就已经差不多废了? 难道我没有名将资质吗? 可穿越者不是人均封狼居胥的资质吗? “呔!穿越小说误我!” 见将士们都滚下了马去,陈堪也忍不住了,身子一歪便滚落下马,然后平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不得不说,大明的云南,天空真的好蓝啊,空气也很香甜! 此时是一月份,京师地处江南之地依旧是寒风凛冽,而云南就仿佛没有冬天似的。 四处鸟语花香,胜境关两侧的崖壁之上绿树成荫。 陈堪穿着宽大的官服,竟然还有点热! 胜境关的卫所官兵早就注意到了陈堪一行人,原本是想着等这一群人到了关门之下再例行盘问的,谁料这群人竟然在不远处不动了。 骑在马上的人更是像下饺子似的,一个接着一个的掉落在地上。 站在关墙之上的卫所官兵见状,只得跑去向上级领导汇报这一情况。 留守在胜境关的总兵名叫赵辰,他听完麾下将士的禀报,脸上顿时露出疑惑之色。 “两百多人,从贵州来的,还是骑兵?” “随本将去瞧瞧!” 赵辰点齐了人马,试探性的逼近的陈堪率领的队伍。 然后,一眼便看见了为首那匹雄俊的战马之上插着一面杏黄色的旌旗。 赵辰大惊,赶忙小跑上前,高声道:“不知天使驾临,未曾远迎,还请上使恕罪。” 陈堪斜眼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像憨憨似的总兵,见他抱拳弯腰呆在了当场,似乎自己不出声他便不打算直起腰来,顿时有些无奈,这人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呢,恕个屁的罪,自己现在动都动不了,瞎吗? 他有气无力的说道:“麻烦找人把本官抬进关内,再给本官准备好洗澡的热水,谢谢!” 赵辰如梦初醒,赶忙起身吩咐麾下的兵卒将陈堪抬起,又摸了摸陈堪战马的身体,顿时感受到战马此时已经烫得惊人。 在不降温恐怕这些马就废了! 他一声令下,原本平静的胜境关一下子忙碌起来。 守卫关隘的兵丁分成了两组,一组负责抬人,一组负责给战马降温顺毛喂食。 这年头,马比人金贵。 赵辰亲自充当起了苦力,将陈堪这个看起来最年轻,但明显官职最大的少年背进了关城。 他很懵,为什么朝廷的钦差不声不响的就来到了胜境关?为什么云南没有收到一丝一毫的消息? 这位钦差大人又是经历了什么,为何他和他的麾下会变成这幅模样? 人家别的钦差,地方上好吃好喝的供着,出门一圈回到京师都要胖上不少。 而这位钦差竟然把自己弄得跟难民似的,难道是来的路上受到了土司的袭击? 赵辰背着陈堪,脑海里顿时脑补出来一幅少年钦差战土司的大戏。 陈堪现在终于看见了自己人的城池,心里面一下子便放松了,一股潮水般的困意瞬间将他吞没,竟直接在赵辰的背上睡着了。 赵辰将陈堪背回了他的房间之中,这一时半会儿的,他也没办法寻出一个更加豪华的住所了,只得咬着牙贡献出自己的房间。 希望这位钦差大人不要嫌弃...... 第二百二十章 云南汉人的窘迫 陈堪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得身上哪哪都痛,尤其是大腿内侧,更是酸痛无比。 他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环境。 胜境关只是一座关城,总兵居住的屋子也不过是稍微比寻常士卒所居住的通房好上那么一点,没有军营之中的那股子味道而已。 当然,对于风餐露宿了半个多月的陈堪来说,此时能有一个房间给他睡上一觉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在床上静静的躺了一会儿,陈堪缓缓的坐起身子。 然后强忍着身上传来的痛楚走到房间门处。 “参见钦差大人!” 拉开大门,守卫在大门处的两个士卒赶忙朝陈堪拱手问好。 “不必多礼。” 陈堪罢了罢手,其中一个士卒直起身子说道:“大人,请随卑职来,卑职带您去沐浴更衣。” “有劳了!” 陈堪点点头,跟着那士卒来到一个房间里。 房间之内,一个巨大的木桶里冒着丝丝热气,在军营之中,要寻下人伺候自然也是不现实的事情。 况且陈堪也没那么矫情。 谢过那士卒之后,陈堪关上房门开始脱衣衫。 陈堪终究不是常年骑马的精锐骑兵,衣衫脱开以后,大腿内侧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陈堪清楚,此时对于他来说最好的选择是洗一个凉水澡,因为洗完热水澡之后身体一定会比现在更加酸痛。 不过,陈堪现在已经等不了热水放凉了。 之前没有那个条件时,对于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味还能忍受,现在有了条件,顿时便差点被自己身上的味道给熏吐。 身上破皮的地方与热水一接触,顿时疼得陈堪龇牙咧嘴。 伸手够过来木桶边的肥皂,陈堪还有些诧异,没想到现在肥皂都已经卖到云南来了。 不过一想到西平侯沐晟也是将门中人,陈堪又随之释然。 躺在浴桶里,陈堪的心情逐渐放松下来。 对于这趟云南之行,陈堪一开始是满心不乐意的,但随着临近云南,陈堪也逐渐的琢磨出来了朱棣的用意。 朱棣虽然没有明说,但陈堪本能的感觉到,西平侯一脉或许已经引起了朱棣的猜疑。 陈堪之所以怀疑朱棣已经开始猜疑西平侯一脉,是有依据的。 云南地处西南边陲之地,自沐英永镇云南以来,经历了第二代西平侯沐春,第三代西平侯沐晟的治理,纵然土司势力依旧更深地固,但仍不失一片欣欣向荣之态。 而沐家三代人的积累,也让沐家在云南根深蒂固,呈一家独大之势。 早在沐英还活着时,朱元璋便派出靖江王之孙朱守谦、第五子周王朱橚先后到云南就藩。 但二人都没能斗得过沐英,最后只得灰溜溜的逃回了京城。 朱元璋当时考虑到沐英亦是他的义子,且对朝廷忠心耿耿,沐英对太子朱标更是言听计从,在太子朱标的分说下,便也逐渐打消了制衡沐家的想法。 但后来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标病逝,沐英伤心欲绝之下亦追随太子朱标而去。 沐英之子沐春袭爵,老朱又对西平侯一脉再度起了疑心。 先是下令将沐英的遗体运回南京安葬,用伦理来约束西平侯一脉,又将十三子岷王朱楩的封地从甘肃改封云南。 可惜的是,朱楩也不是沐春的对手,去到云南之后,并未起到朱元璋预想之中钳制沐家的作用。 甚至就连朱元璋分封给他的左右中三卫,都在沐春的阻挠下没能拿到手,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朱允炆削藩时先拿岷王下手的原因,他手上没兵啊。 而在原来的历史时空之中,朱棣登基之后,先是将皇五女下嫁给沐晟幼弟沐昕,以此拉拢沐家。 转头又让岷王复云南就任。 让朱棣失望的是岷王是个废物,斗不过沐春就算了,连沐晟都斗不过,没去多久又灰溜溜的逃回了京师。 朱棣无奈之下,又将汉王朱高煦的封地迁往云南,希望用这个在军事之上天资颇为出众的儿子来压制沐家,但朱高煦忙着夺嫡,根本就懒得去就藩。 于是,沐家就这么一直盘踞云南,直到末代黔国公沐天波客死缅甸,沐家对云南的统治才算完结。 回顾一遍原来的历史时空之中发生的事情,陈堪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过想想也还算合理,沐家世镇云南,云南俨然就是大明的国中之国,沐家在云南军务政治一把抓,换成哪个帝王来也得猜忌啊。 去年沐晟进京求亲,其中未必就没有服软投诚打消朱棣的猜疑的想法。 但朱棣还是让自己来云南了,这说明沐晟去年的京师一行,并未起到相应的作用。 木桶里的热水在逐渐变凉。 陈堪仰着头沉思了一阵,钻出木桶擦干身上的水分之后开始穿衣服。 不管朱棣对沐家是个什么想法,陈堪都不打算去趟这一滩浑水。 还是那句话,沐家是大明朝真正的庞然大物,陈堪在沐家面前和一只臭屁虫没什么分别,就算朱棣要对沐家动手,陈堪也准备置身事外。 而朱棣非要陈堪来云南的原因也很简单,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可能会被沐家收买,而是会将看到的一切如实禀报给朱棣。 想明白了一切之后,陈堪忍着全身的不适出了房门,在两个将士的带领下上了胜境关关楼。 陈堪麾下的将士们大多都已经恢复过来,此时正在赵辰的安排下大吃大喝,从关墙上走过,赵辰已经在关楼之上严阵以待。 陈堪还未走近,赵辰便一路小跑而来,躬身道:“不知钦差大人驾临云南,未曾远迎,卑职有罪,还请钦差大人恕罪。” 胜境关的守将是谁,在路上的时候陈安已经给陈堪科普了一遍。 他罢了罢手道:“无妨,赵总兵无需客套,本官此来,只为代朝廷巡视云南的风土人情,别无他事,此番只是在贵地修整一番便会赶往临安,赵将军该怎样还怎么样。” 闻言,赵辰心下稍安。 陈堪话中的意思赵辰听懂了,他这个钦差不是来搞事的,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 如果不搞事,那就没问题了。 第191节 他客气的伸出手道:“钦差大人远来辛苦,末将已在关楼之上略备薄酒,还请大人莫要嫌弃。” 陈堪道:“怎么会呢,有劳赵总兵了。” 客套几句,陈堪便在赵辰的引领之下上了关楼。 赵辰说的略备薄酒自然是客气话,云南是山多地少,种不出来多少粮食。 但云南大山之上的物产极其丰富,胜境关两侧便是绿树成荫的群山,山珍野味自然是不缺的。一大桌子菜,就没有几个是陈堪认识的。 待陈堪坐下来,赵辰便开始为陈堪介绍起来。 “这是鼷鹿肉,这是黑麂肉,那个是岩羊,此物是羚牛……” 赵辰每说出一个名字,陈堪的脸皮就抽搐一下,两世为人,这些东西他都只在电视上看见过。 要是放在后世,就凭这一桌子肉,他和赵辰就可以去小黑屋踩一辈子的缝纫机了,连减刑机会都没有的那种。 赵辰为陈堪介绍完桌子上的十多道菜后,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解释道:“这个,大人恕罪,云南地处边陲且山多地少,也没有多余的地来种些中原常食的蔬菜,吃得也就简朴了一些,并非末将有意怠慢。” 陈堪:“……” 看着赵辰脸上的真诚之色,陈堪人直接麻了。 不过这个时代讲究狗肉不上大席,所以陈堪也勉强能理解。 但理解归理解,这年头能吃上肉的都是大户人家,寻常百姓依旧每天两顿稀饭。 陈堪麻木的提起筷子,风卷残云的吃着这些在后世足以让他牢底坐穿的山珍野味。 他用行动证明了,他不仅不嫌弃,还非常非常的喜欢。 赵辰放下心来,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这位年轻的钦差大人吃饭。 待陈堪填饱了肚子,赵辰才拱手道:“大人,军中不许饮酒,是以末将便未准备……” 陈堪摇头道:“无妨,能吃上一口热乎饭,本官已经非常满足了。” “不知大人此番前来云南,所为何事?” 赵辰的态度有些拘谨,他是土生土长的云南人,云南这种地方,几年都不见得来一次钦差,他也是第一次接待朝廷的使者。 陈堪来云南的目的不是什么秘密,陈堪倒也无所谓与一个关门守将保密。 他淡淡的说道:“本官此来,乃是为改土归流之事,西平侯上书京师,言改土归流之策在云南已经起了效果,陛下遣本官来看看。” 说完,陈堪端起茶水润了润嗓子,刚才吃了太多肉,腻得慌。 “原来如此。” 赵辰没有多问,改土归流之策他也知道。 不过西平侯并未选择他们平夷卫作为试点,而是选择了临安府治下的宁州、建水州、阿迷州、通海县……等地作为试点。 打算等真正起效果了再推广云南全境,至于现在有没有效果,他也不太清楚,毕竟平夷卫距离临安府数百里距离,在这个时代,数百里的距离已经足以隔绝掉绝大多数信息。 他能知道改土归流之策已经不错了。 陈堪吃饱喝足,天色也逐渐黑了下来。 他没有在关楼多留,而是在赵辰的带领下走到了赵辰麾下的将士们招待陈堪麾下队伍的教场之上。 说是教场,其实就是两山之间的一个小坝子。 见陈堪来了,以陈安为首的三个御史忙起身相迎。 “不必多礼,都吃饱喝足,休息一夜之后咱们一鼓作气赶到临安府。” 见麾下将士们的精神头都足,陈堪便回了房间。 …… 翌日,天色未亮,陈堪是被胜境关将士们的操练声吵醒的。 “喝!” “哈!” “杀!” 呼喝之声响破天际。 陈堪从床上爬了起来,校场之上,陈堪的麾下在给战马喂食,而胜境关的守军则是在对着一群草人练习合击之术。 陈堪看见了赵辰,赵辰也看见了陈堪。 他小跑到陈堪面前,拱手问道:“大人,怎地不多休息一会儿,这会儿才寅时。” 陈堪指了指教场之上的兵卒,询问道:“你们每日都起这么早操练吗?” 寅时操练,在军中算是定律,只是自从洪武爷逝世之后,这个规矩早就荒废了。 现在陈堪见过的军队,别说地方上的卫所,就连京军三大营,也不过是三日才操练一回。 赵辰反问道:“呃……大人,这有什么问题吗?” 陈堪一愣,随后摇头道:“没问题!” 赵辰理所当然的说道:“寅时操练乃是军中铁律,更何况末将麾下乃是边军,云南时常有土司叛乱,边军是需要随时出兵平叛的,平日都不才练,怎会打得过云南这些漫山遍野乱窜的土著?” 陈堪被赵辰的话噎了一下,但转念一想,似乎这才是合理的吧,而自己在京师所见的,其实才是不合理的。 他点点头:“赵总兵说得有道理,既然如此,你自去忙,本官也该上路了。” 赵辰一愣:“这么急吗?” “嗯!” 陈堪点点头,翻身上马,大喝道:“弟兄们,出发临安!” 见陈堪打马就要走,赵辰忽然一把拽住了陈堪的马缰道:“大人稍等,末将遣两个百户护送您到临安。” 陈堪没能走成,蹙眉道:“这就不必了吧。” 赵辰摇摇头:“大人有所不知,在云南,咱们汉人的人少,走在路上并不安全。” “啊这……” 陈堪本想拒绝来着,毕竟他是要轻车从简,一口气狂奔到临安的。 但赵辰却是很快就已经集合起两百骑兵,只等赵辰一声令下了。 见是轻骑,陈堪也没再拒绝,云南确实不安全,自己就带这么点人,要是让一些心有邪念的土司看见,光是这两百匹战马就足以让人铤而走险了。 谢过了赵辰的好意,陈堪带着这四百人上路了。 过了胜境关,陈堪一行人便进入了一块一眼望不到边的平原之上。 如果陈堪没记错的话,这块应该叫陆良坝子,上一世他来云南旅游之时,路过过这里。 不过此时的陆良坝子远不是后世那般油菜花海铺满天际的美丽模样,除了少数的土地之外,大片的原始森林连绵不绝。 刚踏入坝子里,陈堪便发现赵辰遣出来的两百骑兵顿时戒备起来。 他招手唤过为首那个百户,问道:“你们这是?” 那百户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朝陈堪拱手道:“大人,此处乃是彝人土司的地盘,彝人土司最善埋伏于林中抢劫过往的商队,属下担心他们对咱们出手。” 陈堪闻言不由得一愣,随后狐疑道:“咱们是朝廷的军队,这些土司也敢向咱们下手吗?” 那百户点点头道:“咱们汉人的人数实在太少了,得防着点。” 陈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和那百户攀谈起来。 面对陈堪口中络绎不绝的问题,百户依旧是先让麾下士卒保持警戒,这才慢慢的和陈堪科普起云南的现状。 半个时辰之后,陈堪终于弄懂了云南现在的局势。 云南土司,只是朝廷对他们的统一称呼,实际上云南土司之间也有区别,分为彝人,侗人,瑶人,僰人……等等,大大小小足有几十个人种,彼此之间相互敌视互有征伐。 而汉人对于云南这块土地来说,则是完完全全的外来人口。 太祖爷让沐英永镇云南之后,对云南实施了历史上规模最大的移民。 最早的移民自然是跟随傅友德征滇的那三十万大军。 朱元璋让跟随沐英、傅友德南征的那三十万人就地进行屯田,于是,这批军人当仁不让地成为了第一批落户云南的移民。 三十万明军按三比七的比例,三成军队驻扎城市,七成军队在农村屯耕,他们一边开荒种地,自足军粮;一边操练军事,以防战乱。 为了让这些军士安心地住在这里,朱元璋还贴心地让人把这些出征大军的家人送到云南,并给了安家费。 但云南这么大的地方,仅仅靠驻军开垦土地还远远不够,还得有更多的人参与到开发云南的洪流中。 所以洪武十五年前后,沐英又亲自回到了南京,向太祖爷阐述了化外之地需要更多人员的道理。 这一次,沐英又从京师带回来数万人。 自洪武年到现在,朝廷一共向云南迁移了将近四十万人口。 而这些外来的汉人,自然而然的便引起了云南当地土著,也就是这些土司府的敌视。 所以云南汉人的日子一向过得凄凉。 三天两头被土司洗劫一番不说,报了官,官府还无力管辖,这才是最扯淡的。 毕竟云南到处都是大山,每座大山里都住着不知道多少土人,连谁是强盗都分不清楚,怎么管? 陈堪一边走,一边听着那百户给自己科普云南的情况,听着听着,陈堪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云南的许多情况,国子监的同窗李彤早已和他讲过一些,但直到他真正踏足云南这片土地之后,他才知道,原来云南的汉人生存情况竟是如此窘迫。 第二百二十一章 骑老虎的女子 听完百户的科普,陈堪心里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 当然,这股不妙不是在担忧土司袭扰,而是在担忧云南改土归流之策能否顺利执行。 云南的汉人太少了。 而历史上我大清之所以能顺利的将改土归流之策在云南铺开,最大的依仗还是汉人人口基数的大增。 现在汉人与云南土人之间的力量相差如此悬殊,西平侯当真能在云南将改土归流之策推行下去吗? 第192节 陈堪忽然理解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句诗的真正含义。 在京师时,本以为就是照抄作业的事情,没成想来了一趟云南之后,竟然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难怪朱棣要自己走一趟云南。 恐怕是早已经发现不妥的地方,故意让自己来看看,来学学,来历练一下。 告诫他许多事情不是一拍脑门就能执行下去的。 待百户回归队列之后,陈堪下令道:“加快速度,天黑之前赶到寻甸府歇息!” …… 三天的时间悄然而过,陈堪打马走在通海县的官道之上,眼前是碧波万顷。 这三天,云南给整个钦差队伍的感官是风景秀丽,湖泊众多。 一路走来,众人先后走过了滇海、明湖、澄江海、杞麓湖。 这四个湖泊恰好陈堪都知晓,滇海不用说,就是后世的滇池,明湖则是后世的阳宗海,澄江海嘛,自然就是抚仙湖。 而这杞麓湖,在知名度上不如前面三个,面积也要小得多,但其风光秀丽却是全然不逊色前面三个大湖。 就连一心赶路的陈堪也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缓缓的顺着湖边欣赏着这在中原之地难得一见的美景。 陈安打马靠近陈堪,经过半个月的魔鬼训练,如今都察院派出来的三个弱鸡刺史也是骑术大进,也能信马由缰了。 两人并排而走,陈安打开地图,淡淡的说道:“大人,咱们现在所在之地名为通海县,隶属于临安府治下,亦是西平侯选择改土归流的试点之一,咱们可要进县城一观?” 陈堪稍加思索,随后摇头道:“还是算了,直接去建水吧!” 过了杞麓湖坝子,众人从平夷卫一路走来的宽阔官道又变成了山间小路。 所幸道路还算平坦,并不是重庆府那种只能容得下一个人的蜿蜒小道。 临近山口时,百户打马上前,戒备道:“大人,前方的秀山之上,盘桓着一群回回,本是通海县治下之民,但他们据山而守,全然不服从官府的管教,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无妨,走吧!” 陈堪摇摇头,回回他知道,马和就是回回,云南本就回回众多,一座山上有回人盘踞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但陈堪话音刚落,便听见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什么情况?” “有敌人在靠近?” “全军警戒!” 百户大喝一声,方胥与五军都督府派出那百户也同时长刀出鞘。 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连众人的脚下也微微颤抖起来。 这绝不是一两百人能够弄出来的动静。 陈堪面色凝重,以陈安为首的三个御史眼中浮现出一抹恐惧之色,云南土司的凶悍虽然只存在于传说中,但他们从来就没经历过战阵啊。 陡然间,漫山遍野冲出来许多光着膀子,身材矮小,宛如猴子一般人。 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有拆刀,有锄头,有木制的弓箭,甚至还有拿木棍和扁担的。 他们有的攀在树枝上,口中发出各种尖叫和惊呼声,叽里呱啦的。 有的就这么从山坡上滑了下来,顷刻间,便将本就不大的山口堵得水泄不通。 不大的山口瞬间热闹起来。 陈堪这边,那百户看清这些不速之客的打扮后,瞬间脸色大变,厉声大喝道:“不好,是山民,快保护大人!” 马蹄声起,陈堪瞬间被骑兵围在了中间。 漫山遍野的山民,数目绝不下于三千人,陈堪吞了口唾沫,暗道自己不会那么倒霉吧? 但他经历过数次厮杀,也曾亲临战阵,心里面倒是不慌。 这些山民看起来和野人差不多,想必战斗力也不怎么样,而自己麾下这四百人可是正儿八经的骑兵,如果打起来,凭大明精锐士卒的战斗力,这些山民还威胁不到他的生命。 而那些山民,见山口处一支骑兵静静的堵在那里,并且手中明晃晃的兵刃出鞘,眼中顿时露出惊愕之色。 一个脖子上挂着一串不知道什么牙齿做成的项圈,衣衫还算完整的山民举起手中的长刀,山民们叽叽喳喳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 他走出人群,来到距离陈堪阵前数十米的地方停下脚步,冲着陈堪一群人手舞足蹈的说起了土话。 陈堪:“?” 大明将士:“?” 那土人在说什么,陈堪完全听不懂。 不过他本能的感觉到,这群人应该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那山民脸上带着焦急之色,见陈堪的军阵不为所动,顿时急得跳了起来。 陈堪歪头看向那百户,问道:“他在说什么?” 百户摇摇头:“属下也听不懂,云南土司种群众多,各部之间语言也不尽相同,属下只会彝人土司和回回人的语言。” 陈堪皱了皱眉,随后做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动作,他收回了手中的绣春刀,打马就要上前去。 这可把那百户吓得够呛。 “大人,您不能去!” 他一把抓住陈堪的袖子,脸上满是焦急之色,陈堪是钦差,若是陈堪死在云南,侯爷怎么对朝廷交代? 陈堪道:“无妨,我看他们也没有什么敌意,虽然他们人多,但咱们大明的将士也不是吃素的。” 百户还想说点什么,但陈堪已经排开众人走到了阵前。 见状,两位百户,方胥和张三也只好满脸戒备的护卫在陈堪两侧。 陈堪手持马缰,来到阵前,看着那黝黑的野人,问道:“尔等是何人,为何要拦住本官的去路,你们之中,可有人懂汉话?” 陈堪一连三问,那山民脸上顿时露出不解之色,随后又手舞足蹈的叽里呱啦起来。 陈堪蹙眉,语言不通这是个大问题,而且这些山民和野人差不多,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汉话的样子。 见陈堪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那山民额头上已经急出了汗水,跳着脚指着陈堪,嘴里又急又快的吐出一段陈堪听不懂的话语。 “嗷吼!” 突然,一声虎啸在山口处响起。 听见这声虎啸,陈堪胯下的战马瞬间变得不安起来,任凭陈堪怎么控制,总是下意识的撅蹄子往后面退去。 其他人麾下的战马也差不多,陈堪这会儿脸色终于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如果对方有老虎,陈堪等人就只能下马步战了。 而那些山民的表现则是与陈堪等人完全相反,听见这声虎啸之后,脸上顿时露出了肃穆之色。 阵前那山民也不再叽里呱啦的说话了,而是转身背对着陈堪朝虎啸声传来的地方跪了下去。 “嗷!” 所有民都朝着虎啸声传来的地方跪了下去,口中同时发出陈堪等人完全听不懂的音节,仿佛是在向什么大人物问好。 胯下战马焦躁不安,陈堪只好翻身下马,不断的安抚着马儿。 他一边安抚着马儿,一边将视线看向山口处。 随后,陈堪的瞳孔缩成了针尖状。 山口处,一头硕大的老虎缓缓走出,老虎的背上坐着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女子。 老虎与女人一出现,山民们顿时朝着那女子拜了下去。 震天响的声音顿时将陈堪的震惊给压了下去。 他看着女子,女子也看向他。 那是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多不超过二十岁的女子,与衣不蔽体的山民们不同,她身上穿戴的衣服堪称豪华。 傲人的胸部裹着指甲盖大小的银叶子串成的胸衣,下半身是一条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皮做成的短裙,裙子之上以金线点缀,绣成一幅幅精美的图案。 胸衣与短裙将她隐私的地方遮得严严实实,一双笔直修长的大腿与只堪盈盈一握的腰肢裸露在外,双手之上带着碧绿的手镯。 小麦色的皮肤,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宛如一头矫健猎豹。 她的脸也很美,高挺的鼻梁,樱桃小嘴,一双宛如秋水一般的眸子闪闪发亮,一同组成了一张绝美的脸。 “异域风情!” 陈堪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四个大字。 火辣,热烈,奔放! 这是什么样的女子,竟然让陈堪这种阅女无数的老斯基都感觉到了一丝惊艳。 如果不是她胯下的老虎看起来实在太骇人,他一定第一时间冲上去。 来上一句:“美女,加个v信!” 摇了摇头,陈堪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脑海,毕竟他已经是有妇之夫,这种事情还是想想算了,他可不想大眼睛萌妹伤心委屈。 女子骑着老虎慢慢的走近阵前,与那手舞足蹈的山民叽里呱啦说上一堆陈堪听不懂的话之后。 转头看着陈堪问道:“诶,你们是朝廷的军队?为何要拦住我们的去路?”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一开口便是地道的大明官话。 只是她的问题没有人回答,因为对面的所有人都在死命的拽着想要撒丫子逃跑的战马。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之色,随后拍拍老虎的脑袋,用土话说了几句什么。 就见那老虎竟然很人性化的打了个响鼻,就像是在不屑似的。 随后发出一声虎啸:“嗷吼!” 说来也怪,老虎一声虎啸之后,原本焦躁不安的战马就安静了下来。 陈堪不由得松了口气,若是战马跑了,让他从通海走到建水,他可没那个本事。 他回过头,看着穿着打扮在大明已经可以沉塘的女子拱手道:“本官乃是奉朝廷之命巡视云南的钦差,不知这位姑娘与贵属缘何要拦住本官的去路?” 女子眉头一皱,又转头与那山民叽叽喳喳的说了一阵土话。 随后看向陈堪,问道:“钦差是什么东西?” 第193节 陈堪:“……” 路遇美女,本该是好事,奈何对方似乎文化水平不是太高的样子。 想了想,陈堪朗声道:“便是奉皇帝陛下的命令来查访地方民生疾苦的使者,我等着急赶路去建水,能否劳烦姑娘让贵属为本官让开道路?” 闻言,女子眼中露出一丝思索之色,随后忽然问道:“既然你代表你们皇帝陛下,那你的官儿大吗?” 陈堪一愣。 这是什么问题? 他蹙眉纠正道:“不是我的皇帝陛下,而是我们的皇帝陛下,云南亦是大明领土,还请姑娘行个方便,本官真的着急赶路。” 但女子仿佛没有看见陈堪的表情似的,自语道:“这个官儿,应该比通海县那个狗屁县令大吧?” 然后又和那个山民叽里呱啦的交谈起来。 陈堪见状,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呼!” 他长呼一口气,单手举起。 四百人对阵三千人,大明虎贲对阵云南山民,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哪怕对方是个漂亮的女人,陈堪也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打算,敢侵袭朝廷派出来的钦差,本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眼前这群人,已有取死之道! 见到这个手势,原本有些松懈的将士们精神再度紧绷起来。 然后静静的盯着陈堪那只手,只要陈堪的手麾下,他们便会护卫着陈堪在一群野人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陈堪举着手,随后重重的挥下。 “你能让他们放了我哥哥吗,我哥哥被你们大明的官儿抓走了,我父亲又去建水见大将军了。” 陈堪的手臂刚刚挥下,便听得少女软糯的声音响起。 陈堪脸色一僵,无奈的叹了口气,刚刚挥下的手臂又再次抬了起来。 一群已经准备冲锋的大明虎贲脚下一个急刹,眼中顿时露出懵逼之色。 大人这是搞什么? 这架,不打了吗? 陈堪看着女子说道:“我不认识你哥哥,现在你拦住了我的路,如果你们再不让开,我就只能下令麾下的将士向你们发起攻击了,你明白吗? “所以,麻烦你,立刻,马上,让开!” 说完之后,陈堪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陈堪啊陈堪,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能被女色迷住双眼,你就应该毫不顾忌的杀过去啊。 草! 女子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随后脸色便沉了下来。 她一拍胯下大脑虎的脑袋,老虎一声虎啸之后,陈堪等人的战马顿时又开始焦躁起来。 “女侠,别生气!” 陈堪抬起手,义正辞严的说道:“是谁抓走了你哥哥,你说,本官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吧嗒!” 钦差队伍里,方胥和张三忍不住一拍脑门。 这个大人,非要在这个时候展现好色的本性吗? 一鼓作气的杀过去啊! 就这些土鸡瓦狗一样的山民,哪里经得起他们一个冲锋? 这是在贻误战机啊! 女子闻言,则是有些狐疑的问道:“你先说,你的官儿大不大?” 陈堪傲然道:“大,肯定大,至少比你见过的官儿都大。” 女子问道:“比大将军大吗?” 陈堪:“……” 挨你这个人我真的是…… 陈堪木然的摇摇头:“没有。” 本来陈堪刚才都已经准备发起冲锋了,若非这姑娘提到他父亲去建水见大将军去了,就算她骑着老虎,此时她也是陈堪的刀下亡魂! 但……女子刚才的那些话,让陈堪心里面一动,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通海是改土归流的试点,那…… 当然,主要还是她说是大明的官儿抓走了他哥哥,而他这个钦差,刚好有一个权力就是巡查地方之上的不法事。 再加上他父亲去见沐晟去了,足以说明这波人很可能不是那些闹事的山民,而是沐晟的人。 既然是自己人,陈堪便决定管一管这桩闲事。 而女子见陈堪摇头,眼中则是不自觉的露出一丝不屑! 陈堪一怔,随后大怒! 什么眼神,什么眼神这是? 他感觉自己被狠狠的羞辱到了。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难道没看见他身上喘着绯红色的官服吗? 这官儿不大,哪个官儿大? 草! 冷静下来,陈堪问道:“你哥哥被谁抓走了?” 女子指了指大湖边上矗立着的那座小城:“那座城里的官儿。” 陈堪回头,看了一眼那座自己过门而不入的通海县城,点头道:“那里面的官儿都没我大,你的事情我可以管,但你得先告诉我,你哥哥为什么会被他们抓走,否则这事儿我没法管。” 陈堪尽量用大白话与女子交谈,因为他发现,这个女子的文化程度真的不高,也就是勉强能听懂人话的地步。 “大人,与她废什么话,左右不过是一个土司女子罢了,咱们直接冲过去!” 方胥听不下去了,大人好色他是知情的,但是这么一个猴子一样的女人,娶回家可是会污染血统的。 “多嘴!” 陈堪一巴掌拍在方胥脑门上,顿时惹来方胥的一阵白眼。 反正他是没觉得这个女子到底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十八坊的半掩门呢。 第二百二十二章 进城 陈堪好色是不错,但这个女子很显然不是他的菜,而且他已经有大眼睛萌妹了。 之所以选择管这桩闲事,只是单纯的想看看沐晟上的奏折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沐晟给朱棣上书,大包大揽的说改土归流之策一定能在云南施行下去,但从陈堪踏进云南开始,他便没有看见他想看的东西。 众人这一路走来,平夷卫,曲靖府,寻甸府,昆明县,官渡县,澄江府……诸多土府与土县,真正当家做主的依旧是当地土司,朝廷的官府形同虚设。 如果说这些地方可以用暂未推行改土归流之策解释,那么通海县这里发生的事情作何解释? 如果陈堪没有猜错,眼前这个女子的目的,绝对不是单纯的去县衙要人那么简单。 否则她带那么多人干嘛? 且人人手持武器。 假如陈堪今天没有出现在这里,那么事情会如何发展? 陈堪用屁股都能想到,女子定会带人冲击县城。 她的父亲在建水,又可以起到迷惑沐晟的作用。 等将县城劫掠一空之后,女子带人躲回山上,他的父亲则利用这个时间差从西平侯府脱身,等西平侯府得到消息之后,再想出兵平叛,女子早已经带着人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而沐晟报上去之后,朝廷那边知道的,不过又是一桩土司造反的消息罢了。 但……既然陈堪现在有能力阻止一桩闹剧的发生,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这里,陈堪摘下了腰间佩刀丢给方胥,然后独自朝着女子走了过去。 “大人,当心!” 方胥有些发懵,陈堪一声不吭的将随身的武器丢给他是什么意思? 待几人回神,陈堪已经脱离了他们。 见状,四人眼中同时泛起一丝苦涩,因为陈堪的手势明显是在告诉他们不要跟过去。 老实说,陈堪现在也很慌,不是因为这些山民,而是女子胯下那头大老虎正在对着他龇牙咧嘴。 不知道是不是陈堪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头老虎看他的眼神当中带着一丝不屑,还有一抹疑惑。 似乎是在奇怪眼前这个人为什么不怕它,还敢走近它。 陈堪吞了口唾沫,喉结涌动,双手举起,尽量做出无害的样子,慢慢走近女子和老虎。 两人一虎差不多隔着十多米的距离时,陈堪停下了脚步。 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姑娘,咱们聊一聊!” 女子的眼神里有些惊讶,但更多的则是好奇。 她还是第一次见汉人的官儿竟然不怕她胯下的虎大王。 其他那些汉人的官儿,看见自己胯下的虎大王,早就被吓得屁滚尿流了。 陈堪此言一出,女子身旁那个山民顿时手舞足蹈的对着女子讲了一堆叽里呱啦的土话,女子闻言,则是皱起了眉头。 第194节 见女子不为所动,那山民顿时转过头对陈堪怒目而视。 陈堪有些懵,他看着女子问道:“你不是要去城里救你哥哥吗?” 女子眼睛里露出思索之色,随后淡淡的点点头,用软软糯糯的声音问道:“我们聊些什么?” 陈堪道:“聊聊你哥哥为什么会被抓走可以吗?” “可以!” 女子点点头,然后拍了拍老虎的大头,老虎仰天长啸一声,便慢慢的朝着陈堪走了过来。 此举又是让那头领似的山民一阵手舞足蹈,看向陈堪的眼神出奇的愤怒。 陈堪这边,方胥与张三,还有两个百户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那可是老虎啊,万一那女人对面突然发飙,让老虎攻击大人,那大人岂不是药丸? 大人完了,他们回去之后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吗? 只是他们刚想有所动作,便被陈堪用狠厉的眼神给阻止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女子已经骑着老虎走到了陈堪面前。 “嗷吼~” 老虎一声虎啸,吓得陈堪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这位虎兄,是不是不太爱刷牙?” 老虎口中腥臭扑鼻而来,但陈堪却完全不敢转身逃跑,他毫不怀疑,一旦自己有所异动,这只老虎一定会把自己撕成几半,然后连骨头一块吞下去。 女子就这么骑在老虎背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陈堪。 片刻后,她温柔的说道:“你长得挺好看的!” 陈堪:“???” 试问谁不知道啊? 但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陈堪强行扯出一个笑脸:“彼此彼此,能说说你哥哥为何会被官府抓走吗?” 女子道:“昨日我哥哥带人和山上的另一群回回人抢夺水渠,就被你们大明的官儿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将士抓走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陈堪眉头一皱,纠正道:“不是我们的大明,是你们和我们的大明……就这么简单?” 女子点点头,没有纠结陈堪口中的你们我们,而是愤慨道:“对,那条水渠我们已经用了很多年,那群回回竟然敢跑来和我们抢夺,简直太可恶了!” 陈堪:“……” 这个女人不仅文化程度不高,思维还很跳跃! 他悟了,他决定不再说废话。 他伸手指着堵在山口处的那群山民说道:“本官和你走一趟县衙,若你哥哥是无辜的,我可以让县衙放了你哥哥,但你带的人太多了,你得让他们先回去。” 闻言,女子歪着头沉思了一下,问道:“万一我带的人少,去到县城之后打不过你们大明的官儿怎么办?” 陈堪:“……” 无语望天,陈堪现在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刚才直接下令杀过去多好? 他深呼吸一口气,认真的解释道:“不会的,你们也是大明的子民,大明是有律法的,不管是你和你哥哥,还是你说的那群回回,谁有错,大明的律法便制裁谁。” “那好吧!” 女子想了想,说道:“我可以让他们先回去,但是你得和我一起骑大王,如果你敢骗我,我就让大王吃了你。” 陈堪木然的点点头:“没问题,但此事若是你哥哥的错,大明的法律也不可能偏袒你们,可懂?” “好!” 女子应了一声,拍拍老虎的大头,老虎便很人性化的蹲下身子,只是看着陈堪的眼神颇为不满。 “你上来。” 女子的声音软软糯糯,让人生不起拒绝的心思。 陈堪搓了搓手,心里面有点发怵,骑马他骑惯了,但骑老虎…… 关键是没有鞍鞯,也没有侧镫,坐得稳吗? 但陈堪上了老虎的后背之后,才发现他想多了,老虎的背比他想象中的要宽阔得多,坐在上面比骑在战马之上更稳。 而陈堪这个举动,顿时惹得一旁的山民跳了起来,他指着陈堪就是一阵呜哩哇啦的土话。 陈堪听不懂,但他从山民几欲喷火的眼神里,也能看出来这不是什么好话。 以方胥为首的钦差队伍,见陈堪只是几句话之后就坐上了老虎,差点儿被惊掉了下巴。 御史陈安蹭蹭蹭的跑上前来,对着方胥问道:“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方胥翻了个白眼:“我哪里知道?” 鬼知道那个女人怎么会这么好糊弄,三言两语就让自己大人骗到了手。 偏远的土司女子,果然没见过什么世面! 陈堪稳稳的骑在老虎背上,闻着女子身上传来的幽香,险些把持不住,就要攀上女子纤细的腰肢。 关键时候,陈堪赶忙默念:“本官师从大儒……” 嗯!我是正人君子! 坚定了信念,陈堪对女子说道:“让他们回去吧。” 女子歪着头和那土人首领说了些什么,那土人首领虽然不忿,却也只得拿起胸前挂着一颗长长牙齿放进嘴里。 牙齿被他吹响,发出尖锐的声音,像是口哨一般,土人们听见这个声音,捶了捶胸口,便隐入了山间密林。 陈堪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土人的操作,看起来,这些山民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一无是处啊。 至少,他们有自己的语言,行动也不是一窝蜂的乱动,而是有组织,有纪律的集体行动,难怪大明占据云南这么多年,依旧没有让云南成为“熟地”。 大多数山民退去,但依然有少部分山民一脸警惕的看着堵在道路中间的钦差队伍。 他们人数不多,大约一百来人。 但这一百来人,应该是山民之中真正的精锐,因为他们不仅有完整的衣衫,脚上还穿了草鞋,手中的武器也是清一色的制式长刀。 一百来人在脖子上围了一串牙齿的山民首领率领下,紧紧的簇拥在老虎周围。 陈堪丝毫没有身为人质的自觉,吩咐女子道:“让老虎收起神通吧,不然本官麾下那些马儿迟早要惊厥而死。” 女子点点头,在大老虎的脑袋上拍了几下之后,老虎一声虎啸,钦差队伍里的战马便又恢复了正常。 陈堪兴致勃勃的看着女子操控老虎,心里面啧啧称奇。 看起来女子操控老虎有一套自己的方法,陈堪注意到,她在老虎的头上每一次拍的力道和数量都不同。 这头的老虎的智商,绝不逊色于后世马戏团里那些经过专业手段驯养出来的大型猛兽,也不知道女子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可以,陈堪也很想养一头玩玩。 “出发,通海县衙!” 陈堪一声令下,两支队伍合兵一处,朝着不远处的通海县城而去。 方胥和张三以及两个百户打马凑到老虎身旁,脸上也是颇为好奇。 这只老虎的智商也太高了点,对自己的威势竟然能做到收放自如,更神奇的是,它吼一声之后,马儿就不怕它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 陈堪倒是理解,在自然界中,动物与动物之间,血脉上的差距更为明显。 尤其是老虎这种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存在,不仅能对寻常野兽进行压制,甚至能够驱赶普通的兽类为它所用,这就是为什么老虎被誉为百兽之王的原因。 很神奇。 至少人类在自然科学没有发展到一定程度时,是很难理解自然界中动物的一些奇怪行为的。 陈堪坐在老虎背上,瞅着女子裸露的肩背和腰肢,大饱眼福的同时,也不由得有些惋惜。 还是人家少数民族的妹子大方,要是大明的女子也像这样多好? 人家后世的太祖爷都说了,女人能顶半边天,可笑大明竟然还将女子束缚在家中那一亩三分地,简直就是胆大妄为。 解放女性,迫在眉睫啊! 女子身上传来似有若无的幽香,陈堪下意识的往后面挪了点位置,尽量让自己和女子不发生肢体接触。 毕竟他可是有妇之夫! 将女子整个身体都细细的打量了一遍,陈堪眼中露出赞赏之色。 真是一具绝美的身体。 肤色健康,凹凸有致,就连耳朵都完美得无可挑剔,甩后世那些明星模特几条街! 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似乎并未觉得让男人和他共乘一匹老虎有什么不妥,听见陈堪发问,用极为温柔的声音回道:“我叫麦琪·阿扎,你叫我麦琪就可以。” “麦琪……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陈堪知道后世的少数民族,他们的名字有些有着特殊的含义,但麦琪阿扎这个名字,陈堪并没有从中感觉到有什么惊艳的地方。 陈堪甚至打心底觉得,这个名字配不上这个女子。 女子没有回答陈堪的疑惑,而是问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陈堪道:“陈堪。” “陈堪……” 女子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后便不再说话。 阿爹告诫过他,汉人的官员都很狡猾,如果遇到汉人的官员,一定要离得远远的。 但这一次是为了去救哥哥,应该不算是违背阿爹的教诲吧? 女子心里有些纠结。 …… 通海县城是一座极具中原特色的小城,也就是所谓的三里之城七里之廓。 第195节 城中两条街道,一横一竖,将城池分割成四个坊市,每一条街道的尽头都是一个城门。 由于陈堪等人走的是回头路,所以他们只能从西门进。 陈安凑到了老虎身旁,虽然他很不想来,但职责所在,他也只能极力的掩饰住自己对于老虎的恐惧。 他从怀中翻出一张卷宗,对陈堪说道:“大人,通海县令名叫苏真,去年京察时吏部的评语是称职,本该升任入京的,但被西平侯所阻,通海县是中县,每年纳粮四万石,治下之民三万四千六百四十三人,其中汉人约占四分之一,朝廷在城中驻扎了三个百户……” 陈安竹筒倒豆子一般将通海县的基本资料一股脑的说了一遍,然后又打马缩回了钦差队伍。 陈堪望着通海县城的城门,对麦琪问道:“咱们骑着老虎进去吗?” “有什么问题吗,大王又不咬人。” 麦琪的回答让陈堪一阵无语,这他妈是咬不咬人的事情吗,那他妈是老虎! “前方何人,止步!” 两人胯下的老虎实在是太显眼了,但通海县守门的门丁却是似乎已经司空见惯。 真正让守门的门丁感到紧张的,是陈堪麾下那四百全副武装的骑兵。 云南虽然物产丰富,号称动植物王国,但本地的滇马却是长得像驴子,这种高头大马,只有军中才会有。 若非看见马上的骑士穿的是大明的铠甲,门丁只怕早就要大喊敌袭了! 陈安大妈上前,将使节的旌旗在门丁眼前晃了一下,大喝道:“本官乃是奉命巡视云南的钦差使臣,速速通禀此县县令出门跪迎!” 听完陈安的话,两个门丁面面相觑,没听说朝廷的钦差要来啊? 而且,朝廷的钦差干嘛来通海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两人眼中露出狐疑之色,其中一人一溜烟朝城中跑去,剩下的一个门丁却依旧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沉声道:“骑兵不得进城!” 陈安一愣,钦差队伍竟然会在一座县城吃瘪,这是他没曾想到的。 不过很快他便想明白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个守门的门丁应该是还不清楚钦差二字的分量,将他们当成了寻常的官员对待了。 他有些尴尬的退回了队伍里。 想想也算合理,人家别的钦差到了地方,哪个不是旌旗招展的,车队马队绵延数里,恨不得在百里开外就要地方官出来跪迎,自己这一群人看起来确实不像钦差,倒像是一股小规模的朝廷骑兵。 再加上混入了一百人的山民,看起来就更加不伦不类了,换成他遇到这么个自称钦差的队伍,只怕也会忍不住合理的怀疑一下。 一群人就这么静静的等在城门口,将其他要进城的百姓都拦在了门外,而出城的百姓一看到城门口是这个架势,顿时一脸惊恐的跑回城里。 那门丁也没让陈堪等人久等,很快,陈堪等人便听见城中响起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并且这阵声音正在极速的朝着城门口赶来。 陈堪坐在老虎背上,饶有兴趣的看着一个绿袍官员急匆匆带着县丞主簿文吏等一大群人往城门口冲过来。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惶之色。 朝廷的钦差,竟然不声不响的来到了他们这个小县城,这让他们如何能不慌? 那可是代表天子的使臣。 按理说他们早该得到消息,然后出城三十里相迎才算是忠君爱国的体现。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城门口呢? 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这不应该哇! 那绿袍官员跑得太急,脑袋上的乌纱一个没带稳掉在地上,一群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等他带好乌纱冲出城门,便看见四百轻骑正带着一百多野人一般都山民静静的站在城门口。 他没工夫去想钦差的队伍怎么会和山民搞到一起,在人群中飞快的扫视了一眼,便看见一个身着绯袍的少年骑在老虎的背上,怀中还有美人相配。 这是正主! 骑兵自动分列开一条路,陈堪的身影便清晰的出现在那官员眼中。 他也顾不得那老虎会不会吃人,带着一群县里的官员冲到老虎前方数米的地方跪下,高呼道:“通海县令苏真,率通海县衙属官,竭迎天使,不知天使驾临,死罪。” 陈安打马出列,从怀中掏出圣旨,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钦封驸马都尉,提督五城兵马司陈堪黜置大使巡视云南……各地官员须全力配合,如有违者,杀无赦,钦哉!” 圣旨一出,苏真心里最后一丝怀疑也无,他带着一众属官五体投地:“谨遵圣谕,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陈安收回圣旨,仰着头用鼻孔看人。 苏真带着一众属官起身,连忙拱手请罪道:“不知天使驾临,有失远迎,还请天使恕罪!” 陈堪见状,从老虎背上跳了下来,淡淡的说道:“无妨,起来吧,本官陈堪,添为此次巡视云南的黜置大使,此番驾临通海县城,只为秀山土司与回民争水渠一案,有司官员一切照旧,切勿惊扰百姓,违者,重罚。” 麦琪对陈堪忽然跳下老虎有些不满,但当她看见陈堪几句话便能让眼前的官儿唯他马首是瞻,眼神之中顿时闪过一丝雀跃。 这个官儿没骗他,他真的比城里的官儿大! 而苏真听见陈堪那句不得叨扰百姓,违者重罚之后,忍不住身体一抖,随后赶忙拱手应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还请天使入县衙一叙!” 陈堪为什么不喜欢进城,根源就在这里了,这些有地方官儿一听见钦差来了,总是要搞出很大的阵仗。 他们自己来迎就算了,还要发动全城的百姓敲锣打鼓,搜罗各种奇珍异宝来送礼,就好像这样会显得他们多重视钦差一样。 但陈堪只觉得吵闹! 这才只是钦差到了地方尚且如此,陈堪不敢想象,若是皇帝亲临,那得是怎样劳民伤财的场景。 难怪每次皇帝出巡,总会有大臣阻拦,因为这是真的伤害百姓啊。 让苏真将临时集合起来的百姓遣散之后,陈堪继续回到了老虎背上当人质。 而苏真看见老虎也是见怪不怪,亲自步行,伺候在陈堪身侧。 陈堪歪着头问道:“本官此番,乃是为昨日争水渠那个案子而来,据这位麦琪姑娘所言,你不分青红皂白的便带人将她哥哥拿进了大狱,可有这回事儿?”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一条水渠引起的争端 陈堪近乎于质问一般的语气,让苏真一时间有些发愣。 片刻之后,苏真忽然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此中之事颇为复杂,下官正在为此事苦恼呢。” “什么意思?” 麦琪忽然怒道:“这有什么复杂的,我哥哥哪里错了,明明就是那些回回人有错在先,我看你们大明的官儿都是糊涂蛋!” 麦琪此言一出,身旁的几个大明官员顿时不开心了。 我们可什么都没干啊,刚来云南就被骂了一顿,这算怎么个事儿? 陈堪眉头一皱,他也是大明的官儿。 麦琪这句话的打击范围太广了,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无语。 苏真无奈了笑了笑,他还不至与麦琪这么一个土司女子计较,但心里不爽是肯定的。 他朝陈堪拱手道:“一会儿大人就知道了。” 几人交谈间,县衙已经近在眼前。 只是刚刚靠近县衙,一群人便听见衙门里传出阵阵的争吵声。 不过争吵的声音是陈堪等人听不懂的土话。 听见这个声音,苏真拱手道:“下官方才正是在审理此案,可惜,没有什么进展。” 陈堪若有所思道:“进去看看!” 将大部队留在衙门口,陈堪带着麦琪,三个御史,方胥和张三两个亲卫跟随苏真走进了衙门。 衙门里,两方人马正在隔空用土话对骂,县衙的衙役手持水火棍将两拨人阻隔开来,每个衙役的脸上都带着烦躁之色。 对骂的两波人马,其中一波大约十数人,为首的是个长相颇为阳刚健硕的青年,青年的长相与麦琪有几分相似。 另一波人数稍多,身着长袍,头戴白色头巾,将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他们打扮都差不多,看不出来谁是头领。 不过陈堪没有去看他们,反而是被县衙之中摆着的一排尸体吸引了目光。 苏真指着地上那一排尸体,苦笑道:“大人,这便是下官为何要将他们拿进县衙的原因,出了人命,还不止一条。” 陈堪的脸色凝重起来,出了人命的案子,那就是大案子了,况且还不止一条人命。 要是放在京师,这样的案子早就移交大理寺或刑部受理了。 “肃静!” 听着两拨人马用土话互相问候,苏真大喝一声。 衙役们同时将手中的水火棍重重的杵在地砖之上,迫于县衙的威势,双方暂时偃旗息鼓,然后同时将目光看向了苏真。 刚才苏县令正在询问他们事情的起因经过,突然被门丁叫走,说是朝廷的钦差到了。 他们看见苏真身旁还站着一个年轻人时,又齐刷刷的将目光盯在了陈堪身上。 朝廷的钦差,难道就是这个年轻人? 与麦琪三分相像的那青年见麦琪也站在那年轻人身旁,眼神顿时柔和下来。 两兄妹顿时用陈堪听不懂的土话开始交谈起来,麦琪一边说话还一边指着陈堪比比划划。 交谈一阵之后,陈堪便发现那青年看向自己的目光之中多出来一抹狐疑之色。 苏真让人给陈堪搬了个凳子放在县令的位置边上。 随后转头看向陈堪:“大人,请上座。” 陈堪来到凳子坐下,对那青年点点头,随后看向苏真,应道:“你继续审。” 但陈堪此言,却是引起了麦琪的不满。 他瞪着陈堪,指着苏真问道:“你不是说你的官儿比他们都大吗,为什么不叫他们放了我哥哥?” 陈堪淡淡的说道:“来的时候我已经和你讲得很清楚,若是你哥哥触犯了大明律法,我也不可能袒护他,现在你看见了,整整七条人命,本官需要对这七条人命负责。” 麦琪理直气壮的反问道:“死的都是猪猡,关你们大明的律法什么事?” 陈堪:“……” 第196节 他很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些土司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根本就没把人命当命,哪怕躺着的七具尸体当中有五具是他们的人。 但陈堪的无视,却是让她非常不爽。 她刚想召唤老虎,便听陈堪淡淡的说道:“你敢让老虎伤人的话,今天你的老虎可能没办法活着走出县衙,正好本官的夫人快要过生辰了,差一张虎皮做大氅。不信,你可以试试!” 陈堪本来是打算好好和她讲道理的,但是他发现他错了,错得离谱。 于是他索性也开始了不讲理模式。 女子闻言,回头看着陈堪,眼神之中满是被欺骗之后的错愕。 陈堪继续补刀道:“想让你哥哥安全回家,你就得听我的,大明的律法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你……” 麦琪眼中忽然弥漫起一阵雾气。 她现在感到了深深的后悔,后悔违背了阿爹的教诲。 果然,大明的官儿都很狡猾。 早知道她就该带着人直接踏平县衙,将他哥哥抢回去的。 两人的交谈一字不落地被那青年听了进去,他怒视着陈堪道:“我妹妹说你是来给我们主持公道的,现在看来,你也是个糊涂官儿!” 陈堪翻了个白眼,指着大堂正中的七具尸体回道:“你看清楚,是你们先弄出了人命,我们只是照着大明的规矩审理此案,如果你是无辜的,本官自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他怒道:“这还有什么好审的,他们抢了我们祖祖辈辈用来灌溉田地的水渠,你要审也该审他们才是。” 被青年指着的回人土司怒道:“你放屁,那条水渠明明是我们挖出来的,被你们强行带人抢走,我们只是想拿回我们的东西而已!” “你……” “……” 两句话功夫,双方又开始争论起来,刚开始用的还是大明官话,吵着吵着就变成了土话。 陈堪一个头两个大,连忙给了苏真一个眼神示意。 苏真也是满脸苦涩,堂下这些人要是汉人,敢在公堂之上如此咆哮,他早就一人十杖的杀威棒开打了。 奈何这些人都是土司的人,一向不服官府的管教,他不敢打。 一旦他敢动手,两个土司霎时就会摈弃仇恨联合起来针对官府。 谁叫他们汉人是外来户呢,大明是什么,这些土司也没有概念,他们只知道谁的拳头大谁有理。 “肃静!” 惊堂木一拍,公堂之内顿时为之一静。 苏真脸色认真起来,他拿起手上问了一半的供词,决定快刀斩乱麻。 毕竟钦差大人就坐在旁边,老是让他们一直在公堂上争吵也不是个事儿,他不能在钦差大人心里落下一个无能的评价。 他大喝道:“麦纳·阿扎,马宝儿何在!” 听见苏真认真的声音,两波人马中各自不情不愿的走出一人。 麦纳·阿扎便是那与麦琪三分相像的青年,马宝儿则是一个打扮得像恐怖分子似的男子。 待他们二人出列,苏真问道:“麦琪·阿扎,你说城外水渠乃是你们阿扎一族最先挖掘?” 麦纳点头道:“不错!” 见麦琪确定,苏真又转头问道:“马宝儿,你说阿扎一族挖出来的水渠早已淤堵,新渠是你们回人一族在旧渠之上重新疏通的?” 马宝儿应道:“回县令大人,正是如此。” 见两人都对自己的供词确认无误,苏真问道:“既然水渠是你们两族的人共同参与修建的,你们两族的田地距离又不远,为何不愿共用一条水渠?” 马宝儿拱手道:“回大人,原本我族是愿意和他们共用一条水渠的,但阿扎他们太霸道了,竟然在半路上将水渠堵了,让我们的田地没有水用,我们的田地离海边又远,请大人为我们主持公道!” 麦纳反驳道:“那本来就是我们修的水渠,为何要给你们用?” “你放屁,你们的水渠早就堵了,那是我们疏通的水渠。” “……” “肃静!” 眼见两人又要开启口水大战,苏真赶忙用惊堂木拍了一下桌子,随后对着陈堪露出一个苦笑的表情。 陈堪点点头,他知道,苏真这是在为他解释这件案子的来龙去脉。 听起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两族人争夺一条水渠罢了,这样的事情在中原之地都屡见不鲜,宗族之间争水渠争田土打生打死都很正常。 更别说在云南这种偏远之地,本就山多地少,土司之间为了一棵树的归属都能打起来。 事情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对于县衙来说,这种案子才是最难搞的。 要是将水渠判给某一方,另外一方又会不满,要是各打五十大板吧,那就是和稀泥,解决不了问题,离了县衙之后,两波人该怎么争还怎么争。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双方都闹出了人命。 不管什么官司,一旦掺杂了人命在里面,性质一下就变了。 也难怪苏真会为之头疼,让陈堪来,只怕也很难断得出一个理字。 不过,陈堪还是从这个案子里看出了许多东西。 首先是两个土司势力已经开始接受官府的调停了,而不是像之前那样,越过官府,直接以武力争个胜负。 这算是一个好的开端。 不过考虑到通海县本就是沐晟划出来试验改土归流的试点县,对于云南其他地方是否有所改变,陈堪依旧持保留态度。 其次就是陈堪看明白了土司之间经常爆发征伐的诱因,主要还在于利益二字。 以阿扎土司和回人土司之间的争端来说,他们所争夺的利益就是水渠。 这也能说明土司并不像朝中诸公想象中的那样,是一群完全未开化的野人,动辄就是光着膀子嗷嗷喊着造反。 事实上,他们已经有了高度发达的文明,虽然比起中原之地号称礼仪之邦尚有所差距,但不可否认,他们的文明在陈堪看来,已经算是达到了封建宗族制度的水平,至少比之草原和黑山白水之地那些依旧依靠着渔猎游牧的民族要先进得多。 “不如让我来说两句!” 陈堪开口了,所有人的视线瞬间看向了他。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年轻的人是皇帝陛下派出来的大官。 土司的人虽然不太理解中原皇帝的概念,但从县令对这个年轻人的态度上就能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说话肯定管用。 见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陈堪双手一摊道:“既然你们在挣一条水渠,那为何不再开一条水渠出来呢?” “两条水渠,一家一条,也就不用争了,你们以为呢?” 陈堪此言一出,众人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苏真苦笑道:“大人,这……再开一条水渠说起来简单,下官也不是没想过,但关键是,谁来开呢?” 陈堪微微一笑,指着方才争论不休的麦纳阿扎与马宝儿道:“自然是由他们来开!” “凭什么?” 二人同时皱起了眉头,这个年轻人怕不是个憨包,凭什么要他们去多开一条水渠? 陈堪微微一笑,抬手示意几人稍安勿躁。 随后淡淡的说道:“不如让本官给你们算一笔账如何?” 一听这话,苏真顿时来了兴趣,朝陈堪拱手道:“不知大人要算一笔什么账?” 麦纳兄妹和马宝儿也是疑惑的看着陈堪,他们不太明白,为什么好好的说着水渠,现在又扯到算账上面去了。 这个年轻的大人,是不是不明白什么叫多开一条水渠? 这水渠要那么好挖,还用得着他来说,他们早就挖了! 陈堪胸有成竹地看着几人,对他们脸上的疑惑之色恍若未见。 开一条水渠的难度有多大他当然知道,尤其是在这个依靠人力来挖的时代,一条数里长的水渠,起码需要数百人的壮劳力扛着锄头挖上一个月。 而现在马上春耕在即,在这个粮食产量本就不高的时代,每一个壮劳力都是相当重要的存在,谁愿意在这个时候放弃家里的农活跑来挖水渠啊。 但,山人自有妙计! 陈堪淡淡的说道,取通海县堪舆图过来。 苏真闻言,立即起身离去,他也想看看,这个年轻的钦差大人,究竟有什么办法能说服两个土司再开一条水渠。 片刻之后,苏真将县城堪舆图摆在桌子上,邀请陈堪坐到他的位置上。 陈堪也不客气,摊开堪舆图,对着麦琪招了招手,问道:“你们的水渠和土地在什么位置?” 麦琪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伸出纤细的手指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 说道:“土地对我们山里人来说是珍贵的,所以我们的水渠都是顺着山脚挖掘,至于土地,这一片是属于我们阿扎一族,这一片是属于他们回人一族。” 陈堪点点头,叫过来马宝儿问道:“她说的是真的吗?” 马宝儿有些迟疑的点点头道:“是这样。” 陈堪看着麦琪指出来的地方,脸上露出一抹莫名的微笑,随后淡淡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再修一条水渠更是势在必行了,不仅是你们两族要参与修建,县衙也要出点力才行。” “哦?” “大人的意思是?” 苏真坐直了身子,静静的等待着陈堪的下文。 陈堪也不卖关子,从桌子上取下一块令箭,在地图上一指,淡淡的说道:“你们看,阿扎一族的土地靠近湖边,而回人一族的土地靠近山脚。” 麦琪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陈堪摇摇头:“当然没问题,但这么大一片土地,只有一条水渠,明显是不够的。” 陈堪刚刚进城时就观察过了,城外的土地大多数都是旱田,只有极少数是水田。 所以的目的很简单,说服他们合力再修建一条水渠,与另外一条连起来,再从田间挖出小小的水道,将湖水引进田地里,旱田改水田。 麦琪不以为然道:“一条水渠当然不够,不然我们也不会费力去争了。” 陈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道:“是这样,但若是能从另外一侧的山脚再修一条水渠,与原来的水渠连成一个弧形,将所有的旱田都变成水田,那通海县城的粮食增产三成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第197节 不等麦琪开口,苏真便点头道:“若是能全部改成水田,粮食增产三成自然没问题。” 陈堪继续说道:“诸位请看,如今只有这么一小条水渠顺着山脚引水到田里,但即便是这样,你们也依旧在为这条小水渠打生打死,就算争到了又如何呢,能灌溉的地方依旧有限。” “但若是从山脚的另一侧再开一条水渠呢。” “开水渠,每年的粮食增产可以三成,不开,你们继续争夺一条水渠打生打死,每年的粮食依旧是那么多,你们自己算一算这笔账,划不划算?” “这……” 陈堪话音一落,几人的脸上便露出沉思之色。 如果只是说的话,陈堪的计划是很具有可行性的。 因为通海县城的地势摆在这里,它就是一个南低北高小盆地。 低的一侧,是杞麓湖,高的一侧,则是全部属于两个土司的土地,若是能顺着山脚开出一条水渠,将整片农田包裹起来,那无疑是一件对所有人都有利的事情。 就连县城,也不会再缺少水用。 但还是那句话,凭什么这条水渠要他们来开? 尤其是土地靠近湖边阿扎土司,更是指着马宝儿反问道:“我们已经开辟一条水渠,为什么不让他们来挖?” 陈堪面色不变,淡淡的说道:“因为这是对大家都好的事情,并且我刚才说过了,县衙也要参与进来。” 麦琪若有所思的问道:“县衙要怎么参与?” 陈堪看了一眼苏真,淡淡的说道:“很简单,县衙出钱,你们出人,为了不耽误春耕,你们每家出两百人参与挖渠,县衙每日里补偿他们十个铜钱。” 闻言,苏真面色一变,他低声道:“大人,这不妥吧?” 陈堪慢条斯理的说道:“有什么不妥的,你们每年截留那么多赋税,可别告诉我,县衙没钱。” “这……县衙钱还是有一些的,但那些钱都是为了防备……” 苏真话说到一半,赶忙改口道:“那些钱都是为了用来发展当地民生,以及防备天灾人祸的。” 陈堪耸耸肩道:“难道在苏大人看来,兴修水利不算是发展当地民生吗?” “当然算!” 苏真回了一句,随后一愣。 陈堪继续说道:“旱田改水田,粮食产量增加三成,通海县的赋税也能多收三成,中县改上县有望,难道苏大人觉得这点投资都不值得吗?” “我……” 苏真的面色有些纠结,显然陈堪画的大饼让他有些心动。 陈堪转头看着阿扎和马宝儿,问道:“你们以为呢,这可是福延子孙后代的大事。”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心动,如果有县衙为他们兜底的话,那意味着将来他们每年都能多收获三成的粮食,这样的买卖去哪里找? 于是,他们很有默契的转头看向了苏真。 现在不是他们同不同意,而是要看苏真这个县令大人愿不愿意为他们兜底了。 毕竟不管他们哪一家抽出来两百个壮劳力,都意味着他们今年的粮食减产,搞不好要饿死人的。 见苏真还在纠结,陈堪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淡淡的说道:“路我是给你指出来了,至于干不干,你自己琢磨琢磨。” 至少在陈堪看来,这是对于三方都有利的事情。 不过大明的官儿都是些深谙中庸之道的官油子,陈堪也不可能强制性的要求他们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做。 苏真有些纠结,如果照陈堪说的去做,那就意味着县衙去年的截留的物资将会在短时间内挥霍一空。 一家出两百人,那就是四百人,一人十文钱,每天的支出就是四贯钱,都快相当于他一个月的俸禄了。 而这么大的工程量,没个一年半载的根本就完不成。 就按一年来算,那就是将近一千五百贯钱,这么大一笔钱,他光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况且,他还不知道他会在这里当多久的官,万一这个窟窿补不上怎么办? “大人,此事干系重大,能否让下官与县衙的同僚们商议一下?” 第二百二十四章 法不责众的用处 苏真不是陈堪,他身后没有什么大人物,他本身也不过只是一个七品的县令,一个月拿着低廉的俸禄。 一千多贯钱,很可能是他这一辈子都挣不到的巨款。 况且,县衙终归不是他一个人的县衙,所以对于他的意见,陈堪选择尊重。 得到陈堪的首肯之后,苏真带着一群县衙属官暂时离开了公堂。 这样的场景在中原之地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哪有审案审到一半连续退场两次的县令? 尤其是太祖爷登基之后,针对官员制定了一系列严苛的条律,要是放在中原,苏真早就被撸了几次了。 但是在云南,所有人眼中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神色。 难怪老朱家几个藩王来都斗不过沐晟,就凭他对这些官员的容忍程度,这些官员便没有背叛他的可能。 苏真一个小小的举动,让陈堪的心里逐渐沉了下来,他对沐晟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陈堪也很难说清楚这究竟算好事还是坏事。 历史已经证明,沐家对朝廷是忠心耿耿的,国家有难时,沐家没有丝毫犹豫的选择死节。 但站在朝廷的角度,大明的国土上有这么一个朝廷无法控制的诸侯,当真是好事吗? 甩了甩头,陈堪还是决定回去将今天看到的事情如实禀报,至于其他的,他也管不了。 苏真这一去就是半个时辰。 再次出现时,他的脸上已经带着一些决绝之色。 陈堪淡淡的问道:“商量好了?” 阿扎兄妹和马宝儿同时看向苏真,眼中隐隐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忧。 苏真有些遗憾的点头道:“我个人是希望修建这条水渠的,这毕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多了条水渠,通海也就变成了鱼米之乡,但……县衙府库里的物资,本官也无权动用。” 闻言,麦纳和马宝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后又释然。 他们能够理解苏真的难处,只是难免有些失望,看来这条水渠还要继续争下去啊。 陈堪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在心里给苏真下了一个不堪大用的评语。 一千多惯钱就将一个县令给难住了,这可能吗? 说到底,只是不愿担责而已。 摇了摇头,陈堪淡淡的说道:“那便继续审案吧!” “不过……” 苏真突然抬起了头。 “不过什么?” 两个土司首领闻言顿时精神一振,看向苏真,心里再次生出几分希望。 如果朝廷愿意给他们兜底,这水渠他们当然愿意修,毕竟土司的命也是命。 如果能让粮食增产,谁还愿意为了一条水渠打生打死啊? 陈堪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苏真,想看看他能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决定。 苏真见众人看向自己,屏住呼吸说道:“不过本官愿意用私人的名义自掏腰包,助通海县的百姓将这条水渠修建起来。” “自掏腰包?” 两个土司首领一愣,随后眼中闪现出难以置信之色。 “不错,本官怎么说也是这通海县的父母官,既然是父母官,自然该做父母官该做的事情。” “县衙的府库属于朝廷,本官无权动用,但本官实在不忍心让我通海县百里土地错过这个发展的机会,所以本官自掏腰包,如此,方能两全其美!” “啪啪啪……” 听完苏真大义凛然的话,陈堪忍不住鼓起掌来。 苏真回过头来,看见陈堪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之后,忍不住有些尴尬。 陈堪没有点破他的小心思,只是淡淡的说道:“别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面对陈堪近乎威胁又带着几分告诫的话,苏真如何能不懂其中的意思,当即正色道:“大人放心,下官为官一十三载,对得起天地良心,更对得起治下百姓。” “如此便好!” 陈堪不愿去刨根问底,一个县令,放在春秋战国时期那就是百里侯一般的存在,真要用心去搞一千多贯钱并非什么难事。 陈堪也只是提醒他一下,只要他不害国害民,陈堪就愿意相信他是个好官。 麦纳阿扎与马宝儿闻言,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惊喜之色,当即便朝苏真拱手拜道:“多谢县尊大人,此事若是能成,往后我阿扎一族愿以大人马首是瞻。” “我回人一族也愿听从大人的调遣!” 听见两人直白的效忠,苏真脸上又是闪过一丝尴尬之色。 这钦差大人还在旁边呢,你们不说效忠陛下,却说效忠我一个县令,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吗? 不过从余光里,他发现陈堪并没有什么表情,顿时放下心来。 将二人扶起说道:“本官是大明的官,二位是大明的子明,惟愿我等官民一心,不让君父操心即可。” “那不能!” 原本打生打死的两人,此时竟然同时对一个人效忠,接下来又要通力合作让家乡变得更好。 彼此之间都有些不自然。 苏真看着两人,心里轻叹了一口气,他也清楚,现在能有现在这个局面已经很不错了。 在通海地面上,势力最大的土司便是这两支,只要他们不搞事情,通海就是安稳的。 至于修水渠又会发生什么未可知之事,那也是未来的事情了,总归这桩案子完美的解决了,没让钦差大人看了笑话就好。 而公堂这七具尸体,虽然他和土司都没把他们当人,但他们毕竟是大明子民。 第198节 死了也不能白死不是,不然将来刑部追问下来,他也没法交代。 所以,他转头看着陈堪,问道:“大人,这接下来……” 陈堪挥了挥手:“你才是县令,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有了陈堪的背书,苏真心下稍安,随后对着麦纳和马宝儿说道:“二位,你们也看见了,这死了人,总要有个负责的人,虽说法不责众,但死者毕竟是无辜的,二位……” 听见苏真的话,陈堪嘴角扯出一抹难明的微笑,原来法不责众是这个意思。 不过苏真这做法倒是也没毛病,大明民间宗族私斗成风,争田土,争水流,甚至争码头。 而官府一般都是在各大宗族分出胜负之后,才会出面去做和事佬。 至于流程也很简单,就像现在这样,官府摆台,请双方话事人赴会,首先是两个宗族付出一定的代价去平息死者家属的愤怒,让他们不至于跑到中央去告状,省得牵连到地方官府。 其次是找人替罪,并给替罪那人的家人一笔丰厚的报酬。 如此,事情就算是了结了。 流程很简单,但是很实用,中央也不会去深究,反正有人认罪就行了。 除非是有人准备搞当时处置这些事情的官员,不然绝大多数都能糊弄过去。 听完苏真的话,麦琪和马宝儿会意,各自从人群之中叫出来两个年纪已经很大的老人。 显然,他们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陈堪就这么默默的看着这一幕。 虽然他口中随时喊着大明律法会给所有人一个公道,但他身为官场中人,又怎会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公道。 苏真能这样处理,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流徙三千里! 这是苏真给两个老人定下的罪名,两个老人也很干脆的认罪了,他们今日出现在县衙,本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现在还能为子孙后代留下一条水渠,已经出乎他们的预料了。 皆大欢喜! 除了死者的家属,以及用来定罪的两个老人的后人之外…… 做完了最后的判决之后,苏真打发走了两个土司。 陈堪与他一同出门相送,默默的注视着那个女子骑上了老虎。 她忽然回头看着陈堪软软糯糯的说道:“我收回刚才的话,你是个好官,谢谢!” “不客气!” 陈堪摸了摸鼻子,目送两个原本势如水火的土司势力结伴而去,心里面也是颇为唏嘘。 果然,这个世界上最核心的东西还是利益啊,为了利益,仇人可以放下仇恨通力合作,为了利益,一个七品的县令也敢背上一千多贯的巨额债务。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啊!” 感慨了一句,陈堪负手走回了县衙。 三个御史方才在公堂之内一言不发,此时见事情解决了,赶忙凑上来将一封写好的奏折递到陈堪面前。 随后低声道:“大人,您看看,今日此间之事,是否需要润笔?” 陈堪粗略的扫了一眼,奏折除了隐去苏真具体的办案过程,其他的倒也算是如实禀报,便应道:“就这样吧,这一次咱们来是为了充当陛下的眼睛,至于其他的,不要自作聪明即可!” 闻言,陈安心中一惊,正色道:“大人放心,下官知晓。” “嗯!” 陈堪欣慰的点了点头,这一次跟他来云南这三个御史还算聪明,他在想,回去京师之后,要不要问朱棣把他们要过来给许远打下手算了。 主要是出京时自己得罪了陈瑛,而他们也是和自己一起的,难保陈瑛不会因此而记恨他们。 在县衙吃了一顿便饭,谢绝了苏真的挽留,陈堪再次踏上了去往建水的路。 这一次没有骑老虎的小姑娘跑出来拦路。 一趟通海县衙之行,让陈堪看见了许多东西。 事实证明,经过了历史考验的改土归流之策在策略上是没什么问题的,但这是一段很长的路,十年二十年都未必能起到什么很大的效果。 沐晟给京师的奏折上,明显有些夸大其词。 不过想想陈堪也就释然了,毕竟沐晟不是沐英和沐春,沐家虽然在云南根深蒂固,但他沐晟说到底也只是个功勋二代,他需要功劳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陈堪很容易猜到沐晟的想法,无非就是觉得云南天高皇帝远,朱棣又不可能真的跑到云南来看,最多就是派出钦差。 而以沐家在云南的威势,让一个钦差把三年五年以后才能在云南看到的景象报上朝廷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三年五年之后,他在云南的地位彻底巩固,也不怕朱棣再来找茬。 人精啊! 打得一手好算盘。 甚至连陈堪都要承他的情。 因为他报上去的功劳越大,陈堪这个始作俑者得到的好处就越多。 想透了这些,陈堪苦笑着摇摇头,更加坚定了不蹚浑水这趟浑水的决心。 …… …… 陈堪离开胜境关的第五天,胜境关迎来了一支奇怪的队伍。 之所以说这支队伍奇怪,是因为这支队伍为首的竟然是一个女子。 在云南土司之中女尊男卑的景象倒也不是没有,但在中原之地,即便是最低贱的商人之家,也鲜有女子当家做主的事情。 例行盘问的官兵将这事儿当做笑话上报了给了胜境关总兵赵辰,赵辰也没多想,只是在确认这群人没什么问题之后便放他们过去了,只是他看着队伍之中那个独臂背剑的男子,总觉得这男子有些不对劲。 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 就好像不是看见同类,反倒有一种看见异国那些走茶马古道的商人的感觉,不过走这条商道的异国猢狲人多了去了,很快,他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曲靖府的一处客栈之中,女子伸了个懒腰,身上丝绸披帛便顺着肩膀滑落了下去。 独臂男子弯下腰,将披帛捡起,放在鼻腔处闻了一下,脸上扯出一个狰狞的微笑,用怪异的语气淡淡的说道:“不曾想云南还是个好地方。” 女子扯下发簪,长发便像瀑布一般倾泻而下,闻言,她笑道:“是呀,不曾想这个时节,京师地处江南依旧是寒风刺骨,反倒是云南这边陲之地却已经鸟语花香,甚至还有些热。” 女子身上的大氅应声滑落,露出绝美的香肩,被小衣包裹着的傲人之处在大氅退去之后,展露出绝美的曲线。 往下是仿佛一阵风便能刮倒的纤细,但身后的浑圆却又为这一掌纤细提供了有力的支撑。 男子眼中闪过一抹发自内心的欣赏,随后伸出独臂搂住女子纤细的腰肢,轻声说道:“这一次,你不该来的。” 女子不置可否,抽了抽鼻子问道:“蜀中那边怎么说?” 第二百二十五章 望月寨 四川承宣布政使司,下辖十三个府、六个直隶州、十五大州、一百十一个县、一个宣抚司、一个安抚司、十六个长官司。 自从一纸书信东来以后,整个四川的地方州府县上便暗流涌动起来。 各个州府下辖均有人流朝着绵州汇聚,但奇怪的是,这么大规模的人流涌动,竟没能在四川引起什么轰动。 绵州外一处隶属于朝廷的驿站正堂之中,一个侏儒男子有凳子不坐,反而像猿猴一般蹲在桌子上。 男子身前,是驿站包括驿丞在内的全体驿卒,以及上百人的白莲教徒,这些人,是整个蜀中大半的白莲教核心教众。 去年蜀中白莲教高层在青龙峡全军覆没,虽然西佛子逃出青龙峡之后,火速提拔了一大批得力干将,在年前补足了高层的缺额。 但中坚力量的缺失,还是让蜀中白莲教元气大伤。 去年在青龙峡,白莲教损失了一位佛子,一大批五柱以上的菩萨高层,虽然佛子是死在圣女手里,但白莲教还是不约而同的将这个仇算在了那人身上。 如此大仇,白莲教岂有不报之理? 所以在收到那人离京去了云南消息之后,佛子便瞬间做出决定,除了在蜀中留下足够维持教中日常运营的人手,其他能够流动的力量,一律去云南,此次务必要将那人永远留在云南的土地之上。 佛子半蹲在桌子上,见所有人已经肃立而待,他在墙壁之上捣鼓了一下,一座供奉着一尊小佛像的法坛便出现在墙壁之上。 他用极富韵味的声音念道:“南天门大师傅九宫真人神功无敌,无声老母亲传弟子九宫设法坛一座,请上坛!” 佛子念完,法坛下方的白莲教徒同时躬身念道:“红尘如狱,众生皆苦,轮回不止,忧患不休,怜我世人,有神天降,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一众白莲教徒用怪异的口音颂念了三遍经文之后,佛子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戾气。 “出发,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 驿站周围,上千人的队伍从绵州南下,自豆沙关五尺道入了东川府,浩浩荡荡的朝曲靖府而去。 三天之后,一道猿猴一般的身影自窗户攀进了女子的房中。 靡靡之音,一阵靡靡之音过后,女子叫人唤过独臂男子,在房中密谋起来。 …… …… 临安府的驻地名叫建水,距离通海县二百里。 在原来的计划中,二百里的距离本该一日就到的,但离开通海县之后,陈堪又改变了主意,他决定放慢速度,真正的用自己的双眼去看一看云南百姓的生活状态。 然后陈堪发现,当他不对云南的土人展露敌意之时,云南的土人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热情。 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测,陈堪特意只带了几个亲卫脱离了大部队,跑进当地乡民的寨子里。 而寨子里的普通乡民与他们虽然语言不通,但总会热情的邀请他进入家中,然后拿出家中压箱底的干肉来招待他。 离开通海县的第三天,陈堪来到了一个名叫望月寨的寨子里,据陈安所说,望月寨属于当地一个名叫摆夷的土司府之下。 陈堪踏进寨子里,首先映入眼帘便是一座巨大的金顶佛寺。 云南佛寺众多,佛教在大理国时期便是大理国的佛教,大理府的崇圣寺更是在后世都享誉全国。 但这座佛寺与寻常的佛寺不同,金顶熠熠生辉,佛塔棱角分明,这种佛寺陈堪在后世来云南旅游时经常看见,是小乘教短佛寺的一种。 中原的佛教,如今信仰的是大乘佛法。 第199节 而小乘佛法只在云南安南地区流行。 所以在看见这座佛寺的瞬间,陈堪便明白这个摆夷是个什么土司了。 是热情好客的傣族人! 陈堪露出了一个自认为迷人的微笑之后,抬手敲响了寨子的大门。 一个皮肤微黑双眸皎洁的少女拉开了寨子的大门,用颇为好奇的眼光看向了为首的少年。 寨子的瞭望塔上值守的村民早就发现了这群不速之客,只是见几人似乎没有恶意,便没有进行驱赶。 而此时见这群不速之客似乎有进入寨子的意图,门后的广场上很快便聚集了一大波老老少少的人。 陈堪刚想开口,少女就转身大喊大叫的跑远了。 陈堪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还好少女没让他吃一个闭门羹,否则就丢人了。 他跨过竹门的门槛,见许多村民正在好奇的打量着他,正了正衣衫之后,朝村民们拱手道:“小子乃是汉家子,此行往临安而去,路过贵地,口渴难耐,便想进门讨口水喝,不知列位能否行个方便?” … 没有人搭理他,陈堪也不着急,这么大的寨子,应该会有懂汉话的人存在。 至于眼前这些寻常的村民,在听完陈堪的自我介绍之后,眼中顿时露出迷茫之色。 这个时代,汉人在云南还属于稀罕物,整个云南三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汉人的总数不会超过五十万,还大多都聚集在城池里,所以他们看陈堪的目光,更像是在看什么珍惜的野生动物。 “汉家郎缘何流落至此啊?” 果然不出陈堪所料,片刻之后,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寨子里传来。 陈堪循着声音看去,却是一个胡须已经长到胸口的耄耋老人。 老人拄着拐杖,在刚才给陈堪开门的少女的搀扶下,缓缓的朝陈堪走来。 陈堪拱手一礼,说道:“老人家,小子与随从此行乃是往临安府而去,行路时口渴难耐,见路边有个寨子,便想着来贵地讨口水喝,不知方便与否?” 老人慢慢的走近陈堪,见陈堪只带了四个随从,并且全身上下也没有兵刃之类的东西,便伸手示意村民不要紧张。 随后用非常正宗的汉话应道:“一口水而已,有什么不方便的,化外蛮夷之民,不懂中原官话,怠慢了汉家郎,还请汉家郎不要见怪。” 老人的汉话说得很顺畅,这是陈堪进入云南以来,头一次遇见汉话说得这么标准,并且连汉家礼仪也行得如此标准的人。 陈堪不由得好奇道:“老人家去过中原?” 老人笑了笑道:“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两人交谈之时,搀扶着老人的少女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陈堪。 陈堪回了她一个淡然的笑脸。 女子微黑的脸庞之上顿时浮现出一抹酡红,随后摇了摇老者的手,用生涩的汉话细声问道:“阿公,他就是你常说的汉人吗?” 老者没有回答,拄了拄拐杖,说了几句陈堪听不懂的土话之后,站在佛寺门口的村民们便一哄而散。 随后他看着陈堪,笑道:“汉家郎,跟老汉来吧。” 陈堪再次拱手道谢之后,便带着几个随从跟着老人朝寨子里走去。 摆夷的寨子里除了那座佛寺之外,其他的建筑都是用竹子建成,一座小小的二层竹楼,便是老人与少女的居所。 竹楼外面是一座用石头垒成的猪圈,院子里还养着鸡鸭等家禽。 见陈堪盯着家禽打量,老人笑道:“这还是老汉年轻的时候去中原和你们汉家学来的养殖方式。” 陈堪点点头,打量了一下竹楼,问道:“老人家,您家中就只有两人吗?” 老人道:“是啊,老汉有个儿子,只是孩子大了,寨子关不住他了,老汉也就只能随他去了,带着小孙女生活在寨子里。” 老人随口应了一句,忽然问道:“汉家郎是城里的官儿吧?” “嗯?” 陈堪一愣,随后笑问道:“老人家何出此言?” 陈堪有些好奇,老人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身份,要知道来之前,他还特意换了一身便装。 “呵呵,二十年前,老汉见过一个和你长得很像汉人大官儿,老汉的儿子,就是那个时候去的城里。” 老人好像什么都没说,但是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陈堪心中一顿,随后问道:“老人家见过的那汉人大官儿可是姓陈?” 老人摇了摇头:“老汉哪里会知道,当时那大官可是带着大军来的。” 闻言,陈堪顿觉不妙,难道自己来到了原身父亲的仇家家里? 似乎是看透了陈堪的想法,老人摇着头笑道:“那个大官应该是你的亲人吧,或者是你的父亲?不过汉家郎不必担心,我们摆夷的土司大人没有和你们汉人发生过战争,我们也不喜欢战争。” “进来吧!” 老人解释了一句,推开未曾上锁的竹楼对陈堪邀请道。 竹楼很矮,矮到陈堪需要稍微佝偻着头才能进去,竹楼之内的布置很简单,一个火塘,火塘上一个大铁锅里似乎还在熬煮着什么食物,一股很香的味道弥漫在竹楼里面,里面还有一个房间,用竹篾做成的墙壁隔开。 二楼应该是爷孙俩住的地方。 少女红着脸为四人搬过来四把竹凳,便掩面跑开了。 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很腼腆的女子,与骑老虎的麦琪完全不同。 陈堪在竹凳上坐下,老人便用竹筒吹着了火塘里的火苗,笑眯眯的说道:“汉家郎来得正是时候,老汉去年去山上找了点好东西,晒干以后,在这个季节食用正好,待会儿汉家郎不妨尝一尝,看看能不能吃得惯咱们山野之民的食物。” 这话就是要留饭的意思了,陈堪当然也不会客气,山里人家的饭菜,虽然菜式粗狂,但味道绝对是一流。 他起身拱手道:“如此,便多谢老人家了。” “呵呵!” 见陈堪果真不客气,老人呵呵一笑道:“还得再等一会儿!” 女子从里间抬出五个大碗,红着脸递给陈堪,陈堪也不嫌弃,端起碗便将碗中清水一饮而尽。 随后感慨道:“这山中泉水,端的是清甜解渴。” “那是自然,这水啊,老汉喝了几十年了。” 老人应了一声,便专心致志的用竹筷子搅动着火塘之上的大铁锅。 女子没有收回陶碗的意思,而是也搬了个小竹凳围坐在火塘边上,双手撑着下巴,直勾勾的望着铁锅里熬住的食物。 陈堪与张三,方胥,还有两个百户,便也静静的等待着。 等了有一会儿,老人依旧不紧不慢的炖着食物,只是竹楼之中的香味越加浓厚,那是一股肉香,夹杂着某种陈堪说不上来的味道。 反正就是一个字,香! 就连吃惯了中原美食的方胥等人都忍不住在抽动鼻子。 那少女下意识的抽动了一下鼻子,用陈堪听不懂的土话问了老人一句,在得到老人的回答之后,脸上顿时闪过一抹失望。 随后她看向陈堪,用生涩的汉话小声的问道:“我叫阿金,你叫什么名字?” 陈堪脸上露出微笑,应道:“我叫陈堪。” 女子喃喃的重复了一遍陈堪两个字,再度问道:“你刚才说,你们是要去临安是吗?” 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香味,陈堪心不在焉的回道:“是的,去临安!” “那你可以给我爹娘带句话吗?” 女子刚刚问出声,便听得老者忽然沉声道:“阿金,不得无礼!” “哦!” 阿金闻言,脸上有些黯然。 陈堪赶忙出言道:“老人家,不碍事的。” 随后转头看向阿金问道:“你爹娘在临安吗,需要我带什么话?” 阿金小心翼翼的看了老者一眼,见老人没有阻止的意思,便说道:“我爹娘在临安,他们已经两年没有回家了,我很想念他们。” 陈堪刚要应下,便听得老人说道:“好了好了,可以吃了,汉家郎,把你的碗递给我。” “诶!” 闻言,陈堪赶紧把碗递了过去。 这味道实在太香了,他早就按捺不住胃里的馋虫了,至于给小姑娘的爹娘带话的事情,一会儿再说也没问题。 老人见陈堪急不可耐的样子,脸上也是露出笑意,给陈堪盛了满满的一碗美食。 “有点烫,慢点吃。” 陈堪伸手接过大陶碗,女子见状,赶忙去给他取了一双竹筷。 陈堪看了一下碗里的美食,心下顿时了然,难怪闻起来这么香,原来竟然是云南的特产蘑菇。 蘑菇陈堪前世去云南旅游的时候也尝试过,那股舌尖上的至鲜之味让他至今都记忆犹新。 没想到在大明,云南的人民就已经有了食用蘑菇的习惯。 与蘑菇一起炖煮的,是某种飞禽的肉,肉香混合着蘑菇的香味,顿时让陈堪食指大开,也顾不得烫,便夹起一筷子放进了嘴里。 “好吃!” 陈堪知道,有些蘑菇是有毒的,但陈堪不认为老人会煮毒蘑菇给他吃,因为这些蘑菇明显是早就已经开始煮了。 得到了陈堪的称赞,老人顿时笑道:“没想到你们汉人也吃得惯菌子,这东西在我们云南,那是真正的好东西。” “好吃! 陈堪重重的点点头,虽然是晒干的蘑菇,但吃起来味道依旧是极为鲜美。 人头大小的陶碗,陈堪竟然吃了满满一大碗,最后连汤汁也没有剩下。 “嗝~” 打了个嗝之后,陈堪兴致勃勃的问道:“小子听说,有些蘑菇是有毒的,老人家是怎么辨别蘑菇有毒还是无毒呢?” 老人手一顿,笑道:“没想到汉家郎也知道菌子有毒,你就这么吃下去,难道就不怕老汉煮有毒的菌子给你吃吗?” 陈堪道:“老人家说笑了,您在寨子里应该也是德高望重的族老一类,若老人家真对小子有什么坏心思,一声令下,小子可不认为我们五个人有能力走出寨子,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呵呵呵,不错不错,汉家郎是个有胆识的,老汉在寨子里,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应该算是村长了。” 第200节 老人呵呵一笑,陈堪赶紧拱手道:“不知是村长当面,小子失敬,失敬!” 老人罢了罢手:“在朝廷的官儿面前,我算是个啥哟。” 互相打趣了一句,两人也熟络了起来。 陈堪问道:“老人家,您儿子在城里是做什么,可需要小子带个什么信儿?” 老人摆摆手:“不用,就是我这孙女儿想他们了。” 陈堪好奇道:“从寨子去临安,似乎也不算太远,他们为何不回家看望您老呢?” 从地图上看来,望月寨距离临安也不过四五十里的距离,快马一个时辰可至,就算走路,也不过是一天的路程,老人的儿女应该不至于这么狠心吧? 老人笑眯眯的说道:“呵呵,忘了跟你说,我儿子呀,也是大明的官儿,不过,他是军营里的官儿,至于我那儿媳,则是在城中做点小生意,平日里忙,也没工夫回家。” “原来如此!” 陈堪恍然,如果是军队里的将士,那确实很难回家一趟。 不过,沐晟在云南已经经营到如此地步了吗? 他追问道:“老人家,云南当地土司像您这样,家中有亲人在大明军中效力的人家多吗?” “多啊,怎么不多,不过大将军军中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首先便是像我们这种,没有和大军对抗过的土司势力,大将军才会选择招兵,别的老汉不知道,在我们摆夷土司大人治下,许多青壮年便以参军为荣。” 听完老人的话,陈堪心里再度对沐家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不得不说,沐家经营云南,确实有手段。 这军队招人都招到了土司势力之中,更关键的是当地土司府竟然会容忍沐晟从他们的族人里招兵,这就很有意思了。 感情自己的改土归流之策,竟然还落伍了,沐家已经在开始搞民族大团结了啊。 陈堪稍加思索,说道:“老人家,其实小子是朝廷派来巡视云南的钦差,小子吃您一顿饭,若是什么都不做,反倒是小子不懂礼数了,不如这样,您告诉我您儿子的叫什么名字,我去临安之后,让大将军给您的儿子放两天假,也好让他回家来尽一尽孝道。” 谁料,听完陈堪的话,老人忽然惊呼道:“哎哟,汉家郎是钦差大人?” 陈堪笑道:“不错,吃您一顿饭不能白吃不是。” 老人痛心疾首道:“哎哟哟,这是哪里的话,汉家郎早说您是钦差大人,老汉岂能用这种饭菜招待,怠慢了,怠慢了哟。” “老人家说的这是什么话,如此美食,小子在中原想吃还吃不到呢,岂能说怠慢二字,老人家言重了。” 陈堪站起身来,拱手问道:“这饭也吃了,小子也该上路了,老人家儿子叫什么名字?” 老人起身挽留道:“哎哟,这就要走,不如在寨里留宿一夜,养足精神,明日再去也不迟啊。” 陈堪礼貌的应道:“不了,小子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叨扰了。” “哎!” 老人叹了口气,说道:“老汉那不成器的儿子,叫阿刀,汉家郎此去,也不必强求大将军,为国效命,岂能牵挂儿女情长。” 陈堪道:“老人家高义,您放心,若是军中事务紧急,小子自然也不会强求,如此,小子便告辞了。” “真不歇一夜啊。” 老人还是想留陈堪,但陈堪本就没有扰民的打算,吃人家一顿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再留宿,那就是真的脸皮厚了。 拜别了老人,在少女期待的目光之中,陈堪走出了寨子,来到佛寺门口,竟鬼使神差的在佛像前拜了一拜。 “大人,您不是不信鬼神的吗?” 面对方胥的询问,陈堪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举动。 但拜都拜了,况且,拜拜也不是什么坏事。 “走吧!” 出了望月寨,陈堪上了官道,汇入大部队之后,下令道:“全军加速,今天日落前赶到临安!” 越是接近临安,陈堪心里对沐家的好奇心便越重,尤其是经过望月寨一行之后,陈堪更是好奇沐晟在云南是如何施政的。 傍晚时分,一座崭新的城池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与此同时,望月寨也再次迎来了一波新的客人。 新来的客人,为首的是一个女子,女子带着一个侏儒男子与一个独臂男子,用拜佛的名义踏进了寨子……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宴席 临安府,治所在建水州建水县,自洪武十五年,傅友德率兵平定云南之后,朝廷将临安府的治所从通海迁移到建水之后,建水县便成为了云南的政治经济与军事中心。 沐英永镇云南,他带过来的三十万大军有一大半便驻扎在建水。 同时,建水也是整个云南的汉人聚集之地,在这里生活的汉人超过了十万之众。 所以建水县的县城规模也及其庞大。 迎晖门上朝阳楼,是建水的标志性建筑,这座修建于洪武二十二年的中原样式的三层角楼,完整的见证了云南从化外之地变成大明朝十三省之一的发展历程。 得到钦差今日即将驾临建水的沐家,早已派出沐昕在迎晖门等候。 见陈堪的马队顺着官道缓缓的冒头,沐昕带着一众临安府官员大步流星的朝钦差队伍迎了过去。 陈堪勒住了马缰,静静的看着这个昔日的情敌。 沐昕仰望着陈堪,双方对视一眼,沐昕便带着一众临安府属官跪了下去。 “臣沐昕,率临安府全体官员,恭迎钦差。” 沐昕话音一落,陈安便从怀中掏出圣旨念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圣旨依旧是在通海县衙里念给苏真听的那一封,但接旨的人身份上却是大有不同,建水县不仅是云南的省府所在,也是临安府的治所所在,更是建水县的县衙所在。 所以云南大半的高官,几乎都聚集在此了。 许多官员在这里已经当了大半辈子官儿,去京师山高路远,更有甚者几年都不得进京一次,此时忽然得聆圣音,不由激动得老泪纵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堪从陈安手中接过圣旨,大声道:“请起,诸位为国戍边,辛苦了,本官陈堪,添为驸马都尉,提督五城兵马司一职,此次奉命巡视云南,既是为云南百姓而来,亦是为代表陛下来看望诸位。” 说完,陈堪翻身下马,将圣旨郑重的交给沐昕。 “不辛苦,大明万年!” 沐昕接过圣旨,代表垂泪的官员们大声回了一句。 陈堪朝一众官员颔首致意,便不再多说。 云南太远了,远到朝中上到君王下到臣子,脑海之中都没有云南具体的模样。 现在到了建水,看到了这一群坚守在岗位上的官员,陈堪此来最重要的任务其实已经完成了,那便是将云南真实的模样带回南京。 沐昕恭恭敬敬的收好圣旨,轻声道:“陈大人,家兄已在府中略备薄酒,还请大人同其麾下诸位移步,也好让我西平侯府一脉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有劳了!” 陈堪朝沐昕拱手一礼。 时隔数月再次相见,二人已没了争强好斗之心。 沐昕虽未如愿娶到公主,但这件事情要看从哪个角度来分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沐昕反而有些感谢陈堪这个竞争对手。 毕竟以沐家在云南的威势,他想娶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何必娶个祖宗回府中供着,这明显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情。 两人心里没有了龃龉,此时相处起来,倒也算得上愉快。 沐昕在前面领路,陈堪一边跟着他走,一边用余光打量随沐昕而来的一众云南官员的表情。 理论上来说,像陈堪这种朝廷派出来的钦差到了地方上,要接待也应该由当地官府来接待才对,像沐昕这种“截胡”的做法对当地的布政司衙门来说,算得上是大不敬。 因为文武对立这种事情,在大明朝尤其明显。 但陈堪并未在一众文官的脸上看见半分不忿,更多的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仿佛这个钦差本该就是要西平侯府出面接待才对。 这让陈堪心里不由得玩味起来。 这些文官是不敢呢,还是说他们唯西平侯府马首是瞻? 西平侯府,是整个建水县城最大的建筑群,其规模庞大,几乎占据了整个建水城池三分之一的面积。 在大明的其他地方,政治中心一定是布政司衙门,但在云南百姓的心里,这座西平侯府中住着的那位大将军,才是云南真正的守护神。 由于第一代西平侯沐英逝世之后追赠黔宁昭靖王,所以西平侯府在百姓的口中又叫做沐王府。 今日一大早,西平侯府便大开中门,此举顿时引起了许多百姓的围观,许多人都在猜测,是什么样的贵客能让西平侯府大开中门迎接? 莫非是周边小国的使节到了? 百姓们不敢围在侯府大门口,便缩在了街道边上。 更有甚者,开始在人群之中分享着他们从自己家哪个在侯府中做事的亲戚那里听到的小道消息。 有的说侯府是要宴请哪位土司首领,也有的说侯府这是要宴请哪个国家的使节,当然,也有人信誓旦旦的保证侯府要迎接的乃是朝廷派出来的钦差。 但很快便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反对的人言之凿凿,只是用一句云南山高路远,哪个钦差会跑来云南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自讨苦吃便将所有人的话头都堵了回去。 只是反对的人似乎也没想过打脸会来的如此之快。 迎风招展的杏黄色旌旗让那言之凿凿之人脸色烫了起来,随后便落荒而逃。 谁能想到朝廷竟然会真的不远千里从京师派出钦差来到云南,而且来的钦差还如此年轻。 怕不是有病吧? 这么年轻不去逛青楼,来当什么钦差? 国人最不缺的就是八卦精神,答案没有揭晓时,每个人都兴致勃勃,但当答案揭晓的那一刻,人们又瞬间失去了兴致。 侯府大开中门,迎接自京师而来的钦差在建水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毕竟百姓们更喜欢看那些番邦异域来的猴子在见到侯府的辉煌后惊诧的样子,那会让他们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百姓们散去,正主登场。 陈堪抬头打量了一下侯府金碧辉煌的门头,便带着陈安在内的三位御史和一众云南的属官随沐昕跨过了高高的门槛。 侯府的门槛很高,但是高不过沐晟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元生到了?” 沐晟高昂的嗓门,搭配上那张黝黑的丑脸,让陈堪倍感亲切。 第201节 陈堪快步朝沐晟迎了过去,拱手道:“侯爷折煞下官了,怎敢劳烦侯爷亲自相迎?” 沐晟当即一把抓起陈堪的小臂,大笑道:“诶,你我之间,何必拘泥于这些俗礼,元生,快快随本侯来。” 沐晟的热情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包括被沐晟故意冷落的三个御史言官。 陈堪也有些受宠若惊,虽说在辈份上他与沐晟同辈,但在身份上,两人可谓是天壤之别。 一个只是没什么权力的驸马爷,一个却是手握重权的封疆大吏,沐晟这么热情,反倒是让陈堪心里有些警惕起来。 沐晟该不会要贿赂我吧? 入了侯府足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的礼堂,陈堪禁不住有些乍舌,就沐王府这规格,已经远超寻常的亲王府邸的规格了,在陈堪所见过的宅子里,也就比当初的天下第一强藩的晋王府稍逊一筹。 或许北平那座燕王府的规模还没有这么大。 难怪历史上朱棣针对沐家的骚操作层出不穷,要是换成陈堪,陈堪也不放心啊。 礼堂之中,几张巨大圆桌之上已经摆满了酒菜,似乎就在等着陈堪这个正主上桌了。 陈堪与沐晟把臂坐下之后,三个御史也挨着陈堪坐了下来。 大明虽说分餐制比较流行,但沐晟显然是不喜欢那个调调。 四位钦差大臣坐下之后,才是跟随沐昕而来的云南属官。 但能与陈堪和沐晟同桌的也就分管政治的左右布政使与分管军事的按察使与都指挥使等寥寥几人,其他人只能按照自己的身份去往相应的位置上落座。 沐晟张大了嘴巴,大笑道:“元生,这一路走来,吃了不少苦吧?” 陈堪摇摇头:“比起侯爷镇守这偌大的云南之地,倒也不算苦。” “诶,本侯可是听说你刚过完元正,便一路朝着云南奔来,二十多天四千余里,老实说,这个速度,就连本侯都感到钦佩无比啊。” 沐晟此话一出,一旁的云南官员们脸上便露出诧异之色。 原本他们还以为陈堪只是一个靠着娶了公主幸进的纨绔,倒是没想到这个年岁不大的少年郎竟然还有着这样的毅力。 要知道他们许多人当初来云南上任的时候,走上三五个月也是寻常之事。 陈堪笑了笑,也没有否认。 沐晟继续笑道:“赶了一天的路,饿了吧,先吃饭,尝尝云南的风味,比起京师的美味佳肴虽然差了些,但好在胜在新奇。” 沐晟招呼了陈堪一声,便提起筷子亲自给陈堪布菜。 这一举动,顿时又惹得一群云南的官员心惊不已。 以沐晟的身份,寻常官员勋贵能与他同桌而席那都是莫大的荣耀了,更别说让他亲自布菜了,这个年轻的钦差大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陈堪也有些懵,沐晟这是唱的哪一出? 若非进门时没看见院子里埋伏了刀斧手,陈堪都要怀疑这究竟是不是鸿门宴了。 他夹起一筷子不知什么肉放进嘴里,心里琢磨着沐晟这么热情,难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沐晟仿佛没有看破他的小心思似的,不断的给陈堪布菜,甚至就连斟酒这种小事都亲力亲为,完全是做到了一个事无巨细。 但这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却是让陈堪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酒宴进行到一半,一群充满了异域风情的女子鱼贯而入。 她们每个人的身材,身高都出奇的一致,甚至就连长相都高度相似,鹅蛋脸,柳叶眉,水灵灵的大眼睛,身上的穿着可谓清凉。 若非肤色上与中原女子有所差别,陈堪还以为他来到了秦淮河上哪家高端的风月场所。 就在陈堪疑惑的档口,沐晟笑道:“这些女子乃是当地摆夷土司献与本侯的,摆夷土司族中有一种优美的舞蹈,据说是其族中女子观摩孔雀起舞时所创,讲究的是一个身姿灵动舞姿优美。 本侯是个粗人,平日里也只是看个热闹,但今日在坐的各位,都是饱学之士,尤其是元生更是当世大儒亲传,不妨观赏评判一番,看看这云南的舞蹈与中原有何不同,可有可取之处?” 沐晟的一番话,顿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陈堪也将注意力从桌上的美食转移到了一群女子身上,陈堪与两位御史更是瞪大了眼睛。 他们才是真正的饱学高雅之士,奈何官位不高,俸禄也不高,一年到头也没几次看歌舞的机会。 虽不至于露出一副猪哥之相,但仍难掩好奇之心。 沐晟见状,轻轻拍了拍手,礼堂的屏风之后便传出一阵似萧非萧,似笛非笛的管乐之音。 管乐一出,女子的身形便随声摆动。 其姿势形态,像极了孔雀。 而一听见这乐声,三个御史的眼神之中好奇之色更浓,以他们对乐理的理解,竟听不出这是何种乐器演奏的,只觉得有些像笙一类管乐,但细听之下又不太像,这乐声悠扬极富韵味,美妙动听至极。 能成为御史一类的清流言官,本身就证明了他们的学识和见识,没想到云南竟然还有一种他们不知道的乐器能发出如此美妙的声音,丝毫不逊色于中原之地源远流长的丝竹管乐,真是奇了。 还有眼前的舞蹈,虽然少了几分中原人追捧的优雅,却多出来几分灵动俏皮,一时间也让他们有些惊讶。 陈堪则是在听见这乐声的第一时间,脸上便露出了回味的笑容。 这种乐器,他太熟了,他不仅熟,甚至还能演奏。 民族乐器里,陈堪最喜欢的便是这一个,云南少数民族的葫芦丝,还有风靡于草原之上的马头琴。 看见陈堪脸上的表情,沐晟好奇的问道:“元生知晓这乐器与舞蹈的来历!” 虽是发问,但沐晟的语气确实无比笃定。 陈堪点头应道:“确实知道一些。” 第二百二十七章 治军有方 一曲终,一舞毕,陈堪淡笑着赞叹道:“不错,比之中原之地的舞曲别有一番风味,确实不负孔雀舞之名。” 一顿晚宴吃得宾主尽欢,待众人自绝美的舞蹈中回神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陈堪与沐晟把臂出了礼堂,不由得感慨道:“云南的天色黑得比京师可晚多了。” 沐晟抬头看了看天色,忽然轻笑道:“家父在世时,曾与本侯说过,中原之地陷入夜空之时,西域依旧是阳光普照,可惜了,此等异景本侯未能亲眼所见,真乃人生一大憾事。” 陈堪微微颔首,没有接话,这样的景象他也未曾亲眼见过。 “今日天色已晚,陈大人与麾下天使不妨早点歇息,本侯明日亲自带陈大人游览云南名胜。” 一顿接风宴吃完,陈堪也确实有些累了,遂拱手应道:“有劳侯爷!” 为陈堪等人安排居所等琐事,依旧是沐昕亲力亲为,事实上沐晟常年留守军营,这西平侯府之中的事情大多数时候便是沐昕做主。 在侯府安定下来,陈堪紧绷的精神逐渐放松,不多时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路走来,钦差队伍之中的所有人几乎都已经达到了极限,陈堪自然也不例外。 翌日,当陈堪自睡梦中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时分。 陈堪伸了个懒腰,口中发出一声舒坦的呻吟。 却不料房门被忽然推开。 “谁?” 陈堪一把抓过被子盖在身上,一脸警惕的盯着大门。 两名女子手持木盆与毛巾款款走进了房间,陈堪定睛看去,正是昨日里表演孔雀舞之中的其中两个。 “大人,奴婢为您穿衣洗漱。” 其中一个女子用正宗的大明官话说了一声,二人便在陈堪的床前停下。 看着两位身材曼妙穿着还极为清凉的异域风情妹子站在面前,陈堪一愣,随后心里有些狐疑起来。 美人计? 从昨天见到沐晟开始,陈堪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沐晟对自己也太热情了,就算自己现在深受帝宠,也不至于让堂堂云南王如此放低姿态吧? 现在更是连美人计都用上了,沐晟这是在隐藏什么吗? 两个女子见陈堪不为所动,竟是直接取过陈堪挂在衣架上的大氅,就打算给陈堪来个贴身服务。 陈堪赶忙伸手阻止道:“穿衣服这种事情,我自己来就好。” 两个女子眼神惊愕,脸上闪过一丝惶恐。 “那奴婢等人伺候大人洗脸。” 见两个女子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陈堪也很郁闷。 你要来美人计,起码找两个稳得住场面的啊,这两个女子这么惶恐,能成得了什么大器? 不过陈堪很快便发现他好像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因为两个女子似乎真的只是来伺候他的起居而已。 从给他擦完脸净完牙,整个过程都没有半分出格的地方。 一时间,陈堪是又欣慰又遗憾。 吃了一顿大酸大甜的摆夷特色早餐,陈堪与沐晟同乘一辆车驾朝门外的北教场而去。 此来云南,陈堪还有一件事情要办,那便是代替朱棣犒赏三军。 大明在云南实行的制度有两种,一种便是土司制度,讲究“以夷治夷。” 这个制度针对的是云南当地的土著。 而另外一个制度便是针对汉人的卫所制度。 洪武十五年,朱元璋下令沐英永镇云南之时,整个云南的总人口即便是加上沐英带来的三十万大军,也不超过两百万,因此云南之地绝对称得上是地广人稀。 朱元璋深知战时“打粮以给军饷”不是长久之计,便决定在云南彻底的实行卫所制度。 盖因大军留守云南,而从江南运粮食来云南又太远。 因此云南开始戍兵屯田,其主要目的便是为了解决云南的粮食问题。 当然,沐英也不可能让全部的将士都去开垦田地,而是调出百分之七十的士兵去耕种,留下百分之三十的士兵来执行日常的军务,这样一来,既能解决养兵所需,又能随时服从于战争所需。 而陈堪要代朱棣去慰问的官兵,便是负责在云南日常平叛这一部。 除了驻扎在云南各府稳定地方的五万大军之外,建水城外的教场之上依旧驻扎着五万大军。 认真说起来,云南养这么多兵,确实是非常困难,几乎算得上是全民皆兵了。 云南本身可耕种的土地就少,也就仅仅比隔壁的贵州好上那么一丢丢而已。 第202节 更别说云南这么大的地盘之上,现在真正的强势群体,依旧是那些生产力低下的土司。 临近教场,陈堪还未下车驾,便已经听见教场之内传来震天的操练声。 云南士兵操练之勤,陈堪在胜境关时已经感受过一次了,所以此时倒也不觉得惊奇。 教场大营的入口之处,沐晟早就安排好的三军仪仗队一看见沐晟的车驾靠近,便知传说中的那位钦差大人已至。 陈堪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将沐晟搀下车辕,余光中便瞥见所有的将士哗啦一下单膝跪地,齐声高呼:“参见大将军。” 陈堪的手在半空之中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沐晟仿佛没注意到陈堪的情绪似的,笑吟吟的挥手道:“不必多礼,本侯今日乃是为陪伴钦差大人巡视大营而来。” 将士们甲叶响动,同时起身,却未曾多看沐晟口中的钦差大人一眼。 陈堪脸上很快浮现出一抹淡然的微笑。 不管这是给他的下马威也好,或是沐晟治军有方也好,陈堪早已打定主意,今日来这里只带一双眼睛。 看着神色不变的陈堪,沐晟脸上闪过一丝玩味,笑问道:“钦差大人,观我云南边军雄壮否?” 陈堪淡淡的点头:“确是天下一等一的强军。” 陈堪现在算是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软硬兼施。 明明自己踏入建水之后,沐晟对他一直非常热情,一句狠话没有说过,一点威胁的意思没有表露过。 但此时此刻,陈堪只觉得脊背发凉,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沐晟真的治军有方。 第二百二十八章 报信的少女 在某种情况下,治军有方是一句夸赞,但是在极少数的情况下,治军有方是一把催命之刃。 至少在陈堪看来,如果朱棣夸赞沐晟一句治军有方,那到底是不是夸赞,就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跟随陈堪而来的三个御史同样被这一幕惊得不轻,不过大家都是在朝堂上厮混的老狐狸,纵然心绪有所变化,倒也不至于明显的显露在脸上。 陈安取出圣旨,自军中校尉一级至四品参将以上的高官尽数嘉奖了一番。 将士们的表情很平淡,新皇对于他们来说,太远了,远到他们心里并没有什么概念,更多的像是一种只存在于心间的精神。 他们已经是云南的第二茬,第三茬将士了,早些年跟随傅友德沐英陈恒等人征战云南的老兵,很多已经退了下去,因此新一代的将士对朝廷的归属感逐渐淡化。 相反,每日与他们同吃同住的大将军。 在他们心里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陈堪将将士们的表情记在心里,三个都察院的御史也没有多说什么,陈堪能看得见的东西他们也能看得见。 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在沐晟的带领下,几人将军营看了个遍。 陈堪招手叫过来一个普通将士,询问了一下日常的操练辛苦与否,伙食可否能填饱肚子之后,便与沐晟一道打道回府了。 接下来十天,沐晟带着陈堪将整个临安府看了个遍,陈堪心里对改土归流之策的成果也有了个大概的轮廓。 …… 临安至阿迷州的官道上,陈堪与沐晟打马并肩而行。 沐晟知晓陈堪要看的是什么东西,阿迷州便是他们此行的最后一站。 临安的城墙逐渐远去,两人身后全副武装的甲士,足以让整条官道之上的牛鬼蛇神不敢升起任何窥探的心思。 打马走在最前方的沐晟慢条斯理的说道:“元生,这阿迷州,是那洛土司的地盘,本侯也不瞒你,本侯在云南挑出来的实验改土归流之策的州府县份,基本上都是与我汉人交好,愿意归顺大明统治的土司府。” 沐晟此言,并未出乎陈堪的预料,先易后难,本就是认真做事的顺序。 他点点头:“侯爷此举并无问题,本官会如实禀报陛下。” 沐晟颔首道:“元生明白就好。” 不添油加醋,是陈堪对这位镇守边疆的侯爷最大的敬意。 事实上沐晟的心里也在庆幸,他庆幸的是这一次来云南的钦差是陈堪,而不是那些本来就看将门不顺眼的文官。 沐家现在在朝中的处境,他很清楚。 自太祖爷开始,中央对沐家的猜忌之心便未曾打消过。 建文帝上位之后,忙着拾掇藩王,和朱棣打仗,没有心情理会沐家。 而现在朱棣成为了最终的赢家。 谁也不知道朱棣对沐家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去年皇位之争尘埃落定,他进京的目的实则便是试探朱棣对沐家的看法。 而此次他之所以对陈堪这么热情,也是因为陈堪值得他这么做。 不提陈堪白送给将门的那些利益,就凭陈堪一定会将在云南看到的情形如实禀报上去,便值得他以礼相待。 要是换做其他官员,只怕回京对朱棣一番添油加醋后,他一个拥兵自重的罪名是跑不了了。 虽然无惧,但总归还是件麻烦事儿。 沐晟的心里活动车模肯定是没法知道。 当然,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反正他早已打定主意不掺合。 他话音一转,没有继续谈改土归流的事情,问道:“侯爷军中可有一个名叫阿刀的摆夷军官?” “阿刀?” 沐晟话音一顿,朝不远处的文吏招了招手,问道:“军中可有叫阿刀的摆夷将官?” 文吏主管军中文书与户册,军中数万将士,他当然不可能全部记住他们的名字,但既然是将官…… 文吏思索了一下,拱手回道:“回侯爷,军中叫阿刀的将官不少,出自摆夷土司的有三位,不知钦差大人说的?” “本官要找那人,户籍在望月寨,距离临安并不远。” 听完陈堪的话,文吏应道:“那便是骆千户手下的总旗官,大人,您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陈堪轻声道:“也没什么大事,本官途径望月寨时,他的家人让本官帮忙带句话,让他有空回家一趟,家中老人年纪大了,闺女也挺想他。” 沐晟闻言,问道:“咱们军中不是有准假制度吗?” “本侯准他五日假期,让他回去探亲吧。” 文吏一愣,这个时候,有还是没有呢? 那必需有啊! 文吏拱手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说着便要转身打马而去。 办这种事情,最好当着大人物的面去办,否则鬼知道过后大人物还会不会认账。 军中的文吏一个个都是人精。 但就在此时,一骑骏马忽然从临安的方向驶来,几次扬鞭便追上了大部队。 “侯爷,侯爷......” 骑士焦急的喊着沐晟,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陈堪也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却见骏马身上除了骑士之外,竟还有一个女子。 文吏看清楚来人的脸,回过头对二人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啊,侯爷,钦差大人,此人便是总旗官阿刀。” 文吏说话间,骑士便已经越过大部队来到了陈堪和沐晟身旁。 “阿金,你怎么来了?” 骑士背后的女子正是陈堪在望月寨认识的阿金。 两父女看见沐晟和陈堪都在,顿时松了口气。 阿刀跳下战马,朝沐晟拱手道:“拜见大将军,还请大将军恕属下擅离职守之罪,属下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禀报钦差大人知晓。” 阿金翻身跳下战马,先是对着沐晟行了一礼,然后转头对着陈堪喊道:“陈堪,阿公叫我来告诉你,有一群人正在密谋着对你不利......” “阿金,不得无礼,叫陈大人。” 阿金话音未落便被阿刀打断,他一脸惶恐的对着陈堪拱手道:“大人恕罪,小女不知礼数。” 陈堪和沐晟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神之中看见了一丝诧异之色。 陈堪翻身下了战马,对阿刀挥了挥手道:“无妨,阿金与我是朋友。” 随后看着少女有些焦急的面容,安抚道:“阿金,你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沐晟下马,抬手示意大部队停下,脸上已是一片凝重之色。 在云南境内,竟敢有人对朝廷派出来的钦差不利,这是在挑衅他这个云南王的脸面,若是陈堪死在云南,他就是全身长满了嘴,也没办法和朝廷解释清楚! 这种事情,必须严查! 他将满是审视意味的眼光看向少女,淡淡的说道:“你慢慢说,我倒要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谋害朝廷的钦差。” 同时被这么多大人物注视着,阿金脸上的紧张之色肉眼可见。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父亲,见父亲脸上满是鼓励之色,不由得捏紧了衣角。 磕磕巴巴的开口道:“陈...陈大人,那日你离开寨子不久后,便有一群人进了宅子,他们自称是短寺佛徒,想借助寨子里的短佛寺修行一段时间......” 在听到佛徒二字时,陈堪便已知晓来者是谁了。 白莲教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陈堪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随后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示意阿金继续说下去。 陈堪脸上传来的笑意,让阿金心绪放松了许多,她回想了一下阿公的交代,鼓足勇气说道:“阿公见他们确实是佛徒打扮,便答应将短佛寺借给他们修行,还让寨子里为他们提供粮食。” “但有一次阿公去给他们送水时,听见他们似乎是要密谋杀掉哪个朝廷的大官,后来又从他们口中听到了你的名字,阿公觉得他们可能是冲着你来的,便让我半夜时分偷偷溜出寨子来临安见你,让你回去的路上小心一些,他们人很多。” 一口气将阿公的话说完,阿金顿时又紧张起来。 因为她看见陈堪脸上还是笑意盈盈的,反倒是大将军,在听完自己的话之后忽然严肃起来。 第203节 她还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觉得大将军现在的样子好可怕。 陈堪见状,不着痕迹的撞了一下沐晟的肩膀,轻声道:“别吓到人小姑娘。” 沐晟的脸色一松,瞬间收敛了身上的仿若实质化的杀意。 他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对着阿金笑道:“你叫阿金是吧,做得很好。” 沐晟突如其来的鼓励让阿金更紧张了,这个大将军变脸好快。 还是当爹的阿刀见机,赶忙拉着阿金朝沐晟拜了下去。 沐晟将两人扶起来,淡淡的说道:“阿刀,本侯已经准了你五日假期,既然你女儿来了,去府上账房支取十贯钱,带着她好好在临安玩上几天吧,此事过后,本侯有重赏。” 阿刀闻言,又是朝沐晟拜了一拜。 “多谢大将军。” 沐晟点点头:“嗯,去吧。” 阿金有些担忧的看着陈堪,再次提醒道:“你小心点,那伙人真的很多,比你带的人还多。” 陈堪微笑道:“放心吧,你先和你父亲回城里,我去趟阿迷州,回来再到望月寨感谢你。” 第二百二十九章 阴魂不散的敌人 阿刀带着阿金走了。 陈堪和沐晟对视一眼,脸色同时沉了下来。 沐晟问道:“是谁?” “白莲教。” 陈堪口中咬牙切齿的吐出一个名字,随后朝沐晟拱手道:“还请侯爷派一支骑兵火速赶往望月寨,我担心寨子里的人会有危险。” 沐晟点点头,叫过方才那个文吏吩咐道:“让骆孟聃走一趟,速度要快。” 骆孟聃,便是阿刀的顶头上司,也是云南为数不多的骑兵千户。 文吏心中一凛,知晓此事非同小可,忙打马疾驰而去。 见陈堪的表情阴晴不定,沐晟问道:“阿迷州还去吗?” “不去了。” 陈堪摇头,看着沐晟问道:“我与白莲教的恩怨侯爷可知晓?” “有所耳闻,本侯也没料到白莲教的胆子这么大,竟敢追到本侯的地盘上来。” “我决定去会会他们,侯爷可愿一同前往?” “那是自然,杀人杀到本侯眼皮子底下来了,说不得本侯也要效仿先父,在这西南地面上来一次灭佛。” 沐晟眼神冷冽,区区白莲教,竟敢来云南捋他的虎须,多少有些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当年傅友德率领沐英陈堪等一干军中大将横扫西南时,陈堪的年纪还小,但他沐晟可是亲自参与过的,现在老一代名将都不在了,白莲教是觉得大明便没有人可以压制他们了吗? 陈堪一脸凶戾道:“这一次,他们既然来了,那就不用走了,云南鸟语花香,正适合做他们的埋骨之所。” 沐晟闻言,喝道:“传本侯的命令,封锁云南各个关口,这一次,本侯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一声令下,便有数骑脱离队伍而去。 他转过头看着陈堪道:“你和白莲教比较熟悉,准备怎么做,本侯听你的!” 陈堪抬起头看了一眼望月寨的方向,问道:“去望月寨,可有除了官道之外的其他道路?” 沐晟肯定道:“有!” 云南别的不多,山间小路却是四通八达,很多道路只有本地的土著知道通往哪里。 “既然白莲教是选择埋伏我,那便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沐晟带来的土司将士并不少,很快便有一个出自摆夷的土司将士自告奋勇为众人带路。 为了在最短的时间赶到望月寨,陈堪下令丢弃了所有辎重。 所有人只带了必要的水和干粮。 陈堪从京师带来的四百人,加上沐晟的两百亲卫,一共六百余人,皆是大明精锐虎贲,瞬间化整为零隐没在山林间。 ...... ...... “白莲降世,万民翻身。”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 金顶佛寺之中,阵阵诵经之音宛如佛光普照,让每个路过佛寺的人都忍不住静下心来。 土人们虽然听不懂他们在念什么,但是心里那种仿佛尘埃被荡涤一般的感觉做不了假,这让土人们对这一群突如其来的佛徒充满了好感。 唯有一个老人,在其他村民面前的时候,他供奉佛徒虔诚无比。 但一回到自己的竹楼,便忍不住忧心忡忡。 那些佛徒念的经文,整个望月寨只有他一个人听得懂,因为他年轻的时候去江南时,曾听过类似的经文。 那会儿大明还未立国,江南名义上的统治者被汉人叫做明王,明王治下的信徒,诵念的经文便与这些佛徒诵念的经文差不太多。 佛寺之中的诵经声不知不觉的消散在风里,被经文吸引的望月寨村民们从那股韵味中清醒过来,纷纷为做完早课的佛徒们自觉的献上了家中为数不多的粮食。 佛寺之中,高大的佛像之下,跪着一个面色狰狞的侏儒与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 现实版的美女与野兽,看起来有些突兀,但细细看去,又非常和谐。 佛祖面前众生平等。 只是在高大的金色佛像前的香案上,还摆着一尊一尺多高的弥勒佛像,让人分不清他们拜的究竟是上面的大佛,还是下面的小佛。 白莲教徒们逐渐散去,侏儒一样的男子将小的那尊佛像收起。 女子正想起身,一双散发着恶臭味道的手掌便攀上了她的腰肢。 女子早已习以为常,她面色如常,很配合的自己褪下了身上的衣衫,一具曼妙的酮体便映入男子的眼帘,男子有些贪婪的舔了舔嘴唇,手上轻轻用力,女子便坐在了摆放那尊小佛像的香案上。 片刻之后,女子口中便传出压抑的声音。 守在佛堂门口的独臂男子听见房里传来的声音之后,脸色顿时像吃了死苍蝇一般难受起来,他抬起完好的那只手,但手掌刚刚碰到大门,不知怎的,他又放弃了。 他完好的那只眼睛闪过一丝凶戾,随后大步离开了佛堂。 半个时辰后,女子和男子一脸神圣的走出佛堂,从土人手上接过各种食物。 轮到老人的时候,老人为二人献上一碗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熬出来的糊糊,佛子从老人手里接过,用手指轻轻沾了一点放进嘴里,随后对女子点点头,便将糊糊递给了女子。 但这一次女子却是没有伸手去接,她看着老人笑问道:“施主,今日怎么就您老一个人,往日搀扶您的那个小姑娘怎么没来?” 老人心中一紧,脸上露出一个憨笑的表情,用断断续续的官话说道:“好叫佛女知晓,今日摆夷的大老爷过寿,老汉要在寨子里侍奉佛子佛女,便让她替老汉走一遭。” “原来如此。” 女子没有继续追问,从佛子手上接过那碗糊糊之后便转身进了佛堂。 佛子跟着女子走进房门,便听得女子吩咐道:“去问问林子里那些人,可曾见到那小女孩出了寨子?” 佛子眉头一皱,反问道:“你怀疑她去临安通风报信了?” 女子还未说话,佛子便自我否定道:“这不可能,去临安的每条路上都有咱们的人守着,她绝对不可能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离开。” “呵呵!” 女子对于佛子话嗤之以鼻,上一次在蜀中的时候,东佛子也认为自己的布局万无一失。 结果呢,他先是被西佛子摆了一道,又被那人堵在青龙峡进退不得,最后更是死在了那里。 前车之鉴不远,所以女子现在根本不相信什么万无一失之类的屁话。 她淡淡的说道:“小心无大错,别在阴沟里翻了船。” 佛子皱了皱眉,想要反驳什么,但是想想之前的教训,还是转身离去。 寨子里的人还以为他们供奉的佛徒只有寨子里这几百人,但实际上,整个望月寨附近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林子里,大山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人。 这一次是异地作战,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佛子足足带了有三千人。 三千对四百,怎么看都是稳隐的局面。 但女子还是不放心,因为云南可不止是有陈堪这个钦差,还有沐王府这尊大神。 若是引起沐家的警觉,别说他们才三千人,就是带了三万人,也定然会一个不落的死在云南。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非要选择一个落脚点的原因。 这么多人在野外,难免暴露行踪露出马脚。 而躲在当地土司的寨子里,便没有了这种隐患。 因为在他们的消息里,云南的汉人与土司之间要么是互相敌对,要么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 汉人绝不可能主动凑近土司的寨子。 所以当地的土司势力能为他们提供一个很好的藏身之地。 望月寨数里之外的一处山道上,一男一女缩在石头后面,探出半个头静静的看着半山腰处巡逻的一群白莲教徒。 阿刀面色凝重的看着阿金,用土话问道:“这便是你说的佛徒吗?” 阿金点点头:“阿爹,是他们,但是我离开寨子的时候分明看见他们有许多人藏在林子里。” 看到这些人的瞬间,阿刀便想起当初他刚刚参军时,与一个姓陈的大将军去蜀中清剿邪教时,那些邪教的教徒便是这样一副打扮。 “麻烦了。” 阿刀用土话自语了一句,随后眉头便紧紧的皱了起来。 现在这种情况,若是回去请大将军调集大军,那肯定来不及了,况且就算大军赶来,在这样的深山密林之中,也未必能全歼这群人。 反而寨子里的人会有成为人质的风险。 第204节 片刻之后,阿刀做出了决定,他看着阿金交代道:“你去临安找你娘,如果我没有去找你,你就和你娘好好在临安生活,别回寨子里来了。” 阿金脸色慌乱道:“阿爹,那你呢?” “我去搬救兵!” 阿刀知道,汉人的军队在这种山林之中能发挥出来的作用远远及不上土司的军队。 现在去临安肯定是来不及了,他只能去邻近的土司借兵。 唯有土司那些从小在山林里乞食的人,能在这么严密的防守下摸进寨子里,也唯有里应外合,才有可能将寨子里的人安全救下。 用土话吩咐了阿金一句,阿刀便荡着树枝,像灵敏的猿猴一般踩着树冠隐入了密林之中。 阿金目睹父亲离去,转身看着临安的方向,但才刚走出几步路,便又停下了脚步。 片刻之后,她仿佛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从一条仅有她知晓的小道爬回了寨子。 她要回寨子里保护阿公! 第二百三十章 争斗 佛子满心郁闷的出了寨子,朝寨子周边的守住路口的白莲教徒们一个一个问了过去。 但得到的结果都是没有见过有人出去过寨子。 这让他更加郁闷了。 来到一条无人驻守的险峻山道旁,他伸出长到与身体比例完全不和谐的手臂攀着灌木藤条便爬了上去。 虽然他打心底认为圣女有些忧思过度了,但真让他来检查的时候,他却比谁都认真, 顺着陡峭的小路上了陡坡,佛子四处打量了一番,却看见了一道出乎他预料的身影。 那道魁梧的身影单手持重剑在地上刨着坑,从一旁还未干透的土堆上能看得出来,他已经刨了许久。 佛子看着他奇怪的表现,忍不住眉头一皱,质问道:“你不去守卫圣女,在这里干什么?” 那男子另一只袖子空荡荡的,听见佛子的声音,他回过头来,同样空荡荡的眼眶是那么狰狞可怖。 他扯出一个难以捉摸的微笑,没有搭话,而是继续用重剑刨着土坑。 “你到底在干什么?” 佛子有些恼怒,若非这人是圣女带过来的,就凭他敢无视自己,便已有取死之道。 独臂男子用异常怪异的语气淡淡的应道:“马上你就会知道。” 男子淡然的语气惹怒了佛子,他决定给这人一点颜色看看,好让他知晓什么叫做上下尊卑。 “哼!” 佛子一声怒喝,腰间怪异的兵器瞬间朝独臂男子的背上飞去,可以预料到,那似钩飞钩似爪飞爪的武器一旦落到男子背上,男子不死也要脱层皮。 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佛子这势在必得的一击却落了个空。 男子没有回头,只是一个驴打滚便躲过了佛子这一击。 怪异的武器瞬间回到佛子手中,他的面色凝重起来。 “有点本事,难怪圣女会让你跟在她身边。” 佛子夸赞了一句,便要再度出手。 既然决定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尊卑的东西,他自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男子重剑拄地,那只独眼中满是怪异的目光,他笑道:“别着急,坑还没挖好呢?” “什么意思?” “不过以你的体型。” “应当也勉强够用了!” “你觉得呢?” “侏儒!” 独臂男子的语音很怪异,但他的话还是一字不落的被佛子听进了耳朵里。 佛子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他平生最恨别人叫他侏儒,如果说刚才他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尊卑的家伙,那么现在,他已经动了杀心。 此人,他必杀! 而且,他刚才听见了什么,此人挖坑竟然是为了埋他? 简直,岂有此理! 佛子眼中怒火冲天,但心里却是清明无比。 他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一个谨慎二字。 此人既然大言不惭的说要让他埋骨于此,他便不能大意。 “死来!” 佛子与手中怪异的武器同时向男子冲了过去,只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残影。 他决定,要以泰山压顶之势解决掉这个对他不敬的叛徒。 没错,不管属于哪一方阵营的白莲教徒,都必须无偿服从于比他职位更高的人。 否则,便以叛徒论处。 独臂男子今日对他不敬,他便是叛徒。 顷刻间,佛子与他手中怪异的武器已在独臂男子的瞳孔里无限放大。 男子脸上丝毫不慌,反而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头往后一仰,便躲开了那直冲门面而来的钩爪武器。 随后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将腰扭曲到极致,手中重剑顺势挥砍而出,直奔佛子的腰间。 势大力沉的一剑,竟直接在茂密的丛林中带起阵阵破空之声。 佛子感受到腰间传来强劲的剑风,瞬间收回铁索,侧身一个跟头空翻出去,像猿猴一般退出数米远。 他凝重的盯着眼前的敌人,这个敌人,让他生出了一股死亡的威胁。 独臂男子一剑未建功,脚下发力整个人宛如炮弹一般欺身而上。 佛子仗着灵活的身法不断的躲开男子的重剑,却无法形成有效的反击,二人的身体差距太大了。 但同时,独臂男子大开大合的剑招,也没办法在茂密的丛林中发挥出想象中的效果,二人一时间僵持起来,谁也奈何不了谁。 “哼!” 佛子有些羞恼,敌人的力量和速度都远超他以往遇到过的对手,再这么消耗下去,局势对他很不利。 他缩头躲过男子挥砍而来的重剑,沉重的剑势让他有些头皮发麻。 但在男子蓄力的瞬间,佛子也找到了机会,他手中的钩爪武器脱手而出,却不是朝着男子而去,而是朝着不远处一棵粗壮的树干。 “滋啦~”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武器深深的镶嵌进巨木的树干之中,铁索的另一端拴在佛子的腰间,男子的剑锋再度袭来,就见佛子腰间的铁索急速缩短,佛子整个人也不见了身形。 再一转眼,佛子已经宛如灵活的猿猴稳稳的攀附在粗壮的树干之上。 男子来不及收回剑势,直径足有尺长的一棵大树竟应声而断。 佛子的冷汗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他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生猛。 “呵!” 男子的力气仿佛怎么也用不完,一柄夸张的重剑在他的手里舞得虎虎生风。 “哪里走?” 男子一声大喝,整个人瞬间弹射而起。 佛子一咬牙,此人的武力值委实有些出乎他的预料,那些军中猛将怕也没有这样的水平吧。 望着急速而来的剑锋,佛子眼中凶戾之气闪过,竟不闪也不躲,任凭那重剑朝自己砍来。 男子的眼中已经露出残忍之色,他仿佛已经看见了佛子的身体宛如西瓜一般在他的重剑下爆开的场面。 但他的重剑还未落到佛子的头顶,便觉得肩膀一麻,随后整个人完全不受控制的跌下空中。 用余光看去,却是佛子腰间的铁索已经消失不见,而消失不见的那一头正紧紧的抓在他的肩胛骨上。 同样,佛子整个人也从数丈高的巨树上跌落下来,重重的砸在地上。 两败俱伤! 终究是佛子的身形要灵活一些,在地上打了个滚卸去大部分力道之后,一把将铁索扯得笔直。 男子肩胛骨上一大块皮肉消失不见,吃痛之下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他忍痛站起身来,看着不远处满眼忌惮之色的佛子,忽然笑道:“小看你了。” 佛子手持铁索,忌惮的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这样的人,为何本尊在白莲教从未听过?” 独臂男子笑而不语,再次欺身而上! 两人之间的争斗,全都落在了躲在某颗大树树洞之中的少女眼中。 她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争斗场面,这个根本不是人,哪有人可以一跃飞起三米多高的? 这是神,不,是恶魔! ...... ...... 白莲教间的内斗,并不影响在茂密的丛林中钻林子的陈堪。 陈堪也没料到,在蜀中与白莲教争斗时他要钻林子,没想到来了云南还得钻林子,更可恶的是也是因为白莲教。 云南的山太大了,大到几百人隐于浩瀚的群山之中,连蚂蚁都不如。 第205节 陈堪和沐晟每个人脸上都蒙着一块布,布料用尿液打湿,又在夹层之中放入了一层木炭。 之所以要蒙这个东西,是因为据说这样可以有效的隔绝大山里的瘴气。 云南人少还有一个原因便是,除了极少数熟地之外,大部分无人踏足的深山老林之中都有很严重的毒气。 汉人把这种毒气称作瘴气,而在土人口中,这种瘴气叫做阴风。 寻常人一旦吸入山林之中的瘴气,便会得瘴疫,俗称疟疾。 尿液的味道很难闻,哪怕那是自己的尿,但陈堪还是几欲作呕。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喝自己的尿,回去之后大眼睛萌妹会不会嫌弃自己? 为陈堪和沐晟带路的,是摆夷土司出来的另一个将官,他倒是没有带尿布,用他的话来说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免疫了。 用了大半天的时间,众人终于钻出了无人踏足的深山老林之中,聚在一处山洞之中,山洞隐藏在密林草丛之中,隐秘性极好,距离望月寨不过十数里之遥,隐约间还能从缝隙里看到处在半山腰之间的寨子。 钻进山洞,陈堪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将套在嘴巴上的尿布丢出山洞。 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觉得整个山洞里都弥漫着尿液的味道。 他强忍着恶心唤过来给他们带路那摆夷人,问道:“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密道可以通往寨子里?” 陈堪现在最担心的便是一旦他们发起强攻,白莲教的人会对寨子里的人下手。 那些人都是些无辜的百姓,陈堪可不想牵连他们。 但摆夷土司的回答顿时让陈堪的心凉了半截。 他摇摇头道:“去寨子里的道路万千,都是小路,但密道便没有了。” 陈堪紧紧的皱起眉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现在整个望月寨的道路都被白莲教给封锁了,若是没办法摸进寨子里与还未赶来的骑兵里应外合的话,寨子里的人很可能会遭到白莲教的屠杀。 事情很难办。 片刻之后,陈堪问道:“侯爷,若是本官去做诱饵的话,您能否领兵救下寨子里的百姓?” “你去做诱饵?” “不行,太危险了!” 沐晟想都没想便拒绝了陈堪的提议。 开什么玩笑,望月寨一群野猴子的生命岂能与朝廷派出来的钦差大人相提并论? 更何况这位年轻的钦差还是当今陛下的女婿。 沐晟毫不怀疑,若是陈堪死在云南,陛下绝对会提大军将整个云南都犁庭扫穴的轻扫一遍。 否决了陈堪的提议之后,沐晟恶狠狠的说道:“强攻吧,左右不过是一群山野土民罢了,大不了歼灭白莲教之后本侯亲自上门去给那摆夷土司的大老爷赔罪便是。” 沐晟的提议顿时赢得了三个已经累成狗的御史的赞同,在他们看来,土司的人就不是人,不过是一群会说话的猴子而已。 一个寨子数百人能够换来全歼白莲教骨干这样的大功劳,那简直不要太划算好吧。 这种生意,谁不做谁傻逼! 护卫陈堪的张三和方胥以及两个百户更是长刀出鞘,脸都是对建功立业这四个字的渴望。 就等陈堪一声令下,他们便打算带着麾下儿郎嗷嗷冲下山去,什么山民,什么白莲教徒,统统杀个干净,反正这些人对朝廷来说都是不稳定因素,就算全杀光,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不行。” 陈堪同样是很果断的否决了沐晟的提议。 他虽然不是圣母,手上也沾染了不少人命,但他很清楚什么人该死什么人不该死。 他也不是什么杀伐果断的主。 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在他身上也不适用。 如果要用那么多无辜的人的命去换他自己的命,他良心难安。 好不容易穿越一次,他确实想成为一个举世无双的人,但如果代价是踩着那些善良无辜的人的尸体,他宁愿用己身做诱饵。 更何况阿金和他的阿公那么善良。 陈堪看着沐晟无比认真的说道:“侯爷,来时您说过,一切听从我的安排。” “我...” 沐晟还要说什么,但陈堪已经做出了安排。 他看着山洞之中的众人问道:“本官去做诱饵,你们谁愿意与本官同去?” 这话相当于在问谁愿与和他一起去送死,但方胥和张三都没有犹豫,他们无条件服从陈堪的安排,哪怕陈堪要他们去死。 五军都督府派出来的那个百户也加入到了人群之中,倒不是他对陈堪忠心耿耿,主要是陈堪死了,就算他独自回到京师,也难逃一死。 三个御史面面相觑,最终也站了出来,陈堪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陈堪从京师带来的人没有一个退宿。 而从胜境关护送陈堪到临安的百户,以及沐晟带来的亲卫,则是将目光看向了沐晟。 他们绝对服从于沐晟的命令,如果沐晟要他们去送死,他们便去。 沐晟看着陈堪坚决的脸,也知晓想让他改变主意是不可能了,一咬牙道:“也罢,你自去,寨子交给我,本侯不敢保证能在乱军之中保下寨子里所有人的性命,但本侯会尽可能的将白莲教赶尽杀绝。” “拜托了。” 陈堪朝沐晟一拱手,便带着钦差队伍大摇大摆的从另一个方向下了山。 既然是去做诱饵,便没有隐藏行踪的必要了,就是要将所有的白莲教徒全都吸引过来,好让沐晟配合骆千户的骑兵保住寨子里的人。 陈堪带着人上了官道,在半路上截下了骆千户麾下的一半战马,随后便装成了打道回府的样子。 陈堪打马走在最前面,一身绯红色的官服无比的显眼。 但他心里依旧在担忧,虽然他在临安的行程完全是随机的,但谁知道白莲教的探子有没有打探清楚他行踪的能力? 万一白莲教的人不上当怎么办? 心里面忧心忡忡,脸上还得带着一副任务完成回京领赏的意气风发,陈堪心里憋屈极了。 ...... 望月寨不远处的密林之中,两人的争斗也逐渐快要分出了胜负。 佛子虽然身手灵敏,但对方也不比他差。 更关键的是,独臂男子的体型占据了巨大的优势。 两个佛子叠起来还没有男子高,从体型上,力量上被全面碾压,速度上对方又和他相差不大,这怎么打? 再次躲开要命的一剑,佛子悬挂在树枝上气喘吁吁,此时此刻,他已经有些后悔来招惹这人了。 反观男子,虽然同样是呼吸急促,但显然依旧还有余力。 佛子此刻很是纠结,若是他现在选择逃走的话,男子未必能追上他,毕竟他与猴群生活了那么多年,在密林中就和自己家里一样。 但面子上绷不住啊,他堂堂白莲教的西佛子,竟然败在了圣女手下的一个打手手中,这要是传出去,他在白莲教中还有威信可言吗? 更重要的是,圣女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若是他战败,圣女以后还能任凭他摆布吗? 现在佛子确实已经有了退缩之意。 而他眼中的犹豫之色,也被独臂男子尽收眼底。 独臂男子笑了。 常年在刀口上舔血的人都知晓,越是惜命的人,反而越容易死,越是闷着头挥刀乱砍一气的人,越是有可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佛子这些年过惯了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对自己的命早已珍惜到了极点。 就凭这一点,佛子今日便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 两人喘息了几下,独臂男子再次单手持剑欺身而上。 佛子眼中闪过一抹羞怒,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就逃。 他不想打了,至于什么威名什么脸面,在性命面前,都不重要了。 但独臂男子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将手中的重剑随手丢弃。 随后手臂伸直,露出一个护腕一样的机括。 手臂轻轻一抖,几根寸长的短针便飞射而出。 佛子还没来得及跳跃,便觉得后背一痛,身体忽然没了力气。 佛子满脸惊愕,似乎没料到男子竟然会用暗器这种卑鄙手段。 他难以置信的回头:“不可能,本尊万毒不侵。 第二百三十一章 鏖战 佛子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栽在这种卑鄙的手段之下。 看着佛子满脸惊惶,男子狞笑道:“本尊知晓,所以本尊没用毒,只是在针上涂了一点麻药而已......” 说完,男子捡起重剑,一步一步的朝佛子走去。 而佛子此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一脸惊恐道:“你是......” “是你!” 可惜,男子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重剑瞬间刺穿了佛子左边的胸膛! 一剑下去,佛子口中冒出黑血,抽搐几下之后便失去了动静。 他的脸上满是不甘之色,瞳孔逐渐涣散。 确认自己的重剑刺穿了佛子的胸膛,男子笑道:“也罢,看在同为白莲教效力这么多年的份上,便给你留个全尸吧。” 说完,便拖着佛子的尸体,丢进了他方才挖好的坑里。 土坑不大不小,刚好装下佛子的尸体。 男子很讲究的在坑上堆出一个小土堆,又寻了一块木头插在土堆前方充作墓碑,随后朝土堆行了一礼,背上重剑扬长而去。 只是他没料到,在他走后不久,土堆却微微颤抖了几下。 第206节 也没有料到,一个少女躲在树洞里,亲眼目睹了两人的争斗过程。 ...... 望月寨的佛堂里,圣女没由来的有些心神不宁,这感觉来得毫无道理,她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诵念了一遍经文之后,她叫过来一个白莲教徒问道:“佛子呢?” 教徒一愣,恭敬的应道:“佛子按照您的吩咐,去检查缺口去了。” 女子眉头一皱,吩咐道:“叫他回来吧。” “他回不来了。” 男子大步走进佛堂,脸上扯出一个狰狞的微笑。 闻言,圣女心中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她颤抖着声音问道:“什么意思?” 男子伸手搂住圣女纤细的腰肢,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因为,我送他去见圣母了。” “你......” 圣女的身体一颤,随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男子用怪异的语气淡淡的说道:“我说过,会辅佐你干掉剩下的四个佛子,让你成为白莲教唯一的王,现在,还剩下三个。” 闻言,女子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她惊恼于男子事先不和她商量,便擅自做主除掉了佛子,但同时,心里不知怎的,又好像轻松了不少。 当初但凡有一丝半点的选择,她绝不会委身于一个猴子一般的野人。 她心里的雀跃,似乎是因为一段黑历史被抹去。 顺势靠在男子怀里,二人正想更进一步,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声音。 “报,圣女,那人的车驾到了!” 来禀报消息的教徒是西佛子手下,禀报完消息之后,他在佛堂里环视一圈,见自家佛子不在,便看向女子问道:“圣女可曾看见我家佛子。” 女子淡淡的说道:“佛子有事暂时离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们听从本尊的命令便可。” 那教徒眼中闪过一抹狐疑之色,不过想到自家佛子神出鬼没的性子,便也没有多问。 女子吩咐道:“既然那人的车驾到了,那便按照原计划行事吧。” 说完,她的脑海之中不由得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 她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可以说一切的根源都在那人身上。 她对那人本该充斥着无穷的恨意才对,但一想到那人今天便要命丧于此,她的心里又顿时浮现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惆怅之中带着一丝快感。 这种感觉让她心里对身旁的男子都下意识的生出一丝隔阂。 她下意识的挣脱了男人的怀抱。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下意识的觉得她应该这么做。 独臂男子倒是没有察觉到圣女的异常。 他只是觉得或许女子认为此时不该分心做其他事情。 “你先走,我处理完这里,便赶来与你会合。” 独臂男子说完,便背着重剑出了佛堂缓缓地朝寨子里走去。 这些都是事先商量好的。 刺杀钦差,不管成不成都是诛九族的大罪,虽然他们并不在乎,但他们也不会心软,留下这么多活口让朝廷来查。 女子咬了咬嘴唇,心里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对那报信的教徒吩咐道:“留那人一条命,带她来见我。” 那教徒有些诧异,不是事先商量好的一个活口不留吗? 不过现在佛子不在,圣女的命令便是所有白莲教徒的最高指令,他也没有反驳。 教徒领命而去,女子定定的站在佛堂门口,遥望着临安的方向。 这段时间,她曾无数次的幻想过,若是当初她没有做出那个决定,她现在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应该会很幸福吧? 在他的羽翼下生活,一生一世都有人庇护着她。 她听说,那人很是宠爱他现在的妻子,更是在京师放出话去,此生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一切,本该是属于她的。 可惜,一步错,步步错,她已经没有了回头的机会。 “她真的很幸福呢!” 喃喃自语了一句,女子眼中逐渐有雾气弥漫。 但很快,她的脸色便坚定起来。 她现在已经有了力量,有了权力,她要将属于她的一切都拿回来。 寨子里响起了屠杀带来的惨叫声。 阿金家的竹楼里,村长听见了村民们的惨叫声。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拉着刚刚从小路赶回家中,依旧惊魂未定的阿金走到竹楼的里间。 随后脸色肃穆的小声道:“你躲好,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便去城里和你爹娘生活吧,再也不要回寨子里来了。” “阿公,我不要。” 阿金带着哭腔,满脸惊恐地拉着老者的袖子不肯放手。 老人此时的脸色很平静。 听着惨叫声离家越来越近,原本连走路都走不稳的老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提起少女的袖子,便将女子推进了里间。 竹楼之下有一间密室,入口处很窄,就连少女钻进去都显得有些吃力。 这个密室的存在,就连阿金这个从小就在竹楼之中长大的少女都不知道。 阿金捂住了嘴巴,眼眶之中豆大的泪珠滚落,但她却不敢发出任何一丝一毫的声音。 老人将阿金塞进密室之后,打开一个尘封已久的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套满是灰尘的皮甲套在了身上。 箱子里,还有三段白蜡树做成的短棍,以及一柄生锈的枪头。 老人不紧不慢的将三段白蜡枪杆拧到一起,将枪头拧好之后,一杆洪武年间常在军队之中看见的制式长枪便出现在手中。 洪武年间,国家缺少铁料,军队之中最好的武器便是这样的长枪,白蜡制成的枪杆,用桐油浸泡之后,据说可以百年不腐千年不朽。 从老人听见白莲教的密谋开始,他便明白,那些人是绝不可能放过他们的。 他交代过少女,让她去了城里之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可惜,少女不听话。 老人手持长枪,身着皮甲,脚步缓慢,却无比坚定的走出竹楼。 那个侩子手杀人的速度很快,寨子里的青壮们不是没有组织力量反抗,可惜在那柄巨大的重剑面前,他们手中的柴刀,木枪等武器就像是纸糊的一般,轻易的便被那柄重剑撕碎了。 顺带着手持武器的人,也化作了一滩软肉。 老人,小孩,妇女,青壮,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难以置信的惶恐之色。 直到现在他们也没有想明白,他们用心供奉的佛徒,为何会对他们举起屠刀? “杀了他!” 寨子里的青壮们双目充血,用土话高喊道。 他们不明白,为何寨子里的人用真心对待他们,他们反而如此回报寨子。 所有青壮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杀了这个恶魔,为寨子里惨死的亲族复仇。 独臂男子脸上带着不屑的笑容,整个人宛如狼入羊群,重剑挥舞之下,一条条人命就此流逝而去。 在他看来,这些宛如猴子一样的土人,根本就不配被称之为人。 他很自负,甚至自负到不愿让任何一个人出手相助。 因为他坚信,他能在麾下三千白莲教徒将那一支四百人的钦差队伍吞噬之前,杀光望月寨里这数百人。 老人看见了苦苦抵抗的青壮们,可惜,族中两百余人,真正的青壮也就四五十人而已,此时,大半青壮已经死在那侩子手的手中。 剩下的人在武力值上与那侩子手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 就像一群正在上幼儿园的小朋友对上一个成年人,人数再多,冲上去也就是送死罢了。 而惨叫的老幼妇孺,也就只会惨叫而已,并不能对正在苦苦抵抗的青壮们提供任何有利的帮助! 老人眼眶之中渗出血泪,他握紧长枪,用尽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的喊道:“全军列阵!” 没有人知道一个干瘦的老人口中为何会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声音,甚至大到让正在享受屠杀快感的独臂男子手中的剑势一滞,随后肩膀上便被一把柴刀割破了一大条口子。 “找死!” 男子大怒,一脚踹飞那手持柴刀的土人,手中重剑被他当成了棍子再用,一剑横扫过去之后,站在男子身前的一个土人脑袋便像西瓜一样爆裂开来。 白的,红的液体溅了男子一身。 男子不仅不反感,眼神之中反而闪过一片嗜血之色,伸出舌头便将嘴角的一点白花花的像是豆腐一般的东西卷进了口中。 青壮们被男子这个状态吓坏了,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恶魔? 唯有眼中流出血泪的老人完全无惧。 老人将手中的长枪横在胸前,枪头指着男子便颤颤巍巍的冲了过去。 “吾乃侯爷麾下一老卒,杀!” 老人的长枪被男子一把捏住,他面带嘲弄之色看着老人。 “这里只有白莲圣女,没有侯爷!” 老人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用尽全力刺出了早已锈迹斑斑腐朽不堪的枪头。 第207节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老人想起那长相与侯爷七分相似的少年。 侯爷那样的人,不该英年早逝的。 不过多年以后,还能在云南看见侯爷的后人,此生足以! “杀!” 枪头终究是腐朽了,杀不了人,也救不了命,碎裂在男子的重剑之下。 独臂男子原本是要一剑拍碎他的脑袋的,但最后关头,男子又改变了主意。 改拍为削,将老人的身首分离。 重剑不只是重,同样锋利。 老人的尸身倒在地上,手中紧紧地握着只剩下白蜡枪杆的长枪。 老人尸体倒下的瞬间,便像引起了连锁反应一般,大地忽然震动起来。 “杀!” 远处传来阵阵喊杀之声,为首者,正是沐晟。 独臂男子面色一变,回头望去,寨子后面的山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队汉人士卒,他们宛如狰狞的野兽一般朝着寨子急速的冲了过来。 男子面色数变,大明的军队可不是这群猴子一样的野人能够媲美的。 但军队为什么会出现得这么快? 难道教中出现了叛徒? 来不及多想,他意犹未尽的看了一眼剩下的三分之二村民,背着重剑便冲出了寨子。 而已经被男子吓破胆的村民们,此刻竟无一人敢上去阻拦。 官道之上,陈堪冷眼看着山林之中密密麻麻的人群。 山林之中,骑兵失去了作用,陈堪麾下的将士们便下马来,用布条将刀柄裹在手心。 大明的骑兵强。 但鲜有人知道,大明的步卒一样天下无敌。 而知道这个事情的人,如陈友谅、方国珍、明玉珍、张士诚等人,全都已经死了。 “圣女有令,那人抓活口,其他人格杀勿论!” “杀!” 能跟随佛子与圣女来到云南的白莲教徒,每一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能否与成建制的军队抗衡不清楚,但单兵作战能力,他们不会逊色于任何一个大明士卒。 双方都没有过多的废话。 彼此之间都很清楚,他们的关系仅限于截杀与被截杀。 陈堪也学着其他士卒的样子,将绣春刀绑在手心之上。 这样做的好处除了刀子不容易脱落之外,还有一个好处便是,在战败之后容易自杀。 明初的大明将士都是骄傲的,他们有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精神。 “杀!” 三千人对四百人,看似结果已经注定,但当双方甫一交手之时,白莲教徒们才发现事实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 眼前这支骑兵改成的步兵,抵抗的意志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因为他们就没有抵抗,而是选择了发起冲锋。 哪怕他们只有四百人,哪怕他们是被居高临下的包围着。 陈堪热血上头,挥着刀子嗷嗷叫着便打算冲上去。 冷不丁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吃屎。 当他回头看去,就见陈安一脸淡定的收回了脚。 然后,三个御史便像泰山压顶一般将陈堪压在了身下。 “放开我......” “你们想以下犯上吗?” “呜~” 陈堪的咒骂声还没出口,口中便多出一只散发出恶臭味的靴子。 “干得好!” 方胥和张三冲出去时,忍不住朝陈安伸出了大拇指。 这样的事情他们早就想干了,又怕被打! “呜呜~” 陈堪像蛆似的扭动两下,奈何三个瘦弱的御史就算再怎么瘦弱,加起来也足有四百多斤,陈堪虽然正值青年,但四百多斤的肉压在他身上,他还想动弹,那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陈安痛心疾首道:“大人,就算下官求求你,你稍微安稳一点,别上去给他们添乱好吗?” 在陈安看来,这种事情,让这些丘八上就行了。 这位大人好歹也是方孝孺的学生,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跟着一群丘八抄刀子砍人算怎么个事儿啊。 更何况,就大人这小胳膊小腿的,上去也是纯属添乱,那些丘八应付这么多敌人就已经够辛苦的了,还得分心保护大人,这不是扯淡吗? “嗯唔~” 陈堪满脸悲愤的晃着脑袋,他认得出,他口中这只臭靴子就是陈安的。 “我要杀了你!” 陈堪在心中哀嚎。 看着漫山遍野的敌人,再看看被将士们紧紧护住的自己,陈堪的心都在滴血。 他的手足兄弟,死一个他都觉得心疼。 战况很快陷入了胶着,白莲教徒们没想到这群丘八竟然会以攻代守,并且还真的将那人守得密不透风,让他们看不见一丝机会。 宛如泥潭一般战局让领头那白莲教徒很是惶恐。 这里可是官道之上,若是在朝廷的骑兵赶来之前他们没办法拿下这支队伍,那完的就是他们了。 虽然他打心底不相信朝廷的军队会来得那么快? 但万一呢? “杀,都给我上啊!” 男子咆哮了数声,将预备的人手也都全部投入了进去。 官道正中间,陈堪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眼神之中满是恨意。 他没想到关键时候他竟然会栽在自己人手里。 陈安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忍不住忧心忡忡,他倒不是担心死在这里,毕竟山林之中还藏着朝廷的六百精骑。 他是担心此事过后,陈堪记恨他怎么办?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御史啊,而陈堪却是新皇面前的当红炸子鸡,还是陛下的女婿。 他要是想弄自己,那还不跟弄死一只小鸡仔一样简单? 要不然先把他放开? 第二百三十二章 反击 沐晟没想到自己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一步。 看着眼神麻木,满脸惊恐,像是被吓傻了似的的村民们,沐晟忍不住一阵头大。 望月寨理论上说起来也是大明的领土,望月寨里的百姓自然也是大明的百姓。 而现在寨子里的百姓被白莲教徒屠戮了三分之一,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禽兽行径那么简单了,这是在挑战沐家镇守云南三十年的权威。 更关键的是,自己带人赶到这里之后竟然连屠杀之人的面孔都没有看见,这才是最让他感到难受的。 “立刻,马上,传令给临安治下各大土司府,让他们带人进山进行地毯式搜索,放跑一个白莲教徒,本侯拿他们试问。”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沐晟不是帝王,但是在云南,他拥有帝王一般的权力。 “阿公~” 一声凄厉的哭喊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那是一个全身沾满灰尘的少女,她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尸体堆里,眼中充满了绝望。 “阿金?” 沐晟听出了少女的声音,但少女就好像失去了灵魂一般,只是疯狂的搬动每一具尸体,直到在一堆尸体之间找到了一具身穿皮甲的无头尸体。 少女似乎失去了力气,她一句话不说,找到尸体之后又像疯魔一般四处开始寻找头颅,终于,她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一颗熟悉的头颅。 少女捂住嘴巴,一步步走近那颗死后依旧须发皆张的苍老头颅。 在看清那颗头颅的脸时,少女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她抱着头颅,回到尸体旁边,将头颅与尸体组合起来。 养育了她十多年的阿公终于拥有了一具完整的尸体,少女看着眼前熟悉的老人,眼中的泪滴恍如断线的风筝一般滑落。 她摇着头,似乎是不敢相信疼她爱她的阿公就这样与她天人永隔。 她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一步一步的后退,随后转身就跑。 “阿金!” “拦住他!” 沐晟焦急的喊了一声,以他多年的战阵经验,如何能看不出来少女已经陷入了一种极度悲伤绝望的情绪里,若是让她跑出寨子,恐怕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少女踉跄的朝寨子外跑去,跟随沐晟而来的将士们要拦住一个小女孩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他们组成了一道人墙,阿金有些茫然的看了一众将士。 第208节 忽然大哭起来。 “阿金,醒醒。” 沐晟上前,一把抓住阿金的手臂摇晃了几下。 但阿金的眼底尽是茫然之色,只有眼泪一直在掉。 “阿公......” 阿金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惊恐的画面,脸色忽然扭曲起来,眼珠子瞬间变得通红。 “恶魔,放开我!” 阿金一口咬在沐晟手臂之上,像是要将沐晟手臂之上的肉全都撕咬下来。 沐晟眉头微微一皱,随后一记手刀砍在阿金的脖颈上,阿金应声倒在他的怀里。 小姑娘的神智很可能已经错乱了。 但当下最重要的不是如何让她接受现实。 将小姑娘交给一个摆夷的将士,吩咐他带一些人留在寨子里处理后事,沐晟又带着人继续朝着山脚处的官道扑去。 陈堪手上只有四百人,虽然事先已经安排了六百骑兵埋伏在山林之中,但两边加起来也不过一千人,面对三千白莲教众,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 事实上也和沐晟预料的差不太多,陈堪麾下的四百人固然勇猛,甚至最近开始以攻代守还打了一众白莲教徒一个措手不及。 但随着时间被拉长,人少的一方便开始捉襟见肘起来。 白莲教的人像是怎么也杀不完似的,每当方胥和张三带人杀出一个缺口,总是在眨眼之间就又被人补上。 反观陈堪一方,人手却是死一个就少一个,不得已之下,众人只好逐渐收缩防线,不再试图攻上缓坡。 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为首那白莲教徒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因为在佛子与圣女的计算之中,他们必须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内拿下钦差队伍,否则便算是任务失败。 蜀中与云南的地势不同,他们都是客场作战,一旦时间拖得长了,将驻扎在临安府的大军引过来,那就意味着他们很有可能将性命葬送于此。 而现在,时间已经在朝着一炷香逼近,区区四百人的钦差队伍,却依旧在负隅顽抗。 尤其是方胥与张三的勇猛,更是让他恼怒不已,恨不得亲手下场将他们砍个稀巴烂。 陈堪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口中的臭靴子用舌头顶了出去。 “放本官起来!” 陈堪脸色涨红,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三个御史压的。 陈安的脸色有些尴尬,因为他此举确实有以下犯上之嫌。 好在陈安的心理素质不错,事实上明初的大臣心理素质都还可以,他们大多都经历过战阵的洗礼。 别看陈安瘦得跟弱鸡似的,他也是上过战场的。 不然就现在这种血肉模糊的场面,换个年轻一点的文官来,别说制止陈堪的无脑,自己能不被这些残肢断臂吓尿就不错了。 陈安硬着头皮和陈安商量道:“大人,下官可以放您起来,但您得答应下官一件事,起来之后不许想着冲上去杀人,那不是您该做的事情,您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陈堪现在逐渐恢复理智,他也清楚自己刚才的行为确实有些冲动。 但两世为人,他都是处在热血未干的年纪,根本控制不了一点好吗? “放我起来,援兵到了!” 陈堪扭动几下,脸上满是无奈之色。 他已经看见上寨子的那条小路上,沐晟正像疯狗一般带着他的亲卫朝自己这个方向冲过来,最多不超过五分钟就能赶到。 另外,骆千户带领的六百骑兵,也该动手了! 果然,陈堪的话音刚落,便听见另一片山林中传出一阵喊杀之声。 “杀!” 云南不适合骑兵作战,骆千户便舍弃了战马,带着麾下六百将士从密林之中冲了出来。 山林作战,本身也是云南的军队训练时绕不开的项目。 他们在山林里作战的本事或许比不上那些灵活得像猴子一样的土人,但比起来自蜀中的白莲教徒们,至少也是平分秋色的状态。 更何况,军队本就是为战争而生的暴力机器,而白莲教说白了不过是一个松散的邪教组织。 纵然他们每个人的武艺都不弱,但遇上了成建制的军队,管你是什么飞檐走壁的高手,也得死! 陈堪能看见的,为首那白莲教徒自然也能看见,听见这阵喊杀声,他的脸色顿时大变。 朝廷的军队为何来得如此之快? 可惜,他已经没有了思考的时间,他清楚的知道,一旦被军队缠上,二十年前的悲剧就会重演。 心思电转之间,他迅速做出了决定。 与一个陈堪相比,这么多白莲教骨干无疑更为重要。 这三千人至少有三分之二分属于蜀中的西佛子势力麾下,若是全部折损在这里,西佛子一脉没有十年时间别想恢复元气,甚至圣母大人都有可能直接降临蜀中问罪,这样的后果,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十柱菩萨能够承担的。 “撤,所有人分散隐秘。” 化整为零,是最有可能逃脱军队绞杀的办法。 哪怕朝廷的军队人数远远少于他们,但他不敢赌,万一朝廷还有其他队伍埋伏在什么地方呢? 云南的山这么大,想要完全搞清楚每一座山上的情形根本不可能。 他没工夫思索为何计划之中万无一失的截杀会被朝廷的军队提前知晓,在喊出撤离的一瞬间,他便钻入了深山老林之中。 以方胥为首的钦差队伍瞬间感觉到压力忽然减轻了许多,放眼望去却是白莲教徒正在有序的撤离。 看着隐入山林中的白莲教徒,陈堪自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放他们逃走。 “杀!” 大喊一声,陈堪便带人追上了白莲教徒的屁股。 乱军之中,不知道是陈堪的运气好,还是陈堪真的有这份实力,竟真的有几个来不及逃走的白莲教徒死在陈堪的刀下。 “追!” 陈堪已经杀红了眼,没有丝毫犹豫的带人追进了深山密林之中。 这一次,陈安没有阻挠陈堪。 这些白莲教徒此刻虽然算不上溃败之军,但他们既然选择逃走,便说明他们忌惮朝廷的大军。 两军交战最重要的便是士气,一旦士气一泄,离溃败也就不远了。 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不是谁都有这个机会能碰到的,三个御史对视一眼,眼见官道上只留下了一地的尸体,也很有默契的抄起刀子跟在队伍的屁股后面杀进了山林之中。 几分钟后,三支队伍汇合,一千两百人的队伍,除了在官道上鏖战死去的一百多人之外,仍然还有一千一百多人。 其中更是有两百沐晟的亲军。 一千多人追着三千人满山跑的画面,看起来非常怪异,但看清追兵是朝廷最为精锐的大军,百分百达到全军披甲之后,却又非常合理。 唯一不美的地方便是云南的山太大了,林太密了,追着追着,白莲教的人就越来越少,同样,由陈堪和沐晟带领的追兵也越来越分散。 沐晟一把拉住了已经杀成血葫芦一般的陈堪,沉声道:“不能再追了,咱们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山中的瘴气会致命!” 陈堪的勇武在沐晟面前毫无用武之地,沐晟的手臂就像是铁钳一般牢牢的钳制住他。 陈堪暴戾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随后深深的叹了口气。 条件就摆在这里,陈堪何尝不知道,就算继续追下去也是得不偿失,但就这么放任这些白莲教的人逃走,他真的不甘心。 神出鬼没的白莲教,已经成为了他心里的一根尖刺。 这一次运气好,因为有阿金提前给他报信,让他能够免于白莲教的截杀,那下一次呢? 从云南回京师近四千里路程,难道他每一次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但再不甘心,陈堪也不可能置这么多将士的性命于不顾。 “侯爷,鸣金收兵吧!” 陈堪停下脚步,满脸郁气的做出了收兵的决定。 闻言,沐晟也是松了一口气,他就怕陈堪怒火上头,不管不顾的追进深山老林里面。 还是那句话,折损那么多将士尚在其次,他最害怕的是陈堪死在云南。 陈堪死在哪里都行,但绝对不能死在云南。 他不能冒这个险。 “叮叮当当”的鸣金声响彻山林,正在追杀白莲教徒的将士们听见这个声音,当即开始有序的撤出林子。 “统计战损!” 沐晟吩咐了一声,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本就不是什么猛将的类型,这一天从临安狂奔到望月寨,又是几个急速的冲锋,又是一整天滴水未进,作战时还好,现在一停下来,顿时觉得胸口像火烧似的。 陈堪挨着沐晟坐下,他的状态也比沐晟好不了多少,沐晟虽然不是斩将夺旗的猛将,但好歹是久经沙场的老将。 至于陈堪,上了战场那就是真的和废物没什么区别。 用官服擦干刀上的鲜血,陈堪问道:“侯爷,望月寨怎么样了?” 沐晟被他问得一愣,随后摇头道:“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看着沐晟的表情,陈堪心里顿时浮现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见方胥带人撤了回来,陈堪也顾不得他们刚刚大战了一场。 吩咐道:“去望月寨!” 陈堪的命令就是军令,顾不得休整,一群人迈着匆匆的脚步向望月寨赶去。 沐晟见状,微微叹了几口气,随后也跟上了陈堪。 从官道走到望月寨需要半个小时,虽然是一路上坡,但陈堪的速度却是丝毫没有放缓。 走到寨子门口,看见寨子还算完整的寨门,陈堪心里稍微轻松了一点。 第209节 但只是刚刚踏进寨子大门,陈堪的眼球便控制不住的开始充血。 寨子前的小广场上,数十具尸体静静的躺着,最中间的那具赫然便是当初请陈堪吃了一顿云南山珍的那位老寨主。 陈堪长吸一口气,压制住心底的杀意。 慢慢的走到老人身前。 看清老人身穿的皮甲,还有手中抱着的那根白蜡杆子时,陈堪终于压抑不住心里的怒火。 “白莲教,我陈堪此生必与你们不死不休!” 说完,陈堪转身便走。 方胥快步追了上去:“大人,您要去哪里?” “去报仇!” 陈堪的脸色冰冷得可怕,声音更是沙哑得毫无感情。 愧疚与愤怒充斥在脑海之中,让陈堪的脑袋差点要爆炸,此时此刻,他必须要宣泄,没有什么是比白莲教徒的人头更能让他宣泄怒火的东西了。 “冷静,你现在去找白莲教的人,不过是去送死罢了。” 沐晟一把拉住陈堪,对上陈堪那双几欲喷火的眸子丝毫不惧。 “本侯已经让人去通知各大土司势力了,云南的各个关口业也尽数封锁,白莲教那么多人,他们逃不出云南的,放心吧。” 宽慰了陈堪一句之后,沐晟拉着他的手淡淡的说道:“跟我来!” 陈堪没有反抗的余地,他挣不脱沐晟的手。 两人来到一处竹楼,陈堪抬头看去,正是老寨主的家。 “里面有人在等你!” 沐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便将陈堪推进了竹楼之中。 陈堪脚下一个趔趄,只是刚刚踏进竹楼,陈堪便看见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她抱着小腿,面无表情蹲坐在火塘边上。 “阿金!” 看着少女的脸,陈堪忍不住轻轻开口呼唤着少女的名字。 但少女神情麻木,就好像没有听见陈堪的声音一样。 陈堪上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阿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父亲呢?” 似乎是父亲两个字唤醒了她,她忽然转过头来看着陈堪,眼神之中爆发出浓烈的恨意。 “是你!” “是你害死了阿公,是你害死了寨子里的大家。” 阿金开口了,少女沙哑的声音之中带着浓浓的恨意。 红肿的双眼看着陈堪,像是在看一个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 闻言,陈堪心中一阵苦涩。 寨子里死了这么多人,确实和他脱不了关系。 若是当初他没有来拜访望月寨,或许白莲教也不会盯上这里。 “对不起!” 陈堪朝着少女弯腰道歉,少女忽然像发了疯似的,冲到陈堪面前红着眼睛质问道:“我们望月寨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把那些恶魔引来,害死了阿公,害死了大家......” 陈堪张了张嘴,却发现他根本无从辩解。 白莲教的人确实是他招来的。 “对不起!” 陈堪现在能做的,唯有一句毫无说服力的道歉。 阿金紧咬着嘴唇,眼神之中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而出,嘴唇已经咬出了鲜血,但她似乎浑然不觉,只是依旧用满是仇恨之色的眼神看着陈堪。 “阿公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害他?” 阿金的嗓子依旧沙哑到几乎说不出话来,但她口中的每一句话都让陈堪忍不住心中一痛。 “我......” “你滚,我们望月寨不欢迎你!” 阿金哭着说出这句话,将陈堪推搡出竹楼。 随后竹楼之中便传出声嘶力竭的哭声。 第二百三十三章 原来是小聪明 陈堪失魂落魄的走出那栋熟悉的小竹楼,心里苦涩至极。 少女的话,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尖刀狠狠的插在他的心上。 沐晟就站在门口,听见竹楼之中少女的哭声,只是摇了摇头,随后什么也没说,带着失魂落魄的陈堪走到广场之上。 “此人性情刚烈,本侯也是刚刚得知,他竟然是你父亲麾下的老卒。” 沐晟从将老人死去之后依旧紧紧握着的那根白蜡枪杆取下来,递给陈堪后说道:“说起来,只论战功,其实你父亲比我沐家更有资格永镇云南。” 陈堪一言不发的接过白蜡枪杆,抚摸了一阵之后,将枪杆拆卸成三截,从宽大的官服之上割下一块布将枪杆裹好背在背上。 这一刻,他好像背负起了什么千斤重担。 明明只是一根枪杆,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沐晟再次提到了他的父亲,陈堪眼中有些茫然。 他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但他的记忆之中却有着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的样子。 陈桓这个名字,陈堪在后世也算是如雷贯耳,乃是大名鼎鼎的淮西二十四将之一。 陈堪也没想过自己会穿越到他的儿子身上。 可惜,这具身体似乎没有遗传他勇猛的基因。 少女的话,打破了陈堪一直以来都引以为傲的自尊和骄傲。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仗着有超出这个时代六百年的见识,一直未曾将这个时代的人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这个时代的人都是一群蠢货,他能轻易的将这个世界的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初出茅庐便扳倒了不可一世的晋王,更是让他自信心爆棚到了一个极致。 聚拢将门,将文官串成串,智斗纪纲,算计朱棣,更是一度让陈堪以为他已经有了操控世界的能力。 他一直在告诫五城兵马司的人不要骄傲,不要飘。 事实给了他狠狠的一巴掌。 原来真正飘起来的人是他,原来他并不是上帝,原来他那些自以为能够动用的势力在这个时候竟起不了一点作用。 一个白莲教,便能把他逼入绝境。 若非有阿金给他报信,若非有沐晟做出种种应对和安排,他现在或许早已是白莲教的阶下囚。 一直以来,他都自诩算无遗策。 直到少女狠狠的将他伪装出来的面具撕了下来。 他终于明白,原来他那些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大智慧,只不过是拙劣的小聪明。 陈堪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回顾来到大明的这段时间,陈堪竟然发现他并没有做出什么改变这个世界的事情,而是一直在玩弄着他那点可笑的小聪明。 唯一拿得出手的,竟然是只有才进行到一半的改土归流之策。 并且,因为这个政策,他来到云南,还害死了那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家。 陈堪茫然了,他来到大明,难道只是为了让大明多出一个弄臣吗? 大明需要弄臣吗? 陈堪呆在了原地。 沐晟只是看了一下他的状态,便笑着摇了摇头。 这样的状态他曾经也经历过,他走过来了,于是大明多出来一个百战百胜的名将。 他相信陈堪能自己迈过这道坎。 陈堪茫然的走到老人的尸体旁坐下,见老人的头颅与尸身都是用线缝起来的,心中越发痛苦。 “大人。” 陈安来到陈堪面前,面带悲色的说道:“咱们从京师带来的将士们战死了一百二十一人。” 陈堪沉默,陈安也没有多说。 在陈安看来,这个年轻的大人也就是个孩子罢了,突然经历了这样的事情,状态消极也是难免的。 枯坐了一会儿之后,陈堪起身走到沐晟身旁,拱手道:“多谢侯爷。” 沐晟摇摇头道:“本侯也没做什么。” 陈堪说道:“侯爷方才说,你已下令各地的土司配合捉拿白莲教余孽,并封锁了云南的各个关口是吗?” “不错。” 沐晟点头,随后问道:“你想做什么?” “本官想请侯爷下令,各地土司由本官节制。” 陈堪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沐晟。 沐晟挑了挑眉,随后淡淡的说道:“你是钦差,本就有节制地方的权力。” 陈堪再度朝沐晟拱手道谢,他知道,这是沐晟给他面子。 第210节 在云南地面上,沐晟不点头,谁会认他这个钦差? 让陈安召集麾下剩余的士卒,陈堪一言不发的带着人踏上了官道。 至于战死在云南的那些将士,陈堪只能拜托沐晟帮忙收敛他们的尸身,待他报仇回来,再带走他们的骨灰。 沐晟负手而立,静静的目送着陈堪走远。 片刻后,他朝身后招了招手,吩咐道:“去,助他一臂之力。” 那将士一愣,随后拱手领命而去。 而他带走的人,是沐晟的亲兵。 两百亲兵,是沐晟身旁最精锐的力量。 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视死如归的勇气和以一敌十的能力。 沐晟也带人走了,陈堪不在时,望月寨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土司寨子而已,并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如果陈堪当时能同意他的他提议,将整个寨子围起来尽数剿灭,今天不可能有漏网之鱼。 “妇人之仁啊!” ...... 一座大山的某个溶洞里,一个蒙面的女子面色冷若寒霜,他的身旁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独臂男子。 而女子的身前,跪着几个在白莲教地位颇高十柱菩萨,他们跪在女子面前,体若筛糠,瑟瑟发抖。 其中便有截杀陈堪之时负责发号施令的那个男人。 只不过他脸上的表情与其余几人完全不同,而是面带嘲弄之色的看着女子。 “一群废物,这么点小事情都办不好。” 女子的胸膛微微起伏,她怎么也没想到,三千人去截杀区区四百人,竟然还能被对方反追杀。 难道所谓的白莲精锐都是银样蜡枪头不成? 唯一不惧女子的男人反驳道:“圣女说得倒是简单,谁能料到朝廷的军队来得那么快?” 男人抬起头,在他看来,眼前的女人不过是自家佛子胯下的一个玩物罢了,别人怕,他不怕,因为他不仅是西佛子麾下的一尊十柱菩萨,更是总坛圣母的使者。 女子看着他,忽然放缓了语气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们害怕朝廷的军队是吗?” 男子一愣,随后大怒:“怎么,圣女不怕,那圣女为何要率先逃到这里,而不是亲自参与截杀呢?” “你......” 男子的一句反问顿时让女子无言以对。 见内讧将起,独臂男子顿时用怪异的口音淡淡的说道:“行了,当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内讧,先想办法逃出云南再说吧。” “哼!” 那男人冷哼一声,随后看着独臂男子说道:“这一次我们蜀中白莲教乃是为了帮你们而来,损兵折将不说,到现在还没得你们一个好脸色。” 女子闻言,一双美丽的眸子眯了起来:“那你的意思是?” 男人站起来,淡淡的说道:“你们走你们的,我们走我们的!” 撂下这句话之后,男人丝毫不理会女子陡然沉下来的脸色,转身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山洞。 白莲教徒现在分散在各处山林之中,但他自有办法寻到他们的踪迹。 现在佛子不在,蜀中白莲教便是他的地位最高,如何能听一个娘们儿的摆布? 哪怕他是佛子的女人,也不行! 只是男人刚刚走到山洞门口,便觉得后背一痛,当他低头看去,锋利的剑尖已经从他的胸口处没了出来。 他回过头来,难以置信的看着女子。 “你...你们...” 独臂男子收回重剑,男人的尸体应声而倒。 随后独臂男子在男人怀中摸索了几下,从他怀中掏出一个像是口哨一般的东西。 男子将口哨递给圣女:“先收拢佛子麾下的势力吧!” 女子点点头,接过口哨吹响,一股刺耳但是不大的声线传出山洞。 很快,一只苍鹰便开始在洞口不断的盘旋。 山林之中隐秘于各处的白莲教徒听见鹰唳,便开始自发的朝着苍鹰盘旋的地方赶去。 ...... 望月寨,当朝廷的军队撤离之后,便只剩下了满寨子挥之不去的悲伤。 四五十具尸体就摆在寨子前方的小广场上,寨子里的乡民们正在神情麻木的举行着某种告别仪式。 在汉人眼里,土人的命不值钱,但寨子里的乡民却不这样认为,这些人都是他们朝夕相处的血脉亲人,在恶魔对他们进行屠杀时,他们没有能力帮助他们。 现在恶魔走了,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宣泄悲伤之时给他们安排一个体面的葬礼。 至于那个汉人的官儿说会帮他们报仇,他们听不懂,就算能听懂,他们也不会相信,汉人是出了名的狡猾。 自认倒霉,是他们唯一的选项。 阿金在房中哭了许久许久,当她再次出门的时候,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眼泪,有的只是浓烈的恨意。 她挤开人群,看着她回来的时候还依旧中气十足的老者,对着老者说了几句土话之后,便转身离去。 她记得距离寨子不远处,有一个与那个恶魔一伙的人,虽然那人死在了恶魔手中,但他的尸体,是对这些死者最好的极品。 她费力的爬上山坡,来到那处密林,朝着记忆中的土堆走去。 在阿金看来,和那个恶魔一伙的人都是恶魔,虽然不知道恶魔们为什么要自相残杀,但她现在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是的,她要鞭尸,如此方能解去心头之恨。 至于那个杀死阿公的恶魔,她绝不会放过他,她发誓! 循着记忆来到那个小土堆前时,她不由得一愣。 土堆竟然消失了。 就连那个恶魔插在土堆前方当作墓碑的木板也碎裂成了几块。 阿金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难道就连给阿公出一口恶气的机会也没有了吗? “砰!” 忽然,她的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阿金艰难的回过头,就看见那个恶魔正直勾勾的看着她。 恶魔浑身沾满了泥土与鲜血,再看见女子之后,他突然笑了。 这是天不绝他! 他知道,他从小就命硬,否则也不会在猴群之中安然长大了。 现在看来,他的命果然硬。 来的时候,阿金满心愤恨,誓要将这个恶魔刨出来鞭尸,但当这个恶魔真的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 “你......你别过来!” 她缓缓的朝后面退去,死而复生的佛子一步一步的朝少女逼近。 他走得很慢,因为每走出一步,身上传来的剧痛便让他险些难以承受。 他左边的胸膛之上有着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每走一步,伤口中便会冒出浓血。 他知道,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他需要进补。 眼前女子,正是世间一等一的补品。 或者换句话说,女子身上的鲜血才是他迫切需要的东西。 “救命!” 阿金一边退,一边大喊。 可惜的是,寨子里的人现在正在为他们逝去的亲人举行葬礼,没有人能听见她的呼救声。 “放心,我不会杀你,只要你乖乖跟我走!” 佛子满脸贪婪的看着女子,甚至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不要!” 阿金脚下突然踩空,摔倒在土坑里。 她的眼中充满了绝望之色,难道没有死在那个恶魔的手中,反而要死在这个恶魔的手里吗? 难道这就是她的宿命? “放心,我不会杀你的。” 佛子走到阿金面前,贪婪的看着她的身体。 阿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此时此刻,她很想质问一下佛祖,为何要将这样的恶魔洒在人间。 阿公说,只要诚心供养佛子,佛子便会保佑寨子里的人平平安安。 她自问每一次供佛之时,她都是诚心诚意,为何佛祖还不显灵? 也不知道死了之后能不能看见佛祖,如果能看见,她一定要狠狠的质问他! 躺在坑里,阿金的眼中留下两行清泪。 但预料之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反倒是手臂之上一阵剧痛。 她呆呆的睁开了眼睛,就看见男子跪在自己面前,贪婪的吮吸着自己的手臂,嘴角时不时的还有鲜血滴落。 见过了那个恶魔之后,阿金以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比他更恐怖的恶魔了,直到她亲眼看见眼前这个跟猴子一样的恶魔在吸她,她顿时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佛子大口吮吸了几口鲜血,感觉到身体恢复了一些力气之后,便不在喝血。 第211节 他褪下女子的外衣,撕成布条,将胸口处的伤势简单的包扎了一下,犹豫了一下,又将女子还在流血的手臂包扎了一下。 少女的鲜血将会成为他恢复身体的养料,这一路逃回蜀中足有上千里的路程,他绝不允许在少女在他身体恢复之前死去。 少女青涩的身体已经凹凸有致,佛子有些遗憾,他现在的伤势过重,不宜做一些激烈的运动,否则这具身体亦是上好的鼎炉。 他盘腿坐在地上,忍不住伸手摸朝右边的胸膛,感受到右边胸膛之下传来有力的跳动之后,佛子笑了。 这个仇,他早晚要报还回去。 还有那个婊子,竟敢联合外人来反抗自己,等他回到蜀中之后,他一定会让那个婊子感受一下什么叫做恐惧。 他发誓,他一定会把那个婊子敲骨吸髓,用盐腌制过后,再挂在火塘上熏干。 他站起身来,踢了女子两下,女子幽幽转醒,眼中是止不住的惊恐之色。 “要么,跟我走,要么,我把你杀了吃肉,你选一个!” “我跟你走!” 少女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第一个,她知道,不管她对眼前之人心中再怎么恐惧,唯有活下去,她才有机会为阿公报仇,才能将那些恶魔全都送去见佛祖! ...... 陈堪将锦衣卫出身的方胥派了出去联络各个土司势力,当然,陈堪也没有把握那些土司势力会不会听他的调遣,所以陈堪把重点都放在了距离临安最近,势力最为强大的阿扎土司府与回人土司府身上。 这两个土司府都是人口过万的大族,如果他们愿意出手相助,那陈堪追捕白莲教余孽的机会便大了许多。 “嗷吼~” 一声虎啸山林,惊起飞鸟一片。 亲卫张三手中长刀出鞘,满脸凝重之色的盯着呼啸声传来的方向。 四百人的钦差队伍,战死一百多人,又被方胥带走一百多人,此刻便只剩下了两百人不到。 云南的山上最不缺的便是洪荒猛兽。 如果只是老虎还好,正常来讲,一般老虎都是独来独往的,他们一两百人,自然不惧,怕的是遇到象群。 “嗷吼......” 又是一声虎啸。 陈堪淡淡的说道:“收起武器,是友军来了。” “友军?” 张三一脸茫然,这荒山野岭的,哪来的友军。 他低头,看见胯下的战马毫无惊惧之意,顿时恍然大悟。 果然不出所料,几分钟后,丛林之中便响起一阵阵嚎叫。 一个穿着清凉的女子骑着老虎自林中走出,老虎的身旁又站着一个让陈堪意想不到的人。 “阿刀,你......” 陈堪还没来得及出声,阿刀便冲到陈堪面前,颤声问道:“钦差大人,寨子怎么样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援兵 阿刀提起寨子,陈堪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见他的表情,阿刀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他深吸一口气,颤声问道:“寨子里,可...还有活人?” 作为土人,能在军营之中混成军官,足以说明他不是蠢人。 其实陈堪能安全走到这里的时候,他心里便有了猜测,只是他心里仍旧抱有一丝希望。 “我......” 陈堪无言以对,寨子里确实还有活人,但那个老人,已经逝去了。 半晌之后,陈堪沙哑道:“阿金还活着。” “活着,活着就好......” 阿刀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哆哆嗦嗦的问道:“我...我来晚了?” 看着忽然间方寸大乱的阿刀,陈堪抿了抿嘴唇,刚想说话,便被陈安揪住了袖子。 “大人,让属下来说吧。” 陈安知道,陈堪的心里也不好受,思绪也不清晰,这种时候,是该他出来查缺补漏的。 陈堪低着头,默认了陈安的做法。 陈安便下马将阿刀拉到了一旁,两人私语了一阵,就见阿刀整个人满脸痛苦的跪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阿刀哭了好一阵子。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阿刀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他恨自己为何没有早点借来援兵,也恨自己无能,竟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好。 悲伤的情绪很快蔓延,陈堪身后的将士也是心有戚戚焉,与他们朝夕相处的袍泽今日也战死不少。 军人死在军阵上,不值得伤心,那是每一个军人最终的归宿。 但死在这种小道算计之下,却是让每个人心中都生出无穷无尽的恨意。 阿刀的哭声渐渐收敛,他是个军人,他很清楚他应该在什么时候控制自己的情绪。 当他再次走到陈堪面前的时候,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此仇不报,卑职枉为人子,还请大人下令吧。” 阿刀满脸决绝,不将那侩子手的人头带回寨子里给死难的乡亲们赔罪,他宁愿一死了之。 陈堪望着骑在老虎背上那个女子,走到老虎身旁,朝她躬身一礼道:“麦琪姑娘,拜托了!” 麦琪皱了皱琼鼻,关于那些人的事情,阿刀去向他们求援的时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就算陈堪后面不派人去找他们求援,他们也不可能放任这些外人来到云南大杀一通之后安然离去。 土司与土司之间相互敌对那是土司之间的事情,但有外人来欺负土司,所有土司都不会答应。 她淡淡的应道:“放心吧,现在我们族中可是把你当成大恩人,有我们在,那些人跑不出临安府。” 两人交谈之间,又是一群人自山林之中冒头,与麦琪麾下不同,他们每个人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为首的正是当初在通海县衙与陈堪有过一面之缘的马宝儿。 他从一块巨石上滑了下来,走到陈堪面前,问道:“钦差大人,我们没有来晚吧?” 陈堪摇头,对着马宝儿拱手道:“没有。” 就在这时,山林之中又是一阵响动,三人同时朝着那片林子看过去,一个中年汉子率先从林子里冒头。 他张嘴,口中冒出一连串陈堪听不懂的土话,随后马宝儿和麦琪朝他点点头,也回应了一串陈堪听不懂的土话。 三人交谈片刻,那中年人朝陈堪拱手道:“大人恕罪,我来晚了。” 见来人会说汉话,陈堪拱手道:“阁下是?” “我乃是摆夷府指挥佥事,我父亲是大明皇帝钦封摆夷土司,此次,我乃是为望月寨之事而来!” 三大土司联袂而至,陈堪的眼睛忽然有些酸涩。 他没有多说,只是再度朝三人拱手:“有劳了!” “大人客气,那些魔鬼闯进我族领地大杀一通,此仇若是不报,别人还以为我摆夷一族都是软蛋。” “儿郎们,随我进山!” 见族中派出来的人到了,阿刀忍不住眼眶有些湿润。 “大人,我们少族长到了,还请大人允许卑职跟随我家少族长进山。” 阿刀含泪请求,陈堪没有拒绝,吩咐道:“若是有什么发现,随时与本官联系。” “卑职省得。” 阿刀应了一声,快步跟随着摆夷土司那中年人的脚步,很快便消失在陈堪的视线之中。 “进山!” 马宝儿大喊一声之后,也领着麾下的人手隐入了山林。 麦琪看向陈堪,淡淡的说道:“山里面有瘴气,你们汉人进去容易死在山里,你先带人去通海县等我们,有消息了我会让人给你报信。” 陈堪颔首:“多谢姑娘大力相助,此恩本官绝不敢忘,将来若是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也请贵族不吝开口。” 女子拍了拍老虎的头,一声虎啸之后,阿扎土司府的麾下也消失在陈堪眼前。 三个土司府聚集了上万人进行搜山,他们作为云南真正的主人,陈堪唯一能做的,便是不给他们拖后腿。 连夜赶到了通海县衙,陈堪把自己关进了屋子,不吃也不喝的开始等待三个土司府搜山的结果。 ...... 某处叫不出名字的山林之中,一个猴子一般的侏儒带着一个少女缩在草丛里,两人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佛子静静的看着一支白莲教的小队伍从眼皮子的底下走过,却没有丝毫想要叫住他们的意思,哪怕那些人是他曾经最为信赖的属下。 他现在已经不确定,这些人是否还值得信任,有没有被那女人收为己用。 他不敢赌。 胸口处传来的疼痛,让他不敢与任何一个白莲教的教徒打交道。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个女人逃出云南的第一步必然是赶去蜀中整合他遗留下来的势力。 现在他想报仇,唯一的办法就是先那两人一步回到蜀中,然后布下天罗地网,将那两人一网打尽。 不过在这之前,也不能让他们那么好过。 待那队白莲教徒走远,他强忍着胸口传来的剧痛爬上了树干。 一眼便看见了另一座绵延的大山之上盘旋的苍鹰。 第212节 那苍鹰本该是他用来为麾下白莲教徒指路所用,现在看来,应该也是落到那女人手里了吧? 盘坐在树冠之上,佛子稍加思索,还是放弃了收回苍鹰的办法。 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也要等那些追兵追到这里。 到时候自己把苍鹰收回,那贱女人没了苍鹰领路,后有追兵,想来也足够她喝上一壶了。 跳下树干,佛子看着少女舔舔嘴唇,最终还是放弃了再喝点血的想法。 留着她还有用,她对云南的深山老林比自己更熟,有她在,至少自己躲避追兵的时候要容易一些,再不济,关键时候还能用来当人质和肉盾。 阿金看着他舔嘴唇的样子,身体便忍不住下意识的一抖。 一路走来,这个恶魔都已经喝了她三次血了,这导致她此时脑袋都有些眩晕。 她无数次的想过逃跑,奈何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想要从这个恶魔手下逃走谈何容易? 佛子凶神恶煞的问道:“你不是说有一条小路可以绕到对面山上去吗?” 阿金怯怯的点了点头。 “带路!” 两人离去不久之后,一个骑着老虎的少女便带着一队人马来到了他们刚才躲藏白莲教徒的地方。 少女跳下老虎,看了一眼草丛之中留下来的血迹,伸手拈起一点沾了血的泥土在指尖搓了搓。 随后用土话说道:“血液还没凝固,他们还没走远,追!” “嗷吼~” 老虎一声虎啸,然后便挨了少女一巴掌! “你把人都吓跑了!” 少女气咻咻的的用土话说了一句,老虎磨盘大的脑袋上竟露出一丝人性化的委屈。 “追!” 少女翻身骑上老虎,带着人继续追进了密林深处。 在另一片山中的的独臂男子和圣女也听见了这声虎啸。 山洞之中,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已经聚集了数百人。 朝廷军队追来时,教徒们化整为零各自逃窜,本就是圣女和佛子提前定下的计划。 现在能聚集数百人,已经很出乎她的预料了。 所以在听见虎啸的瞬间,圣女便决定不等了。 她一起身,独臂男子便跟着起身。 男子问道:“怎么了?” 圣女望着正在休息回恢复力气的教徒们,淡淡的说道:“咱们先走,去兔耳关等剩下的人。” 教徒们从闭目养神的状态中清醒过来,问道:“为何?” 不等女子开口,便有人反对道:“不行的圣女,没了圣鹰领路,弟兄们走不出大山的。” 圣女蹙眉道:“我有预感,追兵要到了!” “咱们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不能再等下去了。” 圣女发话,纵然其他人再有意见,但教规摆在那里,根本没有众人反抗的余地。 圣女率先在独臂男子的搀扶下走出山洞,紧接着其他人不管乐不乐意,也只得跟了上去。 前车之鉴不远,他们可不愿意在这里丢了性命。 数百人隐入山林,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进山的土司山民们顺着白莲教一路留下来的踪迹,很快便追到了山洞里,而山洞之中的火堆尚未完全熄灭。 第二百三十五章 固执 通海县衙的牢房里,逐渐有零散的白莲教徒被送进去。 而负责审讯他们的,便是去搬救兵回来的方胥。 可惜的是,审来审去,也只是一些小角色,根本掏不出有用的信息。 他们甚至连佛子和圣女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更别说了解他们的行踪。 而陈堪把自己关进房间之后,就没有再踏出房门一步。 望月寨发生的事情,令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自我怀疑之中。 细思之下他才发现,他在大明依旧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 朱棣喜欢他,随便赏了他一个职位给他玩耍。 而他每天在做的事情,不是在和别人斗心眼,就是在混时间。 他那些想象中应该改变历史,改变大明的事情,他根本就一件都没有去做。 事实上,他连一个白莲教都斗不过。 陈堪蜷缩在床上,双目无神的盯着房间的某处墙角,满脸颓然之色。 来到大明之后,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迷茫。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陈堪不为所动。 “咚咚咚...” 房门响了一阵之后,门外之人失望的离去。 陈堪忽然站起身来,背负着双手在房间里开始踱步。 他觉得他应该做点什么,而不是每天喊着响亮的口号去随波逐流,做一个咸鱼一般的废物。 “来人,为本官准备一份饭食。” 陈堪终于开口了,守在门口的两个将士大喜。 钦差大人自望月寨出来之后,整个人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带着整个钦差队伍都变得死气沉沉。 现在他终于开口了,并且,终于想起来要吃饭了。 真是,可喜可贺哇! 很快一份冒着热气的饭菜便被陈安亲自送到了房间之中。 陈安刚要开口,陈堪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陈安欲言又止,只好暂时将想说的话噎在嗓子里。 陈堪几大口将碗中的菜饭扒完,淡淡的说道:“通海这里交给你了,土人抓回来的白莲教徒如果问不出什么信息,那就全都杀了。” 陈安一愣,心里涌现出一股不妙的感觉。 但陈堪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起身便出门走出了县衙。 “方胥,召集人手,跟本官进山!” 陈堪没有废话,让方胥将他的亲卫全部集合起来,便准备钻进山林。 “大人,这是做什么?” 跟着出来的陈安急了,怎么又要进山? 好好的待在县衙里等消息不好吗? 非得去给别人添乱? 但陈堪没有给他多嘴的时间,见方胥已经集合好人手,便带人出了县城扬长而去。 “大人......” “唉!” 陈安跺了跺脚,看着陈堪逐渐消失在视线中,忍不住仰天长叹。 “这都,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云南的山再大,总会有尽头。 山中看似到处都是路,却没有任何一条适合大规模的队伍前进,许多小路甚至只能歇着走,一不注意便容易滚下坡去。 陈堪带着一个简易的口罩,闻着尿味和木炭味,面色不变的带着众人穿梭在丛林与荆棘之中。 黑夜是他们隐藏行踪最好的遮掩,月光在连成一片一片的树干之中偶尔穿插出一抹光亮。 这场隐没在黑夜之中的猎杀,谁都有可能会为此丢掉性命,包括陈堪。 “大人,前面有人!” 方胥带着一个猪嘴回到陈堪等人暂时歇脚的一处灌木丛中。 瓮声瓮气的禀报了他探路的发现。 “悄悄靠上去,如果是落单的白莲教徒,便杀了,若是友军,问他们要个向导,山太大了,没有向导的话,咱们很可能进得来出不去。” 随着陈堪的话音落下,方胥便像野猫似的钻出了低矮的木丛。 “咕咕咕......” 一阵宛如猫头鹰一般的叫声响起,这是方胥已经得手的暗号。 陈堪钻出木丛,猫着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现场没有多少打斗的痕迹,几个白莲教徒死得也非常安详。 方胥留了一个活口,为了防止他大喊大叫惊扰到别人,此时他的嘴里塞着一根手臂粗细的木棍。 陈堪将木棍拔出来,问道:“你们圣女朝哪个方向去了?” 教徒满脸惊恐的摇了摇头,不知道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陈堪一刀封喉。 第213节 “继续朝着更深处搜索。” 陈堪一声令下,众人猫着腰再次出发。 云南的山确实很大,一万三千多人隐入山林,彼此之间想要碰面的几率几乎可以小到忽略不计。 陈堪等人进山半夜了,也才遇到一支落单的白莲教小队。 至于友军,更是一个都没看见。 若非方胥等人乃是锦衣卫出身,精通追踪与反追踪的技巧,能在黑夜之中发现任何细微的蛛丝马迹,只怕陈堪早就成了无头的苍蝇。 走了没多久的路程,方胥再次示意众人停下,因为迎面走来了一支点着火把的队伍。 各自找了粗壮的树干躲藏起来,众人静静的等待着那支队伍走近。 理论上来说,白莲教徒是绝对不敢如此大摇大摆的点着火把走在山里的,但万一呢? 随着火光越来越近,众人也不由得默默的松了口气,是友军。 来人一行十数人,看打扮应该是摆夷或者阿扎麾下,这两个土司府麾下的土人穿着打扮和长相都差别不大,陈堪带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土人的反应完全出乎了陈堪的预料,他们在第一时间熄灭了手中的火把,几个跳跃便攀着树枝荡到了高处,口中发出咿咿呀呀宛如猿猴的声音。 没一会儿,便听见不远处传来几声猴儿叫的应和。 陈堪无奈,只好将火把点着照在自己的脸上,尽可能的让他们看清楚自己的长相。 土人们有些惊疑不定,白天在官道上的时候,他们确实见过陈堪,但他不是去了县城等消息吗,怎么又会出现在山里? 双方之间语言不通是最大的问题,陈堪连比带划,终于让几个土人放下了戒备之心,荡到陈堪的头顶,口中吐出一连串陈堪听不懂的土话。 看着他脸上焦急的样子,陈堪也很焦急。 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 我听不懂啊! 那土人见状,口中忽然学起了老虎的叫声。 然后指着一个方向走来走去。 陈堪明白了,他问道:“麦琪,大王,在那个方向?” 土人听不懂汉话,但麦琪这个名字他却是知道的,当即点头,拉着陈堪的袖子便要朝那个方向去。 但土人拉陈堪的袖子这个动作却是让陈堪带来的亲卫们警觉起来。 “大胆!” 长刀出鞘,雪白的刀片子在月光下闪烁着寒芒,顿时将那土人吓得跳出去好几米远。 “不得无礼!” 陈堪呵斥一句,让他们收起刀子,然后朝土人指的那个方向点点头,示意自己愿意跟他们走,土人惊疑不定的比划了一下,见陈堪重重的点头,这才走在前面为陈堪带路。 但不知道是忌惮陈堪,还是被刚才陈堪的麾下抽刀的样子吓到,他仍然攀在树枝上,在树冠上跳来跳去,就是不肯下来好好的走路。 其他的土人见状,也是借助大树开始移动,一边监视着陈堪等人,一边朝山坡上爬去。 陈堪带着亲卫们跟着他们翻过好几座山,终于来到了一处山洞。 山洞中间点燃了一个巨大的火堆,将整片山崖照耀得宛如白昼, 当陈堪出现时,无数双眼睛顿时盯上了他。 陈堪顺着洞里看去,这才发现不仅是麦琪和大王在这里,摆夷土司的少族长,还有回人土司的马宝儿都在。 不过围绕在他们身旁的人并不多,约莫和陈堪带来的亲卫差不了多少。 麦琪看见了陈堪,忽然皱起了眉头,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帮忙!” 陈堪摸了摸鼻子,看起来这些人好像不太欢迎自己的样子,嘛情况? 摆夷少族长对陈堪更是没什么好脸色,他淡淡的说道:“你帮不上什么忙,赶快回去吧,有什么消息我们会叫人来告诉你的。” 陈堪蹙眉道:“诸位是不欢迎本官吗?” “不是不欢迎你,而是你们汉人在山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搞不好还有可能成为那些人挟持的目标。” 麦琪发誓,她说这话绝对算是好心提醒这个汉人的官儿。 但他没料到,陈堪闻言竟直接带人便要继续爬进山林之中。 陈堪明白他们话中的意思,显然是将他当成了拖后腿的累赘了。 既然如此,陈堪也不愿意与他们结伴同行,反正他靠着方胥等人,不也追到了这里? “你等等!” 麦琪追出了山洞,陈堪回首问道:“还有事情吗?” 麦琪皱着眉头道:“你这人怎么就不听劝呢?” 陈堪道:“我只是想尽一份心力而已。” “你们汉人的官儿都这么固执吗?” 少数民族的姑娘是出了名的心直口快,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反倒是陈堪,被她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 见陈堪沉默,麦琪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们土人世世代代生存在这些大山里面,这些大山就像他们的家,他们自是可以来去自如。 但汉人是外来者,他们没有办法长期生活在大山里面,他不能任由陈堪带人进山。 若是陈堪死在山中,他们负不起这个责任。 但陈堪的固执远超她的想象,她只能妥协道:“你带着你的人跟着我们吧,我们已经摸清了那些人的行踪,天一亮便会动手,你跟着我们,有危险我们还能照应一下你。” 第二百三十六章 死而复生 又一次被小看了,但陈堪心里已经没了那份自以为是的骄傲。 他颔首应下,拱手道:“多谢!” 寻了个角落坐下,陈堪开始闭目养神。 他相信麦琪,作为此地真正的主人,麦琪说他们已经掌握了白莲教的行踪,那就是一定掌握了。 因为那些白莲教徒和陈堪一样,他们在山里,同样比不过当地的土司,哪怕他们在蜀中也经常满山乱窜。 一夜无话,天微微亮时,陈堪睁开了眼睛。 麦琪和马宝儿,以及摆夷少族长都已经整装待发,见陈堪清醒过来,麦琪问道:“你还能走吗?” 陈堪点点头:“可以!” 他知道麦琪为何会有此一问,因为他的脚上已经渗出了血迹。 一晚上连翻几座山,陈堪细皮嫩肉的脚早就已经不堪重负。 要是放在以前,陈堪早就叫苦连天了,但现在,他觉得他还能再翻几座山。 麦琪摇了摇头,随后翻身跨上了大王的背上,驱赶着大王来到陈堪面前。没好气的说道:“上来吧,真不知你们汉人是怎么想的,不行就不行,非要逞什么强。” 陈堪咧嘴一笑,也没和麦琪客气脚一抬便坐上了宽阔的虎背。 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和麦琪骑老虎了,至于男女授受不亲,这个时候谁还去管那些酸腐的教条? “根据儿郎们打探回来的消息,你口中的那些白莲教徒正在往兔耳关方向移动,不过他们的人数不多,约莫四五百人的样子。” 麦琪一边控制着老虎,一边为陈堪说着他们麾下的土人打探回来的消息。 陈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明白了白莲教的意图,化整为零各自逃窜。 这样确实能最大限度的逃脱朝廷军队的追捕。 可惜的是,他们很可能没算到,追捕他们的根本就不是朝廷的军队,而是云南当地的土人。 麦琪继续说道:“我们的打算是全面搜山,同时封锁他们所有的退路,将他们逼迫至兔耳关,再配合兔耳关的守军将他们一网打尽。” 对于麦琪等人的打算,陈堪没有什么异议,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若是在山里交战,且不说山里根本不具备交战的条件,就算是所有的土司一拥而上,也未必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山中可以隐藏身形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况且山里又不缺食物,若是在山里和他们玩持久战,那这场争斗不知道得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得到一个结果。 那不是陈堪想要的结果。 陈堪还等着拿佛子的人头回望月寨去祭祀那些死难的无辜者。 ...... 正在往一条小路亡命逃窜的圣女也知道了追兵是当地土司,而非朝廷军队的消息。 她铁青着脸,朝负责打探消息的那个白莲教徒问道:“你不是说云南的土司并不受官府的调遣吗?” 那男子脸色也很不好看,他可以保证,他的信息是绝对没问题的。 但他确实没办法解释为何这些土司会阴魂不散的追杀他们。 他们和这些土司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鬼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听陈堪的话。 他将目光看向了独臂男子。 感受到男子有些悲愤的目光,独臂男子有些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圣女眉头微皱,就算是屠杀了望月寨的土人,也不该有这么多土人进山来追杀他们啊,那些土人跟疯狗似的,咬到一口就不肯松口,这绝对是有人在背后谋划指挥。 她选择在计划失败后隐入山林,便是考虑到在官道上他们肯定跑不过朝廷的骑兵。 却是没料到算漏了这些疯狗似的土人。 难道说这些土人都是那人派出来的? 不可能啊,据说这些土人连沐晟的面子都不买,又怎会甘愿受那人的驱使? 圣女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看向一旁的男子道:“按照原计划实行吧,咱们的目标太大了,分头走。” 独臂男子咧了咧嘴角,淡淡的点了点头:“好!” 第214节 圣女预备了很多种逃生的方案,其中最坏的结果便是牺牲所有的白莲教徒来掩护他们逃走。 而现在,虽然那些土人还没追上来,但她本能的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搞不好就要全军覆没了。 随着圣女一声令下,在场的白莲教徒瞬间分散成十余支小队。 除了其中两三支,其他的队伍全部掉头,朝着不同的方向开始逃窜。 看着人越来越少,圣女的心里在滴血,虽然去送死的大多数都是西佛子麾下的教徒。 但西佛子现在已经归西了,她只需要去蜀中整顿一番,这些人便会成为她力量的一部分。 现在却不得不让他们去送死。 这都是即将吃进嘴里的肉啊,她怎么能不心疼? 来时她心高气傲,机关算尽,本以为此行万无一失,谁料最后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断尾求生,何其痛也? 但现在不是悲伤之时,追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追上来,他们必须尽快逃出大山。 独臂男子一把扯下笼罩在嘴上的口罩,用怪异的语气喊道:“跟我走!” 他带的那支队伍任务最重,因为他要给圣女断后。 而圣女所带的那支队伍,则是拐道走进了一条小路。 她的功课做得很足,哪里有什么道路通往哪里,她早已让人打探了一遍。 一炷香之后,一个侏儒带着一个少女出现在了原地。 “天不亡我啊,哈哈哈哈哈......” 侏儒男子有些癫狂的大笑了一阵,引得一旁的少女满脸惊恐之色。 本以为大仇得报之时,起码也是要回到蜀中之后了。 没成想云南的土司发疯了,竟然把那婊子辇得像丧家之犬似的,这对于他来说,难道不是天赐良机吗? 他如何能不高兴,不颠狂? 寻了一个方向之后,他带着少女钻进了林子。 在这样的山林之中,他才是真正的如鱼得水。 那些土司在他眼中,不过是土鸡瓦沟罢了,只要他想,他随时能将那些土人远远的甩在身后,哪怕他身受重伤。 因为,他本身就是一只猴子。 几个荡身之间,他已经带着少女来到了一支送死小队的必经之路上。 小队只有二十余人,为首那白莲教徒脸上满是阴郁之色。 麾下的白莲教徒脸上的表情也很难看。 因为圣女这是要让他们去送死啊。 换成谁来,谁的心情能好? “要是佛子在的话,咱们又何必去为那娘们儿卖命?” “老大,佛子究竟去哪里了,你倒是给句准话啊?” 麾下的白莲教徒忽然烦躁起来,为首那人没好气道:“你们问我,我去问谁。” “就算佛子要回蜀中,也该给弟兄们打个招呼啊。” “现在倒好,一个女人反倒爬到咱们头上来了,咱们可是来帮她的,她反倒要弟兄们去送死,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队伍里的抱怨声越来越多,为首那人沉声道:“不许胡说。” 队伍里顿时传出一声惊呼:“都什么时候了,老大你还在维护那婊子?” 为首那人怒斥道:“圣女的身份乃是圣母亲自承认的,老子能怎么办,佛子突然离去,那肯定是有急事,你们喊什么喊,都给老子把嘴闭上。” 提到圣母,队伍中不忿的声音忽然一滞,他们倒也不敢继续抱怨,只是脸上的表情更难看了一些。 佛子一声不吭的失踪了,让许多从蜀过来的白莲教徒都很心慌。 虽然圣女的解释也算合理,但他们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若非他们相信自家佛子的武力,只怕早就怀疑佛子已经遇害了。 当然,最关键的是,他们没有理由怀疑圣女会谋害佛子,毕竟就连圣女都是佛子一手扶持起来的,圣女手上的力量也不足以让佛子无声无息的消失。 简单来说,他们虽然不服气一个女人站在他们头上拉屎撒尿,但他们仍然信任她。 他们的对话让躲在暗处的佛子听了个清清楚楚。 一时间他只觉得有些忧心,这些蠢货,难道就没怀疑过老子已经遇害了吗? 他觉得他必须得现身了,再不现身的话,这些蠢货可能就要死光光了。 “咳咳!” 佛子轻轻咳嗽一声,顿时引起了那送死小队的注意。 “谁?” “滚出来!” 送死小队顿时警惕起来。 佛子缓缓的从树干上滑下,阴恻恻的说道:“老子滚出来了,怎么,你们有什么意见?” “佛子?” 为首那人有些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之人就是他们日思夜想的佛子。 至于佛子身旁的少女,则是被众人华丽丽的无视了,一个土人女子而已,完全不值得他们多看一眼,哪怕这个土人女子出身的寨子在昨天被他们屠戮了一遍。 “是我!” 佛子半蹲着,双手拄地,看起来像极了猿猴,这是他最喜欢的姿势。 见到这个姿势,那人忍不住眼眶一热,问道:“佛子,圣女不是说您回蜀中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佛子皱了皱眉,摇头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把弟兄们集合起来,我带你们逃出包围圈。” 败给那独臂男子,差点死在他手上的事情,佛子决定烂在肚子里。 单挑没打过,还被人家埋了,说出去实在是太丢脸了。 想他堂堂白莲教西佛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当然,一码归一码,仇还是必须要报的。 只是他的话一出口,便看见那男子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佛子蹙眉道:“怎么了?” 那男子摇摇头,拱手道:“佛子,您走了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情,咱们败了,那人在我们的围杀之下活了下来,圣鹰...圣鹰被圣女拿走了。” 这些事情佛子当然知晓,他问这句话的目的只是单纯的想测试一下眼前这些人对他还有几分衷心罢了。 现在看来,那婊子的手腕也不怎么样啊,都一天一夜了,还没让所有的白莲教徒归心。 他淡淡的笑道:“无妨。” 说完,双手合拢,双手的大拇指并拢对在嘴上,片刻后,一阵低沉的声音便传了出去。 圣女逃跑的路线虽然是提前规划好的,但是在连绵不绝的群山之中,她依旧需要一个坐标,唯有如此,才能在无数条道路之中选择出正确的那条。 而那个坐标,正是在山间盘旋的苍鹰。 苍鹰识途,能为她指明正确的方向。 但走到一处峡谷边时,苍鹰却是盘旋在上空不断的转圈,似乎是遇到了什么让它迷茫的事情。 “怎么回事?” 女子看着在天空之中不断转圈圈的苍鹰,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若是这只老鹰不再给她带路,她如何能逃出这茫茫群山之中? 负责守卫圣女安全的小队也是有点懵逼,他们都是圣女从江南带过来的,对于这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圣鹰了解得也不是很清楚。 难道是圣鹰也迷路了? 他们同时看向了队伍之中的一个男子,这一路走来,都是他在用口哨控制着圣鹰给众人领路,现在圣鹰突然失控了,除了是被他做了手脚意外,他们想不出其他的解释了。 而那男子见状,脸上则是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他从怀中掏出口哨,放进口中吹响,但圣鹰却并未向往常一般俯冲下来,而是不断的在半空之中打转。 “发生了什么事情?” 面对圣女的诘问,男子躬身道:“回圣女,除了属下之外,还有其他人在控制圣鹰。” 圣女问道:“是谁?” 男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音一转道:“圣鹰乃是佛子养大的,能够控制圣鹰的哨子佛子做了三个,其中一个在咱们手上,另外两个在蜀中。” “你的意思是,是佛子在控制圣鹰?” 圣女忽然惊声道:“这不可能!” 男子摇头道:“属下也觉得不可能,但除了佛子之外,没有人能不靠哨音的情况下控制圣鹰。” 圣女的表情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如果真的是佛子在控制圣鹰,那岂不是说佛子根本就没死? 可他不是说,他亲手刺穿了佛子的心脏吗? 难道他在骗我? 第二百三十七章 卡帧的老鹰 追出山林之后,有土人回报,原本聚在一起的白莲教徒分成了数十支小队,其中有数支队伍回头朝他们杀了过来。 陈堪在听完麦琪的翻译之后,脸上不由得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第215节 不出意外的话,白莲教这是准备断尾求生了。 但陈堪岂能如他们所愿。 “继续追,逼迫他们走出山林。” 陈堪下达命令,自然有麦琪帮他做翻译,数十支小队,对比陈堪带来的人或许人数很多,但是在上万人的追捕之下,陈堪可不认为他们能逃脱三大土司府联手布下的天罗地网。 至于回头那些白莲教徒,不过是来送死罢了,至于拖延时间,所有人都不认为他们拖延出来的那点时间能对这么多人造成什么影响。 不知翻过了多少座山,陈堪已经麻木了,还好他是和麦琪骑着老虎,否则他觉得他真不一定能靠双脚走到这里。 “那是什么东西?” 在天空上不断盘旋转圈的苍鹰引起了陈堪的注意。 麦琪不满道:“一只老鹰而已,怪喊什么?” 云南气候温润,各种野生动物也不少,一只老鹰确实不值得让人去多注意。 但陈堪望着那只老鹰,总觉得那鹰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若是在捕猎的老鹰,这样在天空之上大摇大摆的盘旋,不会把猎物吓跑吗? 而且它貌似卡帧了? 等等,卡帧? 一只老鹰为什么会卡帧? 陈堪忽然指着苍鹰盘旋的方向,大喝道:“正主在那个方向!” 陈堪的判断毫无事实依据,但他敢打包票,那个方向一定是他们要追的人。 “你别胡咧咧,你怎么知道在那个方向?” 麦琪有些不满了,数十支小队伍朝不同的方向分散开来,连她都不知道他们要追的人朝哪个方向跑了,陈堪一个从来没在山林里生活过的人怎么会知道。 这是在质疑他们的专业性吗? 陈堪解释道:“你看那只老鹰,像不像被人控制了?” 麦琪刚想反驳,陈堪便继续说道:“你能控制老虎,你怎么知道别人不能控制老鹰,况且,他们和我一样都是汉人,对云南也不熟悉,如果不是老鹰给他们带路,在山里他们是怎么知道正确的方向的?” 陈堪一番话说出口,麦琪便是一愣。 他们光去追踪了,一时间忽略了这个重要的问题,那些汉人是怎么在山里找到正确方向的? 还有他们那么多人,为什么不怕山里的瘴气? 他们明明也是汉人,没道理会比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山里人更加了解大山才对。 难道这个年轻的汉人大官儿说的是真的,这些人真的在控制老鹰给他们带路? 她还想嘴硬一下,便又听见陈堪说道:“你看那只老鹰的样子,像不像有人在争夺它的控制权?” 麦琪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就见老鹰一会儿飞向一个方向,在两个方向之间来回的穿梭,却就是不停靠在任何一方。 这么一说,还真是像。 两人心里同时升起来一个念头:“他们内讧了!” “天赐良机!” 两人心里的想法瞬间达成一致。 “收缩包围圈,别让他们跑了。” 陈堪瞬间做出决定,麦琪用土话将陈堪的命令翻译给了传递消息的土人之人,顷刻之间,山林之中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猿猴叫声。 在山林里,土人们便是用这种声音来交流和传递信息,倒是真有些原始人的意思。 麦琪对着守在身旁的土人用土话吩咐了一句,便带着陈堪控制着老虎急速地朝苍鹰盘旋的方向飞去。 硕大的老虎在山林之中如履平地,健步如飞。 带起的阵阵气流吹在陈堪脸上,就好像后世在山路上飙摩托车的感觉。 让陈堪的心里既紧张又刺激。 然后,他伸出手抱住了麦琪纤细的腰肢。 陈堪发誓,此时此刻,他心里绝对没有什么龌龊的心思,纯粹是单纯的害怕滚落下去。 因为云南的山不止是坡度大,悬崖也很高,并且被密密麻麻的植被覆盖,根本就分不清哪里是悬崖。 万一一脚踩空,陈堪不敢想象那种后果。 他的家里还有娇妻在等他,他可不能死在云南。 麦琪被陈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她的腰肢本就裸露在外,更关键的是,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和哪个男人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 要不是胯下的大王速度太快,麦琪能理解他抱住自己是怕摔下去,她都要认为陈堪是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虽然这个汉人的官儿长得很好看...... 猎猎风中,陈堪紧紧的抱着麦琪纤细的腰肢,老虎不断的在山林之间跳跃。 其他的土人宛如猴子一般在树枝上荡来荡去,速度比起骑着老虎的陈堪和麦琪竟也丝毫不慢。 麦琪的心里满是纠结。 她在纠结要不要让这个汉人的官儿放开自己。 虽然族中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但她本能的觉得他们现在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妥。 好像族中那些婶娘和姐妹也不会随意让男人搂住她们的腰肢,除非那个男人很强壮,还能够弄来很多的食物。 好纠结啊! 难怪阿爹说要离汉人的官儿远一点。 果然是有道理的! 汉人的官儿太不要脸了,既不强壮,也没有给她弄来很多食物,除了长得好看了一点,简直一无是处。 但是如果让他放开的话,大王的速度这么快,万一这个瘦得跟猴儿一样的官儿滚下山去该怎么办? 麦琪心中的纠结陈堪自然是不知道的。 因为他觉得他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颠出来了。 老虎跑得固然是快,但在山里的这种颠法也是真的要人老命。 关键他只能坐在老虎的屁股上面一点,老虎每一次跳跃,后腿骨便硌在他屁股上面,比他妈石头还硬。 没过多久,陈堪便觉得他的屁股已经不是他的了。 正所谓望山跑死马,明明看着老鹰盘旋的那座山就在不远处,感觉像是一步就能跨过去,偏偏跑了这么久,众人还是没能接近哪怕是那座山的山脚。 陈堪人麻了。 麦琪纠结了一会儿,便全身心的投入到控制老虎的过程当中。 她决定原谅这个汉人官儿的冒犯。 毕竟是事出有因嘛,况且也不会少掉一块肉。 众人距离那座山越来越近,而白莲教徒对于老鹰控制权的争斗似乎也分出了胜负。 至于陈堪是怎么判断出来的,很简单,因为那鹰不再卡帧了。 ...... 佛子放下双手,伸出一条长长的臂膀,脸上露出了笑容。 苍鹰在天空之中盘旋几圈之后,顺着佛子俯冲而下,稳稳的停在了佛子的肩膀之上。 与志得意满的佛子相比,站在峡谷边上的圣女却是满脸怒容。 她麾下的白莲教徒也是一脸愕然之色。 圣鹰没了! 那他们怎么走出大山? 所有人齐齐的看向手持口哨那人,眼神凌厉得仿佛要把他撕碎。 看见这么多双仿佛要吃人一般的目光,男子脸色终于有些慌乱起来。 她来到圣女面前跪下,擦了一下脸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战战兢兢的拱手道:“圣女明鉴,这绝对是佛子所为,属下提议咱们先和佛子汇合。” 圣女的脸色阴沉到了极致。 在她的计划中,此行本该万无一失,却是没想到意外频出,如今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说不定就连自己的小命都要留在这里,这让她如何能甘心? 跪在地上的男子见圣女半天不开口,不由得小心翼翼的问道:“咱们是否需要给佛子发个信号,让佛子过来与我们汇合?” 闻言,圣女心中更是苦涩。 与佛子汇合,只怕佛子见到她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将他剥皮抽筋。 此时此刻,她心里不由得有些埋怨独臂男子。 是他信誓旦旦的回禀说他已经一剑刺穿了佛子的心脏,并且还将佛子埋葬在土里。 但现在圣鹰失去了控制,这又该怎么解释? 除了佛子未死之外,他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 长吸了一口气,圣女淡淡的说道:“给佛子传信吧。” 事到如今,她没有别的选择,没了圣鹰带领他们绕过那些瘴气横行的危险区域,哪怕知道正确的道路,她也未必能逃出生天。 至于怎么和佛子解释,大不了弃车保帅,只要她活着,人才总是能再培养的。 至于给佛子传讯很可能把自己的位置暴露在追兵眼前,此时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走不出大山,就算不死在追兵手中,也会死在恶劣的环境里。 “咻~” 一朵彩色的云在天空之中炸响,吸引了山林之中所有人的目光。 佛子抬起头,看向那朵绚丽的烟花雨,嘴角露出淡淡的嘲弄之色。 正带着人去堵截追兵的独臂男子也看见了这朵烟花,随后脸色陡然难看了起来。 “脑子有病吗?” 第216节 “若非你还有些用处......”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却不得不带着人掉头朝那烟花升起的方向赶去。 那女人的位置已经暴露,他必须得回去,不然光凭她手中那些力量,不可能躲过土人的追杀。 第二百三十八章 勇气 骑在大王身上的陈堪和麦琪自然也看见了那朵爆开的烟花。 麦琪此时就算再怎么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承认陈堪的判断是对的。 那烟花明显是在告诉所有的白莲教徒朝那个方向集合,如果说那个方向的人都不是陈堪等人要追过去的正主,那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们准备金蝉脱壳了。 但以陈堪对那个女人的了解,在没有绝对的力量保证她的人身安全时,她绝不可能独自逃入山林之中。 同样,散落在各地的白莲教徒,也看见了圣女传出的信号。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计划中在兔耳关才会炸响的集结信号会在此时响起,但他们还是自发的朝着那个方向涌去。 只是在赶路时,难免会有白莲教徒与追捕他们的土人撞在一起。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场关于生与死的争端便无法避免。 “加快速度!” 仇人就在前面,陈堪的眼珠子突然变红了,与白莲教的这么久的恩怨,今天总算要有一个了结了。 京城义庄之中那八个少女的命,望月寨中的那数十条人命,还有针对自己那些莫名奇妙的刺杀,这一桩桩,一件件,今天或许都会有一个结果,陈堪如何能不激动。 “嗷吼~” 虎啸山林,百兽之王的威势让整片山野之中的猛兽瑟瑟发抖。 此刻,陈堪仿佛与兽王融为了一体,睥睨着眼前的山河。 独臂男子带着小队回防,在快要到达目的地时,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看着忽然从山林间冒出来的佛子,独臂男子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吃惊之色。 “你没死?” 独臂男子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这个长得与猿猴一般的侏儒,满脸难以置信。 佛子一脸戏谑道:“怎么,我没死你很不开心?” 而跟在独臂男子身后的白莲教徒,面对突然跳出来拦路的佛子,脸上却是忍不住露出激动之色。 “佛子,圣女不是说您有事先回蜀中了吗?” 佛子嘴角一抽,指着独臂男子道:“给本尊围住他!” 两只小队的成员几乎全都是佛子自蜀中带过来的白莲教徒,从江南所来的教徒则是已经保护着圣女先行离去。 所以他们几乎不用思考,便瞬间将独臂男子围在了中间。 虽然不知道佛子为什么要对自己人出手,但他们本能的相信自己的佛子绝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 独臂男子被这么多人围住,脸上也不见慌乱之色,只是恶狠狠的看着佛子,问道:“本尊明明已经亲手刺穿了你的心脏,你为何还能活下来?” 佛子半蹲在地上,听见独臂男子的自称之后,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淡淡的嘲讽之色:“怎么,不装了?” 独臂男子摇了摇头:“不可能,你绝不可能活下来。” 两人驴头不对马嘴的交谈起来。 围住独臂男子的白莲教徒们闻言,先是惊愕不已,随后便是怒火滔天。 原来佛子根本就不是回去蜀中,而是被眼前这个自己人给算计暗杀了。 他们眼中冒出怒火,心里满是被欺骗之后的羞恼。 “杀了他,为佛子报仇!” 虽然佛子没有死去,但从他胸口处的一片猩红,便能看出他究竟遭受了什么样的非人遭遇。 这简直令他们怒不可遏。 来自自己人的背叛,绝对不可原谅。 两队白莲教徒合兵一处,对着独臂男子便一拥而上! “我看谁敢,本尊乃是南佛子山田次郎!” 独臂男子用怪异的口音大喊了一句,原本已经长刀出鞘的白莲教徒们脚步一顿,下意识的将目光看向了佛子。 “住手!” 佛子走进人群之中,脸上露出猫捉老鼠一般的表情,嘲弄道:“怎么,不装了,摊牌了?” 独臂男子冷哼一声,淡淡的应道:“哼,你的命还真是硬啊!” “谁说不是呢,若是本尊的命不硬一点,这会儿怕是早就被人挖起来鞭尸了。” 佛子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将凶狠的目光看向了某个缩在草丛之中的少女。 汉人讲究死者为大入土为安。 他和独臂男子的争斗,是在绝对公平的状态之下进行的,他输给南佛子,是他技不如人,所以他心里反倒没有那么恨南佛子。 但眼前这个土人少女,却是想将他挖出来鞭尸,这就让他很难接受了。 如果不是需要少女的血液补充营养,他早就将少女杀了吃肉了。 而现在,南佛子已经落在他的手里,他的属下们也还没有背叛他,所以他决定暂时先解决掉这个土人少女。 独臂男子被围在人群之中,剩下的那只独眼不停的转动,似乎是在思索着脱身之策。 佛子转头看着他,淡淡的说道:“本尊劝你不要做无谓的挣扎,看在你给本尊留了个全尸的份上,本尊待会儿也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独臂男子脸上露出嗤笑之色,随后居高临下的问道:“你的心脏长在右边对吗?” 佛子点头,一脸诚恳道:“不错,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 继而话音一转,道:“你先别说话,让我问你几个问题!” 独臂男子点点头表示同意。 佛子开口道:“你为何会变成这个鬼样子,你的手和眼睛去哪里了?” 提起这个,独臂男子脸上忽然闪过一抹憎恨,随后咬牙切齿的答道:“朝廷的大军,将我逼成了这个样子。” 佛子点点头,继续问道:“这么说,福建的倭乱当真是你一手挑起的?” “不错,本尊还以为大明将会再来几次奉天靖难,谁知那个什么朱椿这么不顶事儿,害得本尊流落至此。” 独臂男子似乎知道他接下来要问什么,继续说道:“还有你,蜀中乱起来,你不思进取也就罢了,反倒与虎谋皮,差点在青龙峡丢了性命,圣母对你可是很不满呐。” 佛子毫不在意的说道:“她不满,关本尊何事。” “不过你堂堂南佛子,竟会甘愿给一个女人当狗,这倒是有些出人预料,你不打算解释解释吗?” 独臂男子抬起头,淡淡的说道:“没什么好解释的,成王败寇而已,本以为那女人是个值得扶持的,没想到却是本尊看走了眼。” 佛子点点头表示明白。 堂堂南佛子投靠圣女,当然不是为了当狗,而是为了东佛子在江南留下的基业。 他的想法可以说与西佛子不谋而合。 都是选择扶持那个女子接手江南,而后挟天子以令诸侯。 可惜的是,女子不太争气,来云南截杀钦差,没杀成也就罢了,反倒将所有人都带上了死路。 “本尊的问题问完,你可以死了!” 佛子轻轻一挥手,在少女与山田次郎之间,佛子还是决定先解决山田次郎。 毕竟,这可是个难缠的主,他早已经有所领教。 “谁死还很难说呐!” 山田次郎取下身后背着的重剑,光是眼神之中的煞气,便让围住他的白莲教徒们不敢胡乱动弹。 “杀!” 两支小队联合起来,人数足有五六十人。 这五六十人都是白莲教精英中的精英,自然不是望月寨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山民可以相比的。 所以甫一交手,山田次郎便左支右拙,只能狼狈的抵挡起来。 他此时的样子,与在望月寨大开杀戒之时简直判若两人,看得一旁的阿金满脸快意。 虽然那个恶魔杀了这个恶魔之后,她很可能也会死在那个恶魔手中,但在临死之前,能亲眼看见这个恶魔死于非命,她死而无憾。 佛子退出人群,手上默默的蓄力,一旦山田次郎有半点逃脱的可能,他便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阿金看着眼前这个宛如猿猴一般的侏儒,鼓足了勇气问道:“待会儿可以让我亲手杀死这个恶魔吗?” 阿金的话问得佛子一愣,随后他忽然笑了起来。 他没料到,一个顺手虏来的人质竟然还敢和他谈条件。 有意思! 他看着女子颔首道:“可以!” 闻言,阿金眼神之中陡然爆发出一股炽烈的光亮。 如果能亲手杀掉这个恶魔为阿公报仇,她愿意承受这世间任何的苦难。 佛子嘴角含笑,忽然有些舍不得杀这个土人女子了。 毕竟南佛子的手段,他可是非常清楚的。 而眼前这个土人女子,在见过南佛子的残忍手段之后,还能生出亲手杀掉他的勇气,确实是勇气可嘉。 关键有这份杀人的勇气就算了,但她竟然还敢和自己谈条件。 这倒是出乎他的预料了。 这个女子是个可造之才。 第217节 在心里下了一个结论之后,佛子心里忽然涌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东佛子能捧出一个圣女,他为何不行? 云南对于白莲教来说仍然是一片白地,若是他能在云南扶持一股属于他的势力,那他将一人独占云贵川三省之地。 他的力量也将在教中迎来一个爆发式的增长。 人一旦有了想法,便会忍不住深思下去。 佛子现在便陷入了这个状态之中,以至于连眼前的战局都没心思再继续关注。 第二百三十九章 杀死流浪武士 映入陈堪眼帘的,是一条三米多宽的小河。 麦琪抓着大王脖子上的褶皱,一跃而过。 随后便停下了脚步。 老虎不比战马,战马始终是为了作战和奔跑而生。 老虎的持久力比起战马便要弱了许多。 陈堪翻身下来,一头便栽进了小河之中,尽情的享受着河水带来的冰凉。 胃里翻江倒海,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麦琪笔直修长的大长腿倒映在水面上,老虎也趴在河边开始大口大口的喝着冰凉的河水。 “这水能喝吗?” 陈堪仰着头问了一句,就见麦琪已经捧起河水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陈堪也不再问,直接将整张脸埋进河水之中,大口大口的灌了起来。 麦琪喝了点水,随后淡淡的说道:“山里的水,一般都不能喝,喝完肚子里面会长虫子,但是大王喝的水,就能喝!” 前半句陈堪听懂了,水里有寄生虫。 但是后半句的逻辑在哪里,陈堪无法理解。 什么叫大王能喝的就能喝,那老虎的胃和人的胃能一样吗? 陈堪有些狐疑的看了麦琪一眼。 然后,他决定相信她。 怎么说麦琪也是土生土长的云南人,总不至于连什么水能喝什么水不能喝都判断不出来吧? 混了个水饱,陈堪半蹲在小河边上,默默的盯着水面流动。 主要是水面上映照着麦琪的影子。 如果陈堪直接盯着麦琪的双腿看的话,很有可能成为老虎的口中之食。 一个土人的出现打破了这美好的一幕,他跑到麦琪身旁,手舞足蹈的对麦琪比划着什么。 陈堪发现,这些土人在说土话的时候肢体语言特别丰富,这让他想起了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那些监生在读书的时候也是喜欢摇头晃脑。 莫非这其中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陈堪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思绪会忽然跑到国子监...... “你没猜错。他们内讧了。” 麦琪的表情很复杂,都说汉人聪明,她以往从来不觉得,但是经过这一小段的时间相处,她不得不承认,汉人或许真的要比她聪明那么一丢丢。 陈堪一愣,赶紧追问道:“内讧的人之中可有一个女子?” 麦琪摇头道:“没有,根据传回来的消息,似乎是一群人在围杀一个人,那个人很厉害,在一大群人的围杀之下,还能杀出一个缺口逃走。” “逃了?” 陈堪眉头一皱,追问道:“从哪个方向逃的?” 麦琪没有说话,陈堪也没有追问,因为他已经看见了。 不远处的小道之中钻出来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 来人身材高大魁梧,浑身上下被艳红的鲜血染透,少了一只手和一只眼睛。唯一完好的那只手上提着一把重剑,剑刃之上还有鲜血在滴落。 那道身影逐渐在陈堪心里和屠杀望月寨的那个恶魔重合。 陈堪的眼睛顿时红了。 屠杀望月寨的罪魁祸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纳命来!” 也不管打不打得过,陈堪提着刀子便向那人冲了过去。 刚刚逃脱西佛子围杀的山田次郎精神有些恍惚,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他在远处看见此处有条小河,便想着逃到此处补充一点水分,否则他早晚要失血过多而死。 只是刚刚走到小河边上,他便发现一道瘦弱的人影提刀朝他杀了过来。 他晃了晃脑袋,只觉得眼前的画面更模糊了,用力咬在舌尖之上,剧烈的疼痛感让山田次郎的精神稍微清醒了一点。 然后他便发现那道人影有些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等他再次反应过来,那道人影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给我死!” 陈堪高高跃起,手中的绣春刀狠狠的朝那人的面门劈下。 山田次郎的身体忍不住晃动了一下,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中的重剑格挡! “当!” 一刀一剑相交,顿时火花四溅。 而站在不远处的麦琪和土人却是惊呆了,他们没想到陈堪竟然如此勇猛。 要知道这个神魔一般的男子可是靠一己之力屠杀了整个望月寨三分之一的青壮还能不伤分毫的存在。 更是能在数十人的围杀之中杀穿敌阵而不死。 他就这么冲上去,就不怕被一剑砍成两半吗? “八嘎!” 男子提剑挡下陈堪这必杀的一刀,口中忍不住咒骂出声。 而听见男子的咒骂之后,陈堪先是忍不住一愣。 “倭人?” “八嘎!” 迎来的又是一声咒骂。 听见这声咒骂,陈堪的脸色陡然胀红起来,身体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他的肉身。 那是无尽的怒火! 一瞬间,陈堪宛如战神附体,身体里忽然多出来用不完的力气。 陈堪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竟然能完成后空翻这么高难度的动作。 眼见刀势受阻,陈堪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整个人借力往后一个后空翻,手中的长刀横向划过。 他挥出了平日里怎么都不可能挥出的一刀! 锋利的绣春刀像是完全没有阻力一般在男子的脖子上带出一道血线。 陈堪自然不可能平稳落地,而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整个人呈大字型趴在独臂男子身前。 独臂男子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他陡然感觉到下巴一热,手中的重剑不受控制的掉落,深深的插在了陈堪的脸颊前不足三公分的地方。 他抬起手,捂住脖子,试图让喷出的热流流得更缓慢一些,但那股热流就像是传说中淹没天地的大洪水,怎么也堵不住,从他的指缝中流出,汇聚成一条血线滴落在插入泥土之中的重剑之上。 最后顺着重剑的剑刃缓缓流到了陈堪的面颊之上。 陈堪笑了,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腥味,咸味在他的味蕾中炸开。 他笑了,哪怕他现在的身体宛如要散架了一般,鼻头和下巴刚才更是狠狠的磕在地上,导致他现在鼻腔里和口腔里满是鲜血,他还是笑得很开心。 “原来是这样!” 他努力的抬起头,看着捂着自己脖子,口鼻之中不断冒出鲜血,宛如神魔一般的男子,心里浮现出盛庸给自己那份资料上的记载。 白莲教南佛子,倭人,山野次郎,倭国流浪武士...... 他艰难的爬起身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拔起重剑,使出吃奶的力气朝眼前之人的脑袋上拍了过去。 在山田次郎惊恐的眼神之中,原本应该和他相依为命的重剑距离他的头颅越来越近! “砰!” 头颅和重剑亲密接触,可惜陈堪想象之中对方的头颅像西瓜般爆开的场面并未发生。 以他的力气,想将他的脑袋砸碎还是有点困难。 男子终于站立不住,七窍之中流出鲜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片刻之后,男子的瞳孔逐渐涣散,意识逐渐消散。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他到死也没想到,他逃过了土人的追捕,逃过了佛子的围杀,最后却死在了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手中。 陈堪将耳朵靠近他,男子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问道:“你...你...是谁?” 陈堪的神智逐渐恢复清明,一把抹掉鼻子上的鲜血应道:“我叫陈堪。” 男子听见这个名字,终于彻底的死了。 两人交手,说起来也不过是几息时间发生的事情。 麦琪终于反应过来,她走到陈堪身旁,脸色复杂的说道:“你杀了他!” 第218节 陈堪有些愣神,就独臂男子现在这个状态,就算陈堪不杀他,他早晚也会失血而死,陈堪不过是运气好,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陈堪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声呼唤道:“方胥,方胥?” 没有人回应他,方胥和陈堪的一众亲卫早就被大王的速度远远的甩在了后面,在场的只有陈堪和麦琪,还有一个大王。 至于麦琪麾下的土人,全都隐藏在山林之中。 陈堪手忙脚乱的卸下身后背着的包裹,将白蜡杆子拧成枪杆,然后用力的捅进了独臂男子的喉咙之中。 然后回头看向麦琪道:“让你的人把尸体送去望月寨!” 麦琪神情复杂的点点头,随后郑重的说道:“我收回我之前的话,你是个勇士!” 陈堪苦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 他算个屁的勇士。 “对了,围杀他的那些人呢,朝哪个方向逃窜了?” 直到陈堪出言追问之后,麦琪这才如梦初醒,与报信的土人用土话交谈了几句之后,麦琪再次骑上了大王,陈堪也不跟她客气,反正搂都搂了。 屠杀望月寨的元凶既然能逃到这里,那就证明围杀他的那些人距离此处肯定不远,也就是说控制那老鹰的人肯定也在附近。 “大王,追!” “呜~” 骨哨的声音响起,意味着发现了敌踪。 只要听到了骨哨的声音,和陈堪等人分头搜寻的另外两个土司府也会朝着这个方向聚集。 ...... 圣女面色复杂的盘坐在一块平整的巨石上,用目光迎接着小道尽头的人影。 宛如秋水的眸子中,闪烁着无人能够看得懂色彩。 “圣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和丧家之犬似的圣女相比,佛子现在可谓是意气风发。 他的左手手臂上,停驻着一只神骏的苍鹰,右手用绳子牵着一个土人少女,身后跟着足足上百人的队伍。 唯一不和谐的地方便是少女的眼神之中充斥着被欺骗之后的憎恨。 佛子最终还是食言了,他故意放水,让南佛子逃脱,以此来混淆追兵的视线,让南佛子为他们逃出生天争取时间。 他断定,完全残掉的南佛子,不可能逃得过那些土人的天罗地网。 至于没能让少女亲手杀掉山田次郎的承诺,他并不在意。 少女不听话,他有的是时间调教。 圣女看着眼前猿猴一般的侏儒,不由得感慨道:“你的命还真是大,本尊很好奇,你是怎么在心脏被刺穿的情况下还能活着出现在这里的?” 佛子纵身一跃,来到圣女盘坐的石头上,抓起圣女的头发放到鼻尖上狠狠的吸了一口气,随后脸上露出陶醉之色。 放下女子的头发之后,他随后淡淡的说道:“秘密!” 圣女微微叹了口气,随后摇摇头问道:“既然你出现在这里,那山田次郎呢,死了吗?” “没死,不过应该也快死了。” 佛子说着震了一下手臂,伫立在佛子手臂之上的苍鹰展开翅膀,带起强劲的狂风,鲜些将圣女脸上的面罩吹落。 看着苍鹰在天空之中盘旋几圈,便朝着一个方向俯冲而去,佛子收回目光,伸手扯下圣女的面罩,紧紧捏住她的下巴,欣赏了一阵这张宛如画中走出来的绝美面孔。 随后放下手臂,跳下石台,淡淡的说道:“你同他密谋害我的事情,待逃出云南本尊再和你算账,现在,让本尊来教你们应该怎么逃命!” 圣女迈动着优雅的步伐走下石台,很自然的搀着佛子的手。 虽然佛子的身高仅仅只到她的胸口。 但这样的身高差,不仅不让人觉得突兀,反倒有一种极度反差的美感。 看着眼前的数百人,佛子忍不住邪魅一笑,只要这些班底都还在,他便有把握在土人的围追堵截之下逃出生天。 土人是大山的宠儿不错,他自小在猴群之中长大,也未必就比他们差了。 圣女在佛子出现的瞬间,便交出了队伍的指挥权,此时,他只能静静的看着佛子发号施令。 佛子舍弃了一部分人,不过他舍弃的人都是圣女从江南带过来的。 他舍弃的方法很简单,直接全部杀了! 然后肢解成肉块,每人背上一块,在圣鹰的带领下,钻进了更深的林子。 众所周知,大山深处有致命的瘴气,瘴气积累到一定的程度之后,即便是当地的土人,也可能会感染疟疾死在大山深处。 土人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汉人。 但常年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的佛子却知道一个连土人都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瘴气不致命。 真正让人感染疟疾的源头是来自于大山深处的蚊虫叮咬,吸入那些瘴气,最多就是拉几天肚子罢了。 第二百四十章 阿金不见了 距离烟花升起的地方越来越近,山间的土人也聚集得越来越多。 上万人聚集在一座山里是什么场面? 那是真正的无边无沿。 烟花升腾起来的峡谷边上,上千人手持长刀静静的等待着追兵。 他们是后来赶到这里的白莲教徒。 佛子和圣女一共带来三千多人,这么多人一起钻进山林深处,即便是佛子也不可能带着他们全部走出云南。 剩下的人,佛子留下命令,让他们阻挠追兵一段时间之后,便各自逃命。 所以他们算是佛子放弃的第二批人。 除了聚集在这里的上千人,再加上土人们从山中零零散散送到通海县衙的数百人,以及战死在望月寨官道上的佛徒,佛子真正带走的人,不过千人上下。 损失了近乎三分之二的有生力量,白莲教这一次可谓是损失惨重。 陈堪和麦琪骑着老虎率先走进峡谷。 两人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些悍不畏死的白莲教徒。 片刻之后,峡谷之中忽然热闹了起来,土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整座峡谷封死了。 立身于峡谷之中的白莲教徒们完全没有身为弃子的自觉,相反,他们的脸上充斥着狂热之色。 为佛子效死,是他们的荣幸。 况且,他们根本不会死,死的不过是一具肉身罢了,他们的灵魂依旧会回归真空家乡,继续为圣母效力。 陈堪从虎大王背上下来,看着眼前面色狂热的白莲教徒,心中不由得有些遗憾。 他知道,这一次又让佛子和圣女跑了。 陈堪已经从充作斥候的土人口中得知,佛子带人进入了原始森林更深处的消息。 那是连当地土人都不曾涉足的真正的大山深处,陈堪没有勇气继续追进去,土人们也不会做这种无畏的牺牲。 在土人们看来,只要有人偿命就行了,包括此次受损最大的摆夷土司少族长在内,他们都不觉得有什么继续追进山林的必要。 望月寨死了四五十个青壮,他们杀掉的白莲教徒也有数百人了,一比十的战损,已经是大赚特赚。 陈堪也没有办法改变土人们朴素的价值观。 虽说云南的各处关口都有重兵把守,沐晟也早就下了命令,让各处关口的守军配合陈堪围杀白莲教余孽。 但以佛子的狡诈,陈堪不认为还有继续追下去的必要。 毕竟佛子在青龙峡那种近乎绝杀的场面下都能成功逃得性命,而现在的局势,比起青龙峡差得实在太远。 陈堪伸手一挥,潜藏在各处的土人们便嚎叫着向那严阵以待的白莲教徒杀了过去。 “白莲降世,万民翻身,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佛徒们高喊口号,悍不畏死的迎上密密麻麻宛如蚂蚁一般的土人队伍。 山里本就是土人的主场,白莲教徒们再怎么反抗,十倍的人数差距就摆在这里。 更何况,他们现在已经没了山田次郎那种可以以一敌百的猛人。 徒劳的反抗为他们增添了一丝悲壮。 看着白莲教徒们脸上带着狂热之色慷慨赴死,陈堪没有丝毫恻隐之心,这些人都是白莲教的骨干,白莲教教义对他们的洗脑已经深入骨髓,再无清醒过来的可能性。 短短半个时辰,峡谷之中便被尸骨填满。 鲜血汇聚成溪流,缓缓的顺着峡谷流向了远方。 浓郁到无法化开的血腥味让所有人都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陈堪面无表情的看着一地的尸体,淡淡的说道:“将他们的头颅砍下,带回望月寨,祭奠那些死难的乡民,尸体就地掩埋!” 麦琪将陈堪的话复述了一遍,土人们便嘻嘻哈哈的开始剁头。 云南自古以来便是民风彪悍的地方,在见惯了死人的土人们眼中,这些尸体和山中的猎物没什么区别,剁下他们的头颅带来的快感甚至还不如他们猎杀到一只野鸡。 上千颗头颅垒成京观摆放在一旁,陈堪只是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虽然剁下头颅的命令是陈堪亲口下达,但当真正看见京观成型的瞬间,他还是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 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这上千颗人头组成的京观,都会成为陈堪做噩梦的素材。 峡谷就是天然的墓坑,上万人齐心协力之下,很快便夷平了一座小山头,而堆满无头尸体的峡谷,也在土人们努力之下,与移开的山头齐平,在两山之间形成了一小块坝子。 很多年以后,这块坝子说不定会形成一个村庄或者寨子。 回程的速度就要比追杀的速度快上许多。 土人们将人头像别猎物一般别在腰间,荡着树枝进入山林,陈堪在姗姗来迟的一众亲卫们玩味的目光里,翻身上了虎大王的后背,搂住麦琪纤细的腰肢扬长而去。 一天一夜之后,小小的望月寨被无数的土人塞得满满当当。 寨子前方的佛塔之中,陈堪恭恭敬敬的在鎏金的佛像前一拜。 第219节 经过望月寨所有乡民商讨过后,土人带回来的那些白莲教徒的人头被放进了佛堂之中,让他们在佛祖面前忏悔他们曾经犯下的罪孽。 摆在佛堂最中央的,是一具崭新的骨架,骨架缺少了一只手臂,被乡民们用竹篾固定成请罪的姿势跪在佛祖面前,支撑着骨架不倒的,是一根白蜡枪杆。 陈堪没有去问骨架的血肉去哪里了,他不敢问。 小小的望月寨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热闹过,那些有亲人死在白莲教手中的乡民跪在陈堪面前,用陈堪听不懂的土话,诚挚的向他表达谢意。 陈堪的眼眶酸酸的,他排开人群朝一栋小小的竹楼走去。 伸手推开竹楼的小门,就见阿刀红肿着双眼在收拾竹楼。 老人死了,他常年待在军营里,竹楼便空置了下来。 他需要把一些用得到的东西带去城里。 见陈堪推门而入,阿刀放下手中的活计,拱手道:“钦差大人。” 陈堪走到火塘边坐下,问道:“阿金将来也要跟你一起去城里生活吗?” 阿刀取过一个竹杯,来到火塘边蹲下,扒拉一下火塘里的木炭,提起水壶为陈堪倒了杯水。 递给陈堪时应道:“她一个人留在寨子里,我也不放心,况且她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到城里去生活,卑职也好为她寻一个如意郎君。” “嗯!” 陈堪伸手接过竹杯,颔首道:“也好。” 气氛一时间沉默下来。 喝了一口水,他淡淡的说道:“本官准备回京师了,这一去,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来云南,阿金她...现在人在哪里,临走前我想见见她。” 陈堪很想见见阿金,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可惜从他回来望月寨到现在,阿金也没有露过面,似乎是在有意躲着他。 他问了乡民,但沉浸在悲伤之中的乡民也说不清阿金去了哪里,只是告诉他从他离开寨子以后,阿金也就消失在了寨子里。 无奈之下,陈堪只好来见阿刀。 阿刀一愣,随后摇摇头道:“卑职也不知道这丫头去哪里了,应该是在城里她母亲那里吧,卑职去搬救兵时,交代过她去城里寻她母亲。” 闻言,陈堪蹙眉道:“你去搬救兵之前交代的?” “是啊。” 阿刀一愣,随后沉声道:“确实如此。” “可本官在离开寨子之前还见过她。” 陈堪的脸色沉了下来,心里忽然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没有去城里?” “这妮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阿刀心里也有些紧张起来,但仍旧强笑道:“可能,是送完她阿公上山之后去了城里。” “我问过了,这几天没有人见过她,她阿公上山那天她也不在。” 陈堪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严重,阿刀闻言也是忍不住慌乱起来。 “这妮子,去哪里了呢?” 阿刀有些慌乱的起身:“我去找!” 陈堪道:“分头找,本官去临安,让麦琪他们帮你。” 两人急匆匆的走出竹楼,方胥赶忙迎了上来。 “大人,怎么了?” 陈堪一边走一边吩咐道:“召集人手,去临安。” 麦琪和马宝儿还有摆夷的少族长见陈堪出现,本想上前告辞的。 但陈堪的面色很不对劲,而且正在朝他们走来,三人也就待在原地没有动弹。 “阿金不见了!” “还得麻烦诸位带着麾下的人手帮忙找一找。” 陈堪没有废话,快速的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阿金是谁?” “阿刀的女儿!” 三人点点头,找个人而已,一点小事情。 连追杀白莲教徒这么大的忙都帮了,也就无所谓再帮一个小忙了。 陈堪一把拽过来阿刀,让他配合三大土司府,问清楚阿金她娘的店铺在何处,便带人打马掉头回了临安。 就算不找阿刀,陈堪也是要回临安的,沐晟这次算是帮了他的大忙,若非是他带着亲卫吓走了山田次郎,只怕整个望月寨将无一幸免。 于情于理,陈堪都该去见一见沐晟,一为感谢,二为辞别! 中午时分,陈堪打马狂飙至临安城中,顺着阿刀给的地址来到一处店铺。 这是一家卖吃食的小店,店铺不大,但生意很好,店铺里坐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食客。 有沐王府这座庞然大物存在,寻常人敢在临安城中纵马狂奔,这会儿估计已经进了大牢。 但陈堪是钦差,临安城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在陈堪到达临安之前瞻仰过他的面容。 所以许多人也只是嘴上咒骂了几句,便又各自忙碌起来。 陈堪走进店铺,一个妇人便迎了上来。 “这位大人......” 话未出口便被陈堪打断。 “你是阿刀的妻子,阿金的母亲?” 妇人下意识的点点头,便听得陈堪继续追问道:“这几天阿金来过你的店里吗?” 闻言,妇人的脸色瞬间警惕起来:“这位大人打听小妇人的女儿作甚?” 陈堪皱眉,看来妇人还不知道望月寨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金不见了。” “本官和阿刀找遍了寨子都没能找到阿金的踪迹,阿刀便让本官来城中看看她在不在你这里。” 陈堪迅速给妇人解释了一句,便见得女人脸色大变。 “什么,阿刀不见了?” 看见女人脸上的表情,陈堪心里一沉,看来阿金不在这里。 “这位大人,阿金怎么会不见了了呢?” 妇人的脸色慌乱起来,引得店铺之中的食客频频侧目。 “你有空回寨子一趟吧。” 既然阿金不在这里,陈堪也不再多留,转身便要走,却冷不防被人揪住了袖子。 “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妇人现在已经是处于六神无主的状态,紧紧的抓着陈堪的袖子,满脸慌乱道:“寨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堪见挣脱不得,只得柔声道:“你先放开本官,寨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一会儿本官带你回寨子,你就在这里等着,本官先去趟侯府。” 陈堪人畜无害的脸让妇人放下了戒备,见她依旧满脸担忧,陈堪示意她安心,出了店铺便朝侯府赶去。 陈堪没有在侯府里耽搁多长时间,沐晟清楚陈堪现在的情况,倒也没有过多挽留,随口安慰了陈堪几句放宽心之后,便放任陈堪离去。 临近晚间,陈堪带着妇人再次赶回了望月寨。 刚刚走进寨子,陈堪便发现村民们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太正常。 寨子前方的广场中央,阿刀双目无神的坐在地上,手中拿着一块血迹斑斑的破布。 见状,陈堪心中生出一抹苦涩。 妇人一看见阿刀坐在那里,便冲到阿刀身旁,用土话问着什么。 “钦差大人,没有找到阿金,只在林子里找到了她破碎的衣衫,衣衫上全是血迹,我等怀疑,阿金已经遇害了。” 摆夷少族长向陈堪禀报了搜山的结果,脸上带着沉痛之色。 望月寨本就是他们摆夷土司府治下的同族之人,族人连续遇害,他也是忍不住心有戚戚焉。 摆夷少族长的话音刚落,广场中央便传出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悲伤的氛围再次弥漫,寨子里的人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第二百四十一章 她还活着 陈堪面色铁青,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他离开寨子之前还活蹦乱跳的阿金现在竟然只剩下了一件血衣。 可白莲教是怎么把她掳走的呢? 明明自己决定追击之时,白莲教徒已经逃进了深山之中。 难道有白莲教徒去而复返? 陈堪百思不得其解。 捏紧了拳头,陈堪对于白莲教的仇恨又上了一个度。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道:“你们确定,没有找到阿金的尸体?” 麦琪下了老虎走到陈堪面前,柔声道:“我们已经带人找遍了寨子周边的山林,确实没有发现阿金的尸体,请不要怀疑我们搜山的力度。” 闻言,陈堪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希望。 既然没有尸体,那是不是意味着阿金很有可能还活着? 似乎是在印证陈堪的猜测,一队甲士忽然闯进了寨子里。 第220节 “钦差大人在何处,我等有重要军情禀报!” 那甲士刚进门,便大声呼喝来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陈堪闻言,下意识的转头朝那甲士看去。 “本官在这里,怎么了?” 陈堪认出,来人正是沐晟的亲卫,当日从阿迷州去而复返的路上,便有此人。 他大步走到陈堪身旁,单膝下跪禀报道:“禀大人,卑职已探明白莲教余孽的去向,接下来该怎么做,还请大人下令。” “白莲教的去向?” 陈堪一愣。 随后恍然:“你们一直隐藏在暗中?” 甲士应道:“卑职等人奉侯爷之命追杀白莲教余孽,大人领兵追与白莲教徒拼杀时,卑职等人便追进了深山里。” 陈堪心中忽然对沐晟生出了一丝感激,原来他还留下了后手。 当即问道:“他们去了哪个方向?” 甲士躬身道:“根据卑职的推测,他们很有可能会出现在龙首关方向。” “大人,可要卑职传书给追踪他们的弟兄,让他们出手拦截?” “另外,卑职等人看见,当日去给大人报信的那个土人女子也在他们的队伍之中。” 听完甲士的话,陈堪闭上了眼睛。 原来阿金真的是被他们掳走了。 “龙首关吗?” 陈堪自语了一句,随后淡淡的吩咐道:“先不要打草惊蛇,本官去龙首关等着!” 甲士的话也被一旁的阿刀听进了心里,他冲到甲士面前,一把抓住甲士的胸口,激动的问道:“你确定,我女儿也在他们的队伍里面?” 甲士看清了阿刀的脸,认出他是骆千户麾下的总旗官,倒也不计较他的无礼,只是点头道:“确定!” “阿金还活着,阿金还活着~” 阿刀松开了甲士的衣领,整个人忽然癫狂起来。 这几天的经历,差点让这个少数民族的汉子心态崩塌。 先是父亲死于敌手,随后女儿又不知所踪。 现在陡然知晓女儿还活着的消息,原本紧绷的精神忽然就松懈下来。 夫妻俩顿时在广场上抱头痛哭起来。 “我们的女儿,还活着,她还活着......” 得到阿金还活着的消息,陈堪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白莲教既然选择掳走阿金,而不是杀了她,这就说明她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 陈堪也顾不得天色了,当即对那甲士吩咐道:“跟紧他们,本官亲自走一趟龙首关!” “是!” 甲士领命而去。 他们本就是沐晟给陈堪安排的后手,陈堪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 “大人,卑职跟您去龙首关。” 阿刀从激动的心情之中回神,膝盖一软跪在陈堪身前。 陈堪本想拒绝,毕竟阿刀家中突然遭受如此变故,此时他不宜离家,但想了想,阿金毕竟是他的女儿,遂沉声道:“好,咱们一块儿去,救回阿金!” 陈堪有把握在佛子赶到龙首关之前到达那里,因为佛子需要带人翻山越岭,陈堪不需要,宽阔的官道可以任由他驰骋。 “大人,属下有义务提醒您,距离院试的时间仅剩下半个月,您若是亲自赶去龙首关,只怕咱们在院试前无法赶回京师。” 方胥很自觉的跳出来拆台。 陈堪要参加科举的事情,他的亲卫们都知道,方胥此举,意在提醒。 虽然他打心底不认为那劳什子科举对于自家大人有什么用处,但他还是忠实的履行着身为一个亲卫的职责。 陈堪淡淡的说道:“那就不考了。” 事到如今,陈堪也懒得再去纠结什么科举不科举。 虽然这样很有可能伤到方孝孺的心,但经历了望月寨的事情之后,陈堪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管用什么形式爬到顶端,唯有手中的力量是真的。 手中没有力量,哪怕他考了状元,接了方孝孺吏部尚书的官儿,朱棣一句话同样能让他倒台。 方孝孺能获得朱棣的尊敬,能让百官折服,难道是靠他的学问吗? 不是,靠的是他儒林领袖的身份,是他一句话便能让天下学子听从他的号令,这是实实在在的力量。 所以现在,科举考不考,对于陈堪来说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而方胥在得到明确的答复之后,也不再多言。 “派出一队人马去通海县衙,让陈安带着人到胜境关等我们,若是等不了,让他自行回京也可,其他人随本官星夜兼程赶去龙首关!” 陈堪一声令下,寨子里便忙碌起来。 陈堪翻身上马,朝前来支援的麦琪和马宝儿以及摆夷土司府的少族长拱手道:“诸位大恩,陈某来日再报,几位接下来自便即可。” 马宝儿朝陈堪拱手道:“祝大人旗开得胜!” 摆夷土司少族长脸色有些复杂,说起来,这一次真正受到伤害的只有他们摆夷一族。 但为他们找回场子的却是一个外人。 不是他矫情,只是他本能的觉得,未来的日子里,他们土司府作威作福的日子恐怕要一去不复返了。 但不管怎么说,陈堪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那些人针对陈堪是事实,但屠杀了望月寨的人也是事实。 陈堪手刃了施暴之人,这个情,他得承。 他朝陈堪拱了拱手道:“大人客气,大人此去,还请以自身安危为重。” 麦琪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虎大王的大脑袋,一双温柔的眸子看得陈堪很不自在。 “嗷吼~” 虎大王不满地摇了摇头。 “陈某去也!” 陈堪在虎大王的虎啸声中扬长而去,他带走了望月寨的悲伤,也带走了少女的心。 麦琪看着陈堪远去的背影,眼神从温柔转为黯然。 这个汉人的官儿,一次又一次的改变了她对汉人的认知。 在父兄的口中,汉人的官儿就没有不狡猾的,一开始她也这么认为。 直到她遇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官儿,他勇敢,无畏,公正...... 少女心事不足与外人道。 陈堪也永远不会知道,云南有个女子在为他的离去黯然神伤。 ...... ...... 某座不知名的大山深处,佛子正在熬煮一种味道极其难闻的汁液。 绿油油的浓稠液体,闻之令人作呕。 这是从某种植物上萃取出来的液体,也是他对付疟疾的独家秘方。 从药材的采集,到萃取,再到熬煮,佛子从不假手于他人,整个过程全都是由他独自完成。 这种能够救命的东西,佛子不愿将它的配方泄露出去。 如果是陈堪在这里,一定能认出锅里熬煮的液体来源于哪种植物。 黄花蒿,民间俗称青蒿,其中蕴含的青蒿素是疟原虫最大的克星。 这便是佛子胆敢带着剩下的白莲教徒踏足山林深处最大的依仗。 当然,这样熬煮出来的药材,想要根治疟疾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规模的人群进山,这样的方式也没办法普及开来。 但只是预防的话,在人数不多,能够快速穿过山林的情况下,这种原始的草药也足够用了。 佛子用一根巨大的木棍在浓稠的汁液里搅动几下,然后伸出手指沾了一点放入口中。 随后熄灭了火堆,待药液冷却了一下,用竹杯盛了一杯递给圣女:“喝下去!” 圣女面不改色接过杯子一口喝干。 这几天时间,佛子对她进行了许多惨无人道的折磨,区区一杯不知名的药液,她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因为她知道,一旦自己敢忤逆他,便会迎来佛子更加残忍的手段。 见圣女乖乖喝完,佛子又盛了一杯,来到双手被绑缚的少女身旁,伸手捏开她的下巴强行灌进了少女的嘴里。 少女猝不及防之下被呛到了气管,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鼻涕直流。 但佛子却是不管这些,等少女稍微缓和了一点之后,便从怀中掏出一粒指甲盖大小的黑色丹药。 看见那颗丹药,女子脸上便露出了莫大的惊恐之色,眼神之中满是后怕,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令她惊惧的回忆。 她死命的咬紧牙关,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怎么可能会是佛子的对手呢,佛子只是轻轻捏住她的脸颊,女子的嘴巴便不受控制的张开。 佛子屈指一弹,丹药便进了少女的嘴巴。 “呜呜呜......” 两行清泪顺着少女的眼角流下,不一会儿,少女的眼神便迷离起来。 佛子不耐烦的道:“不识好歹,这可是上品的极乐丹,寻常人连接触的资格都没有。” 第221节 说完,不管已经眼神迷离的少女,走到圣女身旁,一把拽住她的头发便朝一旁的草丛里钻去。 片刻之后,草丛中响起了佛子的怒骂声:“贱人,老子让你 第二百四十二章 谨慎一点是好事 一炷香后,佛子满足的从草丛里走出。 圣女跟在他后面,雪白柔嫩的脸上多出几片淤青。 她抬起袖子擦掉嘴角一缕晶莹,看向佛子的眼神之中毫无感情色彩,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其他的白莲教徒对这一幕已经司空见惯了,只是玩味的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圣女,便各自收回了视线。 佛子见每个人手中都端着一个小竹杯,他熬出来的药液也已经见底后,问道:“还有谁没分到的?” 所有白莲教徒齐齐的摇了摇头,举起竹杯朝佛子示意。 这是关乎性命的大事,容不得他们儿戏,即便佛子熬出来的药液是大便味,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去。 佛子见状,高高跃到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蹲下,随后从怀中摸出一张地图细细的打量起来。 按照他来时与圣女商议好的逃跑路线,得手之后,他们便会化整为零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兔耳关,因为兔耳关里有他安排的后手。 从兔耳关出去之后便是东川府,东川府是四川承宣布政使司治下的一个土司府,只要逃到四川境内,便到了他的主场。 届时,他便不再惧怕朝廷的追击。 但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导致陈堪提前得知了他们要在望月寨截杀他的消息,最后功亏一篑之下不得不弃车保帅。 摇了摇头,佛子不再想这些,不管是教中出现了内鬼也好,还是陈堪有天神护佑命不该绝也好,佛子很清楚,现在不是追究失败的原因之时,当下最重要的是赶紧逃到龙首关。 截杀陈堪失败之后,佛子便明白他们提前准备好的逃生路线已经失去了效果,他留在兔耳关的后手很可能已经暴露。 所以他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做出了决定。 绕道! 走与兔耳关完全相反的方向,从龙首关北上入元山,迂回到藏地再转进蜀中。 这样虽然比原定的路线多出一倍的距离,但却是最有可能逃过朝廷大军围堵的方法。 因为越是远离中原之地的地方,朝廷的守卫越薄弱。 这叫反其道而行之。 他就不信陈堪能猜到他有近路不走,反而绕远路。 确定了行进路线之后,佛子吹了一声口哨,在天空之上盘旋的圣鹰便俯冲而下,稳稳的停在了佛子的手臂之上。 “就地进食,吃饱后赶路,今夜咱们必须赶到大理府。” 佛子说完,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从一条几近风干的大腿上割下一块肉条喂到老鹰嘴里,然后给自己也割了一条,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着。 当初被他舍弃的第一波白莲教徒,主要的作用便是作为口粮。 一众白莲教徒们吃着人肉面不改色,在他们的认知之中,这些同伴的灵魂都已经回到了真空家乡去服侍圣母,剩下的肉,飞禽可食,走兽可食,他们自然也能食。 唯有两个女子心有抵触,圣女每吃一口肉便干呕一下。 而少女则是还在极乐丹的药效中迷离,自然不可能吃得下去肉。 吃饱喝足,佛子牵起药效还没过去的少女缓缓的顺着西北方向走去。 ...... ...... 三天三夜的狂奔让陈堪嘴唇皲裂双目充血。 三天时间,从临安府赶到大理府,让陈堪狠狠的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急行军。 纵然陈堪带领的只是一支不到两百人的小队,但一进入龙首关的范围,便有将士忍受不住疲惫从战马背上摔了下去。 看着远处的关城,陈堪抬起手,下令道:“原地休息半个时辰。” 这三天时间,他们每一次休息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强度远远超出他们从京师狂奔到云南。 陈堪的话刚出口,许多将士便一头栽下了战马。 但栽下战马的将士也只是在地上躺了几分钟,便爬起来,一丝不苟的开始给战马降温,喂食。 夕阳西下,驻守在龙首关的大明将士忽然发现关城之外有一队骑兵缓缓驶来,整座关城不由得紧张起来。 这些日子,整个龙首关都处于高度戒备之中,只因大将军下了命令,要云南各处的关卡封锁进出云南的每一条道,严查白莲教徒。 所以龙首关里此时已经滞留了许多要进关或者出关的商队。 人一多,就容易生乱,虽然龙首关是军城,但若是城中忽然起了暴乱,与城外那支骑兵里应外合之下,也足够让他们这些苦哈哈的丘八喝上一壶了。 陈堪还没带人走到关门处,便看见巨大的关门被吊了起来,这显然是不愿意让他们靠近关城的节奏啊。 陈堪刚想解释,远处的关墙上忽然射出一阵密密麻麻的箭雨。 好在关墙上的守军似乎只是想逼停陈堪,所以箭雨仅仅是落在了陈堪身前数米远的地方,且箭矢上没有箭头。 “来人止步,大将军有令,近日云南所有的关口皆不得通行。” 守在城门上的守军对着护城河外的那支骑兵队伍开始喊话。 看对面来人的打扮,似乎也是朝廷的骑兵。 不过不管来人是什么人,龙首关的守将都不打算放他们过去。 在云南,大将军的命令最大! 陈堪勒住马缰停在原地,方胥打马上前一步,将杏黄色的使节旌旗挥动起来,喝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钦差大人当面,竟敢闭城放箭,尔等欲谋反乎?” 方胥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进了关墙之上,守军将士顿时脸色大变。 如果对方真的是钦差的话,那他们此举,不正是谋逆之举吗? 喊话那将士朝一个军官打扮的人问道:“将军,怎么办?” 那军官正是龙首关的守将段丛,一个年岁不超过三十的年轻男子。 方胥的喊话他自然也听见了,见麾下的将士被对方一句话便吓得脸色大变,不由得咒骂道:“出息,他们说他们是钦差就是钦差,我还说我是大将军呢!” 那将士问道:“将军的意思是?” “哼,什么钦差,既无大纛也无龙旗,就算他们是钦差,那也是他们有错在先!” 段丛比较硬气,但那杏黄色的钦差旌旗做不得假,他再硬气,也只能乖乖开门。 但他的心里依旧有些疑惑。 五日前他接到大将军的命令时,钦差大人还在临安府,五日后钦差大人便出现在了这里,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 况且,既然是钦差,那钦差的龙旗和大纛呢? 而且,钦差队伍才这么点人? 这些人,不会是白莲教徒假冒的吧? “慢着,先不要放他们进城,弓箭手准备好,带五百人随本将出城!” 不管对面是不是钦差,在这种关键时候,段丛都不打算让对方进城。 自己亲自带人出城迎接他们,怎么也算不得怠慢了钦差,而一旦对方目的不纯,他也有把握在最短的时间吃掉他们。 “吱呀!” 老旧的城门缓缓打开,护城河上关门缓缓的倒下,段丛带着五百人哗啦啦的涌出关城。 来到陈堪不远处的地方,一脸戒备之色的朝陈堪拱手道:“末将段丛,不知钦差大人亲临,不知大人驾临我龙首关,所谓何事?” 五百将士,隐隐呈半圆形将陈堪等人围了起来。 段丛看似态度恭敬,但却已经做好了蓄势待发的准备。 方胥也开始戒备起来,将旌旗插回马鞍之上,手掌隐隐握住刀柄将陈堪护住,随后看向段丛,低声道:“大人,这小子是个将才!” “嗯?” 陈堪一愣,随后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陈堪从来不知道,方胥还有人才识别功能。 方胥低声道:“大人请看,这小子明显是不信任咱们,他带出来的人分列两边,却是把咱们给半包围了,两翼伸出,他在正中吸引咱们的注意力,这是军中惯用的雁回阵......” 听完方胥的解释,陈堪眼神有些古怪,因为他发现方胥说的竟然是对的,不经意间,自己麾下这两百人已经被对方围了起来。 不过,陈堪今天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调兵的,他翻身下马独自走到段丛身旁,淡淡的说道:“段将军免礼。” 段丛直起身子,看着陈堪眼中的戒备之色依旧未曾消减。 陈堪心中了然,自己带着两百骑兵大摇大摆的冲进人家的防区,换成谁来不得如临大敌? 所以对于段丛的戒备,陈堪表示欣赏,并不觉得冒犯。 他解下腰间牙牌,从袖子里掏出印章,递到段丛身前道:“本官此来乃是为白莲教余孽一事,我也不想让你难做,还请段将军验明正身。” 本来还有圣旨的,但圣旨在陈安那里,陈堪现在能出示的证明也就只有这两样东西。 “末将不敢!” 段丛嘴上说着不敢,手上却是毫不顾忌的接过了陈堪的牙牌和印章。 在印章上哈了口气,段丛伸出手心往下一摁。 看见手心上的图案,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恭敬起来。 “钦差大人驾临,末将未曾远迎,还请大人恕罪。” 他捧起印章和牙牌交还给陈堪,陈堪接过,淡淡的说道:“做将军的,谨慎一点是好事。” 第二百四十三章 角色互换 闹了一场乌龙,陈堪顺利的接管了龙首关的城防。 第222节 大理府下辖两个军城,一个是龙首关,一个是龙尾关,一共驻守士卒三千人。 两座关隘皆成型于大理年间,当年云南的割据政权段氏大理国便是依靠这两座雄关硬生生抵挡住了横扫天下的蒙古十万铁骑。 最后段氏大理国虽亡,但也将蒙古征伐大理的十万大军硬生生消耗了八万人。 足见这两座雄关对大理府的重要程度。 最开始在得知佛子与其麾下余孽朝龙首关方向撤离时,陈堪的第一反应是很惊愕。 这个结果,完全出乎了陈堪的预料。 要从云南回蜀中,道路有很多条,最近的一条便是从兔耳关进东川府,转道豆沙关五尺道进入绵州。 同时,这也是整个云南通往四川守卫最为薄弱的一条道路,因为蜀中已经完全是熟地,没有防备的必要,所以这一路上的关卡驻守士卒最多的也就是豆沙关的一个千户所而已。 但佛子既然没有选择走最好走的这条路,而是选择绕路,陈堪便只能顺着佛子的思绪去思考。 回想了一遍地图,陈堪忽然明白了佛子的算计。 一旦出了大理府,便是山高谷深的横断山区,现在的横断山区还属于藏地,一旦深入横断山区,朝廷再想派大军追击便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横断山区道路险峻完全不利于大军前行。 朝廷的军队需要考虑损耗的事情,而白莲教徒却完全不需要。 按照沐晟亲兵将士回禀的消息,他们就连干粮都不用准备,损耗的那些白莲教徒刚好可以成为他们口中的食物。 甩掉了朝廷大军的追击,佛子与圣女逃出生天的几率便大出了无数倍。 最重要的是,没有人会想到他们放着那么多近路不走,反而会绕最远最难走的一条路。 龙首关守卫即便是再森严,也不会想到佛子会直奔大理而来,这就给了佛子浑水摸鱼的机会,若不是陈堪先一步到大理控制了关隘,只怕还真会让佛子摸出关去。 因为陈堪在进城时已经得知,如果陈堪今天不到,他便打算明天开关让滞留在关城之中的商队分流一些出去。 所以绕道走远路除了路远和损耗大之外,比起走兔耳关随时有可能落入边军手中,完全可以说是没有什么风险可言。 如果换成陈堪是佛子,他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可惜的是,佛子什么都算计到了,唯独算漏了沐晟手上有一支特种兵。 谁都知道大将军的亲兵是最强的,在战时,大将军身边的亲兵就是大将军的第二条第三条命。 但大明承平了这么些年,许多人都已经忘记了大将军的亲兵究竟有多强,包括佛子。 他绝对不会想到,竟然会有人在没有他的药液帮助下,一头跟着他们扎进了深山老林之中。 既然提前洞悉了佛子的算计,不布个大口袋给佛子钻,那就不是陈堪的性格。 只需一声令下,龙尾关的守将在夜间便带着麾下一个千户所赶到了龙首关,除了留守在龙尾关的五个百户之外,龙首关内的大明虎贲足有两千五百之数。 再加上陈堪带来的两百精骑,以及暗中跟在佛子身后的两百特种部队,近乎三千精锐,若是这样还不能将佛子留在云南,陈堪便只能...... 抹脖子谢罪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陈堪实在是想不出佛子有什么机会从这个笼子里逃出去,除非他长了翅膀! 布防的方式很简单,两千五百人,也没有什么分兵的必要,佛子从山林里冒头时,一窝蜂的冲上去就行。 至于佛子会从哪个山头冒头,陈堪只需要静静的等待就是。 沐晟既然把麾下亲兵都派了出来,那佛子的行踪便不再是问题。 将命令传达到军中,让所有将士轮换休息与警戒,陈堪便钻进了段丛为他准备好的房间里。 他太累了,三天三夜的狂奔,期间别说合眼,就连吃饭都是在马背上解决。 眼睛一闭,再度醒来时已经是夜半三更时分。 事情就是这么巧,陈堪刚刚睁开眼睛,房门便被敲响。 “大人,有消息到了!” 门外传来方胥的声音,陈堪一下子从床上起身,拉开大门便看见方胥有些激动的脸。 “人呢,在哪里?” 陈堪也是稍显激动,白莲教滑得跟泥鳅似的,现在这条泥鳅终于要落网了,他岂能不激动。 方胥道:“就在关楼之上!” 方胥话音刚落,再抬头时,陈堪的背影已经走远。 急匆匆的走到关楼之上,一个衣衫褴褛满身伤痕,完全看不出是大明军中最为精锐的士卒,整个人宛如乞丐一般的人影便迎上来。 “拜见钦差大人!” 陈堪一把扶着他没让他拜下去。 有些激动的拍了拍他的手:“辛苦了,佛子现在在哪里?” 那士卒也不矫情,起身拱手道:“回大人,卑职出山时,白莲教余孽已经走出了元山,约莫凌晨时分,便会出现在关外。” “好!” 陈堪忍不住抚掌一叹,继续问道:“可知他们会从哪条路出山?” 将士有些迟疑的摇头道:“目前还不知晓,不过白莲教余孽想要进关,肯定还要伪装一番,卑职猜测,他们大概率会扮作进藏的商队。” 陈堪背着手,沉吟片刻之后,回首对那值夜的将士吩咐道:“召军中百户以上的军官前来关楼议事!” 报信那士卒见陈堪已经有所准备,朝陈堪一拱手,便要告辞离去。 “等一下!” 陈堪叫住了他,那将士回首问:“大人,可还有什么事情吩咐?” 陈堪沉吟道:“还请回去转告你家统领,就说这个情本官承了,还请他在关键的时候带人......” 交代了那将士一番,得到消息的段丛等人也刚好到达关楼之上。 “召集军队,斥候放出三十里开外,出发!” 所谓的议事,便是陈堪朝龙首关和龙尾关一众将官传达命令的一个过程。 既然是截杀,那便不可能将截杀的地方放在龙首关。 两千七百人浩浩荡荡的开出关城,只在城楼之上留下零星的几十个将士负责守卫关城。 命运就是这么奇妙,数天前,陈堪是白莲教截杀的对象。 数天之后,角色互换,白莲教又成为了陈堪截杀的对象,唯一不同的是,陈堪有阿金给他报信,所以他很幸运的逃过了一劫,而佛子可能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 ...... 是夜,两山之间的一个峡谷之中,无数支火把将整个峡谷照耀得宛如白昼。 佛子与圣女盘坐在人群之中,有一口没一口的的吃着风干的大腿肉。 散发着腥味的人肉吃得圣女几欲作呕,但这是他们现在唯一拥有的食物,如果不吃,她很可能没办法活着走到蜀中。 所以,即便是这肉再难吃,她也只能忍着恶心吃下去。 反倒是少女阿金,佛子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这段时间一直在用丹药喂养她,得以免去吃人肉的下场。 每当佛子进食之时,便会喂给阿金一颗黑色的丹药,这种丹药很神奇,吃完之后阿金不仅感受不到饿,反而会陷入到一种令人迷醉的幻境之中,导致的直接结果,便是原本健康的小姑娘,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皮包骨头的瘾君子。 佛子吃完手中的肉条,伸手唤过一个教徒问道:“消息打探得如何?” 教徒恭声应道:“回佛子,龙首关除了戒严之外,并无异动。” 佛子点点头,龙首关戒严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事实上现在整个云南的关口都在戒严,防的便是白莲教余孽偷摸混出关去。 但料想那人绝对猜不到他竟然没有去兔耳关,反而是来到了与兔耳关方向完全相反的龙首关。 想到这里,佛子脸上扯出一抹淡淡的嘲弄之色,他已经能想到那人带兵追到兔耳关,却完全没有他的踪迹,最后暴跳如雷的样子。 从小生活在猴群之中,让他对戏耍别人这一爱好有着令人难以想象的执着。 每当看见有人被他戏耍之后气急败坏的样子,他的心里便会生出一个极大的满足感与成就感,似乎不这样不足以显示出他的智慧似的。 唯一让他有些遗憾的是,这一次无法亲眼看见那人气急败坏的模样,这会让他心里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减弱。 叹了口气,佛子淡淡的说道:“再去打探,若是遇见过路的商队速来禀报。” “谨遵佛子之命!” 待那教徒领命而去,圣女不由得好奇道:“咱们扮成商队,能混过去吗?” 闻言,佛子坏坏的一笑,低声道:“你怎知,龙首关里没有本尊安排的后手?” “什么,你......” 圣女大惊,眼中满是惊骇之色。 但刚刚出声,便被佛子一把捂住了嘴巴。 圣女被他捂住嘴巴,但眼中的惊色却是怎么都掩饰不去,她没想到,佛子的手竟然早就伸到了龙首关,难怪他会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一心想要绕远路,原来竟然是龙首关里早就埋好了棋子。 这一刻,她忽然生出了强烈的忌惮之心。 “知晓就好,当心祸从口出。” 见圣女拼命的眨眼睛,佛子威胁一句之后放开了她。 圣女从震惊中回神,看向佛子时,忍不住脸色数变。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圣女还想问佛子几句,却见佛子已经开始闭目养神,只得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不管佛子有什么安排,她现在都没有能力反抗,待她逃出生天。 一切都才会有机会! ...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时,打探消息那教徒去而复返。 只是这一次,那教徒的脸色很难看。 他凑到佛子身边耳语了几句,便见佛子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圣女蹙眉道:“怎么了?” “计划有变!” 佛子口中冷冷的吐出四个字,随后便站起身来背着手来回踱步,脸色也开始烦躁起来。 他想不明白,那人为何会追到这里? 第223节 自己的行踪究竟是怎么暴露的? 难道那人在暗中安排了追兵?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佛子喃喃自语,引来圣女的追问:“到底怎么了,什么不可能?” 佛子眉头紧紧的皱起,他绝对不相信,有人能过够在没有喝过他药液的情况下尾随他穿越山林。 且不提山中那随时可能让人死于非命的瘴气,不喝他的药液,山里面那些凶悍的蚊虫就不是寻常人能够应对的。 更不要说被蚊虫叮咬后会得疟疾。 他对自己的药有绝对的自信。 既然有追兵的情况不存在,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队伍里有叛徒。 一想到这个可能,佛子便将凶悍的目光看向了圣女。 整个队伍除了两个女人之外,其他人都是他从蜀中带过来的心腹,自己让他们去死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的那种心腹中的心腹。 他们没有道理会背叛自己。 那么最有可能背叛自己的便是这个女人,难道是这个女人对那人余情未了? 但这个女人自从进山之后便待在自己身边寸步未离,她又是怎么给那人报信的呢? 难道真的有追兵? 佛子的心绪有些烦躁。 随后便将目光看向了正在进食的白莲教徒。 这些日子,剩下的白莲教徒都是轮流充作斥候,也就是说除了他和两个女子,其他所有人都曾经离开过他的视线。 难道说自己麾下真的有叛徒? 佛子脚步一顿,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凶戾,不管是追兵还是叛徒,他的行踪暴露已经成了既定事实。 他所有的计划很可能都已经被那人看透。 既然如此...... 很快,佛子便在心里下了决定。 虽然这个决定让他的心在滴血,但为了他的性命,他不得不这么做! 他来到圣女身旁,用低的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耳语了几句,便见圣女忽然脸色大变,随后有些慌乱的看着佛子问道:“咱们还有希望活着回去吗?” “哼,本尊命硬,不这样,咱们更不可能活着回到蜀中!” 第二百四十四章 条件 宽阔的官道上,两千七百多人静静的注目着打马走在最中间那个青年。 绵延的山势在月色之中宛如沉睡的巨兽,而陈堪所在的地方,一条小道自官道上分叉,隐入了绵延的群山之中。 根据沐晟亲卫的消息,佛子最有可能从这里出现,陈堪便带人在这里守株待兔。 只要消息准确,凭借着这里的地形,陈堪敢打包票,没有一个白莲教徒能活着赶到龙首关。 月色悄悄隐去,陈堪看了看天色,大手一挥,麾下的将士便隐入了山林之中。 陈堪长吸一口气,也将自己隐入了山林之中。 天亮了,山林里的将士宛如蓄势待发的猎豹,只等猎物一出现,便会化身最敏锐的猎手,将每一个猎物都撕得粉碎。 当第一个白莲教徒从绵延的小道上冒头时,陈堪摒住了呼吸。 只见那白莲教徒在官道上四处环视了一圈,随后对着那小道招了招手,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数百人从小道上涌出,宽阔的官道被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是佛子的先行部队,负责来到官道上驻守,一旦发现过往的商队,他们便会瞬间化身为恶狼。 可惜,现在他们没有这个机会了! “杀!” 喊杀声响彻天际,刚刚走出山林的白莲教徒们还有些懵。 佛子不是告诉他们此行不会有任何危险吗? 这突然冒出来的朝廷军队是怎么回事? 直到现在,他们还天真的以为只是佛子的猜测有误。 但真相却是佛子早已放弃了他们! 陈堪身先士卒杀进了懵逼的白莲教徒之中。 但白莲教徒终究不是温顺的样,而是凶悍的人。 很快,官道上的白莲教徒便有序的组织起来,开始应对着军队的反攻。 “杀!” “一个不留!” 旗帜挥动,杀进敌阵之中的将士们瞬间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喊杀声。 早已疲惫不堪的白莲教徒遇上了气势如虹的大明虎贲,再怎么反抗也不过是徒劳。 喊杀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让人仿佛踏进炼狱深处。 陈堪麾下的两百精骑仅仅只用了几分钟时间,便将敌阵杀了个对穿。 战局只在一瞬间,便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有眼尖的白莲教徒认出了陈堪的身份,奋力的想要朝陈堪的方向杀去,但人数的劣势不是靠勇猛便能弥补的。 他才刚刚转身,数杆长枪便刺入了他的身体之中。 陡然间变成了刺猬,他只能在人群之中爆发出一声不起眼的惨叫,整个人便重重的瘫倒下去。 宽阔的官道变成了修罗场,血肉横飞的场面没有给陈堪造成任何不适,陈堪随手扒开一只飞到他身上的断臂,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大人,没有佛子和阿金姑娘的踪迹。” 杀成血葫芦的方胥和张三紧紧的护卫在陈堪的两侧。 两千多人对战数百人,局势本就呈一面倒之势。 但奇怪的是,众人并未在人群中发现阿金和佛子,就连陈堪想象中的那个女人也没有出现。 “跟我追!” 陈堪意识到,自己在这里截杀佛子的事情很有可能提前被人泄露出去了。 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事情的时候,救出阿金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看着在远处厮杀的段丛,陈堪毫不犹豫的调转马头继续朝着阵中杀了过去。 步卒遇到骑兵,几乎没有任何还手的可能,哪怕陈堪麾下的精骑没有办法发起真正的冲锋,但依旧迅速的杀出了一片真空地带。 杀到段丛身前,陈堪没有丝毫停留,大声交代道:“一个不留!” 随后便纵马钻进了山林小道之中。 陈堪刚刚进入山林,迎面便遇上了一支斥候小队。 为首那士卒一见陈堪,脸上顿时大喜,当即拱手道:“大人,佛子与圣女朝山林深处逃窜而去,统领已经带人去追了。” “带路!” 陈堪没有废话,伸手将那士卒拉上战马,得亏陈堪麾下的战马是精悍的草原马。两个成年大汉骑在它身上,还要在崎岖的小路之上奔跑,换成寻常马早就不堪重负了。 其他将士有学有样,纷纷将剩下的士卒拉上马背。 这个时候大家身上都是血肉模糊,也谈不上谁嫌弃谁,更何况马跑得再慢,也比人要快。 那士卒上了战马之后便开始给陈堪指路,不到小半个时辰,众人便追到了一个布满了尸体的峡谷之中。 “大人,这些人是死在弟兄们手里的白莲教徒,佛子钻进了山林之中,咱们得弃马而行了。” 那士卒简单的解释了一句,陈堪也不废话,跳下战马问道:“走哪里?” 那将士辨别了一下,指着一棵树上留下的标记道:“这里。” 钻林子对于陈堪及其麾下来说可谓是轻车熟路,去蜀中的时候便练就了一身钻林子的本领,来到云南之后更是天天钻林子。 在士卒指出方向之后,众人便弃马,跟着那士卒继续追进了山林。 “大人,他们没有马,统领又带人随时牵扯他们的行踪,他们肯定没有走远。” “追!” 陈堪打断了他的废话,他能想到的,陈堪也能想到。 甚至陈堪还能想到,佛子还带着两个女人,两个女人一定会大大拖慢他的行程。 事实证明,陈堪所料一点不差,刚追进林子里一炷香的功夫,众人便遇到了沐晟的亲卫们。 而沐晟的亲卫们仿佛是遇见了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每个人的脸上皆带着怒色。 陈堪快步跑上前去,这才发现沐晟的亲卫将一男一女围得水泄不通。 其中男子身高不到五尺,但他的手臂非常长,长到足以垂到膝盖。 女子则是被男子用一根绳子勒住双手摁在地上。 斗了许久的宿敌终于相见,却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难免令人唏嘘。 陈堪一到,一众将士们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沐晟的亲卫头子,也就是一众士卒中的大统领凑到陈堪面前,皱眉道:“大人,此人便是佛子,阿金姑娘在他手里,弟兄们不敢轻举妄动。” 陈堪排开人群,只见佛子非常嚣张的将阿金踩在脚下,口中叫嚣道:“来啊,你们不是很能耐吗,本尊倒是想看看你们能不能在本尊杀了她之前将本尊杀了。” 跟在陈堪一侧的阿刀见状,顿时双目充血目龇欲裂。 “阿爹,救我!” 就在此时,地上的阿金也忽然看见了人群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两行清泪顿时从眼角滑落。 第224节 但她刚刚开口,小小的脑袋便被佛子一脚踩在了泥土里。 阿金口中发出一声闷哼,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满是鲜血与泥土。 “阿金!” “阿爹在!” 阿刀顿时有些慌神,女儿就在眼前,却被如此凌虐,阿刀的心像是被什么利器狠狠的剜了一下。 当下便要不管不顾的冲出去和佛子拼命。 “冷静!” 陈堪一把拉住他的袖子,见去势被阻,阿刀堂堂七尺男儿,眼泪瞬间就流下来。 “大人,求求您,救救阿金,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求您!” 佛子见状,脸上的嚣张之色更甚,他看着陈堪,脸上满是嘲弄之色。 “你便是陈堪,我还以为你有三头六臂呢,原来只是个小白脸而已。” “你......” 陈堪受辱,一众亲卫们瞬间就愤怒了。 “住嘴!” 陈堪冷眼看着自己的亲卫,示意他们噤声,亲卫们虽然不忿,但对上陈堪那张冷若寒霜的臭脸,只得将到达口中的脏话给憋了回去。 陈堪上前一步,朝佛子拱手道:“不错,我便是陈堪,久闻佛子大名,今日终于得见了,不曾想在蜀中威名赫赫的西佛子,竟只是一个身高不足五尺的侏儒,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听到陈堪口中的侏儒二字,佛子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但他并未发作,而是淡淡的说道:“你想救这个小姑娘是吗,可以,放本尊离开,本尊将她还给你!” “可以!” 陈堪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佛子的条件。 听闻此言,方胥的眼神一下子变了,他看着陈堪低声道:“大人,放虎归山非明智之举,千万不可有妇人之仁啊,左右不过是个土人女子而已。” 此言一出,方胥便收获了一道仇视的目光。 沐晟的一众亲卫也看向陈堪,他们追踪佛子这么久,翻山越岭,在山中折损了十几个弟兄。 现在眼看佛子就要授首。 若是因为一个土人女子便放虎归山,他们虽然不至于多说什么,但是在心里便难免看轻了这个年轻的钦差。 陈堪不管众人的反应,而是看着佛子说道:“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安然放你离去,但你得先把阿金交给我。” 陈堪此举也是无奈,现在佛子已经知道了阿金的重要性,他手上有人质,但陈堪手上却没有狙击手,甚至连弓箭手都没有。 在密林之中,弓箭不仅占地方,还起不了什么作用,还不如手上的刀子实用,所以陈堪麾下和沐晟的亲卫们都没有携带。 佛子闻言,则是露出一副看傻子的神色看着陈堪。 第二百四十五章 放虎归山 “你当本尊是傻子?” “既然这样,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临死还有一个小美人儿为本尊陪葬,本尊这辈子也算值了!” 嘴上说着,佛子一把便将阿金单手提了起来,捏着阿金的脖子,顷刻之间阿金的脸色便变成了酱紫色。 “不要,手下留情!” 阿刀大惊,一把丢到手中的兵刃,双手举起止不住的哀求。 佛子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的盯着陈堪。 见状,阿刀忽然跪了下来,抱着陈堪的大腿哀求道:“大人,求您救救阿金,卑职,卑职此生愿意为您做牛做马,求求您,救救阿金。” 与此同时,阿金眼睛睁开,眼看是黑眼仁少白眼仁少,已经到达了窒息的临界点。 陈堪脸色铁青,忽然大喝道:“让路!” “大人,不可......” “让路!” 陈堪打断了还想劝他的方胥。 沐晟的亲卫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将包围圈让出了一条口子。 佛子见状,手上稍松,阿金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好,双腿不断的乱蹬,就是没办法发出一丁点声音。 佛子一边朝那口子退去,一边看着陈堪揶揄道:“今日之耻,本尊他日必定报还。” 陈堪沉着脸看着他,冷声道:“希望你说话算话。” “哈哈哈哈哈......” 佛子退出人群,边退边笑:“放心,本尊说话一向一言九鼎。” 话音刚落,他手上的少女便像断线的风筝一般直直的朝人群飞来。 “阿金!” 陈堪和阿刀赶忙朝阿金扑了过去。 佛子也趁着这个机会借助腰间铁索攀上了树干。 “追!” 沐晟的亲卫们,则是瞬间朝佛子逃窜的方向追了过去。 “哈哈哈哈......” 山林之中回荡着佛子嚣张的大笑声,见阿金稳稳的落到了阿刀的怀里,陈堪也迅速加入了追捕的大军之中。 但佛子的身形异常灵活,在密密麻麻的参天古木之中几个荡身,便将追兵甩在了屁股后面。 众人一路狂奔,终于在一道断崖前看到了佛子的。 他回过头,看着陈堪的脸,忽然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脸。 “陈堪,后会有期!” 留下一句话之后,佛子转身朝着悬崖纵身一跃。 陈堪追到悬崖边上,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脸色陡然变得难看了几分。 他突然反应过来,佛子将他引到这里,绝对是有预谋的。 至于是什么预谋,不外乎是为那位圣女争取逃亡的时间。 “大人,怎么办?” 一众将士的脸色也很难看,这么多人围困一个佛子,最后反而让他逃出生天,这要是传出去,他们的脸也就丢完了。 尤其是沐晟的亲卫,他们平日里都是以精锐自居,现在佛子竟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无踪,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立即派人下山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纵然明知佛子已经逃出生天,但陈堪心里还是很不甘。 万一佛子摔死了呢? 虽然这种希望很渺茫,但陈堪觉得他必须要做点什么,不然心中的怒火压不下去。 ...... 佛子当然没死,他正顺着一根粗壮的藤条不断的向悬崖下方滑去。 陈堪猜得也没错,这条逃生道路是佛子仓促之间找到的。 而他把陈堪等一群人引到悬崖边上,也确实是在为圣女下山争取时间。 毕竟圣女说到底也就是个寻常女子,她不是在猴群之中长大的佛子,没办法跟他一样在悬崖上如履平地。 至于他为何要费尽心思救圣女,而不是撇下她独自逃生,原因有二。 一来是他确实舍不得这么一个上好的双修鼎炉,二来是救一个圣女远比他回到蜀中之后再培植一个傀儡要简单得多。 他的根本在蜀中,他不可能跑到江浙去直接统治东佛子的地盘,因此有一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傀儡还是很有必要的。 至于这娘们这次竟敢勾结外人谋害他的份上,看在南佛子已经死在那人手里,这婊子对他这段时间的折磨也是一声不吭的情况下,他决定暂时揭过。 至于以后要不要旧账新算,那得看这娘们儿以后听不听话。 若是听话,他不介意继续扶持她,若是不听话,他也不介意换一个听话的傀儡。 有些可惜的是,他原本打算调教起来控制云南的圣女被那人救走,让他有些肉痛。 要知道那极乐丹即便是以他的身份,也不可能拿来当糖豆吃。 不过那女子吃过了极乐丹,没有自己给她继续供应极乐丹,想必也活不了多久。 在心里惋惜了一阵,佛子更是有火无处撒。 那人简直就像是他的克星。 上次在蜀中被他追得像是丧家之犬,他还能用自己不知情,所以才会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来安慰自己。 但这一次,自己可谓是做足了十足的准备,连逃生的路线都选定了无数条,最后还是被他追得上天无门入地无路,这就让他有些无力了。 更关键的还是带来的三千骨干,除了他和圣女之外,全都永远沉眠在云南这片土地上。 一想到这么多精锐尽丧,他的心里就忍不住在一阵一阵的抽痛。 就算他是佛子,蜀中白莲教的资源可以任由他调用,但这么多精锐的损失,也足够让他元气大伤,没个三年五年的时间来恢复元气,只怕他再无出蜀之力。 而佛子之上还有圣母,饶是他和山田次郎说大话时,直言他根本不将圣母放在眼里,这一次也是忍不住有些头疼。 不知不觉间,悬崖便到底了。 崖底处是一条数丈宽的小河,河水不深但水流湍急。 衣袂飘飘立身于巨石之上的女子回首,与狼狈的佛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像是九天坠落的仙女,一个像是还没进化的野人。 佛子一看见女子这番作态,心里这气便不打一处来。 第225节 这一次,要不是这个女人传书求助,他也不会来云南,更不会损失掉那么多心腹。 而现在,自己为了救她被那人弄得如此狼狈,这个婊子却站在这里装仙女,他的心里瞬间变得不平衡起来。 圣女的静静的看着佛子朝他走近,刚想开口说话,佛子便跃上了巨石。 然后一脚将她揣进了河里。 “你......” “咳...咳...你...你疯啦?” 猝不及防之下,女子呛了几大口水,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看着佛子。 但佛子没有说话,只是狞笑着跳进河中,女子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他一把摁住脑袋。 “你...” “嗯...咳咳咳~” 佛子脸上带着报复的快感,圣女的头不断的被他摁进水里又提起来。 很快,圣女的脸色便被呛到涨红。 佛子见状,眼神之中的快感更甚。 九天的神女跌落凡尘,还是在他的手上,这让他心里压抑着的怒火消散了几分。 凭什么你是仙女? 就算你是仙女,老子也要把你骑在胯下颤抖! 羞辱了女子一阵,见女子浑然不复方才的飘然出尘之态,佛子这才一脸意犹未竟的将女子提出河水,一把丢在岸边。 而这个动作,顿时牵扯着他的胸口一阵剧痛,忍不住使劲的咳嗽了两下。 低头看去,却是胸口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开了,正有丝丝鲜血渗透出来。 佛子的身体一下子变得摇摇欲坠。 这些日子,他何尝不是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原本胸口的伤势便没有愈合,又在几天之内带着麾下长途奔袭到大理府,本以为终于可以逃出生天,没想到迎来的却是朝廷大军铺天盖地的打击。 再加上刚才又滑下数百米高的悬崖。 这会儿被河水一激,纵然这具身体是铁打的,这会儿终于也不堪重负了。 佛子喘着粗气找个大石头靠着坐下,脸色在几个呼吸间便有些发白。 圣女被他重重的摔在河岸上摔了个七荤八素。 原以为佛子的折磨还未结束,但突然听见一阵紊乱的呼吸声,她不由得抬起头朝佛子看去。 这一看,佛子靠在石头上,满头都是冷汗,显然已经是痛苦到极致。 圣女眼中不由得露出一阵快意,原来这个恶魔一般的野猴子也会有疼痛难忍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铁人呢。 佛子怒斥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过来帮忙!” 女子闻言,一瘸一拐的朝佛子走去。 此时,她的脑海之中无比的清晰,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是内讧的时候,如果佛子死在这里,光靠她一个弱女子,是绝对没办法走出云南的。 所以纵然心中暗恨,她还是选择来帮助佛子。 解开佛子绑缚伤口的布条,女子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究竟受了多重的伤。 一条足有巴掌长的伤口半开,伤口中不断的冒出浓血,伤口两侧由于长时间未曾处理,已经开始化脓。 见状,女子皱起了眉头。 这些日子的经历早已将她的心智磨砺得坚定无比,但在看见这条伤口的瞬间,她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冒出一个疑问,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坚持到现在还未死去的? 她迅速生起一堆火,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放在火上烧得通红。 她拿起烧红的匕首在男子的伤口处比划了一下,淡淡的说道:“你忍着点!” 佛子斜眼看着她:“别废话,老子什么痛忍不了?” “啊~” 下一秒,惨叫声便响彻山谷。 一股烤肉的香味传出去老远,老远...... 第二百四十六章 极乐丹 “大人,山下没有发现佛子的尸体,只发现了一件血衣和一柄匕首......” 龙首关关城,陈堪沉着脸听着麾下传回来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哪怕明知佛子已经逃出生天,陈堪还是忍不住一拳砸到门框之上。 半晌之后,陈堪回过神来,淡淡的说道:“知道了,通知兄弟们,放弃追击吧!” 做出放弃追击的命令,陈堪只觉得心脏跳动得难受,像是闷了一口气在胸口,有些隐隐作痛。 回想当初在京师之时,方孝孺和盛庸都不止一次的告诫过陈堪,白莲教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当时的他只是将白莲教当作一个普通的民间组织,天真的以为他手上握着国家机器,想要对付一个小小的白莲教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直到现在,已经和白莲教打了那么多次交道,除了在蜀中那一次之外,他基本上都是处在下风。 尤其是这一次,万无一失的情况下还是让佛子逃走了,这就忍不住让生性骄傲的陈堪深深的怀疑起自己的能力。 难道自己真的只有卖弄小聪明这点本事吗? 夜晚的凉风吹过,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 “大人,阿金姑娘醒了......” “大人...” “阿金姑娘醒了!” 方胥气喘吁吁的跑到陈堪面前,一看陈堪的脸色,便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 陈堪回神:“谁醒了?” 方胥挠了挠头,重复道:“阿金姑娘啊。” “哦!” 陈堪应了一声,迈步朝阿金的房间走去。 方胥有些疑惑,怎么大人看起来好像不是太开心的样子? 虽然放跑了佛子,但佛子麾下三千多人全军覆没,报回朝廷那也是大功一件啊。 立了功还这么不开心? 真不理解! 晃了晃脑袋,方胥只想出大人对自己的要求实在太高了这一个理由。 随后便陷入了即将升官发财的喜悦之中。 陈堪快步来到关楼,阿刀端着一盆水从一个房间里走出,刚好碰上了迎面而来的陈堪。 阿刀赶忙放下水盆朝陈堪行了一礼,眼中满是感激之色。 “大人...” “本官听说阿金醒了,来看看她!” 陈堪打断了阿刀那些表忠心的话,他并不需要阿刀给他做牛做马,陈堪的人生信条里也没有把人当牛马这一条。 陈堪绕过阿刀,走进了房间。 阿金依靠在床沿上,眼神有些迷茫和空洞,用被子盖着下半身,双手抱着被子,稚嫩的小脸上多了一些伤痕。 见进来的人是陈堪,阿金赌气似的将头歪朝了一边。 陈堪也是有些无奈,他会哄女孩子,但只限于大眼睛萌妹,其他女子陈堪是真不知道怎么哄。 沉默了一下,陈堪开口道:“阿金,对于阿公的事情,我想跟你说声抱歉。” 一句话出口,就连陈堪自己都觉得有些干巴巴的。 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陈堪稍加思索,又干巴巴的补充道:“对不起!” 见阿金还是没搭理,陈堪再次叹了口气,随后缓缓说道:“屠杀望月寨的那个魔头名叫山田次郎,是白莲教的南佛子,不过他已经死了,被我亲手所杀,现在他的尸体就跪在寨子的佛堂里了。” 干巴巴的解释完几句,陈堪转身走到房门口,想了想又回首道:“我准备回京师了。” 陈堪话音刚落,就见阿金的身体忽然颤抖了一下,陈堪也没多想,便打算离开。 刚刚走出房门,忽然听见房间里传来阿金痛苦的呼声。 “不要走,救救我......” 陈堪眉头一皱,只以为是阿金这几天精神压力太大,便也没管,但刚刚走出去几步,又听见房间之内传出异常的响动。 陈堪满脸无奈的转身走回房间之中,整个人便愣住了。 只见几秒钟前还坐在床上的阿金此刻正满脸痛苦的躺在地上蠕动着,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额头上便布满了汗水。 “阿金,你怎么了?” 陈堪快步上前想要将她扶起来,但阿金像是忽然发疯了一样,一把将陈堪推得一个趔趄,随后死命的开始拉扯自己的衣裳。 刚刚出门倒水的阿刀回来,刚好便看见了这个场面。 整个人瞬间慌乱起来,顾不得陈堪在场,冲到阿金身旁将她搂进怀里,颤声道:“阿金,你怎么了,别吓阿爹啊。” 而阿金却是没有理会阿刀,只是死命的扯着衣衫,痛苦的嚎叫道:“救救我,阿爹,救救我。” 阿刀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不明白他出门前还好好的女儿为何会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七尺壮汉,眼泪瞬间便流出来了。 阿金此时的状态越发严重,不仅是撕扯自己的衣服,也开始撕扯阿刀的衣衫,甚至开始往自己的头上,脸上,身上乱抓。 第226节 没一会儿,他便被自己抓成了血人。 见状,陈堪也只好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屁话放到一边,跑上前与阿刀合力控制住阿金。 奈何阿金现在的力气大得离谱,陈堪和阿刀越用力她就挣扎得越厉害,没一会儿,两人的额头上也开始冒汗。 “阿爹,我好难受,救救我,救我......” 阿金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尖刺,狠狠的刺进阿刀的心口,他慌张道:“阿金,阿爹在的,你怎么了?” 陈堪现在也回过味来,大喝道:“阿金,冷静一点!” “人呢,人都死哪里去了?” 陈堪的怒喝声传出去老远,值守的将士和方胥赶紧冲进了房间。 “什么情况?” 方胥刚冲进门便是一愣,陈堪赶忙呵斥道:“快去找大夫,还有绳子。” “啊?” “哦!” 方胥一愣,赶忙小跑出门。 “阿爹,我好难受,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阿金喊得越来越大声,阿刀手忙脚乱之下,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帮忙,将阿金绑到床上!” 关键时候,陈堪一声大喝唤醒阿刀,阿刀抹了一把眼泪,和陈堪一起将阿金摁在床上,带着哭腔问道:“大人,阿金她,她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这几天精神压力太大,发癔症了。” 陈堪没敢告诉这个可怜的父亲,他的女儿很可能是毒瘾犯了,因为他现在也不确定,只能暂时先用癔症稳住阿刀。 “癔症,好好的,怎么会得癔症呢?” 阿刀现在已经六神无主,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陈堪身上。 方胥找来绳子,陈堪摁住阿金的手,吩咐道:“捆住她的手脚。” 几人手忙脚乱,终于将阿金捆成了粽子。 “阿爹,我求你,杀了我吧,我好难受。” “我真的很痛苦......” 看着满脸痛苦的阿金,阿刀满脸绝望之色。 她不能再承受失去女儿的打击了。 陈堪四处翻找着什么,终于在房间之中找到一块竹篾,他没有丝毫犹豫的捏开阿金的下巴,将竹篾塞进阿金的嘴里。 这下阿金只是满脸痛苦的发出无意识的啊嗯声,额头上汗如雨下,看得阿刀恨不得以身代之。 陈堪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阿金这是毒瘾犯了,但关键在于大明朝哪里来的毒? 很快,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被请进了房间。 老大夫一进门便被这个架势给惊了一下。 “放开她的一只手臂!” 老大夫一进门,阿刀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抓住老大夫的手哀求道:“大夫,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女儿啊。” 老大夫没有说话,甩开他的手臂,一脸凝重的走到阿金身旁,方胥带人解开阿金的一只手。 老大夫伸手把了一下脉,眉头皱得更深了。 阿金像野兽一般嘶吼着,老大夫充耳不闻,片刻之后,抬起头,看着阿金的父亲,问道:“这小妮这几天吃什么东西了?” “这......” 阿金急得满头大汗,他也不知道阿金这几天吃了什么东西。 陈堪来到老大夫面前耳语了一句,就见老大夫脸上忽然露出气急之色。 “你确定是极乐丹?” “您知道极乐丹?” 陈堪和老大夫的对话,让房间里所有的人都迷茫起来。 极乐丹,光是这个名字听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废话,老夫当然知道。” “这症状,确实与误食了极乐丹的症状非常相似,如果是极乐丹的话,那就难办了,只能靠这小妮硬熬。” 老大夫的一席话,再次加深了众人心头的疑惑。 阿刀忽然一下子跪在老大夫身前,不断的磕头哀求道:“大夫,求求您,救救小女吧。” 老人抚着胡须,看着陈堪问道:“你既然知道极乐丹,那想必你也应该清楚,此丹无药可解,能不能熬过去,全看命。” 陈堪反问道:“有没有什么能够减缓病人痛苦的的方子?” “没有,这病老夫救不了,告辞!” 老大夫摇了摇头,起身便要离去。 阿刀急了,赶忙起身一把拉住老大夫,哀求道:“大夫,我求求您,不管用什么办法,请您救一救小女。” 老大夫摇摇头道:“这妮子误食了极乐丹,大罗神仙来了也没办法。” 陈堪问道:“大夫,可有什么办法,能暂时让她晕过去?” 老大夫严肃道:“就算老夫施针让她晕过去,也是治标不治本。” “我知道,还请大夫施针。” 陈堪的脸色有些苦涩,毒品这种东西,就算放在后世也是无解的东西。 但看着阿金如此痛苦,陈堪心生不忍,让她暂时晕过去,总好过让她一直这么痛苦着。 “唉!” 老大夫叹了口气,罢手道:“也罢!” 说完,从药箱之中取出一套银针,对着阿金的后脑勺上戳了几下,阿金瞬间便翻起了白眼,随后眼睛一闭昏死过去。 “就算让她昏死过去,待她清醒过来之后,此症依旧很难缓解,老夫劝你们,还是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吧。” 老大夫收回银针,淡淡的说道:“一个时辰后这妮子就会醒来,但若是再次发作,请恕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阿金暂时安静下来,陈堪也知道老大夫说的是实话,只能忧心忡忡的将老大夫送到门外。 至于阿刀,早就被老大夫口中那句做好心里准备给吓得整个人都崩溃了, 将老大夫送下关墙,陈堪问道:“大夫,这极乐丹的成分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老大夫有些诧异的看了陈堪一眼,问道:“这位大人既然知道极乐丹,为何还要问老夫这么浅显的问题?” “我......” 陈堪张了张嘴,他知道极乐丹的名字,是因为当初应天府知府陆峰曾说过,佛子便是靠这种丹药来控制他。 再配合今日阿金的状态,陈堪才将思绪朝阿金被佛子喂食了极乐丹这方面想,但极乐丹的组成部分,陈堪是真不知道。 看着陈堪一脸茫然,老大夫淡淡的说道:“极乐丹,其主要成分是福寿膏,性寒,味苦,少量服用对风疾,热症等病症有奇效,但极易成瘾,所以这种药材早在很久以前便被杏林列为了禁药。” “福寿膏!” 一听见这个名字,陈堪便明白那该死的极乐丹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那是刻在每一个中国人骨子里的痛苦记忆。 福寿膏,又名鸦片! 将老大夫送走,陈堪阴沉着脸回到了房间之中。 “佛子,你他妈是真该死啊!” 看着昏死过去的阿金,顿时忍不住咒骂了一句。 他没想到,早在大明,便有人将鸦片入药,更有人将鸦片当作一种用来控制别人的东西。 一想到佛子手里不知道还有多少鸦片这种东西,陈堪心里的怒火便止不住的升腾起来。 在四五百年之后,那些西方人,便是依靠这种东西,将中华大地变成了一片废墟。 胆敢有人在大明使用这种东西,绝不能饶恕! 房间之中,众人面色复杂的看着躺在床上即便昏死过去依旧满脸痛苦的阿金。 这个少女的命,可是用佛子逃脱的代价换回来的。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将佛子就地格杀! 陈堪来到崩溃的阿刀面前,沉声道:“阿刀,你要振作一点,阿金并非是没救了,她只是误食了成瘾性的东西,只要把那东西戒掉,依旧能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第二百四十七章 京师来信 阿刀抹去脸上的鼻涕和泪水,只当陈堪是在安慰他。 他虽然不知道极乐丹是什么东西,但是只看刚才阿金的表现,他便不认为阿金能够熬得过去这种痛苦。 若是这样的痛苦在未来的每一天都要承受一遍,他宁愿阿金熬不过去。 半晌之后,他颓然道:“大人,极乐丹究竟是什么东西?” 陈堪拉出一个凳子坐下,问道:“福寿膏你听说过吗?” “什么,福寿膏?” 阿刀闻言,一脸震惊之色,随后再也没办法掩盖内心的痛苦,喃喃自语道:“福寿膏,怎么会是福寿膏呢?” 显然,阿刀是知道福寿膏是什么东西的。 毕竟罂粟这玩意儿的原产地就在隔壁的印度,早在公元七八世纪时便被异国商人当作一种药材传入了中国,而云南地处边境地区,甚至有人种植也说不定。 第227节 陈堪默然,这种时候,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毒品这种东西,一旦染上,想要戒掉除了硬抗没有任何办法。 半晌之后,陈堪淡淡的说道:“本官与你就在龙首关陪着阿刀,她什么戒掉极乐丹带来的负面效果,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吧。” 事到如今,阿刀也别无他法,只能木然的点点头。 ......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三天,陈堪站在房间门口,听见房中传来少女撕心裂肺般的哭喊声,心头微微一痛,随后转身离开。 这三天时间,阿金的毒瘾犯了六次,一次比一次时间长,一次比一次痛苦。 已经从最开始的浑身乏力倒地抽搐发展到大小便失禁。 陈堪现在已经不忍心去看已经被折磨得皮包骨头的阿金了。 他到关墙之上,尽量的让自己远离少女痛苦的哀嚎。 天空之中下起了小雨,站在关楼俯瞰着不远处的洱海,洱海边的坝子之上已经有将士的家属在进行播种。 阿金的惨叫声逐渐微弱下来,直至消失不见。 陈堪再度转回房间。 这三天,一直是阿刀在照顾着阿金,他这三天在经历着什么样的痛苦陈堪不得而知,但从他通红宛如火炭一般的眼球上可以看得出来,这位父亲如今只是为了那一丝希望在强撑着不倒下去。 不出意外,当阿金戒除毒瘾之时,便是阿金倒下之时。 陈堪看着他的双眼,说道:“你去休息一下吧,接下来的日子里,换我来。” 阿刀没有说话,只是固执的摇了摇头。 陈堪道:“这是军令!” 阿刀依旧固执的看着陈堪,陈堪无奈,朝不远处的方胥和张三招了招手,吩咐道:“带他下去休息。” 方胥点点头,一记手刀砍在阿刀的脖颈上,阿刀便软绵绵的瘫倒在地上。 方胥和张三合力架起阿刀拖出房间门,陈堪便接手了照顾阿刀的任务。 好在似乎是经过三天的痛苦折磨让阿金的耐力得到了显著的提升,陈堪接手时,阿金的症状开始逐渐变好。 到了第七天,毒瘾从一天发作两次变成了一天一次,精神也开始逐渐恢复正常,更是已经能喝得下一小碗米粥了。 第十天,阿金已经能够像正常人一样进食,毒瘾发作的症状也减轻到了一个阿金能够承受的范围。 捆绑在她身上的绳子也在第七天的时候被陈堪解开。 阿刀在那一天被陈堪强制休息以后,便对陈堪充满了感激。 他始终认为,陈堪一定是用什么秘密手段治好了阿金,因为在他的记忆之中,染上了福寿膏的人,没有一个能成功戒掉的。 而且他们最后的下场都极其凄惨。 陈堪再次让方胥去请来那个老大夫。 让他帮忙检查一下阿金的身体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咦?” 老大夫坐在阿金的床前,为她把脉一阵后,口中忽然传出一声轻咦。 随后啧啧有声的看着阿金道:“小妮子,你的身体很健康,接下来只要正常吃饭即可。” 一句话出口,既安了阿刀的心,也安了阿金和陈堪的心。 老大夫一阵摇头晃脑,问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阿刀和陈堪面面相觑。陈堪道:“我们也没做什么,只是在她症状发作时,用绳子将她捆在床上。” 老大夫一脸不可思议道:“染上那鬼东西的人,老夫就没见过能戒掉的,这妮子倒是奇了。” “还请大夫仔细检查检查,阿金身上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陈堪没有和老大夫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的纠缠,而是追问起了阿金的身体状况。 在后世,陈堪就没听说过哪个吸毒的人在戒毒成功之后不留下点什么毛病的,或多或少都有,尤其是生育和免疫力方面,更是弱得离谱。 老大夫只是微微摇头,淡然道:“放心吧,这小妮身体好得很,就是这几天没有好好吃饭有些体弱,老夫待会儿给她开个清心安神的方子,每日饭后服用一次,不出一月,必定生龙活虎。” 看着老大夫成竹在胸的样子,陈堪也不好继续追问,只得拱手谢过。 陈堪刚把老大夫送出房间,方胥便冲进门来叫住了陈堪。 对老大夫歉意一笑,陈堪问道:“什么事?” “大人,通海和京师来的信。” 方胥递给陈堪两封信件,陈堪先撕开通海来的信封,原来是陈安已经开始催促了。 陈堪没有理会,他早就说过,若是陈安等人等不了,可以先到胜境关。 然后便打开京师的信封看了起来。 京师来的信上没有署名,但陈堪一眼便认出了许远的笔迹。 打开信件,陈堪便细细的看了起来。 只是一看完信件,陈堪的脸色就是一变。 方胥注意到陈堪的脸色变化,问道:“大人,京师发生什么事了?” 陈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便说明信中之事不适合方胥知晓,他也很识趣的不再追问。 京师确实发生了大事,那位左都副御史陈瑛上任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便连续搬到了两位六部的正印堂官,一为户部尚书王钝,二为礼部尚书张紞。 两人麾下一大批官员皆被锦衣卫以莫须有的罪名抓进了诏狱。 其中王钝户部尚书的职位由户部右侍郎夏原吉担任,张紞礼部尚书的职位则是由礼部侍郎宋礼接任。 而原来张紞和王钝则是被朱棣强行勒令致仕,俸禄减半不说,还被下了禁足令,不得离开京师半步。 当然,如果光是两位尚书倒台,还不足以让陈堪感到心惊,真正让陈堪变色的是陈瑛似乎没打算消停,而是继续将魔爪伸向了吏部尚书方孝孺,以及历城侯盛庸身上。 虽说参劾方孝孺的折子被朱棣发还,但盛庸却是被软禁在家不得外出,显然这也是陈瑛的手笔。 陈堪本能的感觉到有些不安。 虽然他对方孝孺有信心,以方孝孺的身份地位,应该不至于会栽在陈瑛身上。 但陈瑛此人,在陈堪上一世的记忆之中,便是一个逮谁咬谁的疯狗。 老是被这么一条疯狗惦记着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最关键的是许远在信中写下的最后一句话,陈瑛不仅参劾了方孝孺,还弹劾了陈堪,据说他在朝堂之上历数了陈堪十条大逆不道的罪状,直言陈堪乃是祸国害民的奸臣酷吏。 导致五城兵马司都因此受到了牵连,六部之间的官员已然不敢和五城兵马司再有什么牵扯,生怕被陈瑛抓到什么把柄,落得王张二人的下场! 同时,由于王张二人的倒台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五城兵马司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能从锦衣卫手中救下那些无辜的官员,导致五城兵马司的公信力在百官之中降到了冰点。 就连陛下也隐晦的表达过对五城兵马司的不满。 五城兵马司又从和锦衣卫并驾齐驱的状态被锦衣卫压了一头。 曹国公李景隆更是每日里变着法的跑到五城兵马司来羞辱以许远为首的一众骨干。 千言万语凝聚成一句话,即五城兵马司现在被欺负得老惨了,大人你快回来吧! 陈堪想过陈瑛会向他报复,倒是没想到这报复来得这么快,打击面这么广,甚至自己还没有回到京师,他便已经迫不及待地给他安上了十条大罪! 但让陈堪有些狐疑的是,他明明记得出京之前他已经给五城兵马司找好了靠山,难道是朱高燧出工不出力? “有意思!” 陈堪自语了一句,随后走进房间里看着阿刀问道:“既然阿金的身体已经恢复,那本官也要回京师了,你和阿金是跟本官一块儿走,还是等阿金彻底恢复之后再回临安?” 闻言,阿刀一愣,怅然道:“大人这就要回京师了?” “不错,京师给本官来信,本官麾下的五城兵马司衙门出了一点小问题。” 陈堪随口解释了一句,就见阿刀脸上露出纠结之色。 他倒是想和陈堪一起走,但一想到阿金的毒瘾每日里还是会发作,虽然很轻微,但他不敢赌。 片刻后,他摇摇头道:“既然大人有事,便先行一步吧,卑职还是想等阿金的身体再恢复一些,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容不得颠簸。” “也好!” 陈堪点点头,示意方胥去召集人手。 来的时候轻装从简,一干校尉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各自将战马喂饱,便聚集在关城门口,等待着陈堪。 阿金看着陈堪问道:“你要走了吗?” “嗯!” 陈堪轻轻颔首,便听见阿金道:“我原谅你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这不是贱吗 奉天大殿,今日的大殿之上,气氛异常的微妙。 应该说,这段时间以来,朝堂上的气氛都很微妙。 短短一个月时间,两部正印堂官被撸,且都是出自于一个人的手笔,百官莫名惊恐,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尤其是建文旧臣,这些日子在朝堂之上几乎很难看见他们的笑脸。 朝堂之上人人自危,所有人都忽然怀念起陈堪在京师的日子。 那会儿虽然锦衣卫也经常动不动就将官员拿下大狱,但至少一大半的官员会在被拿去诏狱的路上被五城兵马司救下。 但现在呢,朝堂与五城兵马司之间没了陈堪调剂,就导致五城兵马司几乎不可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朝堂之上的动向。 五城兵马司毕竟和身为天子亲军的锦衣卫不同,一旦朝堂有意屏蔽消息,当五城兵马司得到确切的朝堂风向时,那些被锦衣卫拿进大狱的官员往往都已经被屈打成招。 五城兵马司想救也是师出无名。 更何况要去锦衣卫的诏狱里抢人,这事儿真不是那么好干的。 整个朝堂之上的官员除了几位大佬之外,尽皆如丧考妣。 第228节 唯有都察院那个方向,陈瑛站在人群中志得意满,顾盼之间颇有一副天下之大却无一合之敌的寂寞萧瑟之感。 当然,他确实有自傲的资本,进京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便扳倒了两位朝堂大佬,这样的战绩,即便是放在古今中外任何一个历史时期都是值得骄傲的战绩。 陈瑛现在只觉得锦衣卫都是一群废物,从成立到现在,战绩还不如他进京这一个月的时间。 而今日,他的目的很简单,依旧是那个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吏部尚书方孝孺。 进了京师之后,他才打听清楚,原来在滁州城外与他起冲突的那个少年钦差,不仅是方孝孺的弟子,还是常宁公主的驸马。 刚刚得知那个少年的身份之时,他确实是被小小的震惊了一下,但随着他在京师的消息来源逐渐铺开之后,他发现,那个少年在朝中其实没有任何根基。 方孝孺的弟子和陛下的女婿这两个身份虽然听起来唬人,但实际上手中并无多少实权。 而那个少年麾下的五城兵马司衙门,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维持京城治安的小衙门而已,并不足以引起他一个朝堂三品大员的重视。 更何况他现在手握都察院,在名义上有监察百官之权,一个小小的五城兵马司,他若是想动,只需要勾勾手指便能解决。 不过,那个少年虽然实权不大,但毕竟也是有靠山的人。 自己如果想要报复他,甚至将他踩入泥里,还是得先将他的靠山扳倒才行。 而怎么扳倒一部正印堂官,在整个朝堂之上,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懂了。 他在广西,练习时长两年半,等的不就是今天吗? 想到这里,他眼中露出一抹张狂的笑意,默默的用余光打量着站在大殿中央的那道身影,只等时机一到,他便会露出他的獠牙。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方孝孺终于向朱棣奏完了吏部于今年在全国各地的人事安排。 朱棣口中淡淡的吐出一个:“准” 得到想要的答案,方孝孺缓缓的退回了百官之首的位置。 朱棣环视了一圈大臣们的面孔,心中无比的舒畅。 尤其是大臣们脸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惊惧之色,更是让他的身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经过王张两位尚书一事,朱棣敏锐的察觉到朝堂之上办事的效率都要提高了许多,反对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以往很多政策的颁布,百官们总是少不得要扯皮一番。 一个利国利民的政策,到了百官的耳朵里总是要扯皮,再被他们一曲解,就变成了误国误民之策。 搞得他心里面大为窝火。 现在的朝堂,才是他想要的朝堂。 在他看来,大臣们只需要会听话会办事就可以了,他的朝堂之上,容不得那些吵闹的声音。 他今年已经四十二岁了,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他不知道他还有几年好活,纵观历史上那些被称为一代雄主的帝王,除了汉武帝之外,没有一个是长命的。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他没有时间去和大臣们扯皮,他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来证明他的文治武功,来证明这个皇位他来坐远比他的大侄儿要强,他要证明,当初他的父皇选错继承人了。 而那些只会扯皮推诿的老臣,是阻挠他成就丰功伟业这条路上最大的绊脚石,现在,他只不过是找了只手,来把这些绊脚石搬开而已。 剩下的这些臣子,只要听话,只要能够帮助他,高官厚禄他绝不吝啬。 若是敢拖他的后腿,那么,他的屠刀也绝对不会手软。 半晌之后,朱棣淡淡的问道:“诸卿,可还有本奏?” 朱棣话音一落,陈瑛本想上前,但他刚刚迈出步子,便有一人抢先站上了大殿。 “陛下,臣有本奏!” 陈瑛看着那人,不由得心中暗恨。 但已经被抢了先,陈瑛也只好不情不愿的回到文官队列之中。 而抢先他一步那人,正是新任礼部尚书宋礼! 陈瑛眼中闪过一丝阴贽,只觉得这宋礼是不给他面子,他宋礼能有今天的风光,可以说全靠他扳倒了上一任礼部尚书张紞。 宋礼如此不知情,不识趣,不感恩,让他心里更恨。 宋礼还不知道,他一个不经意间的举动,已经招来了一条毒蛇的窥伺。 朱棣打量着这位新任的礼部尚书,不咸不淡的问道:“宋卿有何事启奏?” 宋礼手持笏板,朝朱棣弯腰行礼道:“回陛下,那北元使臣马哈木,已经接受我大明的册封。” “哦?” 听见宋礼的话,朱棣忽然眼睛一亮。 当初陈堪向他献策时,他虽同意了陈堪的策略,但他的事情实在太多,便只好将这件事情交给当时的礼部尚书张紞去办。 后来张紞被迫致仕,此事也就耽搁了下来,倒是不曾想今日这宋礼竟然会给他送上一个大大的惊喜。 宋礼见朱棣若有所思,继续说道:“陛下,臣听闻瓦剌一部,除了来使大明的马哈木以外,尚有太平、把秃孛罗二人的影响力也不容小觑,既然马哈木已经接受了我大明的册封,那马哈木这两个弟弟该如何处置,还请陛下示下。” 朱棣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淡淡的笑道:“宋卿既然就任礼部尚书一职,如何册封异国使臣便是你职责之内的事情,朕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朱棣知道,宋礼既然会在朝堂上提起这个话题,那就说明宋礼心里已经有了腹稿,但他仍然在朝堂之上问自己应该怎么做,这说明宋礼心里,是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第一位的。 宋礼识趣,他也不介意投桃报李,陪宋礼演上那么一遭君圣臣贤的戏码。 果然,朱棣话音刚落,宋礼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奏折,高声道:“臣以为,既然我大明此举意在激化北元内部分裂,那不如做戏做全套。” 朱棣侧身,做出一副求教的姿态,问道:“何解。” 宋礼微微一笑道:“封王!” “马哈木封王,他的两个弟弟也封王!” 此言一出,百官侧目。 许多人看着宋礼,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但迫于王张二人的前车之鉴,一时间还没有官员敢站出来反对。 “陛下,臣以为,此举不妥!” 忽然,百官之中响起一道清朗的声音。 众人循声看去,正是刚从蜀中赶回京师不久的文渊阁大学士解缙。 看见解缙跳出来反对,朱棣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随后又转为无奈。 他是真的欣赏解缙其人的才能,但这个解缙怎么说呢,就好像没长脑子一样,总是喜欢和他对着干。 而且每次交代他办事情,这个解大才子也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真的让他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失落感。 隐晦的翻了个白眼,他淡淡的问道:“解爱卿有何高见?” 解缙从文官队列中出,朗声道:“回陛下,臣以为此举不妥,原因有二,其一:我大明乃是天朝上国,那马哈木的两个弟弟,不过是化外猢狲,不识圣人教化,如何当得起我泱泱天朝的王爵之封? 其二:爵位乃国家重器,不可轻予之,臣闻元正大朝会之时,陛下欲为我大明立下大功的陈堪陈大人赐爵尚且遭到百官的反对,既如此,何能轻易赐封两个与我大明毫无干系的猢狲? 因此,臣以为,赐爵马哈木两个弟弟之事殊为不妥,还请陛下仔细思量。” “嗯?” 解缙一番话说出来,别说百官,就连朱棣都是忍不住一愣。 这个反对的角度,很清奇啊! 但听起来,好像点儿道理。 放着自家人不封去封两个外人,算什么? 这要是传出去,大明的脸还要不要了? 还是说我大明就是条舔狗,苛待自己人就算了,还要上赶着去舔别人,这不是贱吗? 朱棣和百官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还有......这个解缙真的不是陈堪花钱请来的演员吗? 第二百四十九章 官场 朝堂之上的风波暂时吹不到陈堪身上,此时,陈堪正带着队伍走在贵州境内险峻的山道上。 贵州宣慰府,治所在贵阳府。 当然,现在的贵州理论上还不算是一个单独的布政司,历史上的贵州彻底从云南治下剥离,是永乐十一年,朱棣单独设置贵州承宣布政使司。从那以后一直到后世的新中国成立,贵州便一直是一个独立的省级行政单位。 而现在由于镇远侯顾成坐镇贵州的原因,贵州名义上属于云南辖下,但实际上与云南已经是貌合神离,听调不听宣那种。 镇远侯顾成在贵州境内权力极大,与沐晟一样,属于军政大权一把抓。 路过贵阳府,若是不去拜访一下这位去年才认的顾伯伯,好像也说不过去,思索再三,陈堪还是决定入贵阳城。 不过,这一次陈堪是以钦差的身份来到地方,虽不至于让顾成亲自出城相迎,但提前差人打声招呼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个任务自然是当仁不让的落到了方胥身上。 距离贵阳城尚有三十里距离时,陈堪便下令钦差队伍就地休整。 说是休整,其实就是在这里等着贵阳城中的一干官员前来迎接,说到底这一次云南之行,主要目的虽是云南,但朱棣未尝没有借助陈堪的眼睛来看整个南方的意思。 翻身下马,陈堪从马鞍上取下一块干饼,就着水慢慢的啃着。 面是死面,啃了几口之后就会让人觉得胸口噎得慌,所以啃干饼必须得喝水。 陈堪一边啃着饼子,一边欣赏着眼前这座直刺云霄的大山。 贵州的山和云南的山又有很大的不同,云南的山绵延成片,一眼望不到边,而贵州的山,和广西的有点像,每一座山都是单独的个体,像是一座座竹笋拔地而起,典型的喀斯特地貌,让贵州看起来别有一番奇特的韵味。 啃完一个饼子,那种饿得心慌的感觉稍微消散了一些,陈堪便不打算继续进食,现在吃得太饱,待会儿进了城还怎么大吃大喝? 休息得差不多,陈堪便和陈安小声的交谈起来。 这一路走来,和地方官面上打交道的事情一直是陈堪在做,而每日一封送往中枢的奏折却是由陈安负责的。 一开始陈堪还会和他交流一下彼此的意见,但时间长了,见陈安做得不错,陈堪也懒得去继续管这些琐事。 现在陈堪突然和陈安聊起来,当然是准备挖墙脚。 他拍着陈安的肩膀问道:“陈瑛在京城的所作所为,你们应该都清楚了吧?” “回大人,听说了一些。” 陈安点点头,一提起京城之事他脸上便浮起一抹忧色。 第229节 初遇陈瑛之时,他还以为那就是一个靠着资历升上去幸进之人,初入京师,一无根基,二无党羽,想来应是翻不起什么大风浪的。 谁料他竟看走眼了,陈瑛此人手腕毒辣,竟不吝于豺狼虎豹。 一进京就把整个朝廷搅得翻天覆地不说,更是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在京师站稳了脚跟。 都察院那些同僚给他们发来的书信里,字里行间无不显示着对他的忌惮。 一想到当初和陈瑛在滁州城外的冲突,陈安就忍不住面色发苦。 以陈瑛的手腕,回到京师,还不知道有什么样的雷霆手段在等着他们。 目睹陈安脸上浮起忧色,陈堪扯了扯嘴角,淡淡的说道:“咱们都看走眼了,这陈瑛不是个善茬啊,听说他已经盯上了本官。” 陈堪摇头道:“人已经得罪了,徒唤奈何啊。” “呵呵!” 陈堪轻笑一声,脸上露出幸灾乐祸之色,满不在乎的问道:“陈御史回京之后有什么打算?” 这么久的相处,陈安对陈堪已经非常了解,一看他幸灾乐祸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憋什么好屁。 他干脆反问道:“钦差大人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陈堪摊了摊手,语气无比轻松。 陈瑛这样的人说白了不过是一张厕纸,等朱棣用完自然也就放弃了。 不过在用的时候,这张厕纸却是能做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所以陈堪从来没想过去和他斗,只要他不对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陈堪都可以忍。 陈堪说得轻松,陈安却做不到像陈堪一样轻松。 他苦笑一声:“大人说得倒是简单。” 陈堪有自保之力,但像他这样的七品小官,如果没有什么靠山或手腕,得罪了陈瑛这样的狠人,早晚是要被清扫掉的。 这让他如何能轻松得起来? 陈堪挑了挑眉,随口说道:“你们不如来五城兵马司算了,都察院现在有陈瑛在,他一个人就能单挑百官,打得朝堂毫无还手之力,你们继续留在都察院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还不如换个地方继续为大明发光发热。” 只是短短几句话,陈堪便将利弊剖析得无比透彻。 陈安一愣,随后面露思索之色。 这位年轻的钦差大人话说得很幽默,听起来就像是开玩笑似的,但他这句话中蕴含的信息量就太恐怖了。 这是在暗示他,都察院即将被朝堂孤立,甚至被抛弃吗? 见他陷入沉思之中,陈堪也不再多言,他的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 虽说这样说话容易被人拿到把柄,但以他和陈瑛的仇怨,也就无所谓被他拿到什么把柄了。 他退开几步,大口呼吸着贵州清新的空气,将地方留给了陈安,相处了这么久,陈堪认为陈安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他早晚能想得通。 ...... ...... 三十里的距离,快马来回也就是两个时辰不到的时间。 陈堪正百无聊赖的将随手摘下的山茶花的花瓣拆成一片一片的,打算回家做点花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驾!” 马蹄声由远及近,众人忍不住抬头看去。 一个年岁看起来比陈堪还小的少年领着一队官员径直朝着陈堪所在的地方冲了过来。 陈安见状,连忙吩咐身旁的骑士:“打出钦差龙旗大纛!” “哗啦啦~” 龙旗与大纛瞬间升起,被春风吹得哗啦作响。 临近陈堪钦差队伍时,那少年领着一众官员翻身下马,在人群之中辨认了一下,随后直奔陈堪而来。 “小侄见过世叔。” 少年朝陈堪一拱手,站在少年身后的一个绯袍官员便领着一干官员跪在陈堪面前:“臣贵州宣慰府贵阳府知府王三率贵阳府属官恭迎钦差大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少年的话被绯袍官员打断,脸上不由得有些尴尬。 王三此举,让他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跪吧,他此来只是为了迎接陈堪,不跪,又好像对皇权不敬。 陈堪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这有趣的一幕。 看来贵州官场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和谐啊,难道说顾成已经老到镇不住贵州了? 看了个笑话,陈堪还是决定帮这个素未谋面过的贤侄一把,说到底,他天生便和顾家亲近。 “王大人,您跪错了!” 陈堪好心提醒了一句,在王三发愣的神情之中指了指龙旗大纛的方向。 随后来到少年身旁扶起他,笑道:“顾贤侄不必多礼。” 少年正是镇远侯顾成的长孙顾兴祖。 以陈堪晚辈的身份,顾成自然不至于亲自跑到城外迎接,但从将门这一系的关系来说,顾成本该派出一个身份地位与陈堪相当的子侄来接陈堪的,奈何他的儿子都已经被建文帝团灭了。 尚未成人的顾兴祖只好接下这个重任。 不过,看起来顾兴祖这个将三代对于官场的规则似乎不太懂的样子。 顾兴祖被陈堪扶起,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感激,看着王三的神情却是有些难以捉摸。 王三抬起头,看着陈堪笑眯眯的表情忍不住有些恼怒。 他对顾兴祖抢在他前面开口本就不满,原以为这位钦差大人既然是方大人的弟子,应该天生亲近他们文官才对,没想到反倒吃了个暗亏。 不过王三纵横官场多年,倒也不至于将喜怒表现在脸上。 他起身,看向陈安所在的方向,再度朝着钦差龙旗拜了下去。 陈安刚才没作声,他身居朝堂之上,什么样的斗争没见过,王三这点心机在他面前还不够看。 不过这个王三竟然会借助钦差大人来拉踩顾家长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王三这个人了,他难道没有打听过陈堪和将门的关系吗? “平身吧!” 陈安淡淡的说了一声。 看现在的这个情况,陈堪应该不会去知府衙门了,那么他这个副使,不管愿不愿意,都只能接下这个差事。 事实正如陈安所料,陈堪根本就没有去府衙的打算,应付文官,还是让陈安这个根正苗红的文官去好了,他们臭味相投。 唤过陈安交代了一声,陈堪便带着亲卫脱离了钦差队伍跟着顾兴祖直奔贵阳城而去。 贵阳城,地处贵山之南,南面为阳,因此得名贵阳,也是整个贵州的中心地带。 现在的贵阳与后世的国际化大都市自然是没法比,不过贵阳终究距离中原要更近一些,贵州府治下的土司府和湖广四川一样,天生便要亲近汉人一些,所以相应的治安也要比云南好上许多。 至少在贵阳看不见那么多随时如临大敌的汉人将士,城池建设与城中人口组成也和中原江南相差不大。 镇远侯府,占据了整个贵阳城最繁华的黄金地段,规模虽然不大,却是精雕细琢,整座府宅,无不透着一股古朴典雅。 须发花白的顾成站在府门口遥望着远方,一张老脸上满是笑意。 小女儿顾陶陪侍在身边,小脸上满是不解之色。 “阿爹,不就是一个陈堪嘛,他哪值得您亲自出门相迎?” 顾陶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见陈堪还不来,忍不住抱着顾成的手臂开始吐槽抱怨。 闻言,顾成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值得的。” 辩解了一句,顾成便不再说话。 “哼!” 顾陶忍不住冷哼一声:“要等你自己在这里等吧,女儿要先回房了。” 言罢,放开顾成的袖子就要走。 顾成见状,忍不住脸色一沉,呵斥道:“陶儿,不得使小性子,就在这里陪阿爹一起等你陈阿兄。” 顾陶不高兴了,忍不住反驳:“我凭什么要等他?” 见女儿使起了小性子,顾成也是有些头疼,他是自家人知自家事,这个小女儿的脑袋里就是一包浆糊,根本没有任何政治智慧,就算他掰开揉碎讲给她听,她也不会理解。 他索性懒得解释,只是措辞严厉的说道:“为父让你等你就等,怎么,难道你现在连为父的话都不听了吗?” “我......” 顾陶不满的跺了跺脚,但终究还是不敢违背父亲的命令。 但嘴上仍是忍不住埋怨道:“父亲,您好歹是陛下钦封的镇远侯,陈堪就算是再尊贵,也用不着您亲自等在门口相迎吧?况且他还是晚辈!” 顾成没好气的说道:“你陈阿兄是晚辈没错,你阿爹是个侯爷也没错,但老夫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们。” “为了我们?” 顾陶小脸微皱:“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听见顾陶的话,顾成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女儿的表现,实在是让他心焦。 如果她只是单纯倒也不失为一种美德,关键她这个脾气...... 但终究是亲女儿。 顾成还是打算给她说道说道。 “自然是为了你们,咱们顾家现在人丁凋零得紧,你的几位兄长皆死于建文之手,老夫独独剩下了你这个女儿和兴祖这个孙儿。” “老夫若是不趁着活着的时候给你们找好靠山,等老夫死了之后,你们又该怎么办?” 顾成话音刚落,顾陶便反驳道:“将来兴祖继承您的爵位,咱们顾家依旧是大明一等一的王侯之家,何须要他人为靠山?” “我......” “老夫......” 一时间顾成突然有些怀疑起自己,他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会想着要为自己这个蠢女儿剖析其中的利弊呢? 第230节 第二百五十章 利益和情谊 顾成有些心累,想要再说些什么,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让父女二人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来了!” 顾成的精神一震,转头朝府中下人吩咐道:“来人,大开中门!” 陈堪带着麾下校尉打马走到镇远侯府不远处,就看见顾成带着满脸不情愿的顾陶迎了上来。 见状,陈堪也不敢托大,赶忙跳下马来牵马而行。 虽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镇远侯府即将日落西山,但只要顾成一日不死,镇远侯府就一日是大明最顶级的豪门。 “小侄来迟,劳伯父久侯,皆小侄之过也!” 陈堪迎上了顾成,顾成大笑道:“哈哈哈哈,贤侄说得哪里话,一家人何必如此生分,快快请进。” 两人客套了一句,顾成将陈堪引进府中,朝顾陶和顾兴祖吩咐道:“通知下去,设宴。” 陈堪等的就是这句话,刚才在城外要不是饿得受不了,他都没打算吃随身携带的干粮。 这一次他来拜会顾成,可以说很大一部份原因就是冲着蹭饭来的。 不过顾成刚刚吩咐下去,就见顾陶一脸不忿。 陈堪看着顾陶气鼓鼓的小脸,不由得笑道:“怎么,陶妹最近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哼,要你管!” 顾陶白了一眼陈堪,便打算离开,显然还记着上次陈堪欺负她的事情。 陈堪倒是没料到这小妮竟然如此记仇,只得摸摸鼻子不再说话。 顾成苦笑道:“小陶这孩子,都让老夫惯坏了,还请贤侄勿怪。” “怎么会,顾伯伯这是说的哪里话,陶妹率直天真,挺好的。” 活了两辈子,陈堪倒也不至于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她不来正好,省得吃饭的时候影响心情。 “唉!” 顾成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已经到了古稀之年,就算是想教育一下这个女儿,也没有那个精力了。 况且他现在的后人就这么一男一女,要教训也实在是舍不得。 只希望顾兴祖这个长孙,将来能看在他这个爷爷的份上,照看一下她那个不省心的小姑吧。 陈堪也不再多说,在他看来,顾陶这个小姑娘无非就是脾气大了点,有点儿公主病而已,等将来年纪大点吃点儿亏,不用别人教育,她自己也能改过来。 两人把臂走到客堂。 没一会儿,流水一般的美食便被侯府的大人抬了上来。 顾成从下人手中接过一个银壶笑道,亲手为陈堪添上一杯酒,笑道::“贤侄尝尝看,这酒乃是用赤水河之水酿制而成,端的是滋味醇厚,可惜贵州山高路远,所以一直不得为外界所知。” 陈堪一脸受宠若惊从顾成手上接过酒杯,随后顺手将酒壶接了过来,客气道:“哪有长辈为晚辈添酒的,顾伯伯折煞小侄了。” 说完,他也为顾成满上了一杯。 顾成见状,满意的点点头。 他就欣赏这个少年人身上那股机灵劲儿。 可惜了,这样的少年人,看不上他那个刁蛮的女儿。 若是他那个女儿能够争气一点,顾家有陈堪照应,起码还能兴三代。 心中固然惋惜,但顾成也不至于表现在脸上。 “贤侄,请酒!” “伯父先请。” 两人满饮一杯,顾成笑道:“贤侄,如何,滋味不错吧?” 陈堪回味了一下,不由得赞叹道:“果真好酒,入口柔而不烈,回味悠长。” “哈哈哈哈” 顾成哈哈大笑道:“那是,这酒啊,只有在贵州喝得着,贤侄若是喜欢,走的时候老夫让人为你备上一些。” “那便多谢伯父了。” 陈堪也不跟他客气,一点酒而已,还算不上收受贿赂,况且,顾成此番如此热情,想来也是有求于他。 虽说人情归人情,交易归交易,若是能在交易的同时将人情也维护了,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见陈堪没拒绝,顾成笑得更开心了。 只是环视了一圈客堂之后,顾成的笑声便戛然而止。 “兴祖,去叫你小姑,吃个饭还要人去请,成何体统?” 陪坐的顾兴祖忍不住缩了一下头,随后起身小跑而去。 “这个孽女,让贤侄见笑了。” 陈堪心里忍不住有些好笑,别人家难以管教的都是孽子,顾成倒好,直接变孽女了。 “无妨......” 陈堪摇摇头应了一声,心里面忍不住为顾成感到悲哀。 一大把年纪了,还得为子孙谋,也是够可怜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顾兴祖很快便又回到了客堂,只是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他挠挠头,硬着头皮道:“爷爷,小姑说她不吃了。” 闻言,顾成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怒道:“哼!不吃算逑,她要饿着就让她饿着吧,告诉厨房今天不许给她做饭!” “哦!” 顾兴祖,堂堂镇远侯长孙,此刻也只能干起了跑腿的活计。 顾家的家务事,陈堪唯一能做的只有冷眼旁观。 幸好顾成这个孙儿还算不错,听话也是很大的优点,要是顾兴祖也像顾陶那般任性,陈堪可以打赌,顾成死后,用不了三年时间镇远侯一脉就得没落。 很快顾兴祖又去而复返,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一边闷闷不乐的低着头吃菜。 陈堪见状,朝他招了招手,笑道:“顾贤侄,坐过来吃,顺便为本官和老侯爷斟酒可否?” 顾兴祖茫然的看了顾成一眼,忽然精神一震,赶忙小跑到两人身旁为两人斟酒。 他虽然没有接触过官场和政治,但毕竟是大家族的弟子,如何能不知晓陈堪这句话的意义。 很显然,陈堪这是打算抬举他。 想到刚才在城外也是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世叔替自己解围,他忽然就对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叔叔充满了好感。 顾成见状,被顾陶气得不行的脸上也是露出一抹笑容。 他这次宴请陈堪,确实是有事相求,想请陈堪看在他的份上,将来尽可能的关照一下顾家,却是没料到陈堪竟然如此上道,似乎完全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 高兴之余,本性之中豪迈的一面也就忍不住展示了出来,不断让陈堪请酒。 陈堪也是来者不拒,他虽然不喜欢喝高度烈酒,但喝酒也分人的,上一次顾成在蜀中帮了他的大忙,虽说最后因为他想强行把女儿塞给自己做妾这事闹得不欢而散。 但他心里仍然对顾成充满了好感,更不要说两家本就是世交。 除了方孝孺之外,这个世界上唯一关心他的人,很可能便是眼前这位老侯爷了。 况且,陈堪交好顾家,自然也是有所图谋的。 任何关系,光靠情谊来维持都不可能一直维持下去,既然彼此之间都有所图谋,那就有了利益关系,利益再和情谊绑定在一起,那这个关系就是牢不可破的,除非出现了更大的利益。 陈堪从来就没想过靠交心来维持和镇远侯府一脉的关系,镇远侯府哪怕如今只剩下三个人,那也是侯府,不是靠交心便能拴在一起的。 至于陈堪对镇远侯府有什么图谋,陈堪不会明说,但人老成精的顾成一定明白。 他顾家还有什么值得陈堪图谋的? 不外乎兵权二字。 陈堪想将手插入军中,没有这些老牌将门的允许,哪怕有朱棣在身后支持,也是基本上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别的不说,勋贵之首的李景隆便不会同意。 偏偏永乐一朝又是一个罕见的大时代,不管是大航海,还是开疆拓土,都和兵权二字离不开关系,如果陈堪想要在永乐一朝有所作为,他绝对绕不开勋贵和兵权。 而顾家的没落又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若是陈堪不插手,顾兴祖能不能顺利继承爵位都是一件未知之事。 但陈堪若是插手,就算顾兴祖顺利继承爵位,有和顾成的情谊在,也定然会以陈堪马首是瞻。 顾成在军中的人脉,这便是陈堪图谋的东西。 当初方孝孺赐给陈堪六个字:“君子,朋而不党。” 陈堪认为,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 他不会结党营私,他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让大明更加兴盛。 在这个过程当中,名利双收只不过是相应的馈赠。 大家利益一致,酒宴的气氛便自然而然的高涨起来。 就连为两人斟酒的顾兴祖,也被兴致上头的陈堪强行灌了几杯下去,明明只有三个人的酒宴,硬是被三人喝出来人声鼎沸的感觉。 听着客堂之中传出自己老父亲豪迈的大笑声,顾陶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还以为她不来吃饭,父亲多少会感到心疼,没想到却是她想多了, 原来她不吃饭才是正确的选择。 她从来没有见过阿爹这么开心过。 想到这里,她心里顿时有些不平衡,他凭什么? “哼!” 顾陶想冲进房间里放两句狠话,但肚子里传来的饥饿感让她清醒过来。 第231节 既然她来客堂是多余的,那她去厨房吃总可以了吧? 她气呼呼的朝着厨房走去,大声呵斥道:“来人,给本小姐做饭,本小姐饿了!” 没人理会她,她心里更气了,一脚踹开厨房的房门,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第二百五十一章 再议赐爵之事 一场交易在推杯换盏中完成,陈堪醉了,顾成也醉了。 当然,两人都是装的,顾成身为酒场老将,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陈堪灌醉。 至于陈堪为何要装醉,主要是喝不下去了,真的再喝不了一点。 他不喜欢喝酒喝到呕吐的感觉,吐了之后整个口腔都弥漫着恶臭。 谢绝了镇远侯府老管家的留宿,张三和方胥将发酒疯的陈堪强行拖出了侯府,好歹也是钦差,留在人侯府耍酒疯算怎么个事儿。 侯府的老管家将陈堪送出府门,回身搀扶着顾成,低声道:“侯爷,您醉了,老奴送您去休息。” 顾成使劲甩了甩脑袋,眸子之中恢复了清明。 老管家见状,脸上露出见怪不怪的神色,他跟了顾成快三十年,就没见顾成碎过。 “呼!” 顾成长出一口气,淡淡的问道:“明远,你观此子如何?” 明远是老管家的字,方才三人喝酒喝到尽兴处,便是他来接手了顾兴祖斟酒的任务。 闻言,他看着陈堪离去的方向,应道:“远胜其父。” “哦?” 顾成饶有兴趣的问道:“明远对此子的评价这么高?” 三十年的主仆情谊,老管家名义上是管家,实则与顾成如同兄弟。 同时,他也是顾成最为倚重的谋士。 老管家继续说道:“陈桓此人,心高气傲,虽战功赫赫,却不知谋身之道,最终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终究逃不脱一个莽夫之名,此子心机之深,远不是陈桓可比的,侯爷,我有预感,此子将来,多半会成为......” 老管家说到这里,忽然伸手指了指天空,随后继续说道:“是对手还是忠臣,你我是看不见了。” 顾成若有所思,随后笑道:“那是他的事情,老夫要的是镇远侯府一脉传承永不断绝。” “至于那些看不见的事情,将来再说吧,无论如何,比起镇远侯一脉自老夫开始没落,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也是!” 两人打了一阵哑谜,顾成将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顾兴祖抱起,眼中不自觉的闪过一丝宠溺之色。 他轻易的便将顾兴祖抱起,怎么也看不出来这已经是个年逾古稀的老人。 ... 陈堪回到驿站,第一件事情便是用青盐漱口。 经常喝酒的人都知道,喝过酒之后若是不及时漱口,第二天起来之后,口中那股味道足以让人欲生欲死。 方胥临时充当了一下照顾陈堪的下人,见陈堪将口中的盐水吐出去老远,他不由得好奇道:“大人,您为何非要去镇远侯府喝这顿酒呢?” 陈堪不喜饮酒,方胥这个亲卫自然是清清楚楚的,在他看来,顾成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顾成一蹬脚,镇远侯府也就没落了,况且镇远侯府远在贵州,自家大人注定是要高居庙堂的,拉拢一个即将破败的侯府有什么意义呢? “咕噜噜...he...tui!” 陈堪喷出一口水,转头看着方胥,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上像方胥这种头脑简单的人才是最适合交心的人。 看了方胥一阵,将他看得一脸莫名其妙之后,陈堪这才淡淡的说道:“去叫王龙和李虎来见我!” “哦!” 方胥点点头,一脸莫名其妙的转身小跑而去。 片刻之后,王龙和李虎联袂来到陈堪的房间里,恭敬的问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陈堪斜眼看着方胥,方胥挠了挠头,识趣的退出了房门,亲自把守在大门口不让人靠近。 陈堪静静的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王龙和李虎。 这两个人,都是当初从锦衣卫跟过来的老班底,自己被纪纲排挤接手五城兵马司时,这两人也忠心耿耿的跟着他一起跳槽到了五城兵马司。 又数次同生共死,所以从忠心方面,他们是绝对值得信任的。 见陈堪不说话,两人对视一眼,王龙问道:“大人,若是有什么任务交代给弟兄们去办,还请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弟兄们绝对不皱一下眉头。” 陈堪似乎是要将两人的脸记在心里,不管他们如何请缨,陈堪就是不开口。 直到两人的心逐渐沉到谷底,陈堪这才慢慢悠悠的开口问道:“我能信任你们吗?” 此言一出,王龙和李虎一头雾水,不明白大人为什么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 王龙蹙眉道:“大人,属下对大人衷心耿耿,当初属下家中老母病重,若非大人从晋王那里弄来钱财分给属下,让属下有了钱给家母请来郎中治病,家母只怕是早就魂归九泉之下,从那以后,属下这条命便是大人的。” 忠心都被王龙表了,李虎只好拱手道:“俺也一样。” “更不要说,大人后来变着花样的给属下发钱,这才让属下的孩儿有了书读......” “俺也一样!” “可以了!” 陈堪抬手制止了王龙想要继续表忠心的打算,淡淡的说道:“你们跟随本官的时间最久,本官现在有个事情交代你们去办。” “什么事情?” “属下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堪罢了罢手:“没那么严重,只是本官和镇远侯做了个交易,让他为本官在军中留出了两个百户的位置而已。” 王龙恍然道:“大人的意思是?” “本官没什么意思,你们去了军中好好办事。” 二人沉声道:“属下定然不负大人所望!” “去吧!” ... 翌日,陈堪依旧是早早的就出发。 陈堪打马走在最前面,身旁是满脸纠结的陈安和两个都察院御史。 回避的路牌高高举起,让整条官道上的行人商队对这支三百余人的队伍避如蛇蝎。 陈堪看着陈安和三个御史的表情,忍不住哑然失笑道:“陈御史,脸上的褶子都能夹碎核桃了。” 陈安苦笑道:“大人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陈堪毫无收敛地得瑟嘚瑟道:“没办法,谁让本官有牛逼的老师和做万岁爷的岳父。” “大人,你这,慎言啊,怎能如此随意编排陛下......” 要不是陈安了解陈堪的脾气,此时只怕早就开始准备弹劾的折子了。 笑闹了几句,陈堪直言道:“怎么样,考虑得如何了?” 陈安脸上露出无奈之色,没有第一时间搭话。 脱离都察院,去五城兵马司效力。说起来倒是简单,但要做出这个决定确实是需要一点魄力。 那可是都察院,整个朝堂之上最为清贵的衙门。 虽然官职不高,但到了地方上,哪怕是四品知府也要矮一个七品御史一头。 更不要说都察院权力极大,不仅有闻风奏事之权,还有着督察天下官员的权利,是真正的属于给个知府都不换的官职。 多少官员想要进都察院都不得其门。 而他们进去了,现在又要自己出来,这不是搞事情嘛。 看见陈安脸上的纠结之色,陈堪也不催促。 都察院里哪有蠢人,这是在嫌自己给出的价码不够高呢。 不过陈堪能给到的价码也就五城兵马司指挥的副手了,刚来五城兵马司便想取代张永许远石稳姚弛郑松等人的位置,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他们现在还在纠结,不过是觉得他们还有选择罢了,等到京师让他们切身领会一下陈瑛的恐怖,还怕他们不哭着喊着求自己出手? ...... ...... 奉天殿偏殿,今日朝会结束以后,朱棣单独召见了新任礼部尚书宋礼和礼部尚书方孝孺进殿议事。 依旧是为了给瓦剌部赐爵一事。 自从上一次在大殿之上,解缙否决了给马哈木的两个弟弟赐爵之事,这件事情便一直没有拿到台面上来讲。 而今天,朱棣之所以特意召两位尚书议事,是因为他收到了一封北境的急报。 奉天大殿之中,除了朱棣和两个尚书大佬之外,还有一个年轻的官员坐在一边奋笔疾书。 年轻的官员自然便是杨士奇。 朱棣登基不久便组建了一个帮助他处理政务的机构,唤作内阁,杨士奇便是内阁的第一批阁员。 除了他之外,还有解缙、黄淮、胡广、杨荣、胡俨、金幼孜等六人也一同入阁。 不过现在内阁的作用仅仅是协助朱棣处理政务,并不需要这么多人同时在场,而是每日轮换,今天恰好轮到杨士奇。 除了帮助朱棣处理政务之外,内阁成员还兼职著作郎的功能,即将朱棣与大臣交谈的话记录下来交付翰林院。 方孝孺和宋礼二人凑在一封奏折上细细的看着,生怕漏了上面的哪一个字,朱棣就在那默默的等着二人看完奏折。 片刻之后,方孝孺将奏折交还给朱棣。 朱棣淡淡的问道:“方卿,宋卿,你二人认为,赐爵瓦剌部一事,是否有再提的必要?” 方孝孺沉思了一下,随后看向宋礼,拱手道:“宋大人,北元内乱之事,你怎么看?” 第232节 宋礼执掌礼部,专司外交礼仪等事,现在见方孝孺将问题抛给自己,也不怯场,朝朱棣拱手道:“若是奏报之事所言为真,那臣以为,此事便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关头,再交付朝议,只怕......” 第二百五十二章 任他自由生长 偏殿之内,君臣三人相视无言。 这种事情,若是交给朝议,扯皮是必然之事,但若是不交由朝议,帝王擅自做出决定,势必又会在朝堂之上牵扯出许多事端。 首当其冲的便是解缙当日反对的缘由,好端端的大明皇帝,放着自家的臣子不去封,反倒是去封两个外人,岂不是送上门让天下耻笑? 半晌之后,方孝孺沉吟道:“此事迫在眉睫,臣以为,陛下当直接下令,至于朝堂上的影响,臣这把老骨头还算硬...” 此言一出,宋礼微微诧异了一下,随后应和道:“陛下,此事,臣身为礼部尚书,自是首当其冲,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朱棣脸上浮现出一抹感动之色,既然方孝孺决定来背这个黑锅,朱棣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 当即点头应道:“既然如此,朕决定册封马哈木为顺宁王、马哈木之弟太平为贤义王、把秃孛罗为安乐王,此事便交由礼部去办,务必要快。” 宋礼心中一凛,拱手道:“臣领旨!” 随后起身快步出了偏殿。 宋礼很清楚,此事非同小可。 北境传回来的奏折上说得很清楚,北元太师阿鲁台对马哈木自作主张接受大明的册封一事非常不满,已经决议起兵代替黄金家族大汗本施雅里讨伐不臣。 但瓦剌部对要不要迎战一事却是争议颇多。 其中最大的问题便在于马哈木虽是瓦剌部势力最大的一支,但他的两个弟弟却对大明只册封马哈木一事颇为不满。 而两人不满的原因也很简单,大明册封了马哈木,除了没有封地之外,粮食金银布帛盐巴等物资都是照着亲王的规格给的。 大明给的好处全被马哈木给拿走了,阿鲁台麾下大军的压力却要整个瓦剌部来抵抗,他们当然不满意。 所以草原分裂之事便又凭空多出来许多变故。 万一马哈木的两个弟弟一气之下投了阿鲁台,马哈木独木难支之下,极有可能彻底倒向北元一方,那就意味着大明的诸多谋划打了水漂。 但册封马哈木的两个弟弟,那大明又要大出血,这才是朝臣反对赐爵的真正原因。 平白无故要将自己家中的钱财白白的送给别人,换成谁来心里都会不爽。 知道真相的人,自然知道大明付出一部份钱财,可以换来草原的分裂是多么划算的一件事情。 但偏偏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看事情只看表面,包括朝堂之上的一大批官员。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便是这个意思。 而现在这个黑锅将会落到方孝孺身上,宋礼作为实际经手人,当然也难逃其咎。 宋礼还没回到礼部衙门,脸上便露出一抹苦涩,只怕明天他和方孝孺要被群起而攻之了。 其他人倒无所谓,但陈瑛那是一条真正的疯狗啊,被他咬上一口,就算不死也要伤筋动骨。 偏殿里,宋礼走了之后,朱棣和方孝孺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朱棣现在深深的感受到了老爹废除宰相制度后,给后世的君王带来了什么样的难题。 别的不说,自古以来哪有吏部天官替皇帝背黑锅的? 那是丞相的事情。 虽说他搞了个似是而非的内阁,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内阁想要成为百官与皇帝之间的枢纽和缓冲,还是一件非常遥远且漫长的事情,现在的内阁,最多算得上是一个秘书机构。 要不要恢复宰相制度呢? 朱棣在纠结,但方孝孺却没有这方面的烦恼,见朱棣迟迟没有下文,方孝孺便决定起身告辞。 他是吏部天官,最近因为礼部户部大换血一事忙得晕头转向,能抽出时间来面见皇帝已经非常不错了。 枯坐在这里那纯属浪费生命。 至于替朱棣背黑锅一事,方孝孺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挑起草原内斗,对于大明来说绝对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他只是背个锅而已,比起让大明边疆的百姓平安的过几年日子,一个黑锅,背了就背了,无所谓。 至于国库要出点血,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世界上哪里有什么不劳而获的好事。 大明每年收上来的赋税,用在这里正好。 他起身,朝朱棣拱手道:“陛下,臣告退了。” 方孝孺说了什么,朱棣根本就没听清楚,只是下意识的点点头。 直到方孝孺转身欲走,朱棣终于从沉思中回神。 出声挽留道:“方卿,留步!” 方孝孺回首,问道:“陛下,还有什么事情吗?” 朱棣一拍脑门,笑道:“还有一件事情,朕忘记说了。” 说罢,不等方孝孺出言,便将桌子上的一叠奏折推到了方孝孺面前:“方卿,看看。” 方孝孺见状,只好依言坐下,拿起奏折翻开缓缓的看了起来。 朱棣淡淡的说道:“方卿,你那个好徒儿这次差点把云南搅了个天翻地覆啊。” 朱棣这句话一时间让方孝孺分不清是在夸赞还是揶揄,所以他选择沉默。 朱棣继续说道:“不过据陈安和沐晟所言,他提出来的改土归流之策效果也还算显著,朕留你,便是想问问你,陈堪这些功劳该如何封赏?” 这一叠奏折,署名的都是一个叫陈安的都察院御史,方孝孺迅速的过了一遍这些奏折的内容,便明白了朱棣单独留下他的意思。 “陛下,臣以为......” 听完朱棣的话,方孝孺本想替陈堪推辞掉封赏一事。 只是刚刚开口,便被朱棣打断道:“方卿,朕知晓你想让陈堪有个正经出身,将来也好继承你在儒林的衣钵,一开始,朕也是持支持态度的,毕竟儒林领袖成了朕的女婿,对于朕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陛下法眼如炬!” 方孝孺点点头,陛下支持他的想法,他当然知晓,否则陛下也不会一直给陈堪的官职都是一些不常设的职位,这便是有意在配合他磨炼陈堪。 不过听陛下现在的意思,是有其他的安排? 看见方孝孺脸上的不解之色,朱棣淡然道:“方卿,你给陈堪安排的路,自然是最稳妥的,但方卿你可曾想过,你为他想的路真的适合他吗?” 方孝孺抬起头,朝朱棣拱手道:“陛下不妨直言。” 朱棣点点头,问道:“方卿觉得,陈堪这小子现在的功劳是否能够封爵?” 不等方孝孺回答,朱棣便继续说道:“陈堪这小子,自朕御极大宝以来,可以说为朕立下了汗马功劳。 从最开始说服你为朕效力开始,到他提出来的削藩之策,再到提督五城兵马司,献上改土归流之策,就连今日赐爵草原一事,背后也离不开这小子的影子。 去了云南依旧不安分,智斗白莲教,将一位佛子和三千之数的白莲教徒彻底抹杀,为我大明解决掉一个大隐患。 这一桩桩一件件,寻常人一生能做出一件这样的事情便已是不凡,而这些事情,都是这小子这半年多以来的手笔。” “这样一个少年人,方卿的安排稳妥固然稳妥,但朕却是觉得方卿此举是在抹杀这小子的灵性。” “大明不缺人才。” “但是,大明缺一个能够打破常规的奇才。” “在朕看来,陈堪就是这样一个奇才。” “正如古之管乐张萧房杜......” 朱棣的长篇大论说完,顿时让方孝孺愣在了当场。 他没想到,陈堪在朱棣心中的评价这么高。 堪比管仲乐毅张良萧何房玄龄杜如晦? 这...... 方孝孺有心想要反驳,但是一想到这半年以来陈堪做下的那些事情,反驳的话便堵在嗓子眼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陈堪肯定是赶不上今年的院试了,朕今日叫你过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别将陈堪禁锢在一个模子里,任他自由生长,说不定他能走得更高更远。” 方孝孺张了张嘴,半晌之后,呼出一口长气。 他承认,他有点被朱棣说服了。 朱棣见状,乘胜追击道:“我大明讲究的是一个赏罚分明,有功必赏有过必罚,陈小子立下这许多功劳,再不赏赐似乎有些说不过去,朕想明日你在大朝会上先提一嘴。” “另外,方卿若是担忧他以后长歪了,可以让他以流内官的身份继续参加科举,如此,也能做到进退有据,方卿以为如何?” 朱棣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方孝孺还能如何,只得苦笑道:“陛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愿意抬举他,臣作为老师,自然也不可能阻碍他的前途。” 朱棣脸上露出笑容,笑道:“方卿大可放心,怎么说陈小子也娶了朕的女儿,他叫朕一声岳父,朕绝不会害他,因为朕也很好奇他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方孝孺点头应下,拱手道:“既然如此,一切全凭陛下做主便是。” 朱棣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方孝孺见状,只得拱手拜别。 目送方孝孺走远,朱棣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收敛,片刻之后,朝大殿的一角招了招手。 纪纲从阴影之中走出,拱手道:“陛下!” 朱棣淡淡的说道:“草原之事,还是交给你去办吧。” 第二百五十三章 惊吓 既然错过了院试的时间,陈堪干脆便让钦差队伍放慢了速度,一路上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至于京师之事,陈堪才懒得去想。 有朱棣和方孝孺在,京师的水再浑也乱不起来。 更何况,说到底陈堪不过是个小人物,就算回到京师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朝堂大佬的争斗,还轮不到他一个小人物去插手。 一路走,一路玩,陈堪一行人终于踩着三月的尾巴回到了京师。 第233节 按照正常的流程,陈堪回到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先到皇宫向朱棣缴令,但陈堪什么时候守过大明的规矩? 将所有的杂事交代给陈安,陈堪便一路打马回到了家中。 在陈堪看来,去见朱棣哪有回家感受大眼睛萌妹的温暖来得重要? 朱棣就是个不当人的,人家小夫妻刚刚成婚不到半个月,便将两人拆散了快四个月的时间。 都说相思无言,陈堪心里却是有着千言万语想说。 打马冲进乌衣巷,来到宅子前,看着蓝底黑字的陈府两个大字,陈堪扯出一个笑脸。 回家了,整个人的心情都要好上许多。 守在门口的两个门童揉了揉眼睛,确认是陈堪之后,其中一人忽然转头朝府里跑去。 “公子回来啦,公子回来啦!” 片刻之后,整个陈府的下人都冲到了大门口。 “哈哈哈哈,我回来了!” 陈堪将马缰扔给闻讯赶来的云程,大步踏进了家门。 一眼看见了站在院子中央,宛如谪仙一般的丽人,便再也移不开眼睛。 朱月澜已经梳起了属于妇人的发髻。 她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归来的陈堪,片刻之后,一双大眼睛便有雾气开始弥漫。 陈堪缓缓的走向她,然后趁她不注意,搂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来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圈。 朱月澜满脸惊愕,原本酝酿好的情绪瞬间破功。 脸上迅速升腾起羞怒之色,怒斥道:“快放开我,这么多人看着呢!” 只是嘴上如此说,下一秒却是已经将整张小脸埋进了陈堪的胸口。 “我抱我老婆,关他们屁事!” 陈堪霸气的宣言,顿时惹来一阵叫好之声。 云程一脸黑线的看着起哄的陈府下人,驱赶道:“去去去,都没事干了是吧,散了!” “臭死了!” 见下人都被云程驱赶开,朱月澜将羞红的小脸从陈堪的胸前移开,随后皱了皱琼鼻,问道:“你多久没洗澡了?” 陈堪坏坏的一笑:“不知道,反正挺久了,有没有想我,要不要一起洗澡啊?” “啊?” “才不要!” “放开我!” “谁想你了?” 朱月澜使劲挣扎起来,但她一个娇娇柔柔的小姑娘,又怎么会是陈堪这个饥渴了好几个月的大色狼的对手呢。 陈堪将她横抱起来,便要朝浴室走去。 云程很识趣的将下人驱赶得忙碌起来,准备热水的准备热水,找衣物的找衣物,陈府瞬间变得火热朝天,充满了生机。 “放开我...” 朱月澜的声音越来越小,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 陈堪抱着她走到浴室门口,一脚踹开浴室门。 恰好热水也刚刚备好。 两个朱月澜从公主府带过来的侍女轻笑一声,很自觉的关上了房门。 很快,浴室之中便传出朱月澜的惊呼声! “呀~” “那里不行......” “......” 一个澡足足洗了两个时辰,陈堪走出浴室大门之后,整个人顿觉神清气爽,他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等陈堪先走出浴室,朱月澜这才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朝后院走去,临走前还不忘用恶狠狠的眼神剜了陈堪一眼。 然后便将整张脸埋进了袖子里,像做贼似的。 没脸见人了! 陈堪见状,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 见公主殿下离去之后,管家云程凑到了陈堪身旁,刚要出声,陈堪便淡淡的说道:“家中琐事明天再说,我今天不想听!” 精神上和身体上都得到了满足,陈堪现在才懒得管那些琐事。 他大步朝饭堂迈步而去。 对于陈堪来说,当务之急还需要先满足口腹之欲。 陈府的厨子心疼自家公子在外面风餐露宿了四个月,特意为陈堪准备了一大桌美食。 只等陈堪的身影出现在饭堂,守候在饭堂之内的下人便开始忙碌起来。 对于他们来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比伺候好陈堪更要紧的了。 今天这种情况,朱月澜肯定是没脸再来饭堂吃饭了,吩咐侍女给公主殿下送去一份饭食,陈堪便开始大快朵颐。 云程也学乖了,知道自家公子不想听那些烦心事,便一边伺候陈堪吃饭,一边和他讲一些京师发生的趣事,引得陈堪不时的哈哈大笑。 一顿饭吃完,陈堪的口腹之欲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养精蓄锐完毕,陈堪正欲回到后院和大眼睛萌妹再战上一场。 门童忽然来报,宫里来人了。 陈堪的脚步一顿,脸上不自觉的闪过一丝愠怒。 朱棣这是没完没了了是吧,生产队的驴也不敢这么用吧? 自己刚回来,就不能让自己好好的休息个十天八天的再找事儿做吗? 长叹一口气,陈堪打消了和大眼睛萌妹战上三天三夜的想法,迈步朝前院走去。 一个小太监面带谄媚之色守在前院,看见陈堪就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洪荒猛兽似的,哆哆嗦嗦的说道:“驸马爷,陛下口谕,让您速速滚进宫。” 果然如此! 陈堪认命了,这辈子他就是给朱棣打工的料,一辈子都要遭受他的剥削和压榨。 “知道了!” 见陈堪点头应下,小太监转身就跑。 陈堪闷闷不乐的唤来亲卫,陈堪跨上战马一路狂奔到洪武门门口方才停下。 出示了牙牌,陈堪径直朝奉天殿偏殿走去。 两个小太监早已守在偏殿门口,见陈堪迎面走来,浮尘一甩用尖锐的声音说道:“驸马爷,陛下有令,您来了不必通禀,直接进去就是。” 陈堪点点头,朝两个小太监拱了拱手,推开偏殿大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敷衍的朝朱棣弯腰拱了拱手,陈堪便等着朱棣给他赐坐。 但朱棣就好像没有看见他这个大活人似的,只是自顾自的低着头的处理奏折。 陈堪就这么弯腰站着。 不到半个时辰,额头上便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水。 腰上也开始传来酸痛的感觉。 陈堪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朱棣这是什么意思,闲得没事叫自己过来满足他的虚荣心? 腰上传来的酸痛让陈堪忍不住自我反省,刚才和大眼睛萌妹是不是有点荒唐了? 朱棣面无表情的看着陈堪神色僵硬的站在自己面前,这是他给陈堪的惩罚。 身为钦差,回到京师不来皇宫向他禀报这一路的见闻和收获也就算了,还胆敢一回家就开始胡搞瞎搞。 他是不是以为这世上没有人能管得住他了? 不狠狠的责罚一下他为自己的闺女找回颜面,他这个皇帝当得也太失败了! 陈堪的脸上逐渐露出不爽的表情。 朱棣这是搞什么幺蛾子,自己什么时候又得罪他了,不就是回到京师没有第一时间来见他,而是去见了他闺女吗? 谁家皇帝连自己闺女的醋都吃啊? “哼!” 朱棣将手上的最后一封奏折处理完毕,忽然冷哼了一声。 随后嫌恶的看了陈堪一眼,嫌弃道:“平身吧!” 短短的一句话,顿时让陈堪如聆天籁。 “谢陛下!” 陈堪直起身子,忍不住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问道:“不知陛下召小子前来,有什么吩咐?” 陈堪此言一出,朱棣顿时一头黑线,他没好气的问道:“你说呢?” “呃......” 陈堪挠了挠头,一头雾水的问道:“陛下是想问云南的事情吗,可臣这一路的经历都已经写成了奏折用驿站送进了京师......” “朕知道,但朕想要再听你说一遍,不可以吗?” 看着朱棣脸上的冷笑,陈堪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要丸! 朱棣不会让自己捏造事实,然后将西平侯府连根拔起吧? 第234节 陈堪自认为,他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全都一字不落的送上了朱棣的案头。 但现在看来,朱棣对于陈安送上的那些奏折的内容显然是很不满啊! 陈堪心中忽然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 “不知陛下想知道什么,云南的人文历史,风土人情,还是......” 陈堪刚准备开启忽悠大法,便听得朱棣冷冰冰的说道:“都不是,朕就想知道,沐家到底有没有不臣之心?” “啊?” 陈堪面色一变,随后像做贼似的左右瞟了两眼。 朱棣似是看透了陈堪的想法,淡淡的说道:“大殿里没人,纪纲已经被朕赶出去了,你不必有所顾忌!” 闻言,陈堪的脸色一下子就苦了下来。 从朱棣让他去云南的时候,他就怀疑朱棣已经开始猜忌沐家。 却没想到朱棣现在竟然就这么赤裸裸的问了出来,这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帝王应该说出来的话吗? 难道不该相互打机锋,然后从彼此的眼神啊言语啊动作之类的去判断出来自己想要的信息吗? “这个,陛下,嗯,那个......” 陈堪左顾右盼,他现在感觉他说什么都不对,都有可能引起一些他承受不了的后果。 一看见陈堪这个滑头的样子朱棣就来气,忍不住威胁道:“什么这个那个,就你用眼睛看到的如实说就是,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左顾右盼的,朕看你又想念锦衣卫的诏狱了吧!” 面对朱棣的威胁,陈堪心中苦涩至极。 妈的,挖个坑还要逼着老子跳,世界上哪有这样当皇帝的? 但朱棣显然是非要他回答这个问题不可。 陈堪深吸一口气,随后硬着头皮拱手道:“陛下,臣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 “那你去云南是去度假了吗?” 朱棣的语气很恶劣,显然他并不满意陈堪的答案。 陈堪道:“回陛下,或许是臣能力不足,臣却是看不出来,还请陛下另择贤臣再走一趟云南。” 陈堪也豁出去了,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看不出来。 开玩笑,以沐家在云南的影响力,如果沐家真有什么不臣之心,陈堪能看得出来就有鬼了。 朱棣现在明显是要自己给他一个莫须有的借口。 遗臭万年的事情,陈堪怎么可能如他的愿。 “哼!” “废物!” 朱棣袖子一挥,随后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陈堪一眼。 “是,陛下教训得是,臣是废物!” 陈堪无所谓,废物就废物吧,您老要鸟尽弓藏那是您的事情,关我屁事! “坐吧!” 朱棣指了指一旁的胡凳,脸上的态度依旧恶劣。 但陈堪却是没由来的心中一松。 这就没了? 还是说朱棣在酝酿什么大招? 陈堪心中依旧在戒备着,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心绪千回百转,思索着朱棣接下来有可能吓得他瑟瑟发抖的那些话该如何应对。 朱棣看着陈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心中暗笑。 小样,跟朕斗心眼,你还差得远呢。 在心里傲娇了一下,朱棣还是决定不吓唬他了。 他确实忌惮沐家,但也还没到鸟尽弓藏那一步,否则他又何必让陈堪去云南。 以他的脾气,若是沐家真的有什么不臣之心,他才不会管有没有什么证据,先灭了再说。 这一次让陈堪去云南,也只是为了警告一下沐家,根本没有陈堪心里想的那么严重。 当然,这些事情朱棣肯定不会和陈堪说,也没必要和陈堪说。 这小子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主,难得有事情能把他吓成这个样子,看他一脸便秘的样子,其实也挺大快人心的。 陈堪还不知道朱棣吓他只是单纯为了满足他的恶趣味,现在他只求满天神佛,保佑自己不要成为朱棣挥出去的那把刀! 朱棣开口了,他淡淡的说道:“去了一趟云南,人都变黑了,怎么,这一路很辛苦吗?” “啊?” 陈堪一愣,心中忽然一阵气闷,就好像狠狠挥出一拳却打在了空气上面。 我他妈都已经准备好迎接狂风暴雨了,你给我玩起了感情? 第二百五十四章 我一向与人为善 陈堪有些怀疑人生,他自问他还是比较了解朱棣的,毕竟就朱棣那点破事儿,后世那些史学家早就研究透了。 身负无数知识和经验的陈堪无异于是站在巨人肩膀之上俯视大明。 但是现在他发现他根本就不懂朱棣。 甚至连朱棣的思维都跟不上。 难道这就是普通人和千古一帝之间的差距吗? 愣神许久,陈堪回神,应道:“倒也不算苦,就是白莲教像狗皮膏药似的,臣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实在令人心烦。” 朱棣点点头,云南发生的事情他基本上都了然于胸。 片刻之后,他问道:“说起来,朕有些好奇,你是怎么和白莲教结仇的?” 说起这个陈堪就来气,他不忿道:“臣哪里知道,白莲教那群人就是一群疯子,臣自认一直与人为善,更是从来没有跟白莲教打过交道,鬼知道他们为什么一直揪着臣不放。” 朱棣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一直与人为善?” 陈堪眨了眨眼睛:“不是吗?” “是...是吗?” 陈堪不紧不慢的说道:“陛下,臣从锦衣卫到五城兵马司,可有主动得罪过人?” 朱棣面露思索之色,随后脸色一震,喃喃道:“似乎,真的没有。” 这一刻,朱棣眼神之中充满了震惊。 因为他发现陈堪为官到现在,似乎真的从未主动得罪过人。 但他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既然陈堪一直与人为善,那为何那么多人一提起陈堪就咬牙切齿,就好像陈堪刨了他们家祖坟一样?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朱棣迷惑的,也是陈堪迷惑的。 不过陈堪可没心思和朱棣在这里聊这种有关人生哲学的问题,他着急回家搂朱棣的闺女睡觉。 见朱棣不准备继续吓他,陈堪拱手问道:“陛下,可还有其他事情吩咐?” 朱棣道:“朕叫你过来是想告诉你,北境之事朕交给了锦衣卫去负责,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秋天本施雅里和阿鲁台便会向瓦剌部发起进攻,此事是你提出来的,若是草原分裂,朕自然会给你记一记大功。” 陈堪眉头一皱,本想质问朱棣为何要让锦衣卫去负责,而不是把这件事情交给五城兵马司。 但稍加思索之后,却又不得不将质问的话吞进肚子里。 他必须得承认,五城兵马司在专业性上,确实比不上锦衣卫。 像这样的军国大事,换成是他来做决定,也不会交给五城兵马司。 朱棣已经准备好给陈堪解释为何要将北境之事交给锦衣卫的原因,但预想之中的提问却是迟迟未至,他忍不住看了陈堪一眼。 见陈堪虽然眉头微皱,却没有开口的意思,不由得对眼前的少年更加满意几分。 陈堪能自己想通最好,省的他还要浪费口水了。 陈堪不在这个事情上纠结,朱棣自然也不会多说,他紧接着说起了第二件事情。 “朕收到了马和递上来的折子,他率领的船队会于三日后抵达刘家港,你替朕去接一下他。” 陈堪一愣,不解的看着的朱棣。 朱棣淡淡的说道:“朕让马和走了一趟倭国。” 关于马和之事,朱棣显然是不愿多说。 陈堪也没有追问,拱手道:“是,臣尊旨!” 马和带人去了倭国,虽然让他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但是一想到将来马和要达成的成就,去趟倭国也就不算什么了。 况且,陈堪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马和这一次去倭国的收获,一定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就是不知道朱棣会怎么处理这一笔从天而降的财富? 可千万不要直接收入内库啊! “还有一事......” 朱棣开口,陈堪赶忙竖起耳朵,谁料朱棣顿了顿却是不说了。 “陛下?” 陈堪忍不住小声提醒了一下。 第235节 朱棣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还有一事,朕不想说了。” 陈堪无言以对,脸上强行扯出一个笑容。 得! 您是皇帝,您想说就说,不想说就拉倒呗,搞得好像谁稀罕知道似的。 “既然如此,臣先告退了!” 陈堪忍住了将四十二码的鞋底摔在朱棣四十五码的脸上的冲动,朝朱棣拱手道。 “行了,滚吧!” 朱棣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陈堪皮笑肉不笑的退出了大殿! 你是皇帝,我拿你没办法。 老子这就回去欺负你闺女! 在皇宫耽搁了一个下午,走出洪武门时,已是夕阳西下。 春日的江南,少了几分燥热,多了几分温暖,陈堪张开双臂,正打算好好的感受一下江南的的风。 “让一让!”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不耐烦的声音。 陈堪回头蹙眉道:“大街上这么宽,咦,是你!” “是你?” 就在陈堪回头的当口,来人的脸便瞬间阴沉了下来。 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陈堪也没想到,这天都要黑了,还能在皇宫门口遇到陈瑛。 这他妈是什么? 缘分啊! 对于陈瑛这样的酷吏,就别想陈堪有什么好脸色了。 “哟呵,我道是哪位同僚这么宽的路都不够走,原来是陈大人啊。” “陈堪!” 陈瑛口中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 当初在滁洲城被陈堪暴揍一顿后丢出驿站的痛苦回忆瞬间萦绕在心头,让他的眼珠子一下子就变红了。 陈堪冷冷的问道:“有事?” 刚刚被朱棣恐吓了一顿,陈堪现在的心情也谈不上有多好。 如果陈瑛现在胆敢像小说里面那些反派一样说些有的没的,陈堪不介意贴脸开大,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文武双全。 陈瑛对上陈堪不善的脸色,深呼吸一口气,随后淡淡的说道:“没事!” ? 陈堪眉头一皱,道:“既然没事,别在这里碍本官的眼。” “哼!” 面对陈堪的挑衅,陈瑛只是冷哼一声一甩袖子便扬长而去。 陈堪看着陈瑛的背影,本来就不好的心情现在更不好了。 他还以为嘴上挑衅几句会让陈瑛动怒,没想到这个陈瑛竟然比他想象之中的还要能忍。 “忍者神龟啊!” “草(一种植物)” 对着陈瑛的背影啐了一口,陈堪翻身上马,若有所思的朝秦淮河的方向走去。 陈瑛这个人,让他感受到了一丝丝威胁,看来得找个机会弄死他! 方胥看着陈堪的表情,忍不住凑上来问道:“大人,要不要兄弟们去教训教训那个家伙?” 陈堪一巴掌抽在方胥脸上,没好气道:“你以为是小学生打架吗,蠢货!” 方胥已经很习惯陈堪的巴掌了,反正陈堪的巴掌轻飘飘的,打在他粗糙的大脸上也不疼。 他顺着陈堪巴掌的方向歪了一下以示配合,随后问道:“大人,什么是小学生?” “滚!” “好嘞...” 没了方胥嗡嗡的声音,陈堪骑在马上,看着被倒映着夕阳的秦淮河陷入了沉思。 陈瑛只是小事,一个酷吏而已,还不足容易让他放在心上。 他能嚣张的时间也就这三五年的时间,等朱棣的根基稳固下来,也就到了他的死期。 陈堪现在在想的是关于沐家和马和的事情。 离开皇宫之后,陈堪便反应过来朱棣那些话是在恐吓他。 这是对他不守规矩的惩罚。 但这也从侧面说明,朱棣对沐家的容忍很可能快要到头了。 如果朱棣哪天脑子发懵对沐家出手,那对于大明来说,不吝于一场大地震。 陈堪一直觉得老天要他来大明,是为了让他补足历史上那些意难平。 而不是让他来把大明变得千疮百孔。 朱棣对沐家出手,那不是陈堪想要看到的结果。 虽然历史上朱棣最后还是容忍了沐家占据云南的做法,但现在因为陈堪的出现,很多历史都已经在无意间被改变。 就连陈堪都不敢保证,沐家和朱棣之间没了姻亲这层关系存在,是否还能像历史上那样和平相处? 但陈堪现在又没办法让朱棣打消对于沐家的猜忌。 因为究其根本,朱棣和沐晟的矛盾还是大明军制的问题。 卫所制度,军户世代相传,传得久了,士卒只认大将军,谁管你皇帝是谁。 令人头疼! 而马和这一次去倭国,很显然是冲着石见银山去的。 也不知道马和这一次能带回来多少白银,有没有找到银山的具体位置。 再看朱棣的表现,似乎有打算取缔宝钞的趋势。 但若是真的让石见银山的那么多银子流入市场,对本就已经脆弱不堪的大明经济来说,也未必是好事。 若马和带回来的白银数额太过巨大,那创立的银行的事情也就拖不下去了。 陈堪脸上有些忧色,大明现如今的问题陈堪一直都看得清清楚楚。 首当其冲的便是军制和市场经济还有货币体系。 而在陈堪的预想之中,解决这些问题需要的银行也好,军校也好,大航海也好,工业发展也好,都是他打算用一辈子去推动的大事业。 但现在事情似乎出现了一点偏差,一下子便有两桩事情凑到了一起,还都是要去刨别人命根子的事情。 第二百五十五章 有钱也烦恼 三日的时间一晃而过,这三天以来,陈堪哪里都没去,就在家里陪大眼睛萌妹。 如果不是要去接马和,陈堪根本都不想出门。 照理说,去迎接马和回国的船队这种事情,说破天去也该是由礼部来负责。 也不知道朱棣安的什么心,竟然会让陈堪代替礼部来接人。 真是麻烦! 顶着两个黑眼圈,他呵欠连天的领着人朝城外长江码头走去。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啊......” 来到宽阔的江岸,望着码头上忙碌的民夫和船家,陈堪伸了个懒腰,忍不住从嘴里蹦出这么句话。 陈堪不是愚夫,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但仍然躲不过佳人腰间剑。 “马和的船队到哪里了?” 陈堪回头,问了同样百无聊赖的方胥一句。 方胥茫然的抬起头,歪了一下脖子,恭声道:“今日早间传回来的消息,马和的船队已至观海卫,现在应该快要到了吧?” “行吧,我先睡会儿,船队到了叫我!” 陈堪打了个呵欠,张三便识趣的将从府中带出来的摇摇椅摆在城楼下阴凉的地方。 陈堪靠着摇摇椅,听着码头上传来嘈杂的声音,缓缓进入了梦乡。 四月的江南是最好的时节,万物复苏,没有夏日的燥热,一切显得那么生机勃勃。 不知道睡了多久,陈堪耳边的嘈杂声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忽然消失不见。 “嘟嘟~” 沉重的号角声吓得陈堪一个激灵,一下子从摇椅上跳起来。 放眼望去,原本热闹的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方胥带人清空。 这是在为军舰的停靠做准备。 号角声逐渐逼近,在陈堪的视野之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艘巨无霸级别的宝船,号角声便是从这艘巨大的宝船之上传出来的。 目的便是为了驱赶江面上的民船。 紧接着,数十艘护卫舰跟在宝船后面冒头,每一艘都是福船级别的大船。 第236节 “大人,来了!” “看见了,本官没瞎!” 陈堪凝重的看着逐渐朝码头驶过来的大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仿佛不是在迎接自家的战船,而是在迎接什么洪荒巨兽。 无他,陈堪觉得,他的猜测很有可能成真了。 宝船的吃水太深,已经到了禁戒水位线附近。 这就说明船上绝对装了满满当当的一船银子! 大船越来越近,船头上站着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一身鱼鳞甲胄,端的是英武不凡。 大船稳稳的停靠在码头上,甲板落地刚刚,船上瞬间涌下一队水军将士。 为首的马和在水军将士的护卫下,顺着楼梯缓缓走下船头。 陈堪上前一步,迎上了马和。 “本官提督五城兵马司陈堪,奉大明皇帝陛下之令,于此迎接出使倭国的世界团队,请出示旌旗使令!” 陈堪话音一落,马和朝一旁的水军将士一招手,两个水军将士出列,将属于朝廷使节的旌旗递给陈堪。 陈堪接过旌旗,查验了文书堪合与令符,朝马和拱手道:“查验完毕,身份确认无误,将军为国奔波,辛苦了!” 马和行了一个军礼,朗声道:“为国效力,不敢言苦!” 将官面上的文章做完,陈堪合上文书还给马和,笑道:“将军此去倭国,想来收获颇丰吧?” 说起去倭国的收获,饶是马和是已经见过大世面的人,也不禁仍有些激动。 “哈哈哈哈......” 他大笑道:“陈大人料事如神,至于收获,不如大人随本将一同上船查验一番。” “正有此意。” 陈堪颔首,与马和把臂走上大船,通过层层守卫之后走进货舱。 马和伸手示意:“大人请看。” 陈堪定睛一看,只见船舱之中堆满了简陋的木箱。 很显然,这些木箱便是造成大船超重的罪魁祸首。 陈堪随手掀开一个木箱子,随后眼中不自觉的闪过一抹贪婪之色。 银子,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木箱子,就这一艘船上少说也有十万两银子。 陈堪盖上木箱,转头问道:“马将军,这些银子,怎么来的?” 马和看着陈堪迅速从这么多银子之中收回目光,心中不由得对这个少年高看了一眼。 这么多钱摆在眼前,换成寻常人这会儿只怕是早已经移不开眼睛。 要知道他当时在看见倭国真的有一座银山之时,可是震惊了许久才清醒过来。 而自己带回来的这些银子,虽然只是那座银山的一小部分,但对于任何个人来说,依旧是一笔巨款。 他笑了笑,淡然道:“本将是个武人。” “哦?” 听马和这么说,陈堪顿时诧异道:“你把倭国灭了?” 马和闻言,哭笑不得道:“怎么可能,本将只是和占据了银山的足利义特将军讲了一下道理而已,倭国乃是太祖爷亲口所言的不征之国,本将哪有那个胆子擅自挑起两国争端?” “哦!” 陈堪明白了,讲道理嘛,带着大明宝船和上万水军将士开到人家家门口去讲道理。 有毛病吗? 没毛病! 就好比在后世,开着航空母舰去到别人家门口转悠一样,很和谐。 “本将这一次准备不足,只带回来白银百万两,堪堪及得上这次出使倭国的开费,若是陛下能够下令打造宝船组建一支规模庞大的船队,本将有把握将整座银山搬回大明。” 马和淡淡的说了一句,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嚣张跋扈的气息。 怎么说那银山是人家倭国的,这也忒不讲理了。 陈堪笑了笑没有说话,因为马和的想法正合他的胃口。 既然他来大明了,那倭国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成为大明的一个省不好吗? 弹丸之地能感受一把天朝上国的虚荣,那是莫大的恩赐。 陈堪自语道:“百万两白银,已是大明一省之地一年的税收了。” 大明现在一年的税收,除去地方之上截留的,本色税粮约有三千馀万石,丝钞等二千馀万,这些都是实物,折算成白银大概就是两千多万两。 马和只是去了一趟倭国,便带回来百万两白银的巨款。 这要是一下子投入市场,虽然不至于让大明的经济崩溃,但白银大幅度贬值是一定的。 所以陈堪只是稍微震惊了一下,便感到有些发愁。 没有人会嫌钱多,就算大明地大物博,也只会嫌钱不够花。 关键是洪武一朝宝钞滥发,差点导致大明的经济崩盘。 到了永乐一朝才好不容易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现在突然多出来一笔巨款,很有可能会打破这个平衡。 而若是用这笔钱去解决宝钞滥发留下来的后遗症,这笔钱又不够。 这就让马和带回来的这批白银显得有些鸡肋。 难道真的要把这笔钱放进朱棣的内库里摆着吃灰吗? 陈堪现在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完全忽略了这笔钱根本不属于大明,不属于国库,更不属于他。 马和倒是没去想那么多,反正钱他是带回来了,至于怎么花,那就不是他要担心的事情。 反正陛下总能找到花钱的地方。 “陈大人,陈大人?” 见陈堪有些发愣,马和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堪回神,见水军的将士和陈堪带来的亲卫已经开始搬运船上的木箱,这才惊觉,似乎自己想得有点多。 这笔钱的归属都还没有确定呢,自己就开始想这些东西,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本官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钱,有些失态,让将军见笑了。” 陈堪解释了一句,随后不由得哑然失笑。 一百万两白银而已,又不是真的把整座石见银山搬了过来。 看来自己这几天是被经济和军制的事情搞蒙了啊。 “无妨,本将第一次见这些银子的时候,也没比陈大人好到哪里去。” 马和摇了摇头,转身下了宝船。 陈堪跟着他下了码头,恍惚间明白了为何朱棣要让自己来接马和的原因,敢情这是让他做监工来了。 因为五城兵马司的校尉们已经揪出来十几个私藏白银的士兵了。 现在这十几人被方胥带人扒光了衣衫围在码头之上。 看着他们一脸死灰的样子,陈堪不由得有些蹙眉。 “马将军,这些人,若是您没有什么意见,本官便准备将他们收押至五城兵马司了。” 马和顺着陈堪的视线看去,也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自靖难开始,他便一直领兵征战,所以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一直把自己当成了将军,而不是一个太监。 作为将军,他自然是不愿随意处置他的士兵,尤其是还有陈堪这个外人在场。 但他更深知军纪军法不容留情。 一旦他今日开了口子,日后这样的事情只会层出不穷。 思索片刻,马和还是咬着牙道:“能否请陈大人看在本将的面子上,饶他们一条性命?” “可以,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既然明白朱棣是让自己来这里干嘛,陈堪便打算将朱棣的意志贯彻到底。 历朝历代,管理库房的丁卒监守自盗之事屡禁不止,大明又怎么可能例外。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大饼 既然要杀鸡儆猴,那就得让猴子亲眼看见鸡是怎么死的,这样才会有效果。 至于放他们一条生路,陈堪本来也没打算杀他们。 都是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士,若是因为伸手拿了点钱便要直接取了他们的性命,那多少有点不近人情了。 陈堪和马和走进包围圈,被扒得精光的将士们看见马和脸上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脸上顿时有些惭愧起来。 “尔等可知,坚守自盗是什么罪名?” 陈堪一出身,方胥领着的将士们便开始摩拳擦掌。 照大明律,盗取税银者,一经发现,可不必交付有司审理,一刀斩了才能起到警告其他人的作用。 这批银子虽然不是税银,但比起税银,盗取这批白银的罪名更重,因为这是皇帝的银子。 连皇帝的钱都敢伸手,这已经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那么简单了。 “属下知错!” 面对陈堪的询问,一干将士顿时朝马和跪了下来。 第237节 见一干军士面对陈堪的询问,反而跪下来向自己求情,马和顿时一头黑线。 这些蠢货,难道看不出来,五城兵马司就是为了监督他们来的吗? 见陈堪面无表情的样子,马和知道,他刚才好不容易拉下脸求来的情算是彻底废了。 看着领头下跪那个将士,马和怒斥道:“尔等好大的胆子,连陛下的钱都敢伸手,一个个都不要命了吗?” “属下这是被猪油蒙了心了,还请将军网开一面,属下再也不敢了。” 那将士一脸灰白之色,他也没想到五城兵马司这些校尉的检查如此严格啊,塞进肛肠里面都还能被搜出来,这谁能料得到? 陈堪摇摇头转头对着马和淡淡的说道:“将军。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本官也只是秉公办事,还请将军莫要阻拦!” 话都说到这里,马和还能多说什么,只能不忍的背过身去。 “首犯诛杀以示惩,其余人断去双手,从军中除名。” 遇上这样的事情,基本上就是陈堪说什么算什么。 他终究还是不愿意拂了马和的面子,只是让方胥取了带头朝马和求情那将士的性命。 这是他挑衅陈堪要需要付出的代价。 方胥手起刀落,一颗人头顺着码头上滚出老远,在场的将士无不被吓得噤若寒蝉。 剩下的十几人,被强行摁在地上砍去两只手掌。 码头上顿时响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陈堪也不忍去看,转过身看着面色复杂的马和,问道:“马将军,这批白银是送进国库,还是送进陛下的内库?” 马和瞬间明白了陈堪的意思,他知道,陈堪这是顾忌他的颜面故意转移话题,但陈堪终究还是给他留了一分体面。 这个情他不承也得承了。 “多谢!” 马和不会说什么漂亮话,道了句谢后,摇摇头道:“陛下说了,这批钱交给陈大人您处理!” “交给我处理?” 陈堪惊愕了一下,随后再次皱起了眉头。 陈堪觉得,照这样下去,随时都在皱眉,他一定会老得很快。 朱棣这又是要搞什么幺蛾子? 这可是足足百万两白银,就这么全部丢给了他,难道朱棣已经提前知道了他的打算? 百万两白银,听起来多,但真搬起来也就是两个时辰不到的时间。 码头边的仓库变成了临时的银库。 七万斤的白银,陈堪不得不临时从五成兵马司抽调一千人过来守在银库门口。 再让石稳领着方胥等人监工,以防五城兵马司的校尉监守自盗。 前来宣陈堪与马和进京的小太监已经在城门口等了许久,见陈堪终于将一干事情安排妥当,这才走上前来朝两人施了一礼。 随后躬身道:“马将军,驸马爷,陛下有令,您二位处理完白银一事,即刻入宫觐见。” 陈堪对石稳交代了几句,便与马和一起跟着小太监朝皇宫走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棣在保和殿接见了两人。 听见两人的问安声,朱棣从地球仪上收回了视线。 随后负手看着两人,淡淡的说道:“平身吧!” “谢陛下。” 两人直起身子,一个小太监为两人搬来椅子。 不等陈堪问出心中的疑惑,朱棣便继续说道:“陈堪,你说对了,海外有无尽的财富。” 陈堪一愣,张了张嘴正欲搭话,朱棣忽然问道:“马和证明了倭国有银山的事实,那吕宋是个铜形成的岛屿,安南之地河流里都流淌着金沙,也是真的吗?” 陈堪稍加思索,随后逐字逐句的应到:“回陛下,这些消息臣也是从异国商人处得知的,至于是真是假,既然倭国有银山的事情已经被证实,那想必吕宋与安南的事情,也有几分可信度。” 听完陈堪的回答,朱棣转身将地球仪搬到桌子上,三人一起盯着地球仪。 马和道:“陛下,奴婢以为,以咱们大明的国力,想知真假,只需派出一支船队一探便知,若是为真,我大明将获得难以想象的报酬,若是为假,也不过是损失些许钱财罢了。” “若是陛下需要,奴婢愿意去做这探索大海的先驱!” 历史的车轮终究回归了正轨,马和主动请缨,朱棣必然不会拒绝。 陈堪没有开口,而是盯着朱棣的表情。 陈堪也很好奇,在这样的情况下,朱棣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听完马和的话,朱棣沉吟了一下,看向陈堪问道:“若是朕决意派遣马和下西洋,以倭国带回来的这一批银子,可否打造出一支远航的船队?” 听完朱棣的话,陈堪忽然明白了朱棣为何要将那一批白银交给他处置了。 敢情是早就挖好了坑在这里等着他。 百万两白银,要打造一支船队,显然是不够的。 况且,要下西洋最大的阻力根本就不在钱上面,而是在于牢牢把控着大明海疆的江南文官集团身上。 陈堪眨巴了一下眼睛,摇摇头道:“陛下,咱们先不说船队的事情,先帝在位时,为了劝颗农桑,曾下过一条片板不得下海的禁令。” 陈堪的言外之意便是,你想下西洋,起码也得先把海禁一事解决吧。 马和这一次去倭国带领的船队是水师战船,以外交使节的身份出海,百官自然不会说什么。 但朱棣若是想要马和领着船队再次出海,那就是打太祖爷的脸了。 有太祖爷的禁令在前,再加上海疆的贸易被江南一众士族把控,百官不将朱棣喷成筛子才怪。 果然,陈堪这么一提醒,朱棣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他能坐稳这个皇位靠多是什么? “靖内难,清君侧,复祖制。” 祖制两个字,就像两座沉重的大山牢牢的压在朱棣的肩膀上。 那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让天下人信服的。 更何况,谁知道百官会不会给朱棣扣上一个与民争利的帽子? “那你的意思是,朕就只能看着海贸被那些利欲熏心的乱臣贼子把持,看着宝山干瞪眼?” 朱棣的心情一下就不好了。 无数的财富就在海外,他却迫于祖制不能撰取,这和娶了个漂亮老婆却发现自己不举有什么区别? 陈堪眨巴了一下眼睛没有说话,看得出来,朱棣现在确实很生气,连乱臣贼子几个字都直接说出来了。 显然,江南大族把控海贸的事情他并非一无所知。 只是碍于某些原因,不好得说出口。 马和就更没有发言权了,他是天家家奴,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朱棣说什么他就赞同什么。 朱棣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陈堪脸上那副无辜的表情就气不打一出来。 他眼珠子一转,突然计上心头。 “陈堪!” 朱棣忽然严肃的喊出了陈堪的名字。 “臣在!” 陈堪本来好好的观赏着朱棣的变脸大戏。 但朱棣一叫他,他的心中瞬间浮现出一股不安的感觉。 玩蛋! 朱棣这老登,不会又要让他背黑锅吧? 陈堪扯出一个笑脸,问道:“陛下,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朱棣沉吟道:“地球仪是你献上来的,海外有无尽财富的事情也是你告诉朕的,照理说,这本该是大功一件。” 嗯嗯,所以呢? 陈堪看着朱棣装模作样,心里面已经止不住的骂娘。 他发现他每次见朱棣就没什么好事发生过。 要不然就是恐吓,要不然就是背黑锅。 陈堪有些怀疑,朱棣的命格是不是与他相克? 看来有机会要找个先生算一下八字了... 朱棣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忽然话音一转说道:“朕一向是有功必赏,但你这件事情做得不好,朕就是想要赏你,朝野内外也不会信服。而你既然已经做了这件事情,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唯有把事情做好,如此,朕才能堵住天下悠悠重口重赏于你,你觉得呢?” 来了,这一次是画大饼。 陈堪双眼茫然,合着自己告诉他别做井底之蛙这件事情还做错了? 陈堪觉得自己被朱棣pua了,但是他没有证据。 深吸一口气,陈堪看着朱棣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忍住了给他几个大逼兜的冲动。 问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第二百五十七章 封爵 朱棣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无非就是要陈堪再给他提供一个可以说服百官下西洋的理由。 但陈堪这会儿不想吃饼。 更何况是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饼。 第238节 朱棣微笑着看着陈堪,他不相信陈堪会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 这小子,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不过,朱棣要是这么容易被拿捏,他也就不是朱棣了。 他笑着说道:“朕的意思嘛,很简单,既然下西洋之事是你在背后推动的,何不干脆走上台前呢?” “走上前台?” 陈堪瞪大了眼睛,他在想要不要扯个疯给朱棣看看。 这是一个老丈人应该对女婿说的话? 他难道就一点都不顾及他的女儿有可能会变成寡妇吗? 君臣二人在这里斗心眼,马和就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 看到这里,他觉得他也应该打上一记助攻,谁让朱棣是他的主子呢。 他慢悠悠的开口道:“奴婢倒是觉得陛下的提议很好,陈大人是最先知道海外蕴藏着着无数财富的人,这便是占了先机,况且陈大人聪慧过人多智近妖,若是能亲率船队出海,确实比奴婢一个残缺之人更加妥当!” “马和,你...” 陈堪难以置信的看着马和,丫的老子刚才还给你留了几分颜面,现在你转头就把我卖了? 你丫不厚道。 一想到将来历史书上的郑和下西洋变成陈堪下西洋,陈堪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下西洋这样的功业,陈堪当然想要。 但是他懒啊,而且他不想吃苦。 一次远洋航行少则数月多则数年,没有女人也就算了,大海上的风浪还大。 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葬身大海,成为鱼鳖的养分。 像陈堪这样习惯了养尊处优的人,让他去带着船队远航,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不行不行不行,臣不是那块料。” 陈堪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想都没想就否决了朱棣和马和的提议。 不就是要找个借口吗? 没问题! 别让我上船,一切都好商量! “臣觉得,陛下的侄子很有可能流落到了南洋地界,陛下不如派出一支船队去寻他回来,毕竟是一家人嘛,陛下觉得呢?” 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瞬间脱口而出。 闻言,朱棣一愣。 随后大喜,抚掌大笑道:“哈哈哈哈,不错不错,朕的侄子流落在外,朕身为亲叔叔又岂能任凭他在外面吃苦,自当遣人去寻他回来,如此,方能对得起太祖先帝与大行孝康皇帝。” 侄子是哪个侄子,陈堪没有明说,朱棣当然也不会说出那个名字。 反正百官问起,马和的船队就是去找侄子。 至于找哪个侄子,你他妈管得着吗? 有了说得过去的理由,那海禁之事便可以暂时先放到一旁。 至于那些人,朱棣决定再找机会收拾他们。 他召陈瑛回朝,为的不就是这些事情嘛。 反正多余的人都杀了,他也不在乎多杀一些人。 朱棣的大笑声惊醒了陈堪。 妈的,又被恐吓了? 看着陈堪神色数变,朱棣更是乐不可支。 马和脸上也是浮现出一抹奸计得逞的微笑。 看着两人现在的样子,陈堪也忽然笑了起来。 在历史上,朱棣也是用的这个理由,然后往着内库里大把捞钱。 永乐后期的郑和团队,几乎包揽了大明所有的海上贸易。 但也是因为朱棣做得太独,以至于朱棣去世之后,朱胖胖就在文官的怂恿下第一时间废除了下西洋的政策。 虽说到了宣宗年间,小胖墩朱瞻基又让郑和下了一次西洋,但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郑和死后,文官集团干脆一把火将郑和留下来的海图与宝船设计图等全都烧了。 确定了下西洋之事,接下来便是打造下海所用的大船。 但光靠马和从倭国带回来的那一百万两白银,想打造出来一支远洋船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朱棣说让陈堪用那一百万两银子去打造一支船队,属于玩笑的成分居多。 身为这个国家的掌舵人,他很清楚打造一支船队的靡费有多大。 既然已经从陈堪身上榨出来自己想要的,朱棣也不打算继续恐吓陈堪。 他将摆在桌子上的地球仪转得飞快,随后淡淡的朝马和问道:“朕的内库,还有多少钱?” 朱棣的内库,名义上的掌控者是徐皇后,但实际上的掌控者却是身为朱棣贴身内侍的马和。 马和从洪武年间便跟随朱棣南征北战,整个宫人群体之中,朱棣唯一信任的人,也只有马和一人。 从某些方面来说,朱棣对马和的信任程度甚至还要超过留守北平的那位世子爷。 马和是明白人,他自然明白要带着一支船队去远航,打造船队的钱国库肯定不会出。 那么这笔钱,便只能由朱棣独家赞助。 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马和恭声应道:“回陛下,内库的银子,目前能够动用的,约莫有三百万两。” 马和也留了个心眼,只说能够动用的银子,而不是内库有多少银子。 显然,在他的心里,陈堪虽然是陛下的女婿,但依旧不足以让他信任。 万一将朱棣内库的数额泄露出去,户部一定会跑到朱棣面前哭穷,然后想方设法的将朱棣掏空。 这样的事情,大明的官儿真的做得出来。 陈堪也不在意,反正接下来的事情已经和他没关系了。 能拿到下西洋的首功,陈堪表示他已经很满足。 听完马和的话,朱棣沉声道:“朕将刘家港划给你,再从内库提三百万两银子给你,两年之内,你务必要为朕打造出一支能够纵横四海的船队出来。” “奴婢领旨!” 马和从凳子上起身,恭敬的跪在朱棣面前。 他知道,从今往后,朱棣能不能在百官面前挺直了腰杆说话,就看他未来的表现如何了。 “另外,你的名字朕觉得有些不妥,马姓不雅。” 朱棣沉思片刻,忽然说道:“郑村坝之战,你为朕立下了赫赫战功,那也是你的成名之战,朕便赐你郑姓,从此,以郑和为名,你以为如何?” 马和大喜,五体投地道:“谢陛下赐姓!” 天子赐姓,这是何等的殊荣,更不要说马和只是一个宫人,天家家奴。 自古以来,哪有能被天子赐姓的宫人,马和可谓是开天下之先河了。 陈堪亲眼见证了这一幕,也是发自内心的为郑和感到高兴,当即改口道:“郑将军,恭喜,恭喜啊!” “平身吧,明日朕自会将赐姓之事明发天下,从此以后,你便是郑和,另外,尔既是武将,往后在朕面前自称微臣即可。” 不得不说,朱棣在收拢人心方面确实很有一套。 郑和虽然是个太监,但也是万军阵中杀出来的铁血汉子,此刻竟然被朱棣一句话感动得热泪盈眶。 郑和哽咽道:“臣领旨,臣定将为陛下肝脑涂地,死而不悔。” 陈堪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有幸亲眼目睹朱棣为郑和赐姓这一幕,说不定在后世史书之上,他作为见证者,史家也会为他多添一些笔墨。 “陈堪。” “臣在。” 为郑和赐完姓,朱棣转头看向陈堪。 “说起来,你为朕立下的功劳也不算少了。” “有功不赏,实非明君也。” 朱棣回想了一下在他登基这些日子立下的功劳。 削藩之策,清剿白莲教,提出改土归流,提督五城兵马司,分封草原,献上地球仪,还有在军中已经开始广泛应用的热气球。 原来不知不觉,陈堪已经为大明立下了这么多功劳? 细想之下,朱棣甚至觉得这半年多以来,满朝文武干出来的事情还没有陈堪一个人干得多。 他忽然正色道:“陈堪听封。” 陈堪一愣,赶忙起身来到郑和边上跪下。 “臣陈堪,聆听圣训。” 弯腰低头,陈堪现在已经很熟练了。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陈堪除了刚刚来到大明之时在心中有过不忿,现在却是已经没有那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了。 遇上了朱棣,管你什么穿越者,也只能在匍匐在他的脚下任他驱使。 “咳...” 清了清嗓子,朱棣淡淡的说道:“陈堪,尔父本为淮西勋贵,但最后行差踏错,最终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但朕如今御极大宝,往日之事,朕不欲追究,尔起于微末,立下诸多功劳,若不大赏,岂不是佐证朕为昏聩之君? 然尔父普定侯一爵,乃是太祖先皇帝亲口收回,朕身为人子,亦需为尊者讳。 今日,朕钦封尔为靖海侯,只盼尔不负朕意,辅佐朕靖平四海,尔意如何?” 第239节 “嗯?” 听完朱棣的话,陈堪忽然一愣。 封侯? 这个事情,怎么听起来有点天方夜谭的感觉? 还是什么靖海侯,大明有这个爵位吗? 一股极为不真实的感觉从陈堪的心头浮现。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封侯了? 他还没有做出几件改变历史的大事呢。 朱棣一番话,让陈堪有些茫然。 但跪在一旁的郑和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封侯了,陈堪竟然封侯了? 郑和有些难以置信。 大明的赐爵极吝啬,现如今朝中那些上蹿下跳的侯爷,无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军中悍将。 可以说,那些人都是踩着无数人的尸骨上位的。 但自己身旁这个年轻人,活跃在朝堂之上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半年多点。 半年多的时间从一介白身爬到侯爷,这种事情,简直就是天方夜谈! 纵然其中或许还有几分陛下抬举自己女婿的意思,但封侯这样的事情,本身就足以让整个朝堂为之震动。 一瞬间,马和似乎看见了巨大的风浪即将席卷整个朝堂。 朱棣见陈堪茫然的样子,却是忍不住微微皱眉。 在朱棣的内心之中,陈堪早该封侯了。 如果不是因为陈桓被蓝玉牵连,陈堪的爵位就该是普定侯,而不是他临时想出来的劳什子靖海侯。 淮西二十四将,朱棣与他们的关系都还不错。 但老朱为了给他的废物孙子铺路,基本将整个老一代将门杀光了。 所有从情感上来说,朱棣是偏向他们的。 但正如他刚才所说,他就算身为帝王,但天下是老朱打下来的,他依旧需要为尊者讳。 老朱做的那些事情,他再不满也不能更改,更不能推翻,否则就是大不孝。 “陈堪,尔欲如何?” 朱棣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一句。 陈堪回神,顿时一个激灵,赶忙恭声道:“臣,谢陛下隆恩。” 不管朱棣是出于什么心思赐给他这个爵位,陈堪都不打算再还回去。 封侯啊。 那他妈是封侯啊! 多少人奋斗一生却难以企及的位置,朱棣就这么轻飘飘的赏给了他。 跟做梦一样。 陈堪忍不住使劲掐了一下大腿。 腿上传来的剧痛印证了他封侯的事实,他不是在做梦! 这一刻,陈堪很想放声大笑。 虽说封王封侯神马的对于穿越者来说似乎像是标配,但陈堪依旧很想赶紧跑出皇宫将这个消息和大眼睛萌妹分享。 他是个俗人,升官发财每一件事情都能将他的情绪调动起来。 更不要说封侯这么大的事情。 见陈堪应下,朱棣罢了罢手,淡淡的说道:“都起来吧!” “谢陛下!” 郑和与陈堪,两人再度朝朱棣叩首拜谢,这才慢悠悠的爬起来。 陈堪的精神异常的恍惚。 郑和神色复杂的朝陈堪一拱手道:“陈大人,哦不,侯爷,恭喜。” “哇哈哈哈,郑将军,同喜同喜!” 陈堪的嘴都要咧到后槽牙了,张开大嘴巴,笑得小舌头直打颤。 与此同时,自二人进门之后便一言不发内阁学士杨士奇也将赐姓与封侯的圣旨拟好。 朱棣伸手接过,粗略的扫了一眼,压四骈六晦涩难懂,他也没有细细看下去的打算。 用印之后,淡淡的吩咐道:“明发天下吧。” 不管是赐姓,还是赐爵,自然不是凭着朱棣一张嘴空口白牙的大白话许诺。 圣旨与文书堪合一样都不能少,明发天下更是必要的程序。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大宴宾客 恍惚着回到家,陈堪抬起头看了一眼,府门上陈府的匾额已经换成了靖海侯府四个鎏金的大字。 陈堪的宅邸本就是原来的普定侯府,不需要大张旗鼓的改造。 只需换个匾额,便成了新的侯府。 感慨了一句工部的官员办事情真够快的,陈堪便在门房敬仰的眼神之中大步踏进了家门。 刚走进大门,礼部的官员便随之而来。 “圣旨到!” 陈堪歪头一看,却是新任礼部尚书宋礼亲自前来。 陈堪一愣,赶忙吩咐云程大开中门。 府中的下人再度忙碌起来。 待府中准备好香案等物,陈堪这才出了大门朝宋礼迎了上去。 “有劳宋大人亲自前来,请进!” 两人互相施了一礼,把臂走进陈府。 大眼睛萌妹也被前院的动静惊动,一路小跑出远门。 送礼见状,只得先朝朱月澜施了一礼:“参见公主殿下。” “免礼。” 朱月澜的小脸之上是掩盖不住兴奋。 就算她是公主,也逃不过在兄弟姐妹间互相攀比的桎梏。 陈堪封侯,她将来在一众京师贵妇人之间,也能多出一份谈资。 更何况陈堪是靠自身的功劳实打实的封侯的,和袁容李让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 宋礼直起身子,中气十足的大喝道:“提督五城兵马司陈堪何在?” 陈堪躬身行礼:“臣在。” “跪接圣旨。” 陈堪带着陈府一众下人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提督五城兵马司陈堪,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靖海侯,享朝廷供奉,钦哉!” “臣陈堪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然在皇宫之中朱棣已经亲口允诺,但是现在拿到了圣旨,陈堪这个爵位才算是真正的尘埃落定了。 陈堪接过圣旨,将圣旨递给云程,让他放到香火之上供奉起来,这才起身对着宋礼拱手道:“宋大人辛苦,府中已经率备薄酒,还请宋大人务必赏光啊。”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本官今日可是为陈大人你送喜而来,吃你一顿饭不过分吧?” 宋礼一阵大笑,陈堪也跟着笑。 两人把臂朝礼堂而去。 依仗的交接以及将封侯的消息传递到与陈府交好的各家府上,自然会有大眼睛萌妹和云程去操心。 “来人!” “准备请帖,三日后靖海侯府大宴宾客......” 朱月澜在关键时候,表露出来的锋芒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一众下人被她指挥得团团转。 管家云程则是全程跟在公主殿下身旁,用心记下朱月澜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名字。 广平侯、隆平侯、富阳侯、武阳侯、曹国公、忠诚伯....... 六部尚书,侍郎,各司郎中... 一个又一个的名字或官职从朱月澜口中吐出,短短时间,京师有名有姓的官员或将军已经被涵盖了一个遍。 陈堪的身份比较特殊,照理说,他的老师是文官之首,他封侯这么大的事情,应该也是邀请的文官一系。 但偏偏陈堪出身将门,父亲陈桓更是淮西二十四将之一,这就导致他与勋贵集团便多了些理不清的关系。 于是第三天,新晋靖海侯府之中就出现了文官武将大眼瞪小眼的情况。 永乐元年四月初八,这一日,整个京师都陷入了欢腾的海洋。 第240节 靖海侯爷大宴全城的宾客,在乌衣巷里摆下了流水席,前来祝贺的百姓,不管你送的礼仪是什么东西,一个鸡蛋也好,一只鸭子也好,都能在侯府门前坐下来大吃一顿。 流水席的菜式没有那么多讲究,肉管饱,酒管够。 其声势之浩大,丝毫不吝于陈堪与公主殿下大婚那一日。 靖海侯府,陈堪站在二进院子的大门处,广迎八方来客。 能进入侯府之中就坐的,最次也是五品以上的官员。 而最大的礼堂之中,每一位皆是朝堂大佬。 文官以吏部尚书方孝孺为首,勋贵以曹国公李景隆为首。 “广平侯携永安公主到......” “富阳侯携永平公主到......” “汉王殿下,赵王殿下到......” 门外的云程每唱一次名,陈堪便得走上去相迎。 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陈堪只觉得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到已经迈不出步子。 脸上的笑容也是僵硬无比,隐隐有要抽筋的趋势。 本来陈堪并没有大操大办的意思,他只打算请亲近的人,如方孝孺陈洽茹瑺等人来家中吃个饭也就过去了。 奈何大眼睛萌妹不同意,陈堪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 封个侯,竟然比他在蜀中和云南钻林子还累,这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 “大姐,二姐,二哥,三哥......” 几个人都算是陈堪的亲戚,这个时候,也就没有必要称呼身份或者官职的必要。 怎么亲切就怎么来。 或许是因为受到老朱的影响,在私下里,老朱家的人更喜欢用亲戚的关系来称呼彼此,而不是皇家那一套。 就像陈堪口中喊出一句二哥,明显能看见臭着一张脸的朱高煦脸上瞬间变得温和起来。 朱高燧拍了拍陈堪的肩膀,对着陈堪点了点头,便与朱高煦负手走进了大礼堂。 至于两位公主殿下,朱月澜老早早的便将他们引进了女眷所在的礼堂之中。 只剩下袁容和李让两人,陈堪没有叫他们,他们也没有多看陈堪一眼。 陈堪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他们,但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两个人就对他抱着很大的敌意。 陈堪也懒得惯着他们。 若非是都娶了公主的缘故,陈堪和他们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 今天心情好,陈堪也懒得和他们斗嘴。 两位王爷的身份最为贵重,所以他们基本上就是今日的压轴嘉宾。 他们俩一到,也就不会有什么宾客再来。 当了一整天吉祥物,陈堪觉得自己的脸都变不回来了。 他使劲的在脸上揉了一把,便准备进门开始糊弄今日的宾客。 但他还未有所动作,便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号。 “陛下驾到。” “陛下怎么来了?” 这道尖锐的声音,不仅是陈堪听见了,礼堂之中的百官也都听见了。 方孝孺带着一大票文官呼啦啦的便涌出礼堂,脸上还带着若有所思之色。 吊儿郎当的李景隆带着勋贵,站在院子的另一侧,文官与武将之间,颇有一些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朱棣来得很霸道,眨眼之间,偌大的靖海侯府便被锦衣卫控制了,就连陈府的下人,也被锦衣卫控制起来。 片刻之后,整个侯府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陈堪有些疑惑,朱棣来干什么? 来蹭饭吗? 百官同样疑惑,陈堪封侯固然是喜事,但也还没有到陛下亲临来祝贺的程度吧? 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陈堪在朱棣心中的位置很有可能已经高到了一个他们难以想象的程度。 一队锦衣校尉连陈堪家大门的门槛都给拆了下来。 陈堪心中气急,却又不太好发作,只得干笑着看着大门之外。 朱棣的銮驾在水泄不通的护卫之下直直的进了侯府。 随侍的小黄门将朱棣从銮驾上扶了下来。 院子之中的百官便整整齐齐的跪了下去。 “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的声音响起,朱棣的风头已经完全盖过了今日的主角陈堪。 朱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百官,整个人宛如神明一般。 他轻笑道:“诸卿,免礼。” “朕今日所来,只为祝贺陈小子,诸卿一切照旧即可,不必拘谨。” 陈堪率先站起身来,小跑到朱棣面前,拱手道:“陛下今日怎么有时间来小婿府上?” 朱棣笑问道:“怎么,半个京师的官员都来了,朕不能来吗?” “呃...” 陈堪翻了个白眼,小声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的意思是,陛下日理万机,为了这种小事跑出皇宫......” “别废话,为朕带路。” 朱棣没好气的踹了陈堪的屁股一脚。 亲昵的举动顿时又让百官心里为之一振。 他们发现,他们还是低估了陈堪在朱棣心里的位置。 朱棣何曾对臣子这么亲昵过? 哪怕是人群之中的汉王殿下与赵王殿下也没有这份殊荣吧? 朱高煦和朱高燧满脸复杂的看着朱棣和陈堪有说有笑的进了礼堂,心中忍不住有些挫败。 百官没有猜错,他们确实没有这种待遇。 从他们记事以来,朱棣一直在他们心中扮演的是严父的角色。 唯有在母亲身上,他们才会感受到长辈对晚辈的那种亲昵。 而人群之中袁容和李让,更是满眼的嫉妒之色。 同样都是女婿,为何差别这么大? 朱棣对待他们,不是打就是骂,对待陈堪却是一副完全对待自己人的态度。 论功劳,论能力,论人品,他们究竟哪里不如陈堪? 百官现在是什么想法,陈堪并不关心,也没时间关心。 陈堪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想方设法伺候好朱棣这尊大神。 还好靖海侯府的礼堂足够大,就算是朱棣这条真龙盘踞,也还勉强能够容纳得下百官。 文官之首的方孝孺与勋贵之首的李景隆和陈堪这个主人陪座。 不等陈堪开口,朱棣从宫中带来的厨子和内侍便接替了陈堪的下人,两个小太监将桌子上的美食撤下去。 宫中的御厨便直接占据了院子,摆好灶台取出食材开始操弄起来。 其他人对这一幕已经很熟悉了,唯有陈堪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脸皮抽动了几下。 朱棣的被迫害妄想症显然已经深入骨髓,没救了。 朱棣稳稳当当的坐在上首打量着礼堂之中的百官,随手从桌子上取过酒壶放在鼻尖上闻了一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你就用米酒待客?” 看着朱棣脸上毫不掩饰的嫌弃之意,陈堪神色木然的点点头。 米酒怎么了,甜丝丝的多好喝。 侍候的宫人会意,当着陈堪的面将装满米酒的酒壶扔到了门外的大垃圾桶里,从銮驾上抱下来两坛子御酒。 先是给朱棣满上一杯,又为桌子上的三人一人倒了一小杯,然后便抱着酒坛子像石像一般屹立在朱棣身后一动不动。 来别人家赴宴,不吃别人家的饭菜也就算了,连酒都不喝别人家的。 要不是朱棣皇帝的身份摆在那里,换成另外一个人这么做,哪怕对方是个王爷,陈堪也早就提着扫把将他扫地出门了。 偏偏朱棣是皇上,陈堪不仅不能驱赶,还得好言好语的哄着。 一时间,礼堂里的文官武将也不知道朱棣究竟是来给陈堪祝贺的,还是闲的没事来找存在感的。 最明显的表现便是,原本热闹不已的礼堂,此时鸦雀无声。 御厨手下的美食被一道一道的端上了桌子,朱棣抿了一小口杯中美酒,提起筷子开始吃菜。 还不忘招呼一下众官员。 “都吃菜,别拘束。” 朱棣话是这么说,但百官还不至于将他的话当真。 小口小口的吃着菜,礼堂的氛围忽然间变得有些高雅起来。 朱棣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 陈堪味同嚼蜡的吃了几口菜,又陪着朱棣喝了几杯酒便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方孝孺和李景隆终究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与陈堪如坐针毡的样子相比,他们的表现就要可圈可点得多。 第241节 不仅吃得香喝得欢,时不时的还能和朱棣小声的谈论几句。 待朱棣吃饱了肚子,宫人给他递上一张结拜的丝绢。 擦了擦嘴,朱棣开口了,他看着陈堪笑道:“陈小子,封侯了,有什么感受?” “感受?” 陈堪扯了扯嘴角,朝朱棣拱了拱手,干巴巴地道:“多谢陛下栽培,微臣一定不负众望,为大明再立新功。” 朱棣咂摸了一下嘴,摸着下巴斜眼道:“没了?” 陈堪摇摇头:“没了!” 朱棣忽然似笑非笑道:“怎么说也是封侯,你不是素有诗才吗,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陈堪刚想摇头,便对上了方孝孺那双充满了煞气的双眼。 第二百五十九章 但愿海波平 “老师,你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铁骨铮铮的方孝孺了。” 在心里腹诽了一句,陈堪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什么煞风景的话。 朱棣今日明显就是跑来刷存在感的,不把他哄高兴了,侯府今日的宴席肯定是没办法继续进行下去的。 但...陈堪还能记得的诗词,每一首似乎用在这里都不应景。 难道要临场发挥? 关键是挥不出来...... 脸上扯出一个假笑,陈堪忽然想到一句足以将逼格拉到闪瞎朱棣的狗眼的句子。 但一想到这句话的原作者,陈堪又有些纠结。 抄袭别人的诗词,陈堪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这个人不同,他叫戚继光! 朱棣看着陈堪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心里很好奇他究竟会如何应对自己出的难题。 他今日特意跑来这里,当然不是单纯的为了祝贺陈堪封侯。 爵位就是他封出去的,在别人看来封侯或许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但他是皇帝,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太寻常了。 至于临时刁难陈堪,只不过是他的一个恶趣味罢了。 因为他发现每次他想为难一下陈堪的时候,这小混球总是能轻易的化解。 陈堪化解的越容易,他的好胜心就越强。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对这个少年带有如此特殊的情感。 难道是因为他娶走了他的掌上明珠? “怎么,朕在这里,影响你发挥吗?” 皇帝朱棣下线,阴阳人朱棣上线。 面对着朱棣丑陋的嘴脸,陈堪也豁出去了。 大不了自己找个机会把倭国变成樱花省,就当补偿他老人家了。 想到这里,陈堪脸上的表情逐渐被自信代替。 他看着朱棣,笑着应道:“陛下说的哪里话,陛下今日能来,小婿受宠若惊,陋室更是蓬荜生辉,小婿方才只是在思考,什么样的诗词才能应今天的景。” “哦?” “那想出来了吗?” 怎么应对阴阳人朱棣,陈堪已经很有经验了。 他笑道:“想出来半句。” “半句?” “以你的诗才都只能想出半句?” “那定然不凡!” “快速速道来。” 陈堪的鬼话成功引起了朱棣的兴趣,他看着陈堪,就像在看什么绝世珍宝一般。 他知道,陈堪一般不做诗词,但一旦出口,必然都是足以流传后世的千古绝句。 别看诗词之道只是小道。 但一位帝王治下是否有足够多的文章诗词流传于后世,却是评判一位帝王文治水平的重要标准。 陈堪不再卖关子,清了清嗓子后念道:“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十个字,就像巨石一般重重的砸在了朱棣的心头,每一个字都让他的呼吸粗壮了几分。 “只有这一句吗,上半阙呢?” 茹瑺和宋礼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四人身旁。 显然,大多数人都在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当陛下要陈堪以诗词来表露内心的感受之时,他们心中便忍不住骚痒起来。 谁都知道陈堪有诗才,他的每一首作品,放在士林之中都是标杆一样的存在。 现在又见陈堪的诗作,却是只有半阙,顿时让他们的心情难受得像是小猫抓挠似的,又痒又痛。 朱棣回神,他虽然早有预料陈堪能给他一个惊喜,却是没想到是这样的惊喜。 他陡然起身,用质疑的眼光看着陈堪:“只有这半句,没有多的?” 陈堪很无辜的点点头:“陛下,臣确实只想到这半句。” “你......” “如此千古绝句,你竟然只想出来半句,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快给朕想。” 朱棣忽然就激动起来。 百官被这边动静吸引,当他们从茹瑺和宋礼口中听到那句“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顿时忍不住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就算只有半句,光凭这半句诗,就能鼎定陈堪如今在诗坛的地位。 但随后他们的心情也变得和朱棣一样。 这样的千古绝句,竟然只有半句,简直让人郁闷得想要吐血。 就好像一个不举的人突然硬了起来,正想提枪上阵,却发现对面是个男人。 那种心情,简直比哔了狗还要哔了狗。 “陈大人,此诗当真只有半句?” 许多大臣不死心,顾不得朱棣还在场,红着眼珠子便开始质问陈堪。 陈堪苦笑着点点头:“这位大人,请恕本官才疏学浅,确实只想出来半句。” “你......” 围在陈堪身旁的官员越来越多,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便秘的表情。 能写出这样的千古绝句还说自己才疏学浅,那他们这些自幼苦读诗书却连一首能够流传后世的诗词都做不出来的官员是不是该一头撞死? 朱棣一头黑线的问道:“陈小子,当真只有半句?” “回陛下,小婿怎敢欺君,确实只有半句。” 陈堪一句话说出来,就见方孝孺将筷子狠狠的掷在桌子上,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百官一跳。 方孝孺先是朝朱棣告了声罪,随后压低声音道:“小混球,另外半句呢,别给老夫藏着掖着,否则老夫抽不死你。” 方孝孺是百官之中公认的大学问家。 堪称古往今来所有学问的集大成者。 更何况陈堪本就是他一手养大的,他太了解陈堪的本性。 这小混球肯定是在藏拙,另外半句他肯定是做出来了的。 他就是要百官和陛下难受。 见陈堪遭到了方孝孺的逼问,百官脸上顿时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就连朱棣也是一副如饮琼浆的样子。 陈堪也没想到方孝孺会突然朝他发难。 看着方孝孺那双看透了一切的眼睛,陈堪没由来的有些心虚。 戚继光这首《韬钤深处》全文他确实背得全,关键是前面那几句放在这个场景下面确实不适合。 所以,陈堪还是决定装傻。 主要是不装傻也不行,要是让朱棣知道自己在骗他,他还不得把自己给剥皮抽筋啊? 他摇摇头:“老师,学生确实只想出来这一句。” 陈堪再三否认没有全诗,百官和朱棣就算恨得牙痒痒也只能就此作罢。 毕竟脑子和嘴长在陈堪身上,他们也不可能掰开陈堪的脑子看看究竟有没有全诗吧。 朱棣冷着一张臭脸坐了回去。 百官一脸便秘的回到原位之上。 只剩下方孝孺,那眼神就像要把陈堪吃掉。 朱棣也没想到,只是一时兴起刁难一下陈堪,最后反而弄得自己的心情阴郁。 这个宴席他是吃不下去了。 冷着脸看着陈堪,冷冷的说道:“你若有时间,可去宝钞司转转。” 说完,也不管百官作何反应,冷哼道:“回宫!” 第242节 “起驾,回宫。” 随侍朱棣身旁的内侍一声呼号,整个仪仗队顿时忙碌起来。 “恭送陛下!” 百官起身相送。 待朱棣上了銮驾,护卫朱棣安全的锦衣卫也像潮水一般呼啦啦的涌出侯府。 顷刻之间,侯府便空荡荡的。 侯府大礼堂之中,官员们面面相觑。 朱棣今日来得莫名其妙,去得也是莫名其妙。 但他对陈堪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被百官听进了耳朵里。 有时间去宝钞司转转? 这意思,总不能是让陈堪去宝钞司领俸禄吧? 莫名其妙! 陈堪倒是若有所思。 他就知道,朱棣今日此来绝对不会是简单的祝贺他封侯那么简单。 早在派郑和出使倭国之前,朱棣就和陈堪谈论过取缔宝钞的事情。 当时说的是如果有足够的白银流入大明。 现在既然确定了倭国当真存在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银山,那取缔宝钞的事情被提上日程倒也不奇怪,陈堪对此,早就有心理准备。 陈堪自己也认为,经手这件事情非他不可。 但朱棣会这么急,甚至为了这件事情直接跑上门来交代,这有点出乎陈堪的预料之外。 看起来,对于宝钞滥发的危害,朱棣的认知比陈堪想象中的要深。 不愧是要成为千古一帝的男人。 陈堪知道滥发爆炒的危害,是因为他身为穿越者,早就见识过了各种经济危机货币危机。 但朱棣能如此清醒的认识到宝钞滥发的危害,靠的纯碎就是他比绝大多数人要聪明的头脑了。 像洪武爷,就没有这方面的认知。 沉思了一会儿,陈堪回过神来。 见礼堂之中再次恢复了朱棣来之前的那副喧闹景象,不由得又在心里吐槽了几句。 是龙你就好好的在天上飞,别老是下凡给人添麻烦不行吗? 朱棣那一关过了,百官们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凑上来追问陈堪。 但眼前还有一个难题。 目光灼灼的方孝孺。 方孝孺就这么用怀疑的眼光在陈堪身上打量。 陈堪只好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问道:“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呵!” 方孝孺忽然冷哼一声,看着陈堪阴恻恻的问道:“小混蛋,你出息了啊,竟敢欺君。” “啊?” “老师何处此言?” 陈堪大惊,这种话是能够随意乱说的吗? 而且,身为老师,这么污蔑学生真的好吗? 全程一言不发的李景隆这会儿也忽然冷笑道:“贤弟,你可知罪?” 第二百六十章 官员里没有小白兔 方孝孺责问陈堪,陈堪还不至于去反驳,但你李景隆凑什么热闹? 陈堪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去。 他问道:“不知公爷,小弟犯了何罪?” “那还用说,当然是欺君之罪,方大人刚才已经揭露了你的罪行,怎么,你还想狡辩?” 李景隆今日打扮得非常骚包,油头粉面的样子让陈堪看了就是一阵反胃。 自从两人在锦衣卫决裂之后,陈堪便没怎么和他打过交道。 虽然已经知道了李景隆是在扮猪吃虎,但陈堪还是忍不住将他当作一个草包对待。 陈堪幽怨的看了方孝孺一眼,而方孝孺,见陈堪竟然和李景隆撕逼起来,顿时又坐了回去,提起筷子小口小口的吃菜,脸上还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既然方孝孺不再追问诗词的事情,陈堪便将矛头转向了李景隆。 方孝孺为老不尊,但他是我的老师,你李景隆算哪根葱? 陈堪笑问道:“公爷,说话做事要讲证据,不然小心我告你诽谤。” 李景隆头一歪:“那你去告啊!” 陈堪:“......” 揉了揉眉心,陈堪忽然觉得和李景隆斗嘴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情。 论打仗,李景隆或许是个呆逼,但论斗嘴,他是真的牛逼。 更何况,就算赢了也没什么好处。 今日李景隆怎么说也是为了祝贺他封侯而来,传出去反倒显得他没有容人之量。 在心里迅速算清得失之后,陈堪没有继续回怼,而是端着酒杯敬了方孝孺一杯酒,随后便起身离席,开始一杯又一杯的敬着今日来访的宾客。 今日能来到陈府相贺的大臣,不管是和陈堪有仇,还是和陈堪有恩,至少大家的心机和修养都是上等的,除了李景隆之外,倒是没人落了陈堪的面子。 哪怕是一进门就坐在角落里的纪纲和陈瑛,在陈堪来敬酒时,也陪敬了一杯。 敬完了大礼堂里面的官员,饶是喝的是没什么读书的米酒,陈堪的脑子也是一阵天旋地转。 向众人告了声罪,将大礼堂留给管家云程之后,陈堪便起身晃晃悠悠的来到了女眷这边的礼堂。 相比闹哄哄的大礼堂,女眷这边就要斯文得多,众多京城的贵妇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小声的聊着八卦。 男宾那边的主人是陈堪,女眷这边的主人便是大眼睛萌妹。 见陈堪晃晃悠悠的走到门口,大眼睛萌妹赶紧撇下与他交谈的几个贵妇。 “夫君,妾身刚才听说,父皇来咱们府上了?” 大眼睛萌妹故意将声音提得老高,生怕一众女眷听不见似的。 陈堪如何能不理解他的小心思,说白了不就是皇家争宠的惯用套路嘛。 所以他很配合的大声应道:“是啊,陛下刚刚来了一会儿,吃了点东西后便离开了。” 果然,陈堪此言一出,就见永平永安两位公主脸色一僵。 朱棣三子五女,除了朱月澜之外,其余四位公主都是朱棣与徐皇后的嫡出。 但偏偏他们这两个嫡出的女儿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待遇,父皇别说去他们家中吃饭,就连有时候从门口路过,也从不肯进门多坐一会儿。 这一瞬间,她们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些对自家夫君的埋怨。 若非是他们没本事,何至于让朱月澜这个小妹,成为了众多公主之中最受宠的一个。 一众妇人脸上也是露出了羡慕的神色,陛下亲临,还在府中吃饭,这得是什么样的荣耀和恩赐? 朱月澜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陈堪配合她,她很满意。 今日的宴席说白了便是她向京师一众贵妇人炫耀才特意安排的,朱棣的到来更是将她的虚荣心推到了顶峰。 现在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才问起了正事:“你不去陪文武百官,跑来这里干什么,这里可是女眷所在之地哦。” 陈堪笑道:“这不是身为这个家里的男主人,便想着来这个敬诸位一杯酒嘛。” 男主人来敬酒,也算不上什么失礼的事情,因为今日的陈府大摆筵席。 当然,敬女眷酒那就不可能像在大礼堂一样,一桌一桌的敬着过去。 陈堪只是站在大门口,举起酒杯朝一众夫人示意了一下,便回到了大礼堂。 有些时候,敬酒不一定是非要去敬酒,更重要的是要走这么一个形势,否则便是失礼。 一杯又一杯的美酒下肚,陈堪也终于不堪重负,在一众勋贵们的叫好声中软软的瘫倒在地上。 ...... ...... 陈堪嘴得很深,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十分才清醒过来。 这一醒过来,整个人就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骨骼,提不起来一丝一毫的力气。 大眼睛萌妹已经不见了踪影,但是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衫,显然昨夜有人帮自己清洗过身体。 口渴得不行,但陈堪又不想张嘴叫人。 于是他像蛆似的开始蠕动起来。 一直蠕动下床,又顺着垫在地上的羊绒毯子蠕动到了卧室里的桌子上。 靠着桌子角,陈堪艰难的抬起手,桌上的银壶里装着凉茶。 陈堪就这么对着壶嘴。 “咕嘟咕嘟~” 灌了一肚子凉茶,口中终于没有那么渴了。 第243节 靠在桌腿上,陈堪完全不想动弹。 昨天把他累坏了,现在他只想安静的偷会儿懒。 但事情偏不让他如意,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云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侯爷,五城兵马司许大人来了。” 深呼吸一口气,陈堪懒洋洋的应道:“知道了,请他进来。” 五城兵马司。 陈堪回到京师,一次都没有去过五城兵马司衙门,有什么事情也都是许远或者张永等人上门来和陈堪商量。 陈堪现在已经开始有意的减少他在五城兵马司的存在感。 他的事情太多了,不可能一辈子围着五城兵马司转。 昨天陈堪也从朱高燧口中搞明白了为何他去云南的这段时间,五城兵马司的表现为何会不尽人意。 一句话,朱棣限制了他的行动。 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在朱棣的意思之后,陈堪便不再纠结。 大明的官员太多了,五城兵马司纵然再有现在十倍的规模也救不过来。 况且,陈堪从来都认为,一旦一个人从读书人蜕变为官员,他便不再是无辜的人。 既然混了官场,那就要做好被人杀死,或者杀死别人的准备。 官员之中哪来的什么好官与坏官之分。 只要他做了利国利民的好事,哪怕他是个巨贪,陈堪就觉得他是个好官,要是打着为国为民的幌子摸鱼不作为,哪怕他有天大的好名声,陈堪也不觉得这样的人算好官。 政治家的集团里哪来的小白兔? 每个人都有该死的理由! 艰难的穿好衣衫,将一头长发随意的用一根发带扎好,陈堪便慢慢悠悠的朝前院走去。 许远在客堂之中走过来走过去,就是没办法安静的坐在一个地方。 脸上还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焦急之色。 “啊~” 陈堪打了个呵欠,走进客堂,看着像陀螺似的许远问道:“今日为何不坐你的轮椅了?” 听见陈堪的疑问,许远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喜欢坐轮椅的事情现在几乎整个京师都知道了。 但他只是单纯的喜欢那种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的感觉,这有错吗? 好在陈堪也没有继续追问,来到客堂主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之后,问道:“坐吧,发生什么事了?” 许远来到陈堪面前坐下,蹙眉道:“侯爷,历城侯今日被锦衣卫拿进了诏狱,咱们要不要出手?” 历城侯,便是盛庸。 盛庸忽然被拿进诏狱,在京师之中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且盛庸与以往被拿进诏狱的官员都不一样。 他不仅是三朝元老,更是在军中有着不低的威望。 一旦盛庸死在诏狱里,南方的军队很有可能会发生骚乱。 但许远又接触不到朱棣,他也不确定这究竟是陛下的意思,还是说锦衣卫又要开始大肆株连。 无奈之下,许远便只好大早上跑来侯府问陈堪的意见。 陈堪闻言,脸上没有丝毫惊讶之色,慢条斯理的问道:“是盛庸被拿进了大狱,又不是你被拿进了大狱,你急什么?” “我......” 许愿一愣,不由得皱眉道:“可咱们五城兵马司天生不就是要从锦衣卫手上抢人的吗?” “是这样。” 陈堪点头表示同意。 许远道:“对啊,历城侯绝对是无辜的,咱们不应该去救他吗?” 陈堪:“谁告诉你历城侯是无辜的咱们就一定要去救他?” “呃...” “那大人的意思是?” 许远忽然发现,自从大人去了一趟云南之后,他就有点跟不上大人的思维。 难道他这就要被时代淘汰了吗? 陈堪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说道:“不着急,先观望一下。” 许远脸上露出一丝不解:“观望?” “不错。” 陈堪端起凉茶喝了一口,顺手给许远也倒了一杯,随后淡淡的说道:“历城侯与寻常官员不同,这一次,或许轮不到咱们五城兵马司出手。” 许远恍然:“大人是说......” 第二百六十一章 日子没法过了 身为三朝元老的盛庸入狱,朝堂各方势力必然震动。 但目前来说,怎么也轮不到五城兵马司在这里干着急。 因为盛庸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勋贵! 勋贵是一个集体,这个集体与朝堂上的政党不同。 在平日里,大家可以各自争斗打生打死,但是到了某些时候,勋贵又是大明最团结的一群人。 所以现在,最该着急的不是陈堪治下的五城兵马司,而是以李景隆为首一群勋贵。 陈堪现在被钦封为靖海侯,理论上他也属于勋贵的一员。 但大明朝封侯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论军功封侯,还有一种便是册江山社稷之功封侯。 虽说陈堪的出身带着淮西勋贵的影子,但他却是辅佐社稷之功封侯者。 普定侯一脉也早已断绝,所以陈堪就算对这件事情坐视不管,一干勋贵们也没法来挑他的刺。 而陈堪之所以选择观望,则是料定盛庸不可能死在锦衣卫的诏狱之中,因为现在才永乐元年,而历史上的盛庸一直坚挺到了永乐二年,这才受不了朱棣的猜忌选择在狱中自杀。 许远的智慧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所处的位置让他没办法接收到一些流传范围比较小的信息。 而现在,陈堪只是稍微一提点,他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无声之间交流了一下意见,许远问道:“既然如此,那大人,咱们需不需要先做一些准备。” 许远口中的准备,自然便是关键时候出手抢功。 五城兵马司现在也需要功劳。 北境之事被朱棣交给锦衣卫了,五城兵马司想要功劳,也只能再从锦衣卫的诏狱里想办法。 陈堪稍加思索,沉吟道:“准备自然是需要一些准备的,你先回衙门,本官给你找几个帮手。” “找帮手?” 许愿一愣,但是也没有多问,既然大人觉得五城兵马司需要帮手,那就肯定是需要。 送走了许远,陈堪也觉得自己该活动一下了。 至于陈堪口中的帮手,便是陈堪去云南之时便准备挖墙脚的都察院三个御史。 一个衙门,只有一群武人是绝对走不长久的。 就像一个正常人没办法用一只脚走路一样。 五城兵马司现在的缺点和优点一样明显。 其中最大的优点,便是五城兵马司背后站着陈堪,陈堪身后站着朱棣。 有朱棣撑腰,五城兵马司才能够在京师横行霸道,甚至从锦衣卫手里抢人。 但缺点也很明显,一旦陈堪有事情离开五城兵马司,五城兵马司就变成了聋子和瞎子。 这是五城兵马司的本身的性质决定的。 五城兵马司只有执法权,没有监督权。 不像锦衣卫一样,可以毫无顾忌在百官之中安排耳目,随时获知朝堂之上任何风吹草动的第一手消息。 另外还有一个很大的缺点,便是五城兵马司里全是丘八,还是地位不怎么高的丘八。 而五城兵马司又是一个随时需要和朝廷各个衙门打交道的人,陈堪不出马的时候,那些丘八很容易被各个衙门卡脖子。 都察院的三个御史虽然只是七品小官,却是常年混迹在朝堂之上的老官油子,如何与官员打交道正是他们的强项。 到时候要钱要人要粮这些事情,便可以让他们去办,该送礼送礼,该走关系走关系。 有了他们第三个去辅助许远,至少可以为陈堪节省至少三分之二的精力。 就比如今天盛庸入狱这种事情。 若是有人提点许远一句,许远根本就不至于跑到陈堪家里来询问对策。 混迹在朝堂之上的官员,谁不知道朱棣是因为张玉之事记恨盛庸。 盛庸入狱,根本就是朱棣示意的。 既然是朱棣示意的事情,五城兵马司贸然出手,那不就是相当于自己把把柄送到了锦衣卫手里嘛。 这才是陈堪示意许远先观望的真正原因。 朱棣因为张玉被盛庸围杀,有心想要惩戒盛庸一番,但以盛庸在南军之中的威望,朱棣还不至于因小失大直接将盛庸弄死。 最多就是吃一段时间的牢饭。 第244节 况且勋贵集团也不会坐视不管。 五城兵马司要做的,就是在朱棣的气消了之后,寻个机会将盛庸弄出来,那就是一桩不小的功劳。 现在就和锦衣卫对上,则是完全没必要。 让云程备好车驾,陈堪便钻进了马车之中,朝着洪武门方向而去。 这个时候,大朝会应该也才刚刚结束,陈堪想见陈安,只需要半路来截住他就行。 来到洪武门外,不出陈堪的预料,大朝会恰好结束。 除了六部高官留在皇宫办公之外,其他官员都需要各自回到衙门做事。 而都察院的衙门,则是在北城,与国子监和贡院在一个地方。 都察院的官员很好认,因为朝堂之上百分之九十的官员都是穿红带紫,唯有都察院的官服是一身绿袍。 陈堪一眼便在一群绿油油的七品官当中发现了陈安。 而陈安在看见带有靖海侯标志的马车之后,眼睛不由得一亮。 与身旁的同僚告声罪后,便径直朝陈堪的马车走来。 还未走进马车,陈安便苦着脸道:“侯爷,这日子没法过了。” “上车说。” 陈堪掀开马车帘子,陈安也不顾忌什么,径直钻进了马车之中。 现在陈堪和他一起在滁州暴揍陈瑛的战友情都已经传遍了京师,朝中更是隐隐有人在他身上打上了陈党的标签,他自然也就无需再掩饰什么。 “去聚德楼。” 吩咐了驾车的马夫一声,马夫颔首调转马头,一鞭子抽在马儿的屁股上,靖海侯府的车驾便朝着秦淮河而去。 陈安在陈堪的对面坐下来,陈堪顺手从马车的暗格里取出一份糕点递到他手上:“先吃点垫垫肚子。” 陈安也不和他客气,伸手接过之后便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朝会从四更天进行到现在,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陛下赐食仅限于六部堂官,像他们这样的小官并不在赐食之列。 陈堪问:“日子怎么就过不下去了?” 陈安摇摇头并未说话,只是不时的翻下白眼。 陈堪无奈的从暗格里取出一壶水递给他,陈安接过,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将噎人的糕点送进肚子里。 这才应道:“陈瑛上任之后,整个都察院变成了他的一言堂,我们这些御史,平日里受锦衣卫欺负就算了,现在更是被上官压榨,这日子是真没法过了。” 陈安回来会受到陈瑛的重点照顾,这本身就在陈堪的预料之中。 甚至陈堪还知道,就算整个都察院的御史都联合起来,也不够陈瑛一只手打的。 到底是遗臭万年的酷吏。 能被君王选中成为酷吏的人,不管其能力如何,至少就政治手段这方面,那绝对不是一般的官员能比得上的。 陈安头铁,不相信陈堪的话,非要回去都察院与陈瑛碰一碰。 现在吃了亏,那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陈堪忽略了他的那些屁话,直言道:“怎么说,陈瑛每天打你一顿吗?” 陈安被陈堪的话噎了一下,朝口中灌了几大口水,无奈道:“那倒不至于,但都察院以往的奏折都是直接交到陛下面前的,现在不仅被陈瑛截留,甚至不合他心意的奏折还会被他直接打回来。” “都察院干的不就是风闻奏事的事情嘛,现在硬是被他变成了打压异己的工具。” “再这样下去我们这些御史就该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 陈安的脸上充满了苦涩,对于自己在都察院的事情却是丝毫不提,只是一个劲儿的控诉陈瑛。 陈堪也不揭穿他。 男人嘛,不论在任何时候都有嘴硬的权利。 聚德楼,陈堪作为这里的熟客,自然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专属雅间。 老掌柜将菜式上齐之后,陈安便开始了风卷残云般的进食。 陈堪就默默的看着他吃饭。 陈安和陈堪太熟了,见陈堪不吃,干脆把陈堪面前的饭菜的也巴拉到自己面前。 但他吃饭似乎有强迫症,只吃一边的菜,每道菜吃掉一半之后,另外一半便留着不动了。 “嗝~” 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之后,陈安再次拾起了被他丢弃的斯文和体统,倒了一小杯米酒慢慢的品着。 “小二,给本官送个食盒过来。” 掏出手绢擦了擦嘴,陈安朝守在包间门口的店小二吩咐一声。 随后看着陈堪赧颜道:“侯爷见笑了,这聚德楼的饭菜家中老母念了许久,以下官的俸禄,攒一辈子也没办法带上老母来这里吃上这么一顿饭,如今沾了侯爷的光,便想着带一点回去给家中老母尝尝。” 说完,便自顾自的将剩下的菜式一样一样的装进了食盒。 对于大明官员的厚脸皮,陈堪已经有了充分的了解。 陈安只是打包一些剩菜剩饭,已经非常含蓄了。 更有甚者,去人家家中吃饭把人家银制的餐具都给顺走,还强行将这种行为冠上了雅事一桩的高帽子。 大明的读书人,节操是真的不高。 陈堪倒是不甚在意,一顿饭而已,能挖过来一个七品御史为自己效力,怎么算都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买卖。 没错,只是一顿饭,陈堪便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从陈安愿意在大庭广众治下上了陈堪的马车开始,就代表陈安从此便是陈堪一系的人马。 有些话大家心照不宣,更没必要说出口。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说透了就没意思了。 不过陈堪的目的可不仅是陈安一人,还有两个御史也参与了当初陈堪殴打陈瑛一事,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俩的日子在都察院同样不好过。 现在吃饱喝足,陈堪便问起了正事。 “盛庸入狱一事,是陈瑛的手笔吧?” 面对陈堪的询问,陈安稍加思索,随后摇摇头道:“下官不建议侯爷插手这件事情,五城兵马司虽然深得陛下的信任,但有些事情它不是有陛下的信任便可以为所欲为的。” 陈安话里的意思陈堪听懂了。 无非就是陈瑛不过是陛下手里的一把刀。 不过,重点不在于这里,重点在于陈安是在隐晦的告诉陈堪他的价值。 他虽然是一个七品小官,但他在的朝堂之上的消息来源却是非常精确。 这也正是陈堪为何如此看重他的原因。 陈堪点点头:“本侯也没打算插手这桩闲事,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你那两位同僚?” “他们已经申请外放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京师了。” 陈安给出的消息让陈堪忍不住一愣,下意识问道:“都察院的局势已经如此紧迫了吗?” 陈安苦笑着应道:“大人不知,下官刚才说这日子没法过了,并不是在诉苦,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都察院现在成了陈瑛的一言堂,依附陈瑛的官员,现在全都变成了应声虫,少数不愿意与陈瑛同流合污的官员,被他以各种借口褫夺了手中的权力,其中也包括下官我。” “说出来大人或许不相信,下官现在虽然还是每日里上朝,但实际上下官自云南回来之后,便再没有向陛下递上过一封奏折。” “也就是说,下官现在与傀儡没有任何区别。” 陈安苦笑了一阵,眼中闪过一抹憎恨。 他身为御史,最大的权力便是可以越过百官直接给陛下上书陈述奏事。 而现在,陈瑛干脆直接将他给来了个冷处理。 正所谓毁人前途犹如杀人父母,现在陈安已经不仅是前途被毁那么简单,而是直接被陈瑛断了追求前途的根本。 这样的做法,比将他一刀杀了都要更让人难受。 不然以陈安清贵无比的御史之躯,今日又岂能上陈堪的马车。 听完陈安的抱怨,陈堪幸灾乐祸道:“怎么,我记得陈御史回京师的时候嘴可是硬得很呐。” “嗐,是下官看走眼了,事到如今下官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还请侯爷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拉下官一把。” 事情到了这一步,陈安肯定自己是没有那个能力斗得过陈瑛了,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陈堪身上。 第二百六十二章 宝钞之弊 既然已经请陈安吃了一顿饭,陈堪干脆就好人做到底,吩咐马车将他送到了都察院。 当然,主要也是陈堪需要出城一趟。 陈瑛似乎是专门在都察院门口等着两人。 见陈安当真是从带有靖海侯府邸的马车上下来,整个人身上顿时散发出一股阴冷的气息,仿佛要用眼神将陈安扼杀在都察院门口。 陈安带着冷笑的表情,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都察院,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明目张胆的摸鱼。 反正只在都察院上最后一天班,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也就无所谓体面不体面了。 陈堪没有露面,只是将陈安送到都察院门口便径直驱车出了北城来到银库边上。 昨日朱棣让他有空去宝钞提举司看看,显然不是无的放矢。 既然迟早都是要办的事情,不如趁着自己现在还有机会,先把事情办了。 “大人!” 守在门口的石稳看见陈堪的车驾,当即迎了上来。 第245节 这些日子,他带人守着这一百万两白银的巨款,可谓是心惊胆战。 就连吃个饭撒个尿都生怕银子被盗走,每日更是早中晚三遍盘点,差点把他整个人都逼疯了。 陈堪掀开马车跳了下来,看着日渐消瘦的石稳,脸上不由得露出揶揄的笑容。 “怎么样,守着一堆钱却没法花的日子不好过吧?” 陈堪可是清楚的记得,刚刚接手这个任务时的石稳是何等的兴高采烈,现在才过去几天时间,便已经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 听见陈堪的话,石稳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 顶着两个乌黑的眼眶,委屈道:“大人,这活儿简直就不是人干的,属下这几天硬是一眼没眨,根本就不敢睡觉。” “我的大人,咱究竟还要守着这堆银子到什么时候啊。” 面对石稳的哭诉,陈堪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淡淡的说道:“别着急,我这不是来了嘛,放心,这些钱很快就会有去处。” 陈堪今日此来,便是要来给这些钱寻个去处的。 一百万两白银,若是想用这笔钱来解决整个大明朝的经济危机,那自然是天方夜谭。 但若是只是暂时先在京师将朝廷的信用体系竖立起来,却是没有任何问题。 陈堪打算先用这笔钱在京师开个钱庄。 当然,陈堪要开的钱庄与其他的钱庄不同,不仅仅只是简单的存储银钱那么简单,他还要用这一百万两银子,去解决掉京师宝钞泛滥贬值的事情。 随着石稳在库房之中转了一圈之后,确信银库没有发生什么大问题,陈堪便上了马车朝皇宫走去。 朱棣想要用白银来取缔宝钞,陈堪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陈堪可不想被后世之人骂上一句开历史的倒车。 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奉天殿,不出意外,朱棣很快便召见了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进门之后,陈堪发现大殿之中除了朱棣之外,还有一个胖嘟嘟的小人。 他才刚进大门,便看见那小胖墩用幽怨的眼神盯住了他。 “见过皇长孙殿下!” 陈堪也没想到,朱棣对于朱瞻基的宠爱竟然会达到了这种程度,竟然直接将他带到奉天殿玩耍。 无奈,只好给小胖墩也行了一礼。 只是陈堪行完礼之后,小胖墩的眼神更幽怨了。 “免礼。” “朕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你先坐会儿。” “谢陛下。” 陈堪直起身子,径直来到一旁的胡凳上坐下。 朱棣只是随意的瞟了他一眼,便又开始奋笔疾书。 朱瞻基凑到陈堪面前,小声的问道:“陈堪,为何你这么久不来找我玩?” 陈堪对上了小胖墩那双幽怨的眼睛,心里不由得一阵恶寒。 “长孙殿下,臣前些日子去云南了,您不知道吗?” 朱瞻基晃了晃圆圆的小脑袋,应道:“我知道啊,可是你不是回来很久了吗,你知不知道,我待在皇宫里快要无聊死了。” 陈堪也不知道他和小胖墩的关系什么时候有这么好了。 随口问道:“难道殿下这段时间没有出去玩吗?” “除了你,皇爷爷不让我跟其他人出宫。” 朱瞻基的小脸肉眼可见的垮了下来。 “陛下不是给殿下下了禁足令吗,结束了?” “早就结束了,这都快五月份了。” “你和小姑不来,我又没办法溜出宫去,我都快憋疯了......” 朱瞻基的小嘴里像机关枪似的,不断吐出各种抱怨的话,听得陈堪一脸懵逼。 合着自己唯一的用出便是带他出宫去玩? “来找朕有什么事情?” 朱棣适时的出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问了陈堪一句后,转头看向朱瞻基,一脸慈爱道:“大孙,你先回后宫。” 朱瞻基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迫于朱棣的淫威,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奉天殿,还不忘用唇语告诉陈堪,让他待会儿去后宫接他。 目送着朱瞻基走远,陈堪忽然出声道:“陛下,臣今日所来也没什么大事,让皇孙殿下旁听一下也无妨。” 陈堪此言一出,小胖墩的脚步忽然一顿,随后转身小跑到朱棣面前抱着他的大腿:“皇爷爷,既然陈堪都说不是什么大事情,你就让孙儿留在这里吧。” 朱瞻基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乱转,抱着朱棣的大腿就不松手。 朱棣也真不愧是隔代亲的代表性人物,看见朱瞻基一副乖巧打断模样,瞬间就将什么规矩抛之脑后,一把抱起了朱瞻基,在他肥嘟嘟的圆脸上吧唧了一大口。 随后笑道:“哈哈哈哈,我的好大孙既然要旁听,爷爷怎么可能不允呢。” “不过你要答应皇爷爷,只能乖乖的听着,不许捣乱!” “那是,孙儿最乖啦。” 朱瞻基笑嘻嘻的应了一声,朱棣便坐了下来,将小胖墩放在腿上,然后看着陈堪问道:“说吧。” 陈堪拱了拱手:“陛下,臣今日乃是为宝钞之事而来。” “哦?” “你去过宝钞提举司了?” 朱棣的脸色忽然严肃起来。 “还没有,臣刚从城外银库回来。” 朱棣正色道:“既然你为宝钞之事而来,想必宝钞之弊你也应该了解了吧?” “臣这些日子收拢了一下各方的资料,但臣还是想请教一下陛下,为何会忽然有了取缔宝钞的想法?” 收拢资料的话自然是陈堪随口胡扯的,宝钞之弊他当然了解,不过是从历史书上了解的。 听见陈堪的问题,朱棣稍加思索,沉吟道:“并非是朕忽然有了取缔宝钞的想法,而是宝钞之弊已经到了危如累卵之时。 朕也不知道为何,自朕登基以后,宝钞能够买到的东西越来越少,甚至不足洪武八年的三成。 朕担心,若是再无限制的发行宝钞,只怕宝钞最后会沦为一张废纸。” 陈堪点点头问道:“陛下是担心宝钞一直贬值下去?” “不错,朝廷发放宝钞对百姓之害,朕早在北京时便有所耳闻,朝廷用面值一贯的宝钞从手上买回来价值一贯的物资,但百姓使用宝钞时,一观宝钞只能买到价值三百文的东西。” “朕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朕很担心,再这样下去,百姓将对朝廷失去信心。” 听完朱棣的担忧,陈堪忽然明白了朱棣为何要取缔宝钞的原因。 朱棣显然已经意识到了朝廷的信用体系已经接近崩塌,只是没办法用专业的话术来将他的想法表达出来。 但他身为帝王的本能,还是让他做出了最利于朝廷的选择,那便是取缔宝钞,改用金银铜钱交易。 没关系,朱棣不懂,陈堪懂。 在脑海之中组织了一下词汇,陈堪看着朱棣,语气严肃的说道:“陛下,现在取缔宝钞,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怎么会?” 朱棣的眉头一皱,眼神之中满是质疑的眼神。 陈堪问道:“陛下可曾想过,若是朝廷忽然取缔了宝钞,那百姓手中的宝钞该何去何从?” “自然是由朝廷出面,将百姓们手中的宝钞......” 话说到一半,朱棣忽然面色一变。 随后整个人的额头上开始浮现出细密的汗珠。 陈堪接过话头:“陛下可是想说,百姓手中的宝钞由朝廷统一收集焚毁,并补偿给百姓与宝钞相对应的金银?” “不错,朕确实是这么想的。” 朱棣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只是一瞬间,心智便又再次稳定下来。 “陛下可知,自洪武八年到现在,大明一共发行了多少贯宝钞出去,若是要将这些宝钞回收焚毁,朝廷需要拿出多少金银才能将这个窟窿补上?” “这...” 自洪武八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八年的时间,朝廷每年发行的宝钞,多则上千万贯,少则数百万贯。 这么大的窟窿,要去哪里找这么多金银来补? 这是一个天文数字。 朱棣只是稍微心算了一下,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多钱,只怕是将整个朝廷都卖了也补不齐啊。 见朱棣明白了其中的关节,陈堪这才说道:“所以臣说,陛下想要取缔宝钞,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假如 朱棣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问道:“这么说来,宝钞之弊是无法解决了是吗?” 朱棣想不到自己要去哪里找那么多钱来补给百姓。 就算一年朝廷只印发一千万贯的宝钞,二十多年下来,那也是接近三万万贯。 大明本就缺少金银铜这等贵重金属之物,就算把整个大明的金银铜集合起来,只怕也凑不出这么多钱。 第246节 “倒也不是。” 陈堪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朱棣瞬间看见了希望。 他也不敢再小看这件事情。 将朱瞻基放下来坐好,问道:“怎么解决?” 陈堪说出了心中早已经打好的腹稿:“很简单,让宝钞恢复他应该有的价值,将宝钞和金银挂钩,用新钞取代旧钞。” 朱棣有些茫然:“什么意思?” 陈堪解释道:“陛下可知,宝钞为何会大幅度贬值的原因?” 朱棣摇了摇头。 陈堪也不再卖关子,问道:“陛下可知前宋时期交子的运行原理?” 这道题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送分题,对于朱棣来说也不例外。 他若有所思道:“交子,自然是同样面值的交子能够换取等额的金银。” 听完朱棣的回答,陈堪满意的点头道:“不错,交子能够换取等额的金银,但咱们大明的宝钞却不可以。” “这又是什么缘故?” 朱棣的好奇心现在已经被陈堪完全的勾了起来。 而陈堪见引导朱棣思考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也不再卖关子。 他淡淡的说道:“交子之所以能够换出等额的金银,是因为交子本身便和金银挂钩,举个例子,一个商号发行多少交子,取决于他的手上有多少银两,而宝钞则不是。” 顿了顿,见朱棣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陈堪继续说道:“宝钞就是一张纸,并不和金银挂钩,他依托的是朝廷的信用体系,说得简单一点,宝钞其实并不具备价值,它之所以能被当作钱在市场上流通,是因为百姓相信朝廷。” 陈堪尽量用朱棣听得懂的大白话将交子和宝钞的区别给说了出来。 朱棣不由得问道:“你的意思是,若是宝钞能和金银挂钩,便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是吗?” “正是!” 陈堪点点头。 一旁的朱瞻基不由得小声的问道:“如果宝钞要和金银挂钩,那和取缔宝钞有什么区别?” 朱棣也是愣了一下:“是啊,有什么区别?” 钱从哪里来吗,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朱棣虽然隐隐觉得两者之间肯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区别,但他想不出来,只好将疑惑的眼神看向陈堪。 朱瞻基提出来的问题,对于陈堪来说并不算什么问题。 他虽然没有学过金融,但是生活在后世那个知识大爆炸的时代,更是经历了软妹币的几次更新迭代。 这些知识放在后世不算什么,随便一个小学生都知道,但放在这个时代那就是降维打击。 所以陈堪丝毫不慌。 他看着朱瞻基问道:“殿下可知宝钞为何会贬值的原因?” 朱瞻基小脸皱成了包子,小声道:“难道是因为宝钞无法换成等额的金银?” “是,也不是。” 陈堪摸棱两可的回答显然并不能使朱棣满意,他皱眉道:“别再给朕卖关子。” “陛下莫急,且听微臣细细道来。” 说完,陈堪从怀中掏出一叠宝钞和两颗银裸子,将宝钞和银裸子放在桌子上。 他打算先将宝钞贬值的原因给两人说清楚,不然自己即便有再多精妙的想法,朱棣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那也是白搭。 “陛下请看,假如微臣代表朝廷,臣手里有两张面值一贯的宝钞和二两银子,现在宝钞与白银的价值是相等的。” 说完,陈堪又抽出两张宝钞。 “现在臣又发行了两张宝钞,但臣手中的银子并没有增加,于是,现在二两银子就等于四贯宝钞。” 陈堪又抽出两张宝钞:“现在,二两银子等于六贯宝钞。” 朱棣只见陈堪手上的宝钞越来越多,而银子却永远只有那二两银子,脸色不由得有些苍白起来。 “可以了,够了,朕已经知道了宝钞为何会不断贬值的原因。” 最终,朱棣出言打断了陈堪的演示。 因为他仿佛已经看见了百姓们拿着宝钞,却买不回来任何物资,然后一窝蜂朝着皇宫冲过来的样子。 陈堪收回宝钞和银子,淡然道:“这便是宝钞贬值的原因,朝廷发行的宝钞越多就越不值钱。” “正如臣刚才所说,宝钞本身是没有任何价值的,百姓们之所以承认宝钞可以当作钱使,是因为他们相信朝廷,相信陛下。” “而现在,每多发行一张宝钞,百姓对朝廷的信任就降低一分,直到有一天,宝钞彻底变成了废纸,百姓也将对朝廷彻底的失望。” “朕该怎么做?” 朱棣有些慌了,宝钞这个东西,真正的作用竟然是用来掠夺百姓手上的物资。 这太令人惊惧了。 “成立大明皇家银行,依托皇家的信用,设立储备金,制造出新的,让人一看便很值钱的宝钞,并开通宝钞与金银的兑换渠道。” 陈堪迅速说出了解决办法。 朱棣闻言,问道:“若是所有百姓都拿着宝钞来兑换金银,朝廷哪来的那么多钱兑换给百姓?” 还是那句话,钱从哪里来? 陈堪笑道:“不会,臣方才已经说了,新钞的发行需要依托皇家的信用,当初太祖爷能够发行宝钞,不正是因为百姓信任太祖爷嘛。 况且,臣也没说一次性将金银兑换出去,只是暂时先用京师做一个试点,整个京师能有多少宝钞? 有城外那一百万两银子,已经足够了,陛下不必太过忧心。” 朱棣忧心忡忡的说道:“城外的银子只有一百万两,而在京师市面上流通的宝钞绝对不会少于五百万两,五倍的差额,怎么可能够。” “陛下,这就是您想得太多了,那些百姓手上能有多少宝钞,就算让全京师的百姓来兑,也不可能将那一百万两银子兑光。 真正的大头是官员和商人。 但若是官员和商人能拿着宝钞去购买到与宝钞面值一致的物资时,他们又何必要将宝钞兑换成金银呢? 要知道,宝钞可比金银容易携带得多。” 朱棣还是有些疑虑:“你怎么保证让宝钞和金银的价值相等呢?” 陈堪张了张嘴,合着他这么多口水都白费了? 关键时候,小朱瞻基忽然恍然道:“我懂了,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皇家的信用。” 朱棣的心思太杂,反倒不如朱瞻基一个小孩子容易想透这些事情。 陈堪笑着点头道:“不错,依靠皇家的信用,陛下说新的钞票和金银是一样的,那就是一样的,就算不一样,当百姓多兑换几次之后,他们也会逐渐认同。” “陛下,试问当有一种纸能够当钱用,还能随时换成等额的金银时,您是会选择使用金银,还是使用纸?” 朱棣眨了眨眼睛,显然还是不太能搞懂皇家的信用和宝钞之间有什么关联。 但是这个问题,并不需思考他便能得出答案:“那自然是使用纸。” “慢着,小子,那假如朕用纸换不出来等额的金银呢,又该怎么办?” 陈堪不怀好意的看着朱棣,奸笑道:“这是皇家的事情,您想想,若您是百姓,拿着纸去到皇家开设的钱庄里,却兑不出相应的金银,您会如何?” 听完陈堪的解释,朱棣的脸色突然就黑了下来。 然后气急败坏道:“好小子,你这是要让朕背负上千载的骂名吗?” “你好大的胆子!” 朱棣懂了,感情百姓兑不出钱来,他这个皇帝就要挨骂。 喵了个咪的,亏得自己还给他封贯赐爵的,结果这小混球竟然给自己出了这么个生儿子没屁眼的的主意。 眼见朱棣有要发飙的趋势,陈堪赶忙低头拱手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浑蛋,绝对不行!” 一想到皇家有可能背负上千载骂名,朱棣就恨得牙痒痒,还好自己没有听信这小混球的蛊惑,不然,自己岂不是死了都不得安宁? “哼!” 怒哼一声,朱棣看着陈堪的眼神顿时变得不善起来。 陈堪赶忙拱手道:“等等,陛下,臣还有话说!” 朱棣不善的盯着陈堪,阴恻恻地问道:“你还有什么话?” “陛下,臣还想问您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咱们大明为何会缺钱?” 这个问题不用朱棣回答,小胖墩便替朱棣回答了:“那还用说,咱们大明缺铜呗,还有金银也缺。” “然也。” 陈堪打了个响指:“还有一个问题,中原的财富在北元退回草原之时带走了很大一部分,这才是导致太祖先皇帝为何要发行宝钞的原因。” 朱棣蹙眉道:“所以,这和宝钞又有什么关系?” “陛下应当知晓,我大明的铜钱铸造精美,不仅是大明,咱们大明周边的小国也在用咱们大明的铜钱。” “假如,臣是说假如,咱们新造出来的宝钞能够取代大明铜钱在周边这些邻国之中的地位呢?” 第二百六十四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大明的铜钱能够成为周边小国之间流通的钱,宝钞自然也可以。 朱棣还是没能理清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黑着脸问道:“咱们大明的金银发行出来的宝钞还不够大明自己用,为何还要让宝钞流通到周边的国家?” 陈堪一拍脑门,无奈道:“我的陛下啊,既然他们要用咱们的宝钞,难道不该给咱们缴纳一笔保证金吗?” 第247节 “让他们给咱们缴纳保证金?” 朱棣的脑门之上浮现出大大的几个问号,人家凭什么要给大明缴纳保证金? 陈堪点头道:“不错,大明周边的各国,每年都要从咱们大明采购回去大宗的物资,咱们便可以要求他们用宝钞结算,但他们又没有宝钞,这个时候怎么办呢?” “让他们拿金银来换宝钞?” 朱棣总算聪明了一回,都学会抢答了。 陈堪坏坏一笑道:“不错,这样下去,时间一久,各国的金银都会流进大明,那个时候大明还会缺少金银吗?” “嘶~” 听完陈堪的解释,朱棣忽然像是牙疼一般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忽然开始拧巴起来。 他似乎已经看见大明的宝钞流向世界,换回来无数真金白银的画面。 用一张纸,去换回来无数的金银,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绝户计。 他满脸难以置信的问道:“小子,这样的黑心的主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陈堪不可置否的摊了摊手:“陛下此言差矣,有大明周边的各国与大明一起分摊风险,总好过我大明的百姓独自承担吧?” “更何况,咱们也不是要将大明周边国家的金银搜刮干净,他们缴纳的保证金,只要他们有足额的宝钞,依然是能够换回去的。” “换回去?” 一听见陈堪说各国还能将他们的保证金换回去,朱棣忽然炸毛了:“绝对不行,朕不同意,朕已经给了他们宝钞,他们不能如此贪心!” 很好,朱棣已经成功化身守财奴。 这宝钞都还没有研究出来,朱棣已经将各国的金银视为自己的禁脔了。 就朱棣这种态度,陈堪觉得,想要在大明再现一次货币霸权,似乎也不是没希望的事情。 “这么说陛下是同意咯?” 陈堪目光灼灼的盯着朱棣,只需要他点头,陈堪便打算用他浅薄的金融知识在大明来上一次货币战争。 大明这么大,人口这么多,钱少了怎么行。 朱棣从幻想中清醒过来,他蹙眉道:“朕有三个疑问。” 陈堪今天就是来给朱棣回答问题的,闻言,他拱手道:“陛下,但讲无妨。” “第一,你怎么保证你制作出来的宝钞不会被伪造?” “第二:若是有人大批量的兑换金银,钱不够该怎么办?” “第三:若是你做出来的宝钞也贬值,导致各国向大明发起声讨,该如何应对?” 这三个问题,说白了依旧是老生常谈,陈堪早有腹稿。 他笑道:“宝钞一旦与金银挂钩,被伪造几乎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微臣能给出的解决办法,无非是加大市场的监管,以及随时升级宝钞的制作工艺。” “在臣看来,这个问题几乎算不上问题,相比发行宝钞的带来的好处,这样的代价,臣觉得大明是可以承受的。” “当然,这第一版宝钞,臣会去想办法尽量做到别人难以仿制的精美程度,就算做不到百分百防伪,至少也要做到短时间内别人不划算仿制。” “等市面上找到低成本仿制伪钞的办法时,第二代宝钞技术也该浮出水面了。” 听完陈堪的解释,朱棣面露沉思之色。 自古以来,伪造金银的事情都是数不胜数,更别说伪造宝钞了。 就拿现在朝廷发行的宝钞来说,市面上便不乏小作坊伪造。 这样的事情确实没办法避免。 毕竟是利益动人心啊。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朱棣轻轻颔首,算是认同了陈堪的解释。 他看向陈堪:“那么第二个问题呢?” 第二个问题,朱棣怎么也想不到如何解决。 朝廷既然开通了宝钞与金银的兑换的渠道,一旦有人大批量兑换金银,总不可能不兑换给人家吧? 要是兑不出来,那朝廷的信用受损,宝钞依旧会沦为一张废纸。 要是兑换,还是那句话,钱从哪里来? 但在陈堪面前,这叫问题吗? 他没有回答朱棣的疑问,而是问道:“陛下觉得,什么叫做大批量的兑换金银?” 朱棣一愣,随后沉吟道:“若是有人忽然拿着数万乃至数十万的宝钞上门要求兑换金银,你觉得就郑和从倭国带回来那一百万两银子,够坚持几天呢?” “那此人定是不法之徒,臣建议,严查此人三代,家中财产充公。” 陈堪此言一出,朱棣顿时一头黑线:“胡闹,要是这样做,岂不是视我大明朝的律法如儿戏?” 不得不说,这个提议很诱人,就连朱棣都有那么一瞬间心动了。 但他终究是俯视天下的帝王,这等小人行径,他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朱棣忽然变脸,陈堪也不在意。 这说明朱棣是个有节操的人,朱棣要是不变脸,那才是有鬼了。 要是朱棣不问缘由便同意了他这个提议,他便打算银行一开起来他就大捞一笔。 帝王,多少还得有点节操在身上才行。 但陈堪既然说出了这句话,那这句话就一定是可以解决问题的。 陈堪也不再继续卖关子,问道:“陛下觉得,以宝钞现在的价值,什么人手上还会存着数万贯乃至数十万贯的宝钞,商人还是官员?” 果然,陈堪此话一出,朱棣便瞬间通透无比。 他缓缓的点点头:“如此说来,此人果真是不法之徒,就算不是不法之徒,也定然是投机倒把之辈,该杀!” “陛下明鉴。” 陈堪小小的拍了个马屁,随后笑道:“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也是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个问题,陈堪早就已经想过了无数遍。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不管是官员还是商人,都不会在手上囤积大量的宝钞。 而是在得到宝钞的一瞬间,便将宝钞变成物资。 因为宝钞的贬值是一个自上而下的过程,先是朝廷,其次是官员,然后是商人,最后是百姓。 朝廷使用一贯宝钞,能从市面上买回一贯钱的物资,因为没有人敢不卖给朝廷。 而到了官员手上,宝钞便会大幅度贬值,一贯钱只能买到八百文的物资。 当流落到商人手上的时候,一贯宝钞就只能买到五百文乃至更少的物资了。 而这些物资,无一例外,都是由大明朝淳朴的百姓用勤劳的双手制造出来的。 一贯宝钞从朝廷,官员,商人手上过了三道手之后,到了百姓手上,或许只能买到三百文的物资了。 整个过程,朝廷是不会亏的,官员和百姓也不会亏,那么亏的只能是百姓。 前三者用一张纸,便换走了百姓手中大量的物资。 百姓辛苦忙活一年,到最后很可能因为宝钞贬值一事,导致连吃饭都成问题。 这便是所谓的经济泡沫。 并且,随着朝廷还在不断的增发宝钞,宝钞的价值还会再一贬再贬。 而商人和官员,自然不可能把宝钞留在手中贬值。 所以,百姓反而成为了持有宝钞最大的群体。 但百姓手上的宝钞就算再多,有个几十贯上百贯也就顶天了。 手上有数万乃至数十万的宝钞的百姓,那已经不叫百姓了。 所以陈堪才会告诉朱棣,如果有人要一次性兑换大批量的金银,将他抓起来是绝对没毛病的。 如果朱棣不同意,陈堪便打算这么做,趁百姓和自己的信息不对称时,去百姓手上大批量收购宝钞,然后拿到银行兑换大赚一笔。 第二个问题解决了,朱棣话音一转,问道:“还有第三个问题呢?” 陈堪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那是他国之事,与我大明何干,我大明虽是宗主国,但也没有贸然插手他国内政的权力吧?” “什么意思,给朕好好说话。” 不知道为何,每次看见陈堪这种轻佻的样子,朱棣总是忍不住莫名的火起。 陈堪眨巴了一下眼睛,正想说话,便听见一旁的小胖墩嘀咕道:“死道友不死贫道呗。” 陈堪和朱棣同时转头,小胖墩瞬间缩了缩脖子:“我说错了吗?” 陈堪赶忙朝他伸出大拇指:“没错,殿下此言,话糙理不糙。” 得到陈堪的夸奖之后,小胖墩心里一下子便有了底气:“皇爷爷,孙儿觉得陈堪说得对,咱们大明只是宗主国,又不是他们的爹。 那些小国家的事情与咱们大明何干,反正金银都在咱们的手里,大不了咱们到时候再取缔宝钞,给百姓发放金银,大明的百姓照样能活。” “嘶~” 陈堪和朱棣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朱棣是被小胖墩小小年纪便如此冷酷的样子给吓到了,陈堪则是在惊叹于朱瞻基的悟性。 瞧瞧这觉悟,你朱棣好歹也是赫赫有名的永乐大帝,堂堂千古一帝的守门人,这觉悟,咋就比不上一个小孩呢? 朱棣的脸色黑如锅底,一把将朱瞻基揽入怀里,蒲扇大小的巴掌瞬间就朝着朱瞻基的小屁股打去。 “小混球,谁教你的如此漠视天下苍生?” 朱瞻基惊呆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说了几句实话,皇爷爷干嘛要打他? 难道他说错了吗? “啪~” 朱棣的巴掌狠狠的落在小胖墩的屁股上,看得出来,他确实很生气,这一巴掌没有丝毫打折。 “啊~” 第248节 大殿之中忽然响起了朱瞻基杀猪般的惨叫声。 “皇爷爷,孙儿哪里说错了?” 陈堪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爷爷揍孙子,他也没有劝的份儿。 “皇爷爷饶命,饶命啊。” “皇爷爷饶命,别打啦~” 狠狠的揍了朱瞻基几下,朱棣放开小胖墩,小胖墩抽泣着一溜烟跑到陈堪背后躲着。 然后从陈堪的肩膀处露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不满的抽泣道::“皇爷爷,孙儿又没说错,干嘛打我?” 陈堪幽幽一叹。 迅速闪开了身子。 就见朱棣一个饿虎扑食,朱瞻基再一次像是小鸡仔一样被朱棣提了起来。 “小混账,还敢顶嘴,难道你不知道咱们大明以仁孝治天下吗?” 恶狠狠的教训了小胖墩一句,朱棣再一次抬起蒲扇般的大手。 “这一巴掌,打你没有仁爱之心,这一巴掌打你小小年纪冷酷无情......” 朱棣很生气,后果便是大殿之中回荡着清脆的巴掌声和惨叫声。 陈堪心中恶寒,他怀疑朱棣是在杀鸡儆猴。 杀朱瞻基这只小鸡仔,吓陈堪这只野猴子。 朱棣揍着大孙子,心里面忍不住有些后悔,早知道陈堪这浑蛋出的是这种绝户计,他就不应该让朱瞻基留在这里。 朱瞻基可怜巴巴的看着陈堪,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神里充满了求助的意味。 陈堪不着痕迹的转了下身子,避免与小胖墩直接对视。 小胖墩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绝望的灰白之色。 片刻后... “救命啊,皇爷爷杀人啦,皇奶奶救我!” 陈堪忍不住嘴角一抽,然后不着痕迹的捂住了耳朵。 但朱瞻基嗷这一嗓子倒也不是没有效果,至少门外的小太监就被吓得一溜烟跑向了后宫。 朱棣心中气急,这个大孙子他也是真的疼爱。 现在揍他更多的是出于一种爱护之心。 就像是树苗长歪了,一定要使用外力将他掰直。 揍了几下,见小胖墩已经是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朱棣也不忍心继续下手。 “哼,看你以后长不长记性了?” 朱棣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小胖墩闻言,赶忙止住惨叫,哀求道:“皇爷爷,孙儿再也不敢了。” “来人,将皇长孙殿下送回后宫。” 朱棣迅速做出了决断,他觉得不能让朱瞻基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 不然的话,自己聪慧过人的大孙子早晚要被站在不远处看戏那个浑蛋教成小浑蛋。 第二百六十五章 生而知之 将朱瞻基交给宫人之后,朱棣干脆离开龙椅,拉了个凳子坐到陈堪对面。 “朕只问你两件事,你说的那个什么皇家银行,什么时候能做得起来,另外,这个银行将来是归朕的内库还是归户部?” 面对朱棣的问题,陈堪稍加思索,随后沉吟道:“如果只是暂时选择京师作为试点,约莫三个月时间左右,便能看得到效果。 至于银行归国库还是内库,臣以为,都不妥当。” “哪里不妥?” 朱棣觉得今天他皱眉的次数比他这一年加起来都多。 但没奈何,陈堪口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专业术语他是真的不懂。 陈堪顿了顿,道:“银行若是归于内库,臣怕时间长了,银行便成了皇家的私人财产,若是这样的话,百姓们如何与皇家斗争? 至于归于国库,臣还是觉得国库的作用应该是成为一个国家坚实的后盾,而不是参与到具体的经营中来,陛下也知道,一旦哪个衙门和钱有了牵扯,便很容易拖泥带水......” 陈堪没有丝毫掩饰的和朱棣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因为没必要。 大明朝是天下人的大明朝,但更是他朱棣的大明朝。 朱棣身为这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那么一些隐患他必须做到心里有数。 尤其是银行这种事情,更是关系到天下百姓的钱袋子。 一个弄不好,就容易富了皇家苦了百姓。 而朱棣既然看到宝钞给百姓带来的危害,便有了取缔宝钞的想法。 那么至少说明他是真正将天下百姓看在眼中的。 陈堪要做的,是将所有的隐患都告诉他,然后让他来做这个取舍。 顺着陈堪的话,朱棣也迅速想透了其中的关节。 他微微颔首:“有道理。” 陈堪的话很容易理解,因为这属于政治范畴。 朱棣身为帝王,他更加清楚,一个新事物从有到无代表着什么,那代表着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利益群体。 即便是皇家,也很难保证在利益达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不起贪念。 他可以保证他不贪,甚至也能够保证他的儿子,他的孙子不贪。 但他孙子的孙子呢? 万一出现了一个败家子,那搞不好这个事情就能直接倾覆大明的江山。 沉思片刻,朱棣淡淡的说道:“既然如此,此事便暂时先搁置不谈,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先把你说的那些东西做出来,至于其他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大明这么大,能人异士宛如过江之鲫,届时总会寻到解决的办法的。” 朱棣终究是魄力无双的绝世帝王,像康麻子那样因噎废食不是他的风格。 “朕就给你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朕要看见一种能够取代市面上流通的新式宝钞出现在朕的面前。” 事情是陈堪提出来的,自然也需要陈堪去解决。 朱棣也很想看看,他说的那些东西究竟有没有可能变成真的。 “陛下放心,臣绝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陈堪肃立,正正经经的朝朱棣拱了拱手。 改良宝钞,实行金银铜本位,为大明建立起一个牢不可破的货币体系,规范大明的经济体系。 这是陈堪来到大明之后,要做的真正意义上可以改变大明历史的发展进程的事情。 可以说,这件事情关系到陈堪将来能否在朝堂上真正站稳脚跟,。 就算朱棣不催促,陈堪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面偷奸耍滑。 事情谈完,大殿之中的气氛有些沉默。 朱棣像是发神经一般,忽然盯着陈堪的脸打量起来。 怪异的目光看得陈堪一阵发毛。 静静的盯着陈堪看了一下,朱棣问道:“陈堪,朕很好奇,这些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 “呃...” 陈堪没想到朱棣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他正想把锅甩给方孝孺,朱棣忽然悠悠的说道:“你可别告诉朕,这些事情都是方先生教给你的?” “陛下圣明,这些东西确实是臣从老师身上学来......” “你放屁,当朕好糊弄吗?” 朱棣根本不相信方孝孺那样的方正君子会教出陈堪这种一肚子坏水的混球。 爆了句粗口之后,朱棣忽然威胁道:“你想好了再说,欺君的后果,想必你很清楚。” “啊?” 陈堪傻眼了,对上朱棣七分怀疑三分威胁的眼神,他的脑子有些混乱。 朱棣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天,终究还是躲不过去了吗? 朱棣一眼不眨地盯着陈堪的脸。 他确实好奇陈堪这一身本事都是怎么来的。 他调查过陈堪的往事,在自己登基之前,陈堪虽然拜了方孝孺这个儒林领袖做老师,但在他过去的履历中,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陈堪开始爆发,是他入京以后,先是说服了方孝孺投靠他,让他开始注意到这个少年。 但真正让他觉得这个少年是个可堪一用的人才,则是他配合自己撸掉了晋王朱济熺。 在削藩这件事情上面,陈堪的表现足可以用完美二字来形容。 随后便是陈堪做下的一系列事情,短短半年多时间便从他手中混去一个侯爵。 更关键的是,他发现陈堪就好像完全能够预料到他要做的每一件事情,总能在自己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时,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难道陈堪有未卜先知之能? 老实说,朱棣怀疑陈堪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以往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今天恰好有时间,朱棣不介意花一点心思搞清楚。 陈堪思绪有些紊乱,他在想要编造一个什么样的借口,既能合理的解释自己这一身本事的来源,又不会让朱棣感到离奇,将他弄到钦天监去切片研究。 想了很久之后,陈堪忽然朝朱棣问道:“陛下,我说如果,如果臣告诉你,臣现在会的东西都是臣自己悟出来的,您信吗?” 第249节 朱棣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双目含煞:“你觉得呢?” 陈堪:“......” 看朱棣的样子,很显然是不信。 你不信就不信,吓人干什么? 眼看糊弄不过去,陈堪脸上扯出一抹苦笑,拱手道:“陛下恕罪,其实臣也不知道臣为什么会突然就懂了这些东西,但是很奇怪,臣就是懂。” “不可能,朕绝不相信这世上有生而知之这种事情。” 见自己的话被朱棣一言否决,陈堪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难道要告诉朱棣自己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的? 沉默,长久的沉默。 朱棣见状,也知道从陈堪身上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虽然很不甘心,但也只得罢手道:“算了,总归你是我大明的臣子,朕也不是心胸狭隘的桀纣之君,只要你愿意为大明效力,大明朝也不至于容不下你一个陈堪,你去吧。” “是,臣告退。” 陈堪应了一声,倒退着走出大殿。 走出奉天殿之后,撒腿就跑。 洪武门外,马夫坐在马车的行辕之上,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 随后就见自家侯爷像是被恶狗追了一样,急匆匆的出了洪武门朝自己小跑而来。 “侯爷,怎么了?” 陈堪迅速钻进马车,罢罢手道:“无事,回府。” 坐在马车里,陈堪的眉头紧紧的皱起。 他自认来到大明这段时间已经算是非常低调了,从未在外人面前表露过他先知先觉的本事。 做的每一件事情,也都是尽量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但现在看来,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是引起了朱棣的怀疑。 世界上有没有生而知之的人陈堪因为没有亲眼见过,所以不得而知。 但他自己的情况他太清楚了。 如果让别人知道他来自六百年后,那等待他的,很有可能不是升官发财,而是屠刀加身。 人是群居性生物,快人半步是天才,快人一步是异类,人群之中最不能容忍的便是异类。 哪怕你脑海之中的思想能够让时代快速实现跃迁。 所以,陈堪现在有点慌。 ...... 陈堪出宫之后,朱棣紧随其后也换上便装出了皇宫。 只不过两人的方向不同,目的也不同。 陈堪打算回家做些准备,一旦某一天,朱棣打算将他抓起来切片研究,他便打算以最快的速度逃亡出海。 而朱棣去的方向,则是一座名叫天界寺的佛寺。 至于为何朱棣要去佛寺,只因那座佛寺的主持法号道衍。 朱棣出宫是临时做出的决定。 所以他身边只带了十几个随从。 来到天界寺的门口,让随从守在寺外,朱棣径直朝大雄宝殿走去。 道衍依旧是一身黑色僧衣在大雄宝殿之中参禅打坐。 “先生。” 来到大门口,朱棣轻声叫醒了正在参悟佛法的道衍。 道衍睁开眼睛,回头看了一眼朱棣,露出一个微笑朝他点点头。 但口中诵念佛经的声音却是未曾停止。 朱棣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大殿门口等着。 整个大明,也唯有大殿之中那个和尚,能够心安理得的让身为一国之君的朱棣心甘情愿的等待。 朱棣抬起头,看着宝相庄严的佛像,佛像眼中满是慈悲,听着道衍口中传出的诵经声,原本烦躁的心情竟奇迹般的平复下来。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大明的皇帝和大明的陈堪 “陛下,你的心乱了。” 道衍诵念完一遍经文,脸上带着慈悲的笑容看着眼前的中年汉子。 朱棣苦笑着朝道衍拱了拱手:“姚先生,我遇上了一些事情,一时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边走边说。” 道衍躬身示意朱棣跟他走。 朱棣此刻没有丝毫戒心,跟随着道衍一路来到了禅房之中。 一路走来,朱棣也将与陈堪今日的交谈大致说了一遍,就连他是如何教训朱瞻基和最后在大殿之中对陈堪的逼问也没有漏掉。 而道衍则是始终带着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仿佛朱棣口中的头疼事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困扰。 道衍的禅房非常简朴,房间之中就只有一张竹床与几卷经书。 道衍给朱棣倒了杯水,随后淡笑道:“陛下来得正是时候,此刻正好到了天界寺僧众吃斋之时,陛下稍等,贫僧去为你取上一份。” 道衍说完,就这么将朱棣这个九五至尊丢在禅房之中。 朱棣也不以为意,只是端着水杯小口小口的抿着杯中的白开水。 道衍很快便去而复返,只是回来时,手中多出两个钵盂。 “陛下请用。” 天下间,也就只有道衍敢这么随意的对待朱棣,而朱棣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朱棣从道衍手中接过一个钵盂,慢条斯理的开始吃了起来。 朱棣是过过苦日子的人,边疆战场之上,几天无法吃到一口热食也是很寻常的事情,所以朱棣没有什么皇帝病,粗茶淡饭吃得,山珍海味也吃得。 见道衍直到现在依旧没有对他说的那些事情做出评价,朱棣也不着急。 他知道,他的这位老友一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道衍的饭量不大,所以他的钵盂之中的食物也很少。 他已经吃完了,朱棣依旧还在进食。 朱棣见状,不由得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陛下不必如此急躁,慢慢吃。” 道衍开口劝慰了一句,但朱棣不为所动。 道衍也就没有再劝。 见他几口扒完钵盂之中是素斋,道衍起身,将钵盂送回了厨房。 随后这才回到禅房,从座子上的陶罐里取出茶叶,开始慢条斯理的烧水泡茶。 “陛下今日此来,便只是为了陈小友之事吗?” 道衍开口了。 只是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朱棣想起和陈堪交谈的那些话,不由得有些心不在焉。 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道衍已经开口说话了。 赶忙应道:“不错,朕此来,就是想问问先生,世上当真有生而知之的人吗?” “有啊,古之圣人,孔老夫子,于教书育人一道得天独厚;古之易牙,于庖厨一道独树一帜;兵仙韩信,领兵之道无人能出其右;还有我朝太祖、刘基、中山王徐达......” 道衍口中吐出一连串的名字,听得朱棣有些头晕。 忍不住反驳道:“先生,这些人,除了圣人与我朝太祖以外,说是生而知之似乎有些过于牵强了吧?” 道衍淡然一笑,没有和朱棣争辩,他问道:“陛下以为,这些人的成就光耀否?” 朱棣若有所思道:“那自然是光耀万古功炳千秋。” 道衍颔首:“那陛下以为,什么样的老师能教出他们?” “这......” 朱棣一愣,忽然明白了道衍的意思。 见朱棣不搭话,道衍淡然道:“陛下可能想出,他们其中任何一位的老师是何人?” “想不出来。” 朱棣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问道:“先生的意思是?” “呵呵!” 道衍轻笑一声,笑道:“陛下是君,为君者,只需学会将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地方,自然能成就一番功业,凡事刨根问底,只会舍本逐末。” “先生的意思是,不去追究那小混蛋的来历了?” 道衍抬起头,反问道:“陈堪,普定侯之子,方孝孺之徒,来历清清白白,敢问陛下要怎么追究?” “这,我...” 道衍这句话,瞬间把朱棣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怎么追究? 第250节 陈堪的来历清清白白,锦衣卫已经将陈堪祖上八代都查了个底朝天。 难道要把陈堪的脑子切开,看看他的大脑究竟是怎么构成的吗? 见朱棣面露纠结之色,道衍继续说道:“佛家讲因果,陛下你想要取缔宝钞之事是因,陈堪为你献上宝钞之策是果,结症不在陈堪身上,而是在陛下你的身上啊。” “在我的身上?” 朱棣似有所悟。 道衍笑道:“可不是就在陛下身上嘛。” “还请先生教我。” 朱棣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抓到。 不由得目光灼灼的看着道衍。 果然,老友永远都不会让他失望。 道衍笑道:“陛下应该明白,因果之间是有直接的关联的,若是你不在陈堪面前提起取缔宝钞之事,陈堪也不会为您献上此等绝户之策。反过来说,就算没有陈堪为你献策,当你决定要取缔宝钞之时,也会有王堪,李堪,甚至是朱堪为你献上一个最合适的策略。” 朱棣点了点头,沉声道:“所以,其实问题出在我身上,是吗?” “贫僧可没有这么说。” 见道衍摇头,朱棣脸上又瞬间浮现起一抹不解之色。 道衍见状,笑道:“陛下,你着相了。” 朱棣追问道:“先生,此言何解?” 道衍摇摇头,却是不再说话。 “先生,我......” 道衍伸出手,阻止了朱棣接下来的话,笑道:“陛下,你在贫僧这儿耽搁的时间已经够久了,请回吧。” 朱棣闻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也就是道衍了,换成别人敢这么赶他,他早就发飙了。 心情烦躁的来,一头雾水的走。 直到回到了皇宫,朱棣依旧在想道衍口中所谓的因果。 道衍没有和他讲些什么故作高盛的东西,也没有让他去悟的意思。 但偏偏就是这么几句一听便知其意的话,让朱棣百思不得其解。 “陛下!” 来到坤宁宫门口,徐皇后叫醒了朱棣的思绪。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到了妾身这里,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怎么,今天被大孙儿气狠了?” 朱棣摇了摇头,问道:“这小混蛋呢,又跑哪里去了?” 徐皇后捂嘴一笑道:“自然是怕被你教训,这会儿呀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哼。” 朱棣冷哼一声正要发作。 便被徐皇后一把拉住了手:“你说你,和自己的孙儿置什么气,他就算闯了什么样的祸事,也是你孙儿,你怎么忍心下得去那么重的手的?” “嗯?” “皇后,你说什么?” 朱棣一愣,心里面的迷雾就像是突然被扒开了一样。 徐皇后莫名其妙的看着朱棣,不明白他抽哪门子疯。 但还是重复道:“妾身说,不论他闯了什么样的祸事,也是你的孙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朱棣豁然开朗。 徐皇后一句话,让他明白过来道衍为何会说他着相了。 “怎么了,陛下?” 徐皇后有些懵,他发现,今天陛下的精神状态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朱棣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一个笑容。 “没什么,朕就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而已。” 说完,朱棣的兴致忽然高昂起来,便拉着徐皇后的手大步朝宫内走去。 他忽然明白过来道衍话中的意思,陈堪的计策再毒辣,那也是为大明好。 只要是为了大明好,那又何必去管他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 正所谓,吾之蜜糖彼之砒霜。 陈堪究竟是从哪里得来一身神鬼莫测的本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陈堪用这身本领来做什么。 他是帝王,他要做的,是发现人才,使用人才,而不是对人才为什么是人才刨根问底。 那是舍本逐末。 想透了其中的关联,朱棣顿觉神清气爽。 陈堪的做法很有可能会让周边的国家都陷入混乱,那有什么关系,大明的百姓从中获益了啊。 自己是大明的皇帝,陈堪是大明的陈堪,这就够了。 ...... 靖海侯府,陈堪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清点家中的财产。 朱棣今日的表现让他深刻的理解了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的涵义。 虽然他现在距离功高震主还有着不小的差距,但陈堪依旧固执的认为,他需要提前给自己安排退路。 而安排退路,最重要的一环便是钱。 有了钱才会有人,有了人,陈堪才可以跑到海外继续过人上人的日子。 陈堪可不想成为垦荒的先驱,他只要极端奢华的享受。 只是一钻进库房,陈堪就傻眼了。 “我的钱呢?” 陈堪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靖海侯府,将府中一干下人全都引了过来。 然后,他们就在库房面前发现了脸色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的侯爷。 云程小心翼翼的凑到陈堪面前,问道:“侯爷,怎么了?” 陈堪脸色不善的看着云程:“你给本侯解释一下,库房里的钱哪里去了?” 靖海侯府,库房的钥匙陈堪和朱月澜各有一把,剩下的便是管家云程与账房王富贵共同拥有一把。 现在钱没了,那只有一个解释...... 第二百六十七章 价值观的碰撞 不排除管家和账房转移财产。 虽然陈堪不觉得他们有这个胆子。 “怎么啦?怎么啦?!” 大眼睛萌妹被陈堪的尖叫声吸引,一路风风火火的杀了过来。 刚刚来到门口,便看见陈堪在逼问云程。 “钱呢?” “你告诉我,我的钱呢?!!!” 陈堪拽着云程的衣领,一脸凶狠的样子宛如一头恶狼即将择人而噬。 “侯爷...侯爷,您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 可怜的云程宛如一叶扁舟在风雨中摇摆,无论怎么用力都没办法逃离陈堪的毒手。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住手。” 朱月澜一声怒喝,宛如神兵天降,瞬间制住了狂性大发的陈堪。 云程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公主殿下,您终于来了。” 陈堪放开云程的衣领,转头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老婆!” 朱月澜理了理头发:“夫君。” “咱家的钱没了。” “我知道。” “......” 很快—— 陈堪便从朱月澜口中知道了自己的钱去哪里了。 望着她从库房之中取出厚厚的一沓地契,陈堪欲哭无泪。 “你是说,十万贯就换了这么点废纸?” 朱月澜白了陈堪一眼:“什么废纸,这都是上好的天字号良田,是可以传给子孙的,咱家留着那么多钱有什么用,给子孙置办一份家业才是正经。” 没错,他拼死拼活收受贿赂,又兼做生意赚回来的十万贯钱财,现在全部变成了土地。 第251节 看着大眼睛萌妹拿着一沓地契兴高采烈的样子,仿佛她真的为家里做出了多大贡献似的。 陈堪忍不住脸皮一抽,他很想问问大眼睛萌妹,子孙呢? 子孙在哪里? 陈堪也没料到,这一个没注意,自己的财富就变成了资产。 还他妈是不动产...... “怎么啦?” “夫君,你怎么这副表情?” “要知道这可是本宫用公主府的名头找到应天府衙,才买到的上等水田,虽然离京师远了一点,但比起钱财,这份家业才是能够让子孙衣食无忧的东西......” 陈堪木然的点点头。 “没什么,我说干得漂亮。” 陈堪面无表情的朝大眼睛萌妹伸出大拇指,顿时收获了朱月澜一个明媚的笑脸。 “夫君,香水和肥皂的第二个季度的盈余也开始结算了,我还看中了城外一片荒芜的旱田。” “虽然是旱田,但只要雇请一些佃户修整一下水道,旱田立刻就能变成水田,而且应天府是按照旱田的价格发卖的,划算......” 眼看大眼睛萌妹再次双眼放光,陈堪只能强笑道:“好,买了......” “好,我这就去安排。” 得到陈堪的应允,大眼睛萌妹瞬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一刻都不愿意多停留。 望着大眼睛萌妹远去的背影,陈堪无奈的叹了口气。 云程一脸羡慕的看着那个年岁不大的主母带着狗腿子出了府门后消失不见。 忽然感慨道:“侯爷,主母虽说从小养尊处优,脾气稍微大了些,但置办家业这一块,那是真没得说,咱们侯府,真蒸蒸日上啊......” “谁说不是呢?” 忽略了玩烂梗的云程,陈堪一脸惆怅的离开库房。 钱都拿去买地。 这有问题吗? 对于陈堪来说,或许是有问题的,在他看来,买地明显是一件非常不划算的事情。 就算把这些钱放进银行里,每年的收益都比种地要高。 但如果是在大明朝,把钱拿去买地,所有人都只会为做出这个英明决定的公主殿下点赞。 说到底,这个时代依旧是以宗族为主体的农耕时代。 一个家族是否兴盛,首先看的是人丁是否兴盛,其次便是土地的多寡。 至于存款有多少,在这个百姓们基本上能够自给自足的时代,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 这是两个时代的价值观碰撞。 陈堪败了,一败涂地。 ... 回到后院,搬了个摇摇椅躺在后院的小湖边上,巨大的垂柳枝条垂到水面,宛如一把巨大的遮阳伞。 下人为他端上一杯消暑纳凉的梅子汤。 陈堪接过,喝了一口,冰凉的感觉从喉咙到胃里,又从胃里升腾到头顶。 享受着夏日难得的阴凉,陈堪闭上眼睛,开始思索起未来有可能出现的历史走向。 纵观历朝历代,唯有大明朝的君臣关系最为紧张。 且大明的皇帝是出了名的薄情寡义。 陈堪现在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足以改变整个大明社会构造的事情,势必会触碰到许多人的利益。 同时,陈堪也很清楚,历史上的改革者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现在是朱棣在位,有朱棣的信任,陈堪可以在官场之上所向披靡。 但若是朱棣有一天不在了呢? 这是陈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他现在才十九岁,而朱棣已经四十多岁了,历史上,朱棣在位的时间也就只有短短的二十一年。 二十一年后,陈堪才四十岁,正值年富力强的年纪。 而那位胖胖的大明常务副皇帝是个短命鬼,好圣孙朱瞻基也是个短命鬼,接下来就是有名的的土木堡战神。 虽然陈堪现在已经开始有意无意的将自己的一些思想和想法灌输给朱瞻基,但人是会变的。 陈堪不能赌人心。 现在就开始安排退路,或许会有人觉得他是杞人忧天。 但在陈堪看来,既然手上已经勉强有了点资本,那有些事情便可以同步进行。 不然真到了事到临头之时,陈堪可不觉得靠他一个穿越者短短几十年的经营便能安然无恙的躲开一个强大帝国的手段。 陈堪的梦想是改变大明,让大明变得更加强大更加完美。 但他可没有用自己的生命祭道的觉悟。 在脑海之中疏理了一番各种有可能出现的结果,陈堪一口喝干手上的梅子汤,然后再度让云程安排好车驾,出了府门朝城南吏部尚书府而去。 他准备再去种几颗种子。 有了半年多时间的沉淀,陈堪手上也算是勉强有了点资本。 既然决定要准备后手,那就不能只是简单的砸点钱那么简单。 在贵州,陈堪种下了两颗种子,但他不确定那两颗种子能不能生根发芽。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在京师也种几颗。 只要数量够多,总会有开花结果的一天。 ... 陈堪昨夜夜宿吏部尚书府的事情还是被有心人注意到了,不过当这件事情被报到朱棣的耳朵里时,朱棣只是晒然一笑。 随后便将那有心人训斥了一顿。 学生拜会自己的老师,这是孝道的体现。 至于说什么勋贵和大臣勾结,勾结什么? 难道陈堪还会带着五城兵马司造反? 方孝孺给陈堪当内应? 没错,那个传说中的有心人便是陈瑛。 出了奉天殿后,陈瑛短短脸色顿时便沉了下去。 今天他可谓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都察院御史陈安脱离都察院,升任礼部文选司郎中,自请外放的两个御史,其中一个被吏部放到了临近京师的上虞县任县令,另一个则是去了杭州府任推官。 三人的任命一下来,差点没把陈瑛的肝给气爆。 这无疑是在朝都察院的一众御史释放一个信号,只要和他陈瑛作对便能升官。 要是都察院的一众御史言官全都有学有样,他这个领导还怎么当? 脸疼! 自他进京以来,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 在心里将陈堪和方孝孺的祖宗十八代都咒骂了一遍,陈瑛一脸阴郁的赶回了都察院。 陈瑛知道,这只是方孝孺和陈堪对他进行的一次小小的反击。 他咽不下这口气。 但是现在咽不下也得咽下去。 当下最重要的是赶紧回到都察院,将此事在都察院带来的影响降到最低。 不然他真要变光杆司令了。 ...... 朝堂的风波吹不到陈堪这个始作俑者身上,今日一大早,陈堪便在一众亲卫的陪同下出了京师。 宝钞提举司,在大明算是一个非常特殊的衙门。 与惜薪司、钟鼓司、混堂司等三四合称四司。 四四司又与十二监八局合成二十四衙门。 二十四衙门,便是专门伺奉皇帝以及整个皇室的机构。 而之所以说宝钞提举司特殊,是因为宝钞司虽是伺奉皇家的衙门,却又隶属于户部管辖。但隶属于户部管辖,却又不听户部调遣。 就是整一个流氓机构。 陈堪今日出城的目的,便是为了这宝钞司。 宝钞提举司衙门在内城,但宝钞司下辖的钞纸局和印钞局却是在城外钟山的密林深处。 钞纸局,顾名思义,便是制作宝钞所用的特殊纸张所在之地,而印钞局就更好理解了,便是印刷宝钞所在的地方。 而城内的宝钞提举司衙门,只管辖着宝钞与行用两个库房。 陈堪要去看宝钞是怎么制作的,自然不可能去库房里看。 来到钟山孝陵门口,陈堪在陵园门口行了一礼,以此来表达对老朱的敬意。 随后便领着人绕过孝陵,钻进了钟山深处。 钟山深处的一个山谷之中,一片绵延的厂房被无数全副武装的甲士守得水泄不通。 厂房里,无数匠户满脸呆滞的在忙碌。 第252节 这里就是钞纸局和印钞局所在之地,整个宝钞的制作过程都是在这个不大的山谷里完成。 制作完成后便由宦官组成的运输小队运到宝钞司衙门的宝钞库堆放起来,再有行用库来规划每一批宝钞的去处。 可以说,经过二十多年的流转,大明的印钞流程已经非常的成熟了,每一个环节都有着至少三层以上的监察机制。 唯一差的只是技术方面的突破。 而陈堪来这里,便是要充分发挥身为穿越者的优势,带领这里的匠户制作出一种精美,且难以仿制,具备价值的宝钞。 三个月的时间,说来还是有些紧迫。 因为陈堪打算从造纸开始,将整个制作宝钞的流程都优化一遍。 “朝廷重地,闲人止步!” 由于陈堪来得急,也没有提前派人通知过宝钞司的官员,再加上陈堪今日一身便装。 于是,陈堪不出意外的被守在山谷外面的将士给拦了下来。 一队将士满脸警惕的看着这一群不速之客。 手中的长枪瞬间对上了陈堪。 “放肆。” 陈堪身边两大护法,方胥被陈堪留在了城外银库协助石稳。 现在负责保护陈堪的便是法外狂徒张三。 见对方不问青红皂白就将手中的兵器对准了自家大人,张三很生气,抽出长刀便和一众将士对峙起来。 “尔等是何人,速速退去,否则格杀勿论。” 一个参将模样的军官上前一步,冷眼看着陈堪。 “我家大人的身份岂是尔等有资格打听的,速速放下武器,让你们管事的出来。” 张三开始装逼,陈堪便忍不住一头黑线。 “不像话,都把兵器放下,本官提督五城兵马司,靖海侯陈堪,此来乃是为改进宝钞之事前来,李提举可在,让他出来见我。” 陈堪话音刚落,山谷里便冲出来一个绿袍官员。 “下官在,下官在...” 绿袍官员冲出山谷,一看见这剑拔弩张的样子心里面就忍不住一颤。 “大家别冲动,误会,都是误会。” 绿袍官员焦急的来到陈堪面前,先是对着一群将士呵斥道:“都把武器放下,自己人,闹什么。” 呵斥了一句,赶忙小跑到陈堪面前拱手道:“下官宝钞司提举李适,见过侯爷,侯爷驾至,未能远迎,还请侯爷恕罪。” 陈堪漫步走到李适身前,将他的官帽扶正侯,淡淡的说道:“无妨。” 李适直起身子,伸手示意道:“侯爷,宫中传来消息,现在宝钞司全体同僚都在恭候您的大驾,还请侯爷随我来。” “走吧。” 陈堪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 整个宝钞司,官职最高的也不过是眼前这位正八品的李提举,还不足以让陈堪感到受宠若惊。 “哼!” 走到那参将身旁,张三忍仰着鼻孔冷哼一声,随后冷声道:“往后再遇见我家侯爷,张开你的狗眼看清楚。” 话还没说完,陈堪便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要你多嘴,低调一点会死吗?” 第二百六十八章 宝钞的制作过程 山谷之中虽然是一排排的厂房,但热闹程度堪比一个小镇。 匠人们光着膀子在山谷里走来走去,似乎每个人都很忙碌。 但陈堪敏锐的发现,这些匠人的脸上看不见一丝一毫的笑容,并且从陈堪进入山谷直到现在,他没有看见一个年轻人。 陈堪猜测,山谷里的匠人们,平均年龄很可能都在四十岁以上。 而那些匠人们,在看见山谷里多出来一队陌生人,也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便继续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他们的脸色麻木,让陈堪的心情很是不解。 这就不像是一群人,更像是一群工具。 看着场中忙碌的匠人,陈堪若有所思。 “大人,可要暂时先歇歇脚?” 李适脸上带着的笑容。 要知道宝钞提举司只是一个小衙门,又藏在深山老林之中,平日里唯一能接触到的外人便是皇宫派来运送宝钞的宦官。 现在突然来了一个侯爷,还是陛下的女婿,那简直跟吉祥物一样。 陈堪微微颔首:“也好,本侯初来乍到,一切便由李大人安排吧。” 应了一声,陈堪便跟着李适来到一排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木头房子前面。 “侯爷,请!” 李适的脸上有点尴尬,这排木头房子已经是这里最好的房屋了。 但房屋之中仍旧简陋得过分。 也不知道这位年轻的侯爷待不待得惯? “侯爷,这边请。” 李适推开木门,将陈堪引进房间里坐下,随后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张三等一干亲卫。 “他们在外面站着就行。” 陈堪看出来李适的窘迫,适时的开口替他解围。 “侯爷,咱们宝钞司条件艰苦,怠慢了侯爷,还请侯爷恕罪。” 李适唯一能拿的出来招待陈堪的东西,也就只有一柄茶叶了,这还是当初陛下登基时,见他在宝钞司干得还算敬业赏赐给他的。 为陈堪沏上一杯茶水,李适便沉默下来。 两人之间身份上的鸿沟,让李适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好茶。” 照例夸赞了一句,陈堪便也不再说话。 歇息了一会儿,陈堪问道:“李大人,这宝钞司就你一个官员吗?” 李适一愣,随后摇头:“钞纸局的刘大人和印钞局的王大人现在在忙,闲散的官员只有下官一个,另外宝钞司还有笔吏若干,但他们现在都在忙碌。” 陈堪一愣,随后心中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宝钞司这么大的衙门,就配了这么几个官员?” “不瞒大人,宝钞司确实就这么几个官员,并且,现在的匠人越来越少了,忙起来的时候,官员也需要上去帮忙。” 李适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但话中的意思却是让陈堪更加莫名其妙。 宝钞司,这可是国企诶,还是富得流油的那种。 结果,竟然沦落到无人可用的境地? 这是什么情况? 这要放在后世,像这样的国企,那可是无数人挤破头皮都想钻进来占个位置的地方。 怎么到了大明,就变得这么诡异呢? 连官员都要亲自到一线干活? 这不是扯淡吗? 看见陈堪眼中的狐疑之色,李适苦笑道:“侯爷,下官,下官...唉!” 李适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陈堪若有所思的问道:“方便带本侯参观一下钞纸局和印钞局吗?”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侯爷请随下官来。” 二人起身走出房间,就见张三带着一干亲卫百无聊赖的在各个建筑之间蹿来蹿去,脸上还带着嫌弃的表情,时不时的吐槽两句。 见陈堪和李适终于出来了,张三凑到陈堪面前,吐槽道:“大人,这些人好没礼貌。” “哦?” “怎么说?” 陈堪脚步一顿,就听见张三不满道:“属下和他们说话,他们竟然都不答应的。” 陈堪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随后摇摇头道:“走吧。” 从进入宝钞司开始,陈堪就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样,但现在看来,整个宝钞司怪异的地方不是一星半点啊。 至少陈堪在京师时,没听说过哪个衙门的主官还需要亲自奔赴一线去干活的。 连主官都去干活了,那在这个衙门的规划谁来做吗,发展谁来思考,力量怎么壮大? 在一个全民都想着往上爬的时代里,一个摆烂的宝钞司衙门是如此显眼。 这明显很不对劲。 另外,这衙门里的壮年人和青年人去哪里了? 一切的一切,都让陈堪心里有一股很不妙的感觉。 但现在陈堪只能暂时先将疑惑埋在心里。 他决定,看了再说! 第253节 “侯爷,此处便是钞纸局所在,制作宝钞的纸张与寻常纸张不同,钞纸局如何制作宝钞用纸的流程,对外都是全程保密的。” 李适将陈堪带进一处厂房,刚刚进门,陈堪便被厂房之中传出的酸味和臭味刺激得咳嗽了几声。 “咳咳,怎么会这么难受?” 房间内弥漫着一股难以言明的雾气,竟然刺激得陈堪都有些睁不开眼睛。 用了好大一会儿,才逐渐的适应了这种感觉。 但一旁的李适却是丝毫不受影响。 他仿佛没有看见陈堪的窘境一般,径直走到一个大水池边上开始为陈堪介绍起来。 “大人,此处是石灰池,乃是浸泡各种原材料的地方。” 陈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池子里泡着各种各样的树皮和竹篾,而弥漫在整个厂房之中的味道和那股辣眼睛的感觉分明就是来自这个水池。 陈堪还看见,正有许多匠人从一边将新鲜的原材料丢进池子里,而池子的另一边,也有许多匠人将已经浸泡好的树皮捞起来放到另外一个池子里浆洗。 “大人,此处是破碎池......” “此处是沥干池......” “此处是......” “......” 李适用最简短的话将整个造纸的流程给陈堪介绍了一遍。 造纸的流程,陈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原始,实在是太原始了。 陈堪在后世去参观过的那些没有资质的黑作坊都比大明的宝钞司专业。 陈堪从来没想过,宝钞竟然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制造出来的。 他们甚至连一个最简单的净水系统都没有创造出来。 参观完整个造纸的流程,陈堪也看明白了他们所谓的特制纸张是怎么创造出来的。 无非就是在剥离各种纤维的时候,只采用最为纤细的部分。 陈堪指着剩下一堆粗糙的纤维问道:“这些原料最后都是怎么处理的?” 李适顺着陈堪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傲然道:“自然是送去十八坊造纸,侯爷别看这些只是钞纸局用了不要的材料,但送去十八坊做出来的纸张,依旧远超寻常民间小作坊造出来的纸张。” 陈堪点点头,他相信李适说的是实话。 这些原材料本身就是上好的造纸材料。 两人顺着原浆池走过去,但令人惊异的是,整个过程,没有一个匠人上前朝陈堪和李适说上一句话。 哪怕李适穿着官服。 匠人们纯粹将陈堪和李适当成了空气。 其中缘由,李适没有解释,但陈堪也知道是为什么,他们太忙了,忙到根本没有说话的时间。 来来往往的人影带着各种酸味臭味穿梭在陈堪和李适面前。陈堪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明悟。 或许,这个场面,正是李适想要陈堪看见的。 来到原浆池,陈堪随手一捞,手上便多出一层白中泛黄纸浆。 这些原浆,只需摊薄,晾干,便成了制作宝钞的钞纸。 这样的纸,在大明已经属于最高的工艺水平了,但在陈堪眼里,依旧还是太粗糙了。 难怪宝钞那么容易仿制。 摇了摇头,陈堪没有多说,而是跟李适出了钞纸局朝印钞局走去。 印钞局的环境就要比纸钞局好得太多了,至少没有那种原材料发酵之后的酸臭味。 首先钻进陈堪鼻腔之中的,是一种很香的油墨味道。 李适将陈堪引到一处存放墨水的墨池前面,介绍道:“侯爷,此墨便是宝钞防伪的关键,这是咱们宝钞司特制的墨水,其中蕴含的墨香哪怕是过去三年五载,依旧不会散去......” 陈堪凑近闻了一下,刚进门时闻到的那股香味的源头确实是这个墨池。 但陈堪并没有做出什么评价。 无非就是在墨水之中融入了一些特制的香料而已。 真要论工艺水平,陈堪提纯蒸馏做出来的香水都比制作这个墨水的工艺要高。 至于印刷宝钞,那就更没有技术含量了。 采用的是雕版印刷,提前雕刻出图案与面值,面值分为一贯,伍百文,叁百文,贰百文,壹佰文。 刷上墨水,一大张纸盖上去,印完之后又用铡刀裁剪。 参观完钞纸的制作和宝钞的印刷,整个制作宝钞的过程陈堪用四个字就能形容:粗糙滥制! 工艺水平甚至还不如在后世小旅馆门口经常能捡到的小卡片。 也难怪宝钞贬值会如此之快。 毫不夸张的说,看完了一遍制作宝钞的过程,陈堪很容易便能将宝钞仿制出来。 并且绝对比朝廷制作出来的宝钞更加精美。 第二百六十九章 苦难的匠户 回到小房间之中,陈堪对宝钞司的寒酸算是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除了李适之外,其他官员与文吏竟然全都和匠人一样,光着膀子干得热火朝天。 陈堪甚至怀疑,如果不是自己今天要来,李适现在都很有可能已经上了一线。 歇息了一下,陈堪决定将心中的疑惑先弄清楚再说。 “李大人。” “下官在!” 李适应了一声,赶忙站起身来。 “去告诉所有人,先停工,本侯有话要说。” 李适一愣,随后脸上忽然不自觉的闪过一抹惊喜之色。 “下官这就去,这就去。” 李适一路小跑出门,生怕陈堪反悔似的,一出门便开始大喊:“都停下,侯爷有令,今日停工,今日停工......” 李适的声音传出去老远,就连身在房间里的陈堪都听见了。 陈堪还能从他的口中听出一丝惊喜。 而原本忙碌的匠人们在听见李适的呼喊声后,脸上先是露出一缕茫然之色,随后整个人忽然就松懈下来。 “终于,可以休息了。” 许多匠人听见李适的话,竟然忍不住激动得热泪盈眶。 “哭什么,没听见侯爷说了吗,今天停工休息。” 匠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许多人生怕自己是在做梦,忍不住请求身旁的同伴掐他一把。 身上传来的剧痛告诉他们,他们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可以休息了。 “都来本官这里,侯爷有话要说。” 李适的语气极度夸张,手舞足蹈的招呼一干匠人朝他所在的地方聚集。 人群之中跑出两个精瘦的人影,一头钻进了房间,再出现时,身上多出来一身绿色的官服。 陈堪早就出来房间,见李适只是一句话便让匠人们终于从工具变回了有七情六欲的人,眉头皱得更紧了。 也是这个时候,陈堪才发现宝钞司里的匠人远比他想象中的少。 他刚进来的时候,看见忙碌的匠人,心中预计着怎么也该有上千人才对,但现在所有的人聚在一块儿,看起来也就三百多人的样子。 也就是说,因为他们的忙碌,给了陈堪一种人多的错觉。 陈堪背着手来到李适身旁,蹙眉道:“他们有多久没有休息过了?” 李适面色一苦,期期艾艾的说道:“回侯爷,他们...他们从去年陛下登基之后便一直忙碌到现在。” “什么?” 陈堪不由得一惊,脸色忽然凝重起来:“你的意思是,他们从去年到现在一直在工作?” “元正呢,休沐呢?” “他们没有休息的时间吗?” 李适苦笑道:“大人说笑了,自陛下登基之后,国库凋敝,四处都需要宝钞补漏,哪里有时间给我们这些苦哈哈休息,一日能睡上三个时辰便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那为何整个宝钞司就这么点人?” “年轻一代的匠人呢?” 陈堪面色凝重的问道。 他明明记得很清楚,自太祖爷定下四民之后,不论是军籍还是匠籍,都是父传子子传孙,理论上来说,宝钞司里应该有着老中青三代人才对。 但现在为何只有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 陈堪目光凌厉的看着李适。 李适张了张口,却是无奈的低下了头。 陈堪又看向那两个脸上还带着各种物资,刚刚换上官服的刘大人和王大人。 只见两人闪躲的目光之中带着一丝悲愤,但对上陈堪询问的眼神之时,却是沉默不语。 陈堪又将目光看向下方的匠人,无一例外,被陈堪目光扫到的匠人,全都低下了头。 陈堪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对劲,这些人,绝对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 第254节 陈堪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整个宝钞司的气氛瞬间沉闷起来。 许多匠人有心想要大声辩解,但一看见陈堪那张年轻的脸,眼神又瞬间黯淡下去。 “侯爷,属下或许知道为什么宝钞司只有这么点人。” 就在陈堪准备动用强权威压之时,耳后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陈堪回首,就见张三一脸悲悯的看着眼前光着膀子的匠户。 “说!” 陈堪口中冷冷的吐出一个字。 张三闻言,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他知道,一般这个时候的侯爷,已经处于盛怒的当口。 而三个官员听见了张三的话,眼神之中则是不由自主的闪过一抹绝望。 张三凑近陈堪的耳朵边上,尽量压低声音道:“侯爷,如果属下猜得没错的话,这些匠人的后人,恐怕都已经脱离了匠籍。” 张三的声音不大,但还是被下方的匠人们听了进去。 匠人们脸上顿时闪过绝望之色,片刻之后,在李适和两个提举司官员的带领下,哗啦啦的跪在了陈堪面前。 李适道:“下官欺瞒了侯爷,还请侯爷治罪。” 匠人们开始求饶:“侯爷饶命,小人们也是迫不得已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陈堪有些愣神。 “诸位这是做什么?” “侯爷,不是小人们不愿意遵循太祖爷定下的户籍制度,委实是活不下去了啊。” 场中有些上了年纪的匠人,突然就开始哭泣。 “侯爷,还请侯爷可怜可怜我们。” “小人给您跪下了。” 宝钞司的三个官员跪在陈堪面前,满脸苦涩。 李适道:“侯爷,事到如今,下官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宝钞司里,已经没有年轻的匠人了,他们就是宝钞司的最后一批匠户。” 陈堪将询问的目光看向张三,既然张三说他知道原因,陈堪便没打算让李适去说。 简单来说,陈堪现在已经不信任宝钞司的任何一个人。 见陈堪不为所动,李适一脸苦涩的又跪了回去。 张三只觉得被陈堪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不由得下意识的挠了挠脑袋。 “大人,这个,您知道匠户的征调制度吗?” 陈堪斜眼看着他:“废话,赶紧说。” 张三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一下跪在陈堪身前的那些匠人,低声道:“大人,朝廷征调匠户是不给钱的。” 陈堪一愣,随后心中忽然像是划过一道闪电。 继而脸色一变,也开始苦笑起来。 “原来如此。” 他懂了。 难怪这些匠人在自己问出那个问题之后会是一脸惊恐的神色。 感情他们是将自己当成朝廷派下来调查匠户的陈扒皮了。 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陈堪心中苦涩无比。 这就是老朱引以为傲的户籍制度啊。 他原本还以为只有军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没想到匠籍更严重。 简单来说,老朱登基之后,制定了军籍与匠户世袭制度。 即匠户的儿子也必须是匠户。 这样朝廷就会有永远用不完的工匠。 但是他却没有考虑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匠户是靠手艺吃饭的。 但...朝廷在征调匠人的时候,并不支付给匠人相应的薪水,也就是说匠人要给朝廷白打工。 本来匠人可以依靠自己的手艺养家糊口,但被朝廷征调之后,匠人没了收入不说,反而变成了吃白饭的。 匠户依靠手艺养家,变成了一家人养着匠户给朝廷打白工。 长此以往,匠户要么成为逃户,要么干脆便找关系甚至花钱找官府改户籍。 这就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匠户越来越越少,朝廷征调匠人变得越来越困难。 一旦征调到一个匠人,就往死里用。 而其他匠人见给朝廷免费做工的时间越来越长,也干脆直接开启全家大逃亡或者将家中子嗣过继他人。 总而言之,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大明的匠人便会彻底消失。 陈堪站的位置太高,以至于他一开始忽略了这个可能性。 现在陡然明白过来,脸上不由得露出悲怆之色。 他是实在没想到,大明的匠户过得这么惨。 难怪宝钞司那么大衙门,却只有这么点人,也难怪宝钞司会忙碌到需要衙门主官上一线。 朱棣登基到现在,大赏功臣,赐封外国使节,安抚各地,哪里都需要钱。 大量的宝钞被朱棣挥洒出去。 造成的结果便是宝钞司的匠人连续不断的工作了将近一整年的时间。 难怪自己刚刚进入宝钞司,会出现看匠人像看工具似的错觉。 可不就是工具吗? 这么大的工作量全部压在这么点人身上,也不怪他们在听见今日停工之后会如此激动。 试问,在这样的情况下,谁还愿意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匠户? 陈堪有些歉意的看着李适,随后转头看着跪了一地的匠户,歉意的拱手道:“抱歉,本侯是真的不知道诸位的日子过得如此凄惨。” 离陈堪最近的那个匠人看见陈堪的样子,不由得惨笑道:“这就是命,不怪侯爷,小人们只求侯爷不要将这里的事情上报给朝廷,小人们愿意受朝廷的驱使至死。” “只求侯爷,放小人全家老小一条生路。” 其他的匠人们听见这话,也止不住的开始给陈堪磕头。 “求求侯爷开恩,求求侯爷开恩。” 看见匠人们如此作态,陈堪嘴里泛起一阵苦意。 他突然有些理解李适这个八品小官了。 今天这一幕,就算不是李适安排的,也定然是他在背后推动的,目的便是要借自己的口将匠户的窘态上报给朝廷。 否则,宝钞司便不会不遮掩此事。 第二百七十章 规划 “都起来吧。” 既然搞清楚了事情的真相,陈堪还不至于去责怪他们。 说到底,这不是他们的错,而是朝廷,是老朱的错。 “侯爷,下官有罪,还请朝廷治罪。” 李适躬身立在陈堪身前,眼神之中有歉意,有释然。 陈堪示意张三去将匠人们扶起来,并允诺不会追究他们的责任,便示意宝钞司的三个官员跟自己来。 走到一处僻静的房间之后,陈堪的眼神陡然冷冽下来。 李适与刘王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满脸颓然的跪在陈堪面前。 “侯爷,下官等人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出此下下之策。” 在外面人太多,陈堪也不好发作。 现在房间之中就只有他们四人在,陈堪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 “哼!” 他冷哼一声,怒道:“你们当然有罪。” 听见陈堪的怒哼之色,三人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绝望之色。 “出了这种事情,为何不与本侯直言,为何不上报朝廷?” “反倒煽动匠人与本侯哭诉,你们简直,其心可诛。” 陈堪一脸怒容,真正让他生气的原因,不是因为那些匠人的悲惨境遇,而是这么大的事情,他们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却偏要用这种方式将陈堪架在火上去烤。 陈堪可以容忍他们的向自己诉说自己的悲惨遭遇,但绝不能容忍三人利用自己的同情心。 李适朝陈堪一拱手:“侯爷明鉴,不是我等不想上报朝廷,委实是上报无门啊。” “宝钞司这种地方,平日里唯一能与外界接触到的人便是宫中运钞的内侍,可他们只管催促印钞的进度,岂会管匠人的死活。” 陈堪怒不可恕道:“户部呢,户部的官员是是吃白饭的吗?” 李适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 王刘二人见状,就要开口,但嘴巴还没张开,便被李适制止。 李适道:“侯爷,户部是不会管这些事情的。” 第255节 说完,三人非常有默契的不再开口。 显然其中还有更深的事情三人不欲与陈堪分说,或者说不敢与陈堪分说。 陈堪沉思片刻,忽然明白了三人的顾虑。 匠户制度是太祖爷亲自定下的,户部也没可能更改。 更何况,户部作为既得利益者,也不会去更改。 简单来说,朝廷征调匠户,是各方都受利的事情,户部也好工部也好军中也好,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至于匠户的死活,没有人关心。 因为一旦要开始关心匠户的死活,那就意味着朝廷又要多出一笔开支。 给匠户发工资,凭什么? 几十年了,大家用的都是免费的匠人,到了我这里就要给匠人发工资,那不是让后来者戳脊梁骨吗? 很快—— 陈堪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说到底,还是利益在作祟。 跟军籍制度一样,都是少数上层人剥削大多数底层人的典范。 “罢了,念在你们为官还算勤勉的份上,本侯这一次不和你们计较,起来吧。” 半晌之后,陈堪对着三人罢了罢手。 三人面面相觑,脸上皆是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位侯爷,这么容易就放过了他们? 李适率先站起身来,拱手道:“多谢侯爷开恩。” 看着三人脸上的忐忑之色,陈堪淡淡的说道:“此事本侯不会放任不管,尔等下次谨记,有什么事情多和本侯商议,不要自作聪明。” “是,多谢侯爷开恩。” 三人再度朝陈堪一拱手。 眼神之中尽皆带着惊喜之色。 他们是宝钞司的官员,宝钞司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们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但他们卑微的身份,根本无力改变现状,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 谁知道下一次宝钞司再来这样的大人物是什么时候? 见三人脸色逐渐安定下来,陈堪也收起了严肃的表情。 他叫三人过来,只是为了敲打一下三人,同时也是告诉他们,宝钞司今日由他接手了,而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听话。 至于匠户的事情,和军籍制度一样,还需要从长计议。 朝廷已经使用习惯了免费的劳动力,陡然提出让朝廷给他们发工资,别说六部官员不会同意,只怕就连朱棣都不会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 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陈堪起身来到外面。 他很清楚,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 看着眼前目光闪躲的匠人们,陈堪对张三招了招手吩咐道:“去,告诉许远,让他去北城银库取十万两银子,其中五万两运到宝钞司,另外五万两......” 待张三领命而去,陈堪将匠人们聚集在一起。 见匠人们看着他目光闪躲的样子,陈堪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些人,祖祖辈辈都是手艺人,他们是大明最宝贵的科研专家。 这要是放在后世,这些人都是需要国家好吃好喝供起来的人才。 但大明没有好好的使用他们,反而将他们变成了只会干活的工具。 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还好自己来了,既然要改变大明,那就从宝钞司开始吧。 “制作钞纸与印钞的负责人留下,其余人放假三天,都散了吧。” 放假三天,让这些精神紧绷的人好好休息一下,这是应有之意。 陈堪话音一落,就见所有匠人满脸激动。 三天的假期,意味着他们可以回到家中好好的陪伴一下家人,也可以好好的放松一下紧绷的精神,还能让已经濒临崩溃的肉体得到充分的休息。 放假,在今天之前,他们是绝对不敢想的。 宝钞的制作进度实在太紧了。 看着眼神之中充满了感激之色的匠人们,陈堪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 “诸位,三天后见。” 匠们一哄而散。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和家人团聚了。 匠人们散去,只留下了两个负责钞纸与印钞两个车间的老匠人。 陈堪走到他们面前,一脸和蔼的问道:“两位老人家,怎么称呼?” 两个老匠人都已经上了年纪,一个面色黝黑,约莫五十来岁,另一个须发皆白,怎么看都至少六十岁打底。 须发皆白的老匠人朝陈堪拱手道:“不敢当侯爷敬称,小老姓谢,您叫我老谢就好。” 面色黝黑的老者道:“小人没有大名,宝钞司的匠人们都叫小人老黑。” “老谢,老黑。” 陈堪笑了笑,拱手道:“谢老,黑老,可愿陪本侯逛一逛这宝钞生产之地?” 跟出门来的李适三人闻言,也想跟在陈堪的屁股后面,但是被陈堪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宝钞司放假,他们三人也放假。 况且,有他们三个跟着,自己还怎么打听宝钞司的一些细琐事情? 两个老匠人对视一眼,老谢道:“侯爷想看,小人自当相随。” 三个官员见状,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只好暂时先离开。 反正放假之事是这位侯爷提出来的,就算要追责,也追不到他们头上。 老谢和老黑见宝钞司里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便带着陈堪在山谷里逛了起来。 造纸和印钞的流程,陈堪已经看过一遍。 所以陈堪主要观察的,是整个山谷的外部环境。 而陈堪这么做的目的,是因为他刚刚走进山谷的时候,便发现这座山谷非常隐秘。 三面环山,仅有一条路可以出入。 且山谷之中还有一条溪流流淌,水量并不算小。 跟着两个老匠人走进山谷深处,一条瀑布便映入陈堪的眼帘,而瀑布边上,还有一条青石砌成的水渠流向制作宝钞的厂房方向。 “侯爷,这条水渠便是咱们制作钞纸主要的水源,同时,匠人们饮用的泉水也是从这里而来。” 老黑指了指瀑布,又指了指水渠给陈堪介绍了一番。 陈堪点点头,跟着两个老匠人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将整个山谷的情况摸了一遍。 然后陈堪便发现这个地方简直就是研究秘密武器的天选之地。 难怪当初太祖爷会选择把制作宝钞的地址选在这里。 简直就是一个缩小版的青龙峡。 游玩整个山谷,陈堪将两个老匠人送到出口,便回到李适为他安排的房间之中,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他需要重新规划一下这个山谷。 首先便是宝钞司,除了保留造纸的工艺之外,摒弃掉现在的所有工艺,采用流水线的工作模式,将整个工作流程重新规划。 另外就是山谷深处那条瀑布,简直就是为陈堪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量身定制的。 新型的宝钞,陈堪不打算再用使用雕版印刷的方式。 水力冲压,制作出来的纸币不仅精美,并且具有极高的防伪效果。 准备一套磨具,再把油墨换成墨条,制作宝钞之时,先在摸具之上印出宝钞的面额与图案。然后使用冲压技术,在印好的宝钞正反两面再覆盖上两张薄薄的白纸。 三张纸压成一张,防伪效果便能大大的提高。 而想要使用水力冲压,还需要先制作水车和冲压机器。 这些对于陈堪来说算不上什么难题,因为采用的是最原始的水力驱动,以大明如今的制作工艺,完全能将陈堪想要的东西制作出来。 除了效率不高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缺点。 当然,这里的效率不高,是跟后世全自动的机器相比。 相比全靠人力纯手工制作,效率依旧是惊人的。 另外,宝钞的面值不同,所采用的油墨的颜色也不同。 这点倒是不需要陈堪再去研发新的墨水,宝钞司之中就有不少的存货。 因为宝钞司的宝钞,也不都是一个颜色。 另外,这个山谷这么大,光有一个宝钞司实在是太浪费了。 并且山谷之中的水位落差极大,冲压线除了用来冲压宝钞之外,完全足以再负担起制作其他精美零部件的重任。 没错,陈堪想的便是火铳。 早在蜀中围剿佛子之时,陈堪便与单百户夸下海口,用不了几年,便能让大明的军队都装配上碎发的火铳。 但自蜀中回来之后,先是被大婚之事耽搁,刚刚结完婚,又马不停蹄的冲到云南。 现在既然有时间了,那就干脆将火铳与宝钞之事一同进行。 正好借用这个山谷的地利和宝钞司的工匠,也省得陈堪还要寻找一个保密性极强的地方。 第256节 ...... 下令所有人不得打扰自己,陈堪废寝忘食的在房间之中待了一个下午。 直到窗外的阳光逐渐消散,随行的亲卫为昏暗的房中点上了巨大的牛油蜡烛,陈堪也终于完成了他想要的东西。 看着自己面前厚厚的一摞图纸,他的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图纸之中包含了整个宝钞与碎发火枪的制作工艺,以及整个山谷的改造图。 毫不夸张的说,一旦陈堪面前的图纸泄露出去,不管是哪个国家得到,都能将国力往上抬一个阶梯。 这就是穿越者真正的力量,随意一个在后世已经烂大街的东西,放到这个时代都属于降维性的打击。 伸了个懒腰,陈堪这才想起今天自己还没吃饭。 拉开大门走出房间,房门前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 陈堪有些诧异的看着许远:“许远,你怎么来了?” “别人来,属下不放心。” 许远朝陈堪一拱手,笑道:“大人,被您猜对了,除了新城侯张辅以外,其他人,隆平侯,成国公等人先后去了锦衣卫的诏狱......” 陈堪微微颔首,现在他不想去想盛庸的事情。 忙碌了一天,他的体力和精力都消耗了不少。 当下最重要的,是吃饭! “有吃的吗?” 陈堪问了一声,张三便很狗腿子的从人群之中钻出来。 “侯爷,公主殿下怕您吃不惯外面的饭食,将家中的厨子给派过来了,还有还有,您的房间也安排安排好了。” 陈堪闻言,满意的点点头。 这就是权势的好处,他只需要有一个念头,便会有无数人前仆后继的去帮他完成。 不过,陈堪暂时是还没有住在这里的打算。 让张三端过来饭菜,大吃了一顿之后,陈堪便将今日画好的图纸装进袖子里,带着人连夜赶回了京师。 第二百七十一章 核心工艺的价格 翌日,陈堪一大早便进了皇宫。 足足与朱棣谈了一个上午,这才离开皇宫朝城外而去。 就在陈堪离开皇宫不久之后,户部与工部突然就动员了起来。 尤其是工部,当天便从十八坊再次征发了上千名攻工匠。 整个京师的文成武将都在猜测朝廷为何如此大动干戈,但朱棣始终没有站出来解释过一句。 与此同时,兵部的兵仗局与军器局也抽调了一部份工匠出城。 真正知道朱棣要干什么的,唯有兵部,户部,工部的三位尚书,以及城外天界寺的一个老和尚。 “起风了。” 一群工匠愁眉苦脸的路过天界寺大门口,道衍站在大雄宝殿上,背对着佛足的金身,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 无名山谷之中,看着原来的宝钞司已经变成了热火朝天的大工地。 陈堪满意的点点头。 国家机器的力量是强大的。 昨日才从陈堪笔下出现的规划,今日便已经开始动工。 第三天,宝钞司原来的工匠逐渐回归,在知道了陈堪的计划后,也开始自觉的加入了建造山谷的大军之中。 从北城运过来的银子,则是全部变成了工匠口中的粮食。 每日里不仅干饭管够,更是有着几大片冒着油光的肥肉。 足有巴掌大小。 陈堪背着手到处转悠,不管走到哪里,迎接他的都是一片感激的目光。 从来没听说过朝廷征调做工还管饭的,管饭也就算了,每日还有工钱拿,还有肉吃。 这样的日子哪里是在做工,这是来享受来了。 受到陈堪恩泽的人还不止是山谷之中的工匠和官员,守在山谷外面的将士伙食标准也和所有人一样。 一大碗冒尖的蒸米饭,浇上油汪汪的肉汤,再给你搭配上两片巴掌大小足有一指厚的肥肉片子。 这日子不就是传说中的神仙日子吗? 没有人偷奸耍滑,也没有人偷工减料。 不过三五日时间,山谷之中便有了个大致的轮廓。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在参与山谷的建设。 其中有二三十个工匠,正在依照陈堪给的图纸,在距离溪流不远的一处空地上建造一栋精致得有些过分的小木屋。 这栋小木屋,当然是陈堪以权谋私的产物。 接下来陈堪需要在这个山谷之中待上整整三个月,三个月的寂寞生活,以陈堪这种性格怎么可能忍得住。 当然是建造一个小窝把大眼睛萌妹接过来一起生活啊。 时间来到第十天,正在瀑布下方的深潭里游水的陈堪得到了工匠的禀报。 说他的小别墅已经完工。 陈堪只穿着一条亵裤便朝着那片空地冲了过去。 想想今夜便能将大眼睛萌妹接过来,开始与世隔绝的二人世界的日子,陈堪心里便是一阵火热。 大明工匠的技艺,早在陈堪装修宅子的时候便已经有所体验。 一栋小小的二层木楼静静的矗立在溪流边上,木楼前方,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的花草都是从山谷之中就地取材的产物。 走进木楼之中,桌椅板凳一应俱全。 只需要带上生活物资便能直接拎包入住。 陈堪的眼眶忽然有些湿润。 没错,这就是他理想之中的家。 侯府很大,但对于陈堪来说,太空旷了。 这样的一座木楼,刚刚好。 陈堪已经开始想象,他在花园之中锄草,大眼睛萌妹一脸温柔的叫他吃饭的场景。 如果再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那就是家的味道。 陈堪一刻也等不及了,带着亲卫便打马冲回了京师。 今天就搬家! 风风火火的冲进了侯府,将搬家的消息传递给云程之后,陈堪便将一脸懵逼的大眼睛萌妹抱上了马车。 那座精致的木楼肯定是没办法容纳这么多下人的。 所以管家云程精挑细选了二十个做事靠谱的下人去照顾侯爷和公主殿下。 云程还在为二人准备生活物资,陈堪便已经和大眼睛萌妹上了马车,率先出城进了山谷。 陈堪打赌,孤独惯了的大眼睛萌妹一定会喜欢上那栋小楼。 进了山谷,绕开大工地,陈堪牵着大眼睛萌妹上了二楼的露台。 山谷之中清新的空气,还有散发着木香的小楼一瞬间便俘获了大眼睛萌妹的心扉。 “我决定了,以后就住在这里不走了。” 大眼睛萌妹的霸气宣言响起,陈堪忍不住微微一笑。 他就知道,大眼睛萌妹和他一样,都是受不了寂寞的人。 太大的宅子住起来总不是那么回事儿。 房子大了,就好像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被拉远了。 那种感觉,陈堪不喜欢,朱月澜也不喜欢。 云程身为侯府的管家,侯府的迎送往来都需要他在府中负责,所以,他便留守在侯府。 不过山谷之中也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 很快,从侯府跟来的下人便将小楼装饰起来,一个温馨的小家,让陈堪和大眼睛萌妹都开心得不行。 ...... 数“日”后,山谷之中的各项工作逐渐竣工。 山谷深处的瀑布旁边也多出来一排排木房子。 在这些木房子竣工的当天,便住进去了一批与宝钞司毫无关联的工匠。 他们来自兵仗局和军器监。 瀑布上也多出来一架架水车,水车旁边,许多架子上上面挂着一柄柄巨大的铁锤。 石锤下方,是一座座精美的基台。 当水车开始工作的时候,那一柄柄铁锤便会不断捶打下方的基台。 冲压装置的运行原理很简单,效率也比人要高得多。 所以这个装置一出来,便被工部的官员们奉为神器。 若是打造兵刃与铠甲也能使用这种装置,那岂不是意味着...... 第257节 陈堪刚刚走到这里,便看见一众兵部与工部的官员正在用一种陈堪很难理解的目光审视着这些冲压装置。 那眼神,比看自己的老婆还要具有侵略性。 见陈堪懒洋洋的朝这边走来,官员们瞬间疯狂了,一下子便围上了陈堪。 “侯爷,此物,可否献给朝廷?” “侯爷,我们兵部愿意花钱购买一套,哦不,十套,价格好商量。” 陈堪一头黑线,他做出来这些东西,本身就是为了提高效率所用,这些官员竟然用钱来侮辱他。 看不起谁呢? 我陈堪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一千贯一套,谁要,本侯立刻安排匠人去装!” 陈堪果断伸出一根手指,一千贯一套的价格,堪称童叟无欺。 还上门包安装,这样的事情哪里去找,这些人简直赚大发了好吗? ... 气氛忽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有官员苦着脸道:“大人,这些东西一千贯,是不是有点贵了?” “是啊大人,能否便宜一点?” 看着眼前的官员面露难色,陈堪脸上扯出一抹冷笑:“一千贯一台,不二价。” “这这这...不是明抢吗?” 有官员不忿的看着陈堪,就算这些东西全是用精钢打造的也不值一千贯,这不是抢劫是什么? “吧嗒!” “答对了,就是明抢,爱要不要。” 陈堪可不会惯着他们。 这些官员,来到工地上球用没有,只知道背着手指点江山。 明明陈堪已经说过,不需要官员过来,只需要工匠过来施工就行。 但不管是兵部还是工部都派出了官员来到这里,说白了,不就是想偷师白嫖嘛。 真以为陈堪有这么蠢,什么都毫无保留的教给他们? 陈堪收钱,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就是要告诉他们,什么都白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想学核心工艺? 可以,先交钱! 反正没有图纸和具体参数,这些东西就算陈堪送他们一台,他们短时间内也很难仿制出来。 就算仿制出来,他们也会发现,与其自己做,不如从陈堪手上买。 至于眼前这些东西,陈堪就当是送给朝廷打响名气用了。 当然,陈堪也不可能把这些东西当成独家生意来做。 因为这些工具的应用范围实在太广了,除了铠甲与兵刃这些军工方面的制作,农用方面的农具也可以使用冲压工艺,无非就是换个模具。 甚至铸造银锭和金锭以及铜钱。 总的来说,这个市场不是陈堪能一口吃下去的。 陈堪很想将这些东西快速推广出去,但他更知道,免费送出去的东西,别人一般都不会珍惜。 见陈堪态度坚决,一干官员脸上露出了纠结之色。 一千贯一套的冲压装置,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心理预期。 偏偏这些东西是眼前这个完全不讲道理的侯爷造出来的。 就算是强买强卖,他们都没有哪个资格。 但若是就此放弃,他们又确实舍不得。 “侯爷,当真没有再次议价的可能性吗,国库的情况您也知道,实在是没钱啊,还请侯爷从大局出发,为边疆的将士们考虑一下。” 有官员还是不愿就此放弃,为此直接搬出了大义的名分。 “我可以给你们两个选择。” “第一,你们直接花一千贯从我这里买成品。” “第二,你们花一万贯从我这里买图纸自己造。” 想了想,陈堪还是决定放宽一点口子。 这东西早晚都是要上交国家的,趁着朱棣还没反应过来,先赚点钱是正事。 第二百七十二章 最能振奋人心的事情 一千贯和一万贯的巨大差额,顿时让在场的官员一愣。 花一万贯买一张图纸,还是花一千贯买一件成品? 这是个不需要怎么纠结的事情。 成品,买十台就是一万贯,若是有了图纸,他们便可以造出来一百台,一千台。 造出成品之后,又可以卖给别人,相信那些商人是很乐意为朝廷买单的。 不过一万贯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们在场的官员级别最高的也就是一个职方司郎中,况且,买图纸肯定不是他们某一个部门买,因为冲压装置大家都需要用到。 一众官员三言两语的商量了一下,最先开口那个官员看向陈堪,拱手道:“还请侯爷给下官一些时间,我等回到京师禀明上官之后,再做决定可否?” “当然可以。” 陈堪点点头,强买强卖的事情他也做不出来。 左右不过是一个水动力冲压装置罢了。 况且,收钱主要还是为了朝这些官员们传递一个信号。 国家看上了什么东西,最好出钱去买,而不是一句话便拿走别人的劳动成果,否则,还有多少匠人愿意制作出新的东西? 一群官员急匆匆得到回去京师了。 而整个山谷,也与最初的模样大相庭径。 花十天时间将整个山谷改造了一番,在陈堪看来,这个代价花得很值。 至少现在看来,整个无名山谷已经很有后世的工业园区那味道了。 虽然这里的建筑大多是木头结构,但刷上一层生石灰之后,一片洁白之中看不到任何一个污点,再加上生石灰防腐,使用的年限未必就比后世的砖墙结构差了。 在改造的基础上,陈堪还划分出来休息区,食堂,公园等公共设施。 后世的工厂虽然被人称之为夺命流水线,但该说不说,流水线工作模式确实是能够最大限度的提高工作效率的运行方式。 今日是山谷竣工的第一天,陈堪让李适将所有的匠人召集起来。 随后便让自己的亲卫从家里搬出几个木头箱子。 陈堪深知,想要让一个人死心塌地的为你卖命,最重要的便是解决他的后顾之忧。 而宝钞司这些工匠,他们的后顾之忧便是家人。 朝廷坑爹的匠户制度不仅剥夺了他们赚钱的能力,反而将他们生存的压力强加到了他们的家人身上。 不解决这个问题,想要这些人安安心心的在宝钞司工作,那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陈堪又不可能给他们发工资。 一旦陈堪开了这个先例,那就意味着匠户制度的弊端彻底暴露。 朝廷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以陈堪对大明这群官员的了解,他们宁愿匠户彻底绝种,也绝对不会愿意给他们发一分钱。 一个人去挑战整个国家机器,那是打着灯笼进茅厕,找死! 想要彻底改变大明的户籍制度不是那么简单的。 所以陈堪能做的,便是以朱棣的名义给匠人们发钱。 君父赏赐自己的臣民,那是恩赐,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但陈堪要是敢说这是发给匠人们的薪水,明天朝堂之上就会对他群起而攻之,连方孝孺都保不住他。 匠人们在老黑和老谢的带领下静静的站在广场上,这三百余人,就是宝钞司起家的资本。 李适,王昉,刘坤,宝钞司三个有品级的官员立身于陈堪身后。 “新的宝钞司,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已经建立起来了。” “这十天时间,大家的辛苦,本侯也都看在眼里。” “本侯知道,你们许多人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短短三天的休息时间,根本不足以让大家恢复正常状态。” “但是,没办法,国家的发展离不开各位。” “大明朝也不能失去你们。” 陈堪的例行讲话,并没有调动起来一干匠人的情绪。 陈堪也不以为意。 这些工匠今日还能站在这里,已经是对他这位侯爷最大的尊重了。 要是换成陈堪站在他们的位置上,一旦上官敢放他回家,他就敢跑到天涯海角去。 就算上官不放他回家,他也会想办法逃到天涯海角。 至于回来继续干活,那是不可能的。 第258节 陈堪没有废话,对着一旁的张三招了招手。 张三会意,与几个亲卫将几个木箱子抬到了陈堪面前。 “陛下体谅诸位的辛苦,让本侯为诸位准备了一点小礼物。” 对于这种施恩于人的事情,陈堪向来不会假借他人之手。 所以,在箱子抬到面前之后,他便亲自打开了木箱的盖子。 自古以来,不管是什么工作性质,发钱的时候总是最振奋人心的时候。 现在也不例外。 这些匠人,许多人已经白白为朝廷工作了十年二十年,这期间别说钱了,就连吃饭还得自己从家中带过来。 朝廷唯一给他们的东西,便只有山谷后面的山泉水。 许多人眼神之中已经开始弥漫起贪婪之色。 但更多的人却是激动。 难道说,这位侯爷,是要补上这些年朝廷欠他们的粮饷吗? 一众匠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陈堪。 见状,李适翻开手上的花名册,看向匠人们笑道:“一群杀才,这都是陛下体谅你们啊,每人二十两银子,本官念到名字的上来取。不得多领,不得冒领。” 此言一出,一些匠人顿时忍不住老泪纵横。 从来只有他们给朝廷送银子的份,什么时候朝廷给他们发过银子? 不会是在做梦吧? “何阿财~” 李适开始顺着花名册念名字。 一个有些憨厚的中年汉子在众人的推搡之中,颤颤巍巍的走出人群。 “小...小人在!” 李适不满道:“看本官干什么,领银子啊。” 陈堪从箱子里取出两块银锭,见何阿财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微笑着将银锭塞进了他的手上。 随后嘱咐道:“银子你可得拿好啊,要是丢了,可就没有再领的机会了。” 何阿财的双手有些颤抖。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总觉得这两锭银子格外的沉重,一时间竟然有些让他不堪重负的感觉。 银子,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摸过了。 “谢...谢侯爷!” 一个壮硕的大老爷们儿,眼泪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 “是谢陛下!” 陈堪严肃的纠正了一句。 何阿财赶忙改口:“是,谢,谢陛下!!!” 而其他匠人,见何阿财竟然真的领到了银子,眼神之中的羡慕怎么也隐藏不住。 李适也是有些唏嘘,他在这个小小的衙门里待了十几年,每日里与这些匠人们朝夕相处。 他太清楚这些匠人的日子过得有多苦了。 看着李适的样子,陈堪忍不住提醒道:“下一个。” 李适如梦初醒:“下一个,林二狗......” ...... 三百多人,每人二十两银子,算下来便是六千多两银子花了出去。 但陈堪却觉得很值。 因为他第一次在这些匠人麻木的脸上看见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当然,最主要还是这些银子都是朱棣的,不是他的。 花再多,陈堪也不会心疼。 发完了钱,陈堪笑眯眯的看着宝钞司的三个官员。 “还有三个人没发呢。” 李适一愣,随后有些难以置信的指了指自己:“侯爷,下...下官也有?” “当然有,都说了,这是陛下赏赐给宝钞司的,怎么,你不是宝钞司的人吗?” “下官,这个,我......” 李适激动得语无伦次,直到陈堪将两锭银子塞到手中,他仍然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王大人,刘大人,怎么,还要本侯亲自拿给你们吗?” 两人一个激灵,赶忙摇头:“不劳烦侯爷,下官自己动手。” 所有人都分到了银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激动之色。 一旁的张三见状,脸上闪过一抹不屑的表情。 嘀咕道:“二十两银子就高兴成这样,出息。” 随后不自觉的露出傲然之色。 因为他在跟了侯爷半年多时间后,已经实现了财富自由! “行了,银子发完了,接下来说说怎么制作宝钞的事情。” 陈堪现在的话比圣旨更管用。 匠人们赶紧收敛了脸上的激动之色,一脸狂热的看着陈堪。 “老谢,老黑!” “小人在。” “你们依旧负责钞纸与印钞两个车间。” “李适......” 陈堪迅速将在场的三百多人分成了十五个小组。 每个小组二十人,分别负责不同的程序。 与陈堪刚刚来到宝钞司看见的情况相比,将每个环节单独拆分出来,无疑能够大大的降低所有人的工作强度。 至于要怎么运转磨合,那便是明天开工以后的事情了。 “往后,每日辰时上工,酉时下工,中午休息一个时辰,每日管两顿饭,每逢初一十五休沐,家中有事需要请假者,找李适即可。” 宣布完最后一条命令之后,陈堪大手一挥:“散了!” 朝八晚六,八小时工作制,每个月休息两天。 这些条件,任何一条,放在十天前都是他们无法想象的,而现在,陈堪一句话,便将这些东西变成了现实。 陈堪甚至能在他们的眼中,看见了一丝对自己的狂热。 陈堪相信,他们一定会爆发出远超自己想象的工作热情。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大殿争端 “开工。” 无名山谷的瀑布边上,随着李适一声大喝,数十位工匠骑上了驱动水车转动的踏板之上。 在人力和水力的双重加持之下,连接基台杠杆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 “咚...” 巨大的铁锤重重地砸在基台上方的模板之上。 有匠人迅速取下被冲压完毕的模具,又在基台之上放上一个新的模具。 “侯爷,成功了...” 匠人们略显激动的声音响起。 陈堪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激动。 伸手从匠人手中取过一张裁剪好的钞票,细细的观摩起来。 事实证明,陈堪的理论是可行的。 先在一张纸上印刷好面值与图案,再用白纸包裹,将三张纸压成一张。 这样做出来的宝钞,面值与图案依旧清晰可见,但表面上却多出来一层保护层。 这种宝钞,伪造难度极高,陈堪不相信,有人可以在不使用水力冲压的情况下完成。 别说仿制,就连陈堪为了研究这种钞票的制作方法,也足足带着宝钞司的匠人们研究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主要的难点在于就算压力足够强大,想把三张纸压成一张纸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事情。 两个月以来,陈堪带着宝钞司的匠人们使用了米浆,鱼胶,桃胶,松油等各种类似于胶水的物质都没能成功。 最后还是一个经验老道的匠人向陈堪提供了将用来印刷的纸张纤维做粗,再覆盖细腻的婊面这才算将这个难题攻克。 而冲压出来的宝钞,只需要再进行最后一道工艺,浸油,便可以进行裁剪。 陈堪迫不及待的将拿着手中沉重的钞纸走到印钞车间,随后亲自将手中的钞纸浸入桐油之中。 然后挂在大太阳底下开始晾晒。 一群人瞪大了眼睛盯着钞纸上面的油迹一点点的被晾干。 终于—— 两个时辰之后,陈堪手上多出来一沓精美的宝钞。 第259节 宝钞的面额依旧是壹贯,伍佰文,叁佰文,贰佰文,壹佰文。 为了区分面值,陈堪直接采用了后世钞票的颜色,一贯的宝钞做成了赤红色,伍佰文的做成了绿色,叁佰文做成褐色,贰佰文的做成了青色,壹佰文的做成了酱紫色。 且因为浸透了桐油,宝钞还多了防水的功效。 看着手上的宝钞,陈堪脸上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微笑。 自己做出来的宝钞,相比大明粗糙滥制的宝钞,何止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的差别。 大明的宝钞,拿来擦屁股都嫌硬,而陈堪造出来的,若说他不是宝钞,而是艺术品,他相信一定有许多人愿意花高价收藏。 “精美,太精美了,这简直就是艺术品。” 李适眼睛都看直了,他实在很难想象,原来宝钞还能造成这个样子。 他手中同样拿着一沓宝钞,此时,他正拿着宝钞轻柔的抚摸,仿佛这不是宝钞,而是一个绝色美人。 与此同时,陈堪还在钞票上面设计了好几个防伪标志。 一个便是面值处,摸起来手感沙沙的,仔细感受,上面还有许多小坑,凹凸不平的感觉让人看起来不像是印刷出来的,而是雕刻出来的,并且,连面值是多少都能靠手摸出来。 另外便是左上角与右下角,多了两处水印,水印是用姜黄水写成。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唯有对着太阳光才能清楚的看见镶嵌在纸下的面额。 这样的防伪手段,与后世的钞票当然是没法比,但放在大明,这就是降维打击。 陈堪又将宝钞放进水里试验防水性能,依然没有任何问题。 最后,陈堪将宝钞交给了一个匠人,这位匠人是位揭画大师,手艺精湛到可以将一层宣纸揭成三层。 宝钞本就是用三层纸张冲压而成,不排除被有心人揭成三层使用的可能性。 但很快,陈堪就知道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经过匠人之手,宝钞从一张变成了三张,但厚度也变成了宝钞的三分之一。 只要将防伪知识宣传到位,什么样的宝钞是正版,什么样的宝钞是仿造的,很轻易的便能辨别出来。 更不要说厚度薄了那么多,就算是个瞎子,也能靠手感摸出来。 “大功告成。” 经过多轮测试以后,陈堪宣布这一版宝钞制作成功。 忙碌了两个多月的匠人们闻言,眼中不可遏制的露出激动之色。 没有人知道,这两个月以来,为了造出精益求精的精美宝钞,他们付出了多大的精力。 “宝钞制作成功了,诸位辛苦。” “本侯宣布,今日休息一天,明日正式开工。” 陈堪话音一落,在场的匠人们脸上的激动之色更是难掩。 自从这位年轻的侯爷来到宝钞司之后,他们的日子就像是过年一样。 不! 甚至是比过年还要好。 每日里不仅大鱼大肉的供应他们,发给他们的两锭银锭,更是让他们这些随时被家人奚落为只会吃白饭的废物,在家人面前狠狠地长了一波脸。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位年轻的侯爷带来的。 毫不夸张的说,现在就算是侯爷要他们去死,他们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而陈堪,则是留下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之后,便带着一箱子宝钞走出了层层守卫的无名山谷。 消耗了两个半月的时间,这段时间,朱棣对于陈堪的要求可谓是有求必应,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物给物。 现在宝钞造出来了,去给朱棣吃一颗定心丸也是应有之意。 此时—— 奉天大殿之中,朱棣面前跪了一地的官员,其中不乏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头子。 以方孝孺为首的一众文官满脸决绝的跪在朱棣面前,而朱棣则是脸色铁青的看着下方的官员。 以李景隆为首的一众勋贵武将却是满脸嘲弄的看着跪倒一地的文官。 “呼呼。” 压下心头的怒火,朱棣冷声道:“诸位爱卿是在威胁朕吗?” 一个须发皆白的官员拱手道:“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否则,臣只能一头撞死在大殿之上。”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气得朱棣吹胡子瞪眼。 新任的户部尚书蹇仪一脸苦涩的的跪在朱棣身前:“陛下,如今国库穷困,实在是没办法供应大军出征啊。” 朱棣冷眼道:“朕知道,但朕又没说让大军出征,只是取一支偏师北上而已,诸位臣工何苦以死相逼?” “陛下,不是臣等逼迫陛下,是陛下在逼迫微臣啊。” “陛下也清楚,户部现在是真的拿不出钱来。” 蹇义满脸苦涩,但就是死不松口。 他觉得他很倒霉,怎么就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接替王钝成了户部尚书呢? “报~” “陛下,靖海侯求见。” 门外突然传来小太监尖锐的禀报声。 正在对峙的君臣一愣,心中同时松了一口气。 现在君臣之间的局面可谓是针尖对上麦芒,谁也不愿意多退一步。 陈堪的到来正好打破这个平衡。 “宣!” 朱棣没有过多犹豫,现在他几乎算是被一众大臣逼到了墙角,陈堪来得正好。 “宣靖海侯陈堪觐见~” 陈堪抱着箱子,喜滋滋的踏进了大殿之中。 只是脚步刚刚踏进门槛,便发现大殿之中的气氛异常离奇。 或者说,异常诡异。 大臣和皇帝,全都是一副死了妈的表情是肿么回事? 陈堪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妙,另外一只脚迟迟不敢踏进门槛。 怎么办? 是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直接跑路? 还是进去成为两方人马炮轰的隔离带? 陈堪想都没想,马上收回踏入大殿那只脚,朝满殿君臣一拱手:“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诸位继续,再见!” 话音还在大殿之中飘荡,但陈堪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众人眼前。 朱棣只觉得的心头一口逆气升起,恨不得当场吐血。 妈的,小王八蛋。 就等着你来救场,结果你他妈直接跑了? 简直是... 胆大妄为! 还有没有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大臣们的想法和朱棣大差不差,他们已经和陛下在大殿里僵持了快两个时辰。 许多老臣都已经跪得老眼昏花。 好不容易来个能救场的人,结果一言不发就跑路? 这么说有点不严谨,发是发了一言,但是没啥卵用啊。 “来人,将这混球给朕抓回来!” 朱棣出声,大殿之中立即走出一队大汉将军,直奔陈堪的背影而去。 退出大殿的陈堪则是暗道好险。 差点儿就成了他们君臣撕逼的牺牲品。 “皇宫之地,果然大凶。” 陈堪边走边嘀咕,忍不住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眼见洪武门就在眼前,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逃出生天的庆幸之感。 一边是皇帝,一边是满朝文武,惹不起,根本惹不起! 献宝钞什么时候都能做,现在还是暂时先避风头。 但...就在他快要踏出洪武门的时候,陈堪陡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离奇拔地而起。 “侯爷,陛下说了,让卑职请您回去。” 为首那大汉将军根本不管陈堪现在的姿势有多羞耻,提溜着陈堪的衣领,转个方向便朝奉天殿走去。 陈堪眨巴了一下眼睛。 仔细对比了一下自己和这队大汉将军的体型差距,果断放弃了挣扎。 然后一手提着木箱,另外一只手熟练的捂住了脸。 陈堪也不知道为什么朱棣能找到这么多大块头来给他当护卫。 按照大明平均身高一米六的高度,陈堪将近一米八的身高,不管放到哪里都算得上是鹤立鸡群一般的存在。 偏偏在朱棣面前,总能出现不同的能将陈堪像提小鸡仔一样提起来的将士。 第260节 这不科学! 大汉将军像提小鸡仔一般将陈堪提回大殿,满殿君臣同时将恶狠狠的目光看向了他。 陈堪被他们看得头皮发麻,只得目不斜视的看着朱棣的脚尖:“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棣长吸一口气,淡淡的应道:“平身吧。” “谢陛下。” 陈堪站起身来,微微歪头看着跪在一边的方孝孺。 “什么情况?” 眨了眨眼睛,方孝孺立即明白了陈堪的意思。 随后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朱棣一脸黑线的看着陈堪与方孝孺旁若无人的用眼神交流,很想呵斥一句。 “大胆!” 但看着在场的这么多大臣,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好歹也是个猴儿了,多少给他留几分面子吧。 “陈堪,有什么事情,速速道来。” 朱棣主动看向陈堪开口问道。 此举既是在给他自己一个台阶,也是给百官一个台阶。 果然,朱棣刚刚开口,朝臣们便一齐松了口气,然后齐刷刷的好奇的看着陈堪。 陈堪眼角一跳,观察了一下大殿之中诡异的气氛,然后老老实实的将手中木箱双手举起。 朗声道:“陛下,臣来复命,新式宝钞一事已经有了结果。” 陈堪话音一落,朱棣身旁的小太监赶忙小跑下来,接过木箱递到朱棣面前。 朝臣闻言,不由得伸长了脖子。 前些日子,工部与户部还有兵部罕见的联动了一波,据说为的便是宝钞之事,不过这事儿一直没什么消息传出来。 除了朱棣和六部堂官之外,其他人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 现在一听陈堪说他是来复命的,百官的注意力瞬间便落在了陈堪身上。 朱棣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所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箱子。 而是看向百官沉声道:“诸位爱卿,其他事情改日再议,今日先论宝钞之事如何?” “本该如此,本该如此啊。” 蹇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也不顾百官之首的方孝孺还未起身。 率先起身来到大殿中央。 “不知靖海侯制作出来的新式宝钞与以往的宝钞有什么不同?” 蹇义这就是属于没话找话的典型,不过这个时候,能找到话题就不错了,其余的官员也是有学有样,当即站起身来,准备重新议事。 唯有一群平日里不怎么管事的勋贵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 然后,陈堪发现文官们看他的眼光恢复了正常,但武将们看他的眼光又开始变得怪异起来。 “瓦特法克?” 陈堪站在风中凌乱。 第二百七十四章 带偏满殿君臣 陈堪很懵。 他明明什么也没干,这些人看他的眼神是肿么回事? 趁着朱棣打开箱子的当口,陈堪不自觉的挪了挪脚步。 “老师,发生了什么事情,刚才你们为啥和陛下对峙?” 方孝孺面色不变,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解释道:“阿鲁台对马哈木动手了,陛下想要遣出一支偏师北上,但...朝廷没钱。” 陈堪一愣,随后用看傻逼的眼神看向朱棣。 人家狗咬狗一嘴毛,关你屁事。 还遣出偏师北上,你有钱吗你就想打仗? 在心里吐槽了几句,陈堪老老实实的站着一言不发。 龙椅上,朱棣已经打开了陈堪交上来的木箱。 只是一眼,便被箱子里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这是宝钞?” 朱棣取出一沓的宝钞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打量。 “这是艺术品吧?” 朱棣喃喃自语了一句,心头忽然火热了起来。 和陈堪造出来的宝钞相比,大明以往的宝钞真的应该拿去擦屁股。 更重要的是,新的宝钞做出来了,是不是意味着他有钱打仗了? 看见朱棣突然露出色迷迷的表情拿着一沓五颜六色的纸,群臣的心头一震。 他们本能的感觉到,陛下或许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这便是新式宝钞吗,果然精美无比!” 朱棣很大声的自语了一句,生怕群臣听不到一样。 “来,都看看,出自靖海侯之手的宝钞如何?” 朱棣话音一落,那小太监便从蛛丝手上接过宝钞分发给群臣。 户部尚书蹇义分到了一张一贯钱的红色大钞,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狠狠的剜了陈堪一眼后,朝朱棣强笑道:“靖海侯果然心思剔透,不曾想臣等用惯的宝钞,竟也能被靖海侯做得如此精美,说一句巧夺天工,化腐朽为神奇也不为过。” 顺着朱棣的话,夸赞了陈堪一句,蹇义转头看向陈堪,脸上带着意味难明的微笑问道:“侯爷,这宝钞造价不便宜吧?” 蹇义的微笑,在别人看来是意味难明,但看在陈堪的眼里,那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陈堪表示理解。 朱棣要打仗,打仗就得国库掏钱,而户部管着国库。 蹇义身为这个帝国的大管家,在这段动荡的岁月里还能维持这个国家的财政正常运转,已经算得上是能力超群了。 现在要他掏钱给朱棣打仗,那和要他的老命有什么区别? 蹇义只是用眼神威胁一下陈堪,已经非常含蓄了。 要是陈堪处在他的位置上,少不得给朱棣表演一个撞柱加脑袋开花。 不过,陈堪这个人历来有一个习惯,他从来就不接受威胁。 所以陈堪朝蹇义一拱手,笑眯眯的说道:“还好,也不算贵,就陛下手上这些宝钞,成本大概在十文铜钱左右。” 十文铜钱,是陈堪计算出来的一个相对保守的数字,当然,陈堪是将所有的人力物力原材料甚至包括匠人的伙食费都算计在内的,如果撇开那些沉默成本,这就是几张纸,成本估摸着五文钱不到。 但陈堪此言一出,却是惊得大殿之内的文物大臣和龙椅上的朱棣叫出了声。 “什么,十文钱?” 朱棣双眼放光,满脸不可思议。 他刚才算了一下,陈堪交上来的这一沓宝钞的面值足有十五贯上下。 而成本竟然不到十文钱铜钱? 朱棣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他仿佛看见了漫天飞舞的钱正像潮水一般涌来。 与之相对的,则是蹇义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他满脸阴沉的看着陈堪,仿佛要将陈堪撕成碎片。 宝钞之弊,大殿之中的众人几乎都知晓,只是碍于这是太祖爷定下的国策,一时间不好得轻言废除。 但在他们的心里,早已将宝钞定为害国害民的东西。 而现在,陈堪造出来的宝钞造价如此之低,甚至比原来朝廷造出来的宝钞成本更低,这让身为大明管家的蹇义如何能坐的住? 若非陛下还在场,蹇义早就给陈堪展示一下什么叫做文武双全了。 陈堪嘴角噙笑,冷眼旁观的打量着满朝文武的表情。 宝钞之弊,几乎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情,但这些大臣,却因为一个祖制不容更改而不敢妄议废除之事。 说到底,还是他们站的位置太高了,高到已经看不见百姓的样子。 若是他们真的有心,便不会在这里和自己哔哔。 说到底,不就是害怕他拿出宝钞支持朱棣北征嘛。 “呸,一群坏人!” 蹇义深吸一口气,问道:“靖海侯,难道您就打算用这样的纸片片去百姓手上换物资吗?” 蹇义一句话,成功将朱棣在内的所有人注意力吸引到陈堪身上。 朱棣很好奇这个小子会怎么应对。 他确实很想趁着北元内乱火中取栗,但他刚登基一年,北方的乱象刚刚平息不久,国库空虚也是事实。 群臣反对朱棣现在发起北征,理由也很充足,像什么天下初定根基不稳啊,民心思定无心战事啊。 说到底就是两个字,没钱! 而现在陈堪做出来的宝钞,让他的心里又升起了一丝希望。 第261节 只不过宝钞之事一出,被群臣诘难的对象变成了陈堪。 见众人的注意力看向自己,陈堪丝毫不慌,他反问道:“蹇尚书,宝钞都能从百姓手中买来物资,本侯做出来的新式宝钞为何不行,难道蹇尚书从来没有使用过宝钞?” 蹇义眉头微微皱起,这话他没法反驳。 朝廷发给百官的俸禄,一大半便是用宝钞结算,如果说满殿之中有谁没有使用过宝钞,恐怕只有朱棣身边的那两个小太监。 见蹇义不搭话,陈堪转头看向群臣,笑道:“诸位都是我大明的国之柱石,本侯很清楚,诸位对于宝钞是个什么样的看法。” “但......” “本侯要告诉诸位,诸位都看错宝钞了。” “宝钞,从来都不是什么害民之策,而是真真正正的利国利民之策。” 这话许多官员都不同意。 但他们不敢站出来反驳。 站出来就意味着他们认同宝钞是害民之策,也就意味着他们推翻了太祖爷定下的国策。 这是大不敬。 见百官虽然眼中尽是不服气的神色,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驳他的话,陈堪眼中的笑意更甚。 不愧是一群老官油子,一个往坑里跳的都没有。 他还以为以大明这些官儿的骨气,会站出来痛斥他一顿。 为此,陈堪还准备了许多辩驳的话,结果,竟然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没意思! 朱棣见陈堪一句话便将蹇义问得哑口无言,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笑意。 不由得捧哏道:“陈小子,既然你说宝钞是利国利民之策,朕怎么听说民间对朝廷大量发行宝钞之事已经怨声载道了呢?” 陈堪转过身面对着朱棣,笑着拱手道:“那是因为以往咱们大明的宝钞发行量没有做好详尽的规划,臣恳请陛下给臣半年时间,臣保证让宝钞恢复它应有的价值。” 事先商量好的事情,此时演出来可谓是纵享丝滑。 但不明真相的百官不同。 他们的眼中露出了一抹震惊之色。 陈堪这家伙在说什么? 半年之内,让宝钞恢复应有的价值,难道他不知道现在大明的宝钞已经变得跟纸一样不值钱了吗? “陛下,臣附议。” 这个时候,唯有方孝孺站出来力挺自己的学生。 他也很想看看,陈堪究竟能不能创造奇迹。 有了方孝孺带头,方孝孺一系的人马也逐渐站出来开始力挺陈堪。 群臣虽然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但若是宝钞当真能恢复价值,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好事。 于是,附议的身影越来越多。 唯有户部的一系列官员脸色铁青。 如果宝钞真的恢复了价值,那岂不是意味着朱棣出兵之事无可避免? 左右都是赚的,就他们户部是冤大头呗? 蹇义深深的看了一眼陈堪,随后一言不发的退回了队列之中。 他打定了主意,不管陈堪能不能使宝钞恢复价值,只要朱棣出兵,他反正就是两个字,没钱! 陈堪也不在意,蹇义的想法他很清楚。 户部是大明的钱袋子没错,但正是因为如此,才要把每一笔钱都花到刀刃上,有那钱拿去打仗,拿来发展一下民生,修路搭桥开垦农田兴修水利不好吗? 至少从这一点来说,陈堪与蹇义的想法是高度重合的。 两人唯一的分歧,便是在于宝钞一事上面。 可以说,一旦宝钞恢复了应有的价值,大明每一个人都是受益者,包括他蹇义。 但...唯独户部这个部门没办法从中受益。 就算宝钞恢复价值,户部该花出去多少钱,还是要花出去多少钱。 因为户部不用管宝钞的实际价值。 一大半的官员都支持的事情,朱棣当然也没有拒绝的必要。 “准!” 陈堪躬身一礼:“必不负陛下厚望。” 朱棣满意的点点头。 今日陈堪的到来,对于他来说完全算得上是一个意外之喜。 不仅将他从与百官对峙的尴尬境地之中解救了出来。 并成功的把百官给带偏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做人要低调 朝会散去。 陈堪被朱棣单独留了下来。 “你当真有把握在半年之内恢复宝钞的价值?” 朱棣背着手,脸上严肃的表情也被期待和兴奋取代。 如果宝钞真的能恢复价值,那岂不是说朝廷将会有花不完的钱? 朱棣已经在开始幻想着宝钞花一张丢一张的豪横日子。 看着朱棣的样子,陈堪实在是不想给他泼冷水。 但是没办法,成年人嘛,总是要面对现实的。 陈堪摇摇头:“半年之内,臣只能保证让京师的宝钞恢复价值,至于地方上,除非大明皇家银行遍地开花。” “微臣估摸着,想将宝钞普及到大明的每一个角落,再辐射到周边国家,怎么着也需要十年打底吧。” 果然,陈堪的话音一落,朱棣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垮了下来。 他气急败坏的看着陈堪:“十年,怎么会要这么久呢?” 陈堪无奈的叹了口气,解释道:“陛下,我大明幅员万里,东至东海,南至南洋,西至高原,北抵草原,这么大土地上,生活着六千万百姓。 光是将银行开到每一个有人的地方,便非是一日之功。 更不要说我大明如今的道路情况,想要将宝钞和金银运送到每一个有人的地方就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更何况,臣推行的新式宝钞,还没有在百姓之中竖立起信用。 十年时间,已经是太祖先皇帝已经发行宝钞为咱们这一代人打好根基的情况下,不然臣一定会告诉您至少二十年打底。” 听完陈堪的话,朱棣脸上露出一抹颓然之色。 这些事情,他这个帝王又何尝不明白。 大明太大了,一个普通人想要从大明的最东边走到最西边,至少也是一年时间打底。 而大明复杂的国情,更是让宝钞的普及难上加难。 很多地方还在使用以物易物这种最原始的交易方式,连金银交易的程度都还没有达到,更遑论去这样的地方推行一张纸。 陈堪正是了解了这些事情,才会决定先从南京开始竖立宝钞的信用货币体系。 宝钞这种东西,在没有电子设备辅助的情况下,想要迅速推广到全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与朱棣交流了一下关于宝钞的意见,朱棣只给了陈堪一句话:“放手去做。” 既然朱棣不遗余力的支持自己,陈堪自然也要投桃报李。 于是他果断的将军籍制度的弊端和户籍制度的弊端说了出来。 当然,陈堪还没有蠢到直接告诉朱棣你爹定下的户籍制度就是屎,你赶紧改,不然大明就完了...... 只是将宝钞司这些工匠的事情拐了个弯当成故事讲给他听。 果然,陈堪讲完故事之后,朱棣的脸色便有些尴尬起来。 他有心想要为老爹辩解几句。 但是一想到自己执意要出兵草原的初衷,又沉默了下来。 “朕知道了!” 朱棣的脸色平静了下来。 陈堪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 说到底,他朱棣才是这个大明朝的皇帝。 自己身为臣子,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自己听见的看见的告诉他,至于怎么做,要不要做,那是他的事情。 不过看见朱棣平静的样子,陈堪便知道自己说的这些事情他早都已经知道。 今日来皇宫的事情已经办完,陈堪便打算跑路。 “既然如此,臣告退。” 朱棣挥挥手:“去吧。” 目送陈堪走远,朱棣的眉心闪过一丝疲倦。 唯有坐在这个位置上,他才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陈堪所说的那些事情,他又何尝没有察觉到。 但不管是军籍,还是匠籍,都是大明的立国之本,岂是那么好改的? 第262节 户籍制度背后代表的是一个丝毫不逊于海禁之事的利益集团,他现在能坐稳这个皇位,靠的便是这些利益集团的支持。 哪怕他身为皇帝,也不得不顾忌一些事情。 陈堪所言的这些事情便包括在内。 若不是因为心有顾忌,他又何必任用陈瑛纪纲这些酷吏? 坐在龙椅上,朱棣缓缓的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啊。” 说完,脸上忽然露出决绝之色,像是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 城外官道。 陈堪的马车对面迎面驶来一队车队。 车队百余人规模,人人手持刀剑,一副江湖游侠儿打扮。 “靖海侯府车驾在此,闲杂人等回避。” 张三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对面走过来的车队。 陈堪掀开马车的帘子,怒斥道:“跟你说了多少遍,做人要低调,低调懂吗?” “懂了!” 张三抠了抠后脑勺,放低了声音道:“我家侯爷说了,我们行事低调,麻烦你们赶紧让开道路。” 陈堪:“......” 虽然但是,这句话陈堪怎么也没有听出哪里有低调的意思。 不过,以陈堪如今在大明的身份地位,除了遇到老一辈那几个变态之外,寻常官员和勋贵还真不用放在眼中。 对面的车队一听是靖海侯当前,倒也没有头铁的和陈堪硬碰硬,而是迅速的在道路之中让出一个缺口。 陈堪的马车经过对面的马车时,陈堪竟然鬼使神差的掀开了马车的窗帘。 巧合的是,对面的马车也掀开了窗帘。 一张绝美的面容的面容映入陈堪的眼帘,还有一个娇俏的侍女。 二人不经意间对视了一眼,陈堪再一次感受到了惊艳的感觉。 “好美的女子!” 陈堪忍不住喃喃自语了一句。 这是陈堪来到大明之后第三次有这种感觉,第一次是和大眼睛萌妹相遇时,第二次是去云南遇见麦琪之时。 这个女子给陈堪的感觉与前两人都不一样。 大眼睛萌妹是可爱中带着一点娇憨,典型的傻白甜风格。 麦琪是狂野的野性美中带着一丝坦荡,有点女王的感觉。 而这个女子给陈堪的感觉只有一个字:“美” 极致的美,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 匆匆一瞥,陈堪再也忘不了那张面孔。 这一次绝对不是陈堪的好色属性发作了,而是他的心里有一种直觉,这个女子,一定会再次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众所周知,陈堪的直觉一向很准。 陈堪的车驾已经走出去很远,女子依旧没有收回目光。 娇俏侍女忍不住轻轻在女子耳边轻声说道:“小姐,人家已经走远了。” 女子回神,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走吧。” “小姐,这个靖海侯好俊朗啊,比传言中更好看,可惜了,我都还没看清楚。” 马车中,侍女的声音响起,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 女子道:“无妨,还会再见的。” “可惜了,他已经娶了公主,要不然我觉得小姐你和他才是天生一对...” “......” 由于明天早上就要开工,宝钞司里的匠人们都没有回家。 而是留在厂房之中,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吹牛逼。 有匠人忧心忡忡的说道:“你们说,侯爷能在宝钞司留多长时间?” 另一个匠人应道:“不好说啊,恐怕侯爷很快就要走了。” 这个问题,匠人们已经讨论了无数次,但得出的结果都不太妙。 陈堪来的时候,只说他是为制作新式宝钞而来,也没说具体的时间。 匠人们估摸着,新式宝钞制作出来之后,那位年轻的侯爷也差不多要离开了。 毕竟是侯爷,神仙一样的人物,处理的都是军国大事,怎么可能一直呆在宝钞司这么个小地方。 而他们之所以会讨论这个问题,主要还是在于那位年轻的侯爷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谁知道那位侯爷一走,他们的日子会不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行了,都别猜了,侯爷给了二十两银子还不能买你们的命是咋的?” 老黑忽然出言呵斥了提起这个话题的那几个匠人一句。 随后沉着脸道:“别不知足,要是没有侯爷,你们哪来的现在的日子,更何况侯爷还赏了咱们那么多钱,做人要知道感恩,就算侯爷离开了,难道咱们的日子还能比侯爷没来之前更惨?” “那不能!” “那指定不能。” 老黑在匠人之中有着很高的威望,只是几句话便说得几个匠人连连摇头。 一想起被朝廷当成工具的日子,一众匠人脸上便浮现出惊惧之色。 “一天天净说些有的没的,有这工夫不如好好的琢磨一下怎么造出更精美的宝钞。” 老黑背着手走远。 而同样的事情,在宝钞司的每一个角落都发生着。 匠人们醒悟过来,老黑说得没错,侯爷给了二十两,把命卖给朝廷是应该的。 这一幕,刚好被路过宝钞司的陈堪看在眼里。 但陈堪没有去打扰他们,而是径直穿过宝钞司,朝瀑布旁边半山上的那一排排木屋走去。 与宝钞司不同,这一排工房是绝对不允许外人进入的,绝密程度堪称一流。 哪怕是当日宝钞司竣工时,那些官员提出想进去参观,都被陈堪无情的拒绝了。 能自由出入这里的,除了里面的工匠,只有陈堪一人。 而就算是陈堪在进门之前,也要先经过一番从头到腚的搜查。 第二百七十六章 九天仙女 “侯爷!” “免礼,你们忙你们的,本侯就是进来看看。” 陈堪朝几个忙碌的工匠点头致意,脚步不停的朝着最里面走去。 如果有外人进来,一眼就会看见,半山腰依山而建的房屋只是一个表面,大山的山腰处已经被兵仗局和军器监的工匠掏出了一个巨大的洞腔。 洞腔里依靠无烟的鱼油照明,所以显得有些昏暗,但是非常凉快。 这个山洞才是真正的火铳研发之地。 包括制作火铳的水力冲压装置,也是从瀑布引水进入洞腔之内,与宝钞司的水力冲压装置互不影响。 山洞的最里面,数个匠人正在讨论着什么。 看见陈堪的身影之后,几个匠人面色一喜。 一个匠人起身朝陈堪施礼:“侯爷,您来了,小人正说去找您呢。” 陈堪来到几人身旁,打量着桌子上的零部件,笑问道:“怎么了老周,遇到什么问题?” “侯爷,钢片的韧性太差了,多填装几次火药之后,就没有弹性了......” 老周是所有工匠的头,也是研究开发新式火铳的总负责人。 听完老周的问题,陈堪若有所思的问道:“没有韧性更好的钢材来替代了吗?” “没有,咱们用的已经是大明最好的钢材。” 老周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恼。 他可以确定,侯爷的理论是没有错的,使用软钢与火石造成燧发装置,确实可以大大提高火铳的发射速度和射程。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材料。 钢片的柔韧性太低,火铳击发三四次之后,就彻底变成烧火棍。 如果只能遂发三四次,那还不如继续用人工点火击发的方式,起码次数上还没有限制。 “再想想,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见状,陈堪唯一能做的就是鼓励他们,安慰他们。 没办法,论造火铳,这些匠人比他要专业得多。 他唯一能提供的理论支持也已经全部告诉给他们。 现在他是真的已经被掏空了,一点没剩。 “失败是成功之母,更何况现在你们已经证明了遂发火铳是可行的,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不断优化再优化,本侯相信你们。” “什么方法都可以去尝试,不要害怕失败,本侯等着给你们向陛下请功。” 第263节 老周和几个匠人闻言,顿时拍着胸口保证:“侯爷放心,小人一定将遂发火铳造出来,绝不给您丢脸。” 给老周和几个核心匠人灌了一碗鸡汤,见他们的自信心逐渐被找回来,陈堪拍拍老周的肩膀:“有成品吗,给本侯取一支来试试效果。” “有的有的!” 老周应了一声,领着陈堪来到一个昏暗的房间之中。 这个房间,便是专门用来存放火药与各种原材料的地方。 房间方圆一百米之内,绝对隔绝烟火,有权限踏入这个房间之中的人更是不超过五人。 “大人请看,这便是咱们最新造出来的遂发火铳,可惜,最多击发四发子弹,折叠的软钢就会失去效果。” 老周嘴上说得唏嘘,但脸上却满是骄傲之色。 火铳遂发,省却了填装弹药和点火的时间,老式火铳击发一次,遂发的已经四发子弹都打完了。 这绝对是火铳研究史上一个巨大的进步。 陈堪伸手接过,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一下这种新式火铳。 和他想象之中的差不多。 毕竟改进的图纸就是陈堪画出来的。 “试试威力。” 陈堪话音一落,老周便跑着去安排靶场等事宜。 实验新式火铳的威力,陈堪自然不会假借他人之手。 虽说火铳炸膛这样的事情依旧存在,但陈堪不觉得匠人们根据他提供的图纸造出来的火铳,还会存在这么低级的问题。 一处被围起来的空地上,老周竖好一个草人,陈堪便举起火铳准备开始实验。 “砰砰砰砰.....” 四声沉闷的响声回荡,而不远处的草人已经变成了一堆碎草。 陈堪正准备接上第五枪,但是当他按下扳机之后,预想之中的第五声枪响却是迟迟未至。 “滑膛了?” 陈堪凭着记忆中的图纸将火铳拆成一堆零件,就见折叠起来重做弹簧的软钢已经脱离了扳机上的倒钩。 “果然,还是不如弹簧啊。” 陈堪若有所思的摇摇头。 以大明现在的炼钢工艺,想练出适合做弹簧的刚才基本上是不太可能。 不过...... 陈堪沉思了一下,招手叫过来老周:“本侯看过了,问题在于钢材的弹性太差,硬度太高,你可以让工部炼钢的工匠试试降低钢材之中的含碳量。” “另外,子弹你们也可以再尝试着改进一下,尽可能的想办法增加蛋壳之中的火药分量。” “还有瞄准镜上的琉璃,纯度太低了...” “......” 陈堪一开口,老周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本用炭笔飞速的记录着。 因为这些问题,都是他们在制造的时候忽略的或者根本就没有发现的问题。 将火铳还给老周,陈堪又和他交流了一下自己使用火铳的感觉。 什么地方需要改进,什么地方还能做得更好。 纵然陈堪不会制作火铳,但他超越时代六百年的眼光摆在这里,他口中的每一个意见,对于这些匠人来说都是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见老周把自己的意见都记录下来,陈堪又鼓励了这些匠人几句,这才下了半山腰朝自己的木屋别墅走去。 火铳的进度比宝钞慢,这是陈堪早有预料的事情。 不过,老周他们仅凭自己的几张图纸和一堆似是而非的理论就能将火铳制作到堪比后世猎枪的程度,还是让陈堪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果然,汉人不愧是最有创造性的民族。 只要提供一个思路,他们便能顺着这个思路造出许多出人预料的东西。 想来用不了几年,陈堪便能抱着大明制的马克沁重机枪横扫草原了。 回到木屋别墅,早上被朱棣和群臣影响的心情瞬间就变得很好。 陈堪决定,如果以后没什么事情,他就打算在这里常住了。 ...... 京师秦淮河烟花柳巷之地,近日忽然出现了一个容貌绝世的女子。 女子姓唐,甫一出现便在秦淮河引起了轩然大波。 无他,女子实在太美了。 美到常年留恋于烟花柳巷之地的浪子们一改往日浪荡之态。 无数公子哥儿勋贵二代挥洒着金银只为见她一面。 好事者更是以九天仙女称呼女子。 唐仙之名迅速名动京师。 甚至有传言说,就连两个皇子殿下都对此女趋之若遇。 一艘无名画舫之上,女子执笔,宛若一支清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没过多长时间,一副芙蓉出水图便在女子的笔下生成。 而船弦边上,娇俏侍女赤裸双足,一双灵动的小脚丫不断在清凉的秦淮河里搅动,溅起阵阵水花。 就连水中的游鱼,也被少女的玉足吸引,成群结队的自少女的双脚间游来游去。 这本该是一副绝美的画卷,奈何船上还有一位浓妆艳抹的老嬷嬷,将这副绝美的画卷破坏殆尽。 见女子终于搁笔,老嬷嬷摇着团扇扭动着水桶一般的腰肢上前。 苦着脸道:“哎哟哟,我的小姑奶奶诶,武阳侯在河岸已经等了一个上午,人家好歹也是当今陛下的亲侄子,您好歹给人家一个机会见上一见啊。” “不见。” 女子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但口中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娇俏侍女回头看向老鸨子,脸上露出一个娇憨的笑容:“小姐说了,不见。” 但就是这么一个娇憨的笑容,却是让老鸨子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 仿佛她面对的不是一个娇憨的少女,而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洪水猛兽。 “哎呀呀,这这这,小姐啊,武阳侯可是放话了,您要是不见他,他就拆了我这艘破船啊。” 老鸨子一脸苦涩。 这会儿,她不是那个一眼可定众多女子生死的老鸨子,只是一个被权贵威胁的可怜女子。 但那女子依旧不为所动。 “唉!” 老鸨子忽然叹了口气,将水桶一般粗细的腰肢扭动得极为夸张,无奈的转身走下画舫。 这些日子,求见唐仙的人数不胜数。 老鸨子作为这艘画舫的主人,理论上来说应该赚得盆满钵满才对。 奈何这位唐仙出手更加阔绰,直接将这艘画舫买了下来。 老鸨子也从这艘无名画舫的主人,变成了给唐仙打工的老鸨子。 娇俏侍女见老鸨子离开,起身赤脚走到女子旁边:“小姐,咱们到底是要干嘛啊,买了这艘画舫之后,咱们现在可没有多少银子了。” 女子转头看向侍女,贝齿轻启:“无妨!” 侍女跺了跺脚:“哎哟我的小姐,咱们真的快要没钱了。” “会有的。” 女子脸上永远带着恬淡的笑容,仿佛侍女所担忧的事情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行吧行吧,你是小姐,你说了算。” 侍女闻言,白眼差点翻到了天上,言语之中更是毫无敬意。 女子也不计较她的失礼,将晾干的芙蓉出水图卷起来:“拿去卖了咱们就有钱了。” 侍女嘴角一抽:“卖给谁?” “船下不是有个皇帝的侄子吗?” 女子抬起头,话中的意思很明显,当然是卖给冤大头。 婢女歪着头想了想:“那好吧。” “嗯,告诉他们,半个月后,秦淮河上举行花魁大会。” “花魁大会?” 婢女一愣,随后皱了皱眉:“小姐你要亲自参加吗?” 女子摇摇头:“你去就可以了。” 婢女耸了耸肩,嘀咕道:“我就知道。” “去吧。” “知道啦知道啦。” 娇俏婢女怀中抱着画走下了画舫,就见老鸨子正在和一个油头粉面的陪着笑解释什么,而青年却是一脸的不耐烦之色。 青年自然是朱棣的好大侄儿徐景昌,作为花场老手,他在看见唐仙的第一眼,就被唐仙的清冷孤傲深深的吸引了。 他现在已经放弃了秦淮河上的庸脂俗粉,每日只要一到时间,便来这艘画舫下面守着,只为见得佳人一面。 如果陈堪在这里,一定会啐他一口:“呸,舔狗不得好死。” 今天,已经是他求见唐仙的第三天。 第264节 以他的身份,要是换成寻常女子,早就爬上他的床任他采摘了。 偏偏这个唐仙,不仅对钱毫无兴趣,更是完全不将他的身份放在眼里。 三天时间过去,饶是以徐景昌的修养,也有些不耐烦了。 “侯爷,这娘们不识抬举,要不要属下拆了她这艘破船。” 身旁的亲卫眼见自家侯爷连续三天在这里吃瘪,顿时生出了主辱臣死的心态,恶狠狠的盯着老鸨子。 但亲卫的话音刚落,便被徐景昌一脚踹在屁股上。 没好气道:“蠢货,你在说什么胡话?” 他倒是想拆了这座画舫,关键是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堂堂国朝侯爷,竟然为了一己之私欺辱一群娘们,这要是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在勋贵圈子里混? 心里生出一股烦躁,徐景昌不耐烦的看着老鸨子:“仙儿当真不肯见本侯一面?” “哎哟,侯爷啊,不是仙儿姑娘不肯见您,委实是......” 老鸨子现在是欲哭无泪,一边是侯爷,一边是有一个超级恐怖的侍女的小姐,哪个她都得罪不起。 “侯爷,不是我家小姐不肯见您。” 就在老鸨子想着要怎么狡辩的时候,侍女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是?” 听见这个声音,徐景昌一愣,随后眼中闪过一丝淫荡的神色。 这个娇憨的少女看起来也很有料啊。 虽然长相比唐仙差了一点,但是比起秦淮河上这些庸脂俗粉,却又多出了一股灵动的感觉。 他又心动了。 如果今天见不到唐仙,把这个女子带回去似乎也不错的样子。 “侯爷,奴家小青有礼了。” 婢女抱着画卷来到徐景昌身旁,对着他盈盈一礼。 然后,徐景昌的呼吸就粗壮了起来。 小青见状,笑脸上瞬间浮现出两个酒窝,随后故意挺了挺胸。 她很清楚她的身材对于一个男人有着多么大的吸引力 第二百七十七章 秦淮河之夜 秦淮河畔一座酒楼的二楼阁楼之上,一男一女将少女与徐景昌交谈的画面看在眼里。 女子面无表情地端着一个白瓷杯,一张足以令人发狂的绝美面容冷峻得宛如万年坚冰。 男子倒是笑意吟吟的看着楼下的场面。 只是眼神之中不时闪过的忌惮之色证明他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淡定。 女子薄唇轻启:“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片子,你在害怕什么?” 男子回头看了一眼女子,蹙眉道:“那是你没见过她的手段。” “呵。” 对于男子忽然变脸,女子不可置否的哼了一声。 男子喉咙之中发出一声宛如野兽般的吼叫:“蠢女人。” 女子面色一凝,但沉思片刻之后还是没有开口反驳。 男子见状,一跃跳到桌子上,将笔尖凑到女子的脸上。 “待会儿你最好给老子闭嘴。” 威胁了女子一句,男子掀开衣袍,狠狠的将女子的头摁了下去。 “呜~” 女子不满的挣扎了一下,但徒劳无功。 三分钟后,女子一脸怨恨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甘的吞下了口中腥臭的液体。 男子心满意足地系好衣袍:“走吧,去会一会那两位。” 此时—— 小青也将徐景昌打发走了。 不仅成功的将那幅画卖出了六千两银子的高价,更是将徐景昌哄得心花怒放,扬言半个月之后一定带着所有的勋贵子弟来捧场。 老鸨子被小青这一番操作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生意还能这么做? “回了。” 看着愣神的老鸨子,小青不满的瞪了她一眼。 在她看来,小姐留下这个老鸨子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连一个纨绔子弟都打发不了,留着有什么用? 老鸨子被小青一顿,顿时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脸色一白头一缩,哭丧着脸道:“小青姑娘,我...我...” “你什么你。” 小青柳眉一竖就要发怒。 但冷不丁鼻腔之中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装神弄鬼。” 轻喝一声,小青的袖子瞬间朝一个方向甩去。 “叮叮叮!” 三根寸长的毒针应声而落。 “多年不见,小青姑娘的脾气还是这么暴躁啊。” 侏儒收回手中似爪非爪似钩非钩的铁索,笑意盈盈的牵着一位美艳不下于小青的绝色女子从阴影里走出。 “本姑娘道是谁呢,三米开外就闻到了令人作呕的味道,原来是你这个三寸丁啊。” 小青看着来人,脸上毫不掩饰的流露出一抹嘲弄之色。 “哼!” 来人脸上闪过一丝羞怒,但是并未发作,只是冷哼一声。 但小青显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见他不搭话,转头看向女子道:“我说小妹妹,你这是什么眼光,这样的三寸丁你都看得上眼?” “要姐姐看来,你干脆甩了他跟姐姐混算了,姐姐这里,多的是比他强的男人,精装的,俊美的...” 看着少女极富侵略性的眼光,女子摇摇头:“小青姐姐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 “啧,这个三寸丁那玩意儿能有三寸长吗,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少女啧了一声,忽然将目光移到了男子的胯下。 “你......” 男子怒了,但凡是个有点血性的男人,谁能经受得住这种侮辱? 他取下腰间怪异的武器。 “怎么,你要和本姑娘玩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把戏?” 女子嗤笑了一句,显然他根本不认为男子有出手的勇气。 “行了小青,你少说几句。” 船弦上忽然多出一个绝美的女子,一句话便让小青和男子偃旗息鼓。 而与男子一同到来的女子,则是满脸好奇的打量着画舫之上那个绝美的女子。 但只是一眼,便让她心中妒火中烧。 太美了,美到不真实。 她绝不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比她更美的女子。 小青吐了吐舌头:“小姐,人家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男子看见女子,只是朝她拱了拱手便算见过礼了。 “上船。” 女子的话总是那么言简意赅。 小青回头不屑的看了一眼男子,便转身踏上了楼梯。 男子对小青不屑的眼神恍若未闻,拉着女子就要上船。 女子收回视线,忍住了心中的嫉妒,跟着男子一同上了画舫。 ...... ...... 做了半个月的咸鱼之后,陈堪押送宝钞司做出来的一百万贯新式宝钞来到了南城一栋精美的建筑门口。 “见过侯爷!” “免礼。” “银库都建好了吧?” “叫兄弟们将宝钞抬进去。” 负责商铺改造事宜的张永,听见陈堪发问,张永赶忙低声道:“按照侯爷的吩咐,一应事宜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只等明日剪彩,银行便能正式开始营业。” 第265节 “干得不错。” 拍拍张永的肩膀以示鼓励,陈堪一路跟着搬运宝钞的队伍进了建筑后院的地库之中。 地库,顾名思义,便是地下仓库,由工部派出精通各类机关的匠人花费三月时间打造而成。 寻常人想要在完全不知道地库构造的情况下摸进去,那绝对比唐僧取经更为困难。 只因其中采用了帝王陵墓之中才会用到的各种机关术,什么水银,暗箭,流沙都只是基本操作。 更是建造了一个循环抽气系统,一旦有人进入地库之中,外面的人便能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将地库之中的空气抽干。 陈堪跟着建造机关的老匠人钻进地库之中,就见库房之中的架子上已经码好了整整齐齐的银砖。 在烛光的照耀下,差点没把陈堪的眼睛闪瞎。 强忍着心中的贪婪,陈堪目送着一群小太监将装着宝钞的箱子抬到了另外一排架子上面。 别看这些小太监一个个人畜无害的样子,但他们却是平日里朱棣出行之时贴身保护朱棣安全的内侍,随便拿出一个都拥有以一敌十的武力,比起天子亲军的锦衣卫丝毫不弱。 一共十三个小太监,分作两批,日夜不休的守卫整个银行的安全。 除此之外,银行的安保等级,也就比陈堪的侯府稍逊一筹。 五城兵马司三个百户,日夜不停的巡逻在银行周围,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这三个百户便会化身杀神。 出了库房来到柜台,一群金发碧眼的外来人种引起了陈堪的注意。 “侯爷,这是按照您的吩咐,从民间那些钱庄里高薪挖过来的一赐乐人。” 陈堪点点头,一赐乐人,是前唐时期便来到中原定居的外来人种,这么多年过去,这些一赐乐人除了肤色之外,风俗习惯早就和汉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并且,他们对于经济一道有着很深的理解。 大明百分之八十的钱庄会雇佣一赐乐人去做账房管事之类的。 陈堪知道,这些人在后世被称作犹太人。 当然,人们更喜欢叫他们的另一个名字:“资本家。” 陈堪想了想,还是决定不上去打招呼。 省得以后杀起来心软。 陈堪这人有一个坏毛病,只要是与他混熟的人,他总是不愿意去伤害他们。 “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定了吧,明天开业,记得本侯交代过的话。” 陈堪吩咐了一声,张永赶忙应道:“侯爷放心,有下官亲自盯着,出不了什么岔子。” 陈堪也不觉得会出什么岔子。 所以,他打算回家继续摆烂当咸鱼。 事情做到这一步,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该做的预案都已经做好了。 按照准备金百分之八的比例,陈堪原本打算发行一千一百二十五万贯的宝钞,奈何朱棣的胆子太小。 思前想后,陈堪决定暂时先发行五百万贯。 五百万贯,想来也足够将京师市面上的宝钞置换一遍了。 哼着小曲回到了数月未回的侯府,简单洗漱了一下之后,陈堪陷入了梦乡。 但是按照剧情的发展,一般主角做什么事情特别顺利的时候,就意味着麻烦即将到来。 夜半三更时分,整个京师其他地方都陷入了沉寂之中。 唯有秦淮河上歌舞升腾,一副将要谱写盛世华章的景象。 无他,面对着明天就要到来的花魁大会,一群浪荡子根本就睡不着。 花魁大会在秦淮河上已经不算是什么新鲜的活动了。 京师的这些公子哥儿,每个人或多或少都经历过几次。 无非就是每家花楼推选出一个漂亮姑娘收割他们的韭菜,让他们花钱来选,身价最高的那个就是花魁。 但唯有这次的花魁活动,让一群人傻钱多的公子哥儿期待无比。 无他,现在的秦淮河上,谁不知道九天玄女唐仙的大名,谁不想一亲芳泽。 和唐仙一比,秦淮河往年推出来的花魁都该拉去淹死。 于是,一群公子哥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今晚干脆就将秦淮河给包了下来。 这样就导致秦淮河上鱼龙混杂。 许多姑娘更是一夜间赚了个盆满钵满。 那些自知参选花魁无望的小姐姐,更是趁着这个机会大捞特捞。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沉浸在温柔乡时,秦淮河上边上突然多了一群身着夜行衣的人影。 趁着秦淮河的所有姑娘和浪荡子都陷入温柔乡时,隐入了黑暗之中。 第二百七十八章 莫名其妙的死士 “哐哐哐~” 半睡半醒之中,陈堪听见有人在敲他的房门。 “谁啊?” 众所周知,陈堪的起床气一向很重。 “侯爷,出事了,出大事了。” 云程的声音传到陈堪的耳朵里,一下子便将他的满腔怒火压了下来。 “吱呀!” 陈堪满脸不爽的拉开房门。 “怎么?” “侯爷,出大事了。” “银行那边今夜遭到了强攻。” 陈堪的睡意瞬间不翼而飞:“什么,你再说一遍?” “张永张大人在外面礼堂等您。” 云程被陈堪现在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将前来报信的张永给卖了出来。 陈堪丢下云程,大步走到前堂,就见张永浑身是血的站在礼堂之中。 “受伤了?” 张永咧了咧嘴:“一点小伤,不碍事。” “去找点纱布和酒过来,帮张大人包扎一下。” 朝值夜的侍女吩咐了一声,小小的收拢了一波人心,陈堪蹙眉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永忽然一脸狰狞的激动道:“大人,死士,是有人派出了死士袭击银行。” “死士?” 陈堪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弟兄们有没有伤亡?” 张永一愣,没想到陈堪最先问的竟然是弟兄们的伤亡情况。 “有,南城兵马司战死了二十一个弟兄,重伤十三人,剩下的人也基本上人人挂伤。” 陈堪的行为让张永心中一暖,但是一想到伤亡了那么多弟兄,整个人又开始咬牙切齿起来。 陈堪没有接着往下问,既然是死士,那就意味着没有任何线索。 待侍女为张永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势,陈堪召集亲卫与张永打马朝银行赶去。 银行门口,二十一具尸体上面已经盖上了白布,而被五城兵马司杀死的死士尸体则是被校尉们摞成了一堆。 见陈堪到了,负责守卫银行那百户顿时单膝跪在地上:“侯爷,属下护卫不力,死罪。” “什么情况?” 陈堪跳下马来,看着战死的校尉尸体,整个人的脸色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京师,天下首善之地,天子脚下,竟然发生了如此恶劣的案件,陈堪已经可以想象得到,明天的朝堂之上将会是何等的喧嚣。 而银行还未开业便遭到了死士的侵扰,若是传出去,对于银行的公信力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回侯爷,三更时分,属下正带着弟兄们在银行周边巡逻,黑夜之中忽然冒出来许多死士,他们直奔银行而来,见人就杀,若非张大人带人驰援,只怕现在银行已经被攻破了。” 百户迅速的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 陈堪沉声道:“这么说,他们是冲着银行来的?” “不错。” 百户应了一声,继续说道:“来袭的死士约莫有三百之数,弟兄们拼死留下了三分之一的人,但还是有两百余人逃走,属下担忧这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便没敢追出去多远。” 陈堪仰起头,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你做得不错,起来吧。” “属下...” “起来。” 陈堪强忍怒火吩咐道:“将战死的弟兄带回衙门,这些死士的尸体拉出城外一把火烧了,务必在天亮之前将银行门前打扫干净,另外,再调两个百户过来。” 迅速做出决断,陈堪看向那个百户:“你叫什么名字?” “回侯爷,属下黎洪,隶属于南城兵马司麾下。” “五个百户由你调遣,本侯不想明日再发生什么意外。” “是,属下定不辱命。” 黎洪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现在他算什么? 半个千户? 第266节 将银行交给黎洪,陈堪翻身上马朝南城兵马司走去。 “召许远,郑松,姚弛,石稳来南城兵马司议事。” 对着张永吩咐了一声,陈堪便骑在马上陷入了沉思。 银行里面只有九十万两银子,百万贯宝钞,什么样的人会为了这点钱,在明知不可能攻破银行的情况下派出那么多死士? 一路沉思来到南城兵马司。 很快,其余四位指挥也被张永派去的人从被窝里揪了出来。 一听见京师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几人顿时勃然大怒。 匆匆赶到南城兵马司后,脾气最为暴躁的石稳当即就要带人封锁京师展开地毯式搜索。 “冷静!” 关键时候,许远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侯爷,此事有蹊跷。” 听见许远的屁话,陈堪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本侯不知道此事有蹊跷吗?” “说说吧,怎么办?” 陈堪坐在主位上,盯着下方五人的脸色猛看。 京师是五城兵马司的地盘,不管死士是谁派出来的,毫无疑问都是在打五城兵马司的脸。 更主要的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想瞒肯定是瞒不住的。 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不足一个时辰。 也就是说一个时辰之后,五城兵马司必须要拿得出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否则,以都察院陈瑛的尿性,这一关陈堪恐怕很难过得去。 许远若有所思的拱手道:“侯爷,下官觉得,银行或许不是他们的目标。” 此言一出,石稳顿时反驳:“那他们冲击银行的意义何在?” 陈堪瞪了石稳一眼,转头看向许远:“你继续说。” 许远道:“如果对方的目标是银行之中那些钱财,偷偷摸摸的摸到银行前面再发起攻击不好吗,何必要一开始就强攻?” “更重要的是,谁家会那么蠢,派出这么多死士,只为了抢银行里那点钱,能养得起那么多死士的人家,想来也不会缺那点钱吧?” 陈堪点点头,这些疑点也正是他疑惑的。 但是光有疑点还不够。 这些死士的目标究竟是什么,又是谁派他们来的? 这些才是能够向上面交代的东西。 “本侯怀疑,他们是冲着本侯来的。” 陈堪接了句话之后,就见下面的五人脸色同时垮了下来。 “大人,您的仇家太多了,确实不排除这个可能。” 许远一点面子都没给陈堪留,接过话头便开始分析起来。 “如果是冲着您来的,那为何不派出死士冲击侯府,而是冲击银行呢?” 石稳的一句话,直接给所有人干沉默了。 是啊。 三百死士,冲击银行都不冲击侯府,这个假设也很难站得住脚啊,陈堪在侯府又不在银行。 郑松忽然说道:“会不会是白莲教?” “不排除这个可能。” 陈堪应了一声,他的仇家是多,但真正谈得上不死不休的也就只有白莲教。 至于纪纲陈瑛之流,还不至于直接派出死士来弄他。 “那白莲教干嘛要对银行出手?” “白莲教又是用什么方法混进京师的?” 这些问题是无解的,陈堪也不知道答案。 不过,这么多死士进了京师,五城兵马司竟然没有丝毫察觉,这就很有问题了。 石稳直接问道:“难道,咱们之中还有奸细?” 陈堪摇摇头:“就算有奸细,也不会在咱们之间。” “彻查吧,近些日子守卫城门的校尉全都彻查一遍。” 许远一锤定音,随后看向陈堪:“侯爷,是否需要封锁京师?” “不必了,他们既然能混进来,想要找个藏身之地轻而易举。” 陈堪之所以否决许远的提议,是因为现在就算封锁京师也查不出来任何线索。 整个京师上百万人口,官员勋贵多如牛毛。 有些地方五城兵马司连探查的资格都没有,封锁京师,不过是徒费力气罢了。 “难道咱们就要吃下这个暗亏?” 石稳满脸不忿之色。 他是最先跟着陈堪的人,所以其他几位不太敢在陈堪面前说出来的话,他说出来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陈堪沉吟道:“暗亏当然是不可能吃的,否则如何告慰战死的二十一位弟兄在天之灵?” “那侯爷的意思是?” “等!” “等?” “不错,既然白莲教出手了第一次,那就会有第二次,等机会,等破绽。” 陈堪满脸狠辣之色。 不管这件事情是不是白莲教的手笔,都不影响陈堪将这笔帐记在白莲教的头上。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便是突然发生了这种事情,五城兵马司所有人心里都憋着一口气,需要有一个宣泄的口子。 白莲教正好。 将仇恨引导至白莲教身上,也有益于提升五城兵马司做事的效率。 天色微亮。 陈堪结束了会议。 交代了许远一声,让他随时注意着银行那边的动向之后,便准备去皇宫。 京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虽说是在深夜,没有影响到普通百姓的生活。 但陈堪身为五城兵马司名义上的最高主官,本身就有护卫京师之责,发生了这么恶劣的事情,一顿问责肯定是躲不过去的。 叫来方胥和张三,让他们召集好亲卫,陈堪默默的穿上了一身软甲。 初秋的江南,热得人几欲疯狂。 只是走出去一小截路,陈堪就有一种将软甲脱下来丢掉的冲动。 没等他有所行动,一阵破空声忽然传来,三支箭矢呈品字形直奔陈堪的后心而来。 “是那个方向,追!” 但陈堪穿软甲防的就是这一手,所以三支箭很容易便被武艺高强的方胥挡开。 与此同时,张三也带人迅速包围了那处民居。 第二百七十九章 把官做明白了 “侯爷,是死士。” 张三回来得很快,同时带出来的还有三具尸体,一具是没有舌头的死士,另外两具像是那栋民居的主人。 陈堪的面色很不好看。 这些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们当真是白莲教的人吗? 如果是白莲教的人,为何不直接针对他布下杀局? 而是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从他和白莲教几次的接触下来,白莲教的人,要么不出手,要么一出手就是杀招。 而这一次,不论是昨晚的银行袭击案,还是这一次针对他的刺杀,反而更像是在掩饰什么。 “侯爷,尸体怎么处理?” 张三踢了一脚那具身着夜行衣的尸体,心中暗道晦气。 因为等他赶到那座民居之时,此人已经服毒身亡了。 陈堪回神,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心中忍不住一阵烦躁。 那死士七窍流血,明显是自杀,而另外两具尸体是一对年轻男女,看身上的衣着像是一对夫妻,致命伤都在心口处,看样子是一击毙命。 “移交府衙。” 陈堪长吸了一口气,暂时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陈堪融入了上朝的大队伍里。 就在此时,大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涌出许多年轻人,人群之中还有许多身着国子监监生袍服的学生。 “张三,今日国子监休沐吗?” 第267节 陈堪看着大街上莫名多出来的这些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往日里这个时候的京师街道上,一般除了上朝的官员以外,基本上看不见其他人。 今日的人多得有点不正常,还尽是清一色的年轻人,其中不乏鲜衣怒马带着麾下打手招摇过市的公子哥儿。 张三顺着陈堪的视线看过去,应道:“回侯爷,今日确实是国子监休沐,不过这些人,应该都是去秦淮河参加花魁大会的。” “花魁大会?” 花魁大会陈堪往年也参加过,但从来没见过这种盛况啊。 “不错,据说最近秦淮河上来了个九天仙女,多少权贵想见其一面都不得其名,这一届花魁大会就是她发起的。” 听完张三的解释,陈堪脑海之中不由得想起多日前在城外遇到的那个女子。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若真要以九天仙女称呼,陈堪觉得实至名归。 难道秦淮河新来的仙女就是她? 这些日子陈堪一直在忙宝钞司和新式火铳的事情,要不然就是待在家里当咸鱼摆烂。 京师最近的消息他还真没怎么关注过。 上朝的官员与赶去秦淮河的公子哥国子监生在京师之中形成了两股人流。 两股人流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进,互不侵犯泾渭分明。 陈堪本来不打算继续关注这件事情,却忽然在人群之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四目相对,那道人影也看见了骑在马上的陈堪。 “李兄!” “陈兄。” 陈堪停马,那道人影也脱离了国子监的大部队,朝陈堪所在的方向挤了过来。 此人正是陈堪在国子监时唯一谈得上关系还不错的同窗,来自云南的秀才李彤。 “李兄,你们这是?” “陈兄,哦不,现在应该叫侯爷了。” 李彤嘴上这么说,但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遇见侯爷应该流露出来的拘谨之色。 反倒是有一种遇见了多年未见的好基友那种热络。 陈堪早就知道李彤的性子,当即问道:“李兄,你也去秦淮河参加花魁大会?” “哪里,我这样的小人物就是去看看,过过眼瘾,真正参选花魁的是他们。” 李彤指了指招摇过市的公子哥们,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抹羡慕之色。 “陈兄这是要去上朝?” “昨夜京师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这不是去接受陛下的问责去。” 陈堪叹了口气,却没有多说的意思。 李彤也不追问,朝陈堪拱拱手道:“既然陈兄是去上朝,那就赶紧去吧,小弟也要去看看,那位仙女究竟是不是像传言中的那样,当真是仙女下凡。” “李兄自去便是。” 匆匆一面,两人拱手拜别。 目送李彤汇入花魁参选大军,陈堪忍不住长出出一口气。 很郁闷。 花魁大会这么好玩的事情,他一个年少得志的少年侯爷却因为以要去见朱棣那个老男人而没办法参加。 太遗憾了。 人家在陈堪这个年纪,哪个不是左拥右抱常年流连与烟花柳巷之地? 偏偏就他是天生劳碌命。 找谁说理去? 此时——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一大早便开始布防皇宫的事宜。 当然,说是布防皇宫,其实只是站在洪武门大门口指挥着麾下小弟忙碌。 他身为朱棣最亲近的心腹之人,自然不可能亲自动手去做这些繁琐的小事。 而他站在洪武门大门口的真正目的,只有一个。 等人! 一顶轿子在宫门外落下,一双三角眼形若孤狼的陈瑛掀开厚重的帘子走下轿子。 他便是纪纲要等的人。 “纪大人。” “陈大人。” 二人拱手见礼之后,便走到了角落等待着宫门大开。 这些日子,纪纲与陈瑛的关系用蜜里调油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两人一个做狈,专门出主意坑害人,一个做狼,专门负责将狈坑害的那些人敲骨吸髓。 堪称狼狈为奸的典范。 而其他大臣,一见陈瑛和纪纲凑到了一块儿,便下意识的远离他们。 在陈瑛和纪纲身旁形成了一块真空地带。 不过这正好方便了他们密谋。 “陈大人,昨夜里发生的事情,您听说了吗?” “纪大人是说南城火拼的事情?” “不错,不过事情和陈大人您听见的有一些出入,据本官所知,那些人其实是冲着银行去的......” “如此说来......” 两人密谋的样子,让许多大臣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也不知道这一次又是哪位同僚要遭殃? 陈堪骑着马来到洪武门外时,陈瑛和纪纲很有默契的停止了交谈。 来上朝的官员太多了,陈堪倒也没有注意到躲在角落的纪纲和陈瑛。 “小混球。” 一听见这个称呼,陈堪便知道是他敬爱的老师方孝孺方大人到了。 他回头,脸上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老师。” 果然,陈堪刚回头,就见方孝孺背负着双手,慢慢悠悠的朝着他走过来。 如今,满朝文武之中,也就只有方孝孺还在每日里步行上朝。 既不带随从,也不乘坐马车或是轿子。 方孝孺一出现,便成为了百官之中的焦点。 无他,在这个宰相不出的时代,方孝孺这个吏部天官权力最大。 方孝孺越过所有和他打招呼的官员,见大部分官员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这才清了清嗓子,看着陈堪大声问道:“老夫听说昨日里你领着五城兵马司在南城与一伙贼人火拼,成功在贼人的袭扰下护住了银行,让国家免受巨额损失?” 陈堪闻言一愣,随后在心里直呼:“好家伙,当真好家伙!” 他算是发现了,原来方孝孺才是满朝文武之中唯一一个真正的把官儿做明白的人。 什么叫做倒反天罡,这就是了。 一句话便将事情的性质变成了对陈堪大大有利的方向。 陈堪如何能不知道方孝孺这是在给他撑腰,赶紧拱手应道:“是,给老师丢脸了,学生麾下的五城兵马司足足付出了二十一条人命,这才将贼人打退,可惜的是只杀了一百多个贼人,没能全歼,学生惭愧。” 两人的声音响彻在洪武门前,来上朝的官员们全都一脸复杂的看着唱双簧的师徒二人,心里腻歪的得不行。 昨夜那么大的事情,根本瞒不过这些耳目遍布京城的官油子。 事实的真相如何,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但...人家老师明目张胆的偏袒自家学生,他们也没有指责的资格。 更何况,这件事情要是真追究起来,陈堪受的完全就是无妄之灾。 谁都知道他这段时间根本没有管理五城兵马司,而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宝钞司。 唯有角落里的陈瑛和纪纲二人,神色莫名的看着被百官围起来的陈堪和方孝孺。 陈瑛摇摇头道:“有方孝孺力保,这一次想要参倒陈堪,只怕是天方夜谭,况且,陛下也定然会偏袒他...” “无妨,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积少成多,一旦某一天他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这些小事情...” 两人都很清楚,陈堪身后站着朱棣和方孝孺。 一些小错小罪,根本不可能搬倒陈堪。 但正如纪纲所说,当所有的小错积累起来,就变成了大错。 他们都很有耐心。 陈堪心有所感,下意识的朝某个方向看去。 六目相对,陈堪的脸色很平静。 纪纲和陈瑛结束交谈,就这么静静的和陈堪对视。 半晌之后,陈堪咧嘴一笑,眼神之中露出一抹不屑。 纪纲收回视线,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来自陈堪的挑衅。 而陈瑛面色不变,只是看向陈堪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第268节 “啪~啪~啪~” 鸣鞭振响,百官肃静。 净鞭三下之后,巨大的宫门在宫城力士的推动之下缓缓打开。 陈堪朝方孝孺拱了拱手道:“有劳老师。” 方孝孺点点头:“无妨,有为师在,些许宵小,上不得台面。” 这就是百官之首的底气,陈瑛纪纲之流,不过是宵小罢了。 陈堪心下稍安,小跑着朝右边的勋贵冲了过去。 大明讲究文左武右,即上朝时,文官走左边的御道,武将走右边的御道。 陈堪现在的职位是提督五城兵马司,理论上同四品,属武职。 同时陈堪因社稷之功封侯,隶属于勋贵体系,自然要走右边御道。 越过一群伯爷,陈堪来到了侯爵队伍的最末尾站定。 巧合的是,站在陈堪身后的就是忠诚伯茹瑺。 照理说,茹瑺身为兵部尚书,属于文官体系之中最大的六位大佬之一,应该走左边御道才是,怎么会混到勋贵体系里来? 在陈堪疑惑的当口,茹瑺见陈堪插队,胖胖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朝后退出一步为陈堪让出一个身位。 随后笑道:“陈小友,久违了。” 陈堪侧着半边身子,一双疑惑的眸子斜眼打量着茹瑺:“茹大人,您不去那边,怎么跑这里来了?” 闻言,茹瑺的胖脸一抽,随后忽然露出悲愤的表情。 满眼幽怨阿堵看着陈堪:“还不都是因为陈小友你。” “因为我?” 陈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斜眼看他:“茹大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陈堪可不觉得他有那么大能耐,能把茹瑺排挤出文官的队伍。 茹瑺的兵部尚书可不是样子货,这厮手里是真的有实权的。 看着陈堪眼中满是威胁的意味,茹瑺一张老脸抽成了包子:“可不就是因为你。” “陛下从三大营里遣出五千精骑,交由汉王殿下率领,北上草原支援瓦剌部去了。” “嗯?” 陈堪瞪大眼睛:“陛下出兵草原了,什么时候的事?” 茹瑺嘴角一抽:“倒也不是出兵,就是让汉王殿下带着五千轻骑去出使草原而已,就前几天的事情。” “卧槽!” 陈堪忍不住化身c语言大师。 这么大的事情,朱棣竟然都不和他通气? 自己这是没爱了? 还是失宠了? 陈堪懵了,他不在京师这段时间,京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吗? 见陈堪满脸呆滞,茹瑺幽怨道:“侯爷,你说,这是不是怪你?” 陈堪眉心一跳,很想回茹瑺一句关我屁事。 但是想想当初朱棣和百官对峙的样子,还是很明智的闭上了嘴巴。 虽然百官不一定能让朱棣妥协,但朱棣出兵的锅他是背定了,谁叫他好死不死的在百官逼迫朱棣的时候闯了进去? 而茹瑺身为兵部尚书,朱棣征兵北上,他自然也是难逃其咎。 所以,他被排挤出文官队伍,那简直是合情合理还活该。 抛开茹瑺不谈,陈堪的心情忽然有些忧郁起来。 因为他发现大明的一切正在向他不知道的方向发展。 他熟悉的历史走向正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未知的变化。 第二百八十章 声东击西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小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预示着今日的朝会正式开始。 方孝孺身为百官之首,率先站出来奏事。 陈堪有一个习惯,每到早朝吧之时就犯困,更不要说昨天大半夜就被张永从被窝里叫了起来。 现在听见像是在说天书一样的朝会,困意更是如同潮水一般袭来。 恰好陈堪所站的位置旁边有一根粗壮的柱子,环视了一圈大殿之中的情况,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大殿中央奏事的方孝孺身上,陈堪便靠在柱子上开始打盹。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六部尚书奏完事情之后,都察院的阵营之中忽然站出来一个年轻的御史。 一开口便是弹劾五城兵马司护卫京师不利,导致天下首善之地的京师发生了一起大规模的恶性火拼事件。 最后更是要求朱棣问责五城兵马司主官。 待第一个御史退下,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并且战火已经从五城兵马司烧到了上元县衙与应天府衙。 连续数位御史同时弹劾陈堪,就连御座上的朱棣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陈堪这小子究竟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会导致这么多人见不得他啊? 只不过奇怪的是,已经这么多御史在大殿之中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却不见陈堪这小子站出来反驳一句。 难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这小子还没来上朝吗? 这心得多大啊? 朱棣眯着眼睛开始在大殿之中寻找陈堪的身影。 但是找遍了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陈堪。 朱棣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难道这小子今日当真没有来上朝? 方孝孺一系的官员和许多被五城兵马司从锦衣卫手里抢出来的官员不淡定了。 人家说了这么多,正主好歹站出来说句话啊。 方孝孺也在心里嘀咕,这小混球在搞什么鬼? 只是现在他身为百官之首,也不好得贸然回头提醒陈堪,只得挥动袖子示意身后的陈洽站出来说几句。 方孝孺一系的官员得到暗示,也不管陈堪为何一言不发,赶忙上前为陈堪辩解。 双方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只有陈堪,似乎完全没有被朝堂之中的风波影响,躲在柱子后面睡得很熟,嘴角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陈瑛也很好奇,为何陈堪今会一言不发,任由他泼脏水? 然后,他忍不住转头看向了陈堪所在的方向。 透过层层人影,陈瑛只看见一缕绯红色的衣袍迎风飘荡,却不见了陈堪的人影。 陈瑛一愣,忍不住揉揉眼睛。 这一次他看清楚了,柱子后面确实藏着一个人,但武将勋贵的队伍之中,靠着柱子睡大觉的人又不止陈堪一个。 所以他没办法确定那人是不是陈堪。 直到—— 门外一个大汉将军慌忙跑进了大殿之中。 “报,陛下,不好了,宝钞司遭遇大量不明身份的游侠儿袭击,守将传信,还请陛下迅速派兵支援。” “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臣们忍不住揉了揉耳朵,想要确认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朱棣更是腾的一下从御座之上站了起来。 “何方宵小?” “好胆!” 朱棣怒了,袭击宝钞司,这是在找死。 大殿之中突然沸腾起来,陈堪被嘈杂的吵闹声吵醒,忍不住朝身旁一个不认识的官员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完官员的讲述,陈堪忍不住惊呼出声:“什么?” 然后,陈堪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大眼睛萌妹还在那无名山谷的木屋别墅里。 “不好!” 随后,陈堪突然明白为何昨夜的火拼和今天早上的刺杀都给他一种非常儿戏的感觉。 “是声东击西。” 朱棣像是一条暴怒的恶龙:“纪纲何在?” “臣在。” 纪纲也是被惊到了,京师遇袭,五城兵马司撇不开责任,而宝钞司遇袭,他们锦衣卫同样撇不开责任。 “速速带领锦衣卫赶去钟山支援。” “微臣领命!” 二人交谈之间,却是有一道人影比他们的反应更为迅速。 第269节 “陛下,请恕微臣失礼,先走一步。” 陈堪的话音还在大殿之中回荡,但人影已经冲出了大殿。 朱棣一愣。 陈堪这小混球今日来上朝了? 那他躲在哪里的呢? “陛下,当务之急,是赶快派兵镇压宝钞司的乱局,光靠锦衣卫,恐怕有些力不从心啊。” 茹瑺这个兵部尚书这会儿终于找到了一点存在感。 刚刚踏出门槛的纪纲闻言,忍不住脚下一个趔趄。 他怀疑,茹瑺这是在内涵他。 “茹瑺听令,即刻着三大营......” “陛下不可!” 朱棣话音刚出口,便被方孝孺打断。 “陛下,此时若是调动军队,恐怕会让京师的百姓产生骚乱,更何况等军队赶往宝钞司...” 方孝孺的话让朱棣瞬间冷静下来。 现在调动军队,确实有可能引起京师的骚乱,更关键的是,就算调动军队,等赶到宝钞司,只怕也来不及了。 宝钞司在城外钟山,遇袭的消息传到京师,最起码也要一个时辰,等调动军队的流程走完,再开赴到钟山,只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朱棣坐回龙椅,看向方孝孺:“方卿以为,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方孝孺还没搭话,前来报信那大汉将军便再次出声:“陛下,常宁公主殿下还在宝钞司。” “什么?” ...... ...... 且不提大殿之中如何骚乱。 陈堪满心焦急的召集了亲卫,就要出城赶去宝钞司救援大眼睛萌妹。 奈何今日城中人流涌动,一时间竟然没办法破开人流。 “挤什么挤?” “要看花魁后面排队!” 一个国子监监生恶狠狠的回头看着陈堪,但在看清陈堪身上的官服时,瞬间脸色数变。 “这位大人,您请。” 陈堪没心情和他计较,只是满脸阴沉的看着眼前的人流。 阴谋,一切都是阴谋。 先是袭扰银行和刺杀自己,让满朝文武的注意力都放在京师和自己身上。 然后派出死士袭击宝钞司。 最后又用花魁大会将京师大部分人流吸引到南城,阻碍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救援时间。 这是一个大阴谋。 目的便是无名山谷深处的新式遂发火铳。 在跑出皇宫大殿的时候,陈堪就已经想明白了一切。 而被无数的人流阻碍在城中的不止是陈堪和其麾下的五城兵马司将士,还有锦衣卫的纪纲和其麾下的校尉。 “侯爷,东城与西城的去路也被百姓们堵死了。” 张三回报的消息对陈堪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这便是花魁大会的用处,每当举行花魁大会的时候,被推选出来的花魁们会乘坐着画舫自秦淮河的上游漂流到下游。 围观的人群也会顺着画舫的漂流而移动。 这些人群,就是背后布局之人最好的掩饰。 陈堪甚至怀疑,那幕后黑手很有可能就隐藏在眼前大殿人流之中。 看着眼前疯狂的人群,陈堪一咬牙,怒喝道:“开路!” 绕道北城,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唯有强行从堵路的百姓之中强行冲出一条路来。 “得令!” 方胥带人一脸狰狞的混入了人群之中。 “谁打我?” 一个公子哥儿在一群狗腿子的拥护下,刚要朝河边挤过去,北上冷不丁传来一阵剧痛。 等他回头,才发现他的狗腿子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放倒了。 方胥一楞,没想到这个人模狗样的公子哥儿挨了他一刀鞘竟然还没有倒下。 随后,照着他脸上就是一刀...鞘。 “五城兵马司办事,闲杂人等回避!” 五城兵马司的校尉们犹如狼入羊群,很快,堵路的百姓们便在一群如狼似虎的校尉的刀鞘下发出阵阵惨叫与哀嚎声。 陈堪这边开始行动,后来的锦衣卫也不甘示弱。 并且锦衣卫的手段相比五城兵马司更加残忍。 陈堪麾下只是用刀鞘开路,而纪纲这个坏蛋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辆攻城车吗,朝着人群就撞了过去。 一群百姓亡魂大冒,也顾不得看什么花魁了,顿时像鸟兽一般四散开来。 “锦衣卫办事,闲杂人等回避。” “大胆,家父李刚,你们要干什么?” 一个来不及躲开的公子哥儿满脸慌张的报上家门,但锦衣卫根本不吃这一套,攻城车所过之地,顿时留下一片哀嚎之声。 “公子,快跑!” 被挤到一旁的下人刚刚开口,那公子哥儿便被巨大的攻城车装进了秦淮河里。 “救命,我不会游...咕噜咕噜噜......” 这样的场景,在秦淮河边不断的上演着。 陈堪一脸急切的看着眼前一团乱麻的人群,心里面已经方寸大失。 宝钞司所在大殿无名山谷外面只驻扎了一个千户所,而对方既然敢布下这种局,就不会将那一千将士放在眼里。 陈堪现在唯有祷告满天神佛,那些人抢到想要的东西之后就离去,不要伤害他的大眼睛萌妹。 一炷香后,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终于多出了一个缺口。 陈堪现在没工夫去管那些被踩踏致死或落水的百姓,只想赶紧出城去救人。 第二百八十一章 阴谋 “走!” 陈堪率先走进人流之中的缺口。 但刚往前走几步,便又退了回来,并且背上还多出一条从肩颈到腰椎的伤口。 只因人群之中忽然杀出了一群手持利刃的杀手。 “保护侯爷。” 见陈堪瞬间挂彩,方胥满脸警惕之色,赶忙将陈堪护在身后。 “杀!” 对方没有一句废话,径直朝陈堪所在的阵中杀了过来。 杀声震天,滚烫的鲜血飞溅,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百姓们被吓坏了,尤其是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只是来看一场花魁大赛,竟然将自己卷入了一场杀劫之中? 陈堪双眼通红,手持长刀且战且退。 很明显,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也就是说他又猜错了,那些人想要的不仅是无名山谷里的新式火铳,还有他的命。 “不要误伤到普通百姓。” 陈堪一声大喝,见锦衣卫的人就在不远处看好戏。 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纪纲,救我!” 谁也没想到陈堪竟然一点脸都不要,转身就朝着锦衣卫的的阵营跑了过去。 纪纲也不淡定了,原本他只是想看一场好戏,可没想过要帮陈堪抵挡这些刺刻的追杀啊。 他的任务是救援宝钞司,可不是救援五城兵马司。 而截杀陈堪的刺客也急了,刚才他们发现锦衣卫似乎没有出手的意思,便也没有主动去招惹。 要是让陈堪冲进了锦衣卫的阵中,他们人数上的优势可就瞬间变成劣势了。 “拦住他!” 为首的那刺客知晓,此时对于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时间。 唯有在最短的时间将陈堪格杀,他们才有可能混进百姓之中逃出生天。 但他也没想到,陈堪的命这么硬,他出其不意的必杀一刀竟然都让陈堪躲了过去。 第270节 陈堪强忍着背上传来的酥麻之感向纪纲的方向冲去,背上传来的麻木感告诉他,对方在刀刃上涂了剧毒。 “草(一种植物)” 纪纲也没想到,只是晚走一分钟,竟然会遇上这种倒霉事情。 从情感上来说,他当然希望陈堪就这样被眼前这些刺客剁成肉酱。 但毕竟是众目睽睽之下,一旦让陛下知晓他纪纲竟然对他的女婿见死不救,那等待他的,很有可能就是陛下的雷霆之怒。 “杀!” 无奈之下,纪纲也只好率领麾下加入了战局。 此时—— 秦淮河上的一艘无名画舫,一个娇俏的少女正趴在栏杆之上,百无聊赖的看着河边发生的厮杀。 她就是今日花魁夺冠最大的热门人选,百花楼小青。 当然,这个身份是虚构出来的。 而她之所以会成为夺冠热门,也不是因为她的长相,而是因为她是唐仙的侍女。 一众纨绔为了一亲唐仙芳泽,花重金想要将唐仙的侍女抬上花魁的宝座。 所以,不大的船上已经堆满了白花花的银子。 只不过,小青对这些银子看都没看一眼,仿佛这些银子不是银子,而是空气。 “小姐,他的命还真是大啊,这样都杀不死他。” 小青慵懒的转身,看着端坐在画舫的木屋里那个绝色女子。 “这里毕竟是京师,杀不了他也很正常。” 女子没有抬头,只是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中的书卷。 “算他走运。” 小青嘀咕了一声,看向女子:“小姐,咱们该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女子放下书卷:“走吧。” 谁能想到,将整个京师闹得天翻地覆的,竟然是两个女子? ... 陈堪顺利冲进了锦衣卫的阵中,也顺利的将锦衣卫拉下了水。 与此同时,在附近巡逻维持京师治安的五城兵马司校尉也加入了战局。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喊杀声逐渐平复下来。 砍了陈堪一刀的那个刺客满脸不甘的看了陈堪一眼,然后毫不犹豫的抹了脖子。 京师之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应天府衙,上元县衙和江宁县衙的差役也赶到了这里。 同时赶到这里的,还有大批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校尉。 而第三批赶到这里的,却是赵王朱高燧带来的御医。 显然,京师发生的事情还是传到了朱棣的耳朵里。 陈堪的背部已经失去了知觉。 留下御医之后,朱高煦迅速接手了陈堪的权力,带着五城兵马司和以纪纲为首的一干天子亲军赶往宝钞司所在之地,只留下张三和方胥率领的一百余人保护陈堪的安全。 御医将陈堪的衣服脱了下来,看着陈堪背上深可见骨的刀伤,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侯爷,对方在刀上涂抹了剧毒,老夫现在要先给你拔毒,你忍着点。” 陈堪点点头,现在他已经提不起力气说话,就连呼吸都已经开始不顺畅起来。 也不知道对方使用的是什么毒药,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让陈堪失去力气。 老御医见状,从药箱之中掏出一块竹片,掰开陈堪的嘴将竹片塞了进去。 随后在药箱里捣鼓了几下,取出银针将陈堪扎成了刺猬,将一个像是药包一样的东西放在伤口上从头滚到尾。 陈堪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 与此同时,伤口处不断的渗出黑色的血液,只不过分钟的功夫,老远御医手上的腰包就变成了黑色。 “竟然是见血封喉,好毒辣的手段。” “若是老夫再晚来一刻钟,毒素深入骨髓,只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 老御医的脸上冒出了汗水,放下手上的药包之后,开始不断的施针。 其眼花缭乱的手法,看得一旁守卫陈堪的方胥和张三满头大汗。 生怕这老头哪根针扎错,让这位年轻的侯爷一命呜呼。 当陈堪脸上彻底失去血色以后,老御医收回了陈堪背上的银针。 “侯爷,您身体之中还残留有余毒,但您如今气血大伤,若是再继续拔毒,恐怕您的身体会受不了。” “老夫用针灸之术封锁了您的穴位,剩下的余毒已经不至于致命,您先回家休养,三日后,待您的身体恢复,老夫再来为您拔除体内的余毒。” 老御医一边说,一边为陈堪的伤口涂抹上一种黑色的药糊糊。 而陈堪经过老御医这几分钟的救治之后,只觉得属于自己的力气正在一点一点恢复,唯有失血过多的后遗症让他眼前有些恍惚。 此时——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城外的官道之上,马车里,一个面容绝色的女子正在忍受着一个娇俏少女的唠叨。 “小姐,你说,咱们这一次没能弄死那人,会不会被三寸丁嘲笑啊?” 女子没有说话。 “小姐,您安排的后手当真没有问题吗?” 女子还是没有说话。 “小姐,要是那些人被抓,不会将咱们供出来吧?” “要不要奴婢去......” 女子脸上终于露出一抹不耐烦的神色。 少女见状,赶忙伸出洁白的小手捂住嘴巴。 但片刻之后,又忍不住问道:“小姐,您干嘛不让他们掳走山谷里那位公主殿下呢?” 女子终于被问得不耐烦了,扬起巴掌一巴掌拍在少女浑圆的臀部之上。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回荡。 女子满眼警告之色:“你要是不怕京师里哪位皇帝陛下尽起大军血洗天下,你可以将她掳走。” 少女小嘴一瘪:“那还是,算了吧!” “哼!” 女子冷哼一声,继续坐回去闭目养神。 少女挨了一巴掌,安静了一小会儿。 然后,她继续问道:“小姐,你怎么确定那人会追出来?” 只是这一次,女子不仅没有不耐烦的神色,反而和颜悦色地应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不让他们掳走那位公主殿下?” 小青脱口而出:“诱饵?” ...... 陈堪感觉是难题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便毫不犹豫的翻身上马。 随后冲着正在处理现场的应天府衙和上元县江宁县衙的官员说道:“这里交给你们了。” “侯爷,您不能再剧烈运动了,否则毒入骨髓,神仙难救啊。” 老御医被陈堪这波操作惊呆了。 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回事,一个个的怎么都不爱听老人言呢? 就像北平那位世子殿下,当初不听他的话,现在变成大胖子了吧。 这都是前车之鉴啊。 “你们快劝劝侯爷啊。” 老御医气急败坏的看着方胥和张三。 二人对视一眼,心想要是他们劝得住,那侯爷就不是侯爷了。 “随本侯去救公主殿下。” 陈堪没有多余的废话,双腿夹着马腹便如离弦之剑一般冲出了京师。 老御医指着陈堪的背影急得直跳脚。 “这位老大人,您要是有什么补气益血的灵丹妙药,可别藏着掖着啊。” 关键时候,还是张三多长了一个心眼。 老御医对上目光灼灼的张三,只得满脸肉痛的从药箱里掏出一颗黑色的药丸。 “记得,分三次吃,用温水溶解之后再服下。” 张三见陈堪已经跑远,哪里还顾得上听老御医废话,一把抢过药丸就朝陈堪追了过去。 “大人,药......” 陈堪接过来一口吞下,也没问是什么药。 第二百八十二章 连环杀局 出城一段时间之后,陈堪突然降低了马速。 第271节 然后默默的将上午上朝时嫌热脱下来的软甲缓缓往身上套去。 “大人,怎么了?” 张三和方胥一左一右将陈堪紧紧的护卫起来。 陈堪眉头紧锁,望着眼前一眼望不到头的官道沉默不语。 “张三,你对京师周边比较熟悉,你找条小道绕回京师,叫石稳将五城兵马司能抽调出来的人手全部带出来,要快。” 陈堪迅速交代完张三,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 对于陈堪的话,张三向来是奉为圭臬,二话不说便拨转码头蹿进了一旁的田野之中。 方胥问道:“侯爷,这是为何?” 陈堪摇摇头:“我怀疑,这是一个连环陷阱。” “连环陷阱?” 方胥一脸茫然:“那咱们还去救公主殿下吗?” “去。” “但不是现在。” 陈堪没有多说。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他有预感,如果他继续往前走,很有可能一去不回。 早上的时候听见宝钞司遭遇了袭击,因为大眼睛萌妹还在无名山谷木屋别墅之中,让他一时间失去了理智。 但在出城时遭遇了一场截杀之后,他也逐渐回过神来。 陈堪不敢说自己有多聪明,但到了现在这个关头,他还是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对劲。 一开始,对方派出人袭扰银行刺杀他,他只是单纯的以为对方在声东击西,好让满殿君臣的目光停留在京师,为他们洗劫宝钞司争取时间。 但如果那些人的目标只是朝廷新研制出来的新式火器,大可将宝钞司洗劫一空之后便扬长而去。 为何又偏偏在京师门口安插来了杀手?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不合理的地方太多。 再结合那些杀手悍不畏死的朝他冲过来的场面。 陈堪思来想去,只能得出一种合理的解释。 那便是对方的目的不仅是宝钞司,还有自己的命。 这是一个连环杀局。 什么样的人想要他的命,又是什么样的人想要会想着谋夺朝廷制作出来的新式武器? 似乎一切都已经不言而喻。 那些人的目标是他。 而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大眼睛萌妹能得以幸免。 毕竟杀他和杀帝国公主,性质完全不一样,他们应该还不至于完全不计后果。 此时—— 朱高燧和纪纲已经带人来到了宝钞司所在的无名山谷。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地的尸体。 朱高燧面色阴沉的看着眼前尸山血海的景象,眸子里几欲喷火。 整整一个千户所,全军覆没,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山口处已是如此,山谷之内是何等惨状? 朱高煦已经不敢想象。 “走!” 他没有多说,径直带着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校尉从不大的山口钻进了山谷。 纪纲手持绣春刀,满脸戒备的守在朱高燧身边,不敢远离一步,生怕朱高燧出了什么意外。 不出预料,山谷里已是一片狼藉。 “搜查一下,看看山谷之中还有没有活人。” 纪纲一声令下,无数的锦衣校尉瞬间向四面八方分开开来。 片刻之后,一个锦衣校尉校尉忽然大喊道:“报,王爷,指挥使大人,有活人,还有活人......” “在哪里?” 朱高燧赶忙朝出声那锦衣校尉的方向走过去。 “在河对岸,他们对咱们很戒备。” 那校尉禀报一声,朱高煦也看见了对面那座不大的木屋别墅。 可以看见,无数工匠一脸惊惧之色的守卫在别墅的院子里,手持凿子刨子镰刀等各种奇奇怪怪的武器。 “本官乃是皇三子赵王朱高燧,尔等不必害怕。” 怕刺激到这群已经心理崩溃的工匠,朱高燧只好耐着性子自报家门。 “他说他是赵王殿下?” “不要相信他,咱们等侯爷过来。” 匠人群体之中忽然议论起来,但看着朱高燧的眼神依旧满眼戒备之色。 匠人们的骚乱声惊动了木屋别墅里的少女。 他隐约间听见什么赵王殿下之类的词汇。 “三哥?” 她站起身就要出门,却被一旁公主府的女官和侍女拦下。 “公主殿下,小心有危险。” “是啊殿下,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咱们还是等侯爷过来再说。” “侯爷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现在说不定正在赶来的路上。” 看着下人们脸上的隐忧之色,朱月澜的小脸之上也是惊恐惧怕各种神色交织。 一时间,她也不确定要不要打开房门,如果打开房门,那些贼人还没走怎么办? 而且,河对岸距离木屋别墅足有两里多的距离,就算出去了,也不一定看得清楚河对岸的人长什么样子。 “对了,奴婢记得家中有一个千里镜,是侯爷在的时候观察后山瀑布用的。” “在哪?” “快去取来!” 很快—— 侍女便从楼上找到了一根吹火筒似的千里镜。 朱月澜急不可耐的接过望眼镜,对着窗户上侍女掀开的一丝缝隙看了过去,就见朱高燧那张与比陈堪大不了几岁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正在言语激烈的和河对岸的工匠们说着什么。 “真的是三哥。” 朱月澜惊呼一声,丢开千里镜便推开大门朝河边跑了过去。 “三哥,三哥......” 听见河对岸的喊声,朱高燧眯起眸子:“常宁?” 看清楚朝他跑过来的少女,朱高燧心里不由得又惊讶又后怕又庆幸。 惊讶后怕的是常宁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庆幸的是幸好常宁没有遭受贼人的毒手。 否则,以父皇对这个小妹的宠爱程度,他真的不敢想象小妹出事后父皇将会暴怒到何种程度。 “常宁,你怎么在这里?” “派个人回去告诉父皇和陈堪,告诉他们小妹没事。” 转头向纪纲吩咐了一句,朱高煦现在也懒得管那群没眼光的工匠了,赶忙带人朝向他奔涌过来的少女跑过去,急得连桥都不走了,直接蹚过了半人深的河水。 “三哥,三哥,我害怕。” 朱月澜一下扑进朱高燧的怀里,眼泪瞬间就控制不住了。 “别害怕,三哥来了,坏人已经走了。” 朱高燧轻轻拍着朱月澜的肩膀安慰她。 朱棣生下的子女,除了三个兄弟之间相互看不顺眼,兄妹之间倒是关系都还不错。 尤其是朱月澜,从小古灵精怪的,不仅是朱棣宠他,三个兄长更是一个比一个心疼这个小妹。 此时见这个被自己当作掌上明珠的小妹哭得梨花带雨的,朱高燧心里瞬间怒火升腾,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发誓,回去之后便和父皇商量去五城兵马司任职的事情。 然后掌控五城兵马司的力量,为小妹讨回来这个公道。 哄了半天,朱月澜终于不再流泪,只是一颗小脑袋捂在朱高燧的胸口,抽泣着问道:“三哥,夫君呢,他为何不来?” 闻言,朱高燧眉头一皱,心里忽然对陈堪生出一丝不满。 这个陈堪干什么吃的,怎么能把他妹妹一个人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不过想起陈堪的惨状,朱高煦还是柔声安慰道:“他在路上遇到了一些事情,所以三哥先带人过来,他现在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 “你先和三哥说说,这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月澜不疑有他,抽泣道:“我也不知道,只听见一群人喊着什么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白莲降世之类的口号冲进来就开始杀人,宝钞司的工匠们见状不对,就跑到了我这里......” “对了,我记得他们冲过宝钞司之后朝后山瀑布杀过去了,还有很多工匠在那里。” 听见这话,朱高燧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别人不知道,但陈堪在宝钞司实验新式火铳的事情他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第272节 难道那些贼人是冲着新式火器来的? “纪纲,你赶紧派人去后山看看。” 这样的事情不用朱高燧吩咐,纪纲早就有已经派出锦衣卫到处去搜了。 作为天子亲军大统领,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朱棣对那些东西有多看重。 毫不夸张的说,朱棣曾直言,将来能否将草原纳入大明版图,全看陈堪的研究能不能成功。 正说着,一个锦衣校尉便满头大汗的朝二人所在之地冲了过来。 “报,报...王爷,大人,后山的火铳成品全...全都不翼而飞....” “工匠呢?” 纪纲一把提起那锦衣校尉的衣领,恶狠狠的模样下了那校尉一跳。 “工...工匠...核心的几个工匠全都被贼人掳走了,剩下的被杀光了,属下...属下在山洞里找到了这个。” 那校尉一边喘气,一边说清楚后山的现状。 纪纲一把抓过那校尉手上的东西,将校尉推搡到一边。 随后看向手中之物,整个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坏消息接踵而至,饶是朱高煦再好的涵养,此时也是忍不住脸色大变。 “工匠全死了?” “王爷息怒,事情还没有朝最坏的方向发展,您冷静一点,理智一点。” 荔枝,你让我怎么荔枝? 朱高煦转头看向纪纲,恶狠狠的怒斥道:“你最好探查出来贼人朝哪个方向跑了,否则,别怪本王参你一本。” 纪纲心口一闷,但一想到对方是皇子,又不得不强忍下心口的怒气。 “王爷息怒,追查贼人去向的事情臣已经在做了,但臣怀疑他们很可能只带走了参与研发新式火铳的核心匠人和几支试验所用的火铳,真正核心的东西,他们没能拿到。” 纪纲赶忙将手中的东西递到朱高燧面前,然后一个劲儿的的劝他冷静。 纪纲递过来的东西是一张被烧掉三分之二的纸,朱高燧接过纸张:“这是什么?” “图纸,新式火铳的图纸,如果臣没有猜错,贼人攻进来的时候,参与研发的工匠们便在第一时间烧毁了图纸。” “只要他们没有得到图纸,就算他们掳走了参与研发得到匠人,抢走几支试验所用的火铳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听完纪纲的解释,朱高煦的心中暴怒的情绪依旧没有半分缓解。 他强忍者怒气说道:“不管有没有用,他们此举都是在挑衅朝廷的威严,挑衅皇家的脸面,你身为天子鹰犬,主辱臣死的道理不用本王教你吧?” 见好说歹说总算让朱高煦冷静下来,纪纲忍不住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 他很清楚,当前的形势最怕的就是猪队友搅局,什么都不懂还瞎指挥,到最后事情没办成不说,还要背锅。 “王爷放心,臣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也定将所有贼人缉拿归案。” 听见纪纲打包票,朱高燧面色稍霁。 纪纲见状,赶忙趁热打铁:“王爷,公主殿下受此惊吓,是否安排人送殿下回京师修养,也好像陛下报个平安?” 朱高燧沉吟道:“其他人本王不放心,本王亲自送常宁回京,这里就交给你了。” 纪纲前面铺垫了那么多,等的便是这句话,当即召来一队锦衣校尉,吩咐道:“尔等护送赵王殿下与公主殿下回京,出了什么差错,本官拿你们试问。” 朱高燧稍加思索,并未拒绝纪纲的好意。 虽然他带了许多五城兵马司的校尉,但此时他也能够明显的看出来,五城兵马司这些校尉战斗力和锦衣卫明显不在一个量级上。 目送兄妹二人走远,纪纲心中暗道终于送走了这两尊瘟神。 随后,整个人又恢复了天子亲军统领的威严。 “来人,先将宝钞司所有工匠与侯府下人收押。” “如此大规模的人员聚集,他们一定跑不远,给我追......” 一条又一条的命令从纪纲口中说出,麾下的锦衣校尉迅速行动起来,没多久,便有校尉回来禀报:“指挥使大人,找到了他们逃窜的踪迹......” 此时—— 南京城外的官道上,陈堪正在掰着手指算时间。 这会儿张三应该已经回到城里,算上石稳召集人手,再开赴出城,怎么着也还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 但路上若是还有针对自己的截杀的话,那些刺客见自己迟迟未至,未必会等那么久。 也不知道大眼睛萌妹这会儿怎么样? 心中的焦急无法言喻。 三思之后再三思,陈堪决定不再等了。 遭遇了这么多事情,他不想再放跑任何一个刺客。 第二百八十三章 希望 恰好此时,官道上驶来一骑快马。 陈堪刚刚看清那骑士的脸,那骑士便直奔陈堪而来。 “侯爷,公主殿下没事。” 骑士老远远的开始大喊。 而陈堪一听这话,眼眶一酸,眼泪差点就要夺眶而出。 万幸,漫天神佛保佑。 将东西方的神仙的谢了个遍,陈堪长吸一口气。 “兄弟们,随本侯走。” 在听见骑士回禀大眼睛萌妹没事的瞬间,陈堪就知道他猜对了,对方是冲着新式火器和自己来的。 而大眼睛萌妹,则是那人引诱自己上钩的诱饵。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自己绝对不会放心继续让朱月澜留在无名山谷。 而且那人算准自己一定会亲自去接大眼睛萌妹。 如此,他伏击自己的最后一个条件也就达成了。 不过,对方想钓自己这条大鱼,难道就没想过自己直接将鱼钩咬断吗? 还是说,对方对自己的手段有绝对的自信? 无论是哪种情况,陈堪都打算亲自去蹚一蹚这龙潭虎穴。 陈堪就赌自己的命比对方想象中的更硬。 “驾~” 七月的官道上扬起阵阵灰尘。 现在跟在陈堪身旁的一百余人,皆是陈堪带去云南又带回京师的精锐。 他们和陈堪一起经历过白莲教的截杀,也经历过三天奔袭数百里的高强度行军。 他们不仅是战力强悍,更是对陈堪忠心耿耿。 哪怕陈堪要带着他们去送死,他们也义无反顾。 疾驰了半个时辰之后,一个小湖突兀的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江南之地水网密布,到处都是芦苇草荡。 而眼前这一片芦苇荡,正是杀人藏尸的风水宝地。 一阵秋风袭来,空气之中莫名多出一丝肃杀之气。 陈堪勒马,马儿很人性化的直立而起,在半空之中打了一个响鼻。 似乎是它也有预感,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厮杀感到无比的激动。 身后的骑士稳稳的停下,阵型之间丝毫不乱。 陈堪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他知道,他的骑兵,养成了。 就凭这一百多人,将来他便可以随时拉起一支上万人的骑兵。 “藏头露尾之辈,速速出来受死。” 方胥控马直立,脸上带着一丝嗜血的微笑。 方胥是个很有军事天赋的人,这点陈堪在龙首关时便已经知晓。 而现在他既然出去叫阵,说明他也发现了这片芦苇荡之中的不妥之处。 静! 空气之中安静到令人窒息。 这个季节应该听到的蝉鸣蛙叫之声此刻全都消失不见。 整条官道之上,只剩下了人的呼吸声和马儿的响鼻。 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一道闪电连接了天地,紧随而来的雷声盖过了大地之上的所有声响。 雷声过后,几滴雨点落到陈堪的鼻尖之上。 也将一片碧绿的芦苇荡敲打得沙沙作响。 大雨来得急促,就像立身于芦苇荡中的杀手一般,突兀的覆盖了陈堪的眼球。 “杀!” 大雨倾盆,哗啦啦的声音盖掉了一切该有的声音。 就连朝陈堪冲杀过来的刺客口中的喊杀声,也变得微不足道。 第273节 大雨浸湿了陈堪的衣衫。 身后传来一阵剧痛。 不用想陈堪也知道,背后的伤口在经过雨水的浸泡之后,一定又裂开了。 疼痛让陈堪的脸色变得有些狰狞。 那是他在笑。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除了陈堪自己。 陈堪在笑,他赌对了,他的命果然很硬。 这些人没有携带弓箭。 不过陈堪稍微想想也就释然了。 弓弩在大明属于军需战备物资,民间私藏弓弩者,充军,流徙三千里。 他们能弄到刀剑,因为大明对民间的铁器管控并不严格。 只要对方没有弓箭,陈堪麾下的骑兵对上一团散沙的杀手,他们就是无敌的。 “杀!” 张三与方胥,属于陈堪身旁的两大护法,方胥负责练兵杀人,张三负责跑腿办事,两个人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整齐的马蹄声践踏在雨水之上,造成的声势远远超过天上那一道炸雷。 一百多人的骑兵,被方胥喊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没有试探,没有废话,甫一交手,便是刀刀直击要害的杀招。 不断的有人从马上跌落,也不断地有刺客倒在血泊之中。 倾盆大雨带走了鲜血,顺着芦苇荡之间的缝隙流进了湖泊之中,引来湖中鱼儿集体跃出水面。 “吧嗒~” 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声音,或许是尸体倒地的声音,亦或者是雨滴砸落水面的声音,又或者是鱼儿跃出水面,又跌落湖泊的声音。 陈堪没有发起冲锋,他只是默默的将布条将刀柄紧紧的勒在手心。 潇潇的雨幕之中,除了马蹄声长刀划破皮肤的刺啦声,几乎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没有了哀嚎声,没有了惨叫声。 眼前的画面,对于陈堪来说,仿佛只是一幅微不足道的山水墨画。 只是其中的色彩稍微多了些。 从腰间掏出从老御医那里顺来的竹片放进嘴里,陈堪一言不发的驱动战马。 马儿感受到主人的心情,瞬间人立而起,口中发出希律律的悲鸣。 陈堪的绣春刀横在腰间,借助战马的冲击力,一个冲锋便将几条生命在无声间收割完成。 骑兵作战的方式,还是陈堪当初陈堪初到锦衣卫时,石稳教给他的。 他原以为这辈子都没可能有亲临战场的机会,却没曾想,学会了骑兵的作战方式之后,还没有等来和鞑子的第一次交手,便开始用来收割同胞的生命。 不知不觉间,陈堪在几个亲卫的护卫下已经杀穿了敌阵。 “侯爷,他们人太多了,属下拦住他们,您赶紧逃。” 劝陈堪赶紧逃的这个校尉名叫王小二,陈堪认得,不仅认得他,还知道他家住在江宁县七拐胡同,家里还有一个老娘,一个三岁的闺女,一个贤惠的婆姨。 事实上陈堪能叫得出在场所有因为的名字,也能清楚的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户籍所在之地。 为的,便是将来能将他们的骨灰送回到家中。 “侯爷,您快走,只有您活着,将来才能为兄弟们报仇!” 看见王小二脸上焦急的表情,陈堪咧嘴一笑,拨转马头再次杀入敌阵之中。 “老子,就是一颗蒸不熟煮不烂响当当的一颗铜豌豆。” “想要老子的命,哪有那么简单!” 陈堪的命一向很硬,蓝玉案,傅友德案都没能将他收走便是明证,哪怕最后因为方孝孺案让那个陈堪死于非命,也有另外一个陈堪来接管他的身体。 “杀!” 陈堪用力吐掉口中的竹片,因为他发现含着竹片,总是让他心里面有一种不畅快的感觉。 骑兵的人数越来越少。 陈堪身上的伤势也越来越多。 现在陈堪终于发现自己的身体状态有些不对劲,明明自己在秦淮河边上的时候流了那么多血,还中了毒,但他现在不仅没有一丝一毫乏力的感觉,反而越战越勇。 单薄的身体,哪里来的那么多力气? 甚至就连疼痛,似乎都没能让他感到痛苦跟绝望。 麾下将士见陈堪如此勇猛,心中的血气也是被瞬间激发,一个个悍不畏死的向源源不断从芦苇荡中冒出来的刺客冲杀过去。 陈堪一刀劈翻一个刺客,就见刚才还劝他赶紧逃的王小二陷入了包围之中。 骑兵一旦无法冲锋起来,那就意味着离死不远了。 陈堪亲眼看见,王小二被几个刺客斩断了双腿,整个人重重的栽倒在地上。 但他脸上不仅没有一丝痛苦,反而露出了癫狂的大笑,因为他以一敌多,不仅反杀了其中两人,还让另外两人失去了手臂。 他看到了陈堪的目光,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嘴唇微动,似乎是在说:“侯爷,快走。” 随后转头一口咬在一个刺客的腿上。 刺客大怒,抬起脚一脚踹在王小二的脑袋上,王小二瞬间七窍流血失去了意识。 而那刺客似乎是还不解气,再次重重的一脚踏下。 王小二的脑袋便像西瓜一样崩裂开来,脑浆混合着血浆喷洒得到处都是。 陈堪来不及感伤,因为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太多了。 方胥纵马杀到了陈堪的身旁:“侯爷,刺客太多了,这些狗日的怕不得有一两千人,属下护您杀出一条血路。” 陈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手一刀戳进一个刺客的眼眶,带起一阵惨叫声之后,看向方胥道:“再坚持一下,援兵要到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陈堪的话,昏暗的雨幕之中一道闪电落下,顿时让人看清一支骑兵正在大狱之中朝着陈堪所在的方向冲杀而来。 与此同时,官道的另一边,也有一支骑队玩命的将胯下的战马驱赶到口吐白沫。 “哈哈哈哈哈......” 陈堪忽然癫狂的大笑起来。 援兵到了。 并且是两支援军。 这些刺客,一个都跑不了! 闪电照耀的不仅是陈堪的视线,还有刺客。 在看见官道两边同时赶来一支骑兵之后,许多刺客瞬间脸色煞白。 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援军来得如此之快? 第二百八十四章 大雨 雨幕之中。 石稳老远远便听见前方传来的喊杀之声,心里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 还好,他还没有来晚。 “兄弟们,随我杀!” 他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人瞬间杀进了战阵之中。 官道的另一头,朱月澜被朱高燧死死的摁在马上,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让她逃脱桎梏。 一旁护卫两人的锦衣卫百户满脸戒备之色。 生怕芦苇荡中突然窜出来几个刺客伤害到身边的两位贵人。 而五城兵马司的校尉,在看清战局的瞬间,也举着战刀嗷嗷叫着加入了战局。 顷刻间,攻守易位。 随着石稳和朱高燧带到的人加入战局,陈堪一方瞬间从人数的劣势一方变成了人数占优的一方。 反观雨中的刺客,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他们怎么也不明白,为何陈堪的援军这么快就赶来了。 上面不是跟他们保证过至少会为他们争取半个时辰的截杀时间吗? 但现在时间最多过去一炷香。 难道是上头算错了? 许多刺客已经萌生了退意。 对方的援军已至,再继续拼杀下去也不过是徒费力气。 他们是精锐杀手不错,但他们不是死士。 既然是上面的计划出了差错,那他们提前撤军也算不上违背规定。 想到这里,许多刺客且战且退,然后瞬间钻进了芦苇荡中。 更有甚者,直接跳进了水中,想要借助江南密布的水网逃出生天。 但他们忘记了,他们通水性,难道从小在水边长大的五城兵马司校尉们就不通水性吗? 第274节 一瞬间,骑兵对战步兵变为水战。 刺客们且战且退,陈堪麾下的将士们步步紧逼。 陈堪一刀砍在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刺客的脖子上,想要收回长刀,却没抽动。 他的刀刃早已卷曲。 眯着眼睛,陈堪这才看见,他的身旁,已经没有刺客了。 大雨是全天下最好的清洁者,官道之上除了留下一地的残肢断臂之外,血迹早已被大雨冲进了小湖之中。 看着被一场大雨冲刷得极度浑浊的湖泊,陈堪笑了笑。 原来人在天地面前如此渺小。 死了这么多人,这么多血汇进湖水之中,竟然只是让湖水变得浑浊,连一丝猩红都看不见。 残肢断臂到处都是,花花绿绿的肠肚与内脏散发出阵阵腥臭味道,但很快又被大雨冲刷干净,周而复始。 陈堪的精神恍惚了一下。 今天他流了太多的血,现在还没有倒下,肯定和张三递给他的那颗药丸脱不了干系。 他打马朝着锦衣卫赶来的方向走去。 陈堪身上的衣衫已经破烂不堪,手臂上,大腿上全是伤口。 身上若非是提前穿了软甲,估计也是一身的伤势。 伤口上的血迹被大雨冲刷干净,只留下伤口泛着死白的颜色,不时冒出一缕血丝,却又很快被大雨冲散。 陈堪打马来到朱高燧和朱月澜面前。 朱高燧顿时脸色不善的盯着他:“你怎么能把我妹妹独自一人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陈堪朝他笑了笑,看见大眼睛萌妹没事,他很开心。 朱月澜终于挣脱了朱高燧的桎梏,一下子跳下马背,盯着陈堪满身的伤势,死死的捂住嘴巴,努力的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陈堪伸出手抱住了她:“媳妇,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陈堪笑着说完一句话,眼前忽然恍惚起来,随后整个人挂在朱月澜身上没了动静。 大眼睛萌妹憋回了即将出口的哭声,反手搂住陈堪的腰:“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 ..... 秋日的暴雨,照理说不会持续太长的时间,一般正常情况下一两个时辰就会雨过天晴,但这一场雨足足下了三天三夜。 暴雨导致秦淮河的水位暴涨,就连京城北门的京师码头都被淹上来三阶台阶。 京师南城的那场拼杀和钟山宝钞司遭受袭击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在京师掀起多大的波澜。 倒是有不少人在谈论着三天前那场花魁大会,以及在那场花魁大会之中被踩踏致死的倒霉蛋。 很显然,事情被朝廷给压了下来 第四天清晨,大雨刚停,一辆马车便晃晃悠悠的出了城北。 码头边上,不管长江水面怎么涨落,船家都要靠着这条大江吃饭,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就是这么个意思。 而马车出现的一瞬间,便有无数的船夫上前揽客。 这三天因为大雨的缘故,导致许多船家都失去了客源,现在刚刚雨过天晴,上门的第一单,就算是为了讨个彩头,也不允许他们对这辆马车视而不见。 面对这么多船家的招揽,马车上的人并没有下车的意思。 车辕上的侍女径直将马车赶到了一家车马行门口。 车马行在大明的每一个城池都不算什么稀罕事物,他们不仅对外租赁车马,同样也承接帮人看管马车的活计。 车马行门口,一个伙计打扮的少年正在打着呵欠。 虽然他不认为连下了三天雨之后,车马行还能迎来什么活计,但他还是忠实的执行着车马行每日必须开门的规矩。 只是他刚刚揉了揉眼睛,便发现一个侍女驾着马车朝自己走来。 车夫驾车的他见得多了,让侍女赶车的还真是少见。 本着有活干就有饭吃的道理,他还是朝马车迎了过去。 “客人可是要存放车马?” 少女跳下车辕,傲人的身材看得少年一阵口干舌燥。 “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 少女走到伙计身前,盛气凌人的伸出了一根青葱玉指。 伙计正值青春年少,家中也还未曾给他定亲,什么时候见过这等场面,当即便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看什么看,半大小子,毛都还没长齐就敢盯着姑奶奶看,姑奶奶的年纪比你娘亲都大,再看姑奶奶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信不信?” “一点礼数没有......” 少年愣了愣,脸色忽然变得血红。 偷看人家,还被人家抓了个正着,好丢人...... 不过对于少女的话,他只当女子是在和他开玩笑,毕竟这个女子看起来也就和他差不多大的年纪。 而少女见眼前的小伙子被自己一句话就弄了个大红脸,眼睛顿时亮了。 看着低着头神色拘谨的少年,不由得啧啧有声道:“竟然还是个小公鸡。” “小青,不得无礼。” 就在少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马车上忽然传出一道悦耳的声音。 他忍不住循声看去,整个人就再也移不开眼睛。 天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女子? “神仙姐姐。” 他忍不住喃喃了一句。 小青顿时就不高兴了:“诶,我们家小姐也是你能看的?你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话,都说了叫你们家掌柜的出来。” 女子一袭白衣,以半透明的丝巾遮面。 她缓步走到伙计身前,淡淡的说道:“这位小哥,还请转告你家掌柜一声,就说我等前来烧香拜礼。” 女子话音一落,少年顿时满脸激动的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朝着院子里大喊:“爹,爹,来生意了,来生意了。” 目送着少年跑进车马行的院子里,小青转头看向女子:“啧,神仙姐姐。” 女子没有理会少女的耍宝,只是静静的站在在车马行门口。 片刻之后,少年揪着一个富态的中年男人走出院门。 一边走一边指着女子的方向满脸焦急的解释道:“爹,我没有骗你,真的有神仙姐姐。” “哎呀,小混球,放手,你这,成何体统。” 但男人话音未落,忽然便被不远处的两道倩影吸引了视线。 他赶忙瞪了一下自家儿子,示意他不许多话。 然后小跑上前,作揖道:“小人乃是这家车马行的掌柜韩德禄,不知二位客人可是要寄存马车?” 女子回了一礼,淡然道:“我们姐妹二人路过贵地,听说此地有真灵大显,便来烧香拜礼,不知方便与否?” 男人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后淡笑道:“原来如此,二位请进。” 伸出手,示意两位女子进门,男人还不忘对着一旁的儿子吩咐道:“小鹿,将二位客人的车马赶进院门停好。” 少年正偷偷的在两个女子的脸上打量,只觉得两人比天上的仙女还要漂亮,这辈子若是能娶到一个这样的媳妇,就算是减寿二十年他都愿意。 突然听见老爹的吩咐,只得满脸不情愿的朝马车走去。 只是一步三回头的样子,让少女眼中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笑意。 韩德禄见状,赶忙朝两人赔礼道:“家中孽子,自小被小人惯坏了,还请二位不要见怪。” 女子点点头,小青却是露出两颗小尖牙:“不见怪不见怪,我怎么会见怪呢?” 三人走进院门,一直来到了一处被两个房间封死的密室之中才停住脚步。 韩德禄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其他人偷看,脸上的笑意忽然收敛。 随后膝盖一软朝着两女便跪了下去。 “韩德禄见过大人,韩德禄有罪,请大人责罚。” 两女对这一幕似乎早有预料,女子还未说话,小青便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没事没事,把你儿子送给我当宠物,我就替你向小姐求情如何?” 第二百八十五章 人情冷暖 京师乌衣巷,靖海侯府! 这三天以来,整个侯府都像是笼罩了一层阴云,下人们脸色沉重,管家云程更是一副死了爹妈的嘴脸。 若非家中唯一的女主人在关键时候发挥出老朱家家传的王霸之气,龙躯一震引得府中下人纳头便拜,只怕身为京师新贵的靖海侯府早已树倒猢狲散了。 而让侯府的气氛蒙上一层阴云的罪魁祸首,正是这座侯府的主人。 陈堪自三日前被公主殿下带回侯府之后,便没了意识。 据那位老御医所说,陈堪这是毒素攻心,又兼气血大伤,本就已经四处漏水的身体,又被秋雨这么一激,醒过来的机会渺茫。 然后,老御医在帮陈堪拔除身体的余毒之后,就被一向温良有礼的公主殿下举着扫把赶出了侯府。 侯府卧房,朱月澜的一双大眼睛里满是通红的血丝。 她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就这么一直守着陈堪。 她决不相信风华正茂的陈堪会就这样窝囊的死去。 她不允许陈堪就这么窝囊的死去。 第275节 那些凶手还没有被他亲手绳之以法,他的理想和抱负也还没有实现,他深爱的人在深深的爱着他,他甚至还没有留下子嗣,他怎么能死? 她亲手用温热的毛巾替陈堪擦拭着身体。 看着陈堪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一滴眼泪流下,又迅速被她擦去。 侍女还守在一边,她是这个侯府的女主人,是这座侯府的天,她不能哭。 朱月澜从公主府带过来的贴身丫鬟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低声道:“公主殿下,陛下又派人送来了许多珍贵的药材和赏赐,并让送药过来的内侍向您转达一句话。” 朱月澜赶忙收拾好情绪,问道:“什么话?” “陛下说,侯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让您勿要太过伤怀,要注意身体,等他忙完了手中的事务便来看您。” 听完侍女的话,朱月澜强笑道:“你让内侍回去转告父皇,就说本宫无事,也请他老人家勿要挂念,一切以国事为重。” “是。” 等侍女回身出门,朱月澜将毛巾放回热水盆里,对端着水盆的侍女吩咐道:“你先出去吧,本宫...我想和夫君单独待一会儿。” “是,殿下,那药?” “待会儿本宫自会为夫君上药。” 应了一句,朱月澜抓住陈堪的手不再说话。 侍女见状,脸上不由得有些黯然。 侯爷多好的一个人啊。 年少有为,英俊,对待他们这些下人就像对待家人一样,不仅让他们有饱饭吃,还给他们开工钱,也不像别的主家一样动辄打骂下人。 这么善良的人,怎么会有人想要谋害他呢? 上海侯爷的人真是个大坏蛋。 端着水盆走出房门,侍女细心的替两人带上了门。 他知道,公主殿下和侯爷独处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 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朱月澜终于忍不住心中浓浓的悲痛,眼角泪水无声的滑落。 “夫君,你快醒来吧,我已经扛不住了。” 朱月澜甚至不敢大声说话,只敢轻声呢喃。 她怕,怕别人看见她软弱无能的样子,怕自己撑不起这个家。 侯府的底蕴太浅了,哪怕她贵为公主之尊,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子。 她怕一旦陈堪有个什么万一,她守不住陈堪拼了命挣下的这份家业。 她现在唯有在身旁无人之时,才敢靠在陈堪的床沿上抽泣。 她紧紧的拉着陈堪的手,生怕一放开,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呜呜呜...~” 微弱的抽泣声响起,陈堪的眼角忽然抽动了一下,他很想睁开眼睛,但是他发现就算他拼尽全力,依然没有办法重见光明。 这三天三夜,陈堪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混沌。 朱月澜在他耳边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包括那句:“一旦你有什么意外,我也将随你而去。” 他现在很担心这个傻丫头做出什么蠢事,他很想睁开眼睛告诉他:“我没有死,我没事,我已经知道了是谁在背后策划了这些事情......” 但他控制不了他的身体。 就像是熟睡时被梦魇镇住了一样,明明意识是清醒的,但不论怎么挣扎,都没办法重新取得身体的控制权。 这样的感觉很糟糕,真的很糟糕。 听着朱月澜的抽泣声,陈堪只觉得心痛极了。 这三天,这个单纯的傻姑娘应该承受了很多事情吧? 京师里没有小绵羊,全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 她既要照顾自己担忧自己的身体,还要抵抗那些来自暗中的赤裸裸的恶意,应该很辛苦吧? 陈堪可是很清楚,自己手上那些资本,究竟有多少人在觊觎。 五城兵马司的权力就不说了,管控整个京师的治安,隐隐超脱于应天府衙之上的权力,眼红的人不在少数。 还有香水与肥皂的三成分子,几个季度下来,为整个侯府带来了至少不低于三十万贯的收入。 而和自己合作的那些将门,现在应该已经化身恶狼,开始不断的侵吞自己的份子了吧? 这个单纯的傻姑娘,这几日承受了这么多事情,应该累极了吧? 陈堪的心脏在隐隐作痛。 原本这些东西都是他这个当家人应该承担的,可现在他只能无力的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 看着这个傻姑娘从最开始的连喂自己喝水都能喂到鼻孔里,到现在熟练的处理他遗留在床上的排泄物。 陈堪不由得感到一阵无力。 来自内心深处深深的无力感,差点将陈堪的意识完全吞噬掉。 不知不觉间,陈堪的意识又陷入了混沌之中。 ...... ......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隐约间,陈堪似乎听见门外传来一阵争吵声。 其中一道声音陈堪很熟悉,正是他的妻子常宁公主朱月澜的声音。 而另外两道声音,有些熟悉,但陈堪没记起来在哪里听过。 “不可能,哪怕我夫君现在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他的东西也不是你们能够染指的,我劝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朱月澜的声音非常决绝,哪怕陈堪没办法睁开眼睛,似乎也能透过大门看见朱月澜脸上压抑的怒火。 陈堪终于想起他在哪里听到过那两道声音了,元正的时候在后宫,朱棣的家宴上。 是朱月澜的两个姐姐,永安公主和永平公主的声音。 “妹妹,姐姐也是为你好,这都已经三个月了,御医也早就断定,陈堪成了活死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醒过来,你一个人是守不住那么大的家业的,与其便宜了外人,不如......” 这是永平公主的声音。 “是啊妹妹,我们已经和父皇商量过了,父皇也同意了,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况且我们也不白要你手中的份子,我们可以出钱购买。” 这是永安公主的声音。 陈堪悟了。 千百年来亘古不变的老套路,强取豪夺霸占家产的戏码。 应该是两个姐姐看中了孤寡小妹手上的肥皂与香水的股份,这会儿趁着自己昏迷,上门打感情牌。 不过,皇家的人也这么肤浅的吗? 一开口就是我们也是为你好? 不知怎的,陈堪心中没有什么羞怒的情绪,反而有些想笑。 原来中国人几千年来在争夺利益的时候,永远都只有一个借口,这太可乐了。 将此事抛之脑后,陈堪开始注意起永平公主口中透露出来的另一个信息。 她的意思是,自己已经昏迷了三个月? 并且还被御医定义成活死人?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上天让自己来大明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要被回收账号了? 就不能存档吗? 房间里,陈堪在胡思乱想。 房间外,朱月澜一脸惊怒。 她看着眼前这两位在自己夫君封侯大宴宾客时,还对自己无尽恭维的同父异母的亲姐姐,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他们三十七度的嘴里会说出如此让人寒心的话? 永安公主看着朱月澜因为生气而显得有些胀红而又憔悴的小脸,满脸都是一副我是在为你着想的表情。 她眸子之中带着一丝怜悯,柔声道:“小妹,十万贯买一成份子真的不算少了。” 永平公主的眼中则是有着些许的幸灾乐祸之色,一个庶出的皇女嫁得竟然比她这个嫡出的公主还要好,她早就心生不满了。 奈何陈堪确实比他的夫君更为出色,往日她也只能将这份不满,或者说嫉妒藏在心里。 但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陈堪太优秀了,优秀到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所以将她这个名义上的妹夫给收了回去。 这可能就是天意吧。 她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替永安公主帮腔:“是啊小妹,你手上有三成分子,就算卖给我们两成也还有一成,都是自家人,你不卖给我们,难道还要卖给那些外人吗?” 朱月澜难以置信的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个姐姐,她实在是不敢相信,这两个姐姐竟然会联起手来谋夺她夫君地方家财。 尤其是,他们竟然想用二十万贯就买走肥皂和香水的两成份子,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她们竟然是这么不要脸的人呢? “小妹,你也不想这些东西落到外人手里吧?” “更何况,现在陈堪已经成了废人,你们俩也没个子嗣,难道你真的要守着这个废物过一辈子吗?” 永安公主依旧在喋喋不休的劝说着朱月澜。 “不要你们管。” “你们给我滚出去!” “侯府不欢迎你们。” 朱月澜终于发飙了了,消瘦的小脸之上满是怒火,指着后院的月门大吼道:“滚。” 被朱月澜如此呵斥,两位公主的脸色陡然变得有些难看。 永平公主沉声道:“小妹,我们也是为你好,你还这么年轻,将份子换成钱,拿着这笔钱,请父皇再给你许一个如意郎君不好吗,何苦守着一个活死人受罪?” 第276节 朱月澜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指着月门:“我叫你们滚,听不见吗?” “还有,我告诉你们,别说我夫君现在还没有死,就算他死了,我也会为他守好这份家业,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从今往后,咱们恩断义绝,再也不是什么姐妹。” 两位公主被朱月澜的骂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但是一想到那两成分子能带来的巨大利益,还有来时夫君的殷殷嘱咐,如果就此退走,她们的脸面往哪里放? 更何况,她们出门时可是和自家夫君打过包票的。 这个小妹,才出嫁不到一年的时间,怎么会变得如此难缠? 永安公主深吸一口气,将被朱月澜喝骂的不快压进心底。 然后看着怒气冲天的朱月澜,劝慰道:“小妹,你为他守活寡没有任何意义,御医也说过,以陈堪现在的身体状态,你们没有任何诞生子嗣的可能。” 她刚开口,朱月澜便冷声道:“那也和你没有关系,从我嫁给他开始,我这辈子就认准他了,没有子嗣我也守着他过活。至于侯府的产业,我宁愿捐给国库也不会让你们染指一分一毫,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云程,送客!” 说完狠话,朱月澜便直接转身进了房里。 守在不远处的云程阴沉着脸上前一步:“二位公主殿下,我们侯府不欢迎你们,还请你们速速离开。” 两位公主殿下平日里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今日不仅被自己的亲妹妹给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被一个下人甩了脸色,两位公主哪里还忍得住脾气,顿时将怒火朝云程倾泻而去。 永平公主冷冷的看着云程:“一个低贱的下等奴婢,猪狗不如的东西也敢给本公主甩脸色,本公主看你是不想活了。” 但云程对上她的目光却是丝毫不惧:“两位公主是自己走出去,还是小人叫人将你们扔出去?” 云程的话音一落,两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脸上顿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们可是高高在上大明公主。 什么时候,一个低贱的下人也敢和她们这么说话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舆论的力量 “以下犯上。” “掌嘴!” 两位公主并不是孤身一人前来的,他们除了带着贴身侍卫以外,还带着贴身的内侍与宫女。 宫女自然是服侍他们生活起居的那种,但内侍却是在关键时候可以为她们挺身而出的大内高手。 这样的高手,朱月澜也有,不过朱月澜将他们留在了公主府。 这里是侯府的内院,她们带的侍卫进不来,但宫女和内侍被她们带进来了。 永安公主话音一落,两个眼神阴贽的小太监便迅速从人群之中走出,直奔管家云程而去。 云程没有动弹,只是眼神阴冷的盯着两个逐渐朝他逼近的小太监。 身为侯府的管家,云程当然也不是什么大善人。 更何况他们侯府的主人只是成了活死人,又不是彻底死了。 公主殿下又如何,她们是公主,自家主母也是公主。 侯府这一亩三分地,不是她们能够撒泼的地方。 两个小太监刚刚来到云程面前站定,刚要伸出手执行自家公主的命令。 空气之中忽然传来一声破空之声。 “咻~” 没有人看清两支箭是从哪里射出来的。 只见两个小太监抬起的手无力地落下。 他们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胸前,两支箭穿透了他们的胸膛,也穿透了他们的心脏。 他们用尽最后的力气回头,无声的看着两位已经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公主殿下,张了张嘴,随后重重的倒在了云程面前。 云程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月门外忽然冲进来两个下人打扮的女子,一言不发的将两具尸体拖了下去。 云程忽然低声道:“后院见血,不吉利啊。” “啊~” “杀人啦~” 两位公主殿下这会儿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顿时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公主殿下,请吧。” 两人再没有方才的嚣张姿态,一副白日见鬼的惊悚摸样逃出侯府后院。 她们是嚣张,也是想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尊卑的侯府管家。 但他竟然敢当着她们面杀掉她们的贴身内侍。 这让她们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 她们不怕死人,这些年被她们下令杖毙的内侍宫女也不在少数。 但这一趟侯府之行,她们是真的怕了。 她们怕朱月澜狗急跳墙,拉着她们为陈堪陪葬。 慌慌张张的逃出侯府,两女惊魂未定的模样顿时引起了守在侯府门前贴身亲卫的注意。 “公主殿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个亲卫首领朝永安永平问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此刻—— 有了亲卫壮胆,刚才还一脸惊悚的永安永平,心里面忽然就有了底气。 再想想刚才竟然被一个侯府下人吓得惊惶逃窜的模样,更是又惊又怒。 多年的涵养让她们一时间放不出什么狠话。 但是看着眼前的侯府,两女眼中的恨意差点溢出来。 没有回答亲卫的问题,两女对着侯府的大门怒道:“好胆,竟敢杀本宫的人,这事儿没完,咱们走着瞧。” 一模一样的语气,一模一样的表情,让两人的亲卫头子都有些迷惑。 公主殿下这是肿么了? 不是说来找常宁公主购买香水和肥皂生意的份子吗? 是谈崩了吗? 还有,为什么总感觉少了点东西? 算了,不重要。 两人第一时间护在自家公主身旁,随后一脸戒备的盯着侯府大门。 亲卫甲:? 亲卫乙:? 两位公主一脸憎恨的带着爪牙灰溜溜的离开了侯府大门。 随后侯府之中的下人也如潮水一般涌向了京师的各个街头。 没过多久,整个京师便知道了靖海侯府今日发生的事情。 惊!少年侯爷为国征战身受重伤瘫痪在床,娇弱公主悉心照料,无良大姨子小姨子丧心病狂,竟欲谋夺活死人妹夫家产。 永安公主永平公主欲趁妹夫瘫痪在床,谋夺幼妹常宁公主家产的小道消息迅速在京师发酵。 只是短短一天时间,便在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国人爱八卦,这是国人的天性。 更不要说这种皇家的大瓜,一百年难得一遇。 一时间,整个京师都是咒骂两个没良心的姐姐的声音。 而靖海侯府,在沉寂三个月之后,再度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靖海侯陈堪,父亲是大明开国功臣,自己年少成名,以弱冠之龄为大明立下大功。 不仅解决了大明的藩王之祸,更是一道计策让北方草原分裂成两部,大大减小了大明边防的压力。 据说云南的改土归流之策也是他的手笔。 而南城大明皇家银行,这家最近在京师异军突起的钱庄,更是将陈堪渲染成了一个为了不让百姓手中的宝钞变成一张废纸,呕心沥血制作出新式宝钞,只为宝钞恢复其价值,让百姓获得实惠的,正义的忧国忧民形象。 并着重强调,银行的准备金制度,开通宝钞与金银之间的兑换渠道,均出自陈堪之手。 随着消息逐渐发酵,陈堪的功劳也被有心人一桩一桩的宣扬了出去。 百姓们不知道那些军国大事,但他们知道五城兵马司。 自从陈堪上任五城兵马司之后,整个京师的治安环境上升了不止一个台阶。 数次扫黑除恶之后,小偷小摸的人少了,犯罪率低了,那些逮着小商小贩收保护费的黑恶势力如今更是一个都见不到了,市容市貌也是大变,街道上干净得看不见一点垃圾。 现在的京师安全到百姓们晚上都敢带上自己媳妇,不用担心被劫财或者劫色。 而这些事情都是陈堪上任五城兵马司之后才发生的。 有了这些功劳打底,再加上陈堪如今的状态,众人无不为这位忧国忧民的少年侯爷感到惋惜。 多好的侯爷和公主啊,两个恶毒的姐姐是怎么忍心去谋夺两个可怜人的那三瓜两枣的呢? 而越是对陈堪感到惋惜,百姓们对两位公主殿下无耻的行径骂得就越狠。 一时间,永安公主永平公主,在京师几乎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连带着两位驸马,广平侯袁容,富阳侯李让也被吐了不少口水。 京师的舆论呈一边倒的情况,就连宫中的朱棣和徐皇后都听到了风声。 第277节 在得知了两个女儿的作态之后,朱棣顿时勃然大怒。 连夜将两个女儿召进宫里训斥了一顿,并勒令他们天一亮便去侯府道歉,否则便让她们感受一下什么叫做慈父的威严。 两位公主殿下如今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人言可畏,战战兢兢的进了皇宫,又哭哭啼啼的走出皇宫。 走在街道上更是连脸都不敢露,生怕被百姓看见,然后朝他们扔鸡蛋。 以上这些手段,自然我们的受害者陈堪的手笔。 没错! 陈堪醒了,朱月澜和她两个姐姐吵架的时候就醒了。 至于怎么醒的,陈堪只觉得他该醒了,然后就醒了。 只不过就算是侯府,知道他醒了的人,除了第一个进门的朱月澜以外,也就只有云程这个管家。 此时—— 陈堪躺在床上,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朱月澜的照顾。 “夫君,你刚刚醒来,不能太油腻的东西,先喝几天稀粥养养胃,过些日子,想怎么吃都成。” 朱月澜就像是哄小孩子一样,端着一碗小米粥,一口一口的哄陈堪喝下。 陈堪来者不拒。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他很清楚,虽说皮外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在床上躺了这三个多月,在每日里只能进食一些流食的情况下,说是元气大伤也不为过。 想要恢复到受伤之前的身体素质,最少也要休养个一年半载。 陈堪一边吃,一边打量着朱月澜清瘦的面孔。 心中忍不住阵阵揪痛。 以前的大眼睛萌妹,现在只剩下大眼睛了。 萌萌的苹果肌已经瘦得只剩下一张皮包着骨头,身体也是单薄得紧,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大眼睛外面是两个大黑眼圈,这几个月为了照顾陈堪,朱月澜每日睡觉几乎不会超过三个时辰,睡一小会儿就要爬起来看看陈堪有没有大小便失禁,心脏还在不在跳动。 睡眠不足,再加上睡眠质量差,又兼心中装满心事,饭也吃不下去,朱月澜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就可想而知了。 但就算是这样,在陈堪醒来的第一时间,她还是强忍着疲倦,亲自为陈堪熬粥,亲自为陈堪洗漱穿衣,甚至是亲自像哄小孩一样的哄着陈堪吃饭。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陈堪喝下最后一勺白米粥,忍不住喃喃自语了一句。 朱月澜闻言,忍不住脸上一红。 但见陈堪从醒来之后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她,心中又是忍不住一阵甜蜜。 似乎这些日子以来所吃的苦,受的累都不足为道了。 当然,陈堪自己也没好到那里去,一副皮包骨头的样子,体重比起以前起码缩水了三分之一。 两个豆芽菜,在一起倒也合适。 “你先躺着不要动,我去打热水来给你擦拭身体。” 喂完小米粥,朱月澜交代陈堪一声,便起身出了房门。 目送朱月澜走远,陈堪咂摸了一下嘴。 他倒是想动,关键是身体不允许。 第二百八十七章 猜测 陈堪眼神呆滞的看着天花板,脑海之中迅速盘算着某些事情。 成为活死人这段时间,他的意识是清晰的,大眼睛萌妹每日里都会陪他说话,将京师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讲给他听。 也会细数这些日子侯府遇到的种种困难。 所以这段时间他虽然无法动弹,但对于京师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却是非常清楚。 谁都知道侯府掌控着几条能够点石成金的生财之道,而在御医说出陈堪不可能会再醒过来之后,无数的牛鬼蛇神也就露面了。 像今天发生的这种事情,这些日子可不止一桩。 但,他们肯定想不到,陈堪不仅醒了,还清楚的知道了他们的所作所为。 陈堪不是圣人。 那些人既然敢趁他不省人事时联合起来欺负他老婆,那就要做好他醒来之后被他报复的准备。 陈堪现在盘算的就是这个事情。 人生在世,有冤要报冤,有仇要报仇。 这一次,该死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不管是白莲教,还是那些蛆虫一样的家伙。 在脑海之中勾勒出一个大致的轮廓,陈堪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若是这个计划能够顺利实行,陈堪有把握将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一网打尽。 “吱呀~” 大眼睛萌妹推门而入,陈堪便停止了思考。 朱月澜熟练的为陈堪褪去身上的衣衫,看着陈堪身上的伤势和瘦得皮包骨头的样子,顿时眼泪又忍不住哗哗的流了下来。 “好了,没事了夫人,一切都过去了。” 陈堪笑着安慰她,没想到朱月澜却哭得越发起劲了。 朱月澜忽然失态的扑在了陈堪的胸口,抽泣道:“夫君,我真的好怕,好怕这是一场梦,好怕你突然丢下我离我而去。” “不会的,这不是梦,我醒了,那些欺负过你的人,看为夫一个一个的帮夫人找回场子。” “放心吧,用不了太久的。” 安慰了朱月澜一阵之后,陈堪觉得,他已经等不到身体恢复了。 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都是屁话。 既然有能力,那有仇就该当场报。 “夫人,你附耳过来。” “......” 一阵窃窃私语过后,侯府驶出一辆马车朝着皇宫而去。 马车里的人,正是常宁公主朱月澜。 “宫城禁地,闲人退避!” 来到皇城附近,朱月澜的马车不出意外的被留守宫禁的锦衣校尉拦了下来。 朱月澜一言不发的走下马车,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哀伤之意。 那校尉大惊,赶忙迎上来:“公主殿下,您怎么来了?” 朱月澜一脸悲切道:“我要进宫,我要见父皇。” 听完朱月澜的要求,那校尉一脸为难之色:“公主殿下,这...宫城已经落锁,还请殿下明日再来吧。” 朱月澜摇摇头:“明日来,我怕来不及了。” 朱月澜口中模棱两可的话,再加上她脸上哀伤的表情,顿时让校尉心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那位不行了? 一想到那种结果,纵然校尉心中尚有疑虑,但也不敢怠慢。 只得朝朱月澜拱手道:“公主殿下,此事卑职也做不了主,还请殿下稍等,卑职通禀报一声。” “谢谢!” 如今的朱月澜,那真是人比黄花瘦,那副弱不禁风的娇弱模样,任谁看见了都会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 留守宫禁的锦衣校尉也不例外。 他一边朝墙根走去,一边在心里暗骂那两个公主殿下真不是个好东西,连自己亲妹妹的东西都要抢。 皇城的城墙之上有一个阁楼,阁楼里每日都有守夜的大太监值守,防止的便是深更半夜遇到大臣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进宫面圣。 其中也包括战报之类的东西。 而今夜值守的大太监在听说是常宁公主亲临之后,连进宫的原因都没有问便急忙转身朝后宫跑去。 今日的在京师流传的那些小道消息他也听见了,他知道,陛下以往最宠爱这个小公主,一定会见她的。 他们这些下人也很喜欢这个小公主。 因为这个小公主不像其他公主那样难伺候,动不动就杖毙下人,最多就是性子刁蛮了一点。 一边在心里唏嘘着这个小公主的不幸,一边往后宫跑去。 问清值守后宫的太监今日陛下夜宿哪位娘娘的寝宫之后,老太监便小跑进了月门。 不出老太监所料,当朱棣听见是朱月澜连夜求见之后,想都没想便传出一个:“宣!” 得到了朱棣的指示,老太监又迅速跑回城楼之上,吩咐两个锦衣校尉放下竹篓。 夜间想进皇宫,唯有这个方式。 见朱月澜钻进竹篓,两个锦衣校尉手上用力,很快便将朱月澜拉上了城楼。 “怎么会这么轻?” 两个锦衣校尉面面相觑。 ...... 半个时辰之后,原本一片沉寂的皇宫忽然变得灯火通明,隐约间似乎还有锦衣卫的人影簇簇。 皇宫之中忽然起了变故,惊得一众还未睡下的大臣们心中惊疑不定。 第278节 特别是一些消息灵通人士在得知半个时辰前常宁公主进宫以后,心里全都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 百官们睡不着了。 但更惊人的事情还在后面,继皇宫变得灯火通明以后,吏部尚书府中也突然忙碌了起来。 更是有消息说,吏部尚书方孝孺已经出了府门,正往着靖海侯府而去。 方孝孺出门,更是让百官心里疑惑不已。 难道,他们的猜测成真了? 只是,是真是假他们现在也没办法去求证,毕竟,他们不是方孝孺。 而他们的探子也没办法突破侯府的守卫。 直到最后一个消息传来,百官彻底坐不住了。 陛下出宫了! 陛下深夜出宫,这绝对是天大的事情。 但没有朱棣的命令,他们又没办法往上凑,心里面简直难受极了。 ... 朱棣没有耽搁,在见到常宁之后,只是随便换了一身居家常服,便带着锦衣卫直奔靖海侯府而去。 夜间宫门落锁,那是针对百官的,朱棣这个皇帝可不在此例,一见是朱棣的御马到了,原本要等到四更天才会打开的宫门便被宫城力士缓缓推开。 而朱月澜则是像鹌鹑一样缩在朱棣的怀里,任凭朱棣策马扬鞭。 同时,整个京师灯火辉煌的地方除了皇宫与方府之外,还有靖海侯府。 很快—— 朱棣带来的锦衣卫便接手了靖海侯府的布防。 朱棣刚刚踏进侯府,便看见了两张熟悉的笑脸。 其中一人是方孝孺,而另一人却是本该在城外静修的道衍和尚方孝孺。 两人本就是多年的好友,此时正在侯府相谈甚欢。 而看见朱棣出现,两人也不意外,当即起身拱手:“陛下。” 朱棣一怔:“方卿,姚师,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话一出口,朱棣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那小子当真?” 两人对视一眼,方孝孺笑着拱手道:“臣是不请自来。” 道衍双手合十:“贫僧却是在美梦中被方大人给强行带进了城里。” 朱棣似有所悟,随后看向两人:“既然方小子把咱们都叫来,不如一起去听听他肚子里又开始冒什么坏水。” “正有此意。” 两人直起身子,一同走向后院。 至于什么男子不准进内院的规矩,放在他们身上并没有什么作用。 陈堪正躺在床上发呆,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赶紧闭上眼睛开始装死。 朱月澜推开大门,将三人领进了房里。 三人闻到房间之中浓重的药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朱棣和方孝孺并不是第一次来看陈堪了,见陈堪躺在床上一点变化都没有,只能暗戳戳的在心里吐槽一句真能装。 道衍还是第一次来,闻到空气中漂浮的药味之后,忽然感慨道:“用药这大夫,是个高人啊。” 朱棣傲然道:“那是自然,朕可是将名震太医院李老神医送到了陈小子府上。” 而陈堪听见是朱棣和道衍的声音,也不再装睡,睁开眼睛笑意吟吟的看着三人。 朱棣走到窗前,自顾自的拖来一根凳子坐下,面色复杂道:“小子,朕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还能醒来,不得不说,你小子的命真的很硬。” 道衍和方孝孺见朱棣不管他们,也很是自来熟的拖过来一根凳子坐下。 听见朱棣的话之后,更是赞同的点点头。 陈堪的命,确实是他们见过的人里面最硬的,都变成了活死人还能清醒过来,绝对可以说是前无古人了。 见陈堪只是笑,朱棣又继续说道:“放心吧,侯府已经被锦衣卫守得水泼不透针插不进,咱们今日的话,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朱月澜:“?” 那我走? 朱月澜很识趣的退出了房门,并亲自把守在房间门口,她知道陈堪是不想她掺和进这些肮脏的算计里面。 见房间里只剩下了眼前三人,陈堪有些虚弱的问道:“陛下,可曾查清三月前袭击宝钞司的幕后操手是何人?” 陈堪话音刚落,就见朱棣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 因为直到现在,锦衣卫都没能将那些被掳走的匠人救回来。 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根据锦衣卫追查到的线索来看,那些人应该是建文的拥趸。” 陈堪笑了笑,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道:“如此说来,袭杀微臣的是白莲教咯?” 第二百八十八章 陈堪死了 “朕也没想到,白莲教竟然会和建文余党联手。” 朱棣的脸色有些复杂,显然建文余党会和白莲教搞到一起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陈堪甚至还能在朱棣的眼底看到一抹忌惮。 不过一想到太祖爷就是这样起家的,陈堪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宗教的力量在于蛊惑人心,历史上利用宗教对群众进行洗脑,最后高举反旗的例子不在少数。 最典型的便是号称撞断大汉气运的太平道张角,以及日月重开大宋天的太祖爷朱元璋。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朱棣没法不忌惮。 心中的推测成真,陈堪若有所思的问道:“陛下,不知锦衣卫追踪的进度到哪一步了?” 朱棣皱眉道:“他们在京师周边的落脚之地,基本上已经查出了一个大概,但他们很狡猾,从不在一个地方多留。另外,现在暂时还无法确认他们的领头人是谁,朕怕打草惊蛇,便没有让纪纲对他们动手。” 锦衣卫的追查进度是严格保密的,但在场的三人都是朱棣最信任的人,所以他也没有隐瞒。 “陛下的做法是正确的,他们在暗,朝廷在明,若是打草惊蛇,再想将幕后之人揪出来只怕就难了。” 道衍接过话头,继续说道:“凭森倒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或许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朱棣神色一喜:“还请姚师赐教。” 道衍微微一笑,转头看向陈堪:“陛下莫急,不如让陈小友先说说他的想法,说不定与贫僧的想法不谋而合呢?” 陈堪一愣,对上道衍那双看透一切的眸子,忽然有些心惊。 他敢肯定,道衍已经看透了他的算计。 方孝孺坐在一旁,抚着胡须面露思索之色,他似乎有些明白陈堪为何要让他大半夜将道衍和尚请来了。 朱棣也不是蠢人,当即催促道:“陈小子,你三更半夜把朕叫来,总不会是为了和朕闲聊吧?” 陈堪定了定心神,不去想为何道衍一眼便能看穿他的打算。 随后盯着朱棣道:“陛下,臣打算诈死......” “诈死?” 朱棣忍不住惊呼一声。 陈堪点头:“不错,诈死,臣现在清醒过来的消息除了您和道衍大师与老师之外,便只有臣的管家和公主殿下知晓,臣的计划是......” 随着陈堪将心中的想法和盘托出,朱棣的脸色忽然变得精彩起来。 片刻之后,朱棣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陈堪,嘴角一抽道:“你小子就是个祸害,你知不知道这样要死多少人?” 陈堪面色不变:“陛下此言差矣,臣这叫以杀止杀,若是不能将那些藏在暗处的蛆虫一次性清理干净,大明迟早会被他们啃食得满目疮痍。” “陛下,臣倒是觉得,这是一桩功德。” 朱棣和陈堪同时转头看向说出这句话的方孝孺,脸上同时露出惊奇之色。 这是一代大儒方孝孺能说出来的话? 见两人的目光看向自己,方孝孺不慌不忙的说道:“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哦!” 陈堪和朱棣同时点头,口中拖出一个长长的尾音。 而方孝孺,在说完两句话后,便微笑不语。 道衍倒是一脸赞同的样子,也不知道他赞同的陈堪的计划,还是方孝孺那句这是一桩功德。 朱棣脸上忽然露出笑容:“也罢,多的人朕都杀了,也不在乎再杀一些。” 朱棣轻飘飘的一句话,代表着一个即将震惊天下的大杀劫即将成型。 眼见自己的计划得到了三人的支持,陈堪转头看向道衍,一脸真诚的问道:“大师,小子自认这个计划天衣无缝,不知大师是怎么看出来小子心中的打算的?” 道衍双手合十,笑道:“陈小友三更半夜请老友将贫僧叫进城里,总不会是为了让贫僧来给陈小友做法事吧?” 陈堪悟了。 都说道衍和尚多智近妖,现在看来,这已经不是多智近妖的问题了。 而是真正的未卜先知。 光是从一个方孝孺请他进城的信息之中便能推算出自己已经醒了,并且看透自己一切算计,这得要多恐怖的推算能力? 简直就是妖孽本孽。 第279节 陈堪毫不怀疑,若是将道衍放在后世,他一定会是数学界一座伟岸的山峰。 见他脸上露出明悟之色,道衍双手合十:“善哉,善哉。” 陈堪艰难抬起双手,回礼道:“如此,便有劳大师了。” “清理门户,贫僧义不容辞。” 得到道衍的承诺,陈堪又看向朱棣的和方孝孺:“陛下,老师,成败在此一举。” 朱棣脸色肃穆:“朕绝对不会再容忍他们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方孝孺点头致意:“好好休养身体,一切交给为师。” ...... ...... 第二天一早,一则消息火速传遍了京师,并急速朝着京师四周蔓延而去。 靖海侯去世了!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京师顿时陷入了一片叹息之中。 没想到,昨日才发生了两个姐姐联合起来争夺妹妹家产的事情,今日作为家产争夺风暴的中心人物就去世了。 许多百姓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在为那位少年侯爷扼腕叹息的时候,又忍不住将两位公主殿下揪出来咒骂几句。 而京师的百官,在听闻这个消息之后,表现各不相同。 曾受过陈堪恩惠的官员,不由得感慨上天的不公。 为何纪纲陈瑛这些酷吏不死,反倒是这样一个将百官的安危装在心中的少年侯爷英年早逝。 上天何其不公。 而和陈堪有仇的人,则是拍手称快,心中直呼死的好哇。 其中叫得最欢的便是左都御史陈瑛。 据说上朝前还特意喝了几杯米酒庆祝一下。 隆平侯张信神色复杂,说起来他和陈堪之间还曾有过一段恩怨,但后来双方合作一起做生意卖香水之后,那点小仇早就被他抛之脑后。 再者就是武阳侯徐景昌,听说陈堪去世的消息之后,仰天长笑:“善恶到头终有报。” 至于纪纲和李景隆府上,却是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并且,没有人在京师看见他们的身影。 陈堪死了。 这个消息迅速通过方孝孺的门生故旧辐散到整个江南地区。 帝国功臣,少年侯爷之死,牵动了各方的心。 朱棣下令罢朝三日,并诏令僧录事道衍大师姚广孝召集天下僧侣,为陈堪举行一场盛大的水陆法会以示恩宠。 可谓是极尽哀荣。 散朝之后,许多心有疑虑的官员来到了靖海侯府附近,想要确认陈堪之死究竟是真是假。 但是刚刚走到秦淮河边上,便看见迎风招展的招魂幡竖立在侯府门前,府上的灯笼也换成了白色。 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侯府之中传来的哭声。 百官不得不接受事实。 陈堪,那个曾经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少年侯爷。 真的死了。 虽说早在陈堪被从城外抬回来的时候,御医就断言陈堪已经毒素攻心,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 哪怕能保住性命,也很难再清醒过来。 但当陈堪的死讯确认的那一刻,还是有许多官员感到唏嘘不已。 从陈堪登上政治舞台直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一年半时间。 但就是这一年的时间,陈堪的所作所为,用耀眼二字都不足以形容。 不仅轻轻松松将陛下最宠爱的小公主娶回了家里,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从陛下手中拿走了一个超一品的侯爵。 这样耀眼的人生,本该在接下来的几十年时间里大放异彩。 谁能想到天不随人愿,竟如此窝囊的死于贼人之手。 犹如彗星划过天际,怎能不令人扼腕叹息。 中午时分,朱棣散朝之后第一时间赶到了侯府。 已经哭成了泪人的朱月澜强忍着悲痛将朱棣迎进了府中。 朱棣这一举动,顿时又让百官由衷的感到惋惜。 没想到陈堪就算死了,帝宠依旧不减。 要是他还活着,那该是何等的得宠啊? 紧接着是吏部尚书方孝孺。 此时的方孝孺,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十岁,一张老脸之上满是悲痛之色,原本挺得笔直的脊背也不知不觉驼了起来。 谁都知道,陈堪是方孝孺唯一的亲传弟子,更是他寄予厚望的衣钵传人,更是他从垂髻之年一手养大的孩子。 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怎能不叫人心痛。 随着朱棣和方孝孺踏进侯府,前来侯府吊唁的官员也越来越多。 他们大多都是曾经被锦衣卫牵连,又被五城兵马司从锦衣卫手中救出来的官员。 紧接着,就是陈堪的几个心腹下属,石稳、许远、张永、郑松、姚弛、陈安...... 侯府人丁凋零,陈堪和公主殿下更是连个子嗣都未曾留下。 方孝孺只好将方中宪方中愈兄弟叫过来接待前来吊唁的官员。 最后联袂而来的是一群勋贵武将,以神色复杂的隆平侯张信为首,身后跟着一脸幸灾乐祸的广平侯李让和富阳侯袁容。 今日是陈堪死去的第一天,何时出殡,何时做水陆法会,日子都还没有定下来。 据说钦天监已经在皓首穷经,一定要找出一个适合下葬的黄道吉日,以及一块能够让陈堪来时投胎到富贵人家的风水宝地。 所以,今日赶到侯府的宾客还不算多,大多是一些与侯府关系不差的官员和勋贵。 而他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看陈堪最后一眼。 像一些身份地位比较高的官员或者勋贵,如茹瑺宋礼等六部尚书,朱能邱福等国公勋贵,基本上都要到水陆法会或者出殡那日才回来露个脸。 侯府正中的大礼堂,陈堪的棺椁停在正中。 一身孝衣的常宁公主已经哭得晕死过去好几次。 陈堪的师娘郑氏也是哭得老泪纵横。 礼堂之中刺鼻的檀香味和纸钱味道,让每个前来吊唁的宾客都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棺椁还未封盖,陈堪神态安详的躺在棺椁之中,身上被一层黄色的封纸覆盖,只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瘦骨嶙峋的脸。 这是为了让前来吊唁的宾客瞻仰一下陈堪最后的仪容。 而过了今天之后,唯有在下葬之时,才会再次开棺供宾客瞻仰。 礼堂改成的灵堂之中,哭声越发凄惨,让每个前来吊唁的宾客都忍不住有些心有戚戚焉。 “陈兄,陈兄哇,小弟来晚啦......” 忽然,灵堂外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哭嚎。 一个身着国子监监生服装的青年踉跄着走进灵堂。 “陈兄啊,尔还有壮志未酬,怎能如此轻易离世?” 来人正是李彤,陈堪昏迷这些日子,李彤也不止一次来看过陈堪。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再来,就是永别。 见李彤哭得如此伤怀,郑氏将一沓纸钱递给他:“孩子,孩子,勿要太过伤怀,元生他命不好......” “陈兄啊,贤弟无能啊~” 李彤趴在陈堪的棺椁边上嚎啕大哭。 其声悲鸣,堪称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瞻仰了陈堪的遗容之后,嚎啕大哭的李彤被侯府下人带往偏殿休息。 前来主持葬礼一应事宜的礼部官员看了看天色,又稍微等了一会儿之后,见已经没有人来吊唁。 便扯着嗓子大吼道:“封棺!” 随着棺材被合上,陈堪彻底的与世隔绝。 第二天,来到侯府吊唁的人少了一半。 第三天,除了与侯府交好的官员以外,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再来侯府了。 第四天,整个江浙一带都得知了少年侯爷陈堪终于还是没能挺过去,在十月初八这天嗝屁儿的消息。 第五天,钦天监在长江边上找到了一处风水宝地,据说叫什么玄武入水,陈堪的陵墓修在这里,不仅能转世投胎到一个好人家,还能福泽子孙三代。 不过比较可惜的是,陈堪没有子嗣。 第六天,随着水陆法会的消息传播出去,逐渐开始有各地的僧人朝着天界寺聚集。 第七天,陈堪去世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江南。 而陷入悲痛的海洋里的靖海侯府,也在第七天迎来了一群特殊的客人。 他们是宝钞司的工匠。 今日宝钞司休沐,他们中有人家在京师,回到家中才得知那位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侯爷没能挺过去。 于是自发的聚集到侯府门口,想要最后来看侯爷一眼。 第280节 第二百八十九章 白莲教的人事调动 随着陈堪的死讯不断朝着大明的每一个角落扩散,无数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中发出无数猖狂至极的大笑声。 当然,也不乏有人是在怀疑陈堪假死。 但当无数去陈府吊唁的官员亲自看见棺材之中躺着没了声息的陈堪之后,那些质疑者都很明智的闭上了嘴巴。 其中一处角落里,有一场酣畅淋漓的大笑声属于一男一女。 这一男一女,男子身材矮小面目丑陋,女子容颜绝美恍若谪仙。 “终于死了,终于死了,他终于死了......” 男子脸上的笑容张狂至极,笑到难以自抑之时,更是狠狠的捶打着自己的胸膛,整个人宛如一头暴戾的猿猴。 女子也在笑,只是脸上挂着泪水,笑声中听不出她是在高兴还是难受。 男子一跃来到女子身旁,看见女子眼眶之中的泪滴之后,笑声忍不住戛然而止。 她一把拽过住女子的头发:“你他妈在哭什么?” 女子的笑脸之上梨花带雨,强烈的反差让人生出一股极大的保护欲。 但男子却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一巴掌呼在女子的脸上:“不许哭,笑,给老子笑。” 这种程度的欺辱,对于女子来说已经非常习惯了。 于是她在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柔声道:“我这是喜极而泣,喜极而泣你懂吗?” 这一男一女的身份并不难猜,他们便是来自书中的佛子,还有掌控了江浙一带白莲教势力的圣女。 而现在,他们既不在蜀中,也不在江浙。 就在一男一女互相瞪眼之时,一个体态丰腴,一举一动之间都带着万种风情的女子走进了房间。 “佛子,圣女,大人叫你们过去。” 女子说话间,胸前的伟岸都在随着他的呼吸颤动。 她只是站在那里,便让佛子移不开眼睛。 于是,佛子果断的放开圣女,一下跃到女子面前,像小狗一样在女子的身上嗅来嗅去。 随后一脸迷醉的说道:“云姬,有没有兴趣来跟本佛子?” 云姬伸出手揉了揉佛子的头顶,笑道:“这个日后再说,你们还是先去见大人吧。” “等我!” 佛子感受着头顶传来的触感,深深的吸了一口云姬身上的体香之后,对着圣女恶狠狠的呵斥道:“还不快走?” 圣女熟练的别好头发,平淡的看了一眼这个在容貌上身材上都不比她逊色的女子一眼,随后跟着佛子走出了房间。 目送二人的背影消失,云姬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惋惜之色。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可惜了!” 轻声的感慨,云姬的心中浮现出一抹挥之不去的痛楚。 方才佛子与圣女的大笑声,让她想起了某个非常有趣的少年人。 只是没料到,一面之后,竟是永别。 将心中的情绪藏好,云姬探出步子快步朝佛子和圣女追去。 而率先走出房门的圣女和佛子,也来到了一间佛堂之中。 佛堂上供奉的是一尊弥勒坐像,二人先为佛像上了香,这才绕到佛像背后。 “拜见大人!” “免礼。” 二人口中的大人,赫然就是曾经与陈堪有过一面之缘的九天仙子唐仙。 除了唐仙之外,佛像背后还有一男一女站在不远处。 女的便是唐仙的贴身侍女小青,男的是小青的新宠物,姓韩,单名一个鹿。 佛子与圣女刚刚起身,便感受到了小青眼中传出来的阵阵嘲弄之色。 “两个废物。” 小青嘀咕了一声。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够让佛像背后的五个人听见。 佛子顿时脸色一变,但顾及眼前的女子,终究还是没有当场发作。 小青继续嘀咕:“废物就是废物。” 连续遭到两次挑衅,纵然佛子的涵养再好,此时也无法忍受了,他转头看向少女:“你在狗叫什么?” 小青见佛子终于搭话,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怎么,本姑娘说错了吗?损兵折将却连别人一根毛都没有摸到,不是废物是什么?” 唐仙盘坐在一个莲台之上,对眼前的争端视而不见,反而有些纵容的意思。 小青见状,说得越发起劲:“你是废物,她也是废物,死掉那两个也是废物,三个佛子一个圣女,反倒被人家干掉两个,要不是关键时候小姐出手,只怕我白莲教千年基业就要全部毁在你们手上。” “你!” 佛子怒了,他在猴群长大,本就不善言辞。 现在被小青左一个废物右一个废物的叫着,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忍不了。 更不要说小青一字一句都在揭他的伤疤,往他的心口插刀子。 嘴上说不过,于是,他果断动手了。 腰间的铁索化身长蛇瞬间朝少女的门面扑去,但佛子还未靠近少女,少女身后的少年便一个箭步闪身上前。 “当~” 金铁交接,火星四溅,却是少年手持一根手臂粗细的铁棍正面接下了佛子的致命一击。 少年舔了舔嘴角:“佛子,不过如此,你的佛子之位,不如让我来坐坐如何?” 佛子手持铁索,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继南佛子之后,又一个使用重武器的人。 这样的人,对他来说简直就像克星。 就在局势一触即发之时,圣女开口了:“大人叫我们过来,难道就是想看我们内讧吗?” 坐在莲台之上的唐仙言简意赅地说道:“不是。” 听见她出声,佛子和韩鹿同时偃旗息鼓。 随后四人同时将目光看向她,眼神之中满是询问之意。 女子也不卖关子,看着佛子道:“西佛子,尔为一己之私损毁我白莲教之基业,今罚你剔肉之刑,去佛子之位,仍统领蜀中白莲教,你可认罚?” 佛子闻言,忍不住冷哼一声:“罚就罚!” 惩罚了佛子之后,她看着圣女,淡然道:“圣女,本尊欲让你接手南佛子麾下,你可愿意?” 圣女脸色一变,随后强笑道:“谨遵大人之命。” 唐仙点点头,看向韩鹿:“如此,这东佛子之位,便由韩鹿接替吧。” 小青蹙眉道:“那我呢那我呢?” “你?” “你继续跟着本尊。” “哦!” 一番人事调动之后,唐仙继续说道:“本尊得到消息,那暴君诏令天下僧侣进京,要在两个月后为陈堪举办一场水陆法会。 届时朱棣那个暴君也会到场,这对我们来说乃是改朝换代的天赐良机,尔等速速回去调动麾下,混进参加水陆法会的僧侣之中。” “大人,那你?” “本尊亲自去会一会那些人,上一次他们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这一次,想必他们也不会放弃这样一个机会。” “遵命!” 佛子和圣女领命,率先走出佛堂。 迎面遇上走来的云姬,佛子不由得追道:“怎么样,云姬,考虑好了吗,蜀中天府之地可比北境要好太多了。” 云姬摇摇头:“佛子的好意云姬心领了,只是云姬在北境待惯了,实在是不习惯炎热的蜀中。” 委婉的拒绝了佛子的招揽,云姬径直走进了佛堂。 小青一下子冲到云姬身前,一把抱住了云姬:“哎呀云姬妹妹,我可想死你了。” 两人都是低头不见脚尖的人间绝色,这下抱到一起,让一旁的韩鹿生怕她们被挤爆了。 “云姬,事情办得如何?” 听见唐仙发问,云姬不动声色的挣开小青的怀抱,朝女子盈盈一礼道:“大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只要那暴君一死,属下便能以最快的时间抢占大义的名分。” “很好,你看着点,别让他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大人放心,属下省的。” 两个绝色美人打机锋,让一旁的韩鹿直呼受不了。 他一个纯情小处男,什么时候经过这样的场面,身旁的女子一个比一个美艳,简直泰酷辣! 就在他盯着两女目不转睛之时,耳朵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原来是小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回他的身旁,正在用力的扯着他的耳朵。 “看什么看,再看信不信姑奶奶将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韩鹿赶紧求饶:“小青姐,错了错了。” “谁错了?” “我错了?” 第281节 唐仙结束和云姬的交谈,看着眼前的两个活宝,忍不住叹了口气。 随后脸色严肃起来:“行了,你们也去吧。” 两人闻言,只好不情不愿的退下。 此时—— 越来越多的僧侣聚集在天界寺中。 道衍这段日子忙碌极了。 不仅要接待这些大德高僧,还在在暗中分辨哪些人是真正的佛门弟子,哪些人是白莲教徒。 道衍和尚身为如今佛门的领袖,他要亲自为那位少年侯爷做一场水陆法会,佛门自然要大力支持他。 越来越多的大德高僧朝京师赶来,这就导致了整个的京师的和尚比狗还多的境况。 而赶到京师的,自然不止有大德高僧,还有许多小沙弥和俗家僧人。 因为水陆法会乃是佛家积攒功德最大的盛会,没有哪个僧侣愿意错过这样大会。 于是,天界寺不得不拆掉寺门与围墙,让赶来京师的僧侣住宿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里面。 第二百九十章 实验 无数人亲眼见过陈堪的尸体之后,已经没有人怀疑他的死讯是真是假。 而京师各方势力的暗流涌动,似乎并未对陷入一片悲伤海洋之中的侯府造成什么影响。 这些日子,来侯府吊唁的宾客已经越来越少,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陈堪出殡那天。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之中。 此时—— 城外西北二十里处,长江一个巨大的洄水湾旁的一处空地上,无数的工匠正在忙碌。 这里便是钦天监为陈堪挑选的葬身之地。 也是十二月初八那一日,盛大的水陆法会的举行之地。 工匠们现在在修建的,便是举行水陆法会所用的祭台。 整个祭台长三里,宽三里,在可以容纳上万名僧侣在这里诵经祈福的同时,也能容纳十万人观礼。 如此盛大的水陆法会,对于整个佛门来说都是一件盛大的盛事。 现在大明各地的僧侣依旧在死命的朝着京师赶来,希望能赶上这一场佛门盛会。 而不远处一个小小的村落里,一间民居被五城兵马司的校尉围了个水泄不通。 民居里,陈堪正在一脸惬意的烤着烧烤。 前些日子,为了让自己的死看起来更加逼真,陈堪不得已之下,只好吃下一颗道衍提供的假死的丹药。 在糊弄完前去吊唁的官员之后,便被朱棣安排人连夜转移到了这处民居里面。 美名其曰让他修养身体。 但陈堪知道,朱棣这是在将报仇的机会留给他,让他有手刃仇人的机会。 这一次诈死之策,对于陈堪来说无疑是非常成功的。 京师对侯府有着恶意的人全都浮出了水面,让陈堪省去了一道辨别的程序。 经过一个多月的修养,陈堪也从皮包骨头的样子变成了一个消瘦的青年。 虽然还没有恢复到昏迷之前的样子,但和躺在棺材里那会儿相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院子里除了陈堪之外,还有三个朱棣临时抽调过来保护他生命安全的妇人。 据朱棣所说,这些妇人每一个都能做到以一挡十,乃是皇宫大内真正的高手。 陈堪没有见过她们出手的样子,但是光看着她们胳膊上能跑马的高大魁梧身材,他就没有怀疑过这些妇人的战斗力。 靠山妇,陈堪能很轻易的认出她们的真实身份。 他原本还以为靠山妇这种生物早就绝种了,没想到朱棣不仅将这种生物还原出来了,还真的让她们拥有了不俗的战斗力。 铁网上面的肉串被烤得滋滋冒油,一股浓郁的肉香在院子里弥漫开来。 陈堪抓起一把小茴香粉洒在肉串上面,然后拿起一串肉便往着嘴里塞。 “可惜了,没有辣椒!” 味道还行,可惜的是陈堪在后世习惯了吃辣,现在吃着这种只撒了孜然的肉串,总觉得少了点灵魂。 一连吃了三串,陈堪便停止进食。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三串烤肉已经是他消化系统的极限,再吃就要便秘了。 但陈堪烤肉的速度却是丝毫没有减缓,很快,一旁的木制盘子里面便堆满了烤好的肉串。 见今日制作的肉串已经全部烤完,陈堪拍了拍手,将烤串在木盘里均匀的分成三份,随后端着木盘来到像门神一般守在房门口的三个妇人面前。 “老大,吃肉!” 陈堪将一份烤串放进老大的手里,又来到另外一个妇人身旁:“老二,吃肉。” 紧接着,陈堪将最后一份烤肉放到最后一个妇人手中:“老三,这是你的。” 陈堪的动作很熟练,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投喂三个妇人了。 而三个妇人在拿到烤肉之后,便整整齐齐的用空洞的双眼看着陈堪。 “看我干什么,吃啊!” 陈堪比划了一个吃肉的动作,三个妇人这才面无表情将烤串一大把的放进嘴里咀嚼着。 陈堪见状,忍不住一拍脑门。 得,昨天教他们吃烤肉一定要吐竹签,她们又忘记了。 没错,陈堪正在教这三个妇人。 他在做实验,想试试看能不能将靠山妇教成正常人。 在来这里以前,这三个靠山妇只会做一件事情,那就是练武,雷打不动的练武。 而其他的事情,她们一概不会,包括自己吃饭。 训练靠山妇的法子陈堪大概知道一些,不断的进行填鸭式的投喂以及高强度的训练,时间长了,靠山妇便会成为失去自我思考的能力,成为纯碎的战争机器。 可以说手段非常的残忍。 陈堪这段日子,有意的改变了靠山妇平日的生活节奏,但是从今天的实验结果看来,似乎效果不大。 陈堪熟练的从她们嘴里抽出已经被他们咀嚼到变形的竹签,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就连动物都能通过长时间的训练能够简单的领会人类的意图,靠山妇却不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将竹签丢到一边,陈堪大步走进房间里面,准备重新换一种教他们做事的方式。 房间之中还有两人,一个小太监和一个老御医。 小太监是来伺候陈堪生活起居以及投喂靠山妇的,老御医是来给陈堪调理身体的。 见陈堪走进来,老御医头也没抬的说道:“老夫早就告诉过你,光是只教他们方法不制定任何奖惩方式,你是教不会她们任何东西的。” 往日里,陈堪听到老御医的屁话从不理会,但今日他却是停下了脚步。 “我以为她们像是一张白纸,可以随便涂抹,就像小孩子那样,但事实证明,我错了。” 听见陈堪认错,老御医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诧异的看着陈堪:“我以为你应该知道她们已经变成了机器。” 陈堪摩挲着下巴,忽然问道:“既然如此,她们又是怎么分辨谁是她们的主人,谁是她们的敌人呢?” 老御医一愣,随后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陈堪,摇摇头之后便不再说话。 但陈堪还是听到了他的嘀咕。 他在说这个侯爷怕不是脑子出现了毛病! 看在这个老家伙救回来他的命的份上,陈堪决定不和他计较。 而是认真请教道:“您看,她们是人,不管从长相还是肤色再到身体结构,她们都和我们一样是人,但既然是人,那就一定会有自我思考的能力,哪怕她们变成了傻子。” 老御医翻了个白眼:“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想唤醒她们身为人这种高等生物应该有的思维方式和学习能力,这有错吗?” 陈堪的语气很恶劣,恶劣的老御医一改常态,满脸赞同的应道:“没错,你尽管去试。” 陈堪胸口一闷,只觉得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整个人难受极了。 他一言不发的走回房间,躺下,开始思考。 他知道,其实老御医说得没错,人在训练动物的时候,往往会先给他培养一个合适的习惯。 就像后世某一个著名的猴子实验,两只猴子,一开始投喂她们胡罗卜,在教会他们某件事情之后,便升级投喂的食物,把胡罗卜换成香蕉。 长此以往,等两只猴子形成习惯之后,在某一次它们完成某件事情之后,将其中一只的奖品从香蕉换成胡罗卜,另外一只依旧奖励香蕉。 然后,得到胡罗卜的那只猴子就会愤怒,异常的愤怒。 但那是猴子,而靠山妇是人。 陈堪觉得,他一直是一个非常尊重生命的人,用训练猴子的方法去训练人,这样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思索了许久,陈堪也没想出来任何一种能在不使用任何手段的情况下教会靠山妇某种技能的方法。 脑海之中闪过一丝疲惫,陈堪决定先睡一觉再说。 翌日,陈堪依旧是在没有任何条件的情况下对三个妇人进行投喂,并不厌其烦的告诉她们要将竹签吐出来,不能吞下去。 但效果依旧不大。 然后,陈堪决定放弃这种耳提面命的办法。 他打算按照老御医的方法,在她们咀嚼竹签时,用竹签扎一下她们的手臂,在她们吐出竹签时,奖励她们一碗米饭。 但他刚要开始实验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第282节 “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堪一脸好奇的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只是才走到一半,便被一个靠山妇揪住了衣领。 “主人...说过...你...不能...出去.” 断断续续的话从老大的口中说出,陈堪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老大,你会说话?” 但老大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便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只是紧紧的抓住陈堪的衣领,不让他靠近大门。 “大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凭什么不让我进去,让开。” 门外,一道有些嚣张的声音传进了陈堪的耳朵里。 陈堪不由得眉头一皱:“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但片刻之后,他还是对着门外吩咐道:“放他进来吧。” “哼。” 门外响起一声冷哼,随后是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一张油头粉面的脸映入眼帘。 整理了一下被老大弄皱的衣领,陈堪朝来人拱手道:“公爷来此,有何贵干?” 第二百九十一章 时间是最好的催化剂 陈堪又开始烤肉串了,这一次的食客是曹国公李景隆。 众所周知,李景隆与陈堪的关系在陈堪脱离锦衣卫时已经彻底的决裂了。 所以这一次李景隆特意找到这里来,当然不会是为陈堪祝寿而来。 陈堪蹲在火盆前面,手上的肉串不断的翻动,滋滋冒油的肉串让蹲在对面的李景隆忍不住一阵喉结涌动。 陈堪像是没看见他脸上的期待之色,头也没抬的问道:“这么说,这一次陛下已经将此事全权交由公爷负责?” 李景隆双眼盯着烤串,吞咽了一口口水后点头应道:“没法子,纪纲要去奴儿干都司,锦衣卫的人被他带走了大半,京师可用的人手除了三大营以外,也就只有勋贵们麾下三瓜俩枣。” 李景隆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陈堪有些诧异道:“陛下连最后一点情面也不讲了?” “兵权自古以来都是很敏感的东西,早晚都是要交还给陛下的,这有什么奇怪的?” 随口应了一声,李景隆忽然蹙眉道:“快翻面,烤焦了。” 陈堪脸皮一抽,不耐烦的将手中的烤串递给李景隆:“拿去吃,吃完赶紧走。” 陈堪恶劣的语气并未对李景隆造成什么刺激,他伸手接过烤串便放进嘴里:“好吃,好吃,不得不说,陈堪你在庖厨一道还是有点东西的,这一次的事情办完,有没有兴趣来本公爷府上当个厨子?” 陈堪嫌恶的看了李景隆一眼:“身为勋贵之首,你就没有半点不甘心吗?” “不甘心?” “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反正陛下又不会少了本公爷的荣华富贵,我可是他亲侄子。” 对于陈堪的疑惑,李景隆表露出了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态度。 陈堪忍不住提醒道:“是表的,表侄子。” “那又如何?” 李景隆迅速将烤串吃完,哪怕被烫到发出嘶哈声也完全不在乎。 随手将手中的竹签丢到一边,李景隆瞥了陈堪一眼:“本公爷走了,总而言之这一次的事情非常复杂,本公爷告诫你一句,若是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还是赶紧向陛下坦白吧。” 说完,也不管陈堪难看的表情,转身扬长而去。 目送李景隆走远,陈堪一言不发的转身回了房间,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之后,开始消化起李景隆今日带来的消息。 朱棣竟然还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将兵权收回手中,这是要开始彻底进行中央集权了吗?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陈堪眉头微皱,他总觉得朱棣的步子迈得有点大了。 诈死计划是他最先提出来的。 在他看来,当专心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最好不要分心做其他事情。 在围剿白莲教徒与靖难遗孤的同时,朱棣还要收缴兵权,难道他就不怕两件事情都做劈叉吗? 朱棣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让他提前稳固了皇位,心态膨胀了? 要不要劝一劝他呢? 陈堪陷入了纠结之中。 若是劝,以朱棣刚愎自用的性格,只怕劝了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若是不劝,万一让人提前察觉,那两件事情都有可能前功尽弃。 心态上的纠结让陈堪感觉到有些心累。 他双目无神的盯着天花板,沉沉的睡了过去。 时间来到十一月底,经过三个多月的修养,陈堪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从外形上看,与昏迷之前已经看不出什么差别。 至于五脏六腑的情况如何,就只有陈堪自己知道了。 过了几个月与世隔绝的日子,他的心态平稳了不少。 今天的天色雾蒙蒙的,院子里的大水缸之上漂浮着一层晶莹剔透的薄冰。 陈堪弯下腰,从水缸中捞出冰块,放进嘴里咀嚼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就在吞下冰块的瞬间,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大氅,陈堪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是他来到大明之后度过的第二个冬天,今年的冬天似乎与去年差不了太多,但陈堪却是知道,今年比去年冷。 至于判断的原因,便是水缸里结出来冰比去年要厚。 陈堪身后,三个靠山妇依旧寸步不离的跟着他,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个随时传递京师消息给陈堪的小太监。 如今陈堪已经放弃了调教靠山妇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转而开始研究起书法与画画。 毕竟,一个人的日子有点无聊,他总要找点事情打发一下时间。 任何一件事情的谋划,都需要时间来催动,而等待计划发酵的这段时间,日子是真的难过。 尤其是朱棣擅作主张的将收缴兵权一事添加进了计划之中,更是让已经定好的计划平添几分变故。 想到这里,陈堪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小太监到底是残缺之人,完全没有当捧哏到底觉悟,看见陈堪叹气也只当视而不见。 陈堪只好无奈的回过头,对着小太监吩咐道:“传书陛下,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小太监点点头,张着嘴巴发出一声啊哦的无意义喊叫,随后便转身离去。 陈堪忽然想起来,小太监做不了捧哏,因为他没有舌头。 ..... 京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起来一个小道消息,据说那位已经死了好几个月还没下葬的少年侯爷其实没有死。 而是由明转暗,藏到了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目的便是为了在自己葬礼的那一天,将整个白莲教一网打尽。 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最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因为百姓们在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基本上整个京师的百姓都已经知道了。 但当这个消息传到朝堂上时,只是被朱棣斥责了一句无稽之谈后便不再理会。 陈堪到底死没死,百官们可太清楚了。 尤其是那些去吊唁过陈堪的官员,更是站出来痛斥传出这个谣言的人,喝骂此人其心可诛。 少年侯爷为国捐躯乃是英雄,岂能卷入这等阴谋诡计之中,这不是在污蔑是什么? 但朝堂之上的百官比起京师的百姓在人数上无疑处在了劣势。 传的人多了,这个消息也就成真的了。 特别是许多百姓本就对陈堪之死扼腕叹息,现在陡然听见这种言论,哪怕嘴上说着不信,但心底还是希望事情是真的。 于是,这个消息以不低于陈堪死讯的扩散时的速度迅速朝京师周边扩散而去。 这个消息,自然就是陈堪口中的下一步计划。 其实陈堪诈死的计划非常的简单,甚至可以说没什么技术含量。 他先假死,依靠方孝孺掌控的士林将他的死讯迅速传遍大明的每一个角落。 然后是朱棣下令召开水陆法会,为那些想要进京看看陈堪这个仇敌下场的人提供一个名正言顺的来京渠道。 接下来便是对人心的把控,经常杀人的人都知道,绝大部分杀人凶手会在行凶之后回到现场观看自己的杰作,以此来获得内心深处隐藏的变态成就感。 换言之,陈堪作为死在白莲教谋划之下的第一个大明高级勋贵,白莲教的人一定会按捺不住那颗来看看自己最终成果的心。 而光是这样肯定是还不够的,不管是白莲教还是靖难遗孤,他们都可以选择派出眼线前来观看,然后将看到的结果反馈给高层。 真正的大人物未必会到场。 于是,朱棣也会亲临水陆法会,为大明这些年战死的功臣祈福的消息便恰到好处的传了出去。 白莲教的目的是改朝换代,以报太祖先皇帝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之仇,靖难遗孤的目的是刺杀朱棣这个暴君,还政建文一脉。 所以朱棣会出现在水陆法会上的消息一定会牵动他们高层的心。 哪怕是为了提高刺杀的成功率,他们也一定会派出有分量的人进京坐镇。 但......光是除掉一部分骨干,对于陈堪来说还远远不够。 陈堪的目标,是将这些蛆虫一网打尽。 于是,计划的第三步应运而生。 第283节 通过将陈堪假死的消息传递出去,来干扰白莲教和靖难遗孤高层的决策。 试问,一个早就确定死掉的人,突然死而复生。 一般正常人在听见这个消息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除了那些对陈堪抱有特殊情感的人,一定会觉得这是个无稽之谈。 但白莲教和靖难遗孤,他们是陈堪的仇人,陈堪不相信他们会认为此事是无稽之谈。 更大的可能性是他们会把这个消息当成朱棣引诱他们进京的阴谋。 毕竟一个人死而复生这种事情,还是很能勾起人的好奇心的。 而白莲教在看破朱棣的阴谋之后,会不会退缩呢? 不会! 他们一定会将计就计,安排更多的人手进京,然后藉此打朱棣一个措手不及,将朱棣撑死。 你不是想引诱我们进京消耗掉一部分我们的中坚力量吗? 这一次我就把人全部带来,看你朱棣到底有没有一口吞下我的能力。 以上,便是陈堪诈死计划的全部流程。 陈堪的死是第一层,水陆法会是第二层,朱棣向白莲教透露出他在第三层,白莲教会以为他们在第四层。 但他们不会知道,他们以为的陈堪这个已经死去的,站在第一层的人,会是站在大气层的老六。 当朱棣的回信传到陈堪的手上,直言被锦衣卫盯上的那些据点出现了频繁的人事调动之时,陈堪终于体会到了当老六的快乐。 原来躲在背后算计人这么爽。 难怪那些真正的大佬从不轻易露面。 “看来,以后我也得想个法子隐于幕后啊。” 躺在床上,陈堪像是解锁了新技能,不断的做出各种假设,然后又自己推翻。 他决定了,以后就专门躲在暗处阴人,再也不招摇过市嚣张跋扈。 ...... 某段长江干流中央,一艘摇摆不定的乌篷船上,淫靡浪叫之声不绝于耳。 而船外的甲板之上,某个少女正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满脸都是厌烦之色。 船舷边上,一个面容出尘的女子双腿盘坐在甲板上,手持一卷佛经看得入神,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身后传来的淫靡声影响。 而一个年岁尚轻的少年,则是满脸通红的远离了船舶中间的房屋,跑到船头的方向,努力的弓着身子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窘态。 终于,少女忍不住了,小跑到女子身旁,不满的问道:“小姐,你就任由他们这样,不管管吗?” 女子抬起头,淡然道:“为什么要管?” 闻言,少女跺跺脚:“可是他们这样,真的很吵诶。” “吵便吵吧。” 女子应了一声,再度将注意力转移到经书之上。 少女见状,只得恨恨的瞪了房间一眼,随后气鼓鼓的跑到船头。 但船头这里,还有一位血气方刚的少年。 “你,滚开!” 少女丝毫没有给他留面子,伸出一根青葱玉指呵斥了一句,便将少年挤到了一旁。 少年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被房间里传出的淫靡之声刺激也就罢了,现在又和少女挤在了一起,脸色顿时变成了猪肝色。 少女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少年有些尴尬,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但少女却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不由得痴痴笑了起来。 随后一把朝少男胯下抓去。 “你,你要干什么?” 少年陡然被人抓住把柄,一下子便动也不敢动。 少女妩媚一笑:“你跟我来。” “我......” 少年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女子,见她没有反应,心里面突然冒出无畏的勇气。 “走就走。” 甲板上的女子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只是抬起头瞅了那边一眼,又低下了头。 很快,船尾上便响起了一阵更加猛烈的叫喊之声,仿佛是在报复一般...... 就在这时,一艘小舟突兀的出现,横挡在船前。 女子抬起头,一个神情麻木的男子已经爬上了船头。 男子似乎听不见船后传来的靡靡之音,只是将消息带到,便转身跳下小舟远去。 女子打开纸张看了起来,片刻后,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异色。 “诈死?” 喃喃自语了一句,女子又摇摇头,随后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朱棣啊朱棣,你就不怕被撑死吗?” 第二百九十二章 拍马屁要恰到好处 江南下雪了。 小雪纷飞时节,正该煮一杯热茶暖暖身子。 陈堪与朱棣相对而坐,各自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捂手。 同时饮下一口热茶,同时皱起了眉头,随后又同时赞叹了一句好茶。 今日是十二月初五,距离陈堪下葬和水陆法会开始还有三天。 虽然还有三天时间,这场盛大的法会才会开始,但现在小小的村落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和尚。 他们之中,有的是大德高僧,有的是佛门沙弥,有的是白莲教徒。 佛祖面前,众生平等。 所以他们只能顶着小雪在在法台的范围内打坐。 一个校尉大步走进房门,朝朱棣拱手道:“陛下,外面已经聚集了三千多人,是否要进行驱赶?” 朱棣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陈堪:“这是你的葬礼,你觉得呢?” “那就不驱赶了呗。” 一群和尚而已,陈堪不认为有驱赶的必要。 那校尉得到陈堪的命令,朝两人施了一礼便退出房门。 朱棣看向陈堪:“朕登基之时弄出来的动静,还没你一个侯爵的葬礼来得浩大,老实说,朕现在看你很不顺眼。” 陈堪一愣,一脸无辜的看着朱棣:“陛下,这也能怪到臣身上吗?” “哼!” 朱棣忽然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回桌子上,随后面色阴郁道:“这一次,有太多人对朕不满啊。” 陈堪自然知道朱棣在说的是收缴兵权的事情,不过这个话题太敏感,所以他不打算接话。 于是他抬起头看看天上飘浮的像是绒毛一样的雪花,感慨道:“陛下,江南下雪了,想必北国现在应该已是一幅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场景了吧?” 朱棣冷眼看着转移话题的陈堪,淡然道:“军籍制度的弊端是你捅到朕面前的,你现在害怕什么?” “嗯?” 陈堪心中缓缓地冒出一个问号。 随后看着朱棣叫屈道:“陛下,臣什么时候和您说过军籍制度的弊端?” “嗯?” “竖子!” 朱棣神色一沉,就要拿出证据让陈堪心服口服,但是想了半天,他还真没想出来陈堪什么时候在他面前提起过军籍二字。 他们俩唯一一次谈论户籍制度的弊端,是陈堪第一次去宝钞司回来以后,向他诉说宝钞司的工匠是多么多么不容易。 竟然拿不到陈堪的把柄! 可恶。 朱棣心中的升起来的无名怒火,又慢慢的降了下去。 陈堪无辜地瞪着朱棣,脸上就差没写上,弄我啊,你来弄我几个大字了。 但朱棣是何等样人,什么情绪脾气想要控制也就是在他一念之间。 于是,他又端起了茶杯,接过陈堪的话头应道:“北境现在的大雪应该有一尺多深了,草原上最少两尺。” 话题转移成功,陈堪笑出了八颗洁白的牙齿。 不过朱棣又岂会让他如愿,抿了口茶水后,便感慨道:“可怜我大明五千健儿,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依旧不能归家,可怜啊。” 陈堪不为所动。 朱棣继续道:“难道你就不好奇,为何朕一定要派兵北上深入草原?” 陈堪脸皮一抽,问道:“陛下是希望臣好奇,还是不好奇?” 朱棣似乎是没想到陈堪竟会反问于他,不由得蹙眉道:“此话从何说起?” “呼!” 陈堪长呼一口气,他算是看明白了,朱棣今日就是来逼迫他表态的。 第284节 与其装傻充愣,不如大家坦诚相见。 朱棣见陈堪的神态变化,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似乎笃定陈堪一定会就范。 陈堪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朝朱棣一拱手道:“岳父大人。” 陈堪的称呼突然从陛下变成了岳父大人,这番变化让朱棣又是忍不住心头一动。 但片刻之后,朱棣便明白了陈堪的用意。 这代表着接下来的话,属于一家人关起门来说的闲话,与朝堂与大明局势无关。 但朱棣清楚,越是这样,越是说明陈堪接下来要说的话不简单。 朱棣笑了,他淡然道:“闲婿,看出来什么了?” 此言一出,陈堪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暗道果然如此。 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都被朱棣骗了。 朱棣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什么兵权。 而是北方,或者说得更具体一点,北京! 陈堪迅速组织好词汇,问道:“岳父大人可是有了营建北京的想法?” 朱棣微微一笑:“何以见得?” 陈堪道:“岳父大人今日既然与小婿提起了军籍之事,说明岳父大人已经很清楚太祖先皇帝定下来的户籍制度的弊端在何处,并且,岳父大人顶着满朝文武的压力,也要遣一支偏师北上,也不会是真的为了支援瓦剌部吧?” 朱棣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说道:“继续。” 陈堪点点头,既然都已经说到了这里,那接下来的事情便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不管是军籍制度还是匠籍制度,其身后牵扯到的是一个又一个拔出萝卜带出泥的利益集团,那些人在江南之地根深蒂固,想要动他们,很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 陈堪沉吟着说完一句话,见朱棣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又继续说道:“而想要瓦解这些利益集团,最简单的方法便是一刀切,但这个方法很容易让整个大明陷入动荡之中。 毕竟,人之所以是人,便是因为他们会反抗。 而第二个办法,便是转移大明的根基,形成新的势力集团,让他们相互对抗,时间一长,双方的势力逐渐消磨,鹬蚌相争,朝廷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渔翁得利。” 陈堪一边说,一边用余光观察着朱棣的表情,只要朱棣神色一有什么异动,陈堪便打算住嘴, 毕竟,朱棣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帝王。 要是让他生出了忌惮之心,那陈堪离死也就不远了。 “营建北京最大的难题不在大明,而是在于草原之上,所以陛下又派出一支偏师北上。 名义上是帮助马哈木抵抗太师阿鲁台,实则是在草原之上挑起各方争端。 让草原在短时间内没办法形成统一之态,为营建北京争取到一段相对和平的时间。 至于借助围剿白莲教与建文余党之事收缴兵权,则是为迁都北京减小阻力做准备。 不知岳父大人,小婿猜得可对?” 一篇长篇大论下来,陈堪说得口干舌燥。 忍不住端起茶水小抿了一口。 而朱棣在听完陈堪的长篇大论之后,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赞赏之色。 显然,陈堪的话每一句都说进了他的心里。 这些谋划与布局,早在他刚刚登基的时候便已经在开始着手准备。 但苦于各种原因,导致他没办法将这些事情与别人分享。 这怎么可以? 那么牛逼的谋划,结果只是一个人唱独角戏,那成就感怎么来,虚荣心要怎么满足? 于是,思前想后之下,他决定跑来陈堪这里刷一波存在感。 “不错,这确实是朕计划中的一部分。” 朱棣颇为自得地为陈堪的长篇大论下了一个结语。 然后,就开始等着陈堪露出崇拜的目光,狠狠的享受一波以天下为棋的成就感。 但..... 天不随人愿。 陈堪只是不断的喝水,并没有捕捉到朱棣眼底那一抹一闪而逝的得意。 当然,喝水只是陈堪的掩饰,他真正在做的事情是在思考朱棣今日和他挑明这些事情的目的。 总不能是为了满足一下虚荣心吧? 于是,陈堪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实际上cpu都快干冒烟了。 妈的,朱棣到底是要干什么? 不会又是暗戳戳的给老子挖了个坑吧? 难道是要我去北京帮那个大胖子? 不会吧不会吧? 他难道真的忍心将我这么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三好少年丢到北京那个苦寒之地去受苦? 朱棣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因为他发现陈堪好像真的没有要恭维他的意思。 怎么回事? 这么精妙的布局,难道都不能让这个小混球感到一丝恐惧吗? 还是说往日里将他打压得太狠,导致他已经失去了辨别好坏的能力了。 早知道这样,平日里就该夸一下他的,而不是一味的恐吓。 怎么办? 一时间,气氛忽然沉默了下来。 稍加思索之后,朱棣决定摊牌。 看着陷入沉思的陈堪,他轻咳一声:“咳,陈小子,你觉得朕的谋划能否成功?” 陈堪回神,只觉得脑袋一阵胀痛。 他想了很久,cpu都要干烧了,但是依旧没有想出来朱棣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难道自己已经跟不上时代,即将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了? 朱棣见陈堪半天不搭话,顿时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难道我的布局不精妙吗? 为什么这小混球一点反应都没有? 陈堪甩甩头,将那种怀疑自己的感觉甩出脑海,对上朱棣那双怀疑自己的眸子,恭声道:“陛下明见万里,随手便为大明布下百年兴盛之基业,依臣看来,此计不出十年,必定能成。”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不管朱棣的目的是什么,陈堪决定先拍一波马屁再说。 第二百九十三章 投桃报李 舒坦了! 听见陈堪马屁的一刹那,朱棣脸上便秘一般的表情忽然就舒展开来。 听听,又是明鉴万里,又是随手之间为大明打下百年兴盛之基业。 这孩子,也太实诚了。 我就说老爹当初不传位置给我是大明的损失吧。 还好,万幸,终究还是我把大明带回了正确的道路上。 陈堪盯着朱棣一副高潮了似的的表情,心里再次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难道...... 不! 不会的。 朱棣的目标是千古一帝,怎么可能这么幼稚。 陈堪推翻了自己的猜测,他觉得朱棣突然和自己说起这些事情,一定有他的深意。 但,究竟是什么深意呢? 陈堪要崩溃了。 怎么大明人都是这个吊样子,有什么话就不能直接说吗? 非得拐弯抹角的。 太坏了。 陈堪有些茫然地看着朱棣的表情变化,妄图在他的脸上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但......他失望了。 朱棣一直都是那副便秘很久突然之间一泻千里的样子。 于是,陈堪果断放弃。 有些东西,领会不了就是领会不了。 再怎么深入思考,也不过是折磨自己罢了。 不过,朱棣竟然于无声无息之间布下了这样的局,要说这背后没有高人相助,似乎有些不太可能啊。 难道是姚广孝? 陈堪的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那个光头大和尚的面容。 第285节 如果是出自他的手笔,那就合理了。 毕竟,道衍才是整个大明朝藏得最深的老六,这种老六风格的阴谋诡计,是他! “阿嚏。” 天界寺中,正在接待某位大德高僧的道衍突然打了个喷嚏。 “道衍大师,天气渐冷,注意保重身体啊。” 一个身披锦镧袈裟,手持九环锡杖的老和尚关切地朝道衍问候了一句。 道衍揉了揉鼻子,歉意地朝老和尚笑了笑:“无妨,还请圆通法师在寺内小住几日,水陆法会还有三日才正式开始。” “阿弥陀佛。” 圆通禅师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跟随一个小沙弥走进了寺内僧人居住之所。 此时—— 陈堪见朱棣脸上戳到g点的表情终于收敛,不由得问道:“陛下今日所来?” 正题来了。 虚荣心和成就感得到极大的满足之后,朱棣正色道:“朕今日所来,除了告诉你朕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之外,还要告诉你,大鱼上钩了。” “大鱼上钩了?” “太好了!” 陈堪的脸色忽然激动起来,连朱棣都说是大鱼,那肯定是大鱼无疑。 朱棣点点头:“三日后,这边的行动就交给你了。” 陈堪道:“陛下放心,臣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许久,这一次,臣与白莲教的恩怨一并了结。” 见陈堪应下,朱棣颔首道:“虽说这一次的布局万无一失,但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朕会亲自为你把关,你放手去做便是。” “是!” 这一刻,陈堪的心中划过一丝暖流。 他能从朱棣的话语之中感受到浓浓的关切之意。 朱棣亲自把关,那就意味着哪怕自己这边出了意外,他也会替自己将屁股擦干净。 这种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真的很爽。 于是,陈堪决定投桃报李。 他看着朱棣,满脸感激的说道:“陛下,臣忽然觉得,您的布局还可以做得更完美。” 哪知陈堪此言一出,朱棣的脸色忽然就沉了下来:“你的意思是朕的布局还不够完美?” 看见朱棣突然变脸,陈堪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难道朱棣是处女座+a型血+强迫症+完美主义者? 不妙。 不过,陈堪这一次猜错了。 虽说朱棣的脸色沉了下来,但还是朝陈堪问道:“你有什么下想法,说来听听。” 处女座,排除! 陈堪松了口气,随后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陛下要解决户籍制度的弊端,依靠迁都制衡自然是最稳妥,最完美的一条路,不过这样做有两个缺点。 第一个是容易养虎为患,虽说北京是陛下的根基所在,但谁也不能保证三十年,五十年以后,被陛下一手培养起来的狗会不会联合外人反噬大明一口。” 这话可不是陈堪在无的放矢,历史上的大运河的漕运利益集团已经说明了一切,而漕运便是朱棣迁都之后的产物。 听见陈堪的分析,朱棣原本已经恢复正常的脸色又开始变化了。 这些后果他自然也考虑到了,但世界上哪有什么完美的计策。 有得必然就有失,朱棣能做的也就是两相其害取其轻。 注意到朱棣的脸色,陈堪迅速说出第二个缺点:“这第二个缺点,便是容易让我大明的军队失去战斗力。” 朱棣颔首:“你说的这两个缺点,朕早就考虑过,但相比让大明的户籍制度继续糜烂下去,朕认为做出一些取舍是很有必要的。” 陈堪点头表示同意:“臣知晓陛下的意思,针对第一个缺点,臣现在的想法还不太成熟,所以臣也就不说出来污了陛下的耳朵。” 第一个缺点,便是此举可能会养出更多的利益集团。 虽说利益集团之间互相争斗更加有利于朝廷掌控他们,但太多利益集团的存在,势必会挤压百姓的生存空间。 这个问题在现在这个阶段,几乎是无解的难题。 而这也是陈堪推动郑和下西洋的根本原因所在。 唯有郑和从海外带回来大量的财富之后,才有可能让这些一心吸附在大明身上吸血的利益集团,从苦哈哈的百姓身上移开视线。 矛盾永远不会消失,但是可以转移。 海外无尽的财富,便是陈堪解决第一个问题的最终答案。 不过现在郑和还在造船,所以谈论这个问题有些为时过早。 “但针对第二个缺点,如何维持军队的战斗力一事,臣现在倒是有个想法,想请陛下参考参考。” 陈堪的眼神非常真挚,真挚到朱棣都有些不忍心拒绝他。 虽然朱棣不认为陈堪一个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年轻人能在这方面有什么见解,但他还是决定给陈堪一个机会。 毕竟,陈堪也是为大明好。 为大明好就是为他这个皇帝好。 为他这个皇帝好那就是忠臣。 朱棣自认为是个明君,忠臣的意见当然要听。 “说说,朕替你参考参考。” 得到朱棣的允许,陈堪在脑海之中组织了一下词汇,缓缓说道:“臣以为,太祖先皇帝制定军籍来保证大明将士的军事素养,出发点没错,但是方式错了。” “哦?” 朱棣坐直了身子,随后定睛看向陈堪,正色道:“错在哪里?” 陈堪道:“错在父传子,子传孙。” 朱棣:“?” “废话!” 朱棣还以为陈堪能说出什么独到的见解,没想到竟然还是老生常谈,当即便是一副兴致缺缺之色。 这个问题他早就知道了,否则也不会想着迁都了。 陈堪淡淡一笑,继续说道:“陛下,假如咱们换一种方法,将军队里的基层将官聚集到一起,由专门的军事大家来对他们进行综合性的教导,而不是任由他们世袭,陛下觉得,可否能够提升军队的综合战力?” 军校制度,这便是陈堪打算用来改革大明军制的东西。 历史上,纵然朱棣五征蒙古进行大规模的练兵,但老朱定下的军籍制度到了宣德十年便全面崩溃了。 大明由此开启了募兵制的两百年。 但到了大明中后期的募兵制度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即军队不听调动,只认钱不认人。 后世有过一句笑话,叫做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所以大明中后期的募兵制与其说是募兵,不如说是雇佣军,谁给钱听谁的。 而陈堪率先将军校这种东西弄出来,不仅可以为大明培养一大批基层军官,也能顺便对他们进行忠君爱国的教育。 时间久了,掌控大明各处军队的将官都是军校生,便能在很大程度上避免军队认钱不认人这个坏毛病。 陈堪的话音刚落,朱棣便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不由得催促道:“什么意思?” “成立大明皇家军事学院,培养天子门生充实到大明军队各个基层职位,不仅能保持军队的战斗力,更能让军队之中的基层将领对皇家生出羁绊,简直就是一举两得,陛下以为呢?” 陈堪笑意吟吟的看着朱棣,就见朱棣的脸色从漫不经心到惊讶再到狂喜。 “似乎,可行?” 朱棣自语了一句,随后喃喃道:“朕怎么没想到呢?” “啪~” 朱棣忽然一巴掌拍在了陈堪的肩膀上,巨大的力道让陈堪消瘦的小身板差点直接给跪了。 “陛下,轻点。” 挨了一巴掌,陈堪只觉得半边身子已经麻了。 朱棣有些赧颜的收回蒲扇大小的巴掌,脸上却是充斥着一股今天出门踩了狗屎但又捡到黄金的喜悦。 “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何朕之前就没有想到呢?” 陈堪微笑不语。 “朕要立即回宫,召群臣商议此事。” 朱棣一下子站起身来就要离开,但走出房门又转头看着陈堪吩咐道:“陈小子,具体事宜你拟个折子呈上来,等这边的事情尘埃落定朕再派人来接你。” 第二百九十四章 出殡 时间终于还是来到了陈堪的棺椁出殡这一天。 这一日,沉寂了数月的靖海侯府忽然喧闹起来。 曾经受过陈堪恩惠的官员自发的选择来送陈堪最后一程。 已经哭成泪人的常宁公主拦住抬棺的仪队,死活不愿意让陈堪的棺椁踏出侯府。 郑氏的头发更白了,她上前拉住朱月澜,劝慰道:“孩子,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让元生入土为安吧。” 今日前来主持陈堪下葬事宜的是向朱棣告假的方孝孺。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方孝孺的状态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一双老眼之中再看不出来往日的睿智,有的只是浓浓的哀伤。 百官们这才恍然,这位吏部天官如今只是一个痛失爱徒的老者,弯腰驼背,身材瘦弱。 第286节 “公主殿下,元生今生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可惜他的命短,将来若是......” 方孝孺说着,昏花的双眼里已经是老泪纵横。 百官听出方孝孺的言外之意,看着常宁的眼光里满是惋惜之色。 两人成婚时,整个京师谁不称赞两人是珠联璧合的一对璧人,谁能想到,距离二人成婚的时间刚刚过去一年,便已落得如此境地。 钦天监派出来的太史见状,只得凑到方孝孺身旁低声道:“方大人,再不出殡,就要误了时辰了。” 方孝孺抬起袖子拭去眼泪,看着烂在棺椁前面的常宁叹道:“殿下,让仪队出府吧,再晚就该误了吉时了。” 现在侯府之中能够控制局面的也就只有方孝孺,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方孝孺也算侯府的半个主人。 常宁闻言,扶在棺椁之上的手一松,郑氏趁机把她拉到一边,婆媳二人暗自垂泪。 钦天监太史见状,也不再耽搁,手中拿着罗盘,在棺椁面前踩了一个迷踪步,随后大喝:“时辰已到,起棺!” 声毕,侯府之中便响起常宁声嘶力竭的大哭声。 抬棺的力士稍一用力,上千斤的棺椁便稳稳当当的离开支撑棺椁的两张方桌。 太史从一位下人手中接过一个瓦盆,狠狠的摔在灵堂大门前。 “啪~” 清脆的碎裂声传来,太史大喝:“出殡。” 沉重的哀乐奏响,棺椁径直出了侯府大门,顺着乌衣巷出了京师朝早已建造好的目的而去。 一路上敲锣打鼓的声音,配合着教坊司派出来的乐师奏出令人心情沉重的哀乐,吸引了无数百姓的驻足观看。 一位帝国侯爵的葬礼自然是盛大的,就连皇家也派出了皇三子前来送葬,皇家对这位早逝的少年侯爷哀荣可谓极尽。 许多百姓也自发的跟在送葬的队伍后面,默默的送这位侯爷最后一程。 送葬的队伍,绵延了长长的三里之地,规模比之陈堪结婚当日还要大得多。 洁白的招魂幡开路,纸钱漫天飞舞,让送葬的队伍平添几分悲意。 此时—— 陈堪蹲在民居门口,正在兴致勃勃的听着朱棣派来的锦衣卫向他禀报自己的葬礼进度。 在听见常宁拦住自己的棺椁不让出殡时,心里又是忍不住一阵抽痛。 尤其是听见常宁竟然真的演出来那种死了丈夫之后的极尽悲伤之后,心里更是堵得慌。 “放心吧常宁,过了今日,咱们就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将心底的不适压下,陈堪问道:“水陆法会布置得如何了?” “侯爷放心,这一次是镇抚使大人亲自带队,保管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陈堪嘴角一抽。 李景隆带队,你让我怎么放心? 不过想到到李景隆当年能将五十万大军管理得井井有条,也算是能力出众了,虽然最后还是被朱棣打得抱头鼠窜。 但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陈堪还是决定相信他。 只希望这一次上线的李景隆是那个能将军队如臂指挥的名将之子,而不是那个草包公爷吧。 在心中祷告了一下,他挥手打发走锦衣校尉。 然后在心里面琢磨起来。 琢磨了一阵子,他转头三个靠山妇就像是陈堪的尾巴一样,寸步不离的跟在他的身后。 心里面忽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想到就要行动,于是陈堪果断做出决定,他要亲眼去看一看自己的葬礼。 当然,他绝对没有在最后的时刻出现在众人面前装逼的想法。 ...... 京师距离陈堪陵墓所在之地不过区区二十里距离,纵然在路上歇了好几次,在正午时分,陈堪的棺椁终于还是即将到达目的地。 道衍是最先看见送葬队伍的。 工部花了三个月搭建起来的法台之上,道衍盘坐在最高处,宝相庄严的样子完全没有任何一丝妖僧的身影。 现在他只是一个佛法精深的大和尚,而不是朱棣身边的第一谋士。 正所谓站得高看得远,法台最高处的道衍现在是深刻的理解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而法台之下的其他和尚,虽然视线被密密麻麻的人群阻挡,但依旧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哀乐。 主要是其中唢呐的声音过于刺耳。 “阿弥陀佛。” 道衍宝相庄严的宣了一声佛号,在场的大和尚们便瞬间沉寂下来。 终于,送葬的队伍出现在一众和尚的眼前。 “阿弥陀佛!” 一众僧人转朝东面,整齐的宣了一声佛号,声音震天。 今日的水陆法会,除了给陈堪诵经祈福做法事以外,还需要为这些年为大明战死的将士诵经祈福。 所以最先出现在法台之上的,不是陈堪的棺椁,而是一块上书大明英烈之魂永垂不朽的牌位。 牌位自然是出自陈堪之手,本着不浪费原则,陈堪决定让这场水陆法会完成他们应该完成的任务。 毕竟,道衍聚集两万多大和尚也不容易不是。 随着排位被奉上法台,陈堪的棺椁也逐渐接近法台。 东面的大和尚们自觉朝两边让出一条道路,陈堪的棺椁进入法台中央之后,瞬间便被一群大和尚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跟随送葬队伍前来送葬的百姓们,则是被守卫现场秩序的将士拦在了法台之外。 百姓们虽然心有不满,但对上将士手中的长枪之时,还是忍不住骂骂咧咧的退去。 水陆法会乃是佛门盛会,一般持续时间会在三天左右,随着陈堪的棺椁到场,也就意味着水陆法会正式开始。 道衍站在法台最高处,身旁围绕的是四位佛法高深的法事,其中就有鸡鸣寺的老住持圆通法事。 而五人周边,是两万多名精通佛法的大和尚。 再往外面,是维持整个法会秩序的三千将士,被将士们拦在法台之外的围观百姓,少说也有五六万人。 环视了一圈整个法台之下的环境,道衍仿佛已经看见了整个水陆法会血流成河的景象,忍不住双手合十,低声念道:“罪过,罪过。” 陈堪也在围观的百姓之中,只不过这会儿就算是他最亲近的人站在他面前,也未必能认出他来。 五城兵马司作为陈堪麾下的人才聚集之地,想找出一个精通易容的人自然很容易。 站在陈堪身边的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就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千面贼黑鼠。 他精通易容之术,据他说,他甚至能够完整的剥下一张人皮,然后利用人皮将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而陈堪在他的一番摆弄之下,也从一个英俊的富家公子哥儿,变成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凶恶汉子。 同时,他还能很容易的从一个人细微的表情动作之中辨别出这个人是做什么的。 陈堪带着他混进人群的目的,就是想看看围观的百姓之中有多少刺客和杀手。 远处忽然传来整齐的诵经声,代表着水陆法会正式开始了。 宏大的梵音响起,喧闹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 唯有陈堪带着黑鼠穿梭在人群之中,不断的辨别着哪些人是刺客杀手,哪些人是普通百姓。 寒风越加放肆,吹得许多人脸色通红鼻涕直流。 南方的冬天空气里总是湿漉漉的,让人很不舒服。 在人群里挤得满头大汗之后,陈堪与黑鼠终于得到了一个相对准确的结果。 挤出人群,黑鼠咻的一下将流出来的鼻涕吸进鼻腔,看得陈堪满脸嫌弃。 但黑鼠恍若不觉,凑在陈堪身旁小声禀报道:“大人,起码有三分之一的人不怀好意。” 陈堪将他靠过来的头推开,随后点点头:“很好,三分之一的人,应该是白莲教和靖难遗孤之中绝大部分中流砥柱了,去禀报陛下,按照原计划进行。” 得到确切的数据之后,陈堪回到了民居之中。 今天是第一日,围观的人群之中还是以普通百姓居多。 但以现在的天气,最多到明天,普通百姓便会受不了寒冷逐渐散去,留下来的,就都是对朱棣心怀不轨的人了。 至于扮作和尚混进法台之上的刺客,根据道衍传来的消息,大约只有四分之一。 这也在陈堪的预料之中,毕竟和尚要在法台之上诵经三天,这三天之中是不能喝水也不能吃饭的。 一个人三天不吃饭不喝水,基本上也就没有什么战斗力了。 台上五六千人,台下一万多人。 一次性派出将近两万人,只为了刺杀一个朱棣,不得不说,白莲教和靖难遗孤还真是大手笔。 再加上朱棣这边做出的布置,双方人数加起来直逼六万余人,都快赶上一场小型的国战了。 也难怪朝廷上下如此忌惮白莲教和靖难遗孤。 摸清对方的人员布置之后,陈堪心中忍不住一阵得意。 这一次就算不能将白莲教和靖难遗孤连根拔起,最起码也能让他们元气大伤。 并且,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们派出来的一定都是骨干成员,而不是那些边缘教徒。 两万多骨干全军覆没,就算是白莲教家大业大,没个十年八年的也别想恢复元气。 法台之上的水陆法会依旧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宏大的诵经声即便陈堪在民居之中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再次复盘了一下诈死计划的所有流程,确认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后,陈堪便回到房间默默的等着朱棣的消息。 法台附近的杀手四局已定,不值得陈堪再过多的耗费脑细胞。 唯一能让陈堪感到担忧的,是锦衣卫能否锁定那些操控这些白莲教徒和靖难遗孤的大鱼。 为了这个局,他已经在这里沉寂了三个多月,只希望不要放跑那些大鱼才好。 第287节 翌日,不出陈堪所料,围观水陆法会的人群肉眼可见的减少了三分之一,从京师跟到这里的百姓多数在昨日晚间已经回到了京师,今日还留在这里的百姓,大多是附近的居民。 但迫于天气寒冷的原因,附近的百姓也正在有序的撤离之中。 眼见周边人群肉眼可见的减少,陈堪也不着急。 朱棣的信息还没到,现在还不是着急的时候。 于是,陈堪再次易容之后又带着黑鼠钻进了围观的人群里面。 “大人,昨日咱们不是已经摸清楚他们的人员配置了吗,为何今日还要来?” 面对黑鼠的疑问,陈堪并没有作答。 难道要告诉他自己是在房间里待得太无聊了,出来找乐子吗? 黑鼠虽然疑惑,但经过五城兵马司的调教之后,他现在绝对终于朝廷,见陈堪不答,便也没有追问。 而陈堪则是早就在人群之中开始闲逛起来。 其实陈堪今日之所以要出来,是想看看人群之中是否能看到熟人。 在云南放走了那位佛子,让他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尤其是阿金还被他牵连,被佛子折磨了那么久。 陈堪想将佛子挫骨扬灰已经很久了。 而自己死掉的事情,以他和那人对自己的恨意,没道理不来确认真假。 这一次,陈堪发誓,一定不会让他们再度逃脱。 只是转悠了半天,陈堪也没在人群之中看见自己想看的人,也不知道是没来,还是人太多没看见。 全程精神绷紧的黑鼠见陈堪一脸意兴阑珊之色,终于找到了机会劝慰道:“大人,咱们出来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不如咱们先回去再说?” 「快到月底了,子正也已经很久没有求票票了,各位读者大大如果手上还有多余的月票推荐票必读票,请务必支持一下子正,子正感激不尽。另外,再厚着脸皮求一下订阅,毕竟要吃饭,谈钱不伤感情,天天日万,子正也很不容易,最后再感谢一下一直支持子正的各位读者大大。」 第二百九十五章 朱棣出京 没看见想看的人,陈堪的情绪有些低落。 但随着黑鼠走出人群之时,他忽然听见一声嘹亮的鹰唳。 他下意识的抬起头,就见一只苍鹰盘旋在半空。 陈堪笑了,笑得很开心。 他们果然还是来了。 见陈堪突然发笑,黑鼠忍不住挠了挠头。 他很不明白,为何这位大人上一秒还是一副意兴阑珊的表情,现在又突然开怀大笑。 难道大人物都是在这样喜怒无常吗? 只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陈堪便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回家。” 说完,便双手负后,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朝民居走去。 黑鼠见状,赶忙小跑跟上。 待二人走进民居小院之中,一个便装的锦衣卫早已在院子里等着他们。 见陈堪回来,赶忙起身迎了过去:“侯爷,赵王殿下已经锁定了那些人的位置,就在秦淮河上的百花楼,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他们亦会到场。” “百花楼吗?” 听完锦衣校尉的禀报,陈堪仰起头,心中忽然有些激动。 终于,最后一坏齐了。 “好,还请回去转告赵王殿下先不要打草惊蛇,明日本侯一定要将他们挫骨扬灰,如此,方能解本侯心头之恨。” 咬牙切齿的说完这句话,陈堪送走锦衣校尉。 然后招手叫过来黑鼠:“去告诉李景隆,鱼儿已经上钩。”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陈堪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 翌日,陈堪天还没亮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喝了两大碗小米粥之后,便与连夜赶回的黑鼠离开民居,趁着晨曦的光亮上了一艘小船径直朝大江对岸划去。 大江对岸是连绵不绝的芦苇荡,而芦苇荡中,十余艘福船宛如即将吞噬黑暗的巨兽一般,稳稳当当的隐藏在芦苇荡中。 福船上,是上千名全副武装的五城兵马四校尉。 见小船驶来,为首的一艘福船之上放下一架绳梯,陈堪荡在绳梯上,船上的人稍加用力便将他拉上了福船。 石稳今日身着一身纯黑色的鱼鳞甲,见陈堪上船,单膝跪地拱手道:“侯爷,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赵王殿下已经封锁了各处口岸,京师之中的弟兄们也已经蓄势待发。” 陈堪点点头:“很好。” “这一次,咱们以前的耻辱都将加倍讨还,告诉弟兄们,都给我打起精神,陛下也会亲自看着弟兄们英勇作战。” “是!” ... 第一抹程曦划破天际之时,皇宫忽然开始震动起来。 卸下飞鱼服,换上金甲的锦衣卫再度呈现出皇家御林军的威势。 锦衣卫这个衙门,在大明可谓是臭名昭著。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锦衣卫似乎永远都是阴暗血腥残暴的代名词。 但所有人都忘了,锦衣卫的前身是拱卫皇宫的御林军,实打实的天子亲军。 在大明所有的军队之中,锦衣卫的战斗力绝对是首屈一指的。 三千御林开道,清水撒尘,黄沙垫道,巨大的龙纛,繁琐的依仗,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证明着那位帝国少年侯爷究竟有多得帝宠。 让帝王亲自送葬的殊荣,在整个大明还是头一遭。 哪怕是当年的徐达元帅死时,皇家都没有给予这份殊荣。 朱棣出城,牵动了整个京师的心,百姓们在谈论着皇家对那位死去的侯爷的恩宠。 百官则是面露忧色。 在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只带三千人就出城,而且还不让百官相随,这不是摆明了让人来刺杀你吗? 与百官的担忧正好相反,暗中却是有人忍不住狂喜。 朱棣出行,竟然只带了三千亲军。 放在以往,这个仪仗不可谓不浓重,但在这个特殊时节,这是摆明了去送死啊。 百花楼的一艘画舫之上,白莲教的一群首脑也得知了朱棣出城的事情。 而在得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几人的表现却是各不相同。 佛子面露喜色,朝最中央那女子拱手道:“大人算无遗策,陈堪的葬礼果然是朱棣布下的陷阱,可惜啊可惜。” 佛子在可惜什么,在场的众人都知道。 若是没有算无遗策的大人,这一次说不定他们还真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可惜朱棣不知道的是,自家大人早就看透了朱棣的所有布局,并且迅速做出了反制的手段。 得到佛子的恭维,女子的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而看见自家小姐被佛子拍马屁,还拍爽了,站在不远处的少女顿时就不爽了。 她冷眼看向佛子,不屑道:“呵,你也不看看是谁出手,像你这般的废物,是永远无法理解小姐的境界的,小姐略微出手,便是你们几个废物的极限。” 听见少女出言讥讽,一旁的少年也很配合的露出一副嘲弄之色。 但这一次,佛子竟然罕见的没有还嘴,只是再度朝女子拱手一礼,便转身走回圣女身旁。 与几人成竹在胸的样子不一样,圣女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她的眼底隐隐有一丝隐忧之色。 她总觉得的,事情进行得太顺利了,顺利得有些超出她的想象。 她和西佛子几次在那人手上险象环生,而南佛子和东佛子更是折在了那人身上。 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人一出手,便将她此生最大的敌人一击致命,现在更是算计到了大明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主宰头上,这些事情,让她心里面总有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太不真实了。 但陈堪已死,是所有人都确认的事情。 难道是自己杞人忧天? 就在圣女恍惚的当口,女子开口了:“行了,都别贫了,本尊听说靖海侯与陛下一向君臣相得,咱们现在去送皇帝陛下与靖海侯团聚。” 很平淡的一句话,但从女子口中说出来,却是充斥着强大的自信。 仿佛在她的布局之下朱棣一定会死。 而此言一出,除了圣女之外的三人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 白莲教改朝换代的大业即将在他们手上完成,前方,荣华富贵在等着他们。 这么多年,他们早就过够了风餐露宿的日子。 而现在,他们即将在历史上掀开新的一页。 “走吧!” 女子率先起身,仿佛真的只是去送一位老朋友,绝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她便聪慧过人,布局谋划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次纰漏,她相信这一次也不例外。 她已经做好了接受禅让,成为整个中原王朝历史上继武皇之后第二个女皇的准备。 宛如一对神仙眷侣的少年少女起身跟在女子身后走出画舫,佛子拉着女子也要走。 但拉了一下,圣女没动弹。 佛子回首,就见圣女一脸痛苦之色。 第288节 佛子蹙眉道:“怎么了?” “我不舒服,你们去吧,我就在百花楼等你们回来。” 圣女一手捂住肚子,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为难之色。 佛子与圣女已经相处了很久,知道她每一次都会疼得死去活来,倒也不强求。 淡淡的说道:“行!” 佛子走出画舫,向三人解释了一下圣女不能跟着过去的原因,三人也没去较真,只是自顾自的从画舫上了一艘不大的楼船。 随后楼船便顺着秦淮河漂流至长江干流,扬起风帆逆流而上。 而就在几人的楼船远去之时,原本正想走下画舫的圣女,忽然透过门缝发现河对岸有几个百姓打扮的人,正定定的盯着那艘远去的楼船。 再仔细看去,那几人哪里是什么百姓,分明就是锦衣卫的探子。 只是一眼,圣女遍体生寒,心中瞬间慌乱起来。 行踪泄露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 原来他们早已经陷入了锦衣卫的监视之中。 那岂不是说,朱棣看透了他们的谋划,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正等着他们往里钻? 怎么办? 一股莫大的恐惧萦绕在心头。 让她一时间有些乱了分寸。 “不行,得去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朱棣布下的局。” 想到如果白莲教精锐全部折损在这里的后果,圣女瞬间做出决定。 但还不等她偷偷溜下画舫,便透过门窗看见那几个探子已经朝画舫走了过来。 “不好!” 圣女心中直呼不妙,随后赶紧朝着画舫的船尾跑去。 如果让他们发现自己,自己的下场一定很凄惨。 但慌乱之间,她根本找不到一个适合藏身的地方。 “砰!” 巨大的破门声传来,同时传进来的还有那几个探子的交谈声。 “搜,每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圣女忍不住大惊失色,可画舫就这么大点地方,她还能躲到哪里去呢? 听见越来越近的交谈之声,圣女的脸上的恐惧已经接近实质化。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没死在云南反而要死在这里?” “不行,我绝对不能死在这里,我还有大仇未报,我绝不能死,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那个暴君的前面。” 顷刻间,圣女脸上的恐惧之色转变成决绝。 望着眼前平缓的秦淮河水面,她闭上眼睛,径直从船边一跃而下。 “扑通~” 落水声响起,不出意外的惊动了正在画舫之中搜查的锦衣卫探子。 “什么人。” 第二百九十六章 战场就是修罗场 半个时辰后,圣女一脸后怕地爬出了船舱。 靠跳河想要逃脱锦衣卫的搜捕无异于白日做梦,所以她真正的目的是船舱。 一手小小的声东击西。 索性结果还算不错,那些锦衣卫的探子在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找到以后便急匆匆的撤走了。 惊魂未定地爬回画舫,她突然觉得,如果那些人全部死了,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届时,剩余的白莲教势力群龙无首,那么她这个唯一活着的圣女,便能趁机...... 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的跑到一个梳妆台前拿起一把剪子,将自己垂落到臀部上的长发咔咔几下剪下。 几分钟后,一个神情忧虑,面色苍白的贵公子慢慢的走下了画舫,随后便融入京师的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此时—— 朱棣的御驾也终于来到了城西二十里处的水陆法会现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的声音响起,竟直接盖过了法台之上传来的诵经声。 “平身!” 朱棣清朗的声音自御辇里传出,虽然不大,但却传入了每个跪倒在地的百姓的耳朵里。 御林开道,现场的百姓自觉的朝两边散开。 待朱棣的御驾顺着大和尚们让出来的道路走进法台中央,就见不远处的百姓又有意无意的将整个法台围了起来。 道衍与身旁的四位禅师起身,向朱棣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随后,道衍向朱棣奉上三支巨大的檀香。 朱棣伸手接过之后,随后插进了陈堪棺椁之前的香鼎之中。 “大师,好戏开场了。” 看着场外眼神之中透露着不怀好意的“百姓”,朱棣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唉!” 道衍叹了口气,看向朱棣,低声道:“还请陛下莫要牵连无辜的佛门弟子。” “放心吧。” 朱棣应了一声,随后看向一旁钦天监派出来的太史问道:“什么时候可以开棺?” 按照规矩,陈堪的棺椁下葬之前还需要开棺供人凭吊。 虽然这么几个月过去,就算开棺估计棺材里也只剩下了一副骨架,但该走的流程还是需要走的。 太史手持罗盘,在法台中间跳了一段别人看不懂的迷踪步,随后看向天上的灰灰太阳。 “回陛下,吉时已到,可以开棺。” 那太史话音刚落,便有几位金甲力士上前,装模作样的将外面的棺椁打开。 “唳~” 正要打开棺椁之中小了一号的棺椁之时,天空之中忽然响彻一声鹰唳。 “动手!” 忽然,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大喝了一声。 “杀!” 顷刻间,排山倒海的喊杀之声响起。 “杀死暴君朱棣,为陛下报仇。” “白莲降世,万民翻身,改天换地,就在今日,弟兄们,随我杀!” “护驾,护驾!” “保护陛下,保护陛下。” 骚乱发生的瞬间,陈堪的棺材也被瞬间掀开。 棺材之中,空无一人。 “是空棺?” “不好,是陷阱,快退。” 见棺材里竟然什么都没有,靠近陈堪棺椁的几个大和尚瞬间大惊失色。 其中一个大和尚大喝一声,转身就要跑,但比他更快的锦衣卫的将士。 他还没来得及转身,便已经被枭首。 面对法台之上发生的骚乱,朱棣和道衍面色都很平静,围绕二人身旁的四个禅师眼中有过一瞬间的愕然,但也很快恢复了常态。 “杀!” 一瞬间,数不清的大和尚朝朱棣冲了过来。 “白莲降世,万民翻身,暴君朱棣就在眼前,兄弟们随我取下暴君朱棣的首级。” 但随行而来的锦衣卫将士,似乎早就料到了如今的情况,手起刀落之间,整个法台之上瞬间被鲜血染红。 而那些无辜的和尚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杀劫,却是忍不住大惊失色。 “老衲乃是鸡鸣寺圆通,这些人皆是佛门败类白莲教徒,明王降妖,金刚伏魔,且随老衲清理门户,阿弥陀佛。” 老和尚圆通宣了一声佛号,忽然举起手中的锡杖朝白莲教徒冲了过去。 任谁也想不到,已经年近七旬的圆通老和尚,竟然是一位武艺高强的武僧。 而剩下的僧人在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也在一些武僧的带领下开始清理门户。 不过他们下手极有分寸,只是让白莲教徒失去战斗力之后便不再去管,依旧恪守着佛门不得杀生的戒律。 法台之外,上万人齐齐冲阵的场面蔚为壮观,反观朝廷这边,却是只有三千将士,人数上巨大的劣势,让三千将士抵抗得异常辛苦,宛如风中浮萍,又如一叶孤舟,眼看就要被数不清的刺客突破敌阵。 但就在此时,江面上忽然传来沉重的号角声。 第289节 “呜~” 一瞬间,数不清的水师战船自芦苇之中冒头。 战船之上,将士们张弓搭箭,对准正在冲阵的人群就是三轮骑射。 “啊~” 震天的惨叫声与哀嚎声响彻天际,宛如地狱现世,残肢断臂四散纷飞。 只是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整个法台以及法台周边就变成了修罗场。 战船靠岸,将士们收起弓箭,取下身后的火铳便开始扫射。 “砰砰砰~” 火铳炸响的声音不绝于耳,就在刺客们疑惑为何这些突然冲出来的大明将士手中的火铳不用点火时。 忽然有人认出了遂发火铳的样子。 “不好,这是陷阱,我们被骗了。” “退,退,退!” 终于有人意识到了不对,猜出真相的人亡魂大冒。 本以为这一次刺杀朱棣十拿九稳,但实际上,他们才是朱棣和陈堪的猎物。 而战船之上,李景隆不耐烦的看着几个留在船上的将士:“好了没有,要是陛下出了什么岔子,你们就完了。” 被李景隆训斥的将士满头大汗:“好了,好了。” “快点!” 李景隆一边催促,一边抬起千里镜打量着对岸的战况。 和陈堪跟他推演的结果一模一样,这些白莲教徒与建文余孽虽然个人武艺高强,但毕竟没有接受过系统的训练。 遇上成建制的军队时,他们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轰隆~” 船上一声巨响,吓得李景隆一个激灵。 而阵中还在不断和大明将士鏖战的刺客听到这个声音,心底就凉了半截。 “不好,是洪武大炮。” “退,退,退,退!” 刺客们目眦欲裂,朱棣这个老六,竟然还在暗处安排了大炮。 “快退!” “退!” 许多有脑子的刺客已经想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朱棣的阴谋,特别是法台之上的一群和尚。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陈堪竟然是诈死。 可惜,混战一起,到处都是惨叫与哀嚎,少数撤退的声音根本就没办法传出去多远。 而不远处,逐渐逼近的大明虎贲手中的火铳砰砰作响,刺耳的声音也盖过了绝大多数刺客的声音。 “轰隆~” “轰隆隆~” 又是一阵轰隆之声,洪武大炮的威力不是盖的,打到哪里,哪里就会出现一片真空地带。 刺客一片一片的倒下,就像割韭菜一般。 法台中央,朱棣站在法台最高处,冷眼旁观的看着眼前的修罗场。 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似乎没有让他感到半点不适,眼中反倒跃跃欲试,似乎很有一种拔刀冲阵的冲动。 为了防止朱棣真的冲下去,道衍不动声色地站到了朱棣身旁。 战场就是一个绞肉机,这话一点不假。 原本平坦的河湾之上,在短短几刻钟内,便已经被尸体填满。 而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胆子再大的百姓,也闭紧大门带着全家躲进了屋子里。 “也不知道陈小子那边怎么样了?” 朱棣自语了一句,将视线从眼下的战场看向了不远处的芦苇荡中。 他知道,他这边的大局已定,眼前这些刺客被杀死只是时间问题。 但这场争斗的核心不在此处,而是在陈堪那边。 若是不能将幕后黑手全部拿下,用不了几年,这样的事情还是会重演。 朱棣讨厌这种无休止的刺杀,这也是这一次他为何会同意以身作铒的原因。 他的时间太宝贵了,世界那么大,他忙着朝千古一帝的位置去够,没时间陪那些人玩这种小孩子把戏。 他的视线,似乎穿透了战场,看见了陈堪绞杀幕后黑手的样子。 此时—— 长江某处芦苇荡里,陈堪脸上露出反派专用的笑容的看着对面楼船之上面色铁青的佛子。 “桀桀桀,佛子,没想到吧,咱们又见面了。” 陈堪的笑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石稳身旁的方胥和张三对视一眼,看向石稳问道:“石指挥,侯爷为什么要桀桀桀的笑?” 石稳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 佛子盯着陈堪,面色从铁青转向灰白:“陈堪,本尊也没想到,你竟然会诈死。” “桀桀桀桀,不这样的话,今日你们又怎会出现在这里呢?” 陈堪现在总算理解了为何小说里那些反派在掌控局势以后喜欢废话了。 没办法,这种成就感实在是太爽,太令人着迷了。 一个面容绝美的女子走出楼船,将佛子拉回身后,看向陈堪眉头微微皱起,问道:“侯爷,本尊很好奇,这一切是出自你手还是出自朱棣那个暴君之手?” 第二百九十七章 收网 面对唐仙的询问,陈堪懒得和她废话 他只对调侃佛子有兴趣,至于其他人,陈堪不熟。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唐仙长得真的很好看。 陈堪的直觉也在这一刻再次证明了它的准确性。 早在当初城外擦肩而过时,陈堪就有预感,他和这个女人一定会再见的。 后来听说秦淮河上有个叫唐仙的女子大织艳旗,他还以为会在秦淮河上再见。 却不曾想那是人家专门为他布下的局,一番骚操作下来,差点就让他嗝屁儿了。 只是世事易变,如今再见,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已经悄然变化。 见陈堪不搭理自己,唐仙有些恼怒。 这么多年来,她布下的局还从未失手过。 现在陡然被陈堪这么一算计,竟让她心底有了一种遇到对手的感觉。 可现在这个对手竟然直接忽视她,宁愿和他麾下一个废物佛子废话也不愿意回答她的问题。 简直,欺人太甚! 唐仙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陈堪,这便是你身为大明侯爷的修养吗?” 陈堪:“?” 佛子:“?” 少年:“?” 少女:“?”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尤其是佛子,以及一旁的少年和娇俏少女。 大家不是你死我活的仇人吗? 这跟修养有什么关系? 少女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家小姐,在她的印象里,自家小姐似乎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 很少会看见她有过情绪起伏啊。 难道是由恨生爱? 不会吧不会吧? 一瞬间,少女已经脑补出了一部大型虐恋的青春疼痛文学爱情故事。 《腹黑侯爷与反派女主的爱恨纠缠》 话音落下的瞬间,唐仙也觉得有些不妥,陈堪似乎没有一定要回答她的问题的义务。 但她的骄傲不容许她做出任何挽尊的行为,于是,她只能静静的盯着陈堪。 “妈的,有病!” 陈堪自语了一句,转头看向佛子:“你不打算给本侯介绍一下你的伙伴吗?” 佛子眉头微皱,犹豫了一下,还是看向陈堪拱手道:“这位乃是我白莲教的圣母大人,至于名讳,侯爷应当知晓,本尊就不多说了,这位乃是新任东佛子韩鹿,这位是佛女小青姑娘,统领北方与湖广地区。” 听完佛子的介绍,陈堪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东西。 想了半天,终于想起白莲教似乎还有一个圣女。 不由得追问道:“你们圣女呢?” 第290节 但佛子为陈堪介绍一番之后,却是闭口不言。 陈堪忽然有些不爽,他布下这么大的局,可以说一大半是为了佛子与圣女,但现在竟然只有一个佛子,这不是闹呢嘛? “该死,又让她跑了。” 陈堪懊恼的自语了一句,随后抬头:“你们有什么后手,现在可以使出来了,不然,诸位的人头本侯就收下了。” 从拦截到对方的楼船开始,陈堪就一直在和他们废话。 倒不是他真的有多享受这次的反派体验卡,主要是在等。 等白莲教的后手,或者说等人清理掉白莲教的后手。 白莲教的人有多狡猾陈堪是亲身体验过的,他才不信这几人会撇下大部队单独行动。 不出陈堪所料,陈堪话音刚落,就见楼船之上的唐仙眉头微微皱起,随后悠悠的叹了口气。 “砰~” 一朵绚丽的烟花在楼船上空炸响。 放完烟花,唐仙抬起头看向陈堪:“陈堪,说句实话,本尊很欣赏你的才能,能在我白莲教的追杀下多次逃脱,还能布下这样的杀局,你这样的人,在大明做一个侯爷实在是太屈才了。” 陈堪饶有兴趣的看着唐仙:“所以呢?” “来白莲教吧,本尊可以承诺你与本尊平起平坐,仅在真佛大人之下。” “呃......” 陈堪忍不住脸皮一抽,没想到这个女人在陷入这样的绝境之下,想的不是如何逃命,而是招降他。 这个,怎么说呢,陈堪无fuck说。 眼见陈堪不为所动,唐仙继续说道:“真佛大人乃是本尊的父亲,你若是愿意加入白莲教,本尊可以嫁给你,我父亲只有我这一个女儿,届时我白莲教将暴君朱棣赶下皇位,你以女婿的位置接过这天下至尊之位,何尝不是一段佳话?” “你可以放心,本尊还是完璧之身。” “哦!” 陈堪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这女人似乎技能点点歪了。 真是好大的饼,如果不是陈堪早就已经吃惯了九九六那些黑心资本家画出来的大饼,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心动了。 但......陈堪最不爱吃的就是饼。 要是今天朱棣死在这里,他还有可能考虑一下要不要将白莲教全盘接受。 不过现在嘛,陈堪已经不想和她废话了。 于是,他沉默了。 陈堪油盐不进的样子,深深的打击到了唐仙的自信心,难道他看见自己这样的美人就一点都不心动吗? 更别说自己还承诺,将来可以把皇位都让给他。 她不信,她绝对不相信世界上有人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 她还想再争取一下。 但是一看见身旁几个同伴的表情都已经涨成了猪肝色,只得放弃这个打算。 “小姐,你不会真的爱上他了吧?” 少女的眼睛之中满是惊异之色:“不会吧不会吧,难道我的话要一语成谶?” 而佛子在听见唐仙给陈堪的条件之后,却是忍不住一阵心惊。 以他和陈堪不死不休的局面,万一陈堪真的答应了大人的条件,那他岂不是药丸? 还好,还好陈堪看不上大人。 真是万幸啊! 楼船之上,几人心思各异,全然没有一丝一毫有性命之危的紧迫感。 这心大的样子看得陈堪心里都是一阵无语。 要不是想着最大程度的将白莲教的有生力量消耗在这里,他早就下令拉出大炮来把他们轰成碎片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边都在静静的等待着自己的后手。 忽然,茂密的芦苇荡像是石子划过水面一般开始剧烈的震颤起来。 楼船上,除了唐仙以外的三人,脸上忽然露出激动之色。 他们的后手,到了! 他们身为白莲教最顶层的首脑人物,自然不会莽撞的闯入危险之中。 事实上,他们早已经安排好任务失败以后的撤退线路。 陈堪感觉到脚下的摇晃,干脆一屁股盘腿坐在船上,他倒是要看看,这些瓮中之鳖还能有什么后手。 片刻之后,众人眼前的芦苇荡被暴力的重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一艘福船从冒头,紧接着是第二艘,第三艘...... 足足六艘福船出现,将陈堪所在的福船围了个严严实实。 陈堪挑了挑眉,看向楼船之上的唐仙:“这便是你的后手?” 陈堪话音一落,就见福船船舷上的将士瞬间将手中的弓箭与火铳对准了他。 唐仙恢复了淡然之色:“陈堪,再给你一个机会,本尊给出的条件不变。” “小姐不可...” “大人不可!” 少女与佛子同时出声。 唐仙回头看着二人,眼中露出询问之色。 少女焦急道:“小姐,咱们没时间再耗下去了。” 佛子道:“是啊大人,再不走等朱棣那个暴君腾出手来咱们就走不了了。” 听见两人的劝解,唐仙面露不甘之色。 陈堪这样的人才,若是直接杀了,那是暴殄天物,如果能说服陈堪加入白莲教,她有把握在三年之内恢复元气。 只是还不等唐仙再次开口,就听见陈堪的声音:“如果这就是你们的后手,那你们的人头,本侯就收下了。” 陈堪有些意兴阑珊,她还以为白莲教的后手会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手段,没想到只是一些掌控了福船的水师将士。 唐仙听见陈堪意兴阑珊的话语,也知道他不可能臣服白莲教了。 她面露惋惜道:“既然如此,那你去死吧。” “我们走!” 朝福船上的水师将士挥了挥手,唐仙便背过了身子,似乎是不愿看见陈堪被打成筛子的悲惨模样。 但...预想中万箭齐发和火铳齐射的声音,以及陈堪的惨叫声并没有传来。 倒是陈堪有些阴冷的话语落入几人耳朵里。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把我陈堪当婊子吗?” 与此同时,福船上也响起一道有些轻佻的声音:“怎么个事儿啊,让本王来瞧瞧?” 话音落,原本对着陈堪的弓箭和火铳瞬间对准了楼船。 “什么?” 楼船上的四人同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就连唐仙,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惊惧。 这不是她早就安排好的退路吗? 怎么会这样? 她又一次失算了! 佛子是最先反应过来的,缠在腰间的铁索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手上,又瞬间脱手而出,直奔福船上陈堪的门面袭来。 铁索脱手的瞬间,佛子也没闲着,整个人高高跃起宛如一只大鸟朝水面一跃而下。 “砰~” “啊~” 一声枪响,一声惨叫。 开枪的是朱高燧,他缓缓的收回手中的火铳,对着正在冒烟的枪管轻轻吹了口气。 随后看向陈堪挑眉道:“不错,你弄出来的这个遂发火铳还挺好用。” 陈堪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片刻后,就见佛子的尸体缓缓的从水中冒出,额头上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洞里还有一丝血线冒出。 纵横蜀中将近二十年的白莲教西佛子,就这么被朱高燧一枪爆头去见了他的弥勒。 见很看不搭理他,朱高燧也不脑,转头戏谑的看向楼船上的一男两女:“下一个,你们谁先来?” 变故突生,唐仙的脸上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淡然。 而佛子之死,更是让一旁的少女和少年瞪大了双眼。 “这是什么兵器?” 一个疑惑,同时在两人的心头浮现。 火铳他们是见过的,但火铳的操作极其繁琐他们也是知道的。 但佛子之死就在那么短短的一瞬间。 他们胆寒了。 唐仙的眉头已经皱成了包子,片刻后,他转头看向陈堪:“我们投降。” 陈堪罢罢手:“别傻了大嫂,我不杀女人。” 唐仙闻言,忍不住在心里松了口气。 第291节 只要能活下来,她就还有机会逃出去报今日之耻。 但她还来不及及说出更多的话,便听见“砰~”的一声。 随后只觉得额头一凉,几滴温热的液体顺着鼻梁流到鼻尖。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对面船上,做着与朱高燧一样对着枪管吹气动作的陈堪,心里突然涌现出一股被男人欺骗的羞怒。 而陈堪在吹完枪管之后,更是随手将手中的火铳扔给了身旁的一个黑甲战将。 那副随意的样子,就像是他杀的不是一个绝色美人,而是一只小猫小狗。 她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那人真的没将她的美色放在眼里。 “扑通~” 她眼前一黑,一头栽进了水中,与佛子一起去见了弥勒。 “这么漂亮的女人,你就这么杀啦?” 朱高燧气急败坏的声音的传来,陈堪不满道:“你还把佛子杀了,难道你不知道我和佛子的恩怨吗?” “你......” “再说了,不是还给你留了一个吗?” “我......” “我什么我!” 被陈堪呛了几句,朱高煦一脸不爽的看向楼船上剩下的两人。 主要是看向那个少年:“你自己了解还是本王把你打成筛子?” “不劳王爷动手。” 少年很清楚,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根本没有活命的可能,当下也不再挣扎,举起手中长棍就朝着自己的脑袋上一敲。 鲜血迸溅。 临死前,他有些不甘,他才成为白莲教的佛子没有多久,还没有享受过荣华富贵。 就这么死了,真是不甘心啊! 少年的身体软软的倒在了船上。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花容失色的少女了。 朱高燧看着少女热火的身材,不由得撇了撇嘴。 以他阅女无数的经验又怎会看不出来少女已经被人开过苞了。 但,聊胜于无吧。 少女虽然比不上被陈堪击毙的女子,但比起寻常的庸脂俗粉,也勉强还能看得过去。 更何况留下一个活口,逼问一下白莲教残余势力的情况也很有必要。 “去,给本王带过来。” 第二百九十八章 战场 小青没有反抗。 在能活着的情况下,没有人会想死。 陈堪冷眼看着朱高燧将剥成了小白兔的小青拉进了福船,也没有阻止他的意思。 这个女人,本就是他们商议过后,决定留下来的棋子。 听见福船上传出似有若无的娇喘声,将士们目不斜视。 陈堪用一个长钩将佛子的尸体勾了过来,亲手提刀剁下了佛子的头颅。 随手扔给方胥道:“用盐腌制一下,安排人快马送去云南。” 方胥知晓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当下也不敢怠慢,跳上一艘小舟之后便朝着京师赶去。 至于剩下的两具尸体,将士们也没浪费。 将他们的头颅切下,准备带到陛下面前请功,身体丢进江里喂鱼。 陈堪顺着绳梯爬上了朱高燧所在的福船,一股刺鼻的腥臭味让他有些不适。 船上木板的缝隙之中还有血迹和肉条残留,可以想象得出朱高燧为了控制这些福船做出的努力。 走到福船的另一边,一堆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人头映入陈堪的眼帘。 跟在陈堪身后的水师将士解释道:“侯爷,这些人都是水师里被白莲教控制的高层将领。” 陈堪微微颔首,在甲板上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空地盘腿坐下,静静地等待着朱高燧完事儿。 半个时辰后,朱高燧面无表情的拎着小萝莉来到陈堪面前。 小萝莉身上只披着一件大氅,肩颈与膝盖处满是淤青,不知道遭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看着朱高燧的眼神满是惊恐。 “问出来了,圣女约莫是已经逃出京师的范围。另外,白莲圣母,也就是被你爆头的那个女子吗,是白莲教名义上的最高统帅,但实际上她的身后还藏着更深的人物。” 听完朱高燧的叙述,陈堪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让那个女人逃过一劫。 都说他陈堪命大,现在看来,那个女人的命才是真的硬。 这样的杀劫都能让她逃了,下一次再见,也不知道那个女人会成长到什么程度。 见陈堪叹气,朱高燧不由得好奇的问道:“为何你如此在意圣女,这么多白莲教骨干被你一网打尽,就算那什么劳什子圣女逃出去,手上没了力量,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吧?” 陈堪瞅了朱高燧一眼:“如果我告诉你圣女在一年前还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半点势力都无,你还会这么想吗?” 朱高燧想都没想便驳斥道:“这不可能!” “白莲教又不是窑子,长得好看就能做头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绝不可能在一年之内混到圣女的位置上。” 陈堪露出了看白痴的眼神:“你身边就有一个佛女,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朱高燧狐疑的看向一旁的清纯小萝莉,就见小萝莉一脸惊恐的点点头。 “没道理啊,什么样的女子有这样的能力?” 看着朱高燧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陈堪很想说:“你妹!” 但...考虑到真相很可能会让皇家颜面大失。 他还是住了嘴。 片刻后,陈堪转头看向少女:“真佛在哪里?” 少女拼命的摇头:“我不知道,真佛的行踪不定,就连圣母大人也不知晓。” 这个回答。 陈堪勉强能接受。 他起身看向水陆法会的方向:“陛下那边,应该也快结束了。” 朱高燧也懒得纠结圣女的事情,与陈堪并肩道:“过去看看?” “走吧。” 陈堪应了一声,路过少女时,忍不住蹙眉道:“既然没用了,那就杀了吧。” “不要!” 少女闻言,迅速窜到朱高燧身边,抱着她的大腿哀求道:“王爷饶命,奴家可以做王爷的狗。” 朱高燧挠了挠头:“一个没了脊骨的女子而已,翻不起什么风浪。” 朱高燧都这么说了,陈堪还能说什么。 况且,一个皇子要保一个女子,就算是陛下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行吧,随你。” 听见陈堪松口,少女忍不住喜极而泣,抱着朱高燧的大腿不断的感谢。 陈堪扯了扯嘴角,看向毫无节操的少女,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怜悯。 这个女人不会以为王府后院的争斗很简单吧? 福船催动,驶进长江主干道,朝着对面的血肉修罗场驶去。 但福船刚刚靠岸,陈堪就瞥见了非常可乐的一幕。 李景隆站在一艘船上,身边是一门洪武大炮,洪武大炮每发射一次,李景隆的身体就控制不住的抖动一下。 操控大炮的将士满脸无奈的听着他捂住耳朵大吼。 “开炮!” “打,给老子狠狠的打!” 但是大炮一发射,他又瞬间被吓得一个激灵。 瞥见陈堪的福船驶来,见陈堪和朱高燧并肩站在船头,李景隆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很有一种调转炮头来上一炮的冲动。 陈堪乘坐的福船稳稳当当的停在李景隆的战船边上。 “哟,公爷,搁这打炮呢?” 陈堪忍不住揶揄了一句,就见李景隆满头黑线的看着两人。 “哼!” 朝陈堪恨恨的挥了挥手,李景隆还是觉得打炮比较舒服,于是又开始大呼小叫的指挥着放炮的将士。 自讨了个没趣,陈堪摸了摸鼻头,随后带着赶来的水师将士下了船头。 水陆法会的现场,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花花绿绿的肠肚裸露在空气当中。 得亏现在是冬天,天气寒冷,这要是夏天,光是这股味道就足以让人呕吐到失去战力。 第一次看见如此大规模的屠杀现场,陈堪和朱高燧的面上都有些不太好看。 第292节 他们是见惯了死人,但是这么多死人,几乎比他们小半生见过的死人加起来还要多。 更不要说这些被屠杀的死人死相还如此凄惨。 一块不到三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堆积了一万多具尸体。 陈堪:“妈妈再也不担心我做噩梦没有素材了。” 倒是二人带来的水师将士面色如常,端着火铳便加入了屠杀的队伍之中。 现在,整个水陆法会现场,除了法台之上的和尚以外,没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将士们屠杀起来也毫无心理压力。 陈堪和朱高燧绕过尸体堆积之地走向法台。 站在法台最高处的朱棣扫视了两人一眼,便再度将目光投向战局。 倒是一旁的道衍和尚,在看见陈堪之后,忍不住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法台之上那些扮作和尚的白莲教已经被锦衣卫清理干净。 剩下的和尚面色惨白,想走不敢走,想留又怕死于大军的刀下。 一众僧人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只是来参加水陆法会,为亡者诵经积攒功德,却无端卷入了一场杀劫之中。 陈堪有些歉意的看着道衍,双手合十道:“大师,这一次佛门的损失,小子愿意承担。” 道衍摇摇头,轻叹一口气道:“佛门藉此机会清除了门中败类,倒也谈不上有什么损失,倒是附近的百姓,侯爷若是有心,不妨将附近的百姓迁移到另一个地方生活。” 陈堪点头应下。 这里死了那么多人,依照国人的习惯,一定会将这里发生的事情鼓吹出去。 并且大加渲染鬼神之事。 一旦鬼神之事被宣扬出去,附近的百姓必不敢再来这里种地,倒确实需要重新为附近的百姓寻一门生计。 法台外的惨叫声已经很少了,残存的白莲教徒被朝廷的将士切割成一个一个的小团体,正在有序的进行着屠杀之事。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当法台之外传出最后一声惨叫,整个洄水湾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锦衣卫为朱棣搬来一个龙椅,朱棣也从战场收回视线,转头看向陈堪:“收获如何?” 陈堪单膝跪地,朝朱棣行了个军礼,道:“回陛下,此次斩获白莲教白莲圣母,掌控蜀中之地的西佛子,掌控北方与湖广地区的佛女,新任东佛子。” “除了佛女以外,其余人等已经悉数斩杀。” 听完陈堪的禀报,朱棣转头看向朱高煦:“你呢?” 朱高煦抱拳道:“回禀父皇,白莲教在京师的据点已经全部捣毁,军队之中投靠白莲教的高层将领业已清除,人头就在儿臣的船上。” 朱棣沉思了一会,看着两人道:“这一次,你们,干得不错。” 清楚白莲教首脑这边是陈堪和朱高燧在负责。 围杀其麾下则是李景隆在办。 现在两边都已经接近尾声,只剩下纪纲所带领的锦衣卫还没有传回消息。 不过纪纲是追踪靖难遗孤而去,短时间内估计也没办法回到京师。 想到这里,陈堪忍不住和朱高燧对视一眼。 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一抹炽烈的惊喜。 现在事情结束,便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纪纲不在京师,那就意味着首功将毫无意外的落到两人手上。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论功行赏更能让人兴奋了。 哪怕是朱高燧身为皇子也不例外。 但很快,两人便露出了一副比吃了死苍蝇还要难受的表情。 因为李景隆来了。 这家伙现在还在锦衣卫挂职。 第二百九十九章 亡者归来 “参见陛下。” 李景隆优雅的走到两人身边对朱棣行礼。 朱棣抬了下眼皮:“平身。” “谢陛下。” 李景隆缓缓起身,拱手道:“陛下,战局已经结束,我大明将士全歼对方一万八千四百六十六人,我方将士阵亡二千六百八十一人,重伤一千二百四十人。” 陈堪有些诧异的看了李景隆一眼,倒是没料到他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便已经统计好敌我双方的战损。 不过,陈堪的惊讶也只是一瞬间便沉寂了下去。 “通知兵部,论功行赏吧。” 朱棣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便起身上了御辇,头也不回的朝京师的方向而去。 而现场,已经开始有将士有序的处理地上的尸体。 刺客的尸体被拖到一边,大明将士的尸体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一块平地上。 看见这么多死人,陈堪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他来到大明时,只希望大明能够少发生一些流血事件。 可惜,上天就像是专门和他作对似的,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尸山血海。 咂摸了一下嘴巴,陈堪也决定先回京师再说。 于是,陈堪在一众将士们崇拜的目光之下,带着自己的亲卫扬长而去。 随着陈堪的离去,洄水湾的岸边升起了熊熊火光。 被焚烧出来的尸油混合着血水形成一条宽阔的溪流缓缓的流进了大江,又顺着大江流进大海。 据说,长江边上的火光燃烧了三天三夜未曾熄灭。 而盘坐在法台之上的一众僧人,也闻着肉香在法台之上诵念了三天三夜的往生经。 京师,陈堪回到家中一睡就是三天。 这三天陈堪哪里都没去,并且将京师一切的消息来源阻绝在府门之外。 而这三天,陈堪只做了三件事,吃饭,睡觉,调戏大眼睛萌妹。 第四天,陈堪揉着酸痛的腰肢走出卧室大门。 恰好遇见了即将出门的云程。 这三天,云程在京师的管家圈子里可谓是狠狠的扬眉吐气了一把。 自家侯爷不仅没死,还顺手布局将整个白莲教坑得全军覆没,更是将一众白莲教的首脑一网打尽,堪称加强版的亡者归来。 陈堪一战立下泼天大功,让整个京师原本对侯府带着敌意的人三天三夜都睡不好觉。 尤其是将门那些原本准备落井下石的家伙,更是整日里提心吊胆的,生怕陈堪一言不合就带着五城兵马四杀上门去。 好在陈堪自回到京师之后便没再露面,这让许多人忍不住在暗中大呼侥幸。 其中又以两位驸马侯爷为最。 以陈堪在御前的受宠程度,再加上陈堪这一次又立下如此大功,这要是陈堪有心对付他们,他们或许根本都没有还手之力。 这就导致这几天侯府的下人出门都不自觉地用鼻孔看人。 什么叫做人情冷暖,什么叫做世态炎凉,这一次可谓是让整个京师的百姓都狠狠的过了一把眼瘾。 云程见陈堪也要出门,赶紧凑上前来殷勤的问道:“侯爷这是要去做什么?” 陈堪斜了他一眼:“怎么,你要为本侯去冲锋陷阵吗?” 云程愣了愣神,随后笑道:“若是侯爷有所差遣,老奴必将肝脑涂地死不旋踵。” “行了,没那么严重,本侯就是在家中待得无聊随便走走。” 挥了挥手,陈堪正想打发云程离开,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问道:“你是要出门采买元正所需的物资吗?” 云程脚步一顿,回首应道:“侯爷明鉴,这不是马上要过元旦了,老奴想着家中也该添些东西。” 陈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好。” “这一次把你妹妹和外甥叫过来府中一起过节吧,家里人多,热闹些。” 云程大喜,急忙应道:“诶,多谢侯爷体谅,多谢侯爷体谅......” 目送云程走远,陈堪也开始带着一群狗腿子招摇过市。 不得不说,横行霸道招摇过市的样子真的很爽。 许多小商小贩看见陈堪后面跟着一群狗腿子,就像老鼠看见了猫一样。 这种欺凌弱小的感觉,让陈堪的精神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当然,陈堪今日出门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欺负这些苦哈哈。 主要还是为了显示存在感。 虽然听起来差不多,但陈堪的存在感,不是刷给这些小老百姓看的,而是在警告那些对侯府不怀好意的人。 回到家中三天,陈堪当然不止是和大眼睛萌妹造人,在造人的同时,也顺便将这些日子对侯府露出獠牙的对手给了解了个遍。 敢趁着自己昏迷的时候上门欺辱常宁,真当陈堪这个侯爷是纸糊的啊? 现在陈堪亡者归来,当然要狠狠的为自家女人找回场子,尤其是某些打着为她好实则敲骨吸髓的自家人,更是陈堪要重点照顾的对象。 要不是考虑到马上要过年了,陈堪想着去年就没有陪着大眼睛萌妹好好的过年,他绝对不会让某些人笑到年后。 将整个京师繁华的地方都溜了一圈,好好的显示了一下存在感之后,便带着一群狗腿子呼啦啦涌向南城兵马司。 任何手段都需要时间去发酵,阴谋诡计也不例外。 陈堪想好好的先过个年,但是这并不影响他提前布置一些手段。 第293节 一直在南城兵马司待到了下午时分,陈堪这才心满意足的打道回府。 而今日陈堪在京师的举动,也不可避免的传到了许多人的耳朵里。 明白人都知道,陈堪这是在告诉他们,他没死,不仅没死,还强势回归了,你们手中的小动作最好给老子停下,并且乖乖洗干净脖子,等着老子过完年来砍。 一想到陈堪那些乱七八糟的阴狠手段。 再联想到这一次陈堪坑杀近两万人,将整天下人都骗了过去,他们便忍不住心神颤栗。 这是一个杀神,手段阴险毒辣不说,对得罪他的人更是喜欢赶尽杀绝。 于是,陈堪在外面逛了一天,平静的京师忽热就开始暗流涌动起来。 许多人借着邀宴的名义,开始暗中商量对策。 但......他们掩人耳目的手段,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在京师已经经营了整整一年的五城兵马司呢? 于是,一份又一份的名单递进侯府,包括他们说了哪些话,做了哪些事,全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深宫之中的朱棣也知道了陈堪今日出门,宣示他亡者归来的事情。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表情有些复杂。 陈堪回归,肯定是要清洗掉一些人的,这点他很清楚。 只是朝堂经过他几次清理下来才逐步趋于稳定,若是让陈堪再这么一搞,一场动荡只怕又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但若是阻止他,且不说他刚刚立下如此大功,为大明解决了白莲教这么大一个隐患。 并且还献上成立军校来制止卫所制度糜烂的策略。 光是听见那些人对自家闺女的逼迫,朱棣便怒不可遏。 思索了许久,朱棣还是决定出手干预一下。 这口气肯定是要让陈堪出掉的,不出不行,换成谁处在陈堪的位置上,都不会轻易放过那些伸手的人,更别说是上门逼迫自家女人这么恶劣的行为。 陈堪能为白莲教之事忍耐那么久,已经是一种极限了。 但出气的方式有很多种,也不一定就要牵扯到朝堂。 朱棣决定给陈堪画一个圈子,在圈子之内,你想怎么玩都行,但是别跳出圈子之外。 这也算是一种隐晦的敲打。 别以为你立下大功就能为所欲为! ...... 传旨的小太监来到侯府时,陈堪正在津津有味的看着石稳递上来的密报。 说实话,那些人反应激烈得有些出乎陈堪的预料。 “我有那么可怕吗?” 自语了一句,陈堪脸上露出了阴暗的笑容。 看来自己一战坑杀白莲教两万精锐的事情,已经将这些像猪一样的勋贵的胆子吓破。 自己只是在京师转了一圈。 他们便急不可耐的凑到一起,这不是摆明了给自己一网打尽的机会吗? “也罢,咱们慢慢玩,竟敢欺负我老婆,不把你们玩死,我就是没卵的。” 看完所有密报上的所有内容,陈堪将手中的纸伸到烛台上,片刻之后,那些记录着许多人腌臜之事的密报就变成了飞灰。 随后陈堪脸上露出主角专用的邪魅一笑,推开房门大步走出书房。 他倒想看看,朱棣会给他传递一道什么样的旨意。 总不会是让自己顾全大局吧? ......水文专用分割线...... 来传旨的小太监在侯府的礼堂里坐立难安。 早在陈堪还没有遭到袭杀之前,陈堪在京师便有着狠人的称号,不仅在朝堂之上呵斥亲王,更是连锦衣卫都不放在眼里。 所以来侯府传旨,一向被皇宫之中的一群小黄门认为是一门苦差事。 如今陈堪又坑杀了那么多人,杀神的名声更是广为流传。 这些小黄门就更加惧怕这座侯府了。 若不是皇命难违,他根本就不想来这座侯府。 而现在他都已经在这座侯府里等了半炷香时间,却还是没有看见那位传说中的杀神,不由得让他心下更加慌乱。 一些不好的猜测也就不可避免的自心头浮现。 第三百章 走上正轨的银行 当陈堪大步来到礼堂时,就见传旨的小太监一脸惶恐抱着浮尘在在大堂中走来走去。 陈堪放缓脚步,像是没看见小太监脸上的惶恐之色似的,拱手道:“有劳天使久侯,本侯之过也,还请天使勿怪。” 陈堪没想过要得罪这些身体残缺的小太监,尤其是能混到给朱棣传旨的小黄门,所以他一秒变脸,再抬头时已经是一脸春风和煦的笑容。 听见陈堪的声音响起,小太监急忙在脸上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不妨事,不妨事。” 小太监此刻,好像看见了陈堪的肩膀挂着两万条冤魂厉鬼,嘴上说着不妨事,小腿却已经止不住的颤抖。 这是一条诈死之策坑杀两万人的杀神,太可怕了。 陈堪顺势来到主位坐下,抿了一口茶水,问道:“不知陛下有何旨意传达?” 小太监用尽最后的勇气扯着公鸭嗓道:“陛下说,马上要过元正了,大明难得迎来一段平稳日子,希望您能早一点带着公主殿下进宫陪伴皇后娘娘。” “本侯知道了,还请内侍转告陛下,本侯元正当日一大早便会携公主殿下进宫。” 陈堪放下手中的茶盏,刚想起身送客,小太监便已经落荒而逃。 见状,陈堪也就干脆转身回了内院。 内院的小湖边上,朱月澜正带着云娘和一个年岁与与朱瞻基差不多大小的小男孩野餐。 陈堪脸上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朝几人所在的地方走去。 这个时代对女子的桎梏太多,哪怕朱月澜身为公主殿下,大多时间也只能被困于侯府后院这一亩三分地,能有人来和她做个伴也好。 “夫君来啦,先坐一下,我马上就好。” 朱月澜招呼了陈堪一声,整个人又开始忙碌起来。 一个用石头垒起来的灶台之上,炙烤着一只用铁丝捆成了粽子的烧鸡,一旁的火口上,瓦罐里不知道在炖煮着什么,已经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小男孩手上端着一个人头大小的白瓷大碗,伸着头闻瓦罐里冒出来的香味,不时的吸一口气,望眼欲穿的样子看得陈堪想笑。 云娘见陈堪径直走来,脸上有些局促的表情,赶忙将儿子拽过来,对着陈堪行礼。 花时是个很漂亮的小男孩,完整遗传了云娘优秀的基因,和小胖子朱瞻基简直是两个极端。 也很有礼貌,向陈堪行礼时还不忘先放下手中人头大小的白瓷大碗。 小小的身子学着大人的模样朝陈堪拱手道:“花时见过侯爷。” “不必多礼。” 陈堪和蔼的笑了笑,这个孩子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 只是往日里他太忙了,就算云程将他接到府中玩耍,也是朱月澜带着他玩,陈堪最多和他打个照面。 不过这个孩子懂礼貌又聪慧,朱月澜可没少在他耳边唠叨。 而这一次,陈堪叫云程把这孩子叫过来府中过年,也是想考较一下他。 陈堪现在非常需要一些还没有被程朱阉割过的儒家学说荼毒的孩子,一来是为了安排退路做准备,二来是为朱瞻基挑选一些玩伴。 虽说陈堪已经开始有意无意的开始对朱瞻基灌输一些自己的思想,但小胖墩毕竟一直待在深宫之中,陈堪对他的影响力有限。 而陈堪想要在三五十年以后将大明变成自己想象之中的样子,靠朱棣是不可能的,朱棣的自我思想太强烈,并且他的意识形态已经定型。 陈堪唯一能指望朱棣的事情,就是趁着他的铁腕手段,把大明该解决的弊端都解决掉。 真正的让大明走入现代化进程,肯定还得朱瞻基上位之后,但朱瞻基只有一个人,就算到时候有陈堪帮他,他们的力量对比已经被阉割过后的儒家学说,依旧势单力薄。 所以,朱瞻基还需要一些伙伴。 花时是陈堪接触过除了朱瞻基以外的第二个适龄儿童,并且他还薄有聪慧之名。 有这么一块良材美玉摆在面前,陈堪没道理不去雕琢。 示意两个女子各自去忙,陈堪来到躺椅上躺下,就见花时很有眼力见的为陈堪端过来一壶温好的米酒。 陈堪也没跟他客气,接过酒壶,也不用酒杯,直接对上壶嘴来上一个长鲸吸水。 一口喝掉半壶米酒,陈堪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小男孩问道:“你不怕我吗?” 花时脸上露出疑惑之色:“我为什么要害怕侯爷?” 陈堪将酒壶递还给他,懒懒的说道:“现在外面的人都在传我是杀人狂魔,你不怕吗?” 花时摇摇头,认真的说道:“我不怕,娘说了,侯爷杀的人都是坏人,侯爷是好人,我不怕。” “呵呵!” 陈堪呵呵一笑,问道:“那你怎么判断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花时想都没想就应道:“娘说了,不伤害别人的人就是好人,欺负别人的就是坏人。” 很朴素的道理,小男孩说得很认真。 单纯得让陈堪不由得生出了逗弄他的心思:“如果按照你这么说,我不仅欺负了很多人,还杀了很多人,为什么你还会觉得我是好人呢?” 这一次花时没有很快的回答,而是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 随后才说道:“这不一样,侯爷你杀的都是坏人,那些坏人都是要受到惩罚的人,这是为民除害,所以侯爷你就算杀人了也是好人。” “哦!” 陈堪眯着眸子,勉强算是认同了花时的话。 第294节 花时确实是聪慧,但毕竟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看事情也只是简单的分辨对与错。 不过五岁的孩子,能从陈堪的语言陷阱下过关也算不错了。 就是比起狡猾如狐一般的小胖墩还是有差距。 但考虑到两人所处的环境不同,小胖墩早在开蒙时得到的就是饱学鸿儒与朱棣的亲自教导,而花时只有一个寡妇娘亲,陈堪决定不那么偏颇。 陈堪招了招手,花时再度将手中的酒壶递给陈堪。 抿了一口甜酒,陈堪问道:“可曾开蒙了?” 花时正正经经的坐在陈堪面前,应道:“回侯爷,娘亲已经为我请了先生。” 陈堪继续问道:“读了什么书?” 花时眼珠子一转,应道:“先生教了《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 陈堪点点头,都是大明蒙学常用的书籍,背这些书籍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识字。 也就是说这小孩识字的事情不用陈堪再去操心了。 陈堪将手搭在了膝盖上,闭上眼睛缓缓说道:“背一段《千字文》给我听听。” 二人的交谈自然也落入了不远处的两个女人耳朵里。 云娘听见陈堪让自家儿子背千字文,急忙给了儿子一个鼓励的眼神。 要知道,陈堪在京师除了有个狠人的名声之外,还有一个读书种子的老师方孝孺。 并且陈堪在诗词一道上的造诣也早就得到了士林的承认。 所以在学问一道上,还没有人怀疑过陈堪的学问不行。 而现在陈堪突然考较自家儿子,她在心里面已经隐约有了些猜测。 得到娘亲的眼神示意,花时回想着往日给母亲背书的样子。 开始摇头晃脑的背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内院之中,其他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只剩下花时背诵千字文的声音。 而花时也不负众望,很快便将千字文完完整整的背了下来。 陈堪睁开眼睛,赞赏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小男孩:“还不错。” 五岁的孩子能将千字文完整的背下来,确实可以称得上一句聪慧。 别看千字文只是一本启蒙读物,但其中许多生僻字就算是很多成年人也不一定能完全的记住。 而花时在听见了陈堪的夸奖后,脸上瞬间绽放出得意骄傲的小表情,孩子心性展露无遗。 花时背完千字文,朱月澜灶台上的东西也炖好了。 看着花时一副谗言欲滴的样子,陈堪罢罢手道:“去吧!” 得到陈堪的应允,花时顿时蹦蹦跳跳的端着自己比人头还大的白瓷碗朝朱月澜小跑而去。 然后将大碗举到朱月澜面前,目光灼灼的喊道:“公主阿姨。” 朱月澜也没让他失望,给他装了满满一大碗的肉汤。 随后又为陈堪盛了一碗,笑道:“我用虫草花炖出来的百味羹,太医说了,对你身子的亏空很有好处。” 陈堪摸了摸鼻子,虽说在家中野餐有些怪怪的,但想到这是两个无聊的女人,陈堪顿时就理解了。 于是陈堪接过羹汤,从一旁的折叠小桌上取出筷子,开始对烤架上的烤肉发起了攻势。 吃到一半,云程来到陈堪耳边耳语了几句。 听完云程带来的消息,陈堪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你们继续吃,我有点事情出去一趟。” 朝两女嘱咐了一声,陈堪便跟着云程走到了外间。 一个不苟言笑的太监守在门外,见陈堪出现,便凑上来低声道:“侯爷,已经查明,广平侯府和武阳侯府正在联合起来大量置换百姓手中的宝钞,奴婢怀疑他们就是冲着银行来的。” 陈堪点点头表示知晓,随后召集亲卫:“去银行!” 这些日子,由于陈堪诈死的原因,导致银行可以置换宝钞兑换金银的消息被陈堪的死讯给压了下去。 但随着陈堪坑杀白莲教的事情逐渐发酵,百姓们都知道了陈堪没有死,不仅没有死,还将大明的隐患一举拔除。 于是银行便借着陈堪在百姓之中的热度,顺势将宝钞推向了市场。 有了陈堪与皇家做背书,再加上银行推出金银宝钞置换渠道,新式宝钞一经推广便迅速在京师站稳脚跟。 但此事也不可避免的传入了上层勋贵的耳朵里。 许多勋贵顾忌银行的背后站着陛下,所以暂时不敢起什么坏心思。 但广平侯与武阳侯,一个是陛下的女婿,一个是陛下的亲侄子。 于是他们果断的想到了从中牟利的方式。 陈堪也没想到,还不等他出手,这两人便自己将把柄送上门来。 真是两个厚道人呐。 可惜富阳侯李让没有参与进来,否则,陈堪正好籍此机会将对常宁龇牙的人一网打尽。 惋惜了一阵,陈堪带人来到了银行。 可以看见,此时的银行热闹至极,许多百姓手持朝廷发行的旧版宝钞在排队等候。 一开始,朝廷开设了十个柜台,但后来发现十个柜台根本满足不了京师百姓的兑换热情,只得将一旁的值班室拆了,又设了五个柜台,这才勉强将人流疏散开来。 每个柜台之上,都有一个金发碧眼的一赐乐人手持算盘拨得噼啪作响。 原本这一幕早在半年前就该出现了,如果不是该死的白莲教,半年时间,京师百姓的宝钞早就该被置换一遍了。 好在虽然时间上被往后推动了一些,但银行终究还是走入了正轨。 陈堪默默的打量这一幕,嘴角扯出一抹笑容。 百姓们用旧版的宝钞置换出等量的金银,又在大厅之中的职业经理人的劝说下,将大量金银存进了银行。 而大多数百姓从银行带走的东西,要么是一封加密过的存折,要么是相应的新式宝钞。 通过陈堪这几分钟的观察,选择置换宝钞的百姓占大多数,毕竟金银确实不方便携带,而现在有了可以随时置换金银的宝钞,百姓们当然更愿意用制作精美还容易携带的宝钞。 当然,也有部分百姓对新式宝钞持怀疑态度,带走了金银。 但被带走的金银终究还是少数。 只是一个简单的左手倒右手的方式,便将宝钞置换了一遍,并在无声中恢复了宝钞应有的市场价值,这就是银行存在的作用。 陈堪站在门口看了一遍百姓们置换宝钞的流程便迈步走进了大厅之中。 “这位公子,请来这边排队取号。” 帮堂的小伙子将陈堪引导至取号所在的柜台。 一个中年文吏眼皮都没抬的将一张票号递给陈堪:“柜台会叫号,去那边等待,不要挡住后面的人。” 第三百零一章 敲打 中年文吏正要给下一个人递号,但上一个人还没走,便准备抬起头呵斥一句。 一抬头,便看见陈堪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侯爷,您怎么来了?” 中年文吏是认识陈堪的,当即就要起身朝陈堪行礼。 “别,你忙你的,本侯就是过来随便看看。” 陈堪压住他的肩膀,见朱棣派出来管理银行的大太监急匆匆的朝自己走来,朝中年文吏露出一个满意的眼神,便朝那大太监走过去。 “哈哈哈哈...” 大太监未语先笑,尖锐的声音让陈堪觉得有些刺耳:“什么风把侯爷吹过来了,也不事先说一声,咱家也好提前出来迎接。” 敢这么和陈堪说话的太监,在宫中都是地位比较高的大太监。 陈堪脸上露出招牌式笑容:“怎敢劳烦王总管亲迎,本侯不请自来,还请总管不要见怪才是。” “侯爷说得哪里话,这银行本就是出自侯爷之手,银行的大门随时为侯爷敞开。” “呵呵呵...” 陈堪皮笑肉不笑的呵呵几声,不得不承认这太监话说得很有水平。 一句银行的大门随时为侯爷敞开,既不显得生疏,也在无声无息间宣示了银行的主权。 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陈堪懒得去和他计较。 这些太监都是皇家的狗,将银行当成皇家的私有物品也很正常,根子还在朱棣身上。 但陈堪早就有言在先,银行最好作为一个单独的部门,独立于国库与皇家之外。 既然这老太监不识趣,陈堪也只好去朱棣面前好好的“掰扯”一番了。 “本侯今日只是来看看银行发展得如何,顺便问问库房之中还有多少现银。” 陈堪也懒得拐弯抹角,直接道明了来意。 因为以他如今在京师的威势,已经有资格不去深入的研究语言艺术。 老太监一愣,随后赶忙笑道:“原来就这点事,侯爷派个下人来就能打探清楚,何必亲自劳累。” “无妨,正好本侯最近闲的没事干,到处转转也不错。” 陈堪的回答很随意,随意到老太监完全猜不出陈堪的真正意图。 只好不情不愿的弯下腰,伸手引道:“如此,还请侯爷随咱家来。” “有劳王总管。” 陈堪再度拱手,二人便径直走向后院。 与此同时,数位小厮也将陈堪要看的东西准备好了。 第295节 见那小厮就要开口念给自己听,陈堪干脆从他手上直接取过账本看了起来。 账本上记载的是每日有多少现银被兑换出去,有多少现银被换成了宝钞,又有多少百姓前来存款。 陈堪看着账本上零零散散密密麻麻的数字,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这样流水账式的记账法,是最容易做手脚也最难查账的方式。 但陈堪后世见过的那些财务报表可比这个要复杂得多,所以这位王总管要用这样的账本来为难陈堪,只能说他打错了主意。 在后世不敢说,但在这个时代,能够糊弄陈堪的人,不说没有,但绝对很少。 而且绝对不包括眼前的王总管。 随意的翻阅了一下账本,陈堪的心里便有数了。 只不过今日陈堪不是来查账的,所以账本之中那些端倪他也就当没看见。 这是一个水至清则无鱼的时代,只要银行方面不勾结勋贵倾吞属于百姓的财富,有些许瑕疵陈堪都能够容忍。 将账本还给王总管,陈堪笑道:“本侯倒是没想到银行开业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年多时间,竟然还能留存将近五十万两现银子,并且还兑出去了两百多万贯宝钞,王总管管理银行确实有一套啊。” 而王总管在听见陈堪的话后心中就忍不住一惊。 他给陈堪看的是柜台流水账本,真正的账本自然是藏在只有他知道的地方,目的便是要陈堪知难而退。 但陈堪只是随意的翻阅了一下便得出了结果,岂不是意味着他在算学一道的造诣很高? 再想想银行的账房计算一天的流水都要花去一个多时辰,王总管心下便有些慌乱。 也不知道这位年轻的侯爷有没有看出账本之上的某些漏洞。 怀着忐忑的心情,王总管没了初见陈堪时的淡定,赶忙陪笑道:“为万岁爷办差,小人岂敢偷闲。” 陈堪拍拍他的肩膀,似笑非笑道:“好一个为万岁爷办差,既然王总管将陛下装在心里,那本侯也就安心了,银行之事今日本侯看了,运转得很顺畅,改日本侯进宫见到陛下,定当为王总管请上一记大功。” 陈堪此言一出,就见王总管脸色一白,随后急忙陪笑:“如此,咱家便多谢侯爷了。” “小事。” 陈堪毫不在意的罢罢手,脸上挂着招牌式笑容。 来银行的目的达到,顺带敲打了老太监一番,陈堪也懒得在银行多留。 朝老太监拱了拱手道:“王总管自去忙,本侯告辞了。” “咱家送送侯爷。” 老太监快步跟在陈堪身后,像送瘟神一般将陈堪送出银行大门,随后重重的松了口气。 如果说陈堪看账本时他还抱有侥幸心理,那么当陈堪说要给他请功时,是真的把他吓了一跳。 他可不信陈堪会大发善心真的去陛下面前请功,既然不是请功,那么到底是去干什么,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想想陈堪在京师的凶名,老太监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片刻后,招来心腹吩咐道:“那些东西暂时别动,另外吩咐下去,让下面的人手脚都干净点,让咱家发现有人胆敢欺上瞒下,别怪咱家不留情面,伸手砍手,伸脚砍脚。” ...... 回到家中,陈堪便又一次躲进了书房。 然后是老样子,将所有事情都写下来,不断地排列组合不断的推翻。 就目前来说,摆在陈堪面前的事情很多。 首要的就是将欺负过自己老婆的人都狠狠的教训一遍,其次是银行即将遭遇的兑换危机。 再然后是继续抓紧遂发火铳的研制。 虽说陈堪销声匿迹的这段时间,军器监的工匠也没有停止火铳的研究,甚至在城外屠杀白莲教众时用的也是新式火铳。 但陈堪很清楚,热武器的研究是没有瓶颈的。 至于收徒和培养朱瞻基的事情,虽然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最高,但这件事情却是最不能着急的一件,怎么也得先试探一下朱棣的态度才好做出应对。 而五城兵马司那边,自从自己卧床之后,便由朱高燧接手,所以暂时不用自己插手,任他野蛮生长就好。 最后就是和朱棣提议的开办大明皇家军事学院的事情。 将所有的事情都写下来过一遍,接下来的前进方向就很明朗了。 陈堪在书房一待就是两个时辰过去。 等他推开房门,已是月上中天时分。 扑面而来的寒气让陈堪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哆嗦过后,就是肚子里传出咕咕咕的反抗。 先吃饭。 陈堪做出了决定。 不管要耍什么阴谋诡计,都需要吃饱肚子作为前提。 好在府中的厨子已经非常习惯自家侯爷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随时进食的要求。 很快,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就被抬上了桌子。 吃饱了肚子,又在下人的服侍下洗了个热水澡,陈堪便回到卧房。 朱月澜已经睡下,陈堪不想吵醒她。 轻轻吹灭烛台,又轻轻的掀开被子一角爬上床。 只是刚刚爬上床,一具曼妙的胴体就像八爪鱼一样盘旋在陈堪身上。 “夫人还没睡着?” 朱月澜慵懒的应道:“夫君,妾身今日看你考较花时的学问,是否起了收徒的心思?” 黑暗中,陈堪拍了拍朱月澜光滑的肩膀,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你,不错,为夫确实有这种想法,只不过,还需要再看看。” 朱月澜问道:“如果夫君要收徒,妾身觉得不如让父皇将朱瞻基放到你的门下,那孩子太调皮了,母后和大书房的先生已经管束不了他了。” 陈堪闻言,诧异道:“夫人就不怕为夫把皇孙殿下教坏了?” “才不会呢,人家对夫君的学问有信心。” 朱月澜嘤咛一声,倒是让陈堪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他确实有将朱瞻基收归门下的想法,但自己一不是博学鸿儒,二非士林名士,也不知道朱棣会不会同意? 摇摇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海,陈堪道:“再说吧,我也还没想好呢。” “嗯。” 朱月澜朝陈堪的怀里缩了一下,顿时让陈堪的身体燥热起来。 这个时候,傻子才去谈论那些煞风景的话题。 陈堪缩进被子里面,感受着耳边温热的呼吸,忽然怪笑道:“为夫觉得,教别人家孩子不如教我们自己的。” “什么意思,我们......唔~” 朱月澜刚要问我们哪来的孩子,冷不丁发现自己的小嘴已经被堵上,一只大手也在顺着脊背朝着下面滑去,顿时忍不住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 她突然明白了陈堪的意思。 “咯吱~咯吱~咯吱。” 床的摇晃声配合着喘息声响起,在静谧的冬夜里,平添了几分燥意。 第三百零二章 营建北京的阻力 永乐元年终于迎来了它的最后一天,在爆竹声里,在漫天的烟花里。 陈堪一直很喜欢永乐这个年号,听起来就是一股子喜庆的味道,还让人有一种莫名的期待感。 在永乐元年的最后一次大朝会上,朱棣正式宣布,修撰永乐大典,并将这个任务郑重的交给自蜀中回来之后便一直在坐冷板凳的解缙主持。 陈堪躲在角落里,静静的为解缙默哀了几秒钟。 他知道,解缙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将永乐大典修撰出来,以此来弥补他在蜀中时表露出来的负面形象。 以陈堪前世今生对解缙的了解,解缙表面上背负着大明第一才子的虚名,但骨子里却是个投机派。 而投机派最大的特点,就是做事敷衍。 朱棣将永乐大典交给他,他只会求效率,而不会求质量。 所以陈堪已经可以预料到,当解缙修完永乐大典之时,就是他的政治生涯结束之时。 不过陈堪倒是没有要提醒他的意思。 被大明克死的才子很多,但也正因为解缙在其中,才为大明平添了几分悲彩。 陈堪不想去改变解缙的结局。 当然,主要还是两人之间没有利益牵扯,也没有什么交情。 陈堪不是圣母,朝堂上也容不下圣母。 而朱棣在宣布完修撰永乐大典之后,又再度向朝臣放出了一种重磅炸弹。 营建北京。 这个消息一出,朝堂上瞬间就炸了。 一众勋贵们的脸色黑如锅底。 如果说最开始朱棣收缴他们手中的兵权时,他们还抱着侥幸心理,但当朱棣宣布这个消息时,他们便再也说不出什么共富贵的话了。 只是现在他们已经没了兵权,就算反对。 说话也没了分量,根本没办法阻止朱棣。 于是,他们只能冷眼看着一群文官朝朱棣喷口水。 但朱棣既然会在元正的大朝会上宣布这个消息,自然是已经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首先是被老朱扫进垃圾堆的淮西武将站了出来,为首的正是刚刚从北平调回京师出任后军大都督的平安平宝儿。 众所周知,建文帝朱允炆便是踩着淮西武将的头颅上位的。 第296节 南京这个地方可以说埋葬了绝大多数淮西武将的冤魂,其中就包括了陈堪的父亲,淮西二十四将之中的普定侯陈桓。 所以淮西武将集团对南京这个地方的憎恨绝对不会比朱棣少。 而淮西武将现在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唯一拿的出手的也就一个平安,又怎么会没有重新站上朝堂的利益诉求。 现在南京的根基逐渐被江南文官集团蚕食,永乐朝新兴勋贵又容不下他们,那么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重新换一个根据地。 因为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大家的起点都是一样的,所有的利益都需要重新划分。 而营建北京,对于淮西武将集团来说,就是一个重新在朝堂上站稳脚跟的天赐良机。 平安第一个站出来同意营建北京,并列举了营建北京的三个好处: “其一,北方民风彪悍,营建北方有利于更好的掌控北方六省之地。其二,北京乃是元朝大都,营建北京,有利于让其在法理上不得不承认我大明的宗主之国地位。其三,大明的威胁在北方,营建北京可以更快的对北方的草原满足做出应对......” 平安说完三大利,立刻就有文官站出来反驳平安,并列举了营建北京的三大弊。 陈堪听着两边打嘴炮,脑袋一点一点的。 考虑到这种涉及根本利益的话题一旦争论起来就是没完没了,陈堪决定先睡一会儿。 昨天晚上和大眼睛萌妹造人造得太晚,大朝会起得又早,导致陈堪今天一整天精神都恍惚得紧。 只是这一次的争论竟然结束得比陈堪预料得要快了许多。 陈堪刚刚将案几上的盘子收拾到一边,还没等他趴下,就见大殿中央的的争论戛然而止。 用朦胧的双眼一看,却是陈瑛上去三两下就解决了争论,将营建北京之事定下了基调。 陈堪有些疑惑,他记得陈瑛是滁州人,家中世代为官,在滁州当地有着很深的影响力。 在南京,陈瑛可以随时借助家中的势力对朝堂上进行运作,但一旦迁都,就意味着他只能到北方单打独斗。 他会同意迁都,难道是脑子秀逗了吗? 哦! 不是迁都。 陈堪突然想起来,历史上朱棣是在永乐十九年才正式迁都北京。 现在还只是营建北京, 难怪陈瑛会站出来为朱棣站台,也不知道当有一天陈瑛知道营建北京变成了迁都北京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哦! 他好像活不到朱棣迁都的时候。 那没事了。 对于这种无意义的争论,陈堪一向懒得关注。 反正不管百官怎么反对,该来的事情还是要来。 有些事情,并不以人的意志力为转移,迁都便是其中之一。 陈堪摇了摇头,想起半个月前朱棣才让自己要平稳,结果他转头就在朝堂上丢下这么大一个炸弹。 他很想揪着朱棣领口问上一句:“到底谁不平稳?” 大朝会结束了。 看着百官满脸愤恨的出了宫门,陈堪就能猜到,这个年,他们注定过不平稳。 朝会结束,陈堪也就回神了。 咧着大嘴和小舅子以及两个便宜姐夫跟在朱棣身后朝后宫走去,他忍不住朝袁容和李让二人露出了一个阴险的笑脸。 和去年二人不断的诋毁嫉妒陈堪不一样,今年两人似乎是知道自己理亏,从头到尾都没有和陈堪多说一句话。 朱高燧落后半步,看着吊儿郎当的陈堪低声问道:“你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了?” 陈堪白了他一眼:“好歹也是你的姐夫和妹夫,你对他们就一点感情都没有?” 朱高燧不屑道:“两个依附皇家吸血的寄生虫罢了,若非是永平和永安,谁乐意搭理他们。” 陈堪扯出一个假笑:“此言有理。” “说说,你在憋什么坏主意,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们两个会被你整得很惨?” 两人的窃窃私语不出意外的落在了袁李二人眼里,虽然他们听不清楚陈堪和朱高燧在聊什么。 但从他们不时瞥过来的眼神上也能看得出来,这两人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陈堪耸了耸肩,没有回答朱高燧,话音一转问道:“你们家老二现在是在草原还是北京?” 提起朱高煦,朱高燧的脸上便露出意兴阑珊之色。 “鬼知道,老二带兵一向来无影去无踪。” 陈堪没有追问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因为陈堪心里面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历史上,朱高炽是在永乐二年来到南京被封为太子的。 也就是说,过完元正,那位胖胖的大舅哥就会驾临南京。 而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朱高煦带兵去了草原,要说这不是朱棣的安排的,鬼都不信。 不过天家的争斗和陈堪没关系。 所以,还是继续装糊涂吧。 谈话间,几人已经走进了后宫。 朱棣在宫人的服侍下去换下龙袍,陈堪和朱高燧便熟门熟路的朝皇后所在的坤宁宫走去。 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家宴依旧是在坤宁宫举行。 两人走到正殿门口,就见整个坤宁宫已经张灯结彩,宫人们正在四处忙碌,贴对联、换灯笼、挂彩带。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朱高燧随意的张开手,便有宫人上前为他褪去身上的大氅,为他换上木屐。 “说起来,这是你在宫里过的第二个元日了。” 陈堪也将身上的大氅褪下,递给一个脸蛋通红的小宫女。 换上木屐后,陈堪慵懒道:“是啊,第二个。” 在回答朱高燧的同时,陈堪已经在心里面补充了一句:“不仅是在皇宫的第二个元日,也是来大明之后的第二个。” 朱高燧随口道:“去年你元日还没过完便匆匆的赶去云南,今年正好可以补回来。” 陈堪笑了笑,并未多说。 因为他突然想起在云南遇到的那些人,大明老卒阿公,骑老虎的少女,还有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的少女阿金。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收到佛子的人头,现在是在临安过年还是在望月寨过年。 云南的景象,虽然猎奇,却有一种在中原完全无法体会的热烈在里面。 不仅仅是土司,还有那里的蓝天白云。 踏进被地龙烧得温热的大殿之中,陈堪不由得心想,现在云南的天气应该也是风和日丽的吧? “你们怎么才来啊,母后都等急了。” 明眸皓齿的少女自然是朱月澜,而跟在朱月澜身后叽叽喳喳的几个女子,正是朱棣其他的四个女儿,永安、永平、安成、咸宁。 汉王府和赵王府的一干妃子则是围绕在徐皇后周围,没好意思起身迎接四人。 此时,永安和永平两位公主似乎已经忘记了当日和常宁之间发生的龌龊,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 朱高燧朝几女迎了上去:“朝会上一些小事情耽搁了一下,父皇很快就到。” 第三百零三章 细论皇家军事学院 今年的皇宫夜宴上,朱月澜可谓是狠狠的涨了一下脸面。 陈堪做出来的那些事情一桩桩被摆到台面上,听得宫中女眷一阵阵心惊肉跳。 小胖墩朱瞻基更是两眼放光,满眼崇拜的看着陈堪。 唯有袁容和李让二人,像是吃了死苍蝇一样,整个宴席上都板着一张脸,像是谁欠了他们几百万似的。 不过,也没有人搭理他们。 陈堪才是这场宴席上的主角。 时间来到傍晚,坤宁宫作为皇后寝宫,自然也不会少了烟火这种东西。 于是,陈堪便被一群女眷裹挟到了坤宁宫的阁楼上,看宫人们放着比放屁响不了多少的烟火。 这种后宫好不容易聚到一起的机会,朱棣自然也不会缺席。 同时,朱棣也是全场所有人里面唯一一个和陈堪一样对看烟火兴致缺缺的人。 或许是看见陈堪不情不愿的样子,朱棣便朝他招了招手。 陈堪见状,急忙从女人堆里脱身。 端着一个夜光杯小跑到朱棣面前,笑道:“岳父大人。” 朱棣示意小太监为陈堪抬过来一个凳子,待陈堪坐下,问道:“朕细想了一下你所说的成立大明皇家军事学院的事情。” “嗯!” 陈堪点点头,静静的等待着朱棣的下文。 朱棣继续说道:“朕想着,若是将这个学院建在北京会不会更好?” 陈堪摩挲着下巴,沉吟道:“岳父大人为何会有此考量?” 在陈堪看来,大明皇家军事学院建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先建立起来。 况且,谁也没规定只能建一所学院,完全可以在北京和南京各建一所,甚至是大明所有的大城市里都建一所。 朱棣端起酒杯对陈堪示意,随后淡然道:“北京距离草原近,北元的问题迟早是要解决的,既然大民皇家军事学院存在的目的是保障大军的战力,就要保证学院里的学子有随时练兵的机会才行。” 朱棣的想法陈堪听懂了。 第297节 他是想要将北元作为大明皇家军事学院的磨刀石。 稍加思索,陈堪问道:“岳父大人是觉得江南的脂粉气太过了?” 朱棣点点头:“不错,自古以来,北兵擅陆战,南兵擅水战,纵观历朝历代,抵御北方草原的强兵尽皆出自北方,以南伐北,唯一成功的例子也就只有我朝太祖先皇帝。” 陈堪沉吟了一下,应道:“如此说来,确实不具备参考性,不过微臣还是更加倾向于,暂时先将军事学院放在南京。” 闻言,朱棣面上失望之色一闪而过。 他有些慵懒的问道:“陈小子,你也不赞成朕迁都吗?” 陈堪一愣,这个事情,要怎么说呢? 从大明的角度出发,陈堪自然是觉得迁都有利于大明迸发出新的活力。 但他是南人,前世今生都是,一想到北方干燥寒冷的气候,陈堪就觉得他还是留在南京要好一点。 朱棣见陈堪半天不搭话,眼中的失望之色更浓。 随后意兴阑珊的叹道:“你能赞同朕营建北京,朕很高兴,朕也知道要你赞同朕迁都有些为难你。” “呃...” 一时间,陈堪有些无言以对。 他可以发誓,他只是单纯的怕冷,而不是在江南有什么利益牵扯。 气氛突然沉寂了一下。 朱棣似乎是觉得有些无趣,只是一杯又一杯的饮着杯中酒。 “陛下。” 思索再三,陈堪还是觉得应该和朱棣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 陈堪口中的称呼一换,朱棣就知道陈堪这小子要说正事,不由得下意识的打起精神。 “何事?” 组织好词汇,陈堪斟酌道:“臣以为,迁都之事并不影响皇家军事学院的修建。” 朱棣坐直身子:“怎么说?” 陈堪道:“在臣的设想之中,皇家军事学院不仅仅只是为军队培养中低层将领的地方,而是一所涵盖海陆空全面军事知识的综合性大学。” 朱棣:“?” 听不懂,但大受震撼。 看见朱棣面露疑惑之色,陈堪继续说道:“我大明的领土除了看得见的,还有看不见的,看不见的自然就是广阔无边的大海,海上蕴含着无数的财富,就算是为了守卫这些财富,我大明也必须拥有一支强大的海军。” 陈堪沉思片刻,缓缓点头表示认可陈堪的说法。 “你继续。” 见朱棣同意自己的说法,陈堪继续补充道:“而臣认为,草原上的北元残余势力对于我大明来说,不过是疥癣之疾,我大明未来的强敌,一定会来自海上。” 陈堪此言一出,就见朱棣的眉头忽然皱起,显然是不同意陈堪的话。 当然,陈堪也不强求朱棣能一下子就接受他的说法,毕竟现在整个大明上到君臣下到百姓,都将草原当成了大明最大的敌人。 从古至今形成的固有思维,不是陈堪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 他现在只是为朱棣打上一针预防针,为军事学院开设海军科目做准备。 所以陈堪对朱棣的表情视而不见,继续说道:“草原的问题要解决,西南的问题也要解决,大海更是要守,这些都是汉人祖祖辈辈为咱们留下来的珍贵财富。” “而想要守住这些财富,光是发展陆地之上的军队显然是不够,海军,甚至是空军,都该是咱们大明大力发展的目标。 唯有咱们大明的将士战力足够强,能够将咱们大明的海陆空守成铁板一块,崖山惨剧才不会再度发生,汉人才不会被异族屠戮,我汉人璀璨的文明才有延续下去的可能。 正是基于这些原因,臣才会提议陛下开设大明皇家军事学院。 而臣提议将军事学院暂时先放在南京,也并非是不同意迁都。北方是草原,南方是大海,征战草原自然是北兵合适,但征战大海,还是南兵更胜一筹。 南京可以开设海军学院,北京开设陆军学院,一南一北相互守望,更有利于培养出专业的军事人才。” 陈堪迅速将他的想法和盘托出,随后便看向朱棣的表情变化。 一开始,朱棣还听的津津有味,但听着听着,整个人就有点懵逼起来。 “你说的陆军和海军朕都可以理解,空军是什么东西?” 朱棣发现,每一次和陈堪交谈的时候,总能在他的口中听到一些他不理解的新词汇。 而每一次听见这些新词汇,朱棣就会忍不住怀疑自己。 难道他年纪大了,要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了? 陈堪一愣,随后认真解释道:“陛下,空军自然是维护我大明领空完整的部队。” “领空?” 朱棣额头上缓缓冒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陈堪道:“不错,天空与大海,都是我大明不可分割的固有领土,臣做出来的热气球陛下还记得吧?” 朱棣点点头,只觉得听得有些似是而非的感觉。 但片刻之后,心中突然有些羞怒。 他堂堂一国帝王,竟然还要手底下的臣子来给他普及领空,领土,领海的知识,好羞耻啊! 而陈堪已经说上瘾了,根本没注意观察朱棣的表情。 只是看见他点头,便兴致勃勃的说道:“臣发现,咱们人是可以借助工具飞上天的,热气球是其中一样,还有其他工具军器监的工匠已经在研发了。” “陛下可以想想,一旦咱们大明控制了天空,将来和敌人打仗的时候,别人的军队还没有集结,咱们已经在天上看清了他们的行踪,将会为咱们取得多大的先机。” “更不要说,咱们有火药,借助工具在天上精准投放,敌人还没集合起来就被咱们炸成了肉块,还可以飞到敌国的城池上空,甚至是帝国首都上空进行轰炸,到了那个时候,还有什么国家能和咱们大明争锋?” 陈堪越说越起劲,仿佛已经看见了大明的飞机飞到别国领土上空开启大轰炸的样子。 两国交战,你军队还没有集合起来,我的飞机已经开到了你的领土上空,光是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 朱棣更是被陈堪画出来的大饼唬得一愣一愣的。 整个人双目通红,就连呼吸都开始粗重起来。 “天空是大明的,空军必须培养。” 朱棣放下手中的酒杯,整个人的表情狰狞无比,恨不得现在就坐着热气球去草原上溜达一圈。 “大海也是大明的,还有陆地。” 陈堪贴心地补充了一句,两个人就开始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朱棣重重点头:“好,就照你说的办,在南京开设海军学院,北京开设陆军学院。” “陛下圣明。” “不过,朕还是觉得大明的军队不能只是光会陆战或者光会海战。” 陈堪笑道:“陛下,这还不简单吗,直接开通交换生渠道便可。” “交换生?” 又是一个新词,但是这个新词朱棣很容易就能理解它的意思。 陈堪道:“不错,将海军学院优秀的生源交换到陆军学院,反之亦然,至于成绩不够好的学子,能精通陆战或者海战即可。 咱们大明也用不了那么多海陆空战事全都精通的统帅型人物。 至于空军学院,暂时依附于南北两个学院,待军器监研究出来比热气球更加先进的飞行工具再择地开设也来得及。” 朱棣止不住的点头,已经完全沉浸在大明皇家学院的幻想之中无法自拔。 两人交换了很多意见,时间也缓缓过去。 坤宁宫的烟花再多,总有放完的时候。 烟花停顿之时,陈堪和朱棣的意见也达成了一致。 在南京择地成立大明皇家军事学院海军学院,在营建北京的同时,也一同开始修建大民皇家军事学院陆军学院。 一南一北同时进行。 至于生源,暂时先从军中识字的中底层军官抽调。 时至今日,军事学院的初期计划就算暂时成型了。 年过完,陈堪携常宁拜别了朱棣和徐皇后,便打道回府。 一路上,陈堪眼中的笑意就没有收敛过。 马车上,他正在心里规划如何在银行与军校之间架起桥梁,好让开设军校之事在朝堂之上的阻力减少到最小。 众所周知,只要是开学校,不管是开什么学校都是很费钱的。 这笔钱朱棣的内库肯定出不起,而国库那边,最多将修建学校的钱拿出来就是极限。 但是比起这些前期投入,后续的投资占据的才是大头。 学生和老师要吃饭住宿,老师还要发工资,并且考虑到生源的关系,不仅没法收学费,还得给学生发俸禄。 可以说,整个军校就没有收入只有投资。 投资的钱从哪里来? 这样一个吞金兽,以户部的尿性根本不可能会持续的投入。 所以陈堪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银行,别看银行现在的资产不多,但陈堪太清楚银行的吸金能力了。 不出一年,整个京师百姓的存款一定会全部进入银行的银库,取而代之的新式宝钞开始大肆流行。 很快,陈堪便想到了银行对接军校的办法。 军校没办法产生收益是不错,但军队可以啊。 现在朱棣下定决心革除军籍制度的弊端,那就意味着大明的募兵制将提前三十年被搬上舞台。 届时军队拿俸禄,军队的战利品可就落入国库了。 陈堪可以做出推测,大明的陆军一定是一直亏的,但是海军可就未必了。 海外无尽的财富,偿还一个银行的贷款还不是轻而易举? 第298节 而军校培养了无数精锐的将士,军队拿出一部分收益来偿还军校的债务合情合理吧? 至于到时国库同不同意,那不在陈堪的考虑范围之内。 桥梁被架起来,陈堪的心情也就变得更好了。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驶到了乌衣巷。 “到家了。” 朱月澜率先下了马车,陈堪刚刚走下车辕,一个小胖子忽然从陈堪身边冲了过去,脸上还带着得意的大笑:“哇哈哈哈,终于到家了!” 陈堪瞠目结舌的指着朱瞻基望着大门里闷头就冲的样子,看向朱月澜问道:“他...他...” 朱月澜眉头一皱:“我答应母后带他出宫玩耍,但是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混进了咱家的队伍里。” 第三百零四章 庙会 朱瞻基的出现让陈堪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谁也不知道这个小胖墩怎么混进来的,当然,也或许是侯府的亲卫早就看见了,只是一直没敢说而已。 不过朱瞻基的闯祸能力一流,也不知道这两天的侯府也不知道会是怎样一个热闹场景。 陈堪有些苦恼的摇了摇头,搀着朱月澜的手臂走进家门。 二人刚刚来到后院,就见朱瞻基顺着院子疯狂的撒欢,活像一条脱缰的野狗。 云娘和花时也被朱瞻基弄出来的动静,特别是花时,看见朱瞻基的疯狂模样,漂亮的小脸上怯生生的。 朱瞻基跑到一座临湖的阁楼前面,转头看向朱月澜道:“小姑,我要住这里。” 说完,便掀开袍子准备打上属于他的印记。 但还没来得及逃出小雀雀,就被陈看掐住了后脖颈。 “敢在我家随地大小便,信不信我把你丢进水里洗个澡?” 陈堪的威胁很有用,朱瞻基赶忙整理好袍子,一脸无辜的看着陈堪道:“皇奶奶说了,让我以后就住在你家,等我爹来南京再说。” 朱月澜也走了过来,对着小胖墩圆滚滚的脑袋就是一巴掌拍下:“没礼貌的孩子,叫姑父。” 朱瞻基挣扎两下,没能挣脱陈堪的魔爪,只好不情不愿的喊道:“姑父放手,我错了。” 陈堪放开他,再次警告道:“不许随地大小便,更不许用这种方式宣示所有权。” “知道了!” 见朱瞻基眼珠子乱转,陈堪哪里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于是再次出言威胁道:“你住在这里可以,但是别太过分,更不能仗着身份欺负别人,不然我只能把你送回皇宫。” 送回皇宫的威胁果然很有效果,朱瞻基贼溜溜的眼光忽然就变得单纯无害起来。 “过来见见你的小伙伴!” 拎着朱瞻基来到花时面前,陈堪淡淡的说道:“这位是东丘郡侯花云的重孙,花家这一代家主花时。” 给小胖墩介绍了一下花时,陈堪又看着花时道:“这个小胖子是当今皇长孙,你叫他皇孙殿下或者朱瞻基都可以。” 花时怯生生向朱瞻基拱了拱手:“花时见过皇长孙殿下。” 有外人在,朱瞻基顿时恢复了皇长孙的仪态:“免礼吧。” 陈堪看着见礼的两人,淡淡的说道:“往后你们俩就在一块儿玩吧。” “哦。” 朱瞻基眼珠子一转,转头问道:“陈...姑父,你是不是知道我要来,还特意给我找了玩伴?” 陈堪嗤笑道:“花时来得可比你早。” 陈堪在这里和两个小孩子讲话,朱月澜顺势将云娘拉走。 而花时见娘亲离开了,也开始好奇的打量着朱瞻基。 两个同龄人,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识了。 “行了,去玩吧,别玩得太晚,明天是大年初一,我带你们出去逛灯会和庙会。” 陈堪打了个哈欠,叫过来一个下人看着两个小屁孩。 随后便转身朝着沐浴的浴室走去。 在皇宫喝了不少酒,这会儿酒意上头,陈堪的脑袋有些晕。 而花时和朱瞻基,一个寡妇之子,自小就没什么玩伴,一个皇长孙殿下,身边能接触到的只有宫女和太监。 现在两个没有小伙伴的人凑到一起,自然很快就熟络起来。 ... 翌日,一大早云娘便向朱月澜告辞离去. 她手上还管控着恒丰号这么大一个商号,自然没办法一直待在侯府。 况且她主要还是陪儿子来玩耍,现在确定儿子在侯府玩得很开心,自然也就放下心。 叮嘱花时在侯府不要闯祸,便风风火火的赶回了十八坊。 等他们母子俩告完别,云程也替众人准备好了牛车和护卫。 大年初一逛庙会,晚上还能逛灯会。 大明过年的氛围可比后世要浓重的多,不仅家家户户辞旧迎新,皇城门口的烟花更是三天三夜不绝,京师的各条街道上更是人头攒动密密麻麻。 既然是出去逛街,那自然就不方便乘坐封闭性太好的马车,温顺的大黄牛拉的板车既平稳又舒适。 将两个小孩子抱上板车,陈堪和朱月澜也爬上牛车。 “哞” 大黄牛仰天吼了一声,便拉着牛车缓缓地上了街道。 从乌衣巷汇入京师各条大街的主干道上,才能看见,像陈堪这样乘坐牛车的人并不是个例。 甚至就连官家为了方便百姓出行的马车也换成了牛车,只需要三个铜板就能坐着绕京师一周,非常的方便。 当然舒适性肯定比不上侯府的牛车就是了。 无数的小摊小贩凑上前来,卖冰糖葫芦的,生煎的,果干的,坚果的...... 只要主人家看上了,便可自己伸手取下。 至于付钱,管家云程胸前挂着一个袋子,主打的就是一个付钱工具人。 还有一群半大的小子头顶木盘直往陈堪他们的牛车边上凑,陈堪也不驱赶,笑呵呵的从一个木盘上取下一袋板栗。 管家老周顺手将一把铜子放上木盘,整个交易的过程和谐又有趣。 庙会的地址在城北城隍庙,等一群人从乌衣巷走到城隍庙,两个孩子手上已经堆满了各种零食。 同龄人本就有着说不尽的话题,两个孩子叽叽喳喳的交换着手中的零食,显然,经过一夜的相处,他们已经打下了深刻的友谊。 花时这个孩子很懂事,每拿到一样新的零食,总会先询问陈堪和常宁吃不吃,在得到两人不吃的肯定回答后,才会乐呵呵地跟朱瞻基分享。 城隍庙门口的人比大街上的还要多,到了这里,原本还能缓缓前进的牛车便被迫停了下来。 这就意味着几人想要继续朝里面逛就只能走路了。 陈堪牵着朱月澜跳下牛车,才刚刚将花时抱下来,就见朱瞻基已经飞身而下。 “逛庙会咯。” 高呼一声,小胖墩撒丫子就准备挤进人群。 又在一瞬间被陈堪掐住命运的后脖颈。 “你出门的时候答应过我,敢乱跑,就送你回皇宫。” 朱瞻基瞬间服软:“怎么会,我这不是先下车等你和小姑嘛。” 陈堪抽了抽嘴角,也懒得去听他的鬼话,给了一旁的张三和方胥一个眼神。 二人会意,带着麾下的五城兵马司校尉便挤进人群,片刻之后,一条安全的道路便被众人隔离出来。 见状,陈堪和常宁一人牵着一个孩子走进了人群之中。 倒不是陈堪小题大做,主要是被各种刺杀吓怕了。 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 只是两个孩子本来就是鸡嫌狗不爱的年纪,突然被两个大人束缚了脚步,神情都有些颓然。 花时还好,他是个懂事的孩子,紧紧的挨在两个大人身边。 朱瞻基就不一样,总是冷不丁挣扎一下,妄想逃离两人的魔爪。 “陀螺,好玩的脱落诶。” “冰糖葫芦~” “正宗曹婆婆肉饼。” “米粉,鲜味十足的米粉,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城隍庙前,叫卖声此起彼伏。 而最能吸引小孩子的,自然是各种小玩具,什么陀螺,鲁班锁,糖人之类的。 于是方胥和张三不仅要一边开路,还得一边给两个小屁孩买各种各样的小玩具小零食。 从庙前大街的街头走到街尾,陈堪麾下三十多人的亲卫队伍,手上已经拿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连陈堪的脖子上也挂着一串用贝壳做成的链子。 好不容易挤到城隍庙前面,想要祭拜城隍老爷还得排队。 本着国人来都来了的精神,陈堪还是牵着朱月澜老老实实的开始排队,主要是朱月澜一直想着求城隍老爷保佑陈堪,不要让他再莫名其妙的遇到那些危险。 两个孩子对于拜会城隍老爷没有什么兴趣,陈堪便将他们交给了张三和方胥。 嘱咐二人一定要看好两个小屁孩,两人便开始排队。 京师的城隍庙自然是繁华的。 第299节 老朱没什么文化,很信天人感应这一套,与之相对的,就是京师每一座供奉神灵的庙宇都得了尊号。 城隍庙这种护佑一城平安的神灵自然也不例外。 值得一提的是,城隍庙的匾额还是老朱亲题的。 所以要进城隍庙的人,还得先对着城隍庙的匾额拜上一拜,否则就是对太祖爷的大不敬。 排了半天队,终于轮到了陈堪和朱月澜,老庙祝为二人各递上三柱庙中自产的檀香。 嘱咐道:“进了庙中,莫要大声喧哗,今日拜城隍老爷的人太多,后面的二十四司没有开放,两位拜完老爷自西门而出。” 见陈堪点头应下,老庙祝又不厌其烦的对下一个人重复着同样的话。 一进城隍庙,人影就肉眼可见的减少。 城隍庙是皇家庙宇,所以不准自带香火,庙中会为前来上香的人提供免费的香烛。 前殿之中,泥塑的城隍老爷高坐法台之上,而泥塑前方的青铜香樽里已经插满了檀香。 还有许多百姓正在对着城隍庙许愿,大多不外乎一些求财求子求运之类的愿望。 陈堪在烛台上点燃手中檀香,在心中默默的念了天下太平四个大字之后,便将香插进了香樽里。 第三百零五章 收徒 鬼神之事,陈堪谈不上信,也谈不上不信。 来拜城隍庙也就是求个心安。 不过天下太平却是陈堪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来到大明,陈堪原本想着混个士大夫的身份,再搞点小钱钱,然后开始躺平退休养老。 奈何大明这世道如此。 人人都在争,不争就得死。 真要深究起来,其实是时代裹胁着陈堪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没办法,谁让习惯了后世什么都很方便的生活陈堪来到了大明。 为了让自己继续过回咸鱼的生活,陈堪只好出手把这个世界变成他想象之中的样子。 朱月澜的表情就要比陈堪虔诚太多了,不仅闭上眼睛对着城隍老爷大多塑像拜了三拜,更是贴心的在香樽中清理出一片空白,将檀香正正经经的插在了上面。 随后又是合手一拜。 待朱月澜拜完,陈堪从袖子里掏出手帕为她擦拭手上的香灰,笑问道:“一个泥塑而已,何必呢?” 朱月澜摇摇头:“城隍庙里腹诽城隍老爷,当心老爷怪罪。” 陈堪淡然一笑,牵起朱月澜的小手道:“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自城隍庙的另一道门出了城隍庙,二人便挤开人群朝前走去。 只是才刚刚挤进人群,就听见前方传出一阵吵闹声。 “哪里来的小杂种,冲撞了我们家老爷你们可担待不起,快滚。” “大胆,怎么说话呢?” 吵闹声传进陈堪的耳朵里,他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因为其中有一道声音属于朱瞻基。 陈堪赶忙挤开人群,果然就见一片空地上,朱瞻基伸出小手拦在花时面前。 而花时则是倒在地上,小脸上挂着倔强的表情,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在两个小孩子的对面则是几个家丁打扮的汉子,正在咒骂着两人,家丁身后则是一架马车, “还大胆,我看你们才是大胆,你们家大人在何处,此处乃是庙前街,岂是能容你们胡闹撒野的地方。” 陈堪好不容易挤开人群。就听见对方的质问。 不用想陈堪也能猜得到,肯定是朱瞻基趁着方胥和张三不注意拉着花时跑进了人群。 “在这里,我便是他们的长辈,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堪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朱瞻基身旁,朱月澜则是赶忙去将坐在地上的花时拉起来,询问着有没有受伤。 而朱瞻基在看见陈堪出现之后,眼珠子就一直在转,鬼精鬼精的样子看得陈堪很想狠狠的教训他一顿。 而对方的下人看见一个少年出面自称长辈之后,不由得倨傲道:“你们家孩子在庙前大街上乱窜,差点惊扰了我们家老爷。” 那下人话音刚落,便听见朱瞻基反驳道:“明明是你们在庙前街纵马,吓到了我们。” 一听见小胖墩狡辩,陈堪就忍不住一头黑线。 庙前街这么多人,人家就是想纵马也纵不起来啊,这孩子,连编借口都不会编,这可怎么了得。 一巴掌打在朱瞻基的脑门上,示意他不要说话,陈堪赶忙朝那马车拱手:“在下管教不严,使家中小儿冲撞了阁下,还请阁下恕罪。” “姑父,凭什么要给他道歉?” 朱瞻基顿时不服气了。 但陈堪不想在这里丢人现眼,只想赶紧了结这桩事情。 更何况道个歉又不会少块肉。 嗯哼哼的瞪了他一眼,陈堪便转头看向马车。 片刻之后,马车里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无妨,只是这庙前街今日聚集了这么多人,有孩子还是随时看着好。” “受教!” 听对方这么说,陈堪再度朝马车一拱手,随后便和常宁一人拉着一个孩子挤进人群。 因为陈堪已经看见了方胥那张焦急的脸。 而一直未曾露面的马车中人,在陈堪走远之后反倒是掀开了帘子。 那是一张极不协调的脸,看面容至多四五十岁,但花白的头发和胡须又像是七八十岁。 他盯着陈堪的方向,眼神之中带着琢磨之色。 “老爷。” 下人叫了他一声,老者便收回目光:“走吧,去拜拜城隍老爷。” 带着两个小屁孩和方胥等人汇合后,陈堪对着小胖墩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臭骂。 小胖墩也知道自己理亏,只是倔强的瘪着嘴,也不敢反驳。 花时小心翼翼地扯了扯陈堪的袍子,低声道:“侯爷,是我撺掇殿下偷偷跑出庙前街的。” 听见花时主动揽下责任,朱瞻基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随后理直气壮的看向陈堪:“花时都承认了,你为什么不骂他。” 闻言,陈堪顿时一头黑线。 朱瞻基似乎也发觉自己说的话不太妥当。 当即撒丫子就准备逃跑。 下一秒,陈堪蒲扇大小的巴掌就朝他的屁股扇了过去。 “啊~” 大街之上,瞬间响起朱瞻基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抽了朱瞻基几巴掌,陈堪又将魔爪伸向了花时。 “你以后不准给他打马虎眼,更不准说谎。” 花时结结实实的挨了陈堪几下,有些委屈的点点头:“知道了。” 但一旁的朱瞻基却是朝他投过去一个哥们够意思的眼神。 陈堪忍不住以手扶额,他突然发现这俩小屁孩很有当昏君和奸臣的潜质。 这还得了,要是再让他们像这样相处下去,还不得狼狈为奸? “行了,过几天我会上书陛下,让陛下将你放到我的名下,我教你读书。” 朱瞻基眼睛一亮:“那是不是可以不用回皇宫了?” 陈堪点点头:“理论上可以。” 朱瞻基的眸子瞬间暗淡下来:“那就是不行呗。” 陈堪撇撇嘴:“我会请求陛下,请他准允你住在侯府。” 以陈堪现在的身份地位还有在士林之中名声,再加上方孝孺亲传弟子的光环加持,他提议收朱瞻基为徒弟,朱棣一定会答应。 以前不提是因为朱高炽在北京。 小胖墩虽说是朱棣和徐皇后养长大的,但他毕竟是朱高炽的儿子,朱高炽不点头,就算朱棣同意也不行。 但过些日子朱胖胖就会赶到南京。 到时候跟他提一嘴,以朱胖胖的脾气,再加上当年难兄难弟的交情,他没道理不同意。 再者,徐皇后将小胖墩丢到陈堪府上,未尝没有给大儿子撑腰的想法。 众所周知,朱棣一直在立老大还是老二之间摇摆不定。 但老大和老二之间彻底撕破脸皮,却是从徐皇后去世之后开始的。 这就不难让人联想到贞观旧事。 历史上,不管是李世民还是朱棣,他们的皇后活着的时候,争储之事从来都没有被搬到台面上。 但他们的皇后一死,底下的皇子很快就斗得你死我活,要说这背后没有什么端倪,实在是很难让人信服啊。 至于为什么不是让方孝孺这样的大儒来教导皇孙,则是因为差了辈。 大明讲究人伦大道长幼有序,现如今太子还没立就先给皇孙找老师。传出去难免让人误解。 给朱瞻基一点希望,陈堪转头看着花时问道:“本侯教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教,你可愿意拜入本侯门下?” 第300节 花时有些愣神,他就算年岁再小,也知道拜入陈堪门下代表着什么意思。 他的脸色突然肃穆起来,膝盖一软就要下跪。 陈堪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呵斥道:“小小的孩子哪来那么多规矩,改天你回去问问你娘亲,你娘亲同意的话,我让云程接你来府中住下便可。” 陈堪没有参加过科举,也没有功名。 头上顶着的侯爵也是辅佐社稷之功得来的,所以陈堪没有士大夫那种心态。 什么收徒必须要端着架子,必须要举行拜师礼仪。 那些形而上学的东西,陈堪不喜欢。 方孝孺也没有参加科举,一样没人质疑他儒林领袖的身份地位。 所以,陈堪收徒就是这么简单,说一声就算是收徒了。 花时还是有些不知所措,他记得娘亲给他请先生的时候,先生可是高傲得很,不仅要花家备齐六礼,还得为先生准备吃住之所。 朱瞻基挣脱陈堪的手,单手搭在花时的肩膀上,嘿嘿笑道:“嘿嘿,小师弟,叫声大师兄来听听。” 花时有些迟疑:“殿下,我比你大。” “对啊,但是姑父先说收我,随后才是收你,所以你得叫我大师兄。” 听完朱瞻基条理清晰的胡扯,花时将求助的眼神看向陈堪。 然后陈堪很熟练的摊了摊手:“本侯门下,达者为尊,皇孙殿下现在在读《论语》和《孝经》,已经到了明理的阶段,你还在蒙学阶段,论学问,你比不过他,至于拳脚功夫,我估摸着你也打不过他,所以啊,排个座次也好。” 花时懵懵地喊了声:“大师兄。” “诶。” 小胖墩应了一声,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经过这么一折腾,时间也不知不觉的到了日上中天的时候。 看着每个亲卫手上都已经堆满了各种小玩意儿和小零食,陈堪也没了再逛下去的兴致。 “先回家吧,吃完饭又出来逛灯会。” 陈堪一声令下,一群人便开始打道回府。 第三百零六章 缘分 回到府中吃完饭,陈堪和朱月澜又带着两个小屁孩出门了。 灯会是在秦淮河上,整条秦淮河从南到北都被各式各样的花灯映照得宛如天上的天宫。 侯府所在的乌衣巷又恰好处在秦淮河上最热闹繁华的一段,所以陈堪和常宁一人牵着一个小屁孩,选择了步行出门。 夜晚的灯会热闹程度比白天的庙会有过之而无不及,秦淮河两岸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影。 河上的画舫传出阵阵歌咏太平的歌声,再配合满城的烟花,当真是好一幅太平盛世的缩影。 陈堪和常宁在一处猜灯谜的摊位前停了下来。 两个小胖墩看着灯谜之后的毛绒玩偶目不转睛。 “我喜欢那个老虎。” 朱瞻基指着一个灯谜背后的老虎玩偶,再也迈不动步子。 别看他皇长孙的身份尊贵无比,但是像这样的玩具,宫里根本就没有。 花时也看上了一个用竹篾编制而成的苍鹰玩偶。 摊主是个富态的中年人,笑眯眯的迎上来:“两位小郎君好眼光,这两个玩偶是小人摊子上最受欢迎的,只是到现在也没能猜出字谜的答案,有点难度的哦。” 看着摊主笑眯眯地看着陈堪:“五文钱玩一次。” 陈堪手一挥,十个大子便朝那富态中年男子飞了过去。 “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乃是一个日字,可对?” 陈堪话音一落,就见摊主笑眯眯地将苍鹰玩偶取下递给花时。 并恭维道:“这位公子才思敏捷,不过下一题可比这一题更难。” 陈堪转头看向老虎玩偶前方的字谜,只有很简单的两个字:“怒潮。” 笑了笑,陈堪口中轻轻吐出一个:“弛。” “哎呀呀,这位公子好生厉害,这个小老虎,归这位小郎君了。” 富态男子取下老虎玩偶,脸上露出一副亏大了的表情,看得朱瞻基一阵得意。 各自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玩具,两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就连购物的欲望也没有去逛庙会时强烈了。 顺着秦淮河逛了一段,两个孩子看见河对岸有人在放花灯,又开始嚷嚷着要放灯。 今晚出来就是要来玩的,这样的小要求,陈堪自然没道理不答应。 至于花灯要十文钱一个,那也不是什么问题。 摊主还好心的为前来购买花灯的顾客提供了纸和笔。 只需要将自己的心愿写在纸上,折叠好放进花灯里,心愿就能成真。 两个小屁孩会写的字不多,所以只能让陈堪来代劳。 朱瞻基的愿望简单粗暴,不回皇宫,就在外面玩耍,一直玩耍。 虽然他的梦想注定不可能成真,但陈堪还是一丝不苟地替他写好了自己的愿望。 轮到花时,他的小脸上露出思索之色,随后说道:“我的心愿,是希望能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这样我就可以保护娘亲了。” 很朴素的愿望,陈堪相信他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带着俩孩子来到河边上,点燃灯芯,将花灯放到和河水上面,一阵微风拂过,花灯便被吹起的浪头带出去很远。 陈堪和朱月澜相视一笑。 “夫人,你也要放一盏吗?” 陈堪问了一句,就发现朱月澜的脸上明显露出了意动。 不过碍于身份,她咬了咬嘴唇,终究还是没有点头应下。 陈堪见状,又跑到摊主面前取了两盏花灯,顺便将摊主提供的纸和笔也顺了过来。 “拿着,今天就是出来玩的,怎么开心怎么来,没必要拘束。” 陈堪笑着将花灯塞进朱月澜手里,就见朱月澜一双大眼睛肉眼可见的湿润起来,眼含秋波的样子简直摄人心魄。 陈堪想了想,在纸上写下退休躺平四个大字,随手将花灯滑进了河水里。 本想看看能顺着水流飘多远,谁料一个浪头打来竟将陈堪的花灯打得翻了个面。 然后,陈堪的表情就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 目睹了一切的朱月澜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笑出来了,紧紧的拉着陈堪的袖子:“夫君,你这辈子注定就是个劳碌命,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哎呀,笑死我了,不行了......” 朱月澜笑得一抽一抽的,陈堪黑着脸抢过她手中的写着愿望的纸条,脸色瞬间又变得好看起来。 恶狠狠的替朱月澜放下花灯,就见载着朱月澜愿望的花灯顺着水流急速远去。 就算遇上迎面而来的浪头,也总能逢凶化吉。 “哼!” 留下一声怒哼,二人又带着两个小屁孩开始闲逛起来。 “米粉,卖米粉嘞。” 一声呼喝声引起了陈堪的注意,摸了摸有些饿的肚子,正好,也到了该吃宵夜的的时候。 陈堪朝那小孩招了招手:“店家,过来。” “客人是要吃米粉吗,我家的米粉可好吃了,米浆摊薄切成细丝,辅以各种咸香佐料,浇上海鱼大骨汤,太祖爷吃了都说好。” 一个和朱瞻基花时差不多大小的小男孩从人群中挤到陈堪面前,头上扎着两个冲天小揪揪,跟个小哪吒似的。 陈堪笑道:“吃,给我们煮五十碗。” “五十碗?” 小哪吒瞬间瞪大了眼睛,随后转头就跑:“娘诶,这边有客人要五十碗米粉,大客人啊,快来。” 一个身着围裙的妇人被小男孩拽了过来,一听说陈堪要五十碗米粉,还以为陈堪在和他开玩笑。 “这...这位公子...” 看着妇人脸上闪过的自卑,陈堪笑道:“怎么,米粉不够?” 众所周知,陈堪从来不和小民开玩笑。 “够是够的,只是小妇人看公子您只有四个人。” 陈堪莞尔一笑:“谁告诉你我们只有四个人,方胥,招呼弟兄们吃米粉。” 叫了方胥一声,陈堪将一块银锭塞进小男孩的肚兜里,笑道:“还不快去煮?” “这就去,这就去。” 见陈堪不是在和她开玩笑,妇人脸上瞬间露出笑容。 随后一个木讷老实的汉子挑着一个担子,一家三口便开始在秦淮河边开工。 妇人负责将切成细丝的米粉装碗,男子负责煮,小男孩则是继续吆喝着生意。 看得出来,这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 而今天晚上,像这样一家三口出来卖各种吃食和小玩意儿的人家并不算少。 陈堪一连吃下两碗米粉才放下筷子,不得不承认,小男孩说得没错,他家米粉味道确实好。 “店家,可还有米粉,给老夫也煮上一碗。”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陈堪下意识的转头朝声音的源头看过去。 这道声音正是今日早间庙会上,和小胖墩发生冲突那驾马车主人的声音。 第301节 “这难道就是缘分?” 陈堪喃喃自语一声,随后朝店家吩咐道:“那位老丈的米粉钱记在我的账上,剩下的不用找了。” 店家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小男孩更是朝陈堪唱了一个肥喏:“多谢公子赏赐。” 陈堪塞给小男孩的银锭足有二两银子,他家米粉五文钱一碗,五十碗也就二百五十文铜钱。 陈堪大方,店家自然也投桃报李,给那老者装了满满一大碗米粉。 老者看了陈堪一眼,朝陈堪拱了拱手权当谢过,随后便自顾自的接过米粉吃了起来。 “呵呵,咱们走吧!” 有时候能将钱花得心情愉悦,那也是一种本事。 陈堪现在的心情就很愉悦,拉着两个小屁孩走在大街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而那老者目送陈堪的背影走远,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随后手指下意识的拨动掌中的佛珠。 “难道他已经注意到了老夫?” ...... z走在大街上,朱月澜问道:“夫君,刚才那老人家,你认识吗?” 陈堪摇摇头:“不认识。” “那你为何无缘无故请他吃一碗米粉?” 朱月澜有些不理解,她同样听出来老者的声音。 陈堪笑道:“左右不过是一碗米粉,京师百万人,能在一天之内遇见两次也是一种缘分。” 陈堪请老者吃米粉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只是单纯的觉得两人有缘。 另外,老者给陈堪一种很面善的感觉,就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而朱月澜听完陈堪的解释,也不再追问,因为两个小胖墩已经朝着一处卖烟花的摊子跑了过去。 “小心点,别玩火。” 朱月澜生怕两个小家伙玩出什么意外,连忙追了上去。 陈堪看着大明各种各样的烟火,心里面忽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火药,这种在唐末五代十国时期就逐渐开始运用到军事上的重大发明,似乎被汉人将技能点点歪了。 大明的火器品种少得可怜,只有火铳,洪武大炮,百虎齐奔箭等寥寥数种,反倒是各式各样的烟花种类繁多。 幸好陈堪来了,强行将大明火器的发展扭回了正途,否则到了大明后期,连大炮都得从欧洲进口。 将脑海之中怪异的感觉赶出脑海,陈堪又带着两个小屁孩在乌衣巷里放了一会儿烟花。 直到所有人脸上都露出尽兴之色,一群人这才打道回府。 府中下人带两个小屁孩去洗漱,陈堪和朱月澜便结伴回了后院。 在外面玩了一整天,两人脸上都是掩盖不住的疲倦,所以简单的洗漱过后便钻进了被窝里...... 翌日,陈堪依旧是睡到日上三更时分才从床上爬起来。 只要是在家,陈堪就有睡懒觉的习惯。 而朱月澜也不会在他睡懒觉的时候打扰他。 所以当陈堪走出卧房时,才发现府中静悄悄的。 朱月澜不在,朱瞻基和花时也不在。 小侍女为陈堪端上洗漱的用具,陈堪开始漱口。 “咕噜噜~” 含着一口水,再使劲的喷出去,水雾就会在太阳下面折射出一道小小的彩虹。 可惜,现在是冬天,太阳也不毒辣。 没有看见彩虹,陈堪稍微有些失望。 但当厨子端上一屉韭菜猪肉馅的包子和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陈堪的心情又瞬间雀跃起来。 吃完包子喝完粥,陈堪瞬间满血复活。 叫过来正在忙碌的云程询问了一番朱月澜的去向,得知她带着两个小屁孩出城去放纸鸢,并且带了两百多号狗腿子,陈堪便放下心来。 随后让云程架好牛车,便也出了门朝城北而去。 今天是大年初二,大明人过年往往要一直庆祝到大年初七,这七天,也是大明的大姑娘小媳妇难得可以出门撒欢的日子。 同时,这七天也是大明成婚率的高度增长期。 许多未出阁的小娘子都会趁着这个机会出门寻觅属于自己的良缘。 若是走在路上看见了中意的男子,小姑娘们便会假装将手帕掉落在男子的身前,然后羞答答的跑远。 而男子若是有意,便可以顺着手帕上留下的地址遣媒人前去提亲。 陈堪,作为整个大明最年轻有为的少年侯爷,想和陈堪春风一度或是嫁给陈堪为妾的女子数不胜数。 今日陈堪乘坐的牛车之上虽然没有靖海侯府的标志,但认出陈堪的人依旧不在少数。 况且陈堪长得唇红齿白,虽然那一张脸略显阴柔,但身上自带一股肃杀之气,非常符合大明人的审美。 于是,陈堪的牛车之上很快就堆满了手帕。 给陈堪丢手帕的女子,大多是不知道陈堪身份的,但也有一些知道陈堪身份依旧做着嫁入豪门的美梦。 方胥和张三这两个家伙,只要看见有女子给陈堪丢手帕就会选择装瞎。 这就导致陈堪牛车之上的手帕越来越多。 陈堪坐在牛车之上,看着眼前这一堆手帕,俊美的脸上若有所思。 他在想要怎么处理这些东西,丢了好像不太好,但是留着的话,他又没有娶小老婆的打算。 看着面前推波助澜的方胥和张三,陈堪突然有了主意。 他将手帕分成两堆,淡淡的说道:“既然你们不阻拦,那这些手帕就归你们了,你们可以拿着去讨小老婆。” “啊?” 方胥和张三面面相觑,然后,很不客气的将两堆手帕塞进了怀里。 牛车碾压在青石地板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两个时辰后,牛车停在大江边上。 方胥躬身道:“侯爷,咱们到了。” 第三百零七章 诡事 陈堪今日出城的目的,便是来看看城外适合修建水师学院的地方。 没错,正是长江洄水湾。 水陆法台上依旧还有鲜红色的血迹凝固在上面,而法台之外的平地还萦绕着一股子很浓的尸臭味。 陈堪跳下牛车,左右打量了一下这片空地。 京师城外的空地不少,但陈堪总觉得这块地是块风水宝地。 诈死的时候,听说钦天监将自己的墓地选在了这里,陈堪是真的有一种将来死后葬在这里的冲动。 这个洄水湾确实是个聚风藏气的好地方。 长江在这里转个大弯,顺势带走了半岛上的地下水,这就导致整个半岛向下挖下去一米多深依旧是干燥的土壤。 若是种地,这个地方自然不太合适,但如果是用来做墓地或者建学校,这个地方却是非常的合适。 还有一个陈堪必须要选择这里的地方,是因为这里的江面比其他地方更加宽阔。 而海军学院存在的意义,就是水上战斗,这里的江面宽阔,适合停泊各种战船,距离长江出海口也近,顺流而下一天时间即可出海,再加上郑和造船的船坞也在长江出海口上。 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建造海军学院的天选之地。 距离洄水湾不远处,是一个缓坡丘陵,陈堪爬到丘陵最高处,静静的将这里的地势记在了心里。 “去那边看看。” 陈堪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村落。 随后一群人便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但奇怪的是,直到陈堪走进村子里面,除了听见狗吠的声音,却是没有遇见一个活人。 再往村子深处走去,依然还是空荡荡的一片。 “怎么回事,村子里的人呢?” 陈堪的眉头微微皱起,今天是大年初二,就算是出门走亲戚,也不至于全村的人都消失不见了吧。 而且陈堪观察了一下,村子里许多人家是开着门的,房间的摆设也不像是出远门的样子。 “去问问江宁县令,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村子的人全部消失,很难不让人怀疑这里没出事啊。 而这里属于江宁县的管辖范围,一个村子的人莫名消失,江宁县令没道理不知道吧? 遣人去请江宁县县令,陈堪又转头向另外一个村子赶去。 另一个村子稍远,正是陈堪当初隐居修养三个月的村落。 但......这里的情况也和前面一个村子一样。 一个村子没人还可以说是巧合,那第二个村子也没人,就不可能是巧合了。 陈堪面色阴沉:“工部派遣来这里处置搬迁事宜的官员呢?” “侯爷,也消失了,附近的六个村落全都没人。” 第302节 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但他带回来的消息,却是让所有人都遍体生寒。 六个村子,加起来数千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怎么想都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方胥沉声道:“大人,会不会是白莲教的人,或者建文余党?” 陈堪摇摇头:“你问我我问谁去。” 虽然不排除这种可能,但陈堪还是不愿意相信。 白莲教二十天前才在此处损失了两万精锐,没道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召集这么多人手掳走这里的村民。 并且村子里也没有反抗过的痕迹。 如果是被强行掳走,那么百姓们没道理不反抗。 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百姓们是自己离开的。 江宁县的县令比众人想象中的来得更快,毕竟陈堪现在凶名在外,敢不买他账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侯爷,下官元嘉,添为江宁县的县令。” 元县令朝陈堪施了一礼,额头上密集的汗珠可以看得出来他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另外,与江宁县令一同到来的还有县衙的差役。 陈堪面无表情的问道:“附近六个村落的百姓全都消失了,本侯遣麾下搜索了方圆二十里地,并未发现活人,就连来主持附近的百姓迁移事宜的官员也不见了踪影,元县令,你不打算向本侯解释一下吗?” “这......” 元县令一时语塞,随后摇摇头道:“回侯爷,此事下官也不清楚啊,这几日元正,县衙并未接到有人报案,也未曾开出路引。” 路引,是老朱为了让百姓们不频繁迁移,弄出来固定百姓行踪的东西。 即农户想从一个县去到另外一个县,需要县衙开具的路引凭证,否则便会沦为流民或者逃户。 陈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既然江宁县令也不知情,那就有点奇怪了。 半晌之后,元县令有些忐忑的问道:“侯爷,您说会不会是百姓都进城去了?” “进城?” 陈堪眯着眼睛,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元县令。 被陈堪似乎要杀人一般的目光盯着,元县令差点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片刻后,陈堪淡淡的说道:“就算是进城,没道理附近所有村子的人都进城吧?” 面对着咄咄逼人的陈堪,元县令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哭丧着脸道:“侯爷,这...下官委实不知啊。” 见元县令急得满头大汗,陈堪也没了继续为难他的心思,淡淡的吩咐道:“罢了,上报户部与刑部,让他们过来看看吧。” 这么多百姓离家出走,其背后的隐情必然不简单,但查案这种事情,陈堪实在是不好越俎代庖。 五城兵马司倒是有查案的权限,但五城兵马司主管的京师城池,像这种事情,除非是刑部主动邀请五城兵马司帮忙。 至于为何还要上报户部,则是因为户部还掌管着天下百姓的户籍入册之事。 这么多百姓消失,户部也难辞其咎。 “先回京师。” 陈堪坐上牛车,撇下元嘉转头便走。 至于元嘉,他身为江宁县令,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必不可能在事情还没查清楚之前就回京师。 牛车晃晃悠悠的走在青石板路上,陈堪盘腿坐在牛车上,脑海之中高速运转。 他在想,有什么东西能够让这么多百姓集体蒸发。 对于那些消失的百姓人身安全,陈堪倒不是很担心,一个人两个人失踪,他们或许是有可能遇害了。 但数千人失踪,并且还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遇害的可能性反而是最小的。 夕阳西下之时,陈堪回到了侯府。 随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陈堪便钻进了书房。 百姓失踪的事情和他没有关系,和他有关系的是军事学院的设计。 既然确定了选址,那接下来就是动工。 但在动工之前,先准备好一张图纸是很有必要的。 陈堪的书房里面,有许多别人完全看不出用处的小工具,比如圆规,尺子之类的。 这些东西都是陈堪闲暇时分做出来的,现在画军事学院规划图,就刚好能用上。 在书房里废寝忘食的忙碌了一夜之后,等陈堪再次回神,这才发现天边已经挂着启明星。 一旁的桌子上还放着朱月澜亲自送来的饭食,只不过现在已经冷冰冰的没法再吃。 将桌子上的米酒一口喝了个干净,陈堪蜷缩在书房的小床上开始打盹。 做事情要从一而终,一旦被人打断就容易半途而废。 所以陈堪再次踏出书房时,已经是第三天中午。 三天时间,除了上厕所之外,陈堪吃饭睡觉全都在书房里解决。 而这三天的劳动成果也很喜人。 陈堪的书桌之上,多出一幅与大明寻常的城池完全不同的城市规划图。 让云程准备好饭菜,再让下人看好书房不许任何人进去,陈堪便打算吃饱喝足回房间睡他个天昏地暗。 “侯爷,江宁县令求见。” 陈堪还在大快朵颐,就听见管家禀报江宁县令来访。 “让他进来。” 云程应了一声走出房门,再回来时身后便多出一个人。 正是三天前被陈堪训斥过一顿的江宁县令元嘉。 元县令见礼道:“下官见过侯爷。” “嗝~” 陈堪打了个饱嗝,放下手中的鸡翅:“见本侯什么事?” 元嘉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陈堪的表情,这才拱手道:“回侯爷,那些消失的百姓有消息了?” “哦?” 陈堪抬起头:“这事儿你该去和刑部说,来本侯府上作甚?” 元县令表情一变,恭声道:“下官就是来知会侯爷一声。” “嗯!” 陈堪言简意赅得厉害,现在他完全不想和任何人进行交谈,更不想动脑子,他只想好好睡一觉,然后进宫将画好的图纸递给朱棣。 但元嘉好像完全看不见陈堪脸上的不耐之色,依旧自顾自的说道:“下官已经查明,东河镇六个村的村民之所以集体失踪,是因为水陆法台那里死了太多的人,村民们觉得不吉利。 于是裹胁了工部的官员前往东河镇以西百里外的老鸦观祈福,顺便请了几个道士来东河镇做法事,以此化解东河镇上冲天的怨气。” “哦。” 陈堪应了一声,摆摆手:“本侯知道了,你调查的结果是什么,如实上报便是。” 虽然陈堪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他并不打算提醒一下眼前这个糊涂县令。 因为陈堪只在意那些村民,既然现在村民没事,那他就没有多管闲事的必要。 第三百零八章 反制 送走元嘉之后,陈堪的睡意基本上也没有了。 沉思片刻之后,对云程吩咐道:“叫许远来见我。” 东河镇百姓集体失踪的事情,必然有着蹊跷。 虽然陈堪很不想管这件事情,但毕竟东河镇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和他脱不开关系。 再者,现在年过完了,陈堪的一些反击的手段也该安排出去了。 否则时间长了,人家还以为他是个软蛋,连自家女人被欺负了都不敢出头。 许远来得很快。 如今许远也算是成长起来了,和朱高燧在五城兵马司狼狈为奸,一个对上,一个对下,将五城兵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 照这样下去,陈堪觉得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可以隐于幕后安心当老六搞人了。 “大人,这么急匆匆的叫属下过来,有什么吩咐?” 陈堪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 许远依言坐下,陈堪沉吟片刻,淡淡的说道:“东河镇的百姓三前天集体失踪了一天时间,刑部调查的结果是百姓们集体去老鸦观祈福。 但本侯觉得这个手笔很像出自白莲教之手,你派两个信得过的人去查一查。” 许远眉毛一竖:“白莲教还敢来?” 陈堪摇摇头:“本侯也只是猜测,但想让那么多人无缘无故的失踪一整天,除了白莲教和建文余党之外,本侯想不出还有其他人。” “这白莲教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属下这就带人去查!” 许远很愤怒,异常的愤怒,五城兵马司和白莲教斗了那么久,双方早已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但白莲教在损失了那么多中坚力量,就连高层都几乎被一网打尽的情况下,还敢在五城兵马司眼皮子底下搞事情,这已经不能用胆大包天来解释了。 这完全是不把朝廷,不把五城兵马司放在眼里。 不能容忍,根本忍不了一点。 关键时候,陈堪呵斥道:“着什么急,遇到一点小事就慌慌张张的,成得了什么大事。” 许远回神,急忙起身请罪:“侯爷教训的是,是属下孟浪了。” 陈堪示意他坐下,继续说道:“还有,你收集的那些情报可以放出去了,这一次,本侯要让他们成为整个京师唾弃的对象。” 第303节 许远眼睛一亮,问道:“侯爷终于要对那些人下手了吗?” 陈堪嘴角一抽:“能不能找个好听点的形容词,什么叫下手,搞得本侯才是什么大黑手似的。” 许远尴尬一笑:“侯爷恕罪,属下这就去办。” “去吧。” 送走许远,陈堪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的敲击桌面。 “咚、咚、咚~” 朱棣警告过他,可以适当的对在他昏迷时伸手的那些人实施报复,但是不能影响到朝堂。 事实上,陈堪也从来没想过借助朝堂的力量来讨回场子。 陈堪对自己的定位有着清晰的认知,让他玩弄阴谋诡计,他自认不输于任何人,但在朝堂之上的堂堂正正,他未必是那些熟读四书五经,微言大义了然于胸的官员的对手。 所以,朱棣的告诫对他来说与其说是一种束缚,倒不如说是正中下怀。 当然,倒不是陈堪在朝堂之上没有能量。 毕竟方孝孺那么大一尊大神每日里就杵在百官之首的位置上,若是陈堪真的下定决心使用朝堂的力量来对付那两位驸马,方孝孺也不会坐视不管。 但还是那句话,陈堪如果想要在经过科举的情况下走得更高更远,现在必须培植自己的力量。 老是生活在方孝孺的羽翼之下,很容易让陈堪生出依赖心理。 方孝孺已经五十多岁了,陈堪还能依靠他几年呢? 陈堪觉得他现在就像是一个矫情鬼,一边想要自立,一边又舍不得那些方孝孺留下来的资源。 不用想,如果现在面前有一面镜子,陈堪一定能从自己的脸上照出来一个大大的贱字。 沉思半晌,陈堪再次叫来云程吩咐道:“传令下去,靖海侯一脉所有的作坊即日起全部停工,包括为朝廷提供水利冲压装置的作坊。” 云程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侯爷,全部停工?” “没错,全部。” 陈堪不容置疑的下达了停工的命令,哪怕这样做会导致侯府每天都损失上万贯的银钱。 陈堪发明的香水和玻璃,借助将门的销售渠道,已经销往大明的每一个角落,以及大明周边的小国。 而光是这两门生意,在去年一年时间为整个将门带来的收益便超过了一百万贯。 这还是将门只占了两成分子的情况下。 真正的大头是朱棣那边,足足两百五十万贯的收益,抵得上所有的皇庄以及皇家旗下所有收益加起来的总和。 若非是有了这些进项,朱棣去年根本不可能有钱拿给郑和造船,更不会有钱抵住所有官员的反对遣出一支偏师北上草原。 而营建北京,建造皇家军事学院,研发火铳更是天方夜谭。 现在陡然下令所有工坊停工,影响最大的就是朱棣。 但陈堪既然做出这个决定,这些事情便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倒想看看,在突然失去那么多收益之后,朱棣和将门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这一招,叫做借刀杀人。 有人让我不爽了,要么你们帮我出手对付他,要么我断了你们的财路,你们自己选。 很浓重的胁迫意味。 但这就是陈堪想达到的目的。 京师之中,对侯府有敌意的人并不在少数,除了已经撕破脸皮的广平侯与富阳侯,其他那些合作伙伴也未必就是和陈堪一条心的。 大家因利而聚。 陈堪活着的时候,陈堪吃肉,他们喝汤。 但一旦陈堪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就会化身恶狼。 这一回是因为陈堪不是真的死了,朱棣在暗中压着他们才没让他们得逞。 下一回呢? 正好借助这个机会警告一下他们。 你们跟着我才会有肉吃,敢对我龇牙,那就别怪我把桌子掀了。 “侯爷,如果各家派人来问起,怎么处理?” 云程有些迟疑,这损失太大了。 陈堪淡淡的说道:“即日起,侯府闭门谢客,先晾他们几天再说。” “这......” “好吧,老奴这就去办。” 云程再怎么迟疑,他也只是一个管家,侯府真正的主人是陈堪。 他能做的,唯有提醒陈堪这样做会遭遇什么样的危机。 而现在既然主人已经做好了迎接危机的准备,那他身为仆人,便只有服从了。 差遣完云程之后,陈堪便钻进书房,将所有的图纸整理好,让方胥套了马车朝皇宫驶去。 陈堪刚刚到达皇宫,香水和肥皂作坊停工的消息也传进了各家府邸。 各家家主不约而同的备上厚礼,派出管家朝靖海侯府而去打探消息。 富阳侯李让和广平侯袁容身为将门的一份子,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脸色阴晴不定的聚在了一起。 “陈堪这是什么意思?” 两人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本能的觉得陈堪这一次是针对他们来的。 但香水作坊和肥皂作坊停工,损害的是所有人的利益,其中也包括陈堪在内。 一时间,他们有些糊涂。 与此同时,京师各处的商铺也挂出了香水和香皂已经售罄的牌子。 京师这么多人,香水还好说,没点家底基本上也买不起,但肥皂突然断货却是让所有百姓有些惊愕起来。 毕竟用惯了便宜又好用的香皂,再去用回又贵又难用的澡豆,很多人都不太习惯。 “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年初六,京师突然喧嚣起来。 这段时间正是肥皂和香水消耗量最为巨大的时候,尤其是各大酒楼与秦淮河上的画舫。 酒楼是肥皂的忠实用户,香水则是秦淮河上的小姐姐们捞钱的不二法门。 许多已经下了订单的店铺,却被供货商突然告知没有货,花楼的老鸨和酒楼的掌柜只好将事情闹到牙行行会,于是各大牙行瞬间陷入了混乱。 而几条有关广平侯府和富阳侯府的小道消息,也开始在香水和肥皂突然断货之后被人传了出去。 其中两座侯府与民争利,兼并土地,霸占河道,抢夺百姓店铺之事更是瞬间被顶上热搜。 经济制裁、舆论制裁、再加上被全体勋贵孤立,这就是陈堪反制的手段,也是陈堪立威的手段。 这一套组合拳下去,袁容和李让不跪在地上叫爸爸,陈堪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勋贵们不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陈堪先生,正在享受着来自于宫女的贴心服务。 朱棣与徐皇后在后宫召见了陈堪。 刚刚进门,两个侍女便上前为陈堪褪去大氅,又很贴心的为陈堪奉上了一个暖手的汤婆子。 换上木屐走进被地龙熏得暖洋洋的坤宁宫大殿,陈堪忽然觉得在皇宫里的生活好像也不错。 可惜了,皇宫属于朱棣,不属于他。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等回家之后,一定要让云程照着皇宫挖出一模一样的地龙。 如果他做不到,那就——扣他的工钱! 第三百零九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坐。” 朱棣伸手示意,便有小太监为陈堪抬来凳子。 陈堪依言坐下,朱棣便问道:“朕听说,你下令将肥皂和香水停产了?” 报复永安和永平的事情,陈堪没什么好隐瞒的。 当然,也没必要说得那么直白,当即点点头道:“回陛下,臣发现肥皂和香水生产的过程出了些纰漏,暂时停工而已。” 香水和肥皂都是陈堪发明的,除了侯府以外,至今还没有人知道配方。 所以生产过程到底有没有出现什么纰漏,全凭陈堪一张嘴。 至于什么时候才能复工,当然也是陈堪说了算。 朱棣沉吟片刻:“也罢,既然生产过程出了纰漏,那就好好的检查一下。” 朱棣这么说,便是默认了陈堪的报复手段。 陈堪微微一笑,没有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从怀中掏出一沓图纸递到朱棣面前,淡然道:“陛下,臣考察了许多地方,还是觉得海军学院的选址放在东河镇要合适一些。” 朱棣伸手接过图纸,缓缓的打开看了起来。 一边看一边说道:“成立海军学院的事情本就是你提出来的,只要你选好地址,朕自然没意见。” “咦?” 朱棣忽然轻咦一声,指着一张图纸问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陈堪伸着脖子,看清图纸上画的东西之后,解释道:“这是臣准备用来训练将士体能的东西。” 朱棣有些疑惑:“训练体能的东西?” 陈堪指着图纸解释道:“陛下请看,这叫单杠,是训练将士臂膀力量的地方,这些木桥,训练的是将士的平衡力,这个叫做刺网,训练的是将士的爬行能力,这是......” 听着陈堪的介绍,朱棣的眼睛开始亮了起来。 第304节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向陈堪:“这是炼体之术,陈小子,你还会炼体之术?” “炼体之术?” 陈堪的话音一顿。 什么炼体之术他当然不会,但正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后世那么多军旅电视剧里面训练新兵用的都是这些东西。 于是陈堪依瓢画葫芦,就将这些东西画了出来,想着总该能有点用处。 但现在,怎么又和炼体之术扯上了关系? 朱棣肯定道:“不错,炼体之术一向为兵家不传之秘,你小子从哪里得来的?” 陈堪张了张嘴,他实在是不想再找借口糊弄朱棣,只得随口应道:“这些东西都是臣瞎琢磨出来的。” “瞎琢磨出来的?” 朱棣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十个分贝,脸上还带着惊讶的表情。 陈堪点点头:“回陛下,确实是瞎琢磨。” 朱棣脸上瞬间露出狐疑之色:“难道你小子还是什么千古难遇的名将种子?” 陈堪赶忙否认:“陛下,这个玩笑就开得有点大了,臣只是觉得,对身体上每一个器官进行有针对的训练,相比胡乱的操练更能激发将士们身体的潜能而已。” 朱棣颔首道:“就凭你说出这句话,朕便可以让你独领五千大军。” 陈堪急忙摆手:“陛下高看臣了,臣从未上过战场,哪来领军的能耐,陛下这是在捧杀微臣。” 眼见陈堪极力否认自己,朱棣忽然正经起来:“你还别不信,你可知古时强军都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陈堪疯狂摇头,他都没有怎么和军队接触过,怎么可能知道。 而朱棣牵起话头,便停不下来了。 他正色道:“以三国为例,曹操之虎贲军,刘备之白耳兵,公孙瓒之白马义从,皆是三国时期一等一的强军。” 陈堪就算再孤陋寡闻,这个几个军种的名字他还是听过的。 古代的特种兵嘛,强得一批那种。 不过这些军种是怎么训练的,他又没有穿越到三国,他怎么可能知道。 似乎是瞥见陈堪脸上的疑惑之色,朱棣解释道:“这些强军之所以能够青史留名,便与这炼体之术有关。” 陈堪被朱棣唬得一愣一愣的,自己弄出来的这个东西,这么有用的吗? 为什么我不知道? 朱棣继续说道:“只可惜自北元撤离中原之后,我汉人之兵书要义尽数被鞑子卷走,带不走的也一把大火烧成了飞灰。当真可恨,此生不杀光鞑子,朕誓不罢休!” 陈堪:“?” 不是说炼体之术和怎么训练特种兵吗? 怎么又扯到鞑子身上去了? 我不理解! 片刻之后,朱棣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轻咳一声:“陈小子,你献上炼体之术,朕记你大功一件,有了这炼体之术,想必用不了多久,我大明又将多出一支不逊于贞观玄甲军的强军。” 陈堪点点头,不管怎么说,立功了总是好事。 虽然这功立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这也再次证明了一个事情,后世的东西,不管再怎么寻常,拿到这个时代都属于降维打击。 而朱棣在夸完陈堪之后,也不再纠结炼体之术的问题。 他是帝王,就算面前摆放着再好的东西,也要保持不动如山的深邃。 刚才小小的失态了一下,已经是看在陈堪是自己女婿,是自家人的份上了。 于是,气氛忽然有些沉默起来。 朱棣翻看图纸的速度很快,不时的询问一下陈堪图纸之上的某座建筑的用处,或是询问一些看不太懂的地方。 而陈堪则化身解说员,不断的为朱棣讲解一些大明没有出现过的新事物。 君臣相得益彰,倒是颇有一些君胜臣贤的意思。 而在陈堪看不见的屏风之后,记录起居注的翰林学士也在奋笔疾书。 古有唐太宗与李卫公问对,今有陛下与靖海侯论练兵。 这些都是后世考察大明史实的重要依据,自然是要一丝不苟的记录下来。 陈堪自然不知道他已经留名青史,依旧在喋喋不休的朱棣讲解军事学院的细节和构造。 人在做事情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当两人终于放下手中的图纸,这才发现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暗了下去。 陈堪急忙起身告辞。 朱棣也没有强留,陈堪如今已经成婚了,留在后宫容易招惹麻烦。 就算他们俩是知道真相的,但大明的御史言官听风就是雨,很难搞。 朱棣亲自将陈堪送出月门,一边走一边说道:“图纸朕会交给工部,朕看了,海军学院的规模虽然庞大,但用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建成。” 陈堪走出月门,朝朱棣拱手道:“陛下留步,臣自去也,至于军事学院之事,臣建议陛下先下旨至军中,学院修建事小,生源之事事大。” 朱棣点点头:“朕心里有数。” “如此,臣告辞了。” 说完,陈堪便快步朝洪武门走去。 洪武门天黑前落锁,走得慢了陈堪就只能在皇城里等着明天的大朝会了。 幸好在宫门落锁的最后一刻,陈堪成功蹿出了皇城。 “侯爷!” 方胥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 陈堪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回家还能赶得上晚饭,一个箭步上了马车。 片刻之后,陈堪有些沙哑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回家。” 冬日,傍晚时分的京师景色最好,天空是一片金黄色,比之梅雨季节平添几分大气,就连远处的房顶也被即将消散的夕阳映照成金色。 方胥绘声绘色的给陈堪讲述着今日京师是如何炸锅的。 “侯爷,卑职听说,广平侯府和富阳侯府今日被应天府衙约谈了。” “哦!” 陈堪没什么表示,早在将袁容和李让的那些罪证放出去之前,他就预料到应天府肯定会去找他们的麻烦。 不过以两人的身份,那些事情最后的结果大概率是不了了之。 当然,陈堪真正的目的是搞臭他们,而不是要让应天府衙去抓他们坐牢,应天府也没那个胆子。 只要他们的名声臭到百姓路过门口时都要吐两口口水鄙夷一下的程度,两座侯府和两座公主府基本上也就废了。 大明说到底还是一个以道德约束大众的国度,像这种高门大户最是在意名声,有了名声,他们家中的爵位,财富才有可能顺利的传承下去。 而一旦名声坏了,哪怕你是皇帝的亲女儿,该撸你的时候也照撸不误。 今天才是第一天,谈论这些事情的百姓还不算太多。 等到明后天陈堪再加一把火,差不多就成了。 回到府中,陈堪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云程注意应天府衙,一旦应天府衙的处理结果出来,就通知五城兵马司。 ...... 翌日,陈堪一觉睡到了大下午。 而应天府衙对两位侯爷和两位公主殿下侵占民田侵占河道的处理结果就像长了脚一样,迅速占据了京师八卦之中的热搜头条。 处理结果和陈堪预料得分毫不差,罚钱了事。 至于收回被侵占的民田,河道,将他们霸占的商铺还给苦主,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京师炸了,所有人都在骂两座侯府,也有一小撮人在骂应天府衙畏于权贵,不敢替百姓做主。 据说更是有百姓想去皇城敲登闻鼓告御状,要不是被巡城的五城兵马司校尉制止,只怕这会儿早就惊动了朱棣。 陈堪默默的听着云程讲述京师百姓的反应,听见百姓竟然想去敲登闻鼓状告侯府和应天府衙,陈堪不由得莞尔一笑。 这一次,两家基本上没有什么翻身的可能了。 至于应天府衙被连累,那也是他们自找的。 片刻后,陈堪淡淡的问道:“各家府上有什么消息?” 云程恭声道:“从昨日香水和肥皂作坊停工以后,除了两位公主府上,其余各家都已经遣出管家来找老奴打探消息,老奴按照侯爷的吩咐,收下了他们送来的礼物,没见他们的人。” 陈堪颔首:“那就继续闭门谢客,直到他们做出让步和妥协为止。” 云程一愣,随后点头应是。 他不明白侯爷为何觉得各家一定会妥协,但既然侯爷说了他们会妥协,那就一定会。 他从未见过比自家侯爷更聪明的人。 ...... 与此同时,广平侯府邸,永安永平两位公主,袁容李让两位侯爷正在脸色铁青的听着下人传回来的消息。 那下人战战兢兢的跪在四人面前,每说出一句话,他的脸色就惨白一分。 “公主殿下,侯爷,京师最近都在疯传咱家仗着陛下的宠爱,欺横霸市,与民争利,是不折不扣的大凶大恶之人。” 袁容听完,无力的罢了罢手:“行了,下去吧!” 下人如蒙大赦,急忙起身一溜烟跑没影了。 李让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陈堪小儿,辱我太甚。” 袁容冷眼看着李让:“各家怎么说?” 李让强忍怒气应道:“我们两家派往各家的人都吃了闭门羹,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和咱们划清界限。” 袁容问:“张信呢,他作为领头人难道也不见咱们?” 第305节 李让摇头:“张信见了,但......那个老狐狸,说话滴水不漏。” “淇国公、成国公、曹国公府上怎么说?” “淇国公府与成国公府闭门谢客,曹国公说...说...” “说什么?” “说我们既然甩开他们吃独食,那挨打的时候也别招惹他们!” 听完这句话,袁容忽然双眼通红,一拳锤在桌子上,吓得两位公主一下子花容失色。 “陈堪,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李让眉头一皱:“咱们现在在京师已经成了丧家之犬,你想干什么。” 袁容暴怒道:“干什么,陈堪让咱们落得如此境地,难道咱们就这么被他折辱也不还手吗,那将来朝堂之上还怎么看咱们?” 永安和永平被袁容暴怒的样子吓了一跳。 片刻之后,永安忽然怯怯的问道:“要不然我们姐妹俩去找常宁说项说项?” 永平摇头:“不可,上一次咱们和小妹已经将关系闹得很僵,这么赶着送上门去,不是让百姓们更加认定咱们心里有鬼了吗?” 李让看向袁容:“你准备怎么做?” 袁容咬牙切齿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三百一十章 应天府衙文书来 陈堪正在书房里拿着一本《左传》发呆。 忽然,书房的门被敲响。 “侯爷,大事不好了。” 云程的声音响起,略显焦急。 陈堪将书放下,拉开书房大门。 见云程正在微微喘着气,不由得蹙眉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云程顺了口气,焦急的说道:“现在整个京师都在盛传咱家是欺压百姓的大凶大恶之徒,咱家的名声臭了。” “就这点事儿?” 陈堪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云程见陈堪不知所谓的样子,顿时急了:“侯爷,这是有人在朝咱家身上泼脏水呢。” 陈堪斜了云程一眼:“我知道啊,不就是袁容和李让的手笔吗?” “您怎么知道?” 云程一愣,随后脸上带着狐疑之色:“侯爷,这也是您的手段吗?” 陈堪微微一笑:“本来是想着用不着后手,不曾想着袁容和李让还算有点脑子,知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也罢,那本侯就陪他们好好玩玩。” 不知怎地,看见陈堪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云程心中也突然安定了下来。 “侯爷,那咱家要怎么做?” 陈堪稍加思索,问道:“他们是怎么泼咱家脏水的。” 云程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坊间百姓都在传您克死爹娘,又克颖国公一家,并且为人嚣张跋扈,经常欺压百姓,昧着良心做生意坑害百姓......” 陈堪一愣:“就这,没有了?” 云程点点头:“这已经足以让咱家声誉扫地了。” 陈堪的眼神忽然变得古怪起来,刚才他还觉得袁容和李让有点脑子。 结果,陈堪发现他还是高看他们了。 半晌之后,陈堪的表情变得慵懒起来。 对手太弱,玩起来实在是没意思啊。 陈堪原本还以为这是一场轰轰烈烈的舆论战,没想到只是一场碾压式的对决。 力量相差如此悬殊,顿时让陈堪失去了和他们玩下去的兴趣。 这样的对手,对比白莲教,对比纪纲,对比沐晟,对比陈瑛差得太远了,就连李景隆都比他们更有资格成为陈堪的对手。 一瞬间,陈堪有些怀疑人生,难道他有受虐倾向? 还是因为他以前遇上的对手都太过于变态,以至于让他有了一种大明全是变态的错觉。 所以突然遇上一个正常的对手,有些不习惯?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陈堪都不准备继续和他们浪费时间。 他很忙,银行,军校,白莲教,哪一样不需要陈堪亲自去盯着。 打击报复,纯粹是为了给朱月澜出气。 现在朱月澜的气已经出得差不多了。 而大家身上的血缘关系又斩不断。 总归还是该留下一线情面,省得朱月澜和朱棣难做。 朝云程招招手,陈堪吩咐道:“你交代下去,让咱家的人往咱家身上泼脏水,怎么脏怎么泼,就说我强抢民女啊,玩女人不给钱啊,怎么难听怎么说,然后叫个机灵点的人过几天去应天府衙敲登闻鼓......” 听完陈堪的安排,云程瞪大了眼睛:“侯爷,这是何故,咱家是出了名的良善人家,您也从未做过那些有违道义的事情,何故要自污。” “这你就不用管了,照着本侯的交代去做就是了。” 罢罢手,像赶苍蝇一样将云程赶走,陈堪回到书房继续发呆。 开玩笑,自污,这辈子都不可能自污的。 只是单纯的为这场游戏添加一些难度而已。 侯府被踩得越低,当事情反转打脸的时候,百姓们骂那两人才会骂得越狠。 操弄人心当老六这方面,陈堪一向不落于人后。 接下来几天,京师的风向陡然开始变化,靖海侯府原本是处于被百姓同情的对象,现在却是在几天之内被踩到了泥底。 百姓们当初有多同情陈堪,这会儿骂得就有多狠。 而侯府始终未对那些喧嚣的流言做出任何回应。 而侯府此番作态,更是让百姓们确信陈堪这是做贼心虚,所以才不敢出面辩解。 许多百姓心里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没想到啊,本以为靖海侯是为国征战的英雄,不曾想背着人竟然是作奸犯科的淫贼,简直是道德沦丧。” “痛心疾首,痛心疾首啊,少年侯爷英雄之名变狗熊。” “你们听说了吗,据说靖海侯之所以在城外杀了那么多人,是因为强抢佛门圣女不成,所以才大开杀戒.......” 流言越来越离谱,陈堪那些功劳重新被翻出来都变成了他邀名买直的工具。 但侯府却始终没有出面澄清过任何流言。 现在当真是但凡是个百姓路过侯府,都要朝侯府吐上一口口水。 流言越传越离谱,应天府也坐不住了,一纸公文传来,话里话外都是希望侯府能配合调查的意思。 而这几天,过得最开心的当属两位公主和两位驸马侯爷。 那真是一个透心凉心飞扬。 依旧是在广平侯府,依旧是熟悉的四张脸。 但与几日前四人如丧考妣的样子,现在的四人可谓是春风得意。 几条流言传出去,不仅洗清了两家所有的负面新闻,更是将靖海侯府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袁容端坐在主位上,满脸得意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妹夫:“倒是出乎本侯的预料,没想到这些屁民在关键时候竟然如此好用。” 李让恭维道:“此次若非姐夫出手扭转乾坤,我李家怕是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了,我敬姐夫一杯。” “哈哈哈哈哈......” 袁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哪里哪里,若是妹夫家中下人得力,百姓又愚蠢不分是非,咱们也没可能这么快扭转局势。” “呵呵,想必咱们那位好妹夫此刻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吧?” 四人一脸畅快,一想到几日前他们那种惶惶犹如丧家之犬的样子,对于陈堪的怨恨便更深几分。 “自作孽,不可活,外面的事情与咱们无关,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饮圣。” “饮圣!” 就在几人猜测陈堪现在的模样有多惨的时候,各家权贵府的主事人脸色却是越发难看。 在下令紧闭大门的同时,又不约而同的派出管家无数次的登靖海侯府的大门。 只可惜每一次去,都会吃一个闭门羹。 张信府上,在听见城中喧嚣的流言四起时,张信便下令斩断府上与广平侯府和富阳侯府的一切往来。 与此同时,泰宁侯陈珪、武安侯郑亨、曹国公李景隆、淇国公丘福、成国公朱能、信安伯张辅、新昌伯唐云、武阳侯徐景昌...... 整个永乐朝一大批勋贵同时做出了与张信一模一样的决定。 当勋贵,可以好色,可以残暴,可以贪财,但是绝对不能愚蠢。 没人喜欢带愚蠢的猪队友玩。 所有勋贵同时在心中感慨道:“广平侯与富阳侯一脉,完了。” 此时—— 陈堪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应天府衙送过来的文书。 文书上写的是请靖海侯亲临府衙,澄清一下最近京师之中针对靖海侯府的谣言。 第306节 几天前应天府衙发往广平侯府与富阳侯府的文书也差不多。 当然,这种事情,一般不会有哪个勋贵真的到场,只需派个管事去应付一下即可。 靖海侯府当然也不例外。 在云程的推荐下,陈堪派出了一个名叫孙海的管事过去。 只不过孙海去府衙不是为了澄清谣言配合调查,而是去敲登闻鼓。 如果现在有人问陈堪,当你被欺负了之后应该怎么办,那陈堪绝对会告诉他:“报官,必须报官!” 没错,陈堪解决流言蜚语的方式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勋贵之间发生什么摩擦和冲突,一般都是尽量越过官府去私下解决。 而官府在勋贵不伤害到寻常百姓的情况下也大多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遇上了从来不喜欢讲规矩的陈堪。 于是,应天府衙之外,自洪武年间便设置的登闻鼓,响彻了整个京师。 “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在敲登闻鼓?” “什么,有人敲登闻鼓?” “走走走,这可是几十年都遇不到一次的稀罕事儿,去看看。” 应天府的登闻鼓被人敲响,不仅整个京师的百姓震动了,就连在大殿之中批阅奏折的朱棣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都忍不住一愣。 “陈堪这小子,玩这么大,这是要彻底毁了朕的两个女婿吗?” 朱棣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后眉头微微皱起。 陈堪确实没有跳出他画的圈子,在不波及朝堂的情况下完成了针对两个姐夫的报复。 但朱棣担心,再让陈堪这么玩下去,袁容和李让不被他玩死才怪。 说到底,袁容和李让也是他的女婿,女婿的人品太差,他这个皇帝的脸上也不好看。 但他已经出手拉过一次偏架,若是再一次横加干涉,只怕陈堪这小混球就要不满了。 难道两个大的是女儿,小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 还是说小女儿就活该受大女儿欺负? 头疼。 朱棣揉了揉眉心,心里面忽然对两个大的女儿生出一丝不满。 干嘛要去招惹陈堪呢? 招惹了又扛不住后果。 真是,愚蠢至极! 第三百一十一章 送上门来找死 思索良久,朱棣还是决定再出手帮帮两个大的女儿。 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怎么也割舍不断。 但小女儿那边也要安抚,不然激起那小子的逆反心理,很有可能弄巧成拙。 片刻后,朱棣对着一个内侍招了招手:“前些日子安南上贡了一批南珠和珊瑚,给常宁公主送去,对了,朕记得库房里面乌斯藏运过来的玛瑙也还有不少,还有一对和田来的玉如意,一并给常宁送去吧。” “另外还有蜀中来的蜀锦,苏州来的新绣,辽东上贡的皮毛......” 朱棣嘴里巴拉巴拉念出一堆词汇,送至靖海侯府的时候,就变成了长长的车队。 足足二十多辆马车,全是来自大明各地或者异国番邦的奇珍异宝,随便流落一件到民间都是足以传世的瑰宝。 朱棣赏赐的东西太多,侯府的库房险些装不下。 朱月澜拧着眉头:“这不年不节的,父皇干嘛赏赐我这么多东西?” 陈堪咂摸了一下嘴:“说不定是补上元节的赏赐呢?” 朱月澜还是有些狐疑:“可上元节的赏赐不是前两天才送过来的吗?” 陈堪笑道:“管他呢,陛下富有四海,这点东西对陛下来说就是九牛一毛,你收下就是,要是觉得拿得不安心,就经常抽空进宫陪陪陛下呗。” “好吧。” 朱月澜有些发愁,她该怎么花才能在有生之年把这些钱花掉呢? 偏偏自家夫君也是一个能挣钱的。 唉! 好烦恼。 陈堪负手踱步来到前堂,招来云程吩咐道:“知会应天府衙一声,一定要还我侯府一个清白。” “是!” 云程没问为什么。 虽说按照先前的计划,孙海敲了登闻鼓之后便会要求应天府衙查出事实真相,最好能将散布流言的幕后黑手绳之于法。 但既然侯爷吩咐了现在只要清白就行,那就只要清白好了。 他相信,自家侯爷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目送云程走远,陈堪嘴角扯出一抹笑容。 朱棣的大方有些出乎陈堪的预料,他没想到朱棣竟然会为了两个废物花费这么大的代价。 虽然陈堪也没想过斩草除根,但朱棣送来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至于埋怨棣偏心,陈堪从来就没有过这种想法。 说到底,袁容和李让也是朱棣的女婿。 纵然他们没什么能力,但看在朱月澜的面子上,陈堪也不至于把他们往死里整。 让云程将侯府的手段撤回来以后,应天府衙要处理的事情就从严惩真凶变成了还侯府一个清白。 但...也不知道袁容和李让是真蠢还是假蠢。 就在孙海敲响登闻鼓以后,他们不仅没有第一时间闭门谢客避嫌,反而派出家中管事来到府衙准备看侯府的热闹。 袁容和李让的举动惊呆了整个京师,也惊呆了刚刚替他们向陈堪求情服软的朱棣。 “蠢货,简直就是蠢货,愚蠢至极!” 朱棣在大殿之中大发雷霆,吓得一旁的宫女和太监瑟瑟发抖。 “来人,宣广平侯与富阳侯进宫。” 朱棣喘着粗气,瞳孔之中凶光毕露,显然是要好好的教训一下两个不成器的东西。 一个小太监应声而去。 小太监刚刚出宫,几个负责京师动向的锦衣校尉便匆匆进了皇宫。 “报,陛下,隆平侯府上公然宣布停止与两位驸马爷府上一切往来。” “报,陛下,除了隆平侯府以外,淇国公,成国公,曹国公府上也对外宣称与两位驸马府上断绝往来。” 一条又一条的消息被传进皇宫,朱棣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他从来没想过世界上竟然会有如此愚蠢的人,偏偏这两个蠢货还是他的女婿。 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光,自己当初是不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将两个女儿嫁给他们,这和亲手把女儿推进火坑有什么区别? 半晌之后,朱棣忽然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后招来一个小太监吩咐道:“不用宣广平侯与富阳侯了。” 朱棣能拉下脸替他们去贿赂自己的小女儿,可以说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 但凡两人现在稍微有点脑子,就该学当初陈堪闭门不出。 而陈堪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也不会真的将事情闹大,最多也就是闹一闹就过去。 虽说这样会导致袁容和李让名声受损,但有他在,难道还会让他的女儿女婿吃糠咽菜? 没奈何,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脑子的。 想看陈堪的笑话,他们也不想想陈堪身上的脏水都是谁泼的,若是谣言属实还好,一旦查无实据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陈堪固然也派人出去诋毁他们的名声,但那是建立在陈堪手上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 整个京师所有人都看得明白的事情,偏偏袁容和李让就一点看不明白。 朱棣累了,心累! 此时—— 在得知袁容和李让竟然派出人来想看的自己的笑话之后,陈堪忍不住仰天长笑三声。 什么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这就是了。 收了朱棣那么多礼物,陈堪都已经准备偃旗息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但你偏偏要自己把头架到脖子上。 这一下,就算是朱棣也怪不得陈堪不给他面子。 前来报信的云程也是一脸疑惑的表情,他很不明白,为何世界上会有这样的蠢人? 难道他们不懂什么叫做见好就收? 砸吧了一下嘴巴,云程小心翼翼的请示道:“侯爷,既然对方都已经准备看咱们的笑话了,那咱们?” “按照原计划进行吧。” 在心底为朱棣悲哀了三分钟,陈堪果断决定使出雷霆手段。 这是他们自己找死,怪不得别人。 第307节 陈堪一声令下之后,五城兵马司便迅速运转起来。 一条条针对侯府流言的源头被拔除,其效率之快让整个京师的勋贵都忍不住咋舌。 如果到现在他们还看不明白这就是陈堪针对两人部下的局,那他们也就不配做勋贵了。 与此同时,应天府衙针对侯府的情况调查也开始了。 但与当初应天府衙查探广平侯府和富阳侯府不同。 这一次,因为孙海敲响了登闻鼓的缘故,应天府衙一下子从主动化为被动。 孙海昂首挺胸的跪在应天府衙正堂之中,堂上坐着的是新任应天府知府赵明。 而正堂两侧,是手持水火棍的两排衙役。 门外人头攒动,都是听见登闻鼓被敲响之后赶来看热闹的百姓。 “里面站着那人不是孙福记的掌柜孙海吗,他干嘛敲登闻鼓?” “不清楚,但我记得孙福记是靖海侯府的产业吧?” “难道是因为最近关于靖海侯的流言,让靖海侯府坐不住了?” 百姓们小声的猜测着,不时的伸长脖子打量公堂之上的装横。 这就是太祖爷设置登闻鼓的初衷,不管是什么案件,只要有百姓敲响登闻鼓,那官府就必须要受理。 不仅要受理,还要做出让百姓心服口服的判决,否则,官府的主官乃至一应属官都会受到惩罚。 现在距离孙海敲响登闻鼓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之所以迟迟不开堂审理,是因为吏部考工司的官员迟迟未至。 像这种由登闻鼓传进官府的案子,必须有考工司的官员在一旁旁听,并详细的记录案件的审理过程。 因为一旦登闻鼓响,那就是上达天听的大案子,其案件审理细节必须要上呈大殿由皇帝做出最终裁决。 终于,当赵明等得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时,一顶墨绿色的官轿排开人群来到了应天府衙门口。 一个身着绯袍的官员从轿子上走下,怀抱纸笔卷宗,带着一脸生人勿近的表情走进了府衙。 “本官考工司郎中谭楷,专司今日应天府衙审理孙福记孙海敲登闻鼓状告广平侯府与富阳侯府之事,开始吧。” 谭楷走上高堂后的一处案几后坐下,便提笔准备开始记录。 而富阳侯府与广平侯府遣来府衙看靖海侯府笑话的两个管事,直到现在依旧没有半点大祸临头该有的样子,反倒一脸揶揄的看着堂中的孙海。 人都到齐了,赵明也不再废话,惊堂木拍桌,冷冰冰的说道:“升堂。” “威武!” 水火棍齐声拄地,发出密集整齐的咚咚声。 衙役面无表情的口道:“威武。” 整座府衙在一瞬间变得肃穆起来,就连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们,谈论的声音也下意识的放低。 赵明的神色带着些许不耐,现在整个京师谁不知道这就是一场靖海侯府自导自演的闹剧。 但偏偏孙海选择敲响登闻鼓,他就是想不受理也做不到。 于是,他看孙海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啪~” 惊堂木再拍,衙役与水火棍齐齐收声。 赵明冷声道:“下跪者何人?” 孙海昂首道:“回大人,草民乃是城南孙福记商号掌柜孙海。” 听见孙海自报身份,赵明眼中不自觉的闪过一丝鄙夷。 “尔不过一介商贾,胆敢贸然敲响登闻鼓,尔可知罪?” “回大人,草民有天大的冤屈,还请青天大人为草民做主哇。” 第三百一十二章 公道自在人心 赵明眉头一皱:“有何冤屈,速速道来。” 孙海迅速说道:“小人此番敲响登闻鼓不为小民自己,乃是为靖海侯府击鼓鸣冤。” 赵明不耐烦的问道:“靖海侯府有何冤屈,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此刻,赵明对这场闹剧的厌恶已经达到了极致,只是碍于靖海侯府的权势不得不坐在这里。 谁都知道孙海是靖海侯府上管事,偏偏赵明还只能假装不知道,心里有多憋屈就不用提了。 所以他现在只想赶紧结束这场闹剧。 “小民只是不忍看见一个为国立过大功的功臣,遭受小人非议,朝他身上泼脏水,是以挺身而出为侯府讨个公道,我大明,绝不能因为些许小人作祟,致使功臣寒心。” 一番大义凌然的话从孙海口中说出来,顿时让围观的百姓群情激愤起来。 只不过大多数百姓口中都是在咒骂靖海侯府为富不仁。 听见百姓的咒骂声,孙海不为所动。 他直视赵明:“府尊,我大明律法没有哪一条规定不能替他人伸冤的吧。” 赵明深吸一口气,强忍不耐问道:“靖海侯府有何冤屈?” 而门外的百姓听见赵明竟然真的受理了孙海的案子,全都瞪大了眼睛。 许多百姓眼中流露出跃跃欲试的目光,似乎很有一种立刻去敲登闻鼓的冲动。 见状,赵明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孙海呈上一份文书恭声道:“府尊大人,这是府衙发往靖海侯府的文书,上面详细记录了侯爷蒙受的冤屈,还请大人明鉴,这些流言乃是别有用心的小人捏造事实污蔑我家侯爷。” 应天府衙发出的文书又原封不动的回到赵明手上,赵明顿时像是吃了死苍蝇一样难受。 孙海继续说道:“还请大人还侯府一个清白,严惩造谣者。” “是不是谣言,本府自会查明,若是靖海侯当真是冤枉的,大明律法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造谣生事之人。” 赵明的话音一落,就见广平侯府与富阳侯府派出来看笑话的人脸上露出嘲弄之色。 当初靖海侯府与富阳侯府同样来了这么一遭,但最后的结果却是两位侯爷屁事没有,反倒是掀开那些罪状的靖海侯府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官府这些话啊,也就只能糊弄一下那些没什么权势屁民。 如果他们猜得不错,接下来就是应天府衙派出衙役去查这些流言的真实情况,最后不了了之。 就在两人等着看好戏的时候,孙海忽然说道:“回大人,此事侯府已经在五城兵马司的帮助下查明了真相,造谣生事者业已落网,此刻就在明堂之外等候大人审理发落。” “什么?” 赵明惊呼一声,两府管事也是面色大变。 “你的意思是五城兵马司已经抓到了造谣生事之人?” 赵明的脸色阴晴不定,心中直骂娘,陈堪最给他的剧本里可没有这一项,难道陈堪真要置另外两个驸马于死地? 不是说好的还侯府一个清白就算了吗? 就在此时,一个师爷模样的文士匆匆走进房屋,在赵明耳边轻声耳语道:“大人,军事学院建筑材料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二夫人娘家兄长名下的汇丰号全权提供整个学院的材料供应。” 听完师爷传回来的信息,赵明突然福至心灵,看向孙海吩咐道:“既然五城兵马司已经抓到了人,那便宣上殿来,靖海侯府这些事情究竟是谣言还是确有其事,本官也不能听信你一面之词。” 孙海拱手道:“大人明鉴,还请大人还我侯府一个清白。” 两人谈话间,几个五城兵马司校尉也将一串脸色灰白的嫌犯带上了公堂。 “跪下!” 一个五城兵马司校尉在为首那个嫌犯的腿上踢了一脚,一串嫌犯便瞬间跪在了赵明面前。 这些嫌犯经过五城兵马司的炮制,一个个早已将祖宗十八代的名字都交代了出来,此刻一个个像是被霜打的茄子似的病恹恹的。 孙海指着为首那人说道:“大人,靖海侯强抢民女的谣言便是出自此人之口,众所周知,靖海侯爷与常宁公主殿下琴瑟和鸣感情甚笃,府中连鼓舞伎女都不曾蓄养,何来强抢民女一说?” 赵明眉头微皱,看向那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靖海侯强抢民女一事可是你传出去的?” 为首那人脸色灰白,俯首道:“回大人,小人徐三,小人自知污蔑国之重臣罪孽深重,只求速死。” 此话一出,门外顿时炸开了锅。 百姓们纷纷议论起来。 “徐三,他不是富阳侯府上管事吗?” “难道靖海侯当真是被冤枉的?”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啊,富阳侯指使人陷害靖海侯。” “听说靖海侯昏迷的时候,富阳侯还曾指使公主殿下上门侵占靖海侯家产,不知道是真是假?” “是真的,我作证,我三舅家侄子的小舅子就在靖海侯府上做事......” “这么说,靖海侯是被冤枉的?” 徐三一句话说完,整个人就跪在公堂之上一言不发,眼神之中毫无生机。 他只求速死的话绝对是发自内心,五城兵马司的折磨实在不是人能够抵御的,太可怕了。 而来看笑话的两府管事闻言,则是眼前一黑,心中瞬间生出莫大的恐惧。 怎么回事? 这些人不是早就被侯爷遣出京师去躲风头去了吗,怎么会落到五城兵马司手上? 紧接着,孙海又指向第二个人:“此人造谣靖海侯府侵占民田,为了迫使百姓以低价将手中土地卖给侯府,不惜动用侯府的权势给江宁县衙施压,致使百姓蒙冤。” 门外的百姓安静下来,心想这事总不可能是假的了吧? 但下一刻,孙海便从怀中掏出地契文书与官府开具的证明:“大人,这是姜宁县衙开具的交易文书,侯府所购之地皆合法合规,绝无强占百姓田土之嫌疑,还请大人明鉴。” 百姓们瞪大了眼睛,努力的想要看清文书上写了什么。 孙海见状,干脆直接将文书举在胸前,好让百姓们看个清楚。 第308节 “真的,是真的。” “官府的文书做不得假,城外的水田,价格也没问题。” “我作证,城外的水田有一部分是我卖给侯府的,侯府给的价格公道,不仅没有仗势欺人,给的价格反而高出市面三成。” 赵明惊堂木一拍:“你说靖海侯府强占民田有何证据?” 那人一下子五体投地趴在赵明面前,带着哭腔说道:“大人,是广平侯府中管事个给了小人三十贯银钱,让小人污蔑靖海侯府,小人只是一个泼皮,没胆子拒绝广平侯府的威胁,还请大人为小人做主啊。” “哗~” 百姓们又炸了,又是一条流言被证明是假的。 百姓们看着堂中的两府管事,眼神顿时变得凶狠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便不用再审了,嫌犯们陆陆续续的承认了他们往靖海侯陈堪身上泼脏水的事实。 他们有的是广平侯与富阳侯府的下人,有的是收了两座侯府好处的泼皮。 百姓们听完审讯的过程,人都傻了。 一方面,他们当中许多人在听见流言之后也跟着一起骂过靖海侯府,另一方面,他们根本没想到两个当姐夫的人会这么狠毒。 竟然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迫害小姨子和妹夫。 “呸,禽兽,猪狗不如的东西。” “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广平侯和富阳侯竟然是这样的人,亏我前几天还觉得他们是被愿望的。” “太无耻了,太不要脸了。” 听见百姓们一边倒的言论,两个原本来看笑话的管事顿时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赵明也是眉心一阵突突,最后惊堂木一拍,宣布了对造谣者的审判。 大明律有规定,造谣者,流徙千里。 而就是这句流徙千里,顿时让堂下的嫌犯流出了激动的泪水。 流徙好啊。 比五城兵马司的大牢好。 他们还以为他们会没命,所以在认罪时都是只求速死,死了就可以不用继续遭受五城兵马司酷刑的折磨,现在不仅不用死了,还能远离五城兵马司。 菩萨保佑。 审讯结果很快传遍了京师,应天府衙也迅速将写有审理结果的告示贴出门外。 针对侯府谣言的审理,府衙的告示上只有四个大字:“查无实据。” 这个结果也顺理成章的传进了两座侯府,还在等着看笑话的袁容和李让在得知事情竟然出现了反转,顿时心神大乱。 连忙派出人去澄清,针对靖海侯侯府散布谣言的事情皆是下人私底下为之,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可惜的是现在京师的百姓们已经开始长脑子了。 对于他们澄清的事情不仅不相信,反而极尽鄙夷。 再加上前几日针对两座侯府的审理结果也被府衙张贴出来。 对比靖海侯府的查无实据,针对两座侯府的谣言可谓是人证物证俱在,还有许多苦主也在。 袁容和李让再怎么抵赖,也抵不过京师百姓的咒骂。 与此同时,京师勋贵与两座侯府断绝关系的事情也终于传进了两人的耳朵。 这一下,两人是彻底慌了。 如果说名声烂了,他们还可以慢慢补救,那被全体勋贵孤立的事情,可就是真的让他们彻底慌神了。 此时—— 闭门谢客多日的靖海侯府也终于打开大门开始迎接四方的宾客。 勋贵们不约而同的找到了张信,希望他出面去找陈堪商量一下,恢复香水和肥皂生产的事情。 于是,张信便带着全体勋贵的殷殷期望来到了靖海侯府。 当然,他不是空手来的,还带来了一众勋贵们凑出来的重礼,足足一个车队。 在价值上虽然比不上朱棣的赏赐,但规模却很能唬人。 陈堪在正堂接见了张信。 在见到陈堪的一瞬间,张信便开门见山的问道:“侯府,不知香水与肥皂的供应什么时候能够恢复正常。” 陈堪拉出一个凳子在张信对面坐下,笑道:“不急,待生产过程的纰漏解决,自然会恢复生产。” 张信苦笑道:“怎么能不急,各家都等着米下锅呢,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两个条件,你们答应,我马上让作坊开工。” 陈堪伸出了两根手指,一脸笑意的看着张信。 张信扯了扯嘴角:“不知侯爷的条件?” “第一,各家与广平侯府富阳侯府划清关系,不得合作,不得通婚,不得在朝堂上帮他们站台。” 陈堪笑眯眯的说出自己的第一个条件。 张信只是稍加思索,便点了点头。 他们早已决定抛弃袁容和李让,所以做出这个决定不难。 紧接着,陈堪的提出了第二个条件:“第二,不论本侯弄出什么新东西,各家的渠道必须无条件支持本侯。” “这......” 张信有些迟疑,勋贵们在大明各处的销售渠道也是花了大代价才打开的,就这么白白的给陈堪用,岂不是添狗行为? 况且,经过这一次的事情,勋贵也深深的了解到和陈堪合作的坏处。 一言不合就直接卡脖子。 要是让陈堪弄出来的东西挤压他们占据的市场,将来他们可就只能仰仗陈堪的鼻息来生存了。 陈堪也不催促,静静的等待着张信的选择。 他要各家的销售渠道,只是单纯的懒。 否则以他的手段,只要他愿意花心思,纵然大明各行各业的渠道都被勋贵们把持,陈堪依旧有把握杀出一条血路。 半晌之后,张信点点头:“本侯可以代表本侯自己答应你,但是其他人......你也清楚,勋贵当中还有好几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国公。” 陈堪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后淡淡的说道:“不白用你们的渠道,利润你们依旧得两成。” “如此,本侯可以替他们应下。” 听见陈堪让出两成利,张信没怎么思考便直接应下。 与陈堪合作确实很容易被陈堪卡脖子。 但是不和陈堪合作,他们连喝汤的机会都没有。 “如此,还请侯爷回去转告各家,香水与肥皂从明日起便会开始继续供货。” 第三百一十三章 尘埃落定 送走张信,陈堪突然笑了。 用两成利益将整个勋贵集体绑在自己的战车上,无疑是非常划算的行为。 正所谓,要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先给他们一点甜头,等到有一天他们发现他们再也离不开自己之时,就是自己真正得势之时。 就在陈堪笑得欢畅之时,朱瞻基忽然探出了头颅:“老师,我爹还有三天就到京师了,你要和我一起去接他吗?” 陈堪在朱瞻基的头上揉了几下,笑道:“臭小子,要是这样你都不能将大明带入大航海时代,可就别怪我清理门户了。” 朱瞻基:“?”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朱瞻基的小脸之上露出一抹疑惑:“什么大航海,什么清理门户?” “没什么。” 陈堪摇了摇头,想起历史上郑和的航海图被宪宗时期的老臣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心中便止不住一阵心寒。 这一世,他率先将大明的各大利益集团绑在一起,他倒要看看看谁还能阻止大明开启大航海。 江南豪绅,文官,内阁,准备颤抖吧。 揉揉朱瞻基的狗头,陈堪笑道:“你出发的时候和我说一声。” “好嘞!” 得到陈堪的应允,朱瞻基屁颠屁颠的又跑了出去。 朱瞻基刚走,花时怯生生的出现在陈堪面前:“侯爷,我娘亲说明日她过来府中拜会您,您明天有空吗?” “有空,当然有空。” 一看见花时这孩子就开心,懂礼又知事,完全不是调皮捣蛋的朱瞻基能够比拟的。 “这几天在府中玩得可还开心?” 花时点点头:“开心,就是皇长孙殿下每天总要拉着我到处跑,他身份尊贵,我很担心他的安全。” 陈堪笑着揉了揉花时的小脑袋:“没事,府中有人看着他的,不会有什么危险。” 多好的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替别人担忧。 相比之下,朱瞻基就该拉去沉塘。 “好的吧,那我就先回家了,明天和娘亲一起过来。” 朝陈堪行了个礼,花时便准备离开。 第309节 陈堪颔首:“去找你舅舅,让他给你安排几个护卫。” “嗯。” 送走两个孩子,陈堪坐回椅子上,开始思考起来。 广平侯府和富阳侯府的名声现在算是烂透了,但这不是陈堪放过他们的理由。 抓几个造谣者,对于他们来说还远远谈不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勋贵集团虽然和他们断绝了关系,但他们身为朱棣的女婿,依旧是这世间一等一的权贵。 朱棣的情面陈堪已经给了。 但他们自己不争气。 陈堪能做的,只有将他们彻底踩进泥土里。 也唯有这样,世人才会打心底的害怕陈堪。 半晌之后,陈堪长叹一口气。 “云程。” 云程应声走进房里,现在他对陈堪可谓佩服得五体投地。 本以为侯爷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是下下之策,却没成想那些脏水现在全都泼到了两位对手身上。 陈堪揉揉眉心,吩咐道:“要求应天府严查幕后指使者吧。” “是,老奴这就去办。” 云程虽然没有什么卓绝的政治智慧,但是痛打落水狗这么简单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而应天府的严查,也将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吩咐下去之后,陈堪便不再关注这件事情。 打击报复袁容和李让,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即将到达的京师的朱高炽才是大事情。 陈堪答应陪朱瞻基去接朱高炽,这就意味着他的身上即将被打上太子党的标签。 虽然现在朱高炽还不是太子,但谁都知道朱高炽这一次来京师就是为了太子之位来的。 而陈堪还这么年轻,朱棣培养陈堪的目的也不可能是为了他自己,肯定是要将陈堪留给下一代继承人大用。 也就是说,短短两年之内,陈堪便将永乐一朝的官员当到了尽头。 想再上前一步,那就必须得等下一代君王即位。 因此,怎么在这位即将成为大明王朝下一代继承人的世子殿下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对陈堪来说非常重要。 思索片刻,陈堪还是觉得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表现出来就好。 不出意外的话,朱高炽这一次来南京就不会走了,刻意的去准备什么,反倒不利于日后长时间的相处。 陈堪这边刚刚做出决定,朱月澜便匆匆忙忙的跑进礼堂。 “夫君,我那两个姐姐派人过来了,咱们见不见?” 陈堪抬起头:“他们派了谁过来?” 朱月澜喘了口气,应道:“是她们在公主府的女官。” 陈堪问道:“不是袁容和李让派来的人?” 朱月澜疯狂摇头:“不是。” “那就不见。” 陈堪拒绝得果决,朱月澜好奇道:“为什么,公主府侯府不都是一样的吗?” 陈堪扯了扯嘴角,解释道:“夫人,不管上一次他们来府中打算倾吞咱家的家产也好,还是这次求饶示弱也好,都是两位公主出面,但为夫却从来没有针对过两位公主,你觉得这是为何?” 朱月澜的大眼睛里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为什么?” 陈堪笑道:“因为你那两个糊涂姐姐是女人,还是有丈夫的女人。” 朱月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陈堪见他还没有明白,继续说道:“你觉得你那两位姐姐家里,真正做主的是谁?” “那还用说,当然是袁容和李让啊。” 朱月澜回答得理直气壮。 这个年代就是这样,哪怕是贵为公主,依然逃不脱夫为妻纲的三纲五常伦理道德。 陈堪耸了耸肩:“既然如此,袁容和李让为何不来?” “原来如此,我呸,两个软蛋。” 朱月澜懂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两个男人,但出面服软的却是女人,这不是软蛋是什么。 “那我让云程打发他们回去?” “嗯。” 陈堪颔首:“往后咱家对两位公主与袁容李让要分开对待,袁容和李让是咱家死敌,但两位公主还是你的姐姐。” “知道了。” 朱月澜只是看起来蠢萌,但不代表他不晓事儿。 两位公主是朱棣的女儿,并不缺少荣华富贵,朱棣手指缝里漏出一点东西就足以他们一生受用不尽。 所以她们没有理由惦记靖海侯府这点家产。 那么真正惦记陈堪这点家产的人,便只能是袁容和李让,也只能是袁容和李让。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陈堪这一次才会将富阳侯府广平侯府往死里整,却对两位公主的所作所为只字不提。 处理这些琐事,陈堪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这些日子用脑过度,陈堪觉得他要好好的睡上一觉。 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偏西,正是春困时。 ...... 翌日,陈堪还在家中睡觉,但朝堂上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无他,应天府衙将广平侯府与富阳侯府侵占民田,霸占河道,欺横霸市,以及传播谣言污蔑靖海侯府的罪证捅到了陛下面前。 朱棣大怒,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收回了广平侯与富阳侯的爵位,仅保留了袁容和李让驸马都尉的官职。 并勒令应天府衙将两位驸马侵占的民财还给百姓。 至此,陈堪这场打击报复的行动完美落下了帷幕。 据说袁容和李让被锦衣卫驱赶出皇城的时候,对着靖海侯府的方向足足咒骂了半个时辰。 最后被义愤填膺的百姓咒骂得匆匆跑回家里不再露面。 陈堪得知朱棣的处理结果时,云娘已经带着花时来到了府中。 于是陈堪果断将这个消息抛之脑后。 袁容和李让已经完了,不值得陈堪再多看一眼。 当下最重要的是将花时这个孩子收归门下。 云程在侯府大礼堂准备好一切拜师所用的东西,陈堪坐在主位上,接受了花时的敬师茶,收下了云娘送来的五色礼。 花时便算是正式拜入了陈堪门下。 陈堪扶起花时,云娘又带着她到后院拜会了朱月澜。 整个过程,没有人观礼,侯府也没有邀请任何人来做见证。 云娘在花时行完拜师礼后,又匆匆离去。 新的一年开始了,恒丰号如今傍上了侯府的大腿,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活力,她需要为儿子守好这份家业。 “老师!” 花时恭恭敬敬的叫了陈堪一声。 陈堪颔首笑道:“以后侯府就是你第二个家,你每个月的月份你舅舅会为你准备,在家中不要拘谨。” “那我呢,那我呢?” 朱瞻基鼓着腮帮子,圆滚滚的脸上写着不满。 明明他才是大师兄,他的拜师礼竟然比花时要晚,他很不开心,非常不开心。 陈堪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早就把这里当家了吗?” “况且,你父亲明日才到京师,你拜师这么大的事情,总要问过你父亲才好。” 小胖墩不满道:“可皇奶奶已经同意了啊,皇奶奶同意的事情,我父亲也不会反对。” 陈堪不为所动,转头和花时说道:“我们这一门,不学四书五经,不学微言大义。” 花时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不学这些东西学什么?” “算学,格物,化学,地理......”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世子进京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朱高炽的銮驾也到了城北三十里处。 陈堪也不知道朱高炽这是什么迷惑操作,明明有能直接进城的水路不走,偏偏要走崎岖的陆路。 朱瞻基强行将陈堪拽进了礼部派出迎接朱高炽的队伍里。 队伍里为首的是礼部尚书宋礼。 一看见陈堪,宋礼的脸上便不自觉地愣了一下。 “侯爷这是?” 第310节 陈堪摊了摊手:“和你们去接世子殿下,有问题吗?” 宋礼狐疑的看了陈堪一眼:“没...没问题。” 陈堪道:“那就走吧。” 一路上,陈堪和朱瞻基说着悄悄话。 宋礼则是一路沉默。 他在思考陈堪的目的。 坊间都在传闻陈堪是个狼人,比狠人还多一点,为人也很高傲,就连汉王殿下和赵王殿下的账都不买。 现在却主动去接那位北平来的世子殿下。 总不可能是因为闲的没事干吧? 陈堪的政治智慧,宋礼可是亲手领教过的。 看着年轻,但手段老辣绝对不输于一些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 综合以上,陈堪亲自出城迎接世子殿下的举动,可就值得深思了啊。 难道...... 一想到那个可能,宋礼的脸色忽然沉了一下。 然后,他决定回城以后就赶紧斩断家中和靖海侯府的所有往来。 夺嫡啊。 自古以来,参与进这种事情里的人有几个能有好下场。 陈堪自是不知宋礼心中所想,见宋礼一路沉默,还以为他不爱说话呢。 出了城,坐上水师战船渡过大江,才走出不到二十里的路程,就见一队骑士迎面而来,旌旗招展迎风飞扬。 为首的杏黄色龙旗之上,一个大大的朱字龙飞凤舞,差点闪瞎众人的眼睛。 相比朱高燧进京时的低调,这位世子殿下的排场可谓高调。 当然,朱棣的嫡长子进京,这样的排面倒也不算过分。 宋礼下了步辇,立身于道路一旁。 陈堪也拉着小胖墩退到了官道边上。 礼部的礼官上前确认了骑队的身份,就见一个接近两百斤的大胖子在两个小太监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陈堪眼中闪过一抹惊诧。 虽说原身的记忆里有过朱高炽的存在,但那会儿的朱高炽还没有这么胖。 容不得陈堪多想,宋礼便带着队伍拜了下去:“参见世子殿下。” 朱高炽在小太监的搀扶下快步上前扶起宋礼:“宋尚书不必多礼,诸位,快快请起。” 陈堪顺势起身。朱瞻基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了朱高炽面前,抱着朱高炽的大腿喊道:“父亲,孩儿来接你啦。” 朱高炽笑得像个弥勒佛似的,使劲在朱瞻基圆滚滚的脑袋上揉了两下:“我儿孝心可嘉,为父甚是欣慰啊,哈哈哈哈。” 朱高煦嘴上夸赞着朱瞻基,眼神却是将在场的每个人都注意到了。 包括前来迎接他的锦衣卫仪仗之中的每一个校尉都得到了一个善意的笑脸。 陈堪发现,只要是胖子,长相必然都是憨态可掬的。 这位世子殿下也不例外。 但是光凭他一个眼神就让所有人都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就足以证明这位世子殿下不像看起来那么憨厚。 朱高炽的眼神在陈堪面前定格下来,随后他的眼中露出一抹惊喜之色,一把甩开搀扶他的小太监便来到陈堪面前。 随后搓着手露出一个局促的眼神,笑道:“元生,没想到你会来接我。” 陈堪一板一眼的朝朱高炽拱手道:“世子殿下,多年不见,久违了。” 看见陈堪正经的样子,朱高炽眼神之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之色,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他拱手回了一礼:“是啊,多年不见,元生也成了大明不可或缺的国之柱石,就是,就是咱们的关系,生分了许多。” 陈堪一愣,看着一脸真诚的朱高煦心里面不由得有些嘀咕。 原身和朱高炽关系这么好的吗? 片刻后,陈堪莞尔一笑道:“看起来殿下这些年在北平生活过得不错啊,这又长胖了许多。” 听见陈堪轻松的语气,朱高炽忍不住脸色一喜。 对嘛,这才是朋友间该有的说话方式嘛。 “哈哈哈哈哈,谁说不是呢。” 朱高炽突然抓住陈堪的手臂:“元生,我听说你这些年在京师的日子过得可谓精彩啊,快与我讲讲。” 陈堪不着痕迹的挣脱朱高炽肥胖的大手,笑道:“殿下,陛下和诸位大人都还在等着您呢。” 又是一句很官方的话从陈堪嘴里说出来,但朱高炽却看见陈堪正在朝他挤眼睛。 朱高炽一愣,随后急忙转身看向宋礼:“有劳宋尚书出城相迎,高炽之过也,咱们还是快快进城,莫要让父皇与百官久候才好。”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宋礼应了一句,亲自将朱高炽送上马车,至于朱瞻基,不用别人多说,已经很自觉的钻进了朱高炽的马车。 将朱高炽的车队围在中间,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了京师。 皇室嫡长子入京,按照礼制,需要先去拜会朱棣,然后还要去太庙拜会列祖列宗,过程相当繁琐。 所以在将朱高炽送到洪武门,陈堪便带着朱瞻基打道回府。 朱瞻基兴高采烈的对着陈堪说道:“姑父,我已经跟我爹说了,他对我拜入你的门下没有任何意见,明日,明日他就会来府中拜会,届时,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宫外了。” 朱瞻基一脸憧憬之色,显然对于拜不拜陈堪为师这件事情他很无所谓,但对于能不能留在宫外撒欢这件事情他看得很重。 陈堪咧嘴一笑:“你的打算注定要落空。” 朱瞻基扬起圆滚滚的脑袋:“为什么?” 陈堪笑得像一只千年的老狐狸,贱贱的说道:“你想啊,你父亲进了宫,肯定要到处去磕头,你皇爷爷面前,太庙面前,你皇奶奶面前。磕完头以后又要马不停蹄的参与朝会。朝会之后我估摸着你爹就会被册封为太子,册封完太子之后要署理东宫,还要和你皇爷爷学习理政......” 陈堪的嘴巴像加特林似的说了一堆话,成功的将朱瞻基绕得晕头转向。 他茫然道:“所以,这和我拜师有什么关系?” 陈堪打了个响指:“当然有关系,你爹这一套下来,怎么也要一个月时间吧,他哪来的时间来参加你的拜师礼,更何况,你爹是嫡长子需要经历这一套,你身为嫡长孙难道就不用吗?” “我......” 朱瞻基瞪大了眼睛,惊愕道:“你的意思是,我要回宫?” “答对了,你不仅要回宫,而且未来的一个月之内你都没机会再出宫撒欢了。” 陈堪笑得很贱,但朱瞻基却是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下去。 皇宫对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和坐牢没什么区别,每天要面对的不是一群刻板的太监宫女,就是严厉的皇奶奶和皇爷爷。 在宫外他想怎么撒欢就怎么撒欢。 但是回到皇宫他就得随时扮演好皇长孙殿下的身份,一言一行都得按照法度来,不然就会有教习礼仪的女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 他当然不想回皇宫。 于是,原本因为看见亲爹而兴高采烈的小胖墩,突然就变成了精神萎靡的病秧子。 陈堪猜得没错,两人刚刚回到侯府,前来宣纸的小太监便已经在侯府守株待兔。 “皇孙殿下。” 小太监先恭恭敬敬的朝朱瞻基行了一礼,随后朝陈堪说道:“侯爷,陛下让您明日去上朝,顺便将殿下送回皇宫。” 猜测成真,朱瞻基顿时恼羞成怒,对着小太监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气咻咻的说道:“我不回去,你去告诉皇爷爷,我在侯府很好,功课也没落下......” 小太监忍受着朱瞻基的暴行,顺便将求助的目光看向陈堪。 “咳咳。” 陈堪清了清嗓子,对那小太监说道:“还请天使回宫转告陛下,就说臣领旨。” 得到准信,小太监顿时在朱瞻基的攻势下落荒而逃。 朱瞻基鼓着腮帮子:“你为什么要领旨?” 陈堪拎着朱瞻基的后脖颈,淡淡的说道:“我送你回去,或者锦衣卫把你抓回去,你自己选吧。” “那还是...你送我回去吧。” 朱瞻基屈服了,他知道,他的皇爷爷绝对做得出来让锦衣卫把他抓回去这种事情。 “行了,别丧着个脸,去和你的小伙伴告个别。” “一个多月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陈堪的安慰,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在拱火。 朱瞻基闷闷不乐的朝花时的房间走去。 推开房间,花时正在沙盘上练习写字。 他的课业落下朱瞻基太多,所以只能趁着朱瞻基出门的时间勤加练习。 听说朱瞻基要回皇宫一个多月,花时的小脸之上露出不舍之色。 和朱瞻基一样,他从小也没什么玩伴。 朱瞻基一走,侯府里就剩下他一个孩子了。 看见花时脸上的不舍,朱瞻基瞬间化身豪爽暖男,拍着花时的肩膀大声说道:“没事,等我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将以大师兄的身份强势回归,桀桀桀......” 陈堪一巴掌拍在他锃亮的脑门上,呵斥道:“不许桀桀桀的笑。” “哦!” 「老家有长辈去世,回家奔丧,码字只能用笔记本,如果各位看官发现这几天错别字增多或者内容质量不佳,请给子正留言,忙完这一阵就去修改,还请各位看官老爷谅解,谢谢大家。」 第311节 第三百一十五章 表里不一朱瞻基 第二天一大早,陈堪便将小胖墩从被窝里拽了起来。 “干什么,天都还没亮?” 朱瞻基不满的咕哝了一句,整个人都还处在一种半醒半睡之间的状态,脸上还带着非常不耐烦的神情,若非来拽他的人是陈堪,估摸着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了。 陈堪使劲将他揉醒:“今天是你爹的大日子,你这个当儿子的人去晚了合适吗?”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强行撑开朦胧的睡眼,下人为朱瞻基端来洗脸用的热水。 陈家有一个规矩,洗漱这种事情一向是自己动手。 朱瞻基已经非常习惯陈家的规矩了,自觉的洗了脸,又刷完牙。 然后整个人就像是被抽掉脊梁骨一样被陈堪拎上马车。 刚刚靠在马车柔软的座垫上,又迅速陷入了梦乡。 不一会儿,嘴角就流下了哈喇子。 马车汇入了上朝的队伍,陈堪在人群中发现了步行的方孝孺,便让驱车的方胥将马车赶到方孝孺身前。 将熟睡的朱瞻基丢到角落,陈堪跳下了马车。 “老师,上车。” 江南的春日,空气中依旧还带着一丝凉意,陈堪紧了紧身上的官袍。 方孝孺神色复杂的看着陈堪,问道:“皇孙殿下在你马车上?” 陈堪点点头:“皇后娘娘已经将皇长孙殿下交给学生教导,另外学生还收了一个听话的小徒弟,名叫花时,乃是东丘郡侯的后人。” 方孝孺沉吟片刻,淡然道:“也好,上车说吧。” “老师,请!” 陈堪掀开马车帘子,方孝孺提起衣袍踏上了马车。 理论上来说,到了陈堪和方孝孺这种地位,在私底下,尤其在百官面前是需要避嫌的。 但两人之间早已超越了寻常的师生之情,说是父子也不为过。 所以刻意的避嫌反倒是落了俗套。 陈堪的马车够大,就算车厢里坐了三个人依旧不显得拥挤。 朱瞻基瞌睡王附体,就算陈堪将他丢到角落,依旧没有半点清醒的意思。 陈堪从马车的夹层里取出一些点心,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壶甜酒。 他知道,方孝孺生活清苦,一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所以陈堪的马车里总是随时藏有一些吃食。 将手中的点心和米酒递给方孝孺:“老师,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方孝孺顺手接过,一口米酒一口点心的吃得香甜。 陈堪也不打扰他,静静的等待着方孝孺吃完手中的糕点。 原本怎么都不醒的朱瞻基,在闻到食物的味道后忽然化身饕餮,一下子纵起身来。 “谁在吃东西?” 朱瞻基朦胧的眼神清明了一点,但问题已经脱口而出。 在看见方孝孺之后,顿时拘谨起来,急忙躬身道:“原来是方先生当面,瞻基失礼了。” 说完,便忐忑的看着方孝孺,一张圆脸之上露出了陈堪从未见过的认真之色。 陈堪不由得诧异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礼貌了?” 方孝孺用米酒送下最后一口桂花糕,淡淡的说道:“无妨,皇孙殿下总角之年,正该是贪睡的年纪,不必拘礼。” 方孝孺话音一落,朱瞻基脸上便罕见的露出一抹羞愧之色。 随后正色道:“是瞻基失礼,让先生看了笑话。” 陈堪的脸色越发惊奇,这难道就是朱瞻基的另一个面孔? 不愧是皇家的人啊,这么小的年纪已经深谙两面三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精髓。 眼见局势就要朝着尊老爱幼的方向去发展,陈堪不由得一脚踹在朱瞻基屁股上面。 拉着脸道:“在你师公面前,装什么装,整个京师谁不知道你是个小鬼头?” 朱瞻基回头不满的看了一眼陈堪:“父皇和姚先生都说方先生乃是当世大儒,更是我大明读书种子,士林领袖,我自当尊敬,何错之有?” 陈堪面无表情的说道:“倒也没什么错,只是我单纯的看不惯你这装腔作势的样子而已。” 闻言,方孝孺不由得莞尔一笑:“殿下不必拘礼,什么年纪的人做什么年纪的事情,少年老成也未必是好事,只需以常理对待老夫即可。” 朱瞻基脸上露出狐疑之色,似乎是在辨别方孝孺所言是真是假。 他可是听父亲和二叔说,一些有学问的老夫子惯会骗人,嘴上说着随心所欲即可,转头就向皇爷爷告状,说皇家子嗣不尊礼法不晓世事。 这位方先生还是读书人的领袖,肯定更会骗人。 朱瞻基人小鬼大的样子,让方孝孺又是淡然一笑,随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陈堪又是一脚:“你师公是真正的学问大家,早已经看透了世俗礼法,一言一语皆是发自本心,你还搁这装什么装?” “真的吗?” 朱瞻基终究只是个孩子,陈堪两句话,便已经成功取得他的信任。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陈堪从来没有哄骗过他,和宫里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 “当然是真的。” 陈堪随口应了一声,也开始靠着闭目养神。 今日的朝会注定不寻常,持续的时间更是没法预估,趁着现在还没到皇宫好好休息一下才是正事,谁有功夫骗小孩玩。 朱瞻基见两人都开始闭目养神了,整个人也开始放松下来。 而他放松下来的后果就是在马车里四处乱摸,这里捣鼓一下,那里翻找一下,弄出的声响让陈堪忍不住皱眉。 “左边第二层格子里有梅子汤,帘子旁边的暗层里有桂花酥和冷肉饼。” 朱瞻基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些东西,经过陈堪指点迷境之后,很快便拿着零嘴吃了起来。 马车也终于安静下来。 晃晃悠悠的来到洪武门门口,陈堪一下马车便对上了袁容和李让阴毒的眼神。 他们两人的爵位已经被宗人府褫夺,自然没了上朝的资格。 而他们之所以等在这里,唯一的目的便是进宫求情。 可惜,他们连续在这里等了两天,朱棣也没有一点要见他们的意思。 陈堪赤裸裸的将他们无视了。 两个跳梁小丑而已,还不值得陈堪去多看一眼。 伸手将方孝孺扶下马车,陈堪刚要将小胖墩提下来,他已经一跃而下。 一阵凉意袭来,小胖墩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都立春了,怎么还这么冷啊?” 听见小胖墩的抱怨,陈堪随口道:“江南冷什么冷,辽东和草原现在还是冰天雪地呢。” 朱瞻基想了想他在北平的冬日,下意识的点点头。 随口搭了两句话,三人便站在宫门前等开门。 一直沉默的方孝孺忽然朝着陈堪问道:“元生,你和世子殿下?” 陈堪一愣,旋即明白了方孝孺的话外之音。 随后正色道:“老师不用担心,学生和世子殿下就是单纯的朋友关系,和汉王殿下,赵王殿下也是一样,至于陛下最终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与学生无关。” 方孝孺追问:“当真?” 陈堪点点头,用肯定的语气应道:“当真。” “那就好。” 得到确切的回答之后,方孝孺忍不住在心里松了口气。 他现在是真的担心陈堪犯下什么不可挽回的大错。 两人的对话没头没尾,听得一旁的朱瞻基面露思索之色。 陈堪也不再说话,牵着朱瞻基的大手捏了捏他的小手,示意他不要多想,便顺着方孝孺的目光看向宫门。 方孝孺是在担忧陈堪卷进争储夺嫡的漩涡之中。 自古以来,参与这种事情的人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陈堪理解他的担忧。 且他早已经放出话去,不会参与皇子之间的任何争端。 因为他投资的对象根本不是任何一位皇子,而是站在陈堪身旁的皇孙。 试问,整个大明谁能想到,陈堪竟然会在连太子之位都还未曾尘埃落定的情况下,跑去投资一个小屁孩呢? 所以,陈堪口中不参与争储的话确实是事实。 望着身边贼头贼脑的小胖墩,陈堪脸上露出了姨母笑。 他再一次体会到了当老六的快乐。 当所有人还在为了一个太子之位打生打死之时,他早已将大明最大的潜力股收入囊中。 这一波,陈堪在大气层。 “啪~啪~啪~” 第312节 敬鞭三响,宫门大开。 陈堪带着一年高深莫测的笑容牵着朱瞻基走进了皇宫。 徐皇后派出来接朱瞻基的小太监老在就在门后等待。 陈堪揉揉他圆滚滚的脑袋:“去吧。” 朱瞻基满脸不舍之色,也不知道是舍不得宫外自由自在的生活,还是在舍不得陈堪,亦或者两者皆有之。 反正一步一回头的委屈模样,活像一只被即将被抛弃的小狗。 目的小胖墩在几个小太监的护卫下亦步亦趋的朝后宫走去,陈堪整理了一下衣衫,朝方孝孺拜别之后,昂首挺胸的走到了勋贵的队伍中间。 今日,前来上朝的官员比往常至少多出三分之一,闲赋在家的勋贵,可有可无的散官,但凡品秩在五品以上的官员尽皆被朱棣一道旨意召进了朝堂。 陈堪甚至在勋贵的人群里看见了一脸憔悴的盛庸。 春日前,锦衣卫拿了王钝和张紞,但盛庸却是被朱棣放了出来。 此刻,盛庸重新站上朝堂,顿时让许多人唏嘘不已。 陈堪故意挤到了盛庸身后,发觉身后的动静,盛庸回头,陈堪那张龇着大牙的笑脸就映入眼帘。 盛庸苦笑了一下:“靖海侯,现在整个京师的人看见本侯都知道要绕道走,你故意凑到本侯身边,对你而言恐非幸事啊。” 陈堪无所谓的笑了笑:“本侯行得端坐得正,些许流言蜚语而已,本侯无惧之。” 盛庸默然,片刻后沉声道:“好一个些许流言蜚语,不过前些日子京师流言喧嚣于尘,如此说来,倒也不足为道了。” “是极,是极。” 陈堪小鸡啄米一般疯狂点头,显然是打定主意跟在盛庸身后了。 入朝的队列排列得很整齐,陈堪与盛庸站在人群之中并不显眼,毕竟今日就连在京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几位国公都现身了。 三两句话和盛庸拉近了关系,陈堪笑问道:“不知侯爷此生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心愿?” 盛庸一怔,没想到陈堪竟然会突然问起想这个问题。 陈堪颔首:“在下还欠着侯爷一个人情,想来侯爷也清楚,本侯不是一个喜欢欠人人情的人。” 陈堪所说的人情,自然是盛庸赠与白莲教的那本详细卷宗。 若非拿份卷宗为他勾勒出一个大体的轮廓,他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将白莲教踩进泥底。 盛庸现在的状态,就算朱棣不杀他,早晚也会惊惧而死。 陈堪可不想将这个人情还给不知所谓的人,尤其是盛庸的那些后人。 显然盛庸也意识到陈堪所谓的人情是什么。 片刻后,盛庸淡然一笑:“本侯不过大明一老卒,此生最大的心愿,唯马革裹尸而已。” “哦?” 陈堪轻咦一声,随后有些诧异的看了盛庸一眼。 陈堪还以为盛庸会让自己去朱棣面前求情,或是遗泽一下子孙,倒是没料到盛庸现在只求死。 说求死似乎也不算严谨,应该说盛庸真正想求的,是名。 流芳百世的名。 纵观盛庸这一生,历经洪武,建文,永乐三朝。 却在关键时候站错了队。 不仅弄死了朱棣的心腹爱将张玉,就连投降都比比人要晚上一些。 也不怪朱棣记恨他。 如果换成陈堪处在朱棣的位置上,盛庸早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思索片刻后之后,陈堪忽然有了主意。 他看着盛庸,用只有两人的声音低声道:“侯爷想要求死倒也简单,过些日子西南必将烽烟再起,届时侯爷可自请出征。” “西南有战事?” “我怎么不知道?” 盛庸的眼中露出惊疑之色。 如果西南燃起了战火,以他在军中的影响力,没道理会不知道啊。 陈堪朝他招招手:“侯爷可还记得,年初之时跑到我大明求助的安南国主幼弟陈天平?” “这......本侯自然记得。” 盛庸眉头微皱,低声问道:“侯爷的意思是,西南的战事与那位陈天平有关?” 第三百一十六章 立储 永乐元年,安南相国黎季犛篡权夺位,将原安南王室陈氏一族全部诛杀,黎季犛篡改姓“胡”,“陈朝”变成了“胡朝”。 但安南王室毕竟掌控安南多年,黎季犛纵然权势滔天,还是有漏网之鱼逃了出来。 而这条漏网之鱼不是别人,正是原安南傀儡国主陈日锟的幼弟陈天平。 陈天平一路逃到了大明境内,向新任的大明皇帝陛下朱棣哭诉了一番黎季犛的暴行。 朱棣身为大宗,大明身为安南宗主国,在得知安南竟然发生了这样的惨事,当然不可能不管。 于是朱棣一封圣旨南下,大肆申饬了黎季犛一番,并勒令黎季犛还政于安南王室。 黎季犛被朱棣大骂一通之后欣然应允,并上书直言是自己鬼迷心窍,还请上国派人将新任国主送回安南即位。 于是,朱棣就信了,派了五千精兵护送陈天平返回安南。 前些日子刚刚从京师出发。 这些事情,盛庸就算再怎么受了牢狱之灾,也必然有所耳闻。 所以陈堪也没和他卖关子,而是直言道:“本侯断定,那安南伪王黎季犛绝不可能就这么甘心还政于陈天平。” 盛庸也是多年领兵的人物,很快便想通了其中关节。 不由得神色惊骇道:“侯爷的意思是,黎季犛会派人截杀陈天平?” 陈堪颔首道:“侯爷,试问人的野心几何?” “不可估量!” 盛庸嘴里冰冷的吐出四个字,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如此说来,我大明五千精兵岂不是要葬身雨林深处?” 陈堪摇头:“那倒不至于,本侯已经修书一封发往云南,不出意外的话,此刻应该已经到了西平侯手上。” “嘶~” 闻言,盛庸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随后便像是看怪物一般看着陈堪。 半晌后,盛庸问道:“靖海侯早在陈天平南下之时就已料定黎季犛不会听从大明的命令?” 陈堪没有回答盛庸的疑问,而是自顾自地说道:“陛下登基不久,朝中根基不定,短时间边疆只会维稳,所以这一次安南之事殊为难得。” “呼呼~” 听完陈堪的自语,盛庸忽然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随后隐晦地朝陈堪拱手道:“侯爷的恩情,盛庸铭记在心,只可惜,盛庸已经无以为报。” “呵呵~” 陈堪微微一笑,随后表情恢复正常。 而盛庸也不再多话,只是静静的等待着大朝会开始。 安南会反,这是一定的,历史上的朱棣就是趁着这个机会将安南纳入了大明国土。 若非出了这档子事,安南还是太祖爷定下的十五个不征之国,大明也没有理由将安南纳入领土范围。 用一定会发生的事情偿还盛庸的人情,对陈堪来说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事情。 排了半天的队,前来参加大朝会的文武百官终于挤进了奉天大殿。 参加朝会的人骤然增加这么多,奉天大殿也显得有些拥挤起来。 但人越多,陈堪偷偷睡觉越不容易被发现。 所以,在一众高官显宦满脸不爽的时候,陈堪已经找了个能够阻拦朱棣视线的角落躲了起来。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朱棣贴身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陈堪忍不住撇了撇嘴。 无事你把这么多人召集起来吃屁。 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陈堪便闭上眼睛开始假寐,只留下两只耳朵给他们摧残。 照例,身为百官之首的方孝孺站出来奏报了一些早已经决定好的事情。 这一奏,便是一个时辰过去。 接下来又是其他几部。 陈堪很不理解这个大朝会存在的意义,既然是宣布一些早就决定好的事情,为什么不干脆办一份报纸呢? 直接在报纸上传到朝廷的政令,不比在这个空旷的大殿之中有效果? 百官奏事的声音宛如催眠曲,很快,陈堪便进入了梦乡。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陈堪是被照进大殿的阳光给吵醒的。 说是吵醒或者不准确,应该说是被阳光刺到了眼睛。 而现在,奏事已经到了尾声,正在由茹瑺进行最后的总结发言。 陈堪忍不住探出头观察了一下大殿之中的表情,只见许多大臣已经开始昏昏欲睡。 而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臣更是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昏倒的样子。 第313节 陈堪不由得蹙眉道:“太阳都晒到屁股了,还不开始进入正题吗?” 话音刚落,大殿之中茹瑺已经发完言,默默的退到了文官队列之中。 原本按照正常的流程,朝会到了这里就该结束了。 但今日有些不同,许多大臣眼见茹瑺退下,整个人瞬间就精神起来。 陈堪这会儿睡醒,正是神清气爽之时,但一看见那些上了年纪的老臣上一秒还摇摇欲坠,下一秒就精神百倍,还是不由得啧啧称奇。 只不过,大臣们虽然清醒了,但显然谁都不想去做这个出头鸟。 于是,大殿忽然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之中。 不知道沉寂了多久,朱棣开口问道:“诸卿,可还有事启奏?” 大臣们面面相觑,方孝孺正想上前,礼部尚书宋礼出列了。 “陛下,臣有本奏。” 方孝孺迈出的脚步一愣,但还是默默的退了回去。 宋礼是礼部尚书,有些事情还是宋礼出面要更合适一些。 朱棣抬了抬眼皮,淡淡的问道:“何事?” 宋礼整理了一下衣衫,手持笏板朝朱棣拜了下去:“,启禀陛下,臣伏读前史,见圣王之御天下也,初篆大业,即建储贰。 盖所以安亿兆危疑之心,绝中外觊觎之望。 今陛下荣登大宝,然储君之位空悬一岁有余,朝野内外已是哗声四起,因此,臣恳请陛下早日立储,以固国本,伏乞陛下圣听......” 没有任何拉扯,没有任何试探,宋礼就这么将立储的事情搬到了台面上。 朱棣听完宋礼的禀报,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以此来掩盖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而宋礼说完之后,便长揖不起。 于是,大殿之中再次陷入了沉寂。 陈堪躲在柱子后面,瞪大眼睛瞧着眼前这一幕,生怕错过分毫。 当然,倒不是陈堪对这一幕很感兴趣,主要是射进大殿的阳光太刺眼,不躲在柱子后面他睁不开眼睛。 半晌之后,朱棣忽然朝满朝文武问道:“立储之事,诸卿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就见礼部的官员尽数长揖道:“陛下,还请早日定下储君之位,以固国本。” 原本只是礼部的官员稀稀疏疏的声音响起。 但很快,文官队列之中一个又一个的大臣走进大殿中央,在朱棣面前弯下了腰。 直到除了勋贵之外的所有官员都弯下了腰,请立储君的声音终于化作一道雷霆响彻了整个皇宫。 随后,便是长时间的静默。 百官弯腰,朱棣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而一众大臣,没有朱棣的应允,只得一直弯着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殿之中除了文武百官的呼吸声之外,安静得落针可闻。 就在陈堪等得快要不耐烦的时候,大殿之外忽然走进了一道身影。 黑色僧袍,三角眼,形若病虎。 来者正是道衍和尚姚广孝。 姚广孝的脚步声很轻,又很重。 轻得像是天上的云彩,重得像是万钧巨锤砸落众人心上。 “陛下,贫僧来晚了。” 一句家长里短带着些许歉意的话,顿时让龙椅之上恍若神明一般的朱棣脸上浮现出笑容。 朱棣从龙椅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道衍,笑道:“来了便好。” 导演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朱棣站得高,但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温和,道衍站得低,脸色一如既往地淡然。 朱棣问:“先生,该不该立储?” 道衍颔首:“该立。” 朱棣又问:“立谁?” 道衍道:“大皇子高炽,天性仁孝纯良,善于守成治民,有仁君之姿。” 朱棣颔首:“那就立高炽。” 道衍双手合十:“善。” 简短的对话,大明储君之位便就这么在一个皇帝跟一个和尚的交谈间确立下来。 朱棣走下龙椅,问道:“先生可要观礼?” 道衍摇头:“不了,寺中闲事繁多,贫僧这就去也。” “先生慢走!” 朱棣目送道衍走出大殿,转身回了龙椅。 从道衍进入大殿又走出大殿,整个过程不足一分钟,但群臣们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诸卿,平身。” 朱棣的声音响起,群臣同时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明明只是短短几十秒的时间,但群臣却是像压抑了几十年一样久远。 群臣起身,朱棣问道:“礼部尚书宋礼何在?” 宋礼上前一步:“臣在。” 朱棣:“准备太子金册,告祭太庙,昭告天下,立皇长子高炽为太子。” “臣遵旨!” 宋礼领旨退回队列。 朱棣又问:“工部尚书郑赐何在?” 郑赐:“臣在。” 朱棣淡然道:“着令工部修缮东宫,开府建衙。” “臣领旨!” 朱棣:“吏部尚书方孝孺、户部尚书蹇义何在?” “......” 第三百一十七章 陈堪的毒鸡汤 朱棣和道衍这一番操作,看得陈堪目瞪口呆。 储君之事竟如此儿戏? 这可不是地主老财分家产,而是继承一个庞大帝国,这么草率真的好吗? 可惜,陈堪的意见无足轻重,或者说陈堪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他原本还以为立朱高炽为太子之事会经过一番精彩的唇枪舌战,最不济朱高煦和朱高燧在朝堂之上的拥趸也该站出来说几句话吧? 结果,清一色的同意立朱高炽为太子。 历史上的大明永乐朝常务副皇帝,难道在永乐二年就已经有这么高的声望了吗? 还是小看这位大舅哥了啊。 听着朱棣一条又一条的政令下达,陈堪再次犯困起来。 接下来就是昭祭太庙再昭告天下的戏码,已经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所以他现在迫切的想要回家来个午睡。 谁知朱棣的嘴就像是机关枪似的,哒哒哒个不停。 这一说就是一个时辰过去。 朱棣住嘴时,陈堪已经饿得晕头转向。 “散朝吧,三日后,南郊祭天,昭告天下!” 陈堪终于听见了最想听到的散朝二字。 几乎是朱棣话音刚落,陈堪便飞奔出了大殿的大门。 迎面两个抬着饭食的小太监被突然冲出大殿的陈堪吓了一跳,好在陈堪关键时候一个闪身,险之又险的避开了两个小太监。 陈堪已经闻到了饭菜的味道,很显然,朱棣今日是要给大臣们赐食的。 不过陈堪并未停下脚步。 皇宫里的饭食,狗见了都摇头。 冲出洪武门,窜上自家马车,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像是有狗在屁股后面追一样。 看得依旧等在洪武门外的袁容和李让一脸愤恨。 但陈堪没工夫理他们。 “回家!”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包含着陈堪对家之一字浓浓的眷恋之情。 方胥也没有耽搁,当即调转马车,大喊一声:“侯爷,坐稳了。” “驾~” 马儿撒开蹄子,朝着乌衣巷狂奔而去。 第314节 府中早已备好可口的美食,陈堪刚刚踏进家门,朱月澜便牵着花时的小手迎了上来。 “夫君,储君之位可已尘埃落定?” 陈堪走上前,淡然道:“没出意外,你大哥顺利的当上了太子,三日后陛下会去南郊祭天,当着京师所有百姓的面宣布他成为太子的事情。” “是大哥就好,是大哥就好。” 朱月澜拍着胸口,一副庆幸的模样。 陈堪忍不住问道:“难道你二哥或者三哥当太子你就不高兴了吗?” 朱月澜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那倒不是,我只是单纯的觉得,大哥当太子,将来百姓们的日子会好过许多,二哥的性格太暴躁,三哥的性子又偏阴沉,还是大哥好。” 陈堪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瞪大了眼睛问道:“夫人竟然还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 朱月澜推搡了陈堪一下:“也没有啦。” 面对陈堪狐疑的目光,朱月澜赶紧说道:“还是先吃饭吧。” 陈堪依旧用一种看新奇事物的眼神盯着朱月澜,羞得她一把将花时朝陈堪推了过来。 陈堪接过一脸无语的花时,突然大笑道:“哈哈哈哈哈...也好,既然咱家的主人是个阴沉性子,咱家的主母就该是个忧国忧民的大好人,阴阳相济才能互补嘛。” “哼!” 朱月澜轻哼一声,但脸上羞涩的态度表明她还是认同了陈堪的话。 陈堪牵着花时,又上前牵着朱月澜,大喊道:“吃饭吃饭,饿死我了。” 三人来到餐厅坐下,下人们便开始有序的上菜。 侯府从来就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向都是怎么吃得舒心怎么来。 陈堪一边吃,一边给两人讲述着今日在朝堂之上的见闻。 然后,陈堪就发现花时的小脸忽然垮了下来。 陈堪放下筷子,揉了揉花时的头,问道:“怎么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在侯府待得不开心吗?” 花时摇摇头,小声说道:“不是,侯府很好,像家一样。” 朱月澜也放下筷子,关切的问道:“那是怎么了?” 花时忽然看向陈堪问道:“老师,皇长孙殿下的爹爹成了太子,我以后还能和他一起玩吗?” 陈堪一愣,随后笑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花时一张漂亮的小脸之上露出一抹忧郁:“娘亲说,皇家的身份和我的身份有着天壤之别,本来皇孙殿下就是皇长孙,现在他的爹爹又成了太子,我们之间的身份差距就更大了。” “哦!” 陈堪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那你还想跟皇孙殿下一起玩吗?” 花时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应道:“想。” “那就可以了,皇孙殿下在在外面是皇孙殿下,但是在侯府,他就是你的大师兄,你和他都是一样的人,一个嘴巴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没有什么区别,懂吗?” 其实陈堪早就发现花时这孩子心里有些自卑,这是他父亲早逝带来的后遗症。 以往他一直没有出手纠正,就是想看看他心底这份自卑会在什么时候爆发出来。 现在因为朱瞻基的身份变得更加尊贵引出这份自卑,在陈堪看来未必是件坏事。 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为花时树立正确的三观。 花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陈堪揉揉他的脑袋,继续说道:“在外形上,你们都是人,没有什么区别,人与人之间最大的不同,在于我们的思维,当我们的精神层次达到了一定的高度,那么身份上面的差别就不会成为人与人之间交往的枷锁。” 陈堪说着,将早上朱瞻基在方孝孺面前的表现给花时讲了一遍。 当花时听见朱瞻基竟然也有那么正经的一面时,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真,真的吗,大师兄他真的很尊敬师公?” 陈堪顺手将一只鹅腿塞进花时的嘴里,淡笑道:“当然是真的,别说皇孙殿下,就连陛下在你师公面前也要以礼相待,你师公的学识早已世俗礼法的约束,你要做的,就是努力学习,努力成为你师公那样的人。” 被陈堪一顿毒鸡汤灌下去,花时的脸上终于又露出笑脸。 他狠狠的咬了一口鹅腿,含糊不清却又语气坚定的说道:“我一定要努力学习,成为像师公和老师这样对国家有用,被百姓爱戴的人。” “加油。” 陈堪握拳鼓励了一下,随后说道:“你的课业落下你大师兄太多,这一个月的时间为师会对你进行一番魔鬼训练,争取让你赶上你大师兄的进度,然后,咱们去北方埋头读书。” “好!” 花时点点头,他只听见了好好读书 至于陈堪口中的去北方读书,他则是选择性的略过了。 反正老师说去哪他就去哪。 但现场除了花时和陈堪之外,还有一个听陈堪煲鸡汤听得津津有味的朱月澜。 她敏锐的听出陈堪话中那句去北方读书有别的含义。 顿时将好奇的目光看向陈堪。 “夫君,你说的去北方读书是什么意思?” 陈堪并没有第一时间解释,而是反问道:“夫人,你想不想去北京?” 朱月澜一愣,随后笑道:“当然想了,那可是妾身从小长大的地方,况且,妾身早就对江南湿热的气候深恶痛绝,能回北京自然是再好不过。” “ok,那妥了,等朱瞻基从皇宫里脱身,咱家就举家搬去北京。” 陈堪比出一个ok的手势,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原本还在担心,朱月澜会眷恋京师的繁华,舍不得侯府在南京的基业。 但现在既然朱月澜对去北京也没有什么意见,陈堪也就没话说了。 他没话说,朱月澜却是一肚子疑问:“可是夫君,咱家在京师待得好好的,为何又要举家搬去北京?” 陈堪吃下一小口菜,解释道:“为夫猜测,等到朱瞻基从皇宫脱身,你二哥也该班师回朝了,以你二哥的性子,届时储君之位必然会再起争端。 咱家没必要卷入争储的漩涡里面,也不敢卷入争储的漩涡里面,毕竟你夫君我可是早就放出话去,咱家绝对不会旗帜鲜明的支持每一位皇子。 但咱们要是继续留在京师,以你二哥的性子,肯定三天两头上门找为夫闹,所以咱们索性搬去北京,远离朝堂纷争。” 朱月澜没想到搬去北京的背后竟然还藏着这么多原因,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她有些不自信的问道:“父皇会同意咱们去北京吗?” 陈堪笑道:“放心吧,陛下会同意的,为夫早就和陛下通过气了,营建北京之事还需要一位重臣坐镇,目前还没有合适的对象,咱家搬去北京,也算是为君父分忧了。” “好吧。” 朱月澜收起脸上的迟疑之色,开始为一大一小两人布菜。 至于花时的意见,夫妻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去问。 在这个年代,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三种关系分别是父子,夫妻,师徒。 陈堪是花时的老师,而老师还有另外一个称呼:“师父” 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花时未及冠之前,陈堪有权利替他做出任何决定。 第三百一十八章 陈家的学问 南郊祭天,昭告天下,京师的百姓来了大半。 毕竟是立储这么大的事情,虽然和寻常百姓没有什么关系,但并不妨碍他们来凑这个热闹。 陈堪也带着花时站在人群之中围观。 今日,即便是身为大明皇帝陛下的朱棣也没法掩盖朱高炽的荣光。 织造局临时赶工做出来的明黄色五爪金龙袍,穿在朱高炽身上,将祭台下方所有百姓的目光全部吸引过去。 这下所有百姓都知道了大明的太子殿下长什么样子。 朱瞻基跟在朱高炽身后,一身大红色郡王袍服,将他的身份与世人彻底隔绝开来。 太子殿下与皇长孙同时登台,这个消息将会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传遍大明。 而这一幕,也终将定格在前来观礼的百姓内心深处。 陈堪在台上看见了朱棣,看见了徐皇后,也看见了朱高燧,看见了许许多多熟悉的面孔。 众人神色各异,与百姓满脸期待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比。 唱礼的礼赞官是礼部尚书宋礼。 朱高炽带着朱瞻基登台,陈堪便准备拉着花时的袖子离开人群。 祭台上的朱瞻基忽然回头,朝陈堪和花时做了个鬼脸。 二人一愣,随后脸上露出同款微笑。 花时也朝他做了个鬼脸。 瞥见祭台之上的宋礼脸色越来越黑,陈堪拉着花时就溜之大吉。 朱棣要册封他的太子,陈堪也要教他的徒弟。 想要在一个月内让只有五岁的花时熟读《孝经》与论语,不管对于陈堪还是花时来说,都是一件非常具有挑战性的事情。 二人必须争分夺秒。 至于观礼,朱高煦的太子之位经过今天这么一遭后,基本上就是铁打的。 除非他自己脑子秀逗,在朱棣活着的时候想上位。 不然的话,就算是朱高煦现在回到京师,也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 毕竟谁家太子登台还带儿子? 如果陈堪猜得不错,这背后肯定是朱棣在推波助澜,趁着这个机会将朱瞻基推到台前,为册立皇太孙一事做准备。 二人回到侯府,陈堪便带着花时进了书房。 第315节 侯府的书房里书不算多,但书架上的每一本书,都是从未在世间面世过的学问。 这些学问,都是陈堪凭借后世的记忆一本一本写下来的。 来到大明两年多的时间,陈堪一次写一点一次写一点,写到现在,也就堪堪将后世小学的内容整理出来。 而这些知识,用来教导花时正好。 陈堪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手稿,神色肃穆的交到了花时手里。 “老师,这是什么?” 花时翻开书本,看见书籍上各种小蝌蚪一样的符文,眼里满是疑惑之色。 陈堪揉揉他的头:“这就是咱家独有的学问,你手上这本叫做字典,那些看着像是符号一样的东西叫做拼音。” 听见是独家学问,花时小小的脸上顿时满是肃穆之色。 手中捧着的字典在此刻似乎重逾千斤。 看出他的紧张,陈堪笑道:“放轻松,咱家的学问讲究的是寓教于乐,不同于传统的四书五经微言大义,是可以边玩边学的。” “边玩边学?” 花时自语一句,眼中瞬间爆发出浓烈的好奇之色。 他虽然才五岁,但他也知道,做学问讲究的就是一个寒窗苦读头悬梁锥刺股。 这世上还有边玩边学的学问? 他问道:“真的吗?” 陈堪颔首:“当然是真的。” 肯定了一句,陈堪笑道:“在为师看来,不管这世界上的哪一种学问,归根结底都是为人服务的,所以咱家的学问从来不死读书,而是讲究一个学以致用。” 见自己的话成功勾起了花时的好奇心,陈堪继续说道:“为师想过了,你现在底子薄,识字不多,如果现在教你认字,想在一个月之内赶上你大师兄的进度,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这话带着否定的意味,所以花时的小脸瞬间黯然下来:“是学生没用,给老师添麻烦了。” 陈堪莞尔一笑:“没关系,常规手段不行,为师给你开挂。” “开挂?” “不错,开挂。” 陈堪重重的点头,伸手翻开字典上的第一页解释道:“这是为师独创,用以辅助小儿识字的字母,一共二十六个,学会这些字母,识字便不再是一件难事,这就是为师要给你开的挂。” “接下来,你只需要跟着为师的思路走即可。” 花时本身就是极聪明的小孩,在陈堪的引导下,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书房里,很快就传出陈堪的教导花时的读书声。 在后院忙碌的下人们听见书房里传出的声音,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 原本正打算出门的朱月澜,在听见书房里传出的读书声后,蹑手蹑脚的走到书房门口。 听了一段时间,发现她竟然听不懂,便小声吩咐下人唤来管家云程,让他守在书房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不管在哪个时代,知识都是珍贵的,尤其是一些独家的学问,更是只在家族之中代代相传。 朱月澜很确定陈堪教花时的学问她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她身为公主都不知道的学问,那就是独家学问了。 她身为侯府的主母,有责任,也有义务不让自家的学问外传出去。 陈堪和花时自回到家后便一直待到了下午时分。 直到朱月澜叫吃饭的声音传进屋子,两人才重新出现在侯府的下人面前。 花时的小脸之上满是难以掩盖的激动之色,他从来没想过,原来认字可以这么简单。 想想他在家时母亲给他请过来的夫子,一本识字所用的切韵还被他当成宝贝,花时就忍不住想笑。 陈堪走在后面,看着心情明显愉悦许多的花时,眼里噙着笑意。 他对这个学生可谓是太满意了,花时对待学问的认真程度,让陈堪都忍不住有些咋舌。 换成后世五岁的小屁孩,学一个下午的汉语拼音只怕早就不耐烦了。 而花时不但在一个下午之内将二十六个字母完全背了下来,更是已经能够熟练的将二十六个字母进行组合。 学习进度之快,完全出乎陈堪的预料。 陈堪原本还给他留出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来学会二十六个字母以及组合的声母和韵母,现在看来,最多只需要三天,花时就能够自己翻阅字典查询生僻字了。 直到上了饭桌,花时都还没有从学习的状态之中回过神来,嘴里还在小声的背诵每一个字母的读音。 陈堪给他夹了一个大鸡腿:“今天用脑过度,吃个鸡腿补一补。” “谢谢老师!” 花时很有礼貌地向陈堪道谢,随后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 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陈堪便再没有踏出过府门一步。 而大明册封太子的消息,经过一个月的沉淀,不仅没有沉寂下去,反而随着有心人的推波助澜,在整个大明引起了轩然大波。 储君立,国本固。 得到这个消息的绝大多数百姓都是开心的,大明的继承人确定下来,意味着大明又少了一些动荡的隐患。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比安稳两个字更重要的了。 而花时也不负陈堪众望,在跟随陈堪系统的学习了一个月之后,不仅能够依靠字典读出每一篇文章,更是认全了阿拉伯数字,已经将九九歌背熟悉,现在,一百以内的加减乘除法已经难不住他了。” 今日是陈堪考较花时的日子。 系统的学习了一个月时间,究竟学了些什么东西,靠嘴说是完全没用的。 于是陈堪花费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为花时出了一张试卷,准备让他感受一下考试的恶意。 然后,便将花时关在了书房里。 嘱咐他不允许翻阅任何资料后,便来到了前堂。 侯府的前堂,许远、郑松、石稳、姚弛,张永。陈堪麾下的五大金刚赫然在列。 这一个月,陈堪不问世事,一心埋头教导学生。 京师同样发生了许多事情。 大多数事情和陈堪没有关系,但也有一些事情和陈堪有所牵连。 而能让陈堪麾下五大心腹齐聚一堂事情,唯有白莲教的消息。 陈堪去城外给海军学院选址之时,便怀疑东河镇的居民无端失踪和白莲教有关。 虽然后来东河镇的居民又自己回来了,但陈堪的怀疑并未打消。 经过五城兵马司一个多月的打探,终于到了揭开谜底的时候。 “见过侯爷。” 五人起身行礼,陈堪来到主位坐下,罢罢手道:“免礼。” 待五人坐回原位,陈堪看向许远问道:“有消息了?” 许远道:“回大人,属下已经查明,东河镇的百姓在一个月前确实曾集体前往老鸦观诵经祈福,是一个叫韩德禄的东河镇村民主导的,而这个韩德禄,是城北码头车马行的掌柜,也是白莲教的十柱菩萨。” 陈堪摩挲着下巴:“这个韩德禄的目的是什么?” 许远摇摇头:“韩德禄此举有何目的,目前还未曾查探清楚,据东河镇的居民交代,韩德禄早年是做车船发家,娶有一妻,育有一子,妻死后便带着其子韩鹿在城北开了一家车马行,韩鹿,正是当日在城外被侯爷击毙的东佛子韩鹿。” 陈堪慵懒的靠在椅子上,问道:“韩德禄人呢?” 许远拱手道:“已经被咱们的人控制起来。” “很好。” 陈堪夸赞了一声,慢腾腾地站起身来:“走吧,去会一会这个韩德禄。” 城北车马行是白莲教据点的事情,陈堪不奇怪。 因为那个据点本身就是朱高燧故意留下来,用作引出白莲教那位真佛的诱饵。 东河镇一战,白莲教损失惨重,就连声名显赫的白莲圣母都死在了东河镇。 唯一的女儿死了,那位真佛不可能不来复仇。 这些暗线,就是一个个雷,一旦他敢动用在京师留下的暗线,就会被五城兵马司盯上。 至于能不能顺藤摸瓜摸到那位真佛身上,就得看五城兵马司这两年在民间的渗透力度如何了。 陈堪回到后院交代了花时一声,告知他写完试卷就可以出去玩,便和五人一起来到了南城兵马司诏狱。 经过两年的发展,五城兵马司的规模一扩再扩,诏狱也是鸟枪换炮,正在朝着锦衣卫的诏狱靠近。 无视诏狱里此起彼伏的喊冤声,陈堪一伙六人径直朝着诏狱最深处走去。 韩德禄身为白莲教的十柱菩萨,绝对算得上是白莲教仅存的高层之一,他当得起这个待遇。 许远从守卫诏狱的校尉身上取来钥匙,打开了天字号牢房的其中一间。 韩德禄,陈堪并不是第一次见他了,以往他每次出城,都会将侯府的马车寄存在码头车马行。 身在诏狱之中,韩德禄并没有受到什么非人的待遇,除了手上和脚上带着镣铐被摸出鲜血以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 见陈堪进门,还知道朝陈堪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陈堪走到韩德禄面前,拱手道:“韩掌柜,久违了。” 韩德禄手上带着镣铐,自然没办法回礼,只好微微躬身道:“见过靖海侯。” 开局还算愉快,韩德禄没有歇斯底里,陈堪也没有盛气凌人,双方就像是许久未见的朋友,见面了互相打个招呼。 狱卒为陈堪六人搬来凳子,韩德禄见没有自己的份,干脆一屁股蹲在地上。 陈堪大马金刀的坐在凳子上,沉吟片刻后,淡淡的说道:“韩掌柜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本侯今日所来是为了什么,还请韩掌柜如实交代,免得受皮肉之苦。” 韩德禄蹲坐在陈堪对面,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 他就这么听着陈堪不咸不淡的威胁,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第316节 见韩德禄不为所动,陈堪呼出一口长气,问道:“韩掌柜是韩山童后人?” 韩德禄一愣,随后笑问道:“何以见得?” 陈堪面无表情的说道:“据本侯所知,韩掌柜祖籍是赵州栾城县人,先帝参加红巾起义时,颖州起义军的统领便是韩山童,韩山童的祖籍亦是赵州,事情太过于巧合,是以本侯有此一问。” 第三百一十九章 明王后人 韩德禄沉默了一下,随后笑道:“侯爷口中的颖州起义军领袖韩山童,正是家祖父。” 陈堪一愣,他只是猜测韩德禄可能与韩山童有些关系,说不定是同族之人。 倒是没想到韩德禄竟然是韩山童的后人。 片刻后,陈堪起身,郑重的拱手一礼道:“不知是明王后人当面,陈元生失礼了。” 行完礼,他转头看向门外的校尉吩咐道:“来人,为韩掌柜搬一张凳子过来。” 韩德禄见陈堪竟向他行如此大礼,脸上忍不住稍稍惊讶了一下,但也只是惊讶了一下,对于陈堪的大礼却是堂而皇之的接受了。 很快,校尉便为韩德禄搬过来一张凳子,并为他解开了手上的镣铐。 韩德禄坐上胡凳,看着陈堪笑问道:“侯爷因何前倨而后恭耶?” 陈堪道:“明王韩山童,率先拉开我大明反元第一战,为我汉人成功将蒙元赶出中原树立了良好的榜样,本侯虽说与白莲教立场不同,但明王之后人依旧值得本侯尊重。” 陈堪尊重的不是眼前的韩德禄,而是那位昙花一现的大明王韩山童。 韩山童,出身白莲教世家,祖父为白莲教主,因宣传教义被谪徙永年白鹿庄。 韩山童继承祖父遗志,依旧在白鹿庄进行传教,后又几经流转到颍州,在颍州结识了当地的大地主刘福通。 二人不堪蒙元腐朽的官府压榨,遂成立红巾军,于颍州发起起义。 众所周知,太祖爷朱元璋便是靠红巾军发家的,所以真要说起来,那位明王还是老朱家的老主子。 后来义军席卷天下,蒙元余孽仓惶逃窜草原,韩山童的儿子小明王韩林儿,在来京师登基的时候落水身亡。 确定韩山童已经绝后,朱元璋才在南京举行了登基大典。 这些旧事,陈堪知道得很清楚。 所以即便韩山童是白莲教教主,依旧不影响陈堪对他的尊敬。 韩德禄沉默了一下,忽然笑道:“朱元璋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不曾想你这位少年侯爷反倒还记得我祖父的功绩。” 这话没法接,涉及到太祖爷,接了就是大不敬,所以陈堪选择沉默。 “呵呵!” 韩德禄见陈堪不搭话,不由得轻笑一声:“怎么,靖海侯有胆子来审问我,没胆子掀开那些尘封的旧事?” 陈堪摇摇头:“韩掌柜说笑了,明王一脉与皇家的恩怨本侯管不着,本侯今天来,只是想问问,那位真佛现在在哪里,他不死,本侯寝食难安啊。” 韩德禄咂摸了一下嘴,随后摇摇头:“如你所见,我韩家如今已经被排挤出白莲教的核心,真佛在哪,我也不清楚。” 陈堪不怀疑韩德禄这话的真实性,毕竟堂堂韩山童后人,还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欺骗他。 韩山童的名声,在大明还是很能打的。 所以陈堪决定不再问这些无意义的问题。 思索片刻,陈堪问道:“真佛是谁?” 韩德禄皱了皱眉:“真佛的真实身份我不清楚,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真佛绝不姓唐,白莲圣母和现在的真佛,都极有可能是真佛推上台前的障眼法,至于更多的,正如我方才所说,韩家已经被排挤出了白莲教核心。所以我不知道。” 听完韩德禄的话,陈堪若有所思道:“不是姓唐,那就是姓刘咯?” 韩德禄沉默了一下,摇摇头:“我不知道,但...不排除这个可能。” 在心中暗自猜测了一番,陈堪继续问道:“真佛让你将东河镇的百姓带去老鸦观有什么目的?” “不清楚,但很有可能是在为了杀你做准备,具体怎么杀,我就不知道了。” 韩德禄基本上做到了有问必答,可惜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可能知道太多的事情。 来之前,陈堪从未想过韩德禄会如此配合,他甚至都做好了让许远上大刑的准备。 当然,陈堪绝不会相信韩山童的后人会是一个软蛋。 而他之所以愿意配合自己,很可能是自己猜出那身份时对韩山童那份尊敬起了作用。 该问的问题问完,陈堪和韩德禄同时陷入了沉默。 半晌之后,陈堪淡然道:“韩掌柜,本侯原本是想留你一个全尸的,但你也知道,你的身份现在很可能已经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所以留全尸是不可能了,你可有未完成的遗愿,若是在本侯能力范围之内,本侯可以竭尽所能为你完成。” 韩德禄洒脱一笑:“全尸不全尸的,我也不在乎,至于遗愿,我儿子都死在了你的手里,我还能有什么遗愿。” 陈堪蹙眉道:“本侯事前并不知你儿子的身份。” “我知道,我知道!” 韩德禄罢罢手道:“生死仇敌,用什么手段都是应该的,当初若非我的野心作祟,想让韩家重新进入白莲教的权力核心,他也不会死在你手上。 因是我自己种下的,那么不论结出什么样的果,我都能接受。这世上没有他杀你你不能杀他的道理。” 此刻的韩德禄,像是一个看透世俗的智者,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看得很淡然。 陈堪道:“无论如何,大明王的遗泽我陈堪要念,韩掌柜不妨再想想。” “不想了,徒费精力,你若是真的有心,便早日将真佛送下地狱来陪我,现在百姓的日子过得不错,那白莲教的使命也就到头了,什么改朝换代不过是野心家的欲望使然,白莲教就此消失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陈堪点点头,朝韩德禄拱手道:“本侯承诺,不会让你等太久。” 说完,陈堪转身走出诏狱,至于朱棣会怎么对待韩德禄,那不是陈堪能插手的事情。 诏狱外的阳光格外刺眼,一阵热风袭来,让陈堪忍不住眯起眼睛。 不知不觉,又是初夏。 陈堪抬起头与太阳对视,炽烈的阳光让他眼睛一阵酸痛,片刻之后,眼角便控制不住的流出泪水。 收回目光,陈堪喃喃自语道:“可惜了。” 许远问道:“侯爷,什么可惜了?” 陈堪摇摇头没有说话,他说的可惜,指的自然是那位大明王。 可惜他没有生在五百年后,不然至少也是和孙先生齐名的伟人 可惜他遇到了小心眼的老朱。 陈堪慢悠悠的走到南城兵马司门口,回首对许远吩咐道:“若是陛下遣人来提审韩德禄,他死后,便派人将他的骨灰撒进大江里吧。” 许远点头应下,请示道:“侯爷,老鸦观那边,是否需要......” 许远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满脸狠辣之色,像极了爽文小说里的炮灰反派。 陈堪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跟你说了多少遍,在白莲教面前,咱们才是正义的一方,麻烦你收敛一下你的表情好吗?” “哦!” 许远赶忙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侯爷,这样可以吗?” “可以,若是你能再多读点书更好。” “为什么?” “一身浩然正气的样子,活得久。” 许远有些茫然,他不明白为何一身浩然正气的人为何能活得久。 那些被陛下砍头的清流文官,每一个都是满身的浩然正气,也没见他们活得久啊。 陈堪深呼吸一口气,吩咐道:“既然老鸦观有问题,那就除掉吧,另外,随时派人盯着点东河镇的百姓,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必留手。” “属下遵命。” 五人齐声领命,再看陈堪,已经钻进马车走远。 在五城兵马司待了一个时辰,陈堪回到家中时,花时也恰好走出书房。 四目相对,陈堪笑道:“试卷做完了?” 花时很有礼貌的朝陈堪行了一礼:“回老师,都已经做完了。” “干得不错。” 夸奖了花时一句,陈堪走进书房里,果然看见他给花时出的试卷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书桌上。 陈堪检查了一下书架,书架依旧和他出门时一模一样。 这说明花时没有作弊。 他便来到书桌前拿起试卷批阅起来。 陈堪一共给花时出了一百道题,其中题目最难的不会超过小学二年级的水平。 题海战术,是每一个接受过应试教育的学子永远都迈不过去的大山。 并且陈堪为了追求方便,还将所有的题目凑到了一起,算学题,文史题,包括汉语拼音,所有的题都被陈堪打乱。 也因此花时在做题的时候精力一定是分散的。 所以陈堪对他的要求不高,及格就好。 但半个时辰之后,看着试卷上用红笔勾勒出来九十分,陈堪意识到他还是低估了花时的聪慧程度。 花时推门进来,见陈堪看着试卷上的题发呆,有些扭捏道:“老师,算学实在太难了,学生的手指头不够用,所以,所以没能考满分,给您丢人了。” 陈堪忍不住脸皮一抽,夸奖的话堵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片刻后,陈堪站起身来揉揉花时的小脑袋,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无妨,九十分也不错,下次加油,为师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到尽善尽美,来,现在让为师来告诉你你的不足之处。” 第三百二十章 说大话的黎季犛 陈堪在给花时讲解他做错的题目,大多是数学题。 老实说,花时这孩子在学习上的态度让两世为人的陈堪都有些汗颜。 第317节 很多题目,陈堪只需要讲一遍,他就能融会贯通。 这还不是最牛逼的,最牛逼的是陈堪发现花时还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这样这样的能力是陈堪两世为人都可望而不可即的。 花时错的题不多,只有几道乘除法的题目。 所以很快陈堪便将他题中的错处挑了出来。 “今日的功课就是检验一下这个月所学的知识,虽然你的成绩合格了,但学问之事向来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温故才能知新,你需时刻谨记。” “是,老师,学生知道了。” 告诫了花时一句,陈堪便带着他出了书房。 云程像个门神一样站在门口,看每一个路过书房门口的下人都像是在看贼偷一样。 这样的工作,他已经进行了一月有余。 云程依旧是恭恭敬敬的行礼:“见过舅父大人。” 陈堪揉揉眉心,无奈道:“云程,你真不用每日守在书房外面,咱家的学问虽然新颖,但也还没到这种程度,谁想听只管听就是。” 云程摇摇头,大义凌然的说道:“公主殿下说了,咱家的学问都是侯爷您的独家学问,学好了能治国安邦的,如此珍贵的学问怎能轻易授予奴隶人,侯爷此话莫要再提。” 陈堪有些狐疑,虽然云程的话说得很好听。 但他怀疑,主要还是因为在书房里上课的花时是他外甥,所以他才这么尽职尽责。 不过怀疑的话陈堪不能说出口,云程也是家中老人了,说出去伤了他的心不太好。 “行吧,那你继续守着。” 陈堪撇撇嘴,牵着花时的手便打算去前院。 但云程似乎开窍了,忽然跟上了陈堪。 陈堪斜眼道:“有事?” 云程点头:“侯爷,太子殿下让人送来了拜帖,明日太子殿下会亲自带着皇长孙殿下来府中行拜师礼,咱家应该用什么规格接待?” 不怪云程非要问陈堪这个问题,现在几乎所有的大明官员都没有接待太子殿下的经验。 毕竟,新鲜出炉的太子殿下上位也就一个月而已,还不曾出宫拜访过哪位大臣。 思索片刻,陈堪随口说道:“既然是来行拜师礼,那就当通家之好接待吧,不必大费周折。” “通家之好?” “行,老奴这就去安排。” 朱高炽带着朱瞻基上门拜师之事本就在陈堪的预料之中,早在徐皇后将朱瞻基丢到侯府不闻不问开始,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再说陈堪现在也算是薄有才名,一首竹石不知道被多少文人墨客撰写下来挂进书房,以此日夜惊醒自己。 两首小词《念奴娇》《中秋月》更是被秦淮河上的青楼楚馆广为传唱,隐隐有为陈堪奠定风月班头之势。 有了这一诗二词打底,再加上陈堪献上的各项政令都已经一一得到了良好的结果,外面想要拜陈堪为师的学子不知凡几。 所以朱瞻基拜在陈堪名下,也不算辱没他皇长孙的身份。 陈堪出了门,刚打算带着花时去秦淮河边玩耍一下,玩玩水去去暑气,一名骑士忽然朝着陈堪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侯爷,有西平侯的信。” 那骑士正是陈堪在数月前派往西南给沐晟传递安南消息的亲卫。 刚刚跳下战马,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封皱巴巴的信件。 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可以看得出来是赶了很远的路。 陈堪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先回府中洗个澡,去找云程支十贯钱,本侯给你放三天假,好好的放松一下。” 骑士咧嘴一笑:“谢侯爷赏赐。” 陈堪接过他手中的信件,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笑骂道:“滚吧。” “侯爷,您的预料成真了?” 方胥凑过来,一双不安分的手就想朝陈堪手上的信件伸过去。 陈堪一巴掌打在他手背上,没好气的骂道:“着什么急,你识字吗?” 方胥眨巴一下眼睛:“属下虽然认字不多,但读一封信件还是没问题的吧。” “滚粗!” 陈堪骂了他一句,撕开信封上的漆蜡,打开信纸看了起来。 不出陈堪所料,黎季犛果然派出安南精锐截杀陈天平,并且一次性派出了三万大军。 若非沐晟得到陈堪的提醒,早早的派出斥候探查清楚了黎季犛麾下大军埋伏的地点,大明派出去护送陈天平返回安南的五千精锐只怕就危险了。 但现在大明的精锐因为提前得知了黎季犛的阴谋,为首的参将做足了准备。 所以大明的五千精锐不仅没有像历史上那样全军覆没,反而利用消息的不对称打了黎季犛一个措手不及。 在以少敌多,以付出不到千人伤亡的情况战损,将黎季犛麾下的三万大军打残,还成功的掩护陈天平退回了云南境内。 黎季犛想打大明一个措手不及的打算落空,恼羞成怒之下,召集大军十万,连同后勤民夫在内,号称三十万大军陈兵云南边境。 对大明喊话,要求沐晟遣送陈天平回国,否则他必将倾举国之兵来讨。 对于黎季犛的大话,沐晟只是送了他几炮,聊作回应。 看完沐晟的信件,陈堪的第一反应是去皇宫。 但还没等他做出决定,就见一道红翎急报径直越过陈堪的队伍,直奔皇宫方向而去。 沐晟的信使到了,陈堪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他伸手招来方胥,吩咐道:“派个人去历城侯府,告诉他,求死的机会到了。” 然后,陈堪还是决定继续去游水。 这会儿临近下午,太阳已经没有那么毒辣,但空气之中湿漉漉的让人很不舒服,正是游水的好时机。 一群人出了城,找到了一处水流平缓的河面。 陈堪记得他第一次遭遇白莲教刺杀,第二次遇见大眼睛萌妹就是在这里。 于是陈堪大手一挥:“就这里!” 几个呼吸的时间,陈堪的亲卫便在这里隔绝出来一块闲人免进的空白区域。 陈堪三两下脱掉身上的长袍,片刻后就变成了一位只穿着一件四角裤的玉树临风的绝世美男子。 四角裤是真丝制成,以牛皮作为腰带,弹性和防水性能都是一绝。 被这么多人围着,一开始花时还有点害羞,但当他看见陈堪身为帝国侯爵都这么不讲脸面,心中顿时生出无限勇气。 他脱下衣袍,下身穿的是一条和陈堪一模一样的四角裤。 自从来到侯府以后,他的身上就多出了许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四角内裤就是其中一种。 陈堪做完热身运动,找了一个水稍微深点的地方,起跳,落水。 “扑通~” 溅起一米高的水花,零分! 在水中畅游了足足一分钟,陈堪才从水面冒头。 江南人从小便和水打交道,陈堪前世今生都是地地道道的南人,游泳这种事情,小意思。 花时也差不多,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只,但在水中灵活得宛如一尾游鱼。 这是刻在基因里的东西,不奇怪。 师徒二人可着劲儿的在水里撒欢。 一众亲卫布置好防御工事,留下一半的人值守,另一半也脱掉了身上的飞鱼服。 “扑通~扑通~扑通~” 一时间秦淮河里像是在下饺子似的,不断的冒起水花。 陈堪和花时在上游,亲卫们在下游,清澈的秦淮河水冰冰凉凉,在水中泡上十分钟,所有人顿时暑意全消。 花时毕竟年纪还小,体力还远远比不上一群早已经长成的大汉,所以在游了一炷香的时间后就上岸,将湿漉漉的头发随手用一根丝线绑成一条,躺在躺椅上,一手抓着一颗金杏吃得汁水四溢。 陈堪凫了一会儿水,感觉到空气中的热气没那么强烈后,也上了岸来到花时旁边的摇椅上躺下。 随手抓过一颗早桃咬了一口,又“呸”的一声吐出去老远。 “不好吃。” 陈堪给出了客观的评价,又抓过来一颗金杏咬了一口。 一股带着蜂蜜清香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陈堪三两下将一颗金杏啃完,又将杏核吐出去老远。 随后口中冒出两个字:“好吃。” 见小木桌上还有寒瓜,陈堪抓起一块咬一口,随后皱着眉头丢到一边,评价道:“不好吃。” 寒瓜就是西瓜,大明的西瓜和后世陈堪见过的那些西瓜已经很相似了。 就是个头小了点。 但味道真的是一言难尽。 全是籽不说,根本没什么甜味,只有一股淡淡的瓜腥味。 就这,在大明还被誉为是贵族水果。 不仅卖得贵,还要种在最好的良田里,用最好的农家肥,还要日夜不休的照顾。 等等! 陈堪忽然想起来,最适合西瓜生长的地方似乎不是良田,而是干燥且日照时间长的旱塬上。 “又是一条发财的路子......” 自语了一句,陈堪只觉得手中满是黑色瓜子的寒瓜突然精贵起来。 大明对于寒瓜的需求几乎没有止境,尤其是皇宫里,每天往后宫拉西瓜的马车络绎不绝。 第318节 如果自己把西瓜种得又甜又好吃,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又能从朱棣身上,哦不,朱棣后宫的嫔妃身上捞钱? 第三百二十一章 心虚的朱棣 当然,主要不是为了赚钱,陈堪只是单纯的想念又甜籽又少还汁水四溢的西瓜而已。 收集了一些已经成熟的西瓜籽。 陈堪取过两颗金杏,一口一颗。 吃完,瞥见日头偏西,陈堪再度朝河水一跃而下。 能留在江南戏水的日子不多了,需要珍惜。 花时的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也跳进水中,游到河对岸又又回来,打了一个来回,便将上半身浮在水面上,开始戏水。 陈堪突然玩心大起,猛地一下插进水里,趁着花时还在玩水的间隙,一把拖住他的脚踝就往水里拉。 花时受到惊吓发出一声惨叫,沉到水中发现是陈堪以后,又放松下来,整个人憋着气,没一会儿就浮到了水面上。 陈堪在他身边窜出身子,一把抹掉脸上的水滴,将马尾甩到身后,随后便迎上了花时那双幽怨的大眼睛。 陈堪笑道:“小家伙,你知道人为什么会浮在水面上吗?” 花时懵懵的问道:“为什么?” 陈堪在水面上躺平,整个人随着波浪起伏,开始为花时讲课。 “那是因为水中有一种叫做浮力的东西,当然空气里面也有,船可以浮在水面上,热气球可以升空,都跟浮力脱不了关系,当然,还有咱们人体的密度比水小,这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花时一开始还有些懵逼,但随着陈堪清朗的声音缓缓响起,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可惜的是,今天的学问似乎无论他怎么听都无法理解。 陈堪的余光瞥见花时小脸之上的疑惑之色,淡淡的开口道:“这也是咱家的一门学问,叫做格物,不过为师更喜欢称呼这门学问为物理,你现在根基还浅,听个大概就可以,等你算学一门学到精深之处,为师再教你这门学问。” 花时学着陈堪的样子,双手枕在脑后,让身体随着浪花摇摆起伏。 听完陈堪的解释,花时问道:“老师,什么叫做物理呢?” 陈堪道:“即能够还原世间万事万物运行原理的学问。” “这么厉害吗?” “就是这么厉害,学会这门学问,飞天遁地,上山下海无所不能。” 陈堪一个牛逼吹出去,花时的小脸之上顿时露出憧憬之色。 片刻后,他问道:“老师,咱们是不是该回家吃饭了?” “是!” 得到陈堪肯定的回答,两人一同游上岸。 接过亲卫递过来的毛巾,穿好衣服,一群人便带着湿漉漉的长发往家里赶。 陈堪和花时回到后院,常宁看见两人湿漉漉的头发,不由得皱起眉头:“家里又不是没有游水的地方,干嘛一定要跑到城外,万一出事怎么办?” 常宁的语气略带责备,又有一丝关心。 嘴上唠叨着,但还是从下人手上取过毛巾为陈堪擦拭着头发上的水迹。 活被抢了,原本打算动手给陈堪擦头发的侍女只好调转方向,将矛头对准了花时。 两个侍女相互抢着毛巾嘻嘻哈哈的为花时擦头,片刻之后,花时柔顺的长发就在两个小侍女的摆弄下变成了鸡窝头。 “玩一天,该玩累了吧?” 常宁像是在报复陈堪出去玩不带她一样,手上用出十二分的力气,扯得陈堪一阵头皮发麻。 陈堪表情不变,淡淡的应道:“累了,肯定累了,还有,饿了。” 常宁将陈堪头发梳成马尾,没好气道:“这么大人了还学小孩子去玩水,饿不死你。” “嘿嘿嘿......” 陈堪笑得像是小狗一样,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这不是天气热嘛,咱们马上要去北京了,以后就是想游水也没这个机会了。” 提到要去北京,常宁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一点。 “行了,吃饭去吧。” 来到饭堂,陈堪和花时顿时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常宁拧着眉头,她记得花时以前吃饭的样子很优雅的,怎么现在也变成了这个样子? ...... 翌日,陈堪原本想着睡个懒觉,却不妨朱棣不知道发什么疯,竟然大半夜的让他去上朝。 四更天,陈堪半死不活的从床上爬起来,连带着看向常宁的目光都有些幽怨。 常宁一边为陈堪准备上朝的袍服,一边唠叨着:“夫君,快起了。父皇派出来的内侍还在外面等你呢。” 陈堪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两滴液体:“啊~,今天要上朝,为何昨天不派人来通知我?” 这样临时要求上朝的情况陈堪还是第一次遇到,以往朱棣需要勋贵们上朝时,往往都会提前一天通知。 毕竟绝大多数勋贵都没有上朝的习惯。 谁让勋贵们手里现在没什么权力呢。 就连那几位大都督都已经开始接受现实摆烂当咸鱼了,还能指望陈堪有多积极? 磨了半天,陈堪终于不情不愿的钻进了马车。 刚出府门。 陈堪正打算眯着眼睛小憩一会儿,晃晃悠悠的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身体下意识的前倾,困意也瞬间不翼而飞。 “怎么回事。” 陈堪掀开帘子,不满的瞪着驾车的方胥。 方胥指了指前方:“侯府,成国公的车驾在前面。” “成国公?” 陈堪顺着方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由得自语道:“连朱能都来上朝了,难道朱棣打算今天就发兵?” 除了朱棣登基那一日,这还是陈堪第一次看见朱能上朝。 永乐朝一共封了三位国公,除了追封的泾国公陈亨以外,剩下的两位便是成国公朱能,淇国公丘福。 但两人汲取了洪武朝勋贵武将的教训,在辅佐朱棣登基之后便一直闭门不出,就连兵权也在朱棣登基之后就尽数上缴,不愿留下任何把柄,生怕哪天朱棣一个不高兴就把他们杀了祭天。 但现在朱能露面,那陈堪能想到的解释唯有一个,那就是朱棣决定南征,并且,很可能在今日的朝会上就宣布南征主帅的人选。 陈堪合上帘子,不由得蹙眉道:“这也太快了吧?” “什么太快了?” 方胥的声音传到陈堪的耳朵里,但陈堪并未多说。 西南的军报昨日才送到中枢,今日朱棣就敲定了主将的人选,确实太快了一些。 历史上,朱棣决定南征安南是永乐四年的事情,而现在才永乐二年。 看来,历史确实因为自己的到来发生了一些不可预知的变化。 思索片刻后,陈堪吩咐道:“跟在成国公的马车后面。” 正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朱能,下意识的感觉到自己的身后多了一条尾巴。 他掀开马车后面的帘子,看见是靖海侯的马车后,便不再理会。 马车走得很慢,毕竟能够上朝的人物,哪家麾下没有一群狗腿子。 京师的道路就这么宽,几百家的家丁下人轿夫挤在一起,速度自然不可能快得起来。 今日陈堪起得又晚了些,只好默默的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吃灰。 不过来晚有来晚的好处,不用在宫门面前等待,洪武门已经大开。 陈堪跳下马车,默默的走进勋贵的队伍里。 进了奉天大殿后,陈堪便靠在柱子上准备补觉。 但奇怪的是,今日没有小太监跳出来说那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朱棣面无表情的坐在龙椅上,直接开口问道:“诸卿,安南伪王黎季犛陈兵二十万于云南边境,欺我大明太甚,朕决意出兵荡平安南,可有哪位爱卿主动请缨领军出征?” 见朱棣直接跳过了所有环节,文官们不由得满脸惊愕。 这样的事情,难道不应该先讨论一下能否用外交手段解决,是否有出兵的必要,顺便问问群臣的意见,最后才是这个环节吗? 而准备打瞌睡的陈堪也是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他的表情古怪的看着一群懵逼的文臣,心中忽然冒出来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昨天朱棣没有召集群臣议事? 不然这些文官怎么会是这副表情? 尤其是茹瑺这位兵部尚书和蹇义这位户部尚书,更是像吃了屎一样,脸色阴沉得厉害。 出兵南征这么大的事情,陛下竟然事先不跟他们商量一下,多少有点不尊重他们了。 但朱棣既然已经在朝会上将这个事情捅了个通透,那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吞下这枚苦果。 大殿之中的气氛很安静,全然没有往日群臣争相奏事的热闹场景。 不只是文臣,就连一群勋贵武将也被朱棣这突如其来的决定打了个措手不及。 尤其是久不上朝的朱能和丘福二人。 虽然昨夜朱棣召集他们议事,但也只是问了一下他们各自对于安南黎季犛陈兵云南边境之事的看法,可没说今日就要决定主将的人选啊。 半晌之后,陈堪倒是看出来了一点东西。 朱棣没有安全感了,他心虚,所以他急需一场大胜来稳固他的地位。 第319节 他登基不过两年,但这两年大明国内并不平稳,那些藏在暗处的建文余党躲在暗处时不时的给他下绊子,再加上他上位之后便将所有叔伯兄弟子侄的权利尽数收缴。 民间已经有传言他是一个刻薄寡恩的君主。 现在更是一个小小的安南都敢忤逆他的命令,须知太祖爷在位时,一声令下,四方诸国莫敢不从。 黎季犛的挑衅,狠狠的刺激到了朱棣那颗敏感的自尊心。 所以他才会直接跳过所有流程,希望能携征战安南的大胜之危来压制住国内的声音。 陈堪看明白了,朝堂之上的其他人也不是蠢人,尤其是早早就开始钻研自保之道的朱能和丘福,他们自然也知道这朱棣这句主动请缨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征战安南不仅要胜,还要胜得干净利落又漂亮。 他们都是征战沙场的宿将,打心底明白朱棣要他们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但正是因为明白,他们才不敢主动请缨。 毕竟这要是失败了,或是没有达到朱棣心里的预期,搞不好头上这顶乌纱帽就保不住了,乌纱帽保不住还是小节,重要的是项上人头。 文官们脸色铁青的看着一群勋贵武将。 身为武将之首的朱能迎着朱棣不容置疑的目光,只得转头看向文官阵营中的茹瑺和蹇义,希望他们能站出来说句话。 可惜,大家都是人精,朱能的目光刚刚看向自己,茹瑺便瞬间收回那副吃了屎的样子,装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反正不关我事的态度。 蹇义倒是依旧脸色铁青,毕竟一旦打仗,他这个大管家就只能勒着肚子过活。 但考虑到朱棣的态度,蹇义还是决定不蹚这滩浑水。 别到时候人情没落下,自己反而被陛下记恨上。 他常年和钱打交道,利益的权衡自然也六得一批,所以他干脆将头放低,假装没有看见朱能的目光。 大殿之中安静得落针可闻,朱能见两人的作态,也知道指望不上他们了。 他深吸一口气,便要迈出步子。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众人下意识的看向来人,就见盛庸带着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走到大殿中央。 他先是有些歉意的看了为首的朱能一眼,随后朝朱棣拱手道:“陛下,那伪王黎季犛辱我大明太甚,我大明乃是天朝上国,泱泱大宗,岂能受此大辱,臣愿带兵南下取回黎季犛的人头,为四海诸国诫。” 看见盛庸,朱棣有一瞬间的愣神。 他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人竟然会是坐了两年冷板凳的盛庸。 老实说,这两年他心中有过无数次弄死盛庸的想法,不仅是为了死在盛庸手下的心腹爱将张玉报仇,也是为了抹除当初被盛庸围追堵截时留下的阴影。 之所以一直没动手,主要还是顾及到盛庸此人在南军之中的影响力。 所以他虽然迫切的想要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但盛庸却一直没有在他的选将名单里,同时,他也不认为盛庸会主动请缨。 但现在盛庸站了出来,一时间,朱棣的心情有些复杂。 片刻后,朱棣继续问道:“还有哪位爱卿愿意主动请缨?” 盛庸闻言,脸上不自觉的闪过一丝落寞,陛下这是连求死的机会都不给他吗? 第三百二十二章 兴师问罪 大殿之中的气氛被盛庸打破,朱能也不好意思继续装死了。 征战安南确实不好搞,但不好搞他也得搞,不然悠悠青史留给他的就是万世骂名。 堂堂大明永乐一朝,打个安南还得前朝老将出马,他朱能丢不起这个人。 更别说他身为大明武将之首,新朝第一次出征,主将的位置若是被前朝盛庸抢走,那永乐朝的勋贵们还不得戳他的脊梁骨啊。 叹了口气,朱能瞥了盛庸一眼,随后上前半步,朝朱棣拱手道:“臣愿领兵走一遭安南。” 朱棣的目光在盛庸和朱能身上左右摇摆。 片刻之后扶着眉头淡淡的说道:“既然成国公主动请缨,那便由成国公走一趟吧。” 听见朱棣最后的决定,盛庸的脸色更加黯然。 但他也知道,以他劣迹斑斑的履历,不管怎么轮主将的位置肯定都是轮不到他的。 所以他一开始也没想过向朱棣要主将的位置。 现在结果尘埃落定,他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拱手道:“陛下,臣愿为成国公麾下一老卒,为大明死战。” 朱棣沉吟片刻,淡淡的说道:“可。” 得到朱棣的应允,盛庸躬身一礼,便退回了勋贵的队列之中。 主将的人选确定,接下来便是选定副将,以及出征兵员之事。 茹瑺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正准备上前奏事,朱棣忽然开口了。 “成国公朱能听令。” 朱能手持笏板出列:“臣在。” 朱棣道:“朕钦封你为征夷将军,领兵二十万开赴安南,务必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平定安南之乱,为天下诸国诫。” “臣领旨。” 茹瑺瞪大了眼睛,第一次觉得自己对这位陛下的了解不够。 这就直接任命了? 既然乾纲独断,那要他这位兵部尚书还有何用? 朱棣没有理会群臣的表现,继续点将道:“历城侯盛庸,新城侯张辅何在?” 盛庸一愣,没想到第二个名字就点到了自己。 但还是和张辅一同迅速出列道:“臣在。” 朱棣道:“历城侯盛庸任征夷左副将军,张辅任征夷右副将军,于成国公朱能麾下听用。” 二人拱手道:“臣领旨。” 朱棣继续点将道:“丰城侯李彬,云阳伯李彬......” 被朱棣点到名字的几位永乐朝名将相继出列。 朱棣淡淡的说道:“尔等皆入成国公征夷大将军朱能麾下听用,领兵十万至云南,朕再拟旨一封,让西平侯沐晟,镇远侯顾成起十万大军与尔等合兵一处,荡平安南。” 这一刻的朱棣,是真正掌控着数千万人生杀大权的绝代帝王,他的命令没有任何人能够反驳。 原本还有满腔愤概的茹瑺和蹇义,也在此刻闭上了嘴巴。 他们是文臣,维护文官集团的利益是应该的。 但有些利益可以维护,有些利益,即便是想维护也无能为力。 征战一个小小的安南,朱棣出动了一个国公,数位国侯,数位伯爵,这已经是将安南之战当成灭国之战来打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安南这个国家就会从地图上抹去。 理论上来说,文臣们应该提醒一下朱棣,安南乃是太祖爷钦定的十五个不征国之一,但那也是仅仅存在于理论上。 现在活下来的文臣大多都经历过建文四年的大清洗,他们很清楚什么事情他们该说什么事情他们不该说。 朱棣点将完毕,便将目光投向了文臣所在的队列之中。 “此乃国战,还望诸卿同心同德,扬我大明国威。” “退朝!” 朱棣一番行云流水的点将操作不仅镇住了文臣,也震住了陈堪。 此时此刻,朱棣身上的独断专行的暴君体质暴露无遗。 陈堪也总算明白了为何后世将朱棣称之为永乐大帝。 大帝就该是这样的,不接受任何掣肘,杀伐果断,独断专行,却又无一错漏。 今日的早朝散得快到陈堪有些心慌。 待陈堪踏出大殿,天边不过刚刚泛起一抹微光。 这应该是大明朝自建国以来,散朝散得最快的一次。 摇摇头,陈堪准备回家补个觉先。 下午朱高炽要带着朱瞻基来拜师,他一副呵欠连天的样子有碍观瞻。 但还没来得及走出洪武门,便被朱棣遣出的小太监拦住。 那小太监一脸恭敬道:“侯爷,万岁爷召您入偏殿议事。” 陈堪一愣:“你是说,陛下叫我?” 小太监点点:“是的。” 陈堪求证道:“你确定是叫我?” 小太监脸上露出一丝茫然:“是叫您啊,大明还有第二个靖海侯吗?” 经过两次确认,陈堪觉得朱棣可能真的是叫他。 随后,他的心里冒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如果他猜得不错,被朱棣留住议事的人应该都是今日朝会上被他点将的人。 那么问题来了,他又不出征,朱棣叫他干嘛? 带着满心的疑惑来到偏殿,不出陈堪所料,以朱能为首的一干勋贵已经正襟危坐。 陈堪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准备将自己的包装成一个小透明。 但也不知道为何,他刚刚走到角落里,整个偏殿中的人便朝他行起注目礼,包括朱棣在内。 陈堪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问道:“陛下,臣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朱棣摇摇头:“没有。” 第320节 “嗯,你坐过来点。” 朱棣指了指身前的一处空位,恰好在朱能旁边。 陈堪赧颜道:“这不好吧,臣何德何能与成国公并列,臣觉得这里挺好的。” “滚过来!” 朱棣面色一沉,气沉丹田的一声喝骂,让陈堪瞬间屈服。 低眉顺眼的走到朱能身旁坐下,陈堪便开始紧闭口舌,等待着朱棣的下文。 朱能瞥了陈堪一眼,面上泛起一抹善意的微笑。 陈堪朝微微颔首以示敬意,随后还是闭口不言。 朱棣见陈堪乖乖坐下,一把将手中的急报丢到陈堪腿上,瞪着大眼问道:“你早知黎季犛不会那么轻易还政于安南陈氏,为何不提前报与朕知晓,反而给沐晟写信,你安的什么心思?” 陈堪捡起急报认真的看了一遍,整个人瞬间咬牙切齿。 这个沐晟,自己好心好意给他送功劳,结果他转头就把自己卖了,表忠心也不是这么表的吧? 陈堪还觉得奇怪,朱棣干嘛无缘无故叫他回来,原来是为了兴师问罪。 好家伙,陈堪直接好家伙! 看完急报,陈堪强笑道:“陛下,这个事情吧,臣不是说没向您禀报,主要是您日理万机,臣也没机会告诉您啊,再者说了,就算臣率先告知您臣的猜测,您也不可能提前做准备,甚至根本都不会信......” “停停停!” 听见陈堪的废话朱棣就心烦,赶忙出声制止。 “朕今日叫你来,可不是为了听你说废话的。” 陈堪眼中露出疑惑之色:“那陛下召微臣过来?” 朱棣沉默片刻,问道:“这一次,朕打算替出征的将士们大规模替换火器,朕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以军器监现在的产量,能否在出征时造出足以装备出一支偏师的遂发火铳?” 陈堪面露苦意:“陛下说的偏师?” “三万人,朕只需要三万支火铳。” 朱棣伸出三根手指,一脸我只要三万支火铳已经是降低了要求的贱皮子样。 陈堪闻言,差点就没忍住跳起来,他是真想扇朱棣几个大嘴巴子。 三万支,怎么不去抢呢? 眼见陈堪的表情肉眼可见的由青变白,朱棣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造不出来吗?” 陈堪强笑道:“陛下说笑了,三万支火铳,就算军器监一天十二个时辰不眠不休,最少也需要半年时间。” 从去年陈堪给出遂发火铳的图纸以来,一直到工艺成熟,造出来的火铳总量也不超过三万支。 现在朱棣开口就是三万,他怎么敢提,怎么敢啊? 朱棣眉头微皱:“军器监和宝钞司一直是你在负责,已经一年多了,为何火铳的产量还上不来,军器监就没有存货吗?” 显然,朱棣这就是不讲道理了。 陈堪隐晦的翻了个白眼,硬邦邦的拱手道:“回陛下,自臣接手军器监之后,光是将火铳从点火改良至遂发便用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而一开始的遂发火铳由于钢材强度太高,没法做到连续遂发,改良钢材的强度又花去两个多月的时间。 这光试验就花去半年时间,新式火铳正式投产也不过半年而已,能将神机营的火铳更新一遍,军器监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哪里可能还有什么存货?” 陈堪这绝对是属于实事求是的说法。 去年宝钞司新建,军器监搬到了无名山谷,虽然陈堪大多数时间都不直接参与宝钞司和军器监的管理。 但两司的技术支持一直是由陈堪在提供。 所以说陈堪是两司的最高负责人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差了个名头而已。 而朱棣听完陈堪的狡辩,整个人突然就不好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皱眉看着陈堪:“现在军器监一个月能造出多少支火铳?” 第三百二十三章 大明君臣都是白痴 “三千,没法再多了,再多质量就没法保证了。” 陈堪也伸出三根手指。 只是口中吐出的数字让朱棣险些暴走。 一个月三千,就算大军开拔需要一个月的准备时间,三千支也太少了。 一下子砍掉计划之中十分之九,换谁来谁受得了啊。 好在场中一群勋贵目光灼灼的样子让朱棣心中的火气稍微消散了一些。 深吸一口气,朱棣淡淡说道:“朕要一万支火铳,这是朕最低的要求,三千太少了,西南之地山高林密,火铳太少起不到什么作用。” 陈堪摇摇头:“陛下,一万支真的做不出来,军器监的生产线就只有一条,就算可以再增加生产线,也没有那么多了解火铳制作的弓匠,就算臣领着军器监加班加点,能做出来五千就顶天了。” “五千!” 朱棣的眉头皱成了包子,五千支火铳在关键时候并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毕竟大明和安南两方加起来是接近三十万人的大规模军团作战。 陈堪忽然说道:“陛下,其实在臣看来,火铳在西南雨林之地能起到的效果并没有那么强,西南山高林密掩体众多,而我大明的火铳还没有强到能够打穿粗壮的树干,所以臣的建议是,与其给南征的将士装配那么多火铳,不如多装配几门火炮。” 陈堪突然提出来的建议,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朱棣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可大炮笨重无比,想要将火炮运送到西南之地并不容易。” 陈堪双手一摊:“为什么要走陆路呢?” 朱棣一愣:“什么意思?” 陈堪一句话,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 陈堪起身走到一旁的架子上,将地球仪取来放在朱棣面前的桌子上。 整理了一下思绪,指着地球仪上标注安南的位置说道:“陛下,诸位将军请看,安南地势狭长,拥有漫长的海岸线,并与我大明的云南,广西接壤,谁规定的黎季犛陈兵云南边境,咱们就只能从云南出击?” 陈堪的问题抛出去,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是啊,谁规定的大明只能从云南发起反击? 朱能迟疑道:“靖海侯的意思是?” 陈堪提笔在地球仪上画出一条线,正是东海至南阳的航线。 放下朱笔,陈堪说道:“黎季犛陈兵云南边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将安南灭国实在说不过去。 但我大明若是发兵讨伐,西南陆路遥远不说,南方山林之中的瘴气更是宛如一道天堑。 只怕我大明的大军还未攻入安南境内,便要减员十之二三,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换个思路?” 在场的人都是名将,自然知道陈堪所言非虚。 征战安南,最大的问题不是安南那些像猴子一样的士兵,而是沼泽泥地雨林中的瘴气。 只是他们的思维大多数局限于陆地上,就算大明有水师,大多数时候干的也就是押送货物维护大江大河安定的作用,很少有人会将目光放到大海。 而现在被陈堪这么一引导,许多人顿时注意到了陈堪在地球仪上画出来的那条红线。 朱能喃喃道:“黎季犛陈兵云南边境,其国内必然空虚,若是我大明十万大军从安南本土登陆,势必能打黎季犛一个措手不及。 而国内遇袭,黎季犛必然回师增援,待黎季犛回师,沐晟便可尽起云南大军趁势衔尾追击。 若是沐晟能够拖住黎季犛回师的大军,本将有把握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扫平安南全境,届时两相夹击之下,黎季犛麾下二十万大军不过是瓮中之鳖。” 朱能自语的声音不大,却也足够偏殿之中的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将领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盛庸顺势接过话头:“从广西登陆亦可,黎季犛陈兵云南,咱们从广西上岸,以迂回包抄之势一口吞掉黎季犛麾下二十万大军,中坚力量尽丧,安南国内必然望风而降。” 陈堪画了一条线,将领们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开始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来。 就连朱棣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毕竟海战这种东西,历来便被中原名将们视为上不得台面的战争。 主要是可用的手段太少,小船遇到大船就凉凉,基本上不可能打什么翻身仗,也没办法纵横捭阖,阴谋阳谋皆没办法使用,根本没办法让这些智商过剩的名将有什么成就感,因此,大家便下意识的忽略了这种战斗。 但现在,众人忽然发现海战竟然还能这样打,一个个顿时兴致勃勃。 陈堪的脸色有些僵硬。 妈的,你们把老子的话都抢完了,老子说什么? 可惜,陈堪的年纪太小,资历也太浅,就算有意见也不敢表露。 当然,就算表露了众人也不会搭理他。 一众将领们讨论得兴起,完全将陈堪这个始作俑者抛到了九霄云外。 直到日上三竿时分,一众将领和朱棣终于满意了,也终于想起了还有一个陈堪坐在一边。 众将下意识的朝陈堪看去,差点就集体笑出声来。 只见陈堪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口鼻中冒出匀称的鼾声,嘴角还有晶莹的口涎流出,已经案几染湿一大片。 朱棣见状,脸色不由得一阵青一阵白。 他们正在讨论征战安南讨论得热火朝天时,而自己的女婿竟然在睡大觉,这也太不把他这个皇帝,还有眼前这些帝国名将放在眼里了。 朱能凑到陈堪耳边,气沉丹田鼓足力气大喝道:“魂归来兮!” “卧槽!” 睡得正香的陈堪一下子睡意全无,一个纵身远离朱能,满脸戒备之色,仿佛一个即将被一群壮汉轮j的小姑娘。 看着一脸惊魂未定的陈堪,朱能脸上忽然扯出一抹揶揄的笑容。 “少年郎当知,寸金难买寸光阴,一大早就去见周公,罔顾这么多叔伯还有陛下,怕是不太妥当吧?” 陈堪回神,抬起袖子擦了一下嘴角的口水,呐呐道:“早上不睡觉干什么?”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听得朱棣一脸黑线。 第321节 朱能也没想到陈堪竟会如此反问于他,不由得面露沉思之色。 半晌后,他忽然笑了:“如此说来,似乎还是睡觉比较舒服。” 一听这话,陈堪瞬间露出一副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模样,欣喜道:“是吧,成国公也觉得大好的早晨不用来睡觉有点可惜?” 朱能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确实可惜。” “够了!” 朱棣的脸色已经黑得没法看了,他本来肤色就黑,再被陈堪这么一气,就是黑里透红。 见朱棣生气了,陈堪和朱能默契的停止了话题。 朱棣有些嫌弃的看了一下案几上的口水,伸手召来一个宫人,让他直接换了一张新的案几,这才坐回龙椅。 然后又花了几分钟调理好情绪,这才看向陈堪问道:“如你所说吗,朕已经与几位爱卿讨论了一下你提出的海上方案. 但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大明的战船虽多,但想一次性将十万人运到安南还是有些困难,而郑和造出来的宝船又还未曾经过风浪的检验,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陈堪一拍脑门,忽然提高声音问道:“谁说要一次性运十万大军过去了?” 陈堪的表情都变了,感情你们一群人讨论了半天,什么结果都没得到是吧? 你们是在逗我吗? 陈堪捂着脑袋,突然对大明君臣的智商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用船运十万大军,这得是什么样的脑残才能想出来的奇葩方案? 朱棣皱眉:“有屁快放!” 陈堪一脸痛苦的说道:“陛下,您口中的十万大军,真正的战兵也就三万人吧,您把这三万人直接运过去不就行了,至于运送后勤的民夫,都坐船了还要什么民夫?” “没有民夫,战士们吃什么穿什么?” 又是一个白痴问题。 陈堪一拍脑门:“我的陛下哟,将士们是坐船,坐大船,船除了可以运送将士之外,还有货舱,可以用来运送粮食。 而且海中鱼类众多,一条大鱼(鲸鱼)就足够一艘船上的将士吃上十天半个月的。 更何况咱们这一次是打安南,打占城稻的发源地,难道堂堂安南,南亚大国,连供应三万大军的粮食都没有吗?” 通过陈堪这么一解释,众人终于回过味来。 面面相觑之下,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一丝羞耻。 陈堪见状,忍不住撇了撇嘴。 如果是太祖爷麾下的战将,就不会考虑不到这些问题。 但想想眼前这些将军都是朱棣从北平带过来的,打惯了富裕仗,也不擅长水战,陈堪决定原谅他们的无知。 叹了口气,陈堪无力道:“三万人,足以横扫安南全境,将士们只需要随身携带二十天的粮草即可。 二十天,足够将士们从大明坐船到安南了。 而将士们到达安南之后,不必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只需迅速攻占安南首都升龙城,便可以升龙城的粮草以战养战。 攻占升龙城后,再派出斥候以最快的速度将安南全境已尽入大明之手的谣言传到黎季犛的耳朵里,黎季犛定然方寸大乱。 届时再让西平侯出战,破黎季犛大军易如反掌......” 第三百二十四章 装了一个完美的逼 静,安静,静得可怕。 朱棣的眼珠子瞪得很大,仿佛看见了什么绝世珍宝,就连呼吸都有些粗重起来。 朱能盛庸张辅诸位将领则是神情复杂,眼中有震惊,但更多的却是羞愧。 陈堪的表情有些惊疑不定,这些人看他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很可能被盯上了。 就像一只纯洁的小绵羊掉进了大灰狼的窝里。 朱棣微不可察地给了众将一个眼神,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随后看向陈堪,不动声色的问道:“陈小子,假如是你来指挥这场战争,你会怎么打?” 见陈堪脸上浮现出迷惑之色,朱棣赶紧补充道:“朕说的是详细的作战方式,你刚才说得太笼统,不够详细。” “哦!” 陈堪恍然大悟,看起来,自己一番剽窃自后世的三不像打法得到了朱棣的认同? 既然如此,请让开,我要装逼了! “咳咳!” 清了清嗓子,陈堪故作沉吟。 片刻后,陈堪将地球仪扒拉到自己面前,手指顺着刚才画出的红线划到安南本土。 “陛下,诸位将军请看,此处乃是安南国度升龙城所在之地。” 朱棣和一众将领的目光随着陈堪的手指放在那座城池之上,目光之中满是沉思。 朱棣道:“升龙城,然后呢?” 陈堪脸上突然露出一个肃穆的表情:“陛下,诸位将军,小子接下来的话全凭=小子臆想,若是有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陛下与诸位将军不要笑话。” 朱能抚着胡须笑道:“没人会笑话你,说吧。” 见众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到自己身上,陈堪深吸一口气,缓缓的说道:“诸位且看,升龙城所在之地距离海岸不足两百里,我大明精锐急行军三日即可兵临城下。 小子的想法很简单,即我大明以战船运兵的方式至安南本土登陆,将士们在船上休整,既无长途行军之苦,亦无对敌鏖战之痛。 急行军三日兵临城下,以火炮之威迅速攻占升龙城,据城而守以战养战。 随后遣出两队斥候,一路往南散播黎季犛已经授首,大明已攻占升龙城的消息,以招降安南南方的贵族地主与官僚。 一路朝北散播安南国土已尽数落入大明之手的谣言,扰乱黎季犛之心神。 得知升龙城被破,南方领土尽入大明之手,黎季犛必然兴师来救,只要他敢回头,西平侯便可趁机开赴安南北境。 西平侯衔尾追击,升龙城挥师北上,两方夹击之下,吃掉已经方寸大乱的黎季犛兵并不算难事。 待黎季犛麾下全军覆没,没了大军守卫的安南不过是没牙的老虎,绝大多数地方可传檄而定。 如此,既不用靡费我大明后勤粮草,将士们也不用受雨林鏖战之苦,堪称一举两得。” “咕噜......” 陈堪话音一落,大殿之中便响起众人吞咽口水的声音。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陈堪觉得有些口渴,便示意一旁的小太监给自己端杯茶水过来。 回头发现众人还是一副震惊的表情,陈堪斟酌片刻,又补充道:“闪击敌国首都,这个战法小子把他叫做闪电战,而利用假消息乱人心神,小子叫做舆论战。 都是小子瞎想出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小子姑且妄言之,陛下和诸位将军姑且妄听之。” 说完,陈堪眼珠子一转,确认这个逼已经装得很完美了,这才接过小太监手中的热茶小口小口的抿着。 一番似是而非的大杂烩战法,成功将朱棣和以朱能为首的一众将领唬住了。 此刻,大殿之中和安静得落针可闻。 除了陈堪抿茶水的声音,就只剩下了众将的粗重的喘息声。 他们不得不承认,陈堪提出来的战法,是唯一能够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解决安南之乱,并且还能将战损减小到最少的办法。 朱棣为什么一定要征安南? 并且还派出朱能这等国之柱石,堪称核威慑一般的大将出马? 求的不就是一场又快又漂亮的大胜,好提升他在民间的威望嘛。 毫不夸张的说,陈堪提出来的方案,完美的切中了朱棣的每一个痛点。 首先是快,一登陆就攻破人家首都,就问你快不快? 其次是胜得漂亮,只和黎季犛打上一场硬战,安南其他地方就能传檄而定,就问你漂不漂亮? 就连朱棣都不得不承认,听完陈堪的方案,他已经想不出更加完美的战法。 而这个方案唯一的难点便是在于操作难度太高。 不论是以最快的速度攻破敌国首都还是派人出去传递消息,再到派人联络沐晟进军。 将领对于战局把控这一块必须非常精准,一旦某一个环节衔接不上,那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一旦出现纰漏,海上登陆的三万大军容易变成孤军不说。 就连沐晟麾下的十万大军也很有可能陷入鏖战之中。 但......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法子。 相比这个战法可能带来的成果,那点难点似乎也谈不上什么难点了。 更何况,朱能是出了名的心思细腻用兵如神,这个战法简直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啪~” 大殿里,突然响起零星的掌声。 “啪~啪~啪~” 片刻后,掌声忽然热烈起来。 朱能拍了拍陈堪的肩膀,眼神之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本将本来想说英雄出少年,但又觉得虎父无犬子这句话似乎更适合你。” 朱能的力气很大,一巴掌下去,陈堪只觉得半边身子没了知觉。 颤抖着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强笑道:“成国公过誉,小子就是随口胡诌的,还请成国公勿要被小子的胡言乱语坏了心境。” 朱能眉心一跳:“这都算是胡言乱语,那本将就是酒囊饭袋了。” 感慨了一句,朱能转头看向朱棣,拱手道:“陛下,臣认为靖海侯的法子可行。” 朱棣颔首:“朕也觉得可行。” 连两位大佬都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其余人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第322节 片刻后,朱棣看着朱能,摩挲着下巴说道:“既然走海路不必要后勤民夫,那朕可以再匀两万大军给你,一共五万人,也好有个转圜的余地,再给你每艘船上配备一门火炮。” 朱能的眼睛一亮,拱手道:“如此,臣有把握半年之内平定安南。” “那就这么定了。” 朱棣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陈堪朝朱棣拱手问道:“陛下,既然没臣什么事,那臣是不是可以走了?” 朱棣刚想点头,但又突然想起大炮也是陈堪在负责。 他有些不放心的问了句:“给每一艘战船配备一门大炮没问题吧?” 陈堪颔首:“没问题!” 当然没问题,新式火铳没有,老式的洪武大炮还不是要不少有多少。 不说这么些年铸造的火炮零零散散的也有不少,就说洪武十年为了北征做准备铸造出来的洪武大炮就足够装备出一个炮兵团。 南方山高林密,装填麻烦但威力巨大的火炮在南方使用刚好合适,北方视野开阔,更适合用火铳。 得到陈堪确切的回答,朱棣忽然变脸。 “滚吧,朕现在看见你就来气。” 陈堪隐晦的翻了个白眼,嘀咕道:“说得谁很想见你似的。” 骂骂咧咧的走出宫门,陈堪顿住了脚步。 因为他看见了一张阴沉的脸。 陈堪挑了挑眉,走到来人面前,绕着他转了一圈,这才拱手道:“见过汉王殿下,殿下什么时候回京师的?” 来人正是朱高煦,一身漆黑色的鱼鳞甲,牵着一匹青色高头大马,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子彪悍的味道。 当然,陈堪闻到的是一股刺鼻的汗臭味混杂着血腥味。 朱高煦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陈堪,翁声道:“刚到。” “啧~” 陈堪忍不住啧了一声:“殿下还是去礼部和兵部报道,先昭祭太庙才是正事,若是想见陛下的话,只怕是有的好等了。” 陈堪这话绝对算得上善意的劝告,朱棣今天要忙的事情太多,未必能抽得出时间来接见朱高煦。 就算能抽出时间来,朱棣刚刚将朱高炽封为太子,为此不惜将这个儿子送到草原,定然也是心怀愧疚没脸接见他。 但面对陈堪的善意提醒,朱高煦充耳不闻,只是默默的等在宫门口。 陈堪摇摇头,见他不听劝告,便也懒得再管。 径直走到带有靖海侯标识的马车旁,便打算回家。 “靖海侯请留步!” 陈堪的脚步一顿,回首看过去,朱高煦已经牵着战马走了过来。 陈堪撇了撇嘴:“汉王殿下何时如此知礼了?” 要知道以前朱高煦想要留住陈堪,那都是直接动手的,何曾会用敬语敬称,更不要说还用上了请字。 朱高煦面色不变,淡淡的问道:“本王听说皇长孙殿下即将拜你为师?” 陈堪点点头:“不错,就是今天。” 闻言,朱高煦先是一愣,随后眉头紧锁,但半晌之后却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陈堪大为惊奇,要是在往日,朱高煦还不得大闹大叫,扯着脖子质问自己为何要帮那个死胖子。 怎么今天突然转性了? 这个沉默的憔悴汉子当真是朱高煦? 陈堪满腹狐疑的盯着他,一时间有些不太习惯。 “汉王殿下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朱高煦诧异的看着陈堪:“本王有什么好说的?” “好吧,没什么好说的,那殿下你自己在这里慢慢等吧,本侯先告辞了。” 朝朱高煦一拱手,陈堪毫不犹豫的坐上马车就朝家中赶去。 目送着陈堪的马车远去,朱高煦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随后招手唤来扈从耳语几句,又继续站在宫门口当门神。 陈堪回到家里,将身上的官服脱下来丢给侍女,便爬上上床准备睡个回笼觉。 刚才在皇宫里那几分钟睡得不爽。 至于朱高炽带朱瞻基拜师之事,现在还早,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过不来。 一觉睡到午时,陈堪从床上爬起来时,身上已经是一身臭汗。 江南炎热,这几天都没下雨,人身上随时都是汗津津的。 冲了个凉水澡,陈堪心满意足的走出房门来到礼堂开始吃饭。 还没吃几口,便听得云程来报,太子殿下的仪仗到了。 陈堪看了看天色,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位太子殿下真会挑时间,就非得挑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来吗? 但......君臣的身份毕竟摆在这里,陈堪只得不情不愿的起身出门。 “吩咐下去,大开中门,迎接太子殿下!” 陈堪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随着侯府大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一个大胖的身影牵着一道小胖的身影也映入陈堪的眼帘。 陈堪跨出门槛,有气无力的拱手道:“臣见过太子殿下,见过皇长孙殿下。” 小胖墩朝陈堪挤眉弄眼,朱高炽则是赶紧上前一步扶起陈堪:“元生,你我之间何必这多虚礼?” 陈堪深以为然,也不管什么礼数了,抓着朱高炽就往府里走,一边走一边说:“进来说进来说,外面太热了,人都热化了。” 至于小胖墩,早就熟门熟路的朝着府内跑去。 一路来到大礼堂,朱瞻基已经翻出来一筐金杏和花时吃得汁水四溢。 “太子殿下亲至,侯府蓬荜生辉啊,来人,设宴!” 陈堪刚才本来就没吃饱,现在借着招待太子的借口吃点好的,那完全是合情合理嘛。 朱高炽急忙阻止道:“不了不了,元生,你也知晓孤如今刚刚被册封为储君不久,东宫之内事务繁杂,实在是抽不开身,今日若非小儿拜师之事,孤也没机会走出东宫。” 陈堪斜眼看他:“东宫再忙也没有去别人家做客连饭都不吃一口的规矩吧?” 朱高炽陪笑道:“是没这规矩,委实是孤如今琐事繁杂,待他日孤将东宫的事情理顺,必定亲自上门赔罪,可好?” 鉴于朱高炽态度诚恳,陈堪没有强求,他也知道朱高炽没有骗他,东宫的事情确实多。 挥挥手,示意云程不必设宴,陈堪转头看向朱高炽:“既然太子殿下忙碌,那臣也不好强留......” 第三百二十五章 多出来的徒弟 朱瞻基的拜师仪式比花时的更为简洁,花时的母亲云娘好歹还陪着花时走完了拜师礼的整个流程。 而朱高炽却是在朱瞻基奉完拜师茶后便匆匆离去。 只留下陈堪和朱瞻基在侯府礼堂大眼瞪着小眼。 目送朱高炽胖胖的背影远去,陈堪和朱瞻基同时瘫软下来。 像是被抽去脊椎骨一样,软绵绵地靠在凳子上,坐姿和表情都如出一辙。 陈堪咂摸了一下嘴巴,喃喃道:“有点热。” 朱瞻基点头表示同意:“确实有点热,要不然去城外玩水吧。” 陈堪摇摇头:“我和花时可以去,你去不了。” 花时的小脑袋从门外探进来:“老师,你叫我?” 陈堪朝他招了招手:“花时,你过来。” “噌噌噌。” 花时小跑到陈堪身边,一张小脸上满是期待之色。 陈堪病恹恹的说道:“小时,这几天你负责将拼音和阿拉伯数字教会你大师兄,待你们二人的课业进度差不多时,为师再教你们新的学问。” 听见不是要带自己去游水,花时的眼中的期待之色肉眼可见的暗淡下来。 不过一听是要他教朱瞻基学拼音和数字,大眼睛瞬间又亮起来。 陈堪刚要将两人打发走,云程便急匆匆的进门。 “发生什么事了?” 陈堪有气无力的看着急吼吼的云程。 “侯......侯爷...” “叫魂啊。” 陈堪懒洋洋的坐起身子。 云程跑到陈堪面前,喘着粗气道:“侯爷,不好了,汉王殿下来了,就在门外。” “汉王?” 陈堪斜了云程一眼:“汉王来了就来了呗,汉王又不吃人。” 云程顺了口气,急忙解释道:“不是啊侯爷,汉王还带了一个小男孩,说要送过来拜恁为师。” 陈堪一愣,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说汉王带来一个小男孩要拜我为师?” 云程点点头,刚想要说些什么,便看见礼堂外朱高煦全副武装的朝着几人走来,手中还拎着一个瘦弱的小男孩。 朱高煦要进侯府,侯府的门房自然是拦不住的。 第323节 但穿着一身铠甲来,这也太嚣张了。 大步走进礼堂,朱高煦一把将小男孩丢到陈堪脚下,淡淡的说道:“陈堪,你不是爱收徒吗,我儿子,五岁,聪慧伶俐,也拿给你教了。” 这架势,活像扔一条小猫小狗。 陈堪皱眉看着朱高煦,花时和朱瞻基赶忙将瘦弱的小男孩扶起来。 小男孩明显是刚刚哭过,眼角还挂着泪痕。 没被朱高煦摔哭,被花时和朱瞻基扶起来之后反倒有些委屈起来。 但被朱高煦一瞪,又瞬间隐去脸上的委屈之色。 “壑弟。” 朱瞻基看清小男孩的面容,忍不住惊呼出声。 随后不满的瞪着朱高煦:“二叔,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壑弟。” 小男孩正是朱高煦的嫡长子朱瞻壑,年纪比花时还小一岁,今年只有四岁。 朱高煦没有理会朱瞻基的责问,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皱眉的陈堪,问道:“你收,还是不收?” 此话一出,朱瞻壑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陈堪,。 随后抹去眼角的泪滴,挣脱花时和朱瞻基的手,来到陈堪面前跪下,磕头道:“还请老师收下弟子。”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朱瞻壑,陈堪忍不住责备的看了朱高煦一眼。 他看得很清楚,朱瞻壑给自己跪下的时候,小手臂上有淤青,身材也要比寻常四岁的孩子瘦小得多。 显然,朱高煦对这个嫡长子并不上心。 而他身上的淤青,不用想也知道是朱高煦的杰作,其他人还没那个胆子敢虐待堂堂皇孙。 陈堪没有开口,朱瞻壑就这么跪在陈堪面前行五体投地大礼。 朱高煦也不催促,只是看着陈堪,眼神里满是探究的意味。 沉默片刻,陈堪转头看向朱瞻基:“为你小师弟准备拜师茶。” 朱瞻基和花时对视一眼,转身就朝厨房跑去。 没一会儿,便手托着一个茶盏飞奔到陈堪前面。 花时扶起朱瞻壑,陈堪能够明显的发觉,朱瞻壑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眼神之中还带着后怕。 陈堪没有多说,示意朱瞻基将茶递给朱瞻壑。 朱瞻壑接过茶盏,哪怕一双白嫩的小手被热量惊人的茶盏烫得手心通红,也不肯放下。 直到茶盏已经没有那么烫了,朱瞻壑才恭恭敬敬的将茶盏递给陈堪,颤声道:“老师,请喝茶。” 陈堪接过茶盏,象征性的抿了一口茶水,随后看向朱高煦:“汉王殿下,朱瞻壑本侯收下了。” “好!” 朱高煦点点头,转身大步走出礼堂扬长而去,再没有回头看朱瞻壑一眼。 朱瞻基和花时将朱瞻壑扶了起来,陈堪蹙眉道:“小家伙,你刚才在害怕什么?” 朱瞻壑抬起头,倔强道:“回老师的话,弟子没有害怕。” 陈堪伸出手,在他头上揉了揉,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道:“别害怕,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他们是你的大师兄和二师兄,告诉老师,你刚才在害怕什么?” 或许是头一次被人如此温和的对待,也是有一次有人对他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朱瞻壑的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 但还是一脸倔强道:“老师,弟子真的没有害怕。” 陈堪点点头:“好,老师相信你。” 说完,陈堪便要伸手去拉朱瞻壑的小手。 但朱瞻壑突然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迅速往后退出几步。 可惜不管他怎么退,始终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吗,怎么可能逃得脱陈堪的魔爪。 只是一眨眼,陈堪便抓住了他。 “老师......” 不等他开口,陈堪已经掀开了他的袖子,一片又一片的淤青,其中还夹杂着即将冒血的鞭痕。 朱瞻基惊呼道:“壑弟,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怎么弄的?” 花时漂亮的小脸也是瞬间拧巴起来,他伸出手指戳了戳朱瞻壑大臂上的鞭痕,一脸难过的问道:“小师弟,很疼吧?” 朱瞻壑眼眶通红,但仍是嘴硬道:“不痛,是我自己摔的。” 陈堪一只手钳住朱瞻壑,一只手迅速将他身上的衣服扒下,果然,小小的身体上满是伤痕。 陈堪抿着嘴,淡淡地吩咐道:“云程,取药来。” “是。” 云程看着朱瞻壑身上的伤势,满脸不忍之色。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下得去手的啊。 衣衫被扒光,朱瞻壑的小脸上有些害羞,但他的身体被陈堪钳住,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更不要说挣扎了。 朱瞻基和花时眼中已经泛起泪花。 “壑弟,是不是二叔打你,我去告诉皇爷爷,让他给你出气。” 看着朱瞻壑身上触目惊心的鞭痕和淤青,朱瞻基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 现在在他的心里,那位二叔已经和禽兽画上了等号。 他的亲儿子,他怎么下得去手的? 待云程取回药膏,陈堪将朱瞻壑抱回了房间。 朱瞻壑躺在床上,总觉得这个样子有些不妥。 尤其是三双眼睛盯着赤身裸体的他,更是让他羞愧得想要逃离。 两个小家伙似乎看出来他的窘迫,一人牵着他一只手。 花时满脸认真的安慰道:“小师弟,你不要害羞,老师在给你上药,咱们是小孩子,看一看没关系的。” 只是花时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他预想中的效果,朱瞻壑一头将脸埋进了被子里。 陈堪将药膏涂抹在手心,一点一点的敷在朱瞻壑的伤口上。 一些鞭痕带出的血痕没有破皮,但瘀血已经堆积在伤痕处。 朱高煦下手之重,让陈堪都忍不住有些心颤。 涂抹完药膏,陈堪淡淡的说道:“为师现在用针挑破伤痕放出里面的瘀血,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朱瞻壑点点头,将脸埋在被子里,任由陈堪施为。 陈堪刚刚下针,朱瞻壑便忍不住身子一抖,额头上瞬间被疼得冒出冷汗。 但始终一声不吭。 朱瞻基和花时满脸担忧,尽可能的找着话题分散朱瞻壑的注意力。 用了一炷香时间,陈堪才放干了朱瞻壑身上的瘀血,足足有大半碗。 将瘀血递给守候在一边的云程,陈堪将朱瞻壑的小脸掰过来面对着自己。 随后看着朱瞻壑因为疼痛而胀红的小脸,认真的说道:“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为师,你师娘,大师兄;二师兄就是你的家人,咱家很自由,没有人会打你,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你以后不用活得那么小心翼翼的,知道了吗” 陈堪看得出来,这个小家伙的年纪虽然没有朱瞻基和花时大,但戒心却很重,心思也有些早熟。 所以他只能尽量的用比较温和的语气和他沟通。 朱瞻壑熟练的套好衣衫,从床上爬起来,有些犹豫的点点头:“知道了,老师。” 随后又小心翼翼的朝着朱瞻基和花时行礼:“见过大...大师兄,二师兄。” 一句大师兄和二师兄,顿时让两个小屁孩乐得满脸笑容。 朱瞻基很有男子气概的将手臂揽在他的肩膀上:“小师弟放心,以后二叔再敢打你,我就去告诉皇爷爷,让皇爷爷狠狠的教训他。” 花时凑到他身旁,满脸认真的说道:“小师弟,以后我也会保护你的。” 第三百二十六章 解决北上最后一个麻烦 看着两个小家伙对待朱瞻壑的态度,陈堪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抹微笑。 朱瞻基和花时这两个孩子,各有各的性格,朱瞻基性子跳脱,喜欢惹祸,花时有些不自信,性格有些软绵绵的,这些都是他们性格上的缺点。 但有缺陷归有缺陷,并不影响他们心地善良。 朱瞻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等温情的场面,被朱瞻基揽住肩膀,他的小脸有点红,一半是痛的,一半是害羞。 不过他终究只是四岁的孩子,没有什么善恶观和是非观,只是单纯的本能而已。 朱瞻基问道:“壑弟,你现在能走吗?” 朱瞻壑点点头:“能。” “走,我带你去后院看芙蓉,可好看了,我们去芙蓉丛里抓蛇,抓来炖龙凤汤。” 朱瞻基不由分说的拉着朱瞻壑就要朝后院跑去,花时眼睛亮晶晶的,很显然朱瞻基口中的抓蛇已经引起了他的兴趣。 朱瞻壑回头,求助的看着陈堪。 陈堪微微点头:“去吧,只是你身上有伤,少做些剧烈运动。” 眼见三个孩子跑开,陈堪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 他原本还以为朱高煦变性了,却是没料到他依旧贼心不死,反而将朱瞻壑丢给了自己。 他这是要和朱高炽公平竞争的意思吗? 沉默片刻,陈堪淡淡的吩咐道:“云程,派个人去跟着他们,那小家伙身上有伤,别让他落水了,晚点将上次御医开给本侯的药浴准备一份。” 小孩子身上有伤,多活动一下有利于伤势愈合,但不能超过一个度。 第324节 那个小家伙又是个坚强的性子,等朱瞻基和花时玩疯了,只怕他身上再痛也不会吭一声。 没收弟子之前朱高煦怎么对待那小家伙陈堪都没有意见,但现在既然开了这个口子,那他就要做到一视同仁。 经过这么些糟心事情,陈堪也没了再去吃饭的心思。 云程知道怎么照顾人,他便暂时将朱瞻壑的事情抛之脑后,转而考虑起其他事情。 现在朱高煦回到了京师,看他今天的表现,不用怀疑,显然对于太子之位依旧虎视眈眈。 更何况朱棣也需要一个人来平衡太子的势力,以防太子在朝中做大。 一旁又还有一个心机深沉的朱高燧在暗中拱火。 可以预料得到,未来几年之内朝堂都不会太安稳。 而今年才永乐二年,一切都才刚开始。 朱高炽在朝堂上还做不到根深蒂固。 朱高煦想要谋夺太子之位,这几年是最好的黄金时间。 否则等过几年朱高炽坐稳太子之位,朱高煦再想谋夺太子之位的难度将呈几何倍数增长。 所以未来几年的时间里,争储之事必然越演越烈。 陈堪不想去蹚这滩浑水,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远离朝堂。 理顺一下思绪,陈堪觉得去北京之事或许可以提上日程了。 不过。 在去北京之前,还有一个麻烦需要先解决掉。 白莲教那位真佛,或者说真佛身后藏着的那位。 陈堪一向奉行的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理念。 当日击毙唐仙儿时,她曾说她是真佛唯一的女儿。 那么真佛的女儿死于自己之手,真佛没道理不出手为自己的独女报仇。 所以他一直在调查真佛的行踪,准备把斩草除根进行到底。 但后来审讯韩德禄时,韩德禄又告诉陈堪真佛很可能不姓唐。 甚至真佛和白莲圣母都是有人推出来的傀儡。 这就不得不让陈堪心中生出一些奇怪的想法了。 毕竟理论上来说,白莲圣母和真佛是白莲教明面上的最高统治者。 如果他们都只是傀儡,那幕后黑手又该藏得有多深呢? 离开京师之前,陈堪准备彻底将这档子事情解决掉。 否则白莲教在路上搞个袭杀之类的,如果只是陈堪自己倒是无所谓,各种刺杀他已经习惯了。 但这一次陈堪打算举家搬迁,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位公主殿下,两位皇孙,一位小正太。 但凡白莲教伤到他们任何一个人,陈堪都不会原谅自己。 所以与其把隐患留在路上,不如一次性解决掉。 正好五城兵马司调查到现在,也有了些成果,足够陈堪布局所用。 沉思良久,陈堪淡淡的吩咐道:“给赵王府去一封拜帖,准备一点礼物,明日本侯打算去拜访赵王殿下。” ...... 翌日,陈堪带着一马车礼品踏进了赵王府。 与此同时,得到陈堪指示的五城兵马司大部队,也迅速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朝着老鸦观而去,另一部分则是迅速控制了东河镇。 要惊蛇,必须先打草。 对方既然迟迟不出手,那陈堪也只好率先发起进攻了。 五城兵马司的消息传进赵王府,朱高燧的脸色很不好看。 “陈堪,你是否应该给本王一个解释,本王好不容易查到圣女的踪迹,你这么一闹,本王好不容易查到的线索又断了。” 朱高燧坐在主位上,面色铁青的看着陈堪。 自从宝钞司和军器监遭遇袭击之后,他就接手了大部分五城兵马司的力量。 经过半年的经营,更是隐隐有取代许远成为五城兵马司二把手的倾向。 陈堪知道这是朱棣的平衡术,所以也没去管他,只要他不触碰到五城兵马司的核心利益,便任凭他野蛮生长。 陈堪抿了一口茶水,脸上带着淡然的笑意。 面对朱高燧的诘问,陈堪风轻云淡的说道:“王爷莫急,一个圣女而已,翻不起什么风浪,待本侯这次出手将真佛引出来,届时王爷想怎么查就怎么查。” 朱高燧黑着脸道:“真佛,真佛有没有还两说呢,但圣女跑了,那就是真的跑了。” 陈堪微微一笑:“真佛肯定是有的,甚至对于他的身份,本侯也有所猜测,只是暂时还没有证据来证明本侯的猜测而已。” 闻言,朱高燧还是一张臭脸:“猜测,本王还猜测他就在京师。” 眼见局势在朝着打嘴炮的方向发展,陈堪赶忙找补:“王爷息怒,些许小事何必争论。” “小事,那在你靖海侯眼里,什么才是大事?” 陈堪笑道:“本侯今日此来,可不是和王爷你吵架的,如果王爷是这个态度,那本侯只有先告辞了。” “哼!” 朱高燧冷哼一声,还是停止了对陈堪的阴阳怪气。 转头问道:“既然不是来吵架的,那不知靖海侯今日来所谓何事?” 兜兜转转终于谈到正事,陈堪也不卖关子,沉吟道:“本侯已经查探清楚东河镇居民与老鸦观之间的联系。 老鸦观提供了一批极乐丹的原材料,由东河镇的居民耕种,届时由老鸦观高价回购,本侯猜测他们是在赌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但他们可能没料到朝廷要在东河镇修建海军学院,弄巧成拙之下反而暴露了老鸦观的位置所在。 如果本侯猜得不错的话,老鸦观是他们一个非常重要的据点,否则不会有极乐丹的种子。 现在这一批极乐丹的种子鸡飞蛋打,老鸦观被本侯麾下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幕后之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本侯打算以身为饵,引他们出来。而王爷要做的,便是那只黄雀。” 陈堪迅速说出来自己的计划。 以身为饵,引诱真佛出面,自己杀了真佛唯一的女儿,这么大的仇恨真佛不可能释怀。 与诈死的阴谋相反,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发现老鸦观,说明我已经注意到你了,你是救还是不救。 救,我引诱你现身的计谋就得逞了。 不救,你女儿被我杀了,老鸦观也被我灭掉,而你这个真佛却当缩头乌龟,连女儿的仇都不敢报,你在白莲教还怎么聚拢人心? 所以,以身为饵虽然风险大,但相应的收益也会很高。 听完陈堪的计划。朱高燧蹙眉道:“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和锦衣卫合作?” 陈堪摇摇头:“我信不过纪纲,五城兵马司的战斗力虽然差了点,但忠心却没得挑,我可不想在关键时候死于身后射来的流矢。” 沉吟片刻,朱高燧没好气道:“行,你死了我会再替我妹妹寻一个良婿,你放心去。” “呵呵。” “那可能殿下没法如愿了,我这人命硬,阎王爷不收。” 打趣了一句,陈堪起身告辞。 朱高燧并未起身相送,只是淡然的看着陈堪走远。 走出赵王府的门,就意味着陈堪的计谋正式生效。 他随时有可能遭遇来自任何方向任何人的刺杀。 看着麾下亲卫紧张的样子,陈堪罢罢手:“不用那么紧张,本侯命硬,死不了。” “砰~”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枪响。 陈堪只觉得心口一疼,随后艰难的呼出一口长气,咒骂道:“妈的,谁告诉他用遂发火铳的,疼死老子了。” 方胥大喝:“保护侯爷。” 整个亲卫队伍瞬间就混乱起来。 这一声枪响当然是陈堪安排的,目的便是为了混淆视听,好让藏在暗处监视他的人误以为他们的同伴已经动手了。 也幸好陈堪早有准备,衣衫下面穿了三层软甲,又套了十多层丝绸。 否则不等白莲教徒出手,他先死在自己人枪下了。 “东南方向两人,西方三人,南方一人。” 方胥在报数,都是听见枪响之后有异动的人。 陈堪艰难地开口:“派人跟上他们。” 第三百二十七章 以身入局 以自残的方式引出藏在暗中的人,亦是陈堪的手段之一。 这几个月以来,陈堪虽然没有过多关注白莲教之事,但暗中的布局却也没有落下。 陈堪笃定,年前的一场诈死坑杀白莲教众两万余人,已经让白莲教元气大伤。 而那位真佛之所以迟迟不出手,很有可能是因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既然他没有米,那陈堪只好选择暴露自己。 待五城兵马司的人暗中跟上了监视自己的那些人,陈堪才强忍着心口的疼痛掀开袍服。 第325节 一颗子弹已经打穿了陈堪穿在外面的十多层丝绸,深深的嵌入三层软甲之间。 所幸子弹的冲击力被三层软甲拦住,陈堪身上只擦破一点皮。 随手将子弹扔到一边,陈堪拨转码头朝城外走去。 既然是以身为饵,那该演的戏就要演完。 两个时辰后,陈堪已经骑着马来到了东河镇。 经过几个月的施工,东河镇已经变成了一片灰尘满天的大工地,另外靠江的码头也在有条不紊的修建当中。 许多建筑的主体已经逐渐成型,像宿舍楼,教学楼,图书馆之类的。 而距离此地不远处的那些村庄,也在工部官员的指挥下有序的撤离。 五城兵马司已经查明,他们并不清楚白莲教之事,种极乐丹也是单纯的因为老鸦观给的价格太高了。 现在既然既然极乐丹的种子已经被五城兵马司收缴,老鸦观的真实身份也已经暴露,陈堪便也没了为难这些村民的想法。 打马走上缓坡了,缓坡以北,是一片忙碌的工地,工地外面是一条碧绿色的玉带,缓坡南方是许多正在对自己生存了许多年的家乡告别的村民。 陈堪只觉得这幅画美极了。 他转身问方胥:“方胥,你说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人放着太平日子不过,偏要有事没事上蹿下跳找存在感呢?” 方胥一愣,随后眉头拧巴起来。 这属于哲学问题,已经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 片刻后,方胥有些迟疑道:“侯爷,会不会是他们闲得慌?” “啧!” 陈堪闻言,忍不住脸皮一抽:“果真是问道于盲。” 方胥憨厚的挠挠脑袋:“那卑职就不知道了,卑职也很难理解,这样的太平日子多难得啊。” 陈堪环视了一圈眼前这副美景,似乎要将这个画面深深的刻在心里。 半晌后,陈堪眯着眼道:“可能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吧。” 话题太高端,人心太浮躁。 陈堪并未多说,而是打马下了缓坡。 绕了一圈,他依旧安然无恙,显然,白莲教没那个胆子在这里动手。 这怎么可以,陈堪今天出城就是来找死的。 他们不动手那他不是白出城了嘛。 方胥打马凑到陈堪身边:“侯爷,白莲教还不动手,咱们刚还有必要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吗?” 陈堪扬起马鞭,使劲在马屁股上抽了一下,马儿吃痛之下,开始狂奔。 陈堪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当然有必要。” 方胥和张三大惊,急忙策马追了上去:“侯爷,慢一点,等等我们啊。” 一想到陈堪落单的后果,两人额头上瞬间被冷汗沾满。 偏偏陈堪打马狂奔之前又没有提醒他们,就是这么几秒钟的差距,他们和陈堪的距离已经相隔百米以上。 陈堪回忆了一下五城兵马司献上的老鸦观位置所在,纵马插进一条小道便循着西方狂奔而去。 他算是明白了,那位真佛的谨慎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如果自己再不随意一点,只怕今日就要无功而返。 陈堪还急着远离朝堂呢,哪里有时间陪他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 索性直接给他制造机会,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是的,陈堪又在赌他的命硬了。 穿过一片芦苇荡,是一片阔叶林,林中有一条官道,正是通往老鸦观那条。 陈堪不顾身后方胥和张三等亲卫焦急的喊声,将一切都交给了胯下的战马。 陈堪胯下所骑的宝驹自然不是方胥等人胯下战马可以比拟的,不说日行八百里,日行两百里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多时,便将方胥和张三等人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当然,其中肯定也少不了方胥和张三故意配合的缘故。 不知道驰行了多远的距离,陈堪只感觉到官道两边的人眼越来越稀少,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树林。 就在陈堪将要放缓马速的时候,前方忽然出现了一队不急不缓的车队。 车队很长,大约三百人上下,中间最大的一辆马车之上没有任何标志。 陈堪打马跟在车队身后,他已经尽量的和车队保持着距离,但仍然被前方的队伍察觉到了。 车队里分出一骑在路边等候,陈堪也没有在意,自顾自的打马而走。 “这位公子,何故跟踪我家老爷的车队?” 那骑士开口了,但他看清陈堪之后,脸上忽然露出惊讶的表情。 陈堪眉头一皱:“官道是朝廷修建的,你家老爷能走,本公子自然也能走,何来跟踪一说。” 片刻后,陈堪也注意到了那骑士的表情:“你认得我?” 骑士迟疑道:“公子可还记得元日等会时,曾请我们家老爷吃过一碗米粉?” 陈堪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微笑:“当然记得。” “当真是公子你,小人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无妨。” 陈堪笑着罢了罢手,道:“不知小哥能否禀明你家老爷,就说本公子骑马劳累,能否看在那碗米粉的情面上,让本公子上车歇会儿?” 骑士闻言,当即拱手道:“还请公子稍等,小人这就去禀明我家老爷。” “多谢小哥。” 陈堪拱手回礼,目送他打马追上车队。 片刻后,骑士折返,拱手道:“公子,我家老爷请您上车一叙。” 话音落,前方的车队也适时的停了下来。 陈堪打马上前,护卫在车队周围的骑士主动为陈堪让开一条道路。 最大的那辆马车帘子掀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映入了陈堪的眼帘。 老者朗声道:“少年郎,一个人来的?” 陈堪笑着拱手道:“倒是带了护卫,不过小子贪玩,将护卫甩在了身后。” 老者呵呵一笑:“好个贪玩的少年郎,说起来,咱们也算有缘,元日京师已有两面之缘,不曾想今日在这荒郊野外又遇见了。” 陈堪翻身下马,笑道:“谁说不是呢。” “少年如若不弃,还请上车一叙。” 老者笑呵呵的朝陈堪发出了邀请,陈堪也不扭捏,将手中的马缰马鞭交给一旁的骑士,踏上车辕钻进了马车。 老者见状,朝领头那骑士吩咐道:“接着赶路。” 说完便放下了帘子。 陈堪钻进马车之后,很自来熟的在马车里东翻一下,西翻一下,没一会儿便翻出来许多糕点和坚果,还有一壶米酒。 老者笑眯眯的看着陈堪,也不出声劝阻,直到陈堪朝嘴里丢了一颗板栗,老者才出言:“少年郎怎会知晓老夫在马车里藏了这许多东西?” 陈堪并未搭话,只是捧着一捧坚果递给老人。 老人也不恼,只是轻轻罢手:“人老了,牙口不好,吃不了这么硬的东西。” 陈堪会意,缩回手,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嗝~” 吃了个半饱之后,用米酒漱完口,忍不住打了个嗝。 随后才朝老人说道:“小子有一个习惯,喜欢在马车里藏着各种各样的吃食,所以马车里哪里可能有暗格小子一眼就能看出来。 至于为什么老先生会在车里藏吃食,而不是机关暗器或者毒药,那就不是小子能理解的了。” “哈哈哈哈......” 老人忽然大笑起来,乐不可支的指着陈堪笑道:“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你吃了我的东西,就不怕我问你要钱吗?” 陈堪双手一摊:“反正已经吃了,小子身上可没有带钱的习惯,再说当日小子不也请老先生吃了一碗米粉,咱们这最多算是扯平了。” 谁知陈堪此言一出,老人的脸上顿时露出伤感之色,喃喃道:“吃食可以扯平,可这人命,却是没法像这吃食一般扯平啊。” 陈堪一脸无所谓道:“不能扯平,那就赶尽杀绝以报心头之恨呗,老先生这么大年纪了,这个道理难道还要小子教你吗?” 老人摇摇头:“你杀我,我杀你,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老先生这话小子不敢苟同,人生在世,当快意恩仇,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如此,方不负人生这短短几十年韶华。” 此刻,陈堪的少年意气似乎冲破了马车,直上九重天阙。 老人颔首:“话是这么说,可真要做起来却是难以为继,几曾何时,老夫也曾像你这样意气风发,可现在老夫已经老了,老到已经没有人可以记住老夫的名字,老夫啊,注定跟你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陈堪表情不变,淡然道:“世事变化,沧海桑田,老先生的大名能够书于竹帛流芳千古已是难得,再多苛求未免有些贪心了。” 一句话说完,老者忽然沉默下来。 陈堪也没有再继续多话,只是拿着手中的米酒,时不时的灌上一口。 不知不觉,车队走到了一个路口处。 老者掀开帘子望了一眼前方的岔路,转头对着陈堪说道:“少年郎,咱们不同路,你就在此地下车吧。” 陈堪摇摇头:“老先生安知小子与先生不同路?” 老者笑道:“少年郎怎知老夫不知?” 陈堪将手中的酒壶放回暗格,取过丝绢擦了擦手,淡然道:“若是老先生是去老鸦观,那我想小子可能与您同路。” “唉!” 老人坐回原位,忍不住叹了口气:“少年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更何况,你的老师应该教过你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 第326节 陈堪莞尔一笑,慢条斯理道:“老鸦观的老虎再大,又怎么大得过您这只大老虎。” 老人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沉声道:“老夫不过是一只老掉牙的老虎,老鸦观的老虎才是真正要人命的老虎啊。” 沉默片刻,陈堪问道:“这么说来,白莲教内部在针对小子的意见上产生了分歧是吗,真佛大人,或者说,刘大帅?” 老者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随后饶有兴趣的看着陈堪:“什么时候察觉的,老夫自认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京师那么大,您觉得两个毫无关系的人会在同一天之内见到两次,并且两次都产生了交集吗?” “哦,刚才忘记说了,小子还有一个习惯,那就是不相信任何巧合。” 陈堪大大咧咧的翘着二郎腿,完全没有一丝一毫掉入狼窝该有的表现。 老者赞赏的看了陈堪一眼,笑道:“你确实很不简单,老夫在大明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认出老夫的身份,其他人,哪怕是老夫的故人,也都以为老夫已经死了。” 陈堪挑了挑眉,笑道:“能见到您是小子的福气,小子只恨生不逢时,没能生在前朝,与您老,明王殿下,太祖先皇帝一起并肩作战。” 老人沉默片刻,随后淡淡的问道:“你可知老夫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陈堪刚要摇头,便听得老人自问自答:“便是两年前收纳了那个女子,否则我白莲教百年基业,也不至于一朝凋零至此。 可笑的是那女子与老夫那孽子还自以为在老鸦观布下天罗地网,只等你入彀。现在既然你出现在了这里,那老鸦观应该也没了吧?” 陈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这么说来,真佛应该是你的儿子,白莲圣母应该是你的孙女,我杀了你的孙女,为何你还愿意放我离去?” 老人道:“老夫方才已经说过,冤冤相报何时了。” “就这么简单?” 陈堪面露狐疑之色,定定的看着老人。 “就是这么简单,老夫已经老了,也没了再次举兵对抗朝廷的勇气,你权当老夫在为老夫那不成器的孽子求一条活路吧。” 老人的语气之中有些颓然,老态龙钟的样子看得让人心疼。 第三百二十八章 英雄注定活不长久 但陈堪不为所动。 笑话,当年能和韩山童一起扛大旗的刘福通会有恻隐之心? 狗都不信! 当年对待鞑子之时,可没见他有过恻隐之心。 不错,老人正是刘福通,红巾军的两大首领之一,仅次于明王韩山童。 陈堪也不理解,为何太祖爷朱元璋,大明王韩山童都死了,但刘福通还活着。 但既然知道老人的身份,陈堪便不可能放下对他的戒备之心。 陈堪冷眼道:“老先生可别告诉我,老先生就真佛这么一个儿子。” 老人有些伤感的说道:“倒是有其他儿子,可惜都死在了鞑子手里,成器的就这么一个。” 陈堪点点头,这话他信。 不管白莲教给自己带来了什么样的伤害,但韩山童与刘福通是对整个汉民族延续有着再造之功的英雄,这点不容任何人置疑。 至于在与太祖爷的争斗中他们是失败者,那也是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自家事,算不得耻辱。 出于对老人的敬意,陈堪淡然道:“老先生今日既然现身,就该知道本侯与白莲教的仇恨没法化解。” 但老人听见这句话,却是笑了起来。 “世界上哪有什么不容化解的仇恨,说到底,你与白莲教之间不过是私仇而已,如今大明都能短暂的和鞑子做到和平相处,更遑论你与白莲教。” 陈堪眉头一皱,倒是没料到这个老家伙对如今的朝堂认知如此之深。 但要他放过白莲教绝不可能。 陈堪从来不是一个愿意给自己留下后患的人。 片刻后,陈堪淡淡的说道:“若是小子不愿意呢,老先生应当知晓本侯与白莲教的前因后果,数次对我出手也就罢了,更是在云南大肆屠戮,这般恶行,小子绝不能容忍。” 老人收起脸上的笑容,语气毫无波澜的说道:“老夫可以将那挑起事端的女子交给处置,若是如此,你还不同意,那老夫也只好亲手扼杀一位少年俊杰了。” 陈堪脸上的表情也收敛起来:“不需老先生动手,本侯也有把握拿下他们,老先生刚才有一件事情说对了,此刻,老鸦观已经凋零。” 老人眉头一皱:“不可能,老鸦观有老夫布下的天罗地网。” “只怕老先生的天罗地网,抵不过一轮大炮的轰击啊。” 陈堪抬了抬眼皮,事到如今,他拖延时间的目的达到,也没有什么好掩饰的了。 他才不信,这世上还有什么天罗地网挡得住大炮。 果然,陈堪话音刚落,就见刘福通脸色大变,再不复方才的淡然之色。 陈堪翘着二郎腿:“老先生还说对了一句话,时代变了,您已经不属于这个时代,火力覆盖才是这个时代的正确打开方式。 毕竟,鞑子撤走以后,咱们汉民族已经又发展了三十多年,三十多年的时间,足以将世界变成老先生认不出来的样子。” 老人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原本还想着留你一条性命,也算是老夫为汉人再做最后一件好事,但现在你一心求死,老夫便成全你。” 在没有遇见刘福通之前,陈堪很难想象一个七八十岁高龄的老人身体还能如此灵活。 只见他像是雄鹰一般高高跃起,手掌化作鹰爪的模样直奔陈堪的门面而来。 只是顷刻之间,陈堪就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他还不怀疑刘福通这一爪落到自己的脖子上,一定会让自己的脖子多出五个窟窿。 但......陈堪是个老六,他既然敢只身前来赴会,自然是已经考虑到了刘福通的个人武艺会给他带来生命危险。 只见陈堪从当下一逃,一杆黑黝黝的洞口便直直的对准刘福通, “砰~” 一声枪响,雄鹰变成落汤鸡,刘福通整个人重重的摔了下来。 枪声响起,夹杂着刘福通跌落的声音,瞬间引起了守在马车外面的白莲教徒注意。 “老爷!” 几声惊呼传进马车,但下一秒,就被喊杀声所取代。 刘福通难以置信的看着陈堪手上的武器,又看了看腰间血流如柱。 颤声道:“你......” “呼~” 陈堪吹散枪口处的青烟,淡然道:“刘老先生,容本侯正式给你介绍一下,军器监出品的新式遂发火器,您可以叫他短铳,当然,本侯更喜欢叫他的另一个名字,手枪。” 闻言,刘福通昏花的老眼之中忽然爆出精光,随后疯狂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陈堪啊陈堪,你为何不能早生四十年,你若是早生四十年,这天下还有他朱元璋什么事?” “四十年前,我汉人若是拥有这般利器,又何至于被鞑子如役牛马!” “陈堪啊陈堪,你真该死啊。” 刘福通笑得很疯狂,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陈堪眉头一皱,随后沉声道:“刘老先生放心,如今我大明已经掌握了这种手枪与火铳的量产之法,用不了多久,您便可以听见草原之上响起密集的枪声,当然,假如您在天有灵的话。” 说话的时候,陈堪缩在角落,尽可能的远离刘福通。 虽然他现在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但是像这样活了几十年的老狐狸,保不齐就有反败为胜的手段。 至于外面的白莲教徒,陈堪倒是不担心,五城兵马司的战斗力是弱了点,但胜在人多。 刘福通听完陈堪的话,笑声戛然而止。 他恶狠狠的看着陈堪,眼神之中爆发出浓烈的恨意,厉声道:“陈堪,你为何不早生四十年,你若早生四十年,老夫定当追随于你,你若早生四十年,又怎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陈堪无奈道:“这个问题,您下去问我爹吧,他老人家或许会给你一个答案。” 听见陈堪语气之中的杀意,刘福通瞪大了眼睛问道:“陈堪,你当真要杀老夫?” 陈堪摇摇头:“本来是不想的,毕竟不管怎么说,大明能走到今天这步有您的功劳,奈何我与白莲教不死不休的状态,您不死我不安心啊。” 听完陈堪的叙述,刘福通忽然艰难的爬起半身,朝陈堪伸出大拇指:“好,果然是枭雄之姿,但你不会以为老夫能够纵横大明多年,就只有这点手段吧?” “我知道您还有别的手段,您现在可以使出来了。” 陈堪皱眉,心下却是不敢放松一丝一毫,生怕在阴沟里翻船。 刘福通笑了:“你别后悔!” 话音未落,整个马车里忽然升腾出一股雾气,只是一瞬间,陈堪的眼珠子便被赐得生疼。 “砰~” 一声巨响在陈堪耳边炸开,陈堪也被一股巨力冲击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马车炸了,还好威力不大,就是一些木刺深深的嵌入了陈堪的皮肤里。 很痛,像针扎一样。 与此同时,空中传来一阵大笑:“哈哈哈哈,陈堪,咱们后会有期。” “不好,快拦住他!” 这道声音是朱高燧的。 方胥的声音响起:“快,围上去,其他人保护侯爷” 陈堪的只觉得眼珠子无比刺痛,眼泪止不住的流。 他强行睁开眼睛,举起手中的手枪,对准即将跃出人群的刘福通,毫不犹豫的扣下了扳机。 “砰~” 又是一声枪响,紧接着是刘福通不甘的惨叫声。 慌乱之中,方胥赶紧递上来一壶清水。 陈堪急忙道:“是石灰,水不行,赶紧去找油。” 陈堪也没想到,堂堂红巾军两大首领之一的刘福通,竟然会用石灰这么下作的手段。 第327节 还好刘福通的车队里什么都不缺,方胥很快便找到一瓶菜油。 冲洗了好一会儿,眼睛里传来的灼烧感终于没有那么强烈了。 只是后遗症也很明显,两颗白眼仁已经全部变成了血红色,看起来就像是恶魔附身。 强忍着身上传出的剧痛,陈堪努力的瞪大双眼走到被围起来的刘福通面前。 射出的两枪都没有打到要害,所以刘福通此刻还活着。 陈堪蹲在他面前,淡淡的说道:“刘老先生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准又快。” 说完,陈堪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满脸愤怒之色:“我看错你了,我还以为你是个英雄,不屑于用下作手段。” 刘福通现在的样子也很恐怖,七窍之中流出鲜血,样子比陈堪更像恶魔。 他冷冷的看着陈堪,即便是整个人受了两枪已经完全失去行动能力,似乎依旧要用眼神将陈堪杀死。 他冷冷的说道:“英雄,英雄注定活不长久。” 陈堪甩甩头,用力的闭上眼睛,这一刻,他的英雄梦,破碎了。 被眼前这个老者,彻底掐灭了。 他喃喃道:“也是,你若是英雄,也没机会活到现在,更没机会谋夺明王家产,来人,带回去,交给陛下处置。” 刘福通口鼻之中鲜血直冒,但在听见陈堪的话后,忽然激动道:“这是韩山童欠我的,他欠我的。” 刘福通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朱高燧走到陈堪面前,没好气道:“你就这么着急找死?” “本王都差点跟不上你的速度。” 第三百二十九章 尘埃落定 听着朱高燧的唠叨,陈堪朝他随意一拱手:“老鸦观就交给殿下了,我得先回去,不然这双眼睛就废了。” 朱高燧嘴角勾起一抹嘲弄:“那都是你自找的,早一枪把他打死不就完事儿了嘛,非要玩什么识英雄,重英雄那一套,该!” 陈堪再度拱手:“受教,石稳和许远会在老鸦观等候殿下。” 交代了一声,陈堪叫过来方胥:“你骑我的马,带我回京城。” “是!” 方胥应了一声,牵过陈堪的大青马,将陈堪扶上马背,又朝朱高燧告了声罪,这才带着一票校尉呼啦啦的朝着京师杀了过去。 回到侯府,方胥提前遣出的去请大夫的校尉也带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来到了侯府。 此刻,陈堪只觉得眼珠子不是自己的了。 最开始的时候还是灼烧的痛感,现在干脆变成酸涩了,就算是想睁开一下都做不到。 老大夫放下药箱,使劲的掰开陈堪的眼睛,看了一阵陈堪通红的眼珠子,这才开口道:“这是被石灰灼了,好在侯爷已经用油洗净了石灰,没有什么大碍,就是要委屈侯爷缠几天绷带。” “不委屈,本侯自找的。” 陈堪淡淡的应了一声。 老大夫便开始从药箱里取出一应工具与药材。 得益于去请大夫的校尉提前告知了老大夫是被石灰灼了眼睛,此刻倒还省去了一道抓药的程序。 老大夫细细的将药材研磨成粉,用纱布包起来,叠成头戴状,又浸入一碗黑乎乎的药汁里面浸泡了一会儿。 便将装有药粉的绷带缠在了陈堪的眼睛上。 顿时,一股冰凉的舒适感从眼部传来,差点让陈堪舒服得叫出声来。 “绷带三日可取。” 老御医交代了陈堪一声,这才取出一个小夹子开始为陈堪清理身上的小木刺。 最后又上了药,陈堪这才觉得整个身体轻松下来。 待云程送走老大夫之后,陈堪咂摸了一下嘴。 忽然说道:“当反派爽是爽,就是风险有点大,以后打死也不这么干了,第一时间就开枪。” 眼见陈堪还咧嘴笑得出来,常宁忍不住恶狠狠的伸出玉指在他脑门上轻点一下。 事情的前因后果,方胥已经给她说得明明白白。 当她得知陈堪竟然孤身一人上了刘福通的马车后,顿时忍不住一阵后怕。 一指点在陈堪眉心,常宁没好气道:“你要再这么弄险,只怕本公主早晚要变成寡妇,还不如趁现在赶紧上书父皇,请他判我们和离,也省得我将来再经历一次争家产的风波。” 听出朱月澜话中带气,陈堪赶紧陪笑道:“那哪儿能,这是最后一次了,解决了这个隐患,咱家就去北京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等你两个哥哥争出个结果咱们再回来。” “哼,希望你说到做到!” 常宁不满的轻哼一声,随后扶着陈堪往后院而去。 ......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陈堪认真的执行了遗嘱,说是三天拆绷带那就是三天,一分钟都不敢少。 毕竟这是眼睛,不同于其他部位。 而当陈堪拆掉绷带之时,朱棣派来的小太监也恰好掐着时间进了侯府。 “侯爷,陛下让您去一趟南城兵马司诏狱,说是有个人需要您去见一见。” 小太监留下朱棣的口谕,便匆匆逃离了侯府,生怕陈堪把他吃了似的。 陈堪则是一脸疑惑。 什么人啊,还需要自己去见? 不过朱棣的命令不能违背,他叫自己去见,那就去呗。 吩咐方胥套好马车,陈堪便直奔南城兵马司而去。 只是还没到衙门口,就见门外已经是旌旗招展,各出入口更是被锦衣卫围了个水泄不通。 照理说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算是对头,锦衣卫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但恰恰锦衣卫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朱棣也在。 进行一番推理之后,陈堪得出一个结论:“我真聪明。” 下了马车,守在门口的锦衣卫并没有拦他。 陈堪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到诏狱门口,随后脸上又瞬间露出谄媚的微笑:“参见过陛下,赵王殿下。” 朱棣大马金刀的坐在诏狱门口,朱高燧一身神气的飞鱼服作陪,似乎等了有一阵子了。 “免礼。” 朱棣面无表情的挥挥手,起身朝着诏狱深处走去。 陈堪跟在朱棣的屁股后面来到天字号诏狱,朱高燧忽然拦住他,伸手指着另一间天字号牢房淡然道:“你要见的人在那边。” 陈堪眉头一皱,见朱棣已经走进关押刘福通的诏狱,只得转身朝着朱高燧指的那间牢房走去。 守门的校尉替陈堪打开牢房,借助微弱的灯光,陈堪很轻易的就看清楚了牢房里的全部内容。 一个女子,披头散发的抱着膝盖蹲在角落里。 双目无神,面色惨白,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直到陈堪走到女子面前,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女子的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活人该有的神采。 “瑜妹,好久不见。” 陈堪蹲在女子面前,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中忍不住感慨万千。 虽然对圣女的身份早有猜测,但当事实摆在眼前时,还是难免有些唏嘘。 似乎是陈堪这声瑜妹唤醒了女子内心最深处的记忆,她抬起头,嘴唇微动:“陈...陈世兄?” 陈堪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根木簪在女子面前晃了几下,随后笑道:“我早就知道是你。” 傅瑜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既然你知道是我,为何不来救我?” 陈堪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以为你在白莲教当圣女当得挺开心的。” 此言一出,傅瑜眼中的泪水便忍不住飞流直下,很快便在地上形成一摊水渍。 陈堪蹙眉道:“当日我明明给你指了一条活路,你为何又成了白莲教圣女?” 傅瑜带着哭腔道:“那一夜你走后,我遇见了东佛子,他见我貌美,便掳走了我,我根本没机会见到舅舅。” 陈堪摸了摸鼻子,问道:“所以你把这笔帐算在了我头上,三番两次找我麻烦?” 傅瑜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片刻后,她忽然抱住陈堪的大腿,哀求道:“我知道,我给皇家的脸上蒙羞了,舅舅是不会放过我的,我害怕那些酷刑,还请陈世兄看在我爷爷的面子上,给我一个痛快。” 这一次,陈堪没有甩开她,而是轻轻将她揽入怀里。 “下一次,不要走错路,选错人了。” 陈堪在傅瑜耳边轻语了一句,傅瑜点点头,轻轻的靠在陈堪的肩头,脸上露出了释怀的笑容。 一声嘤咛之后,她的身子逐渐变得僵硬。 陈堪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说起来他和傅瑜都是可怜人,自小便失去了亲人的庇护。 可惜两人的命运截然不同,陈堪遇到了方孝孺,哪怕最后锒铛入狱,也有另外一个灵魂来接替他。 而傅瑜,则是真正配得上命运多舛这四个字。 陈堪不是没想过再给他一次机会,可惜她的身份活着就是受罪,反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将傅瑜的身体打横抱起,陈堪慢慢的走出了牢房。 她的心口,一根木簪被鲜血染得艳红。 第328节 朱高燧神色复杂的看着陈堪怀中的女子,半晌后,忍不住狠狠的瞪了陈堪一眼。 朱棣也没有在刘福通的牢房里多待。 看见陈堪怀里的尸体,朱棣表情不变,淡淡的说道:“好生安葬吧。” “是!” 陈堪没有多说什么,拜别朱棣和朱高燧之后,抱着傅瑜的尸体来到了南城义庄。 义庄如今已经被五城兵马司接管,除了佛子的头颅依旧摆放在那几位少女的棺材面前,整个义庄早已经变了模样。 要塌不塌的土墙变成了坚实的红砖墙,被风一吹就跑的茅草也变成了厚实的琉璃瓦。 还有那位守护了这个义庄三十年的老瘸子,也被两个彪悍的汉子取代。 “侯爷!” 守在门口的两个校尉见陈堪怀抱尸体,赶忙上前见礼。 陈堪点点头:“不必多礼,去义庄里寻一口上好的棺材,再去就近的佛寺请几位大和尚过来做一场法事,价钱往高了开。” “是!” 身后的亲卫很快便从义庄里抬出一口漆好的棺材,陈堪将傅瑜的尸体放进去。 随后看着她的尸体淡淡的说道:“葬在这里,还有佛子的头颅作为祭奠,倒也不算辱没了你,你若在天有灵的话,也当瞑目了。” 校尉很快便请来三位僧人,为首的大和尚肥头大耳,手上拿着锡杖木鱼等家伙事儿,另外两个小沙弥则是手捧纸火香烛。 “阿弥陀佛。” 大和尚朝陈堪宣了一声佛号。 陈堪双手合十回礼道:“有劳大师了。” 大和尚点点头:“那贫僧这就开始了。” 说完,便取出蒲团,带着两个小沙弥盘腿坐下,开始诵念《往生经》。 宏大的佛音响起,陈堪沉默片刻,看向守了义庄三十年,却无人知晓姓名的那位老瘸子的牌位。 随后朝方胥招招手:“你去城中买点白米和烟熏肉,要煮熟的......” 第三百三十章 棍棒底下出孝子 从南城义庄回到侯府,陈堪便回到后院,搬了躺椅独自一人躺在小湖边上。 又罕见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高度数白酒慢慢的品着。 白莲教的事情尘埃落定,他只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虽然知道这种感觉很贱,但陈堪并不准备将这股感觉从心里驱赶出去。 回想来到大明这两年多时间,斗藩王,白莲教,锦衣卫,陈瑛、袁容、李让...... 一个又一个的敌人成为了陈堪脚下的垫脚石。 藩王失去了往日的颜色,白莲教的高层被一网打尽,隐藏在民间的力量也正在有序的清除之中。 锦衣卫多出来五城兵马司这个对手。 陈瑛陈堪暂时没动他,那是因为他还有用处,就像牧羊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让羊群被灰狼追逐一次,那些老弱病羊会被灰狼吃掉,这样有利于羊群的发展壮大。 等到羊群里的老弱病羊被彻底清除,灰狼也就活到了尽头。 袁容和李让,则是彻底失去了和他对线的资格。 这一瞬间,陈堪只感觉到了无比的寂寞。 似乎只有在无尽的争斗中,陈堪才能感觉到活着的意义。 半杯烈酒下肚,陈堪的脸色逐渐开始变红。 这就是为什么陈堪不喜欢喝烈酒的原因,他喝酒容易上脸。 更准确的来说,这种情况在后世叫做过敏,身体里的某一种解酒酶低于正常人,酒精留在身体里面无法挥发,形成了酒精过敏。 朱瞻基跑到陈堪面前瞥了一眼,又迅速跑开。 因为陈堪现在的状态让他难以理解。 眸子半阖,脸色血红,眼珠子也很红。 将剩下的半杯酒一口喝干,陈堪闭上眼睛准备小憩一下。 但总有不长眼的家伙来打扰陈堪的美梦。 一根狗尾巴草划过陈堪的鼻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就算不睁开眼睛,陈堪也知道这肯定是朱瞻基的主意。 伸手一抓,确实抓到了一道瘦瘦小小的身影,陈堪失算了,来者不是朱瞻基,而是更小的朱瞻壑。 陈堪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没好气的问道:“不去和你二师兄学习,跑来打扰为师干嘛?” 朱瞻壑在陈堪手中挣扎了一下,见挣脱不开,只好翁声道:“是大师兄和二师兄叫我来的,他们说老师你今天心情不好,是因为死了女人,还说让我带你去秦淮河上找一个......” 朱瞻壑话还没有说完,陈堪顿时大怒。 一把拎起朱瞻壑的后衣领就朝某座小楼走去。 躲在柱子后面的朱瞻基和花时见事不妙就想逃。 但两个五六岁的孩子再怎么闹腾,又岂能逃得过陈堪这个成年人的魔掌。 很快,院子里就响起朱瞻基和朱瞻壑杀猪般的惨叫声,时不时的还传出花时的求情声。 陈堪用屁股想都知道这肯定是朱瞻基的主意,花时那么乖的孩子,怎么可能知道秦淮河那种地方,还找女人。 至于四岁的朱瞻壑,那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但...小惩大诫的流程还是需要走一下的,所以三个人没一个逃得了。 朱棣来到后院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个情况。 “皇爷爷救我!” 朱瞻基仿佛看见了救星,张牙舞爪就想逃脱陈堪的束缚朝朱棣冲过去。 但陈堪岂能让他如愿。 就算朱棣来了那又怎么样? 该挨的揍一顿都少不了。 朱棣走到近前,饶有兴趣的看着陈堪对三个未成年施暴,时不时的还给陈堪指点一句,打哪里会很痛,但又不至于打伤他们。 听见朱棣口中吐出宛如教科书一般的打孩子方法,三个小屁孩的眸子瞬间暗淡下来。 以为是救星,不曾想是厄运的开始。 陈堪根据朱棣的教学,果然觉得打起来顺畅得多,也舒坦得多。 狠狠的教训了三个小屁孩,陈堪这才将手中的竹条放回角落。 随后气喘吁吁的朝朱棣拱手道:“孽徒不怎么听话,教训一下,让陛下见笑了,未知陛下驾临,未曾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看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三个小屁孩,朱棣笑呵呵的说道:“无妨,孩子不听话是该打,棍棒底下才能出孝子嘛。” 三个小家伙见陈堪和朱棣见礼,翻起身来就想逃跑。 又被陈堪抓着衣领拎回来:“没礼貌,见了陛下跑什么?” 陈堪下手不重,主要的目的是为了给三个小屁孩一个教训,所以竹条也就是顺着他们的屁股上招呼。 被陈堪这么一呵斥,三人只好捂着屁股恭恭敬敬的给朱棣行礼。 “孙儿见过皇爷爷。” “花时见过陛下。” “呵呵,都免礼吧。” 朱棣笑呵呵的看向花时:“你就是东丘郡侯的重孙儿吧?” 花时有些幽怨的看了朱棣一眼,应道:“回陛下,是的。” 朱棣眼中流露出掩盖不住的喜爱,笑道:“不错不错,伶俐得紧,好好跟着你老师学本事,将来朕让你做大官。” 陈堪诧异的看了一眼朱棣,很想问一句他是从哪看出来这小屁孩伶俐得紧的? 但......不敢。 皇帝最大,他说伶俐就伶俐吧。 见花时还在那里扮蠢,陈堪忍不住一脚踢在他屁股上:“还不谢谢陛下?” 有了朱棣这句话,将来花时若是走仕途的话,将会容易得多。 朱棣可不会无的放矢,肯定是看中了这孩子身上的一些东西。 花时如梦初醒,赶忙弯腰行礼:“谢陛下,我一定和老师学好本事,将来成为一个对大明有用的人。” “好好好,行了,去玩吧,朕和你们老师谈点事情。” 朱棣笑得更开心了,因为他发现,这三个小家伙身上,都有一股子灵性。 “还不快滚!” 陈堪呵斥了三个小屁孩一句,目送三个小屁孩走远,这才谄媚的为朱棣搬过来一根躺椅。 “陛下,请坐。” 扶着朱棣坐下,陈堪赶忙朝府中的下人吩咐道:“愣着干什么,有什么小零嘴赶紧上,对了,再给我上一壶米酒。” 朱棣大大咧咧的躺在摇椅上,伸手取过装着高度酒的银壶放在鼻尖上闻闻,忽然摆手道:“要什么米酒,朕看这个酒就很好,陈小子,陪朕喝一杯。” 陈堪的脸色一下子就苦了下来。 不过,朱棣要喝,陈堪自然没有拒绝的余地。 正想伸手接过酒壶为朱棣斟满,朱棣已经率先倒上了两杯酒。 第329节 帝王亲自斟酒,这是何等的恩宠,这下陈堪不喝也得喝了。 一口灌下,浓烈的酒液辣得陈堪的喉咙眼一阵难受。 脸色也随之变红。 伸了伸舌头,陈堪问道:“不知陛下今日此来?” 朱棣将头靠在摇椅上,沐浴着阳光,脸上带着舒坦的表情。 听见陈堪发问,眼皮都不抬的说道:“没事朕就不能来了?怎么,朕来你家,你不高兴?” 陈堪默然,随即陪笑道:“那哪能啊,岳父大人驾临,小婿自然是高兴的,只是岳父平日里忙碌于案牍之间,怎么今日会有雅兴来小婿家中?” 朱棣没有搭话,因为陈堪的话听在他耳朵里和屁话无异。 见朱棣不说话,陈堪也很默契的不再出声。 鬼知道自己哪句话就会惹得朱棣不开心,沉默是金,沉默是金。 靠回躺椅上,这一君一臣,一岳一婿,就这么悠闲的吹着湖风晒了半天太阳。 阳光洒在人的身上,将人变得懒洋洋的,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力气。 不知不觉就到了夕阳西下时分。 “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朱棣忽然感慨了一句。 陈堪适时的睁开眼睛,附和道:“是啊,难得这么悠闲的晒晒太阳。” 然后,朱棣又沉默了。 片刻后,陈堪坐直身子,朝朱棣拱手道:“陛下,臣不想待在南京了。” 朱棣面色不变,问道:“为何?” 陈堪咧嘴一笑:“臣的夫人说,他想念北京了,所以臣打算带她去北京看一看?” 朱棣问:“要去多久?” 陈堪沉吟片刻,淡然道:“短则三年,长则五年吧。” “呵~” 朱棣忽然轻笑一下,笑道:“你倒是会躲轻闲。” 陈堪微微颔首,实话实说,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朱棣继续问道:“你走了,五城兵马司,宝钞司,军器监,银行,海军学院怎么办?” 陈堪躺回摇椅上,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五城兵马司有赵王殿下坐镇,有没有臣其实都一样。 宝钞司和军器监现在已经走上正轨,工匠们自然会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创造力。银行也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发展即可。 至于海军学院,陛下一道圣旨,自会有四海英才入彀。” 朱棣道:“你这是只管点火啊。” 陈堪洒脱道:“臣是个懒人,能点一把火已经不错了。” 朱棣沉吟片刻,语气忽然认真起来:“你想好了,你这一走,你在朝堂上经营的一切可就为他人做嫁衣了。” 陈堪也认真起来:“臣已经思之再三,况且营建北京这么大的事情,臣过去也能帮忙盯着点,还有陆军学院,臣也可以过去指点一下。 就以目前朝堂上的情况来说,臣去北京,比留在南京有用。” “行吧,过几日,朕会给你一道旨意。” 说完,朱棣起身在随侍的小太监的搀扶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侯府。 看着这朱棣挺拔的背影,陈堪笑了笑,并未起身相送。 他知道,朱棣今日所来,目的便是为了让他放弃五城兵马司的控制权。 因为五城兵马司的存在,已经影响到了他大开杀戒的计划。 所以陈堪便顺势提出来去北京。 这样也好,朱棣可以大展拳脚,陈堪也可以去北京从容布局。 大家都有一个体面的结果。 陈堪伸了个懒腰,朝不远处的一个木丛招招手。 朱瞻基和花时牵着朱瞻壑小心翼翼的走到陈堪面前。 陈堪指了指他和我朱棣的躺椅,还有折叠桌子上的零嘴,淡然道:“交给你们了,别偷懒。” 将湖边的残局留给三个小屁孩,陈堪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这一刻,他感受收到了久违的自由。 这种感觉很奇妙。 他不是第一次离开京师了,去太原,去蜀中,去云南,但以往的每一次都没有这种感觉。 而这一次去北京,就好像突然挣脱了桎梏,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舒坦。 “云程,云程,死哪儿去了?” 陈堪站在后院,大声的呼唤着云程的名字。 不多时,云程便连滚带爬的出现在了陈堪面前。 陈堪问道:“公主殿下去哪里了?” 云程站稳身子,急忙沉声道:“回侯爷,主母去受隆平侯夫人的邀请,去结算这个季度的香水和肥皂的收益。” 陈堪道:“立刻派人去通知殿下,咱们明天就搬家,不,此刻就搬家,通知下去,咱们全家搬去北京!” 云程一愣:“所有人都去北京?” 陈堪点点头:“不错,全家搬,京师这摊浑水咱不蹚了,给本侯把方胥叫过来。” 全家搬到北京这么大的事情,侯府的下人们事先都没有听到消息,所以在得到云程的安排后,所有人都很惊诧。 对此,云程早有准备,他承诺不愿意跟随家主去北京的可以留在南京守宅子,工钱照付。 不过虽然侯府的下人与侯府属于雇佣关系,却没有人愿意留在南京。 下人们在短暂的消化了这个消息之后,顿时爆发出极大得到热情。 他们许多人在南京生活了一辈子,平日里根本没机会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趁着这个机会去北方看一看,什么时候去? 更何况,侯府的待遇在整个大明都是独一份,没有人舍得丢了这份工作。 方胥匆匆而来:“侯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堪道:“你快马加鞭去北京在金水河边买一套宅子,对了,再叫个人去知会许远一声,告诉他以后五城兵马司以赵王殿下为首,嗯,先这样。” 去结算收益的常宁也被人急匆匆地叫了回来。 朱月澜回到家,看见整座侯府忙碌的样子,不由得蹙眉道:“就算要去北京,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陈堪摇摇头:“必须走急一点啊,陛下今天已经来驱赶为夫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说话的方式 早在数月前,陈堪便借着花时和常宁的嘴将自己准备去北京的事情传了出去。 不出意外,这个消息最终还是传进了朱棣的耳朵里。 所以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 而陈堪之所以做出这样的谋划,是因为早在围杀白莲教的时候,他就敏锐的发现,朱棣对五城兵马司很可能已经感到不满了。 至于为什么陈堪会有这种感觉,很简单! 以往五城兵马司立下功劳,朱棣就算再穷,或多或少都会有赏赐发下。 但这一次没有。 照理说一次性将白莲圣母,两位佛子,一位佛女,连带着两万白莲教众一网打尽,绝对算得上是大功劳。 可在事后朱棣对此却没有任何表示。 反倒是以个人的名义赏赐了陈堪许多金银珠宝。 赏陈堪,却不赏五城兵马司,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也就是在那一次之后,陈堪开始有意识的抽离自己在五城兵马司的力量,许多忠于陈堪的人全都由明转暗。 除了五个指挥之外,像邢方,陈安这些早先就跟着陈堪的人都被陈堪有意无意的调离了五城兵马司。 而真正让陈堪意识到五城兵马司阻拦了朱棣想做的事情,是从朱高燧开始在五城兵马司大肆安插自己的人手开始的。 截至目前为止,整个五城兵马司除了五个指挥之外,其他的中高层管理人员几乎被朱高燧换了个遍,并且已经很久没有从锦衣卫手里救出蒙冤的官员。 综合以上这些原因,陈堪才做出了去北京的决定。 好在朱棣终究还是要点脸,给陈堪留下了一份体面。 ...... 侯府的搬家大计一共进行了三天。 侯府的下人们很敬业,整座侯府只要能搬走的东西全都被他们搬上了马车。 陈堪也借着这三天的时间在京师进行了最后的安排。 包括朱高燧接手五城兵马司后如果容不下许远和石稳几人,他们该何去何从之类的事情。 将这些琐碎杂事安排好,陈堪决定去见一见方孝孺。 毕竟自己去北京可就算是远离朝堂中心了,万一纪纲陈瑛这些奸佞趁此机会大做文章,那他远在北京,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所以在临走前和自己这位大佬老师联络一下感情,顺便请他照应一下自己的后路还是很有必要的。 钻进装满珍宝的马车里找了件顺眼的礼物,便带着亲卫出了忙碌侯府朝吏部尚书府而去。 因为叫人提前送了拜帖的原因,这一次陈堪到达方府门前时,方府已经大开中门。 第330节 朝门房点头示意一下,陈堪大步朝书房走去。 今日休沐,方孝孺的活动范围只能是书房。 “咚咚咚~” 书房的房门敲响,方孝孺苍老的声音传出:“进。” 陈堪推开房门,就见方孝孺手持一本《论语》正读得津津有味。 陈堪随手将价值万金的古画放在桌子上,走到方孝孺面前坐了下来,然后静静的等待着方孝孺读完手中之书。 方孝孺读书时有个习惯,或者说所有的读书人都有这个习惯,那就是摇头晃脑,并且读到精彩处还喜欢大声的吟哦出声,顺便拖出长长的尾音。 “子曰:‘君子不器。’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君子不器,是为不争;君子不争,视为无器......” 方孝孺吟哦完两句,便放下手中的书本,问道:“有事?” 陈堪脸皮一跳,本来是有事的,但现在他哪还敢说有事。 沉默片刻,只得摇摇头:“无事。” 方孝孺自然不会随便朗读几句与眼下场景无关的句子。 他读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八百个心眼子。 所谓君子不器,是为不争。 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说君子就不屑于争斗,而是说君子已经达到了圆融善美的境界,不会只拘泥于一方面的作用或能力,这是一种茕茕孑立与他人不争的心境。 而君子不争,视为无器就更简单了,不与他人争名夺利,便不会沦为别人的棋子,这是一种不局限于自己的世界里的境界。 再综合方孝孺先前朗读的什么君子小人,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要陈堪滚得越远越好,只有滚得远远的,才有机会当君子。 否则就只能做小人了。 陈堪最恨读书人的就是这一点,明明可以直说的话,非得绕几十个弯子,仿佛没点悟性都不配读书似的。 若非陈堪这两年将原身留下来的记忆吃透了,恐怕还真听不懂方孝孺的隐喻。 陈堪决定了,等他去北京教徒弟时也要这么云里雾里的。 他要告诉世人,想要拜自己为师,智商没个一百八就别提了。 “无事就滚!” “好嘞。” 陈堪起身朝方孝孺拱了拱手,便一言不发的朝外面走去。 “回来!” 方孝孺的声音传来,陈堪脸上顿时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方孝孺头也不抬的说道:“把你的东西拿走,王孟希的千里江山图老夫可无福消受。” 陈堪脸色一垮:“老师,局势已经坏到这种程度了吗?” 方孝孺沉默了一下,随后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最近太子殿下和汉王殿下是彻底杠上了,陛下迟迟不表态,陈瑛像个疯狗似的逮谁咬谁,朝局简直就是一团乱麻。” 陈堪瞪大了眼睛:“汉王殿下不是刚回来吗,他哪来......” 陈堪话说到半截,突然明白了。 哪来的力量和朱高炽对抗,当然是朱棣给的呗。 难怪朱棣着急赶自己走,敢情是怕自己打乱平衡。 苦笑了一下,陈堪喃喃道:“老师,弟子懂了,弟子这就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方孝孺揉揉眉心,淡淡的说道:“既然陛下不希望你卷入朝局之中,你趁机脱身也好,去了北京之后好好做学问,这朝堂啊,只怕是没个几年平息不下来,若非你早早的说要去北京,陈瑛这会儿就该把矛头对准你了,走吧,赶紧走!” 陈堪点点头,想了想,将礼盒中的千里江山图取出来撕成了碎片,又将礼盒塞进方孝孺手里。 “紫檀木的,要是老师你万一哪天......也能够顶一阵。” 这一次方孝孺没有拒绝,他不是只知道死读书的腐儒,而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 他为官清廉,但不代表他不懂得人情世故。 留下千里江山图容易被人打上某党的标签。 留下一个紫檀木盒子便恰到好处,不容易被人拿什么把柄。 就算真的有一天连他这种身份的大佬都要入局,或是出局的时候,也好有打点的资本,或者养老的资本。 走出方府,陈堪便忍不住苦笑起来。 他是真没想到朱棣会这么疯狂,竟然公然扶持朱高煦。 虽说历朝历代的帝王都是这么做的,但要知道现在才永乐二年啊,朱棣登基到现在不过两年多时间。 他就真的不怕两个儿子再来一次玄武门之变吗? 难怪,难怪徐皇后会将朱瞻基丢给自己,难怪朱高煦会把朱瞻壑丢给自己。 果然,大明朝没有一个蠢人啊。 苦笑着踏上侯府的马车,陈堪吩咐道:“去皇宫。” 陈堪已经等不了了,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拿到朱棣的圣旨,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京师。 现在的京师的局势,实在是很难让陈堪生出什么留念之心。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到来引发了蝴蝶效应,导致本该在徐皇后去世之后才爆发的朝堂争端提前了。 皇宫里,听说陈堪求见,朱棣的脸色霎时间便阴沉下来。 “这小混球,不是让他赶紧走吗,怎么又跑来皇宫了?” 自语了一句,朱棣的表情恢复正常。 “宣。” “宣靖海侯陈堪觐见。” 传召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陈堪脚步匆匆走进了偏殿。 弯腰行礼道:“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棣搁置手中的朱笔:“你不是要去北京,怎么今日又有空进宫?” 陈堪微微一笑:“臣今日所来,是想向陛下讨一艘宝船。” 朱棣抬起头,嫌恶的看了一眼陈堪,随后语气恶劣道:“你不知道大明的宝船都用来运兵了吗,现在估摸着都在南洋了,你现在来问朕讨宝船?” 陈堪不急不缓的拱手道:“臣要的是郑和郑将军造出来的宝船。” 朱棣眉头一皱:“你应该知道,真和这两年造出来的船还没下过水,你不要命了?” 陈堪继续说道:“没下过水,那不正好让臣实验一下性能如何?” 朱棣刚要开口,陈堪便继续说道:“陛下不必忧心,臣这一次走运河不走大海,不会有什么危险,纵然宝船性能不好,左右不过是损失一点钱财罢了。” 听见陈堪准备走运河,朱棣面色稍霁,松口道:“朕可以做主赐你一艘宝船,但后续的维护和船员的配备朝廷不负责。” “没问题。” 目的达到,陈堪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他问朱棣要一艘宝船,既是一个由头,也是真心想要收藏,没人比他更清楚郑和造出来的宝船性能有多强。 有了这艘宝船,他便可以在郑和明年打通南洋,乃至欧州非洲的航线后名正言顺的分一杯羹。 第三百三十二章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朱棣沉思片刻,随手取过一张宣纸,提起朱笔刷刷刷的在纸上写下一段文字。 又随手取过大印在右下角盖上,然后像丢垃圾一样丢给陈堪:“持朕的手书去找郑和取吧。” 陈堪笑眯眯的伸手接过朱棣的手书,恭恭敬敬的朝他弯腰行了一个大礼,便缓缓倒退出大殿。 朱棣的手书上写的自然不是让陈堪去取宝船的凭证。 而是他去北京的任命。 北京留守。 这原本是平安的任命,现在平安跑回南京为朱棣站台,这个任命自然便落在了陈堪身上。 当然,北京留守只是一个身份,朱棣给陈堪的官职叫做留守指挥同知卫。 这个官职听起来有些拗口,在后世的影视剧里似乎也很少听见这个官职的名字。 但这却是正儿八经的从三品武官,比陈堪原来的提督五城兵马司还要高上一个品级。 手握北京城五千禁卫军,实打实的北京军方一把手。 这还是平日,若是放在战时,整个顺天府范围内的明军都要受到陈堪的节制,妥妥的封疆大吏。 从这个官职就能看得出来,别看朱棣平日里对待陈堪的态度要多恶劣有多恶劣,但他也是打心底的信任陈堪,看重陈堪。 放眼整个大明,除了朱高煦之外,还有谁在二十岁这个年纪独领一军的,唯有陈堪,只有陈堪。 吹着口哨出了皇宫,陈堪又让方胥调转马头朝城外无名山谷走去。 正所谓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既然手底下有了军队,陈堪便打算好好的装备一下他们。 正好,到了北京还能时不时的带着军队去草原上溜一圈。 根据朱高煦带回来的消息,在他五千精兵的帮助下,瓦剌部已经成功脱离了阿鲁台麾下。 现在整个草原呈三足鼎立的状态,瓦剌部占据了西边大片的草场,而鞑靼部则是占据了大明以北,一直到辽东这一片广阔的领土,而更东边,是朱棣赏赐给兀良哈三卫的牧马之地,再东边就是奴儿干都司和女真人的地盘了。 目前瓦剌部和大明还处于蜜月期。 与宣府大同一带接壤的鞑靼部,恰好可以成为陈堪的试验对象。 马车径直驶进了无名山谷。 第331节 带有靖海侯标识的马车刚刚进了山谷,便受到了所有人的热烈欢迎。 尤其是宝钞司的一群工匠,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 李适带着老黑和老谢两人陪在陈堪身旁,老黑激动道:“侯爷,老朽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我们这群苦哈哈。” 陈堪笑了笑,问道:“宝钞司现在怎么样,有没有按照本侯定下来的规矩运转啊?” 李适拱手陪笑道:“托侯爷的洪福,如今宝钞司又招募了许多匠人进来,咱们宝钞司后继有人了啊,户部那边也开始核算弟兄们的薪水了,虽然不多,但好歹是个盼头。” 陈堪点点头:“是个好兆头,想来用不了多久,陛下便会彻底废除匠户制度,大家再加把劲,制作出更加精美的宝钞,帮助银行迅速在大明打开局面,届时本侯自当上书朝廷为诸位请功。” “哎哟。” 老谢忽然夸张的大叫了一声,成功吸引到陈堪的目光后,笑道:“那都是老朽等人的本分,哪能劳烦侯爷为老朽等人请功啊,传出去都让人笑话。” 陈堪摇摇头,认真的说道:“谁敢说这是个笑话,本侯就剥了他的皮,你们于国有大功,这可是本侯亲眼所见的事情,有功就要赏,谁敢笑话,往后这等丧气话不必再说,你们都是我大明的功臣,不比谁低一等。” ...... 狠狠的接了一波地气,赚足了匠人们的眼泪之后,陈堪才在李适的陪同下朝后山瀑布走去。 路过那座木屋别墅,留守在这里看家的侯府下人又是上前一阵见礼。 陈堪发现,在这里生活的每一个人,都能给他一种亲切的感觉。 这是他在京师里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在京师,人们因为他的身份奉承他,或是忌惮他的手段害怕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思。 唯有这里的人,从上到下,每个人都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他,爱戴他。 这种感觉很好,让陈堪忍不住由内而外的感觉到舒坦。 目送着守家的下人回到别墅,陈堪迈开步子朝瀑布走去。 现在在这里研发火铳的工匠早已不是陈堪熟悉的那批人,那批人被建文余孽掳走,待纪纲赶到时,已经变成了尸体。 所以这里早就换人了,但这并不影响陈堪在他们之间的地位。 匠人,顾名思义,便是靠手艺吃饭。 谁的手艺好,谁就有说话的权利。 陈堪没有手艺,但陈堪的每一个想法每一个提议都能让他们的手艺精进一大截。 所以他们由内而外的尊敬陈堪崇拜陈堪。 这种崇拜,在他们照着陈堪给出的图纸成功制作出短火铳时达到了巅峰。 一个绿袍官员迎了上来,拱手道:“见过侯爷!” “不必多礼。” 绿袍官员是兵部派来军器监的负责人,陈堪只知道他姓王,别的一概不知。 陈堪的语气恰到好处的带着一点疏离。 而绿袍官员在听出陈堪的语气时,便知道陈堪不想与他产生过多的交集。 所以他很识趣的见完礼后便恭敬的退下,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一个工匠迎上来,陈堪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老吴,许久不见。” 那吴姓工匠上前一步,脸上露出一个幽怨的表情:“是啊,老朽还以为侯爷不管军器监这档子事情了呢。” 吴姓匠人正是陈堪后来从朱棣那要来研究火铳的匠人首领。 家中祖上八代都是和火药打交道的,若非是他造出了短火铳,陈堪也不可能有勇气去刘福通那个老怪物面前浪。 二人早已熟识,说话间便少了些距离感。 陈堪直言道:“老吴,本侯也不瞒你,本侯过几日便要启程去北京,京师这滩子水太混,本侯暂时先去北京躲躲风头,这一次来军器监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 老吴顿时惊呼出声:“发生了什么,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呀?” 陈堪苦笑了一下:“朝堂的事情和你也说不明白,总之本侯这次来,就是来以权谋私的,这是陛下的手书,你检查一下,若是没什么问题,你这里的存货我就带去北京了。” 老吴皱眉道:“侯爷,朝堂的事情老朽不懂,但您说这话就见外了,军器监火器局都是您一手创立的,老朽相信您,这些东西您尽可带走。” 陈堪摇摇头:“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 说完,不由分说的将朱棣的手书塞到老吴手里。 别看兵部派出了官员负责这里,但这里真正做主的还是这位老吴,他不点头,陈堪带不走这里的任何一支火铳。 手书已经在手里,老吴只好无奈的摇摇头,随后逐字逐句的看了起来。 片刻后,老吴将手书还给陈堪,拱手道:“恭喜侯爷高升,年纪轻轻便能独领一军,裂土封王指日可待啊。” 漂亮话谁都爱听,陈堪也不例外。 但听听也就算了,千万别当真。 陈堪不再废话,朝老吴笑道:“借你吉言,现在这里的短铳和遂发火铳有多少存货?” 老吴道:“短铳两百一十四支,火铳六千七百三十二支,子弹五万发,侯爷要全部带走吗?” “全部。” 陈堪肯定道,但凡犹豫一刻钟都是对这些火铳的不尊重。 老吴也没有多问,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便拱手道:“行,老朽这就叫人装起来。” “晚一点会有人来取。” 事情办完,陈堪也没有在无名山谷多停留。 他还得去找郑和取宝船。 回到城里,陈堪便将马车换成了战马。 郑和造船的地方在刘家港,距离京师不远,但距离出海口更近,陈堪想要尽快搬家,就只能自己去把船开回京师。 让郑和派人送来肯定是不现实的。 好在陈堪的亲卫都是江南人,让他们骑马打仗他们不一定行,但让他们操弄船只却很简单。 不管多难的船,只要见过别人操弄一遍,他们就能迅速上手。 “驾~” 马鞭的破空声和陈堪催动战马的声音同时响起。 就算陈堪已经将麾下的大青马催到极限,待陈堪一行人到达刘家港时,天色还是暗了下来。 “吁~” 远远地看见一片灯火通明堆满了各种粗壮木材的空地,陈堪放缓了马速。 但战马狂奔弄出来的动静瞒得过造船的工匠,又岂能瞒得过多年来一直跟随朱棣征战沙场的郑和。 很快,船坞里便驶出一队铁骑,直奔陈堪所在而来。 “来人止步,前方乃是郑和将军船坞所在,本将不管你们是哪位将军麾下,还请速速离去。” 来将操着一口浓厚的关中腔,身材不算高大,却异常魁梧,全不似江南人该有的身材。 “好一员骁将。” 陈堪眼中毫不掩饰的赞赏之色。 眼前之人,一看便是那种戏文里常说的万人敌猛将,豹头环眼,虎背熊腰。 手上一杆在大明军中近乎绝迹的马槊在他手上宛如一根木棍,端的是威猛无双。 第三百三十三章 开走宝船 “本侯陈堪,奉陛下之命前来调取宝船一艘,还请通报郑和将军一声。” 老远远的陈堪就报上了家门。 来将明显是万人敌一类的猛将,万一对方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不好怀疑的人,陈堪可没有把握吃下他一朔。 马槊这玩意儿向来是猛将的标配,寻常将士能挥动几下就不错了,想要玩成一根小木棍那样顺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来将一听陈堪自报家门,先是一愣,随后赶忙下马朝陈堪行礼:“未知是靖海侯当面,末将程风有礼了。” 陈堪也下马步行,走到程风跟前搀扶起他,又向他出示了朱棣的手书和牙牌。 程风这才拱手道:“还请侯爷稍等,末将这就去通禀郑和将军。” “有劳了!” 陈堪拱手回礼,便带着一众亲卫在船坞外等候郑和。 没一会儿,郑和便身着一身蟒袍便在程风的簇拥下出现在陈堪面前。 “侯爷深夜造访,郑和有失远迎,还请入船坞内一叙。” 陈堪行礼:“郑和将军,本侯深夜前来叨扰,还请将军不要见怪才是。” 郑和微微一笑,伸手接引道:“侯爷说的哪里话,侯爷能来咱家这小船场,咱家也是面上有光啊,侯爷,请!” “将军先请。” 客套了几句话后,两人一同走进船厂。 既然是造船的地方,那自然是船坞码头一应俱全,事实上这座港口本身就是水师的一座营地。 而郑和与一干将士和造船的工匠们,也是居住在停靠在码头上的一艘宝船里。 郑和将陈堪领上宝船,笑道:“宝船上的地方足够宽阔,倒还省去为将士们和造船的匠人们建造居所的花费。” 对于郑和的精打细算,陈堪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江南人把船当家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郑和虽然不是江南人,但自小在滇池边生活,被掳进京师以后也在京师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生活习惯早已与江南人没什么不同。 倒是这个郑和身旁的程风,一口关中腔表明了他来自黄土高原的出身,在船上生活竟也能习惯,这倒是有点稀奇。 陈堪没有过多的废话,而是直接拿出了朱棣的手书向郑和道明了来意。 第332节 “郑将军,本侯举家搬到北京,家中女眷和稚童众多,走陆路实在是不方便,是以特意向陛下讨了一艘宝船,今夜此来,便是想请将军行个方便。” 陈堪的话说得客气,但郑和的表情还是肉眼可见的阴沉了片刻。 宝船制作不易,他这两年来殚精竭虑,与工匠们同吃同睡,每日与匠人们一起劳作,也不过造出宝船三艘,福船六十余艘。 现在陈堪空口白牙的就要走一艘,换成谁来都不会太开心。 郑和当然也不例外。 不过郑和毕竟不是一般的太监,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 沉吟片刻后,郑和道:“侯爷既然得到了陛下的敕令,那本将自然不会阻拦,只是这宝船毕竟付出了本将太多的心血。” 陈堪秒懂,朝郑和一拱手道:“郑和将军误会了,本侯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白要将军一艘宝船。” 一边说着,陈堪便从怀中掏出一张卷轴递给郑和。 “此物,本侯想着在将军手上比在本侯手上发挥的作用更大,还请将军务必收下。” 陈堪不由分说的将卷轴塞进郑和手里,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这样太明目张胆了吧? 哪有人行贿是这样行贿的? 郑和也愣了一下,但看清卷轴上的一角后,他的脸色顿时肃穆起来。 “侯爷,此物本将就厚颜收下了,宝船侯爷可以随时开走,或是咱家安排人给侯爷开到京师码头亦可。” 陈堪罢罢手,笑道:“不急不急,宝船之事不急,本侯还有一件事情想和将军商谈。” “哦?” “不知侯爷还有什么事情要与咱家商议?” 郑和口中应付着陈堪的话,手上的袖子倒腾几下便将陈堪送出的卷轴收起来。 陈堪指了指程风,问道:“这位程风将军是关中人吧?” 郑和瞥了程风一眼,心中已经猜测到陈堪要和他商议什么了。 遂点头道:“不错,程风确实是关中人,侯爷可是想要程风入麾下效力?” 郑和直接捅破了陈堪那点小心思,陈堪也不尴尬,笑道:“不错,将军也清楚,如今草原分裂成两部,正是我大明火中取栗的好机会。 本侯又节制北京五千禁军,既然是军人,那就是要放出去打仗的,天天在家里操练算怎么个事。 统兵之人与左右前锋本侯都已经有了人选,现在就差一个能够斩将夺旗带着军队正面冲锋的无双大将。 本侯原本打算去到北京之后再慢慢寻找的,却不曾想在这里遇到了程风将军,便有意问问将军可愿忍痛割爱?” 听完陈堪的话,郑和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后忽然高声大笑道:“哈哈哈哈,侯爷愿意抬举程风咱家求之不得呢,何来愿不愿一说。” “哦?” 陈堪面露惊异之色:“这般熊罴之士,将军舍得?” 郑和颔首笑道:“正如侯爷所说,程风是熊罴之士,既然是熊罴之士,那就该在战场之上纵马扬鞭大放异彩,将他困在江南水网之地两年,咱家已是心怀愧疚,侯爷此举,可谓正中下怀啊,哈哈哈哈。” 郑和一阵大笑之后,看向程风问道:“侯爷与咱家的话你可听清了?” 程风眼中难掩激动之色,单膝跪地拱手道:“将军,末将听清了。” “呵呵,好!” 呵呵一笑,郑和道:“你是北人,不善水战,咱家将来注定是要与风浪做斗争的,跟在咱家身边是浪费了你一身横练的筋骨,如今侯爷有心带你纵横草原,你可愿意?” 程风脸色涨红:“将军,末将...末将愿意。” “如此,你收拾一下,便与靖海侯北上吧。” 郑和嘴角含笑,发自内心的为程风有了一个好归宿感到开心。 像他说的,程风是北人,一身武艺足以在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这样的人就该征战草原与鞑子厮杀。 留在江南困于水网之中算怎么个事。 陈堪也笑了:“将军大气,如此,这宝船本侯就开走了。” “也好,咱家这里地方简陋,也没法招待侯爷,待将来咱家的宝船到了北京,再与侯爷一醉方休。” 郑和没有挽留,正如他所说,现在也不是适合饮宴的时候。 等哪一天宝船能顺着大海从南京开到北京,那才是真正值得纪念的事情。 陈堪随意在三艘宝船之中挑了一艘看着顺眼的,身后的亲卫便宛如潮水一般朝船上涌去。 今夜月明星稀,待众人将宝船开回京师,正好天亮。 方胥带着麾下的亲卫们去熟悉宝船的构造和操作去了。 陈堪拜别郑和之后,便找了个干净的地方靠着,看着天空上的月亮目不转睛。 程风毕竟是第一次和陈堪接触,整个人还是有些拘谨。 虽然对陈堪的大名他早有耳闻,对他前些日子在朝堂之上提出来的闪电战法和舆论战法更是佩服得紧,但他听得更多的还是陈堪的凶名。 而现在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在忙,只有他和陈堪两个闲人,他留在甲板上也不是,走也不是。 “侯爷,末将......” 沉吟片刻,程风正打算开口,脚下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只得闭紧嘴巴,扎起马步,双腿稳稳的扎根于甲板之上。 随后就见大船逐渐远离码头,灯火通明的造船之地也在瞳孔之中变得越来越小。 陈堪起身来到程风面前,看着程风扎马步,下盘稳当至极,眼中不由得露出赞赏之色。 “你应该试着去适应宝船摇晃的节奏,而不是去对抗,这样下去你迟早要晕船。” 陈堪的善意提醒,成功打破了两人之间沉默的氛围。 程风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侯爷,末将实在是不习惯坐船,要不然您还是让末将下船,末将骑马至京师与您汇合吧。” 陈堪摇摇头:“宝船既然已经离港,再想停靠便只能到达下一个港口。” 此言一出,程风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 恰逢此时,一个浪头过来,让船身剧烈的摇晃了一下。 一下子,程风的脸色就苍白起来。 这下更是连话都不敢说,只能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下盘。 陈堪有些好笑,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竟然会害怕坐船,那他这些年是怎么跟着郑和征战的? 想了想,反正现在也闲着没事,干脆教教程风怎么适应船只也好。 绕着程风转了一圈,陈堪淡淡的说道:“程风,你不妨想想,你在骑马的时候是怎么适应战马狂奔的节奏的,再想想你站在马背上的感觉。” 程风咬紧牙关,开始顺着陈堪的话去思考。 见程风稍微放松了一丁点,陈堪继续说道:“战马起伏的幅度与战船起伏的幅度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尽量放松身体去适应,越是对抗越是会适得其反。” 陈堪清朗的声音响彻在夜空之中。 程风紧绷的心绪也开始慢慢的平缓下来。 陈堪的声音仿佛有着某种魔力,让人的心不自觉的安定。 程风试了一下陈堪所说的方法,在发觉有用之后,便开始缓缓的移动身体。 并控制着身体随着宝船起伏的上下起伏。 他本就是骑惯了战马的人,以往是没有人愿意教他。 现在有了陈堪的指点,很快他就抓到了一点诀窍,开始有意识的控制着身体的节奏去适应战船的节奏。 而陈堪就这么不厌其烦地站在边上一直唠叨。 终于,到了后半夜的时候,程风已经可以生硬的在船上开始走动了。 只是后遗症有些严重,程风只觉得现在他的脑袋里一团浆糊。 而陈堪见他学得差不多了,便不再去管他。 晕船嘛,小事情,当初他学骑马的时候把大腿上的皮都磨掉好大一层不也坚持过来了。 半晚上的教学让陈堪有些疲惫,找了个通风的地方坐下,吹着温暖的江风,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陈堪再次睁眼的时候,京师高大的城墙已经映入眼帘。 而天边也已经泛起一抹鱼肚白。 陈堪打了个哈欠,刚打算伸个懒腰,就被脸色惨白的程风吓了一跳。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看着程风现在的样子,陈堪实在是很难把他和活人联系起来。 五城兵马司诏狱里死了三天的嫌犯脸都没他白。 程风咧嘴一笑,正想开口,胃里突然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连忙跑到船边呕吐起来。 能吐,那就是活人。 陈堪脸皮一抽,走到他身后帮他拍打着后背。 “你这一晚上都在和宝船作斗争?” “呕~” 程风应该是吐了一个晚上,这会儿吐出来的东西只是一些清水。 干呕半天,程风有些难为情地朝陈堪道:“让侯爷见笑了,不过末将现在已经习惯了船上的节奏,下次再坐船应该会比这一次好得多。” 陈堪脸皮一抽:“行吧。” 安慰女人陈堪还是有一套的,但安慰男人这种事情,陈堪向来不太擅长。 好在大船即将停泊在城北长江码头,程风遭的罪也即将到头了。 “呜~” 海螺号角声响起,码头上忙碌的小船连忙朝着两边散开,负责维持码头秩序的兵马司校尉更是迅速清开一块场地。 宝船是巨无霸,这样的巨无霸从来都是只属于水师的专利,倒也没有不开眼的人非要凑上来触霉头。 第333节 大船稳稳的停在码头边上,开了一夜船的方胥等人一脸疲倦之色的出现在陈堪面前。 好在昨天出发去开船的时候,陈堪便叫人通知云程,让他准备好接人的马车。 毕竟忙碌一夜过后,没有人想再去走路回家。 所以众人刚刚下了大船,便被侯府的下人搀扶着上了马车。 尤其是程风更是被一群侍女重点照顾。 别误会,主要是没见过晕船晕成这样的。 江南人哪个不会操舟,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多稀奇啊。 第三百三十四章 出发北京 昨夜在船上睡得不好,马车到家之后陈堪便打算补个觉先。 只是刚刚走进府中,便发现整座侯府已经被搬成了空房子。 常宁一脸惊喜的迎上来:“夫君,宝船开回来了吗?” 陈堪脸上带着僵硬的笑意:“就算搬家,也不用把床搬走吧,到了北京再买就是。” 常宁使劲摇头:“那不行,我认床。” 说完,用力的在陈堪脸上亲了一下,留下一句:“夫君最好了!” 便兴高采烈的去指挥着下人去搬东西。 至于管家云程,则是留在船上布置起在船上需要的一应生活用具。 陈堪脸皮一抽,只得钻回马车里面小憩起来。 谁懂啊,堂堂一国侯爵,竟然沦落到连一张睡觉的床都没有。 江南的天气颜色,陈堪缩在马车里,没一会儿身上便布满了汗水。 “草!” 陈堪怒气冲冲的跳下马车,对着侯府的小厮吩咐道:“去秦淮河。” 小厮一愣,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府门处指挥侯府下人宛如指挥千军万马一般的常宁公主,缩头道:“侯爷,主母在呢,这不好吧?” 话音未落,陈堪一脚就踹在他屁股上面:“多话,这个家到底谁做主?” 下人被踹得一个趔趄,沉默半晌后,脸上突然露出屈辱的表情:“自然,自然是侯爷做主。” “那还等什么,走啊!” 陈堪现在火气很大,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因为连睡个觉还得去秦淮河找床。 瞅见朱月澜似笑非笑的目光朝自己看来,陈堪赶忙一个箭步钻进马车。 下人无奈,只好赶着马车朝秦淮河画舫走去。 随便找了一家画舫,陈堪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老鸨子一见陈堪,连其他顾客都顾不上了,一下子冲了过来:“哎哟,好我的陈公子啊,你可是有一段时间没来了。” 陈堪脸皮一抽,一锭拳头大小的银锭便飞到了老鸨子怀里。 “别废话,给本公子安排一个天字号房间,本公子要睡觉。” 老鸨子笑得牙不见眼:“诶,小女子这就去安排,公子,可要陪侍的姑娘?” “滚!” 陈堪的回答简洁明了。 他今日就是来睡觉的,一不听曲,二不玩女人。 倒在画舫柔软的大床上,陈堪忍不住发出一声舒坦的呻吟。 片刻后,枕着柔软的枕头进入了梦乡。 ......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破门而入的声音吓得陈堪一个激灵,睡意也不翼而飞。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睡个觉了?” 陈堪怒视来人,就见老鸨子一脸慌张之色:“侯爷,我的侯爷哟,公主殿下找来了,您要不要躲一下?” 陈堪脸上露出懵逼之色:“我为什么要躲?” 老鸨子一愣:“为什么要躲?” 这个问题把他问住了,公主殿下来抓奸了,难道不应该躲一下吗? “登徒子,你在哪?” 就在老鸨子慌神的当口,门外已经传来朱月澜清脆的声音。 陈堪无奈的揉了一把脸,伸出手无力喊道:“这里!” “砰~” 陈堪话音刚落,房门便被一脚踹开,朱月澜一身劲装,手上还拿着马鞭。 看见陈堪衣衫不整的躺在船上,朱月澜脸上瞬间露出揶揄之色,手持马鞭指了指老鸨子,挑眉道:“好你个登徒子,这种货色你都看得上?” 老鸨子哭丧着脸:“公主殿下,误会了,真的误会了,侯爷他就是来睡个午觉。” 陈堪点点头:“你把我的床搬走了,我不在这里睡在哪睡?” 朱月澜眉头一皱,随后凑到陈堪身边像小狗一般嗅了几下。 “没有那些妖艳贱货的味道,不应该啊。” 陈堪皱了下眉:“我就是来睡个午觉,没必要带人追到这里来吧?” “嘻嘻,人家不是担心你嘛!” 确定陈堪身上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之后,朱月澜突然变脸。 陈堪揉揉眉心问道:“东西都搬完了?” 朱月澜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点点头:“就等你了。” “呼~” 长出一口气,陈堪将外袍随意披在身上,那就走吧,去船上睡。 昨夜船上还没有布置好卧房和床,陈堪就靠在甲板上将就了半夜,现在确实没什么精神。 朱月澜恶狠狠的朝老鸨子威胁道:“敢把本公主来这里的消息透露出去小心本宫扒了你的皮!” 话还没说完,便被陈堪拎着衣领揪出了房间。 “这么大声,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公主殿下吗?” 朱月澜扑闪着大眼睛:“你真的没有和那些妖艳贱货睡觉?” 陈堪点头:“没有!” “快走吧。” 拎着常宁上了马车,陈堪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朱月澜眼珠子一转:“夫君不打算回家看一看吗?” 陈堪揉揉常宁的狗头:“家都被你们搬空了,回去干嘛,再说了,那只是一套房子,有你们在那里才是家。” 一句话将常宁哄得心花怒放,陈堪靠在马车上开始打盹。 城外,一艘全新的宝船已经被云程装扮成了侯府的模样。 即——不管在哪里,伸手就能够到吃的和美酒,任何人都可以随时取食物。 这一次陈堪除了带着走侯府的下人之外,就只有陪他去云南的三百亲卫。 这么大一艘宝船,容纳四百人绰绰有余。 而现在,侯府的下人,尤其是那些胆大的侍女,已经三三两两的占据了甲板之上的各个角落。 看得一群臭丘八止不住的吞咽口水。 老实说,当初那些豆芽菜一般的侍女,在侯府做事两年之后,每一个都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再加上朱月澜从宫里带出来的嬷嬷只要一有时间便教他们宫廷礼仪,所以一个个看起来比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 而这些丘八,一个个的都是色中饿鬼。 陡然看见这么多秀色可餐的女子聚在一起,不露出猪哥相都对不起侯府这两年花费在这些女子身上的粮食。 陈堪的马车姗姗来迟,唯有云程恭恭敬敬的迎上来。 至于其他的下人侍女,大多都在忙碌自己的事情。 陈堪下了马车,在云程的搀扶下走上宝船,一眼就看见了泾渭分明的侯府侍女和亲卫。 两拨人一拨占据船头,一拨占据船尾。 尤其是麾下的亲卫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哪怕看见了陈堪,也没有丝毫收敛。 直到朱月澜的身影出现在甲板上,船上的人瞬间就老实了。 陈堪无奈的叹了口气。 随后站上甲板最高处,用平淡的声音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知道我家的侍女好看,你们可以遣人上门提请,也可以请主母做主,但谁要是敢私底下给我弄出什么丑事,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陈堪平淡的声音带着一丝警告。 他麾下的亲卫有不少是单身,而来到侯府做工的女子大多也还没有许配给人家。 如果他们互相看对眼了,陈堪也不会阻止,甚至乐见其成。 但照自己麾下这群贱人的性子,如果自己不警告一下,只怕是少不了未婚先孕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男人倒是无所谓,但这个时代对于女子总是要更加苛责一些。 万一某些贱人玩完人家又不想负责,那女子的名节可就毁了,陈堪绝不能容忍家中出现这种腌臜之事。 第334节 果然,陈堪此言一出,少数亲卫看府中侍女的眼神顿时少了几分火热。 他们都是已经娶亲或是有了婚约在身的。 见亲卫们已经领会自己的意图,陈堪又看向侍女们:“你们有想嫁人的,就去找主母提,侯府自然会给你们准备嫁妆。” 陈堪此言一出,就见许多对自己姿色还算自信的侍女脸色黯淡了一下。 整个侯府的侍女,谁没有幻想过嫁给少年侯爷的美梦? 哪怕只是做个妾,也要比绝大多数人家正妻更加威风。 可惜,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两年多来,除了公主殿下,就没见自家侯爷多看过哪个小姐妹一眼。 终于,有胆子大的侍女开口问道:“侯爷,嫁人了还能在府中做事吗?” 陈堪蹙眉,不耐烦道:“你只是嫁人,又不是被侯府解雇了。” 得到陈堪确切的回答,侍女松了口气。 只是眼神更加黯淡了。 将船上的男子女子两句话镇住,陈堪便打着哈欠朝房间走去。 只是刚刚走到门口,又往后退了几步,朝云程问道:“程风呢?” 云程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恭声道:“侯爷,程将军说,他去大同府等咱们。” 陈堪脸皮一抽,随后摇摇头:“罢了,随他去吧。” 想着昨夜只是一夜程风就已经吐得不成样子,陈堪也不忍心再让他坐船了。 只是陈堪有些好奇,程风凭什么觉得他的速度能比自己快? 还去大同等自己。 难道他的马不用休息吗? 将这件事情抛到脑后,陈堪淡淡的问道:“军器监的东西送过来了吗?” 云程道:“侯爷,军器监的东西早上石大人便领着麾下搬上了宝船,侯爷可要检阅一番。” 陈堪罢罢手:“石稳办事我放心,检阅就不必了,启程吧。” “诶。” 云程应了一声,对着操控船只的亲卫大喝道:“出发,北京!” 第三百三十五章 特殊的教育方式 海螺号角被吹响,代表着大明最顶级的一家权贵,将会放弃南京的一切,躲到偏远的北京,并在北京生根发芽。 宝船离开码头那一刻,城门处忽然涌出一架马车和两匹骏马。 马车上下来一个大胖子,骏马上则骑着一个英武的青年和一个略显阴贽的少年。 胖子是大明的太子殿下朱高炽,英武青年不用说,自然是朱高煦,而最小的青年,则是刚刚接手了五城兵马司全盘的朱高燧。 三人看着逐渐远去的宝船面色各异。 朱高炽颔首的脸上看不出来在想什么,朱高煦的眼神中有着一抹释然。 朱高燧则是一脸若有所思之色。 半晌后,朱高燧突然看向朱高煦,笑道:“老二,想不到吧,陈堪这家伙竟然真的有放弃一切的决心。” 朱高煦瞅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他既然不想蹚这摊浑水,离开一段时间也好,咱们当年的龃龉,总要有个见证人。” 朱高炽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的看了两人一眼。 船上的陈堪自然也看见了前来相送的三人,来到大明这两年,陈堪一直没什么朋友。 或许是他上升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大明朝堂之上的老狐狸都把他当作同一层次的人来对待。 很少有人在和他打交道的时候会想起他根本不是什么老狐狸,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 除了这三个原身在陈堪还未穿越过来时结识的难兄难弟之外,真要说朋友,或许国子监的李彤能算得上半个。 朱瞻基,花时,朱瞻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到了甲板之上,正在朝着三人挥手。 陈堪洒脱的朝三人罢罢手,又指了指朱瞻基和朱瞻壑,便转过身双手枕在脑后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看着甲板上手牵着手的朱瞻基和朱瞻壑,朱高煦的眼神晦暗了一下,随后淡然道:“也好,上一辈的恩怨是上一辈的恩怨,下一辈终究是血浓于水的兄弟。” 朱高炽坐在车辕上,淡淡的说道:“老二,你着相了,咱们是亲兄弟,从来就没有什么恩怨。” 朱高煦眉头一皱,转头看向朱高炽,冷哼一声道:“老大,希望你永远都能这么虚伪。” “照你们这么说,我是不是也该赶紧生个孩子丢给陈堪教导?” 朱高燧此言一出,就见两双愤怒的眼睛同时盯上了他。 朱高燧的被两人的眼神吓得头一缩,呐呐道:“我知道皇位没我的份,没想和你们抢。” “哼!” 朱高煦冷哼一声,率先打马离去。 朱高炽深深的看了一眼朱高燧,眼神之中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阴郁,随后一言不发的上了马车。 目送两人走远,朱高燧的眼神忽然闪烁了几下,随后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争吧,争吧,本王坐等玄武门之事重演。” 自语了一句,朱高燧抬头,看向已经变成一个小点的宝船,喃喃道:“陈堪啊陈堪,你是长孙无忌呢,还是李世绩呢?” ...... “回头看,轻舟已过万重山!” 这是宝船驶入运河的第十天,闲的无聊的陈堪正在舞剑。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一边笨拙的舞着手中长剑,一边吟诵李太白的大作,最后再收获一片恭维的掌声,这就是陈堪这些日子的日常。 离开京师十天,陈堪麾下的宝船已经过了淮河,正式行驶到运河的北段。 这一条运河与通往开封联通黄河的运河不同,那条运河在后世的史书上被叫做隋唐大运河,是由隋炀帝杨广联通了几条自修自春秋战国的水渠修成。 到了唐朝之后,由于关中平原人口拥挤,良田耕地大大减少,光靠关中地区产出的粮食已经不足以养活关中的人口,又再次疏通,用于运送江南的粮食至关中所用。 而陈堪等人现在所走的这条运河,在后世被叫做京杭大运河。 乃是前元时期为了聚江南之财富至大都修成。 元大都,即洪武之北平,永乐之北京。 这条运河,在历史上曾经承担起了整个大明,自永乐至崇祯这两百多年来,养活整个顺天府数百万百姓的重任。 同时,也滋生出在明清之前闻所未闻的槽帮利益集团。 当然,现在陈堪来了,那槽帮自然也就没有诞生的必要了。 走海运,运粮的成本又低,海船能够运送的粮食也远远不是运河上的船只能比的。 不过这勾连南北的经济大动脉还是很有保存的必要的,运人啊,当作名胜古迹开发都是极好的。 至于偶尔袭扰大明海疆的倭寇,待郑和的船队下海之日,就是他们的末日。 更不要说郑和已经证明了倭国银山的存在。 以朱棣这种事属貔貅的性格,只要时机一到,倭国早晚也要成为大明的一个省。 这一切的东西加起来,构成了陈堪舞剑的动力。 没法子,陈堪太开心了。 他离京师越远,在京师布下的那些东西越有成长为参天大树的可能性。 而等他回归,或是朱棣迁都,人们就会发现一个事实,那便是陈堪已经成长为一个他们无法企及的庞然大物。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于名......” 收剑,吟诗,一气呵成。 “啪啪啪~” 热烈的掌声响起,陈堪矜持的笑一笑,随手将重达十多斤的长剑丢到了四岁的朱瞻壑手里。 一柄剑的重量压下,瞬间让朱瞻壑脚下一个趔趄。 没人敢不给陈堪面子,哪怕他的剑舞和屎没什么区别。 这就是一个人的身份地位能够给他带来的附加价值。 朱月澜笑眯眯的拿着毛巾为陈堪擦去额头细密的汗珠:“夫君方才那几下子,没点手段还真耍不出来,那真叫一个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可以了,收!” 陈堪凌空篡拳,朱月澜顿时住嘴。 陈堪从她手上夺过毛巾,笑道:“这马屁啊,还得外人来拍,自家人不管说得再好听,听着都有一股子违心的感觉。” 说完,陈堪看着一旁在他舞剑完毕后未曾鼓掌的朱瞻基咧嘴一笑:“皇长孙殿下,你说呢?” 被陈堪不怀好意的目光注视着,朱瞻基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转身就想跑。 但陈堪怎会让他如愿,只需微微伸手抓住他的衣领,他便无处可逃。 “你今天的功课就是找到一百个赞美我的词语,如果完不成,后果你知道的。” 贱贱的语气配合陈堪不怀好意的笑容,顿时让朱瞻基的脸色垮了下来。 哭丧着脸道:“二师弟跟壑弟刚才也没有鼓掌啊。” 陈堪无所谓的耸耸肩:“小壑给我拿剑了,至于小时,我舞剑舞得这么累,他要给我捶腿。” “咕噜。” 朱瞻基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回过头谄媚道:“老师,其实学生可以给你揉肩的。” 第335节 “那好吧!” 陈堪勉为其难的答应了朱瞻基的请求。 将毛巾随手丢给一位路过的侍女,来到一把大伞下的躺椅上躺着,又顺手取过一壶米酒灌了一大口。 看着一脸谄媚的朱瞻基呵斥道:“还等什么?” 迫于陈堪的淫威,花时和朱瞻基只好一人捶腿一人捏肩的给陈堪按摩起来。 至于小小的朱瞻壑,根本不敢离开陈堪的视线,只能抱着足有两个他那么高的长剑站在大太阳底下,没一会儿额头上便已是细密的汗珠。 不过这种时候,就算是平日里最为疼爱他们的常宁也不会上来关心一下他们。 因为这些日子,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陈堪这种奇特的教育模式。 喝完一壶米酒,身上的暑意全消。 陈堪闭上眼睛,开始诵念:“昔者周公问于商高日:‘窃闻乎大夫善数也。请问古者包牺立周天历度,夫天不可阶而升,得不可的尺寸而度,请问数安从出?” 朱瞻基立即应道:“商高曰:‘数之法出于圆方,圆出于方,方出于矩,矩出于九九八十一,故折矩以为勾广三,股修四,径隅五。’” 陈堪点点头,随后看向花时,花时赶紧说道:“在任何一个直角三角形中,两条直角边的平方之和一定等于斜边的平方。” 说完,三人一同看向抱着长剑的朱瞻壑。 朱瞻壑小脸上露出一抹尴尬,随后有些赧颜道:“老师,大师兄,二师兄,我又忘了。” 闻言,三人同时翻了个白眼。 陈堪举起手,朝身后的朱瞻基勾勾手指:“既然你小师弟还是记不清勾股定理,今日你便负责教会他吧。” 朱瞻基小脸之上顿时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走到朱瞻壑身边,接过他手中的长剑挂在伞架上,拉着他的小手便朝房间走去。 陈堪又朝花时努努嘴:“为师估摸着你小弟可能连九九歌也忘了,你去帮他回忆一下。” 闻言,花时起身行礼道:“是,弟子这就去。” “去吧!” 陈堪挥挥手,目送着三个小屁孩走远,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经过这些日子的教导下来,他发现朱瞻基和花时明显要比朱瞻壑聪明很多,自己讲的许多学问他们学一遍就懂。 而朱瞻壑不知道是因为年岁太小,还是真的不如两人聪明,很多简单的学问总是怎么学也学不会。 片刻后,陈堪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语道:“难道,要用那一招?” 第三百三十六章 难道是冲我来的 “侯爷,马上就到东昌府了,咱们一会儿下船补充点粮食,鲜蔬菜也没有了需要买点儿......” 云程在给陈堪汇报行程。 不知不觉,坐下的宝船已经在运河上行驶了一个多月。 一个月以来,众人边走边玩,遇到什么名胜古迹之类的或是大城总要游览一番。 这就是坐船的好处了,不仅有时间游山玩水,还没有跋山涉水之苦。 东昌府,也算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隶属于山东承宣布政使司治下,文化礼仪之邦。 听见云程喋喋不休,陈堪伸手制止了他:“采买东西你自带着下人去办便是,对了,把那第三个小屁孩也带上,在船上吵得本侯脑仁疼。” 反正去逛街啥的,陈堪是一律不感兴趣的,这眼看就要入秋,再不好好的睡一下觉,就真的入秋了。 云程也没想过自家侯爷能跟着去,他纯粹就是闲的,在陈堪面前刷刷存在感而已。 宝船顺利停靠在东昌府码头上。 如此巨大的宝船,刚刚停靠在码头上便引来无数人的驻足观望。 东昌已属北地,北地多马少船,东昌虽然在运河边上,但朝廷漕运不开,东昌府的码头上也不过零零散散的停驻着几艘渔船。 往来的商船不是没有,但大多在码头商户补充完足够的淡水和食物就会匆匆离去,鲜少会有大船停靠,并且不断的有人下船,大有一副不走了的架势。 陈堪不去,但朱月澜对逛街却有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 所以她只是白了陈堪一眼,便带着三个小屁孩和一干爪牙扬长而去。 陈堪回敬她一个白眼,继续躺在遮阳伞下闭目养神。 这些日子陈堪一直在思考朱瞻壑的教育问题,自从他发现朱瞻壑的理解能力比不上朱瞻基和花时后,就一直在思考。 他对三个小家伙目前实行的基本上是放养式教育,每日带着他们玩耍的时候就顺便将知识教给他们。 当然,这也可以算作一种精英式教育。 但现在精英式教育似乎并不太适合朱瞻壑,所以陈堪不得不思量其他的教育方法。 思来想去之后,陈堪还是觉得后世的填鸭式教育可能比较适合他。 即死记硬背,题海战术。 但这样做有一个问题,陈堪很懒,如非必要的时候他绝对不愿意去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题目。 所以这就导致朱瞻壑现在的学习进度已经远远落后于朱瞻基和花时。 躺在躺椅上,陈堪像蛆似的扭过去扭过来,满脸纠结之色。 在一瞬间,他很有一种放弃朱瞻壑不教了的冲动。 “天啊,赐我一套中小学练习册或者三年模拟五年高考吧......” 陈堪一下子坐起来,然后就发现偌大的船上只剩下他和张三带着几个亲卫守卫宝船上的财物安全。 见陈堪坐起来,张三走过来问道:“侯爷,您要下船吗?” 沉思片刻,陈堪做出决定。 他拍拍张三的肩膀:“你守好船,我下去看看。” 张三点点头,朝身后的几个亲卫招招手:“你们几个,去护卫侯爷的安全。” “不必了,本侯一个人走走。” 陈堪摇头拒绝了张三的好意。 现在大明对他有敌意的人,要么在京师,要么已经死了,陈堪不认为在这里他还会遇见危险。 更何况他手中有枪,一般的危险基本可以无视。 背着手走下宝船,在码头上一众商户劳工羡慕的眼神之中,陈堪随便找了个方向走进了城里。 东昌不过是一座府城,论繁华自然是比不上京师的,城池规模也不大。 不过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 整座东昌城被两条大道分成方方正正的四个坊市。 每一个坊市里面都有一个商业区。 太祖爷在位时,大明抑商。 但不管哪一朝哪一代,又离不开商人。 所以大明的商业环境反而在这种重压之下反而呈现出一种畸形的繁荣。 朱月澜和云程也不知道带着三个小家伙逛到哪里去了,陈堪只是晚了几分钟进城便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踪迹。 好在陈堪本来也就是下船散心的,没法跟上大部队就不跟了。 走到一个坊市里面,看见有卖肉饼的,便掏出一把铜钱买了一个一边啃,一边逛着。 逛了不到十分钟,陈堪的手上便多出来一堆东西,河沙炒的栗子,北方的消暑的酸梅汤,几串足有一尺长的大羊肉串。 逛街陈堪不感兴趣,但逛吃陈堪还是很乐意的。 尤其是北方的大羊肉串,实惠量大还管饱,不像南方的羊肉,不管怎么处理总有一股膻味。 不过陈堪出手过于大方,还是引来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尤其是他腰间钱袋鼓鼓囊囊的样子,更是引得一些在市场里闲逛的泼皮之流眼睛直放光。 陈堪没去在意,而是来到一个卖糖人的摊位前问道:“老板,糖人怎么卖?” 摊位上的老板是个佝偻的中年人,摊子上摆着很多惟妙惟肖的糖人,陈堪准备给那三个小家伙买。 那老板假装将一个糖人递到陈堪面前,低声道:“客人南方来的吧,小人建议您还是赶紧走吧。” 陈堪微笑不语,继续问道:“糖人怎么卖?” 那老板眉头一皱,随后沉声道:“四文钱一只,十文钱三支。” 陈堪解下腰间钱袋数出十枚铜钱递过去:“要三支。” 老板有些恼怒的看了陈堪一眼,低头给陈堪装着糖人,嘴上却是低声说道:“你这年轻人好不晓事儿,出门在外财不外露的道理都不懂吗?” 陈堪伸手接过老板用纸袋包好的糖人,笑道:“无妨,多谢老板提醒。” “走吧,赶紧走吧。” 老板一脸不耐烦的驱赶。 陈堪知道,对方这是善意的提醒,便朝他笑笑:“这就走这就走。” 只是嘴上这样说着,陈堪在离开卖糖人的摊位之后,还是又在市场上逛了一下,买了些时令水果后,这才慢悠悠的离开市场。 而见陈堪走出了市场大门,许多陈堪光顾过的摊位上,顿时朝他的背影投去同情的目光。 可惜了,挺好的一年轻人,就是脑子不怎么灵光。 穿着那么好的丝绸长衫,估计也是南方哪家的贵人公子。 可惜了,不懂人情世故! 见着市场里的流氓地痞也跟在陈堪的身后走出了市场,许多人脸上顿时露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心里认定了那个年轻小伙的结局。 陈堪倒是无所谓,从进入市场开始,他就知道他已经被人盯上了。 像他这样穿着打扮一看就是贵族公子,身边还没有扈从护卫的人,落在有心人眼里那就是大肥羊,还是自己送上门来挨宰的那种。 第336节 不过这一次他们看走眼了,陈堪不是大肥羊,而是杀人如麻的大灰狼。 左右不过是一群混混而已,就像一群蚂蚁一般微不足道,这么些年来,陈堪早已经养成了俯视一切的贵人姿态。 逛了一圈,心情稍微舒坦一点,陈堪便朝着运河的方向走去。 只是刚刚走进一条巷子,巷子的两头便被人堵死了。 陈堪只是自顾自的走自己的路,并未将这些小混混放在眼里。 恍然间,陈堪似乎看见巷子外面走过一道熟悉的人影。 陈堪一愣,伸手揉了揉眼睛,想要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但视线却被一个小混混所阻挡。 那小混混一脸狞笑着朝陈堪走来:“南方佬,这里是大爷的地盘,不孝敬大爷就想走?” 陈堪眉头一皱:“滚开!” “留下你的钱袋,还有你身上的扳指玉簪这些值钱的东西,免你受皮肉之苦。” 小巷子前后各有两人,将陈堪的视线完全阻拦。 陈堪心里还有些疑惑刚才看见的那道身影究竟是不是故人,冷不丁听见小混混这句嚣张至极的话,脸色一下子便沉了下来。 “我说,滚开!” 陈堪依旧在往前走,迎面而来的两个小混混闻言,顿时大怒。 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到这个时候都分不清大小王? “既然你不留,那就爷爷自己来取了。” 为首那小混混伸出手就朝陈堪的腰间袭来,只是下一刻,整个人就像炮弹一般弹飞出去。 “麻烦!” 陈堪的脸色很冷,但脚下却是丝毫不留情。 来到大明这两年陈堪经历过的战阵厮杀何止一次两次,就这些小混混,就算不用火枪,陈堪也能轻易的料理掉他们,只是要费些时间罢了。 可惜陈堪现在最缺的时间,因为刚才路过巷子那道身影他越看越像那人。 可那人不是在太原吗,怎么会出现在东昌城中? 一个泼皮在陈堪手上没能撑下一脚,顿时让剩下的三个小混混有些愣神。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恼怒,他们四个人围攻一个人,反倒被对方放倒了一人。 如果对面是个绝世猛人也就算了,偏偏只是个看起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鸡公子哥儿,岂可休! “敬酒不吃吃罚酒,找死。” 三个小混混恼羞成怒,同时朝陈堪冲了过来。 “砰砰砰~” 迎接他们的是三声响枪。 “啊~” 惨叫声响彻云霄,不过陈堪没工夫搭理他们,连忙冲出巷子朝刚才惊鸿一瞥的那道人影追了过去。 “云姬?” 陈堪试探性的喊了一声,但还是晚了一步,那道曼妙的身影已经走进了一家酒楼。 不错,陈堪觉得眼熟的那道身影,正是他第一次去太原时,在晋王府上有过一面之缘的云姬。 当时的陈堪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菜鸟,而那会儿的云姬,已经是一颗熟透的水蜜桃。 虽然当时陈堪把持住了,但并不影响云姬在陈堪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映像。 但真正让陈堪感到疑惑的是,东昌不过是运河边的一座小城,云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既然云姬在这里,那是不是代表着朱济横也在这里。 他一个藩王,不好好的待在太原享受荣华富贵,跑来东昌干什么? 怀着疑惑的心情,陈堪返身朝城外走去。 路过那条满是哀嚎声的巷子时,未曾多看一眼。 回到船上,陈堪眺望着眼前的城墙目不转睛。 朱济横和云姬从山西来了山东,并且落脚在东昌这座小城,怎么想怎么怪异。 以陈堪对朱济潢的了解,那家伙绝对不会是一个愿意长途跋涉的人,当初自己派人去请他来京城,若非是许以晋王之位,这家伙估计也不回来。 而后来自己去太原见他时,他的种种表现都证明了他是个非常擅长于扮猪吃虎的老六。 藩王擅自离开封地乃是大忌,以朱济横的性格,没道理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才对。 “难道又触发了什么隐藏剧情?” 陈堪喃喃一句,心里却是不断的思索着朱济横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不是陈堪疑心病重,委实是山东这个地方在永乐朝太特殊了。 朱棣起兵靖难时,燕地宣大一代很快就臣服了朱棣,唯有山东之地,在朱棣已经成功偷完水晶之后,依旧不满朱棣造饭的大逆不道之举。 铁铉更是在朱棣登基很久之后,才在方孝孺的劝说下放弃了抵抗。 所以山东这个地方,在朱棣的心里面一直都比较特殊。 或者说得直白一点,朱棣有些记恨山东的军民百姓。 这点在朱棣登基之后便大肆免去各地的赋税,却独独遗漏山东之地一事上便能看出来。 而朱棣针对山东的举措还不止这一项,永乐元年,朱棣为了讨好天下的读书人大开恩科,包括云南贵州等偏远之地皆有学子被朱棣点了进士。 但身为礼仪之邦儒学大宗的山东却无一人入榜。 还有纪纲追查见闻余孽的最后一站,也是在山东。 综上,现在山东之地百姓和朝廷的关系可以说是相看两相厌,就像当初太祖爷因为江浙之地的百姓支持陈友谅,所以登基之后各种针对江浙之地的学子一样。 而朱济潢身为晋王一脉的大宗,总不会是来山东避暑的吧? “难道是冲我来的?” 片刻后,陈堪忍不住猜测起来。 第三百三十七章 第一次运气这么好 似乎是为了印证陈堪的猜测,一声鹰唳忽然划破天际。 “我擦,还真是冲我来的?” 陈堪的表情古怪起来,这只鹰,他可太熟悉了。 只是这两人啥时候又和白莲教扯上关系了? 一想到白莲教的一众高层都已经被一锅端了,剩下的白莲教余孽还在如此锲而不舍的来送死,陈堪就忍不住牙疼。 他现在很好奇,白莲教究竟是怎么给那些人洗脑的? 那只苍鹰在天空中盘旋一阵后,突然朝着城中某个方向俯冲而下。 陈堪辨认了一下,发现那个方向正是他看见云姬走进去的那家酒楼所在。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上天是眷顾他的。 以往他每一次和白莲教的交锋,基本上都是处于被动的状态。 这是他第一次撞破白莲教针对他的事情。 陈堪的心突然火热起来:“这应该是白莲教最后的力量了吧?” 喃喃自语一句,陈堪突然明白了朱济潢为何出现在山东的原因。 这家伙果然是个不甘寂寞的主。 如果陈堪没猜错,白莲教剩下的力量应该全都被他纳入了麾下,而山东和朱棣之间的龃龉,被他当作了崛起的资本。 也就是说,白莲圣母唐赛儿的事情要重演了! “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啊!” 又是一次平叛之功,陈堪也没想到,远离京师竟然还有这种收获。 “张三,滚过来。” 陈堪一声大喝,张三屁颠屁颠的迎上来:“侯爷,有什么吩咐?” 陈堪咧嘴一笑:“附耳过来。” 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晋王一脉对于陈堪来说就跟蓝buff似的,先是朱济熺,现在又是朱济潢。 陈堪能走到今天这个高度,晋王一脉绝对居功至伟。 在张三耳边耳语一句,陈堪的脸上突然露出坏坏的笑容。 随后再度走下宝船,径直朝城里走去。 就白莲教现在的情况,无非就是大猫小猫两三只,陈堪已经完全提不起算计他们的心思。 所以陈堪的策略很简单,直接召来麾下一锅端了就是。 陈堪可不信,朱济潢和云姬会在东昌部署多少人手。 还是那个小巷子,不过这一次没了小混混,有的只是两百多如狼似虎的大明精锐。 至于朱月澜,陈堪压根都没惊动他。 “事情就是这样,待会儿上去就给我围起来!” 陈堪给众人说了下他的猜测,又指了指不远处的酒楼。 一干亲卫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这可是平叛之功,和以往绞杀白莲教的那些妖艳贱货不同。 “上!” 第337节 陈堪没有废话,率先朝那座酒楼冲了过去。 最先发现陈堪等人的是在酒楼上盘旋的那只老鹰。 “唳~” 凄厉的鹰唳声响起,似乎是在提醒酒楼里的人赶紧跑。 这是陈堪第三次看见这只鹰,前面两次都让这扁毛畜生给跑了,这一次陈堪可不会放过他。 当即掏出手枪,对准了停驻在屋檐上那扁毛畜生扣动了扳机。 “砰~” 苍鹰展翅,然后开始做起了垂直落体运动运动。 陈堪大喝道:“控制住酒楼里的所有人,务必不要走漏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什么人,你们干什么?” 酒楼里冲出来几个伙计,还有一个掌柜打扮的老者。 只是一看见这么多如狼似虎的甲士举着明晃晃的长刀,瞬间就被吓得亡魂大冒。 “抱头蹲下,投降不杀!” 张三犹如战神附体,几个闪身便将酒楼大门封死。 酒楼之中许多正在用餐的人一愣,随后忽然大惊失色。 “军爷,咱们都是正规生意,小本买卖,这这这......” 张三一把将掌柜的推到一边,大手一挥道:“搜!” 现场很快被张三带领的亲卫控制起来,在刀剑下,鲜少有人会那么不长眼睛反抗。 毕竟冲进酒楼的将士们一看就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 “侯爷,找到了,在三楼!” 陈堪慢悠悠的在几个亲卫的陪同下走上三楼,刚刚走进廊道便听见朱济潢尖锐的声音:“你们干什么,本王乃是晋王朱济潢,你们要造反吗?” 陈堪顺着声音传出来的房间走去,一眼就看见了赤身裸体的朱济潢,而床的里面还捂着一个人,估摸着就是云姬了。 陈堪脸上露出一个揶揄的表情:“哟,白日宣淫,侯爷好雅兴!” 听见陈堪的声音,朱济潢先是一愣,随后有些难以置信的揉揉眼睛:“陈堪,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堪双手一摊:“这个,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很快就会知道,倒是王爷你不在太原好好的享受你的荣华富贵,反倒跑来山东和白莲教的人勾结到一起,你想干什么?” 此言一出,朱济潢顿时脸色大变:“陈堪,你少要血口喷人,谁和白莲教勾结在一起了,本王来山东只不过是在太原待得无趣,出来走走而已。” 陈堪瞪大了眼睛:“王爷,咱们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你竟然把我当傻子?” 朱济潢恼羞成怒道:“陈堪,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咯。” 陈堪坏笑着看向朱济潢身后的被子:“掀开!” “大胆,你们这是以下犯上。” 朱济潢岂会让陈堪如愿,当即虎目一瞪,随后又虎目一瞪。 陈堪随手在桌子上拿起一粒黑色的丹药在鼻尖上闻了一下,随后皱眉道:“没想到堂堂晋王殿下,也摆脱不了食用极乐丹的瘾,朱济潢,你好大的胆子!” 陈堪一声大喝让朱济潢短暂的失神了一下,随后脸色忽然剧变,将被子掀起就要跳窗。 “晋王殿下,这里可是三楼!” 陈堪悠悠的来了一句,朱济潢已经探出窗户一半的身子又瞬间缩了回来。 “陈堪,本王有钱,本王已经找到了朱济熺藏匿在各处的钱财,你今日放本王一马,晋王府三代人继续本王愿意如数奉上。” “我若是不答应呢?” “那你就去死吧!” 一道女声忽然响起,却是一直躲在床上当鹌鹑的云姬忽然暴起。 “不好,保护侯爷!” 众人来不及去看云姬那具曼妙的胴体,云姬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禀手弩,寒芒森森的袖箭脱弦而出,直奔陈堪胸膛射了过来。 “叮~” 一声金铁交接的声音响起,长针被陈堪的胸膛弹飞出去。 六目相对,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起来。 云姬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没想到陈堪竟然早有准备。 “啊~”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声尖叫,因为云姬的一身雪白暴露在空气中,看得所有人直咽口水。 包括陈堪。 陈堪没好气的将散落一地的衣衫丢给他们:‘船上,有什么话,你们去了京师之后和陛下说吧。’ 朱济潢面色阴晴不定的朝着身上套衣衫:“陈堪,这么多年来,年节时分本王从未少过你的孝敬,你当真不念旧情?” 陈堪脸皮一抽:“这么些年,我也没少在陛下面前说你的好话啊,你自己不争气,怪得谁来?” 瞥了一眼朱济潢狰狞的表情,陈堪转头看向云姬:“你刚才明明可以射我的心脏,干嘛射我胸膛,可别告诉我你射偏了?” 云姬捂着脸:“我紧张。” 陈堪忍不住又是脸皮一抽,话音一转问道:“你们的同伙呢?” 两人沉默不语,。 “算了,不重要,去了锦衣卫你们自然会交代,京师的事情已经不归我管了。” 片刻后,陈堪洒脱一笑。 亲卫来报:“侯爷,东昌府衙的人来了?” 陈堪给了张三一个眼色,张三当即会意,带着一帮如狼似虎的亲卫便将朱济潢和云姬捆成了粽子。 陈堪则是转身下楼。 他在东昌府的地界上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官面上来人诘问这是必然的。 不过现在朱济潢和云姬落网,到底是谁诘问谁就不好说了。 一楼,一位身着绯袍的官员怒气冲冲的看着大堂中如狼似虎的将士们,却不敢有任何的异动。 见陈堪一脸风轻云淡的走下楼梯,那官员顿时脸色一肃:“本官乃是东昌府知府秦祀,你是何人,胆敢......” “大胆秦祀,胆敢勾结白莲教谋害帝国侯爵,勾结地方藩王蓄意谋反,你该当何罪?” 秦祀还没说完,陈堪便是两个大帽子扣了下去。 这一句话,顿时让秦祀脸色大变:“哪里来的宵小,竟敢在这里血口喷人污蔑本......” 秦祀口中那个官字迟迟没有说出口,因为陈堪的牙牌就在他眼前不到三厘米的地方。 “本......下官秦祀,见过靖海侯。” “咕噜~” 秦祀吞了一口口水,心里止不住的咆哮。 妈的,这个杀神怎么来了? 来就来了,为何我身为一地父母官,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陈堪不想和秦祀废话,指了指大堂里的人说道:“本侯今日乃是特意为了捉拿白莲教妖女和与白莲教勾结的晋王朱济熺而来,如今二人均已伏法,这里的残局,还请秦大人帮着收拾一下。” “咕噜。” 又是咽口水的声音,一阵剧烈的恐惧自他的心里升起。 藩王,白莲教,这些词每一个都让他感到惊吓。 第三百三十八章 南北方的差别 整场抓捕计划从开始到结束太过于戏剧化,以至于陈堪麾下的亲卫们此刻都有些怀疑人生。 一场即将席卷整个山东的叛乱就这么被他们消弭在无形之中,怎么都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别说陈堪麾下的亲卫,朱济潢和云姬被带上宝船的时候也是一脸懵逼的表情。 他们还没开始的大业就这么夭折了? 太憋屈了。 谁懂啊? 陈堪待人将两人带上宝船时,朱月澜和云程也恰好带着采买的物资回到了船上。 朱月澜的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迷惑。 他看看被捆成粽子,嘴里还塞着臭袜子的朱济潢,又看了看一脸自得的陈堪,忍不住狐疑道:“所以,夫君你带着两百人在一个时辰内就平定了一位藩王的叛乱是吗?” 陈堪一愣,随后脸上的笑意收敛。 这个剧情,似曾相识。 像极了后世某个新闻,说某个人在山里分封了文武大臣,创立了后宫,正准备带人攻打县城作为首都,只是还来不及有所行动,就被两位民警平定。 今日的事情,和后世那个新闻何其相似。 “难道历史真的是一个轮回?” 陈堪忍不住自语了一句,随后恶狠狠的说道:“这就是平叛的大功,不准瞎说。” 朱月澜瞪大了眼睛,嘴巴张成了o型。 片刻后,她艰难的点点头:“好吧,这是平叛之功。” 陈堪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取出纸笔开始写奏折。 第338节 奏折上着重描述了他是如何敏锐的察觉到东昌城里酝酿的阴云,以及他如何身先士卒,更是差点被敌方的暗器偷袭差点殒命的事情。 但最后的结果是好的,他带人与敌人鏖战了一天一夜,终于将朱济潢这个大明的不稳定因素,还有云姬这个白莲教余孽绳之于法。 洋洋洒洒数千字的奏折一气呵成。 “张三,你跑一趟京城吧。” 陈堪将奏折递给张三吩咐道。 张三迟疑道:“侯爷,那晋王和白莲教妖女?” “让陛下叫人来京师接呗,难道还要本侯亲自送回去?” “是属下明白!” 陈堪无所谓的看了一眼甲板上的两人,马上都要到北京了,他可没什么心情再回一趟京师。 “走吧,起程。” 巨无霸宝船在东昌短暂的停留半天时间,在陈堪顺便带人偷了个水晶后,又再次起程。 至于山东这里留下的烂摊子,秦祀自然会上报给京师知晓。 陈堪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 十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这十天以来,陈堪一直在琢磨怎么搞出一套题,能让朱瞻壑学到至少小学六年级的程度。 终于,在第十天,陈堪通红着眼睛将厚厚的一沓练习题交到了朱瞻壑手上。 朱瞻基和花时好奇的看着朱瞻壑手上的练习题,眼神之中满是掩盖不住的好奇之色。 陈堪揉揉朱瞻壑的小脑袋:“这套题是为师费尽心力专门为你量身定做的,你的基础不如你两个师兄,但你的=毅力比他们都要强,正所谓读书百遍其意自现,知识也是一样的,同样类型的题你做一百遍,在遇到类似的题目后,自然便知道解题的思路从哪里来。” 听完陈堪煲的鸡汤,朱瞻壑的小脸上顿时露出郑重之色,像是对待绝世珍宝一般从陈堪手里接过了足足半尺多厚的练习题。 看见朱瞻基和花时伸长了脖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陈堪没好气地训斥道:“这东西你们用不着,为师讲究的是一个因材施教,这些东西只适合小壑一个人,不过你们有兴趣的话,也可以找小壑借阅一下,前提是他愿意借你们看的话。” 一听这话,两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自从陈堪将他们教到了后世六年级的程度,寻常的算术题或是文史题之类的他们已经不放在眼里了。 而陈堪又迟迟不开始下一个阶段的教学。 而两人本就是耐不住性子的人,陈堪迟迟不教他们新的知识,他们怎么可能耐得住寂寞。 所以朱瞻壑在接过陈堪给他的东西后,突然就发现了两双亮晶晶的眼睛盯住了他。 朱瞻壑忽然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小大人似的表情:“两位师兄如果感兴趣的话,便随我来吧!” “老师,那我们去啦。” “去吧去吧!” 陈堪挥了挥手,目送三个小家伙远去,心里又开始盘算起来。 朱瞻基和花时都是天才,从他们跟着自己不过几个月时间,便能达到后世六年级左右小学生的水平,足以证明他们的聪慧程度。 当然,不排除他们在拜师之前本身就底子好的原因。 不过朱瞻壑的天赋就确实一般了,花时和朱瞻基已经可以进入初中的课程了,朱瞻壑最多只有二年级左右的水平。 这也是陈堪为何迟迟不进行下一个阶段的教学的原因。 既然收了三个徒弟,那就要一视同仁才好。 不出意外的话,陈堪这辈子应该就这三个弟子了,而三个弟子中,朱瞻基将来肯定是要继承皇位的。 所以陈堪将来的衣钵传人便只能从花时和朱瞻壑之间来选。 那就要尽可能的保证三人的学习进度都差不多才行,谁快了,谁慢了,都容易在将来的大世之争里埋下隐患。 琢磨半天,陈堪还是决定先暂缓下一个阶段的教学,什么时候朱瞻壑跟上了进度,什么时候再开始。 “侯爷,涿州到了!” 恰好此时云程的声音也在陈堪耳边响起,他便顺势将这些事情抛在脑后。 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一眼望去,就见一座还算规整的小城映入眼帘。 “涿州!” 望着眼前的小城,陈堪喃喃自语了一句。 这里是元修京杭大运河的起点,也是前元时期元大都的后花园,在当年,也曾是盛极一时的商业兴盛之地。 可惜自大明定都南京之后,大量人口南移,使用运河的频率减少。 这座城也就不可避免的的没落下来。 宝船靠岸,云程问道:“侯爷,咱们是在涿州休整一下,还是直接启程去北京?” 陈堪伸手拦住刺眼的阳光,目光似乎越过涿州看见了那座正在大兴建设的北京城,心下还有那么一点点激动。 “直接去北京吧!” 陈堪做出了决定,因为他已经看见了在涿州码头上朝他挥手的方胥,还有说在大同府等他的程风也赫然在列。 二人身后,是一大群腰间别着短棍的闲汉,想来应是方胥寻来帮忙搬家的。 走下宝船的一瞬间,陈堪忍不住有些恍惚。 北方的风景与南方完全不同。 南方一年四季都是一片碧绿的风景,水网密布之间蕴藏的是小桥流水人家。 北方则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旷野。 宝船在停靠在涿州码头上,运河的对面就是一望无际的田野。 田野里是是一堆又一堆,宛如将士营帐一般星星点点的草垛。 夏粮已经收割,许多百姓正在田地里劳作,补种秋凉。 望着无边的旷野,似乎整个人的心胸都要开阔不少。 天很蓝,云也很低,除了空气有些干燥之外,没什么不好的。 “侯爷,陛下主政北平时,曾在顺天府范围内大禁刀剑,这些泼皮闲汉便只能使用一根短棍争强斗狠,所以这些泼皮闲汉又叫棍夫。” 云程正在给陈堪科普方胥和程风身后那些人的成分。 虽然他也是第一次来管家,但仍旧能够将北京的人情风物讲得头头是道。 这就是一个合格的管家应该掌握的基本技能。 陈堪点点头,走到一个空地上静静的欣赏着北方雄厚壮阔的景色。 云程则是已经很自觉的代入到了角色,将方胥和程风带来的闲汉指挥得团团转。 方胥凑到陈堪身边,拱手道:“侯爷,北京城里现在到处都在改建,根本没法住人,所以属下自作主张的在金水河上游购置了一套三进的大宅院。” 陈堪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本来陈堪也没想过住在城里。 真正有身份的人谁住城里啊。 现在的北京是什么样子陈堪完全能够想象得到, 朱棣铁了心要将南京紫禁城原模原样的在北京也建一座,北京城里能住人就有鬼了。 所以方胥的做法才是正确的。 全家人直接搬到金水河上游去居住,这样就算将来朱棣真的迁都北京,也只能在下游喝陈堪的洗澡水。 北方本就不像南方水网密布,大江大河更是少得可怜。 一条金水河,已经是北京城里除了护城河以外数一数二的大河,等朱棣迁都北京,金水河上游的宅子将会成为稀缺资源。 想到这里,陈堪心里忽然又生出一个发财的大计。 趁着这个机会,将金水河上游的宅子全部买下来,等朱棣迁都之后,光靠卖房子,都足够陈堪的后人再过上十几代富贵生活。 以江南那些官员的富裕程度,我一个平方卖他个百两黄金不算过分吧? 说干就干,陈堪顿时摁着方胥的肩膀问道:“你有没有打听过,买下整条金水河上游的所有的宅子要多少钱?”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世界的参差 “啊...这......” 方胥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随后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侯爷,侯府是有一点家底。可金水河上游的宅子没有一千座也有八百座,卑职买了其中一座规模比较大的,花了白银二十万两......” 一套宅子二十万两白银,一千套那得多少钱啊? “嘶~” 掰着手指算了半天,陈堪得到了一个准确的结果,很多。 反正以侯府的家底,肯定是买不起的。 片刻后,陈堪风轻云淡的拍了拍方胥的肩膀:“哦,那没事儿了!” 随后又露出一个鼓励的表情:“买宅子的事情,你干得不错。” “多谢侯爷夸奖。” 道了声谢,方胥总感觉哪里不对,但陈堪已经大步流星的朝着已经搬家完毕的车队走了过去。 长长的车队绵延了数里,侯府的下人那真是将能搬来北京的东西都搬过来了。 毕竟下人们可是听说了,自家侯爷很可能要在北京住上三年以上,甚至是常驻北京不回去了。 陈堪没有和女眷们坐马车,而是找了一辆装满货物的马车,坐上了车辕。 北京陈堪不是第一次到了,但大明的北京陈堪还是第一次来。 上一次陈堪来北京的时候,涿州城所在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房山区,而涿州城外的大片良田,业已被拔地而起的高楼占据。 第339节 大明的北京,风貌还是很原始的。 城外虽然也有不少村落,但是比起天下首善之地的京师还是要差了不止一筹。 入目所及,陈堪很少能看见散落在华北平原上的屋子有青砖白瓦的。 大多数村落都是土坯加茅草组成。 北京城郊外,给陈堪的第一感受是穷,且不是一般的穷,是极度的贫穷。 北方不像南方,得益于前宋自东南亚半岛引进的占城稻被普及,江南的稻米每年都能做到至少两熟,所以在粮食上总是不缺的。 而北方,尤其是华北平原幽燕之地,自古以来便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 哪怕前元曾定都于此,也是搜刮百姓多于发展。 走了一路,陈堪并未看见想象中的秋收万颗子的丰收景象。 更多的是一群面黄肌瘦瘦骨嶙峋的百姓在田中补种北方传统的农作物,糜子。 很难想象,朱棣就是在这样一群,贫穷到连一件完整的衣衫都没有的百姓的支持下,一路从北平边疆之地打到了南京。 可惜陈堪来晚了,不然他真的很想去问问建文帝,他是怎么把一把好牌打得稀烂,完美的绕开所有正确选项的? 车队出发的时间不久,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河便映入众人的眼帘。 小河的风光秀丽,河边还能看见不少富贵人家的家眷在河边纳凉,与涿州附近田野上的贫穷百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条金水河,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世界的参差在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 河道的尽头处,一座巍峨的城池映入众人的眼帘。 那便是正在营造之中的北京城了。 哪怕隔着老远远的距离,陈堪一行人也能看见北京城上空笼罩的飞灰和尘土。 显然,如今的北京正在大规模的改造。 北京是一座坐北朝南,方方正正的城池金水河自城北流进城里,又从南南流出。 理论上来说,众人想要到达新家,从城中间穿过去是最快的。 但看着城池上方的泥灰,陈堪决定绕路。 在方胥的带领下,众人从城池东边的小路绕开,北京城的规模真的很大,顺着城墙绕路,足足比众人预料之中的时间晚了半天。 终于,波光粼粼的金水河又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与此同时,一座座顺着河道两边修建的精美宅院也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 显然,北京是有富人的,只是他们全都聚集在了金水河上游。 这也不奇怪,没有哪个有钱人会去下游与那些苦哈哈一起使用上游富人用过的河水。 而靠近了这片住宅区,河岸的风景也是陡然一变。 先是河道两旁的湿地里出现了连绵不绝的荷花丛,宅子与宅子之间也被一簇簇的木芙蓉间隔开来。 公共区域上种满了娇贵洛阳牡丹,亭台楼阁显得古朴淡雅,以太湖石垒成的假山...... 变化最大的就是众人脚下的泥土路变成了整齐光滑的大理石铺成的小道,大理石铺成的道路四通八达,远的甚至延伸到了住宅区外面的田野里。 来到这里,陈堪便跳下车辕开始步行,对于这里的环境,陈堪是满意的,虽然是在北方,却也让人有一种置身于江南水乡的感觉。 唯一不美的就是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遮荫,夏天肯定很热。 云程凑在陈堪身后,为陈堪解说道:“侯爷,此处乃是前元时期北元贵族的居所,北元退回草原之后,陛下来北平就藩,便将此处的宅子赏赐给了王公大臣,所以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哦!” 陈堪点点头表示明白。 难怪这里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感情是怕刺客藏匿其中。 没一会儿,众人便在方胥的带领下走到一处大宅子门前。 门上的匾额已经换成了靖海侯府四个烫金大字。 而此时,陈堪麾下数里长的搬家队伍也引起了许多人的围观,大多是管事小厮一类的打扮。 显然,陈堪的邻居们对陈堪这个新搬来的邻居也很感兴趣。 陈堪自动忽略了暗中投来的好奇的目光,命令方胥打开大门。 随后便率先背着手走进了新宅子。 朱瞻基,花时,朱瞻壑则是一溜烟朝中庭跑去,准备寻觅自己心仪的卧房。 朱月澜和云程指挥着侯府的下人和帮闲的闲汉开始将马车上的东西朝府上搬。 而最先进门的便是陈堪和朱月澜的大床。 没法子,在南京时家里没有床睡,便把侯爷气得去青楼睡午觉,现在云程是真的不敢再犯这样的小错误了。 所谓三进的宅子,就是由三个院子组成,其中前院是侯府的下人居住的地方,中庭是三位小郎君和云程这个管家的居所。 另外陈堪会客的礼堂和一家人吃饭的餐厅也在中庭,后院则是陈堪和朱月澜的居所。 三进的院子加起来一百多间房。 虽说比起在南京的侯府规模稍微小了点,但考虑到一群人都是初来驾到,陈堪也没有去挑什么毛病。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后院的花园里面竟然没有湖泊,只有一个小水塘,水塘大概二三十个平方的样子,水里还有些鱼儿和王八。 顺着院子绕了一圈,陈堪见卧房已经被下人们七手八脚的布置好,便打算先补个觉。 在船上漂泊了一个多月,哪怕陈堪习惯了坐船,但相比柔软的大船,船上的生活还是远远谈不上舒适。 呵欠说来就来,与呵欠一起来的还有云程那张令人厌恶的老脸。 “侯爷,门外有人求见,对方自称是什么北京留守三千营指挥佥事。” 陈堪的脚步一顿,脸上露出古怪之色:“三千营北京留守指挥佥事?” 吧嗒了一下嘴,陈堪有些愣神。 虽说这一路上陈堪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行踪,但这位劳什子指挥佥事也来得太快了吧? 三千营,京城禁军三大营之一,最开始是由三千投效大明的蒙古人组成,因此得名三千营,另外两营分别是五军营和神机营。 不过三千营发展到如今,早已不止是建营之初的三千人,而是已经扩张到了夸张的七万人。 再联合五军营和神机营,号称二十万禁军。 同时,三大营也是直接由朱棣亲自掌控兵权的直属部队。 历史上的大明中后期,文官集团之所以能彻底压制住皇权,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三大营的主力被那位堡宗皇帝葬送在了土木堡。 不然但凡三大营的其中一营还在,也轮不到那些江南豪族组成的清流在朝堂上蹿下跳。 而目前三大营的主力都在南京拱卫京师,留在北京的只有三千营麾下的五千将士。 “那就去见一见吧。” 陈堪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他倒是想看看,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副将来意如何。 背着手走出后院,绕过忙碌的侯府下人,陈堪在大门外看见了这位留守北京的禁军指挥。 以及这位禁军指挥身后的一车礼物和两位扈从。 “末将周石见过侯爷。” 来人看见陈堪,迅速带着两个扈从上前行礼,满脸恭敬的样子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陈堪眉毛一挑,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周将军免礼,本侯初来驾到,府中一片混乱,便不邀请周将军进门做客了,周将军若是不嫌弃,咱们去那边说如何?” 此言一出,周石脸上顿时一僵,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不满的情绪。 他没想到自己急吼吼的跑过来表忠心,结果连侯府大门都进不去,多少有点侮辱人了。 但他毕竟久居高位,很快便压下心中的不满,朝陈堪拱手道:“是末将唐突了,侯爷请。” 陈堪点点头,背着手径直朝不远处的凉亭走去。 来到凉亭中间的一个石桌旁坐下,陈堪伸手示意道:“周将军请坐。” 周石犹豫片刻,来到陈堪面前坐下。 刚要开口,陈堪便先声夺人的问道:“周将军今日此来,莫非是为了贺本侯乔迁之喜?” 第三百四十章 开个小玩笑 陈堪一开口,顿时把周石给整不会了。 因为他发现陈堪根本不按套路走,他在家中整理好的那些官场套路在此刻完全用不上。 但陈堪的话他又不能不回答,只得尽量将话题将自己想要的方向去引:“三大营的将士听说侯爷来了,全都翘首以盼,末将今日此来,一来是为侯爷贺乔迁之喜,二来也是问问侯爷什么时候打算去军营看看,末将也好...也好...” 陈堪接过话头,慢条斯理道:“也好早做准备,给本侯来上一个下马威?” “啊?” 闻言,周石顿时惊呼出声,眼神之中还透露出几分不可思议。 这话是能直接说出来的吗? 冷汗一下子就顺着耳垂掉落,周石赶忙起身拱手:“侯爷恕罪,末将绝无此意。” “呵~” 陈堪嗤笑一声,沉声道:“你一个大老粗,有什么话就直说,别搞文绉绉的那一套,你应该知道本侯的老师是何人,官场那一套本侯比你清楚。” 一句话出口,周石当即色变:“侯爷在说什么,末将听不懂啊。” 陈堪翘起二郎腿,看着神色剧变的周石,淡然道:“你今日来,不就是为了给本侯一个下马威吗?” 周石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末将真的不知道侯爷在说什么。” 陈堪不理会他的屁话,笑道:“让本侯来猜猜,应该是有人给你出主意,告诉你本侯来了,你在北京作威作福的日子也就到头了,京师的兵权都会被本侯收走,所以你才会急匆匆的备了一车礼物来见本侯。 其目的便是要告诉本侯,整个京师都在你周将军的掌控之中,本侯的行踪你也清清楚楚,妄图以此让本侯心生忌惮,来为你打点京师那边拖延时间,对吗?” 第340节 周石大骇,像看鬼一样看着陈堪,颤声道:“侯爷,你,末将...末将绝无此意啊,末将今日此来,真的只是为了恭贺侯爷乔迁之喜。” 见周石惊慌失措的样子,陈堪忽然大笑道:“哈哈哈哈,周将军别误会,本侯就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 “嗯?” 周石一愣,随后脸上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附和道:“侯爷,侯爷还真是幽默风趣啊。” “实不相瞒,本侯也这么认为,整个京师,没有谁不知道我陈堪是出了名幽默风趣好相处。” 陈堪笑着应和了一句,随后阴恻恻的笑道:“让本侯再猜一下,周将军在京师打点的人应该是茹瑺那家伙吧?” 周石:“......” 周石是真的快要哭了,这位侯爷怎么一点也不按剧情走啊。 虽然在府中的时候师爷确实是这么给他计划的,但来之前师爷可没告诉过他如果陈堪不按套路走他要怎么应对啊。 见周石几句话便被自己吓得惊慌失措,陈堪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恶趣味。 当即脸色一沉道:“周将军的脸色很难看啊,本侯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而已,怎么,周将军这副表情,难道本侯真的猜对了?” 周石突然手足无措哭丧着脸道:“侯爷,侯爷恕罪,末将真不敢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末将冤枉啊。” “呵呵呵,周将军胆子怎么这么小,一个小玩笑而已,还请周将军不要放在心上。” 陈堪又变脸了,脸上露出腼腆的微笑,再加上一副真诚的样子,瞬间化身阳刚开朗大男孩。 脸上笑得含蓄,陈堪的心里却是要乐开花了。 丛云程告诉他周石出现在府门外那一刻,陈堪便看透了周石的算计。 这几年来,和陈堪打交道的都是朝堂上的老狐狸,要不然就是狡猾如狐的白莲教,何曾见识过如此拙劣的手段。 索性将计就计彻底将周石玩得怀疑人生,就目前来看,效果竟然出奇的好。 不过三言两语而已,周石额头上便有豆大的汗珠滚落。 而周石看见陈堪又迅速变脸,心中顿时一阵恶寒。 他明白了,这位侯爷早就看破了他那点小心思,现在纯粹就是在拿他耍开心。 亏他还和师爷商议了许久,想出了这个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 结果,这位侯爷竟然连他打点的对象都一口道了出来。 原来他们俩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人,太可怕了。 周石的脸色一瞬间苍白起来,拱手道:“侯爷,末将...末将...末将生性木讷,不太会开玩笑。” 陈堪颔首:“本侯知道啊。” 一听这话,周石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屁股坐回石凳上。 此时此刻,他觉得他像是一个小丑。 看见周石脸上的颓然之色,陈堪挑了挑眉,随后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淡然道:“周石,说实话,你的手段很拙劣,甚至可以说低级,完全上不得台面。” 周石脸上浮现出愠怒之色,刚想反驳,余光忽然瞥见陈堪那双深邃的眸子。 随后不由得头皮发麻,反驳的话卡在嗓子眼。 那双眸子里透露出来的轻蔑之色,仿佛在无声间告诉他,他只是一只蝼蚁,完全没有资格做眼前之人的对手,甚至不足以让眼前之人正眼相看。 同时,他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浓浓的杀意。 周石的脑海中迅速闪过陈堪在京师的所作所为,下一秒,恐惧迅速占领了他的整颗心脏。 他毫不怀疑,如果他再敢说错一句话,眼前这个少年侯爷会瞬间了结了他的生命。 “咕嘟~” 咽口水的声音响起。 周石压下心底的恐惧,整理了一下思绪,拱手道:“侯爷,末将知错,此事乃是府中师爷的主意。 他告诉末将,侯爷就是来取代末将的位置的,如果末将不做出反击,便只能被侯爷踢出局去,成为侯爷走上高位的踏脚石。 末将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听信他人的谗言,还请侯爷饶过末将这一遭。” 陈堪战术后仰,面无表情道:“你那师爷说得没错,本侯就是在取代你的,不过本侯思来,你那位师爷应该没读过多少书吧?” 周石:“?” 这跟师爷读过多少书有什么关系? 不过陈堪问了,周石现在也不敢不答,只好低着头沉声道:“末将府中那师爷,不过是个秀才都没考上的老童生。” 陈堪脸上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淡然道:“也是,但凡有个秀才功名的读书人,谁会为你一个大老粗效力。” 周石涨红了脸,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因为陈堪说的是实情,北方读书人本就比不得南方。 能有秀才功名的读书人,要么被朝廷召去了国子监读书,要么都在继续读书准备考举人。 再不济,去县衙也能混一个文吏的差事,又何必自降身份给他一个臭丘八当师爷。 能找到一个老童生效力,已经很不错了。 陈堪继续补刀道:“但凡你能随便找个九品文官请教一下,你就会知道,虽然本侯是来顶替你的位置的,但你还没有成为本侯踏脚石的资格。” 一句轻蔑到极点的话从陈堪嘴里说出来,却是让周石陷入了沉默。 虽然他很不愿意相信,但他从陈堪淡然的表情就能看出来,这位侯爷只是在诉说一个微不足道的事实。 片刻后,周石艰难的做出一个决定,他起身跪在了陈堪面前,告饶道:“侯爷,末将今日是被猪油蒙了心,还请侯爷再给末将一个机会,将来战场之上,末将定当奋勇杀敌,以报侯爷今日之恩。” 陈堪笑了笑:“这才对嘛,你是武人,武将就要有个武将的样子。 但凡今日你是带着军中将士来冲击本侯的府邸,堂堂正正的给本侯一个下马威,本侯都敬你是条汉子。 奈何你偏偏要学那些文人玩心眼子,玩心眼子也就算了,玩得还如此拙劣,简直就是贻笑大方。” 周石跪在陈堪面前,听完这话,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惭愧。 “行了,起来吧。” 陈堪淡然一笑,将周石叫了起来。 “既然知道错了,那本侯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回去好好整顿一下军中的不正之风,过几日本侯会来军营视察,你知道本侯想看见的是什么样的将士。” 敲打了周石一番,陈堪随意的罢了罢手示意他离去。 周石起身,行礼道:“末将定然不会让侯爷失望。” 陈堪无所谓的点点头:“对了,把你的东西带回去,本侯家财万贯,还不至于贪图你那三瓜俩枣的。” 周石的脚步一顿,回首道:“侯爷,这是末将的一点心意。” 陈堪起身走到周石身边,揽住他的肩膀笑道:“你那位师爷没教过你要如何送礼吗?” “没有。” 周石嘴里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陈堪低声道:“不怪你一把年纪了还只是个五品佥事,本侯教你一个乖,以后给自己的上司送礼呢,最好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哪怕是去县衙请教一下也好,你那个师爷尽早把他开了吧,不然早晚要害死你。” 周石一脸懵逼,送礼不这么送怎么送? 陈堪一脸恨铁不成钢道:“大庭广众之下给上官送礼,你是嫌上官死得不够快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周石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颤声道:“侯爷恕罪,燕...陛下在北平的时候治军极严,末将是真没经历过这些事情。” 「今天有点事情,只更六千,还请大家见谅。」 第三百四十一章 赚钱的法子 陈堪相信他说的是实话,就算朱棣只是为造反做准备,在军中也必须做到赏罚分明晋升渠道透明。 这也能解释为何周石堂堂统领五千人的一军副将,竟然连礼都不会送的原因。 当然,在陈堪看来,军队里还是单纯一点好,军人嘛,只要会打仗,对国家忠诚,那就是好军人。 陈堪没打算将京师那一套带到北京来。 一旦军人开始钻研政治,也就意味着这个国家开始走下坡路了。 沉吟片刻,陈堪放开揽住周石的肩膀:“把你的东西带回去,以后军中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本侯没时间经常往军营跑,回去告诉将士们别担心,本侯来只会带着大家立功,不会干那种外行指导内行的事情。” 陈堪这话相当于给周石交底了,相当于明着告诉周石,他来北京就是来避难兼镀金的。 不过单纯的周石并未听出陈堪的话外之音,只当陈堪这是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 毕竟陈堪的心机他已经深深的领会到了。 几句话便能将他弄得心神失守,还能一语道破他所有打算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外行。 再加上现在整个大明军中几乎没人不知道,朝廷南征安南的计划就是出自眼前这个少年侯爷之手。 所以周石打定主意,以后千万不能在眼前这个少年侯爷的眼前玩心机,省得再被他无情的嘲讽。 思索再三,周石朝陈堪拱手告辞:“侯爷,您的意思末将一定会转达到位,守卫北京的五千虎贲,随时听候您的调遣。” 这话倒是有点上道的意思了,果然,周石只是单纯,并不是蠢。 不蠢就好,陈堪可没想过随意插手守卫北京禁军的人事调动。 “末将告辞。” 陈堪朝他挥挥手,目送着周石带着两个扈从将府门前的马车赶走,脸上露出惬意的表情。 来到北京的好处陈堪已经切身的感受到了,不说别的,就说北京的人,就要比南京那群老狐狸好打交道得多。 陈堪与周石交谈的时候,云程就在不远处守着,见周石带过来的礼物又被带走,脸上顿时露出惋惜的表情。 陈堪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出息,老云,你这眼界还有待提高啊。” 云程虚心请教道:“侯爷此言何意?” 陈堪笑着看向已经走远的马车,淡然道:“一群丘八能有什么好东西,左右不过一些北京特产罢了,真正能让咱家发财的好东西在后头。” 第341节 很快,云程就明白了陈堪话中的意思。 就在陈堪入住金水河的随后几天之内,顺天府府衙的一众属官便联袂送上了拜帖。 紧接着是顺天府下辖的四州知府,以通州知府安允为首,联合霸州知府鲁元,蓟州知府苏颂文,涿州知府王成一起上门。 至于下面县份上的官员,倒是只有京师的宛平和大兴县送来了拜帖。 其他县的官员比较有自知之明,知道他们来了也没资格面见陈堪,干脆就只派人送了礼物以贺靖海侯乔迁之喜。 而这些上门的官员全都是一个作态,有点拎着一包点心,有点拎着一个礼盒,看起来全都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 若非云程在侯府后门接收了一整个车队金银字画古玩等礼物,他还以为北京的官员全都是两袖清风的青天大老爷。 当然,这些人陈堪全都没见。 用一个初到北京水土不服身体不适的借口给打发走了。 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侯府又收到了一堆宝药,包括但不限于来自辽东百年份的人参,云南的二十头三七,来自湖广深山里号称生长了千年的灵芝...... 将这些东西登记造册之后,云程惊讶的发现,侯府的库房竟然还装不下这些官员送来的礼物。 无奈之下,只得匆匆将后院的一间厢房改成库房。 处理完一切,云程一脸惊喜的找到了陈堪,伸出大拇指恭维道:“侯爷当真算无遗策,这几天咱家收获的礼物差不多都能又买下一栋宅子了。” 陈堪躺在后院,一把巨大的遮阳伞挡住了直射的阳光。 面对云程的恭维,陈堪只是翻了个身,随后淡淡的说道:“你在京师待惯了,不了解地方,慢慢的你会习惯的。” 陈堪一句话引得云程深思起来,随后像是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陈堪懒懒的喝了一口凉茶,对云程吩咐道:“本侯记得金水河下游有几家不错的酒楼,你找一家订个雅间,将这几日有拜帖送到府上的官员都约一约,本侯抽个时间见一见他们,省得他们礼物送到了还提心吊胆的。” 陈堪话音一落,云程便立即领会了陈堪的用意。 陈堪作为大明这两年深得帝宠的当红炸子鸡侯爷,为何会突然从天下首善之地的应天府来到顺天府这个大工地? 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官面上的原因是陈堪自动请缨,前来监督北京的营造进程,顺便将北京的陆军学院架子搭好。 但官场里的人都是人精,又怎么会相信这么蹩脚的理由。 修建北京也好,陆军学院也罢,都是人家工部的事情,和陈堪一个少年侯爷有什么关系。 所以这几天一个个上赶着送礼,又是贺乔迁,又是担忧侯爷身体的。 目的不就是为了来打探陈堪来北京究竟有什么目的嘛。 陈堪去见他们,就是要做出一个态度,他来北京没什么目的,也不是来针对谁,你们的礼物我收了,我也会给你们面子,往后大家和睦相处。 当然,态度放出去,顺天府的官员信不信,那就不是陈堪应该担心的事情了。 “是,老奴这就去办。” 理清前因后果,云程顺觉心思通透。 将手中造册的账本放在太阳伞底下的石桌上,便开始去准备邀宴的事情。 陈堪随手取过账本瞟了一眼,不得不在心中感叹,大明的官员是真有钱啊。 一个小小的顺天府,给自己一个侯爷送礼,便送出了折合约十八万两银子的礼物。 “不错,宅子钱回来了。” 喃喃自语一声,陈堪从躺椅上起身。 朝侍立一旁的方胥招招手,吩咐他去套马车。 便背着手走出了府门。 来到京师也好几天了,陈堪打算先去陆军学院的工地上看看。 马车吱吱呀呀的走过金水河上的一座石桥,朝着北京城东北角的空地走过去。 北京城北教场,原本是前元大都驻扎军队的地方,后来则是朱棣驻扎藩王三卫的营地。 藩王三卫随着朱棣打进南京之后,这块地就空了下来,成为留守北京五千禁军的驻地。 不过五千禁军自然没办法占据这个足以驻扎十万大军的教场,于是,这里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陆军学院唯一的选址。 陈堪今日来这里,当然不会是静极思动,而是为了赚钱而来。 陆军学院和海军学院不同,海军学院的大部分设备都在水上,所以学校方面自然就要简陋许多。 而陆军学院则需要一整套完整的军事设备。 别的不说,训练骑兵的操场要有吧,训练山地作战的人造山地要有吧,此外还有将士们的打靶场,宿舍,教学楼,试验基地各项配套设施也得跟上吧。 这些东西,可以操作的空间太多了。 陈堪不会贪墨朱棣拨下来建造学院的经费,但是这不影响他从中发一笔小财。 只需要搭建几个窑子,去附近的深山老林找点石灰石,再去海边收集一些贝壳之类的东西,一个水泥厂就能成功建立起来。 而烧出来的水泥不仅能用在军事学院的建造上,北京城池现在也在大改造。 这么好的赚钱机会陈堪可不会轻易放过。 什么? 种西瓜? 种西瓜哪有卖水泥赚钱,还是赚修建一整座城池的钱。 一次出行,既能来看看陆军学院的修建进度,又能检阅一下驻扎在这里的进度,还能顺带把钱赚了,何乐而不为呢? 很快—— 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工地就出现在了陈堪眼中。 陆军学院的进度比海军学院要慢上很多,毕竟旁边的北京城开销巨大,经费上只能紧着北京城先来。 不过进度再慢,工部也不敢不动工。 所以陈堪看见的大工地,只是一个还在挖地基的空地。 稀稀疏疏的民夫在其中挖掘着泥土和石头,时不时的还能听见一声炮响,那是在炸石头。 一堆又一堆的泥土堆成小山,从南京来的工部官员懒懒散散的在工地上转悠。 漫天的泥土和灰尘被风一吹,就容易糊得满脸都是。 陈堪不得不从怀中掏出丝巾捂住口鼻。 远处的官员注意到了陈堪,只当他是一个前来工地找机会商人,便冷着脸上前来驱赶:“陆军学院的原料供货商已经定了,别看了,赶紧走吧。” 官员挥动袖子的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驱赶来驱赶来工地上转悠的人了。 陈堪的脸上被丝绢捂得严严实实,那官员自然没认出来陈堪就是搅得最近京师官场上暗流涌动的人。 陈堪也不闹,朝那官员点点头便坐回了马车上。 第三百四十二章 有事弟子服其劳 坐着马车在工地上绕了一圈,陆军学院的进度陈堪便有数了。 等水泥厂建好,陆军学院刚好可以用水泥来打地基。 至于原来的供货商,如果陈堪没猜错,就算不是顺天府某个官员的亲戚,也能和官府扯上不小的关系。 回去让人调查一下再说,大不了将南京做的事情在北京再做一遍,大家来个利益捆绑。 这种事情陈堪熟得很。 马车在扮成小厮的方胥驱赶下慢悠悠的驶出工地,朝着不远处的军营走去。 陈堪今日出门,特意没有在马车上做出标识,就是想看看陆军学院和北京这五千禁军最真实的模样。 军营自然是没那么好进的,尤其是三千营的大营。 好在陈堪早有准备,在守卫大营的将士要动手之前拿出了顺天府衙开具的奉命犒赏禁军的文书。 其中一个将士眉头紧紧的皱起:“这位大人,犒赏禁军的事情一般不是兵部来人吗?” “还挺谨慎。” 在心里暗自赞叹了一句,陈堪笑道:“此次兵部的大人们目光都盯着安南的战场,陛下便直接下令将这些琐事交给了顺天府,本官有可能是假冒的,那顺天府的文书和陛下的大印总不会是假冒的吧。” 闻言,守卫营门的将士又再一次检查了陈堪出具的文书,这才沉声道:“你可以进去,但他们。” 那将士指着以方胥为首的一干亲卫摇摇头,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大人,不可!” 方胥脸色一沉,站出来就要阻止,却被陈堪一个眼神阻止。 陈堪笑道:“可以,但这些物资还请军爷叫人来搬进大营之中。” 两个将士对视一眼,随后其中一人点点头:“我去找人来搬,委屈一下大人跟随我这位袍泽进门。” 话音一落,另外一个将士便寸步不离的跟在陈堪身后,显然还没有完全信任陈堪这个所谓的顺天府文吏。 陈堪倒是无所谓,跟着那将士走进大门后,便开始随意的走动起来。 将士是否是精锐,从营帐的布置,营内的卫生情况,士卒的精神面貌就能看得出来。 陈堪在大营之中乱蹿,实际上就是在观察这些东西。 目前看来,三千营的将士至少从卖相上来看,很符合精锐的特征。 整个大营布置得井井有条,主将与副将的营帐相隔至少百米以上,其他将士的营帐顺着两座营帐呈梅花状散落,看起来整齐有序。 这说明布置出这个大营的人是个知兵的,特意将主将与副将的营帐分开,防止的便是万一发生战争,出现整个领导班子被敌人一锅端掉,导致整个军队陷入混乱的情况。 而路过陈堪面前的将士,精神面貌也都是昂扬的,脸上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骄傲,这是只有打过很多次胜仗才能养出来的傲气,寻常士卒面上绝对不会有这种表情。 那将士带着陈堪在大营里转了一圈,便忍不住出声道:“这位大人,目前卑职带您看过的地方就是军营之中对外开放的地方。” 言下之意便是告诉陈堪可以走了。 不过陈堪的脸皮厚,假装没有听出来将士话中的驱赶之意,依旧在军营里到处转悠。 第342节 片刻后,陈堪朝那将士温和的笑道:“这位小将军,能否带本官进营帐看看。” 小将军三个字出口,那青年将士脸上顿时露出古怪之色。 主要是这个年轻的大人看起来比他还要年轻,但说话却总是一副老成的感觉。 注意到那将士脸上的古怪表情,陈堪笑问道:“不方便吗?” 那将士摇摇头:“如果只是寻常将士居住的营帐,自然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总旗以上的军官居住的营帐,卑职便没有带您进去的权限了。” “无妨,还请小将军带路!” 或许是陈堪人畜无害的样子让他逐渐放下了戒心,沉吟片刻后,他还是带着陈堪朝一座边缘的营帐走去。 一边走一边为陈堪介绍道:“现在是下午时分,军营里人满为患,卑职不好带大人进去其他营帐,这一座是卑职这一伍居住的营帐,大人若是不嫌弃,可以进来一观。” “不嫌弃,大明功臣居住的地方,本官好奇都来不及,怎会嫌弃。” 陈堪罢罢手,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个好奇的表情。 年轻将士不疑有他,伸手掀开大帐,不卑不亢的说道:“大人,请!” 营帐有些低矮,陈堪得弯着腰才能进去。 一进大帐,扑面而来的便是汗臭味和脚臭味。 还有几双带着好奇之色的眼睛。 帐中的五位将士同时打量着门口的不速之客,在看见陈堪身上的绿色官服之后,又瞬间收回了好奇的目光。 领路那将士也闻到了帐中的男人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 陈堪倒是面色如常,尸山血海他都走过,这点味道并不足以让他色变。 况且男人居住的地方,没点味道才正常。 陈堪来到一个将士面前,大大咧咧的在对方的架子床上坐下,脸上露出一个自认为温和的笑容问道:“本官衎诚,足下怎么称呼?” 那将士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自讨了个没趣,陈堪也不尴尬,继续道:“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说!” 那将士惜字如金,看着陈堪的眼神里满是不屑。 陈堪也不介意,问道:“军中的生活可还习惯?” “习惯!” “训练的强度怎么样?” “还行。” “粮饷可曾按时发放?” “按时......” “......” 那将士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股不耐烦的意思,若非陈堪身上还穿着一件绿袍,只怕是都不屑于理会陈堪一下。 不过陈堪也不在意这些东西,毕竟他今日本来就是来看这支军队最真实的样子。 就目前看来,在精锐后面还要再加上两个字——排外。 没错,就是排外,从陈堪进入大营到现在开始,整个所有将士身上都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感觉。 这是陈堪在京师时从未在哪支部队身上感受过的感觉。 随意问了几个问题之后,陈堪对于这支军队也算是了解了一个大概。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之后,陈堪便在那年轻将士的监视下走出了大营。 方胥迎上来,低声问道:“侯爷,怎么样?” 陈堪摇摇头:“精锐是精锐,不过军中异常排外,你和程风想要融入进去,只怕是有难度。” 方胥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冷声道:“侯爷不必忧虑,属下和程将军定能在军中站稳脚跟,排外而已,能有多排外。” 看见方胥信心十足的样子,陈堪忍不住莞尔一笑,随后摇摇头:“你们有信心就好。” 陈堪没有多说什么,这支军队,他是必须要收入麾下的。 哪个少年没有一个驰骋草原的梦乡呢? 陈堪也有。 但想要驰骋草原,光靠陈堪手下那点人手是不够的,所以对于这支军队的指挥权,他势在必得。 正如方胥所说,排外而已,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一行人缓缓回到金水河,刚刚进到府中,陈堪便召见了管家云程。 云程急匆匆迎上来:“侯爷,老奴在,有什么吩咐?” 陈堪将身上的绿色官服脱下来丢给他,吩咐道:“派几个机灵点的管事去附近找找哪里有适合建立厂房的空地,本侯打算再建几个厂子。” 云程小心翼翼的叠好官服,问道:“侯爷是想在北京也建几个香水和肥皂作坊吗?” 陈堪摇摇头:“京师生产的香水和肥皂已经足够供应大明国内的市场了,没必要多建,这一次要本侯要建的是水泥作坊。” “水泥?” 云程的老脸之上露出茫然之色。 但陈堪并未过多解释,只是朝后院书房走去。 水泥的制作比香水和肥皂要简单得多,无非就是将石灰石,粘土,沙子和贝壳统统加一块儿煅烧。 而其中最大的难点就是各种原材料的配比。 因为具体的配比陈堪也不知道,所以只能一次次试。 当然,这么麻烦的事情陈堪肯定是不可能亲自去做的。 而这个时候,教育弟子的好处就显示出来了。 于是,正在院子里撒欢的朱瞻基和花时还有朱瞻壑就被陈堪抓了壮丁。 三人整整齐齐的站在书房里,手中拿着陈堪给的设计图纸,小脸都快皱成了包子。 跟着陈堪学习了那么久的新式学问,陈堪给出来的图纸他们自然是能看懂的,但正是因为能看懂他们才会疑惑。 因为他们竟然完全看不出来陈堪图纸上的东西是用来干嘛的。 片刻后,花时皱着小脸问:“老师,这是砖窑吗,我怎么看着有点像?” 朱瞻基当即反驳道:“哪有这样式的砖窑。” 随后指着图纸上的大烟囱问道:“老师,这个大筒子是您新研制出来的火炮吗,什么炮管要做二三十米长啊?” 两人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唯有小小的朱瞻壑站在一边,像一朵纯洁的白莲花,因为他看不出来图纸上的是什么东西。 陈堪淡淡的说道:“别管这是什么东西,你们只需要领着人将图纸上的东西建造出来就行,至于建造的地点,一会儿自己去问云程。” 第三百四十三章 读京师的信 建造水泥厂,陈堪只给了他们三个月的时间。 朱瞻基和花时将胸脯拍得砰砰作响,吼着保证完成任务。 唯有朱瞻壑一脸为难之色,因为到现在他都没能看懂图纸上那些线条代表着什么。 陈堪挥手打发走朱瞻基和花时,独独将朱瞻壑留在了书房。 两个小家伙离去后,朱瞻壑的眼眶突然就红了,呆呆的站在陈堪面前,低声道:“老师,弟子给您丢脸了。” 陈堪从书架上取出给花时和朱瞻基授课的教材,揉揉他的小脑瓜:“没事的,你年纪比他们小,根基也不如他们深厚,他们拜入为师门下时,已经过了启蒙的阶段,你和他们有差距是正常的。” 安慰了朱瞻壑一句,陈堪来到书桌前坐下,朱瞻壑也乖乖的搬了根凳子来到陈堪身旁安安静静的坐着。 注意到朱瞻壑的情绪还是不高,陈堪笑问道:“怎么了,担忧你的进度跟不上两位师兄?” 朱瞻壑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眼神中忽然露出一抹哀求之色,问道:“老师,我学问不好,您会将我送回王府吗?” 陈堪一愣,倒是没想到朱瞻壑竟然是在担心这个。 不过一想到朱高煦将朱瞻壑送过来时身上的那些伤痕,再想到历史上朱瞻壑被封为汉王世子后竟然还死在朱棣前面,陈堪又有些理解他的想法。 对于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那不是王府,而是沉沦的地狱。 他摇摇头:“你既然拜在为师门下,就是侯府的一份子,只要你自己不愿意离开,侯府谁都没有资格送你回王府,你的身份已经在侯府造册,将来就算是死了,也要享受为师这一门的血食供奉。” 说这话时,陈堪的神色非常认真,他的话音落下,朱瞻壑的小脸上也没了惴惴不安的表情。 他静静的坐着,看着陈堪的面孔,一张小脸满是认真之色:“老师,我喜欢侯府,我不回去。” “那就不回去。” 陈堪将教材翻开,沉声道:“接下来三个月的时间,你的两个师兄去筹办水泥厂的事情,为师正好给你补补课。” “嗯嗯!” 朱瞻壑点点头,便开始和跟随陈堪的思绪一同走进了教材。 从最简单的九九歌开始! ...... ...... 北方的秋天一晃而过,只是一夜间的功夫,陈堪已经套上了大氅。 这些日子,云程和朱月澜已经将周边的邻居姓甚明谁,在朝中官居何职,家中有什么人员构成打探得一清二楚。 一位公主殿下,还是一位从北京走出去的公主殿下,狠狠的在周边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衣锦还乡。 周边的邻居也很给面子,家中邀请公主殿下和侯爷去做客的拜帖已经收了一箩筐。 而陈堪在宴请了顺天府诸多官员之后,便躲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算是给顺天府的官员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三大营的周石在这些日子倒是来过几次,每一次都是打着拜访的名义来请陈堪去接手兵权。 第343节 只是陈堪每一次都没有直接应下,只是推脱时机未到。 时机当然没到,陈堪已经将程风和方胥安排进了军中,他们俩不露头,陈堪就算去接手兵权,也没办法将这五千人做到如臂指挥。 军中最不缺少的就是刺头,周石被他一顿恐吓加威慑服软了,其他人可未必。 陈堪要的,是一支能够带上战场的精锐部队。 而不是一群阳奉阴违的兵油子。 今日,周石又来了,拜访的理由还是和前几次一样。 云程报上这个消息时,陈堪正在教朱瞻壑解二元一次方程。 “让他先等等吧!” 陈堪伸手打断了云程的汇报,云程会意,瞥了一眼眉头紧锁的朱瞻壑便退了下去。 片刻之后,朱瞻壑紧缩的眉头展开:“老师,我解出来了。” 说完,将手中的鹅毛笔放下,将练习本捧起,像是献宝一样递给陈堪。 陈堪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便知道他的答案是正确的。 他接过练习本再检查了一遍,伸手取下一只朱笔,在课业上打了一个大大的钩,又在角落里写上一个大大的优。 将练习本还给他,夸赞道:“不错,这些日子进步了很多,用不了多久就能跟上你两个师兄的进度了,今天的课业到此为止,去玩吧。” 揉了揉朱瞻壑的小脑袋,陈堪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而朱瞻壑得到了陈堪的夸奖,小脸上顿时露出激动之色,片刻后又收敛下去。 陈堪一路来到礼堂,就看见周石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看见陈堪出现,周石赶紧起身行礼:“侯爷。” “坐!” 陈堪来到主位上坐下,示意周石坐下。 但今日的周石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坐下,而是很不礼貌的盯着陈堪的脸看。 陈堪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有哪里不妥吗?” 周石摇摇头,随后用求证的语气问道:“侯爷,现在整个京师都在传,咱们大明这一次大破安南,是因为您在千里之外运筹帷幄,真的吗?” 陈堪一愣,反问道:“安南之战出结果了?” 这些日子,陈堪一心扑在给朱瞻壑补习一事上面,安南的战事他还真没有关注。 不等周石说话,云程适时的站出来,躬身道:“侯爷,京师来的信件里便有安南战事的详细过程,只是您没看。” 陈堪恍然,忽然想起来是有这回事儿。 只不过这些日子京师来的信件全都积压起来,陈堪根本就没看。 “去把京师来的信件都取来。” 陈堪吩咐了一声,云程便转身去取。 陈堪又将目光看向周石,再次出言道:“坐吧,站着干嘛。” 周石小心翼翼的拉出凳子坐下,只是脸上的拘谨之色怎么都掩盖不了。 不多时,云程去而复返,手中拿着厚厚的一叠信件。 将手中的信封摆在陈堪面前,云程道:“侯爷,这些日子挤压的信件都在这里了。” 陈堪点点头,随手撕开一封信件。 是方孝孺寄来的,信中大致讲了一遍自陈堪离开京师之后,朝堂发生的事情。 首先就是入狱许久的王钝和张紞死了。 死于锦衣卫的迫害。 这一次五城兵马司没有出手,而是选择了冷眼旁观。 除此之外,便是谋反未遂的晋王朱济潢受到了朱棣前所未有的处罚,被朱棣下令于洪武门前凌迟处死。 还有一个不起眼的消息,宁王的封地在扯皮两年之后最终还是定下来了,朱棣将南昌城封给了朱权,但收走了宁王三卫。 至此,所有的藩王手中兵权被尽数收缴,朱棣仅仅留下一座城池给他们栖身。 最后说的便是一些生活上的琐事,大抵都是在问陈堪来到北京之后过得可还习惯,有没有遇到什么难事之类的。 看完了方孝孺的信件,陈堪沉默了良久良久。 他没想到,五城兵马司创立仅仅不到两年半的时间,就已经变质了。 虽然这是朱棣的选择,陈堪也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王钝和张紞死于锦衣卫诏狱,而五城兵马司在朱高燧的压制下没有任何动作时,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气闷。 他创立五城兵马司的初衷,便是为了让朝堂上少流一些忠臣的血,现在看来,一切都白费了。 放下方孝孺写的信,陈堪拆开了第二个信封。 只是这第二封信上的署名有些出乎他的预料,竟是他在国子监中结识的李彤。 李彤的信上就没有什么大事情了,只是简单的叙述了一些他在国子监遇到的趣事,生活上的琐碎。 信的结尾,李彤信誓旦旦的说,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来北京做官,帮助陈堪扫平北京官场,让他提前做好迎接的准备。 陈堪笑着摇摇头,将李彤的信件放在一边,拿着下一封信看了起来。 运气不错,第三封信里,陈堪终于看到了安南之战的详细经过。 这封信是来自汉王府朱高煦的亲笔信,信中不仅详细记载了朱能带着五万大军在南洋登陆安南本土之后的全盘操作,字里行间更是对陈堪提出来的闪电战和舆论战极尽推崇。 并毫不掩饰的直言,这一次大明能够迅速攻破安南首都升龙城,陈堪应该占据首功。 还在信中承诺,待朱能班师回朝以后,他将会亲自上书为自己请功。 陈堪咂摸了一下嘴巴,终于明白周石刚才为何会用那种眼神看自己。 因为这一场永乐朝的初战,胜得实在太漂亮了。 要知道这可是灭国之战。 谁能想到朱能竟然能在两天之内便攻破安南首都? 历史上,还从未有过这么快的时间便攻入敌国首都的记录。 不得不提的是,在这一场大战中,洪武年间制作出来的大炮大放异彩。 据朱高煦信中说的,升龙城整座城池,连带着安南王宫,都在炮弹的覆盖之下变成了废墟。 而攻破升龙城之后,朱能便照着自己定下的方案,先是派人收降安南南方的官僚地主,又派人传出安南全境已经陷落的谣言。 最终趁着黎季犛心神大乱之际,联合沐晟一举全歼了黎季犛手下的二十万大军! 「感谢我知寒大佬打赏的一个舵主,顺便求一下票票,月票推荐票必读票什么票都行,拜托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虚荣心和权力 当然,整个过程也不是没有半点波澜都没有。 据说安南王氏的独苗苗的陈天平死在了和黎季犛交战时的乱军之中。 本来平定黎季犛叛乱之后,安南就该交还给陈天平的。 但现在陈天平死了,朱能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所以只好继续驻兵安南,并上书朱棣询问对策。 看到这里,陈堪脸上似有若无的露出一抹微笑。 陈天平之死可不是他安排的。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朱能和沐晟联手导演出来的一场大戏。 还假惺惺的上书朱棣询问对策,人家王室都死绝了,朱棣能有什么对策,只能是大明帮着托管咯。 就连陈堪都不得不承认,这场大战胜得确实漂亮,从出兵到平定黎季犛之乱,整个过程用了不到两个月时间,其中一个月还是花费在赶路上。 有了这场大胜,想来民间那些议论朱棣得位不正的声音应该能被压下去一些了吧? 放下手中的信件,陈堪又将接下来的信一封一封撕开看了起来。 剩下的信中,有许远的,石稳的,还有张信的,沐晟的,总归都和朝堂还有安南之事脱不了关系。 看完所有信件之后,陈堪让云程将信件整理一下,等他抽出时间来再一封一封慢慢回复。 随后看向周石问道:“你说外面有本侯的传言,传言是怎么说的?” 周石正襟危坐,看着陈堪正色道:“回侯爷的话,现在整个大明都在传您是在世诸葛,仅用两个法子便平定了安南,其速度之快堪称有史以来灭国之战中的翘楚。” 闻言,陈堪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开玩笑,名字就叫闪电战,不快就怪了,毕竟现在也没人能想到在敌国主力还在的情况下就闪击敌国首都的法子。 等以后大明的科技发展到一定的程度,还能更快。 但现在嘛,安南的战事暂时还没办法进行复制。 主要是有了这次的教训,想必大明周边的国度应该不会再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将举国之兵带离首都。 虚荣心被满足,陈堪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容:“不知周将军今日所来,是谓何事?” 周石起身,单膝跪地,沉声道:“侯爷,如今您名声在外,但三千营的弟兄们却连您的面都还未曾见过,末将今日此来,便是想斗胆请侯爷找个时间检阅三军,也好安定一下军心。” 这次陈堪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而是问道:“程风和方胥在军中的表现如何?” 陈堪将程风和方胥安排进军中的事情周石自然是知情的,陈堪也没有瞒着他的必要,毕竟哪一任主将不在军中安插自己的心腹呢? 所以周石不仅知情,并且程风和方胥进军中的事情还是他一手操办的。 周石回忆了一下,随后沉声道:“侯爷,您的亲卫方胥,在军中的表现算是中规中矩,倒是那程风,端的是一条好汉,进军营不过两个月时间,便夺了三大营中马战头筹的名头。” 陈堪斜靠在椅子上,听见周石说方胥的表现中规中矩面上还没什么表情。 但听见程风竟然在两个月内便在军中崭露头角时,还是忍不住稍稍惊讶了一下。 程风勇猛陈堪自然是知道的,寻常人也使不了马槊这种兵器。 但堂堂三千营,整个大明最精锐的部队里,竟然找不出一个能够与程风匹敌的马战高手,这就有点夸张了。 第344节 看见陈堪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周石也有些尴尬。 毕竟五千人里挑不出一个能够对阵程风,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还是陈堪率先回神:“将士们不知道一军主将是谁,说出去似乎也不太好听,正好今日本侯有时间,不如本侯现在随你走一趟吧。” 此言一出,周石大喜。 这段时间周石的心里可谓是七上八下,自从第一次见面在陈堪面前班门弄斧之后,陈堪的手段就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试问,当一个能够轻易看透你的所思所想的人突然成了你的上司,你上去挑衅他,但他仅仅只是简单的敲打你一遍后就突然销声匿迹,你是会认为他怕了你,还是会认为他在憋什么大招?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这个上司在憋大招。 尤其是这个大招还是用来对付自己的时候,那心中的慌乱就别提了。 周石现在就是这种心态,一方面他怕陈堪迟迟不露面是在想着法子阴他,一方面又不得不迫于压力数次上门相邀。 这种矛盾的心态差点将他逼疯。 现在陡然听见陈堪松口,怎能不让他大喜过望。 看着周石的样子,陈堪面上露出淡淡的微笑:“走吧。” 说完便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雷厉风行得一塌糊涂。 周石见状,赶忙跟上,有些忐忑的问道:“侯爷,您就这么去吗,不用换一下衣衫?” 陈堪低头看了一下身上的打扮,一身休闲的天青色斜领单衣,外面套着一件纯白色大氅,虽然谈不上隆重,但也不算丢人吧? 难道现在不流行浊世翩翩公子的扮相了吗? “不换了,就这么去吧!” 陈堪当然明白周石的意思,无非就是提醒他换一套铠甲再去。 但实话实说,陈堪是真的穿不惯大明的鱼鳞甲,太重了,穿在身上难受得一批。 反正又不是去打仗,穿不穿铠甲的根本无所谓。 况且现在有大炮,一炮下去众生平等,铠甲也拦不住! 见陈堪装傻充愣,周石也不敢再劝。 他只能认为陈堪这么做是别有用意。 府门外,张三已经套好了马车。 一直以来,为陈堪驾车的人都是方胥,现在突然换成了贼眉鼠眼的张三,他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那什么,把你的脸侧过去,丑到我了!” 一句话,成功让张三破防。 张三满脸幽怨之色:“侯爷,长得丑也不是属下的错吧?” 陈堪摇摇头,一个箭步钻进马车,放下帘子后幽幽叹道:“长得丑不是错,在我面前晃就是你的错了。” 张三一个趔趄差点滚落车辕,不过想到整个亲卫里的弟兄几乎就没有谁逃得过侯爷的毒舌。 他心里又平衡了一点。 “驾~” 马车慢悠悠的驶过金水河上的石桥,周石便带着扈从率先去安排军营之中的一切。 张三有些心不在焉的赶着马车。 走过石桥后,张三忽然壮着胆子喊:“侯爷。” 陈堪掀开马车帘子:“怎么了?” 张三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吗,随后迟疑道:“侯爷,属下也想去军中历练一番,可以吗?” 陈堪合上帘子:“可以,不过不能在三千营。” “为什么?” 张三隔着帘子和陈堪交谈,心却在听见陈堪口中的可以二字后变得火热起来。 想他张三也是大明热血男儿,当初进五城兵马司时便是抱着建功立业的心思。 现在来了北京,从北京去草原直线距离不过三百里,一想到草原上有杀不尽的鞑子,张三便忍不住有些激动。 陈堪的声音传来:“三千营里有方胥和程风,比武勇你比不过程风,比军事你比不过方胥,去三千营你没有出头的机会。” 陈堪口中吐出的两个名字就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张三心中的火热。 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比起方胥和程风,他确实显得过于普通了。 但...对于陈堪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轻蔑,张三还是有点不服气。 从某些方面来看,他是比不过方胥和程风,但他自认心中的胆气绝不比任何人差。 当即反驳道:“侯爷此言偏颇......” 只是话头刚起,陈堪的声音便继续响起:“你若是想去军中历练,本侯可以给大同守将修书一封,把你安排到边军之中,只是一旦进了军中,那生死就只能交给天定,你想好了?” 闻言,张三心中的小火苗再次被点燃,略显激动道:“那属下就去边军,若是不能在边军之中混出个人样来,属下绝不回来给侯爷丢脸。” 听见张三近乎于军令状一般的保证,马车里的陈堪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去了军中,先把你大嘴巴的性格改过来再说吧,否则就凭你刚才竟敢反驳本侯的话,在军中少不得吃一顿军棍。” 张三有些悻悻然的住了嘴。 二人交谈间,三千营的大营也出现在一众亲卫的视线里。 大营前方,辕门大开,周石已经带着一群军官在大营门口严阵以待。 “侯爷,咱们到了!” 方胥跳下车辕,伸手为陈堪掀开马车帘子。 看着与当日守备森严的样子大相庭径的大营,陈堪忍不住自语道:“果然,走到哪里都得看身份啊。” 当日陈堪扮成八品小官,还是打着犒赏的旗号来到大营,结果,两个小兵把他当成奸细对待。 不要说见到周石和一众高级将领,就连一个小旗官都不肯露面。 而今日他恢复原来的身份,这么多人严阵以待不说,更是为了他的马车进军营方便,连门槛都拆掉了。 “夫立法令者,以废私也,法令行而私道废。” 陈堪忍不住吟诵出韩非子这句对于法令二字的解释,他不是想讽刺什么,只是纯粹觉得应景。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上台只说三句话 “见过侯爷。” 陈堪的马车来到大营门口,周石便带着一群人拱手行礼。 陈堪打量了一下周石身后的一群人,其中五人身着鱼鳞甲,是三千营留守北京的五个千户,除此之外,还有两个身着红色官服的官员,应当就是军中留守的文书和主簿。 用眼神将众人都照顾到以后,陈堪面上才露出温和的笑容:“诸位请起吧,本侯今日所来就是随便看看,诸位无需拘礼。” 不得不说,陈堪的外表还是很有欺骗性的,再配合脸上温和的笑容,活脱脱一个邻家温暖大男孩。 至少两个文官,在听见陈堪无需拘礼的话后,面上的紧张之色便瞬间收敛起来。 周石起身,为陈堪介绍着军中的高级将领。 五位千户分别叫岑顾,仇汉,钱兴虎,方朝荣,宗安良。他们每个人手下各统领着麾下一千将士。 两个文官,文书名叫于忠,主簿名叫司国,两人的名字都很有意思。 眼前这七人,加上一个周石,便是整支大军的领导班子,其中周石与其麾下的五位千户负责军队日常的操练,以及战时的部队调整与指挥。 文书于忠负责整理军中记事,包括核算军功等等,而主簿司国则是专门对接朝廷,负责后勤粮草补给这一块。 七人依次上前见礼,第一个便是主簿司国,最后的则是名叫宗安良的那个千户。 从众人行礼的先后顺序上,陈堪也能分辨出来这七个人在军中的地位孰高孰低。 在大营门口寒暄了半天,互相了解了一番之后,周石这才颇为狗腿的为陈堪带路:“侯爷,末将已经下令将大军集结在教场上,还请侯爷检阅。” 陈堪点点头:“走吧。” 一群人越过营帐,朝着训练的教场走去,周石低声道:“侯爷,咱们三千营的构成比较复杂,末将麾下这五千人,其中有两千人是各族将士组成的骑兵,有一千人是汉人骑兵,剩下的是寻常士卒,当然,寻常士卒里也有不少其他种族的人......” 听见周石介绍起这支部队的人员构成,陈堪的脚步一顿,饶有兴趣的问道:“女真人也有吗?” 周石点点头:“回侯爷,有的,咱们顺天府与辽东接壤,女真人虽然生活在辽东的深山老林之中,但也有不少人向往咱们大明,每年都会有不少女真人补充进大明的边军之中,三千营也不例外。” 顿了顿,周石继续说道:“说起来,程风兄弟没进咱们三千营的时候,军中马战的第一人就是一个名叫猛哥速罕的女真百户。” “蒙哥速罕?” 陈堪忽然止住了步子。 他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就好像在哪里曾经听过。 陈堪停下脚步,其他人自然不敢再走,只是脸上露出些许好奇之色。 周石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侯爷,猛哥速罕有什么问题吗?” 陈堪面露思索之色,片刻后忽然面露恍然之色,转头问道:“这个猛哥速罕,和猛哥帖木儿什么关系?” 陈堪就说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因为猛哥帖木儿此人,正是后世大清爱新觉罗氏的始祖。 永乐三年,猛哥帖木儿被朱棣敕封为建州卫都指挥使。 随后爱新觉罗家族便世世代代在建州担任指挥、都督等职。 爱新觉罗家族在建州的统治一直延续到努尔哈赤的父亲,塔克世在位时才衰落下去。 但沉寂的也就只有塔克世这一代人。 随后便是努哈尔赤横空出世,以十三副铠甲起家建立后金,最终在吴三桂的接引下入主中原,为汉人带来极尽的杀戮和羞辱。 一想到史书上记载的那些屈辱和血泪,陈堪就忍不住手脚冰凉。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 一个个词汇在陈堪的脑海中闪过,让陈堪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第345节 “侯爷,您怎么了?咱们军中并没有猛哥帖木儿这一号人物啊。” 见陈堪因为一个名字就忽然变了脸色,跟在陈堪身后的一群人全都一脸懵逼。 猛哥帖木儿,很有名吗? 听见周石的回答,陈堪收敛心神,随后摇头道:“没什么,想到了一些小事而已,走吧。” 见陈堪一副忌讳莫深的样子,周石和众将只好放弃追问,继续跟随陈堪的脚步朝教场走去。 只是在走路的过程中,陈堪忽然沉寂下来,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猛哥帖木儿,猛哥速罕,这两个名字就像是在陈堪的脑海里生根发芽了一般,怎么也赶不出去。 一直走到了教场点将台,陈堪都还在走神。 “侯爷,咱们到了!” 周石护卫着陈堪站上点将台,见陈堪还是面露思索之色,忍不住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嗯?” “哦!” 陈堪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上了点将台,而周石和五位千户以及文书主簿正满脸期待的看着他。 深吸一口气,陈堪控制着思绪走回正轨,对几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随后将视线看向教场里站得整整齐齐的三千营将士。 只是第一眼,心中便顿生豪气。 万人集会的场景陈堪经历过无数次,但是像这样站在点将台上,接受五千杀气腾腾虎贲之士的注视还是第一次。 这五千人,是大明真正意义上的虎贲,是大明百万大军之中,最精锐的五千人之一。 而现在,陈堪成为了他们的最高指挥者。 强行按捺住心里的激动,陈堪伸出一只手,用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诸位袍泽,本侯陈堪!” 军阵之中安静得只能听见将士们的呼吸声,所以陈堪的声音不用大,将士们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在看清点将台上那道年轻的身影时,军阵中忽然有几道身影变了脸色。 “怎么是他?” “他不是顺天府的官员吗?” 一个青年将士忍不住惊呼出声,又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随后赶紧左右打量两眼,见没有人注意到他,这才放下心来。 至于另外几个脸色难看的将士,眼中则是不自觉的闪过几许尴尬。 尤其是当日回答陈堪问题的那个将士,脸色更是像吃了砒霜。 谁能想到,堂堂帝国侯爵竟然会扮作八品小官潜入军营,只为了探查一下将士们最基本的生活状态? 其他将士倒是没什么表情。 只是静静的看着点将台上的陈堪,最多有些惊叹于这位新来的主将年轻。 至于其他的,与他们无关。 陈堪站在点将台上,见将士们没有什么反应,继续说道:“你们之中,有的人或许听说过我的名字,也听说过我的事迹。” 此言一出,终于有部分将士脸上露出了些许好奇。 北京是当今陛下起家的地方,所以北京的消息并不算落后,只要京师之中发生了什么新鲜的事情,很快北京这边也会知晓。 而陈堪作为这几年京师最热门的话题人物,北京的将士自然听说过他的大名。 当然,听到的大多是一些不怎么好的名声。 比如性格狠辣,心眼小,睚眦必报,杀人如麻之类的。 唯一算得上正面话题的应该就只有最近在南北两京疯传的闪电战与舆论战。 这还是因为这两种战法的实际效果在安南得到了验证。 不过许多将士对这两种战法究竟是否出自陈堪之手,依旧还心存疑虑。 谣言总归是谣言。 到目前为止,朝廷从未站出来承认过大明对安南的征战谋划出自陈堪之手,而陈堪本人也没有站出来承认过。 谁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是陛下的女婿,所以朝堂上的那些大将军故意抬举他,把这个功劳安在他身上? 将士们脸上的表情自然落在了点将台上的陈堪眼中。 陈堪嘴角忍不住弯起一抹弧度,只要能调动将士们的情绪就好。 第一次见面,陈堪也没想过将士们对他纳头便拜,毕竟他不是王八,没有王八之气。 等将士们的情绪发酵片刻后,陈堪继续用低沉的声音道:“或许我陈堪名声在外,听起来不怎么好听,但是问题不大,未来几年之内,咱们相处的时间多得是,你们的眼睛,会看见一个真实的靖海侯陈堪。” 话音落,陈堪不等众人有什么反应,便朝着众人挥挥手:“本侯的话说完,都散了吧。” 周石:“?” 众将士:“?” 众人面上浮现出迷惑的表情。 这就完了? 没有鸡汤,没有鼓励,没有自我诠释,甚至连最基本的联动都没有。 将士们更是满脸惊愕,心中不约而同的露出同样的想法,这个少年侯爷怎的如此短小? 召集这么多人,结果就说了三句话。 不寻常,太不寻常了。 以往他们不是没有换过主将,但哪个上台的时候不是长篇大论听得人昏昏欲睡,恨不得一见面就让将士们对他纳头便拜感恩戴德。 不得不说,这位少年侯爷狠狠的拿捏住了他们的内心。 将士们不由自主的在心里对这位少年侯爷生出一丝好奇,同时还有一些好感。 毕竟穿着铠甲在外面吹秋风的感觉并不好受。 第三百四十六章 女真与女真的区别 下了点将台,陈堪径直朝着营地之中最大的那座大帐走去,那是属于他的帅帐。 虽然周石才是这支部队真正意义上的掌控者,但周石一直以来都是以副将的身份存在于这支部队。 先前他是平安的副将,现在则是陈堪的副将。 “侯爷,接下来做什么?”周石脸上的迷惑之色一直到现在都未曾消失。 主要是陈堪方才的表现委实算不得亮眼,以他和陈堪这几次的接触,他感觉得出来陈堪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不简单的人就要做不简单的事情,但刚才的事情简单得他无法理解。 陈堪没有多说,走进大帐里,来到主位上坐下,待周石和司国等人分列成文物两排站好。 才淡淡的吩咐道:“让程风和方胥来见我,嗯,还有那个女真人猛哥速罕。” 在场的众人,张三的身份最低,但他是陈堪的亲卫,所以这个任务便只能落在宗安良千户身上。 一群人看着宗安良出了大帐,陈堪看向岑顾,仇汉,钱兴虎,方朝荣四人淡淡的吩咐道:“这里没你们什么事儿了,你们先退下吧。” 四人面无表情的朝陈堪拱手一礼:“末将告辞。” 待四人也走出大帐之后,周石脸上的表情更加疑惑了。 难道这个时候不该趁机收拢人心在军中树立权威吗? 为什么侯爷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周石的心乱了,他发现他钻研了很久的官场之道在这一刻似乎失去了作用。 而陈堪在说完这两句话后,便开始闭目沉思起来。 司国和于忠面面相觑,他们是文官,比军营里这群丘八更加了解陈堪。 别看陈堪每日混迹在勋贵群体之中,但实际上和陈堪关系最近的却是吏部尚书方孝孺和兵部尚书茹瑺。 方孝孺是陈堪的老师,茹瑺和陈堪的关系是相爱相杀。 司国和于忠作为北京的消息灵通人士,早在陈堪还没到北京之前,便已经得到了茹瑺的告诫,让他们千万别惹这个家伙。 但经过今天短暂的接触之后,他们发现陈堪似乎和他们想象中的有点出入,尤其是传说中的暴脾气,他们一点儿也没看见。 就在两人疑惑间,陈堪睁开了眼睛看向于忠。 注意到陈堪的视线,于忠和司国停止了眼神交流,静静的等待着陈堪的下文。 “于大人!” 陈堪开口了,于忠急忙上前:“侯爷。” 陈堪问道:“于大人常年在北方,对女真一族知晓多少?” “女真?” 于忠眼底泛起一抹疑惑。 陈堪目光灼灼的盯着于忠,作为北京常年管理军中文书将士户籍文册的大管家,于忠定然比别人更加了解北方这些少数民族。 于忠虽然不知道这位少年侯爷为何会问起黑山白水之地那些野人,但有茹瑺的告诫在前,还是很快进入了状态。 在心底过了一遍他知道的资料,他拱手道:“回侯爷,下官虽然常年在北京,但并未去过辽东,对女真一族除了史书上的了解外,大多是道听途说。” 好一个道听途说。 陈堪忍不住莞尔一笑,果然,哪里的文官都改不了本性。 不管什么事情,也不管是好是坏,第一件事情永远是把自己摘出去。 好在陈堪已经了解了这些文官的作态,遂淡然道:“无妨,道听途说亦可,于大人不妨讲与本侯听听。” “那下官姑且妄言之。” 第346节 于忠再度朝陈堪一拱手,面上露出回忆之色,缓缓道:“据下官所知,前宋时期,女真人建立金国亡于鞑子之手,除了金国王室完颜一族尽数被我汉人联合鞑子诛灭,依旧有一部分女真人逃回了黑山白水之地。 而逃回去的这一部分女真人,有相当一部分已经接纳了汉人的生活习惯,所以他们并不甘心回到大山里当野人,而是对我大明颇为向往。 再加上他们在族中被原来的女真人排挤,这一部分女真人便聚集在我大明边境形成了一个新的族群,这一部的女真人被咱们大明称作建州女真。” “建州女真。” 陈堪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随后看向于国继续问道:“这么说来,女真还有其他部族?” 于忠点点头,应道:“侯爷,女真部族颇多,但我大明大体将他们分为三部,一部就是下官方才所说的建州女真,建州女真是女真野人中最为开化的一部,每年都会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加入大明边军之中为大明效力。 而另外两部,分别叫做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海西女真常年生活在辽东与朝鲜接壤的大山里,鲜少与我大明接触。 这一部是最早离开黑山白水之地的女真野人,前唐时期曾昙花一现的渤海国便是由这一部建立。 至于最后一部,大明有时候叫他们东海女真,有时叫他们野人女真,他们和野兽没什么区别,世代生活在黑山白水之地,与大海毗邻。” “此三部便是女真一族最大的三个部族,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星的小部族,但大多以这三部为首。” 于忠口齿清晰的给陈堪介绍了一遍女真人的整体情况,想了想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便朝着陈堪拱手道:“侯爷,下官就知道这么多,至于更多的事情,咱们军中有不少女真人,侯爷可以召他们来询问。” 陈堪靠在凳子上,面露思索之色,并未理会于忠的提议。 于忠也不恼,说完便退回到司国身后装起了木头人。 不多时,千户宗安良带着三个人回到了大帐之中。 “见过侯爷!” 程风和方胥上前行礼,表情略微有些激动。 “见过大将军。” 这句话却是出自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之口。 新颖的见礼让陈堪忍不住朝他投过去打量之色,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叫他大将军,就凭这句大将军,陈堪记他一辈子。 陈堪笑问道:“你就是猛哥速罕?” 这话问得来将一愣,他似乎没料到陈堪会知道他的名字。 片刻后,他拱手道:“回大将军,末将便是猛哥速罕,大将军听说过末将?” 此言一出,一旁的程风顿时笑出声来:“哈哈哈哈,侯爷没听说过你,但肯定听说过本将的手下败将。” 猛哥速罕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冷眼看着程风:“你别得意,此耻他日本将必千百倍讨回。” 陈堪瞪了程风一眼:“闭嘴!” 程风遭到喝斥也不在意,只是冷眼看着猛哥速罕,眼中满是挑衅之色。 猛哥速罕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不去看程风眼中的不屑,朝陈堪拱手道:“不知大将军召末将前来所为何事?” “马屁精!” 空气中忽然传来贱贱的一句话,正是从进门到现在便毫无存在感的方胥。 显然,他和程风一样,对猛哥速罕这个曾经的马战第一都没什么好感。 陈堪不想理会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瞪了方胥一眼,示意他闭嘴后。 转头看向猛哥速罕问:“本侯听说你是女真人?” 猛哥速罕急忙应道:“回大将军,末将是女真人不错,但末将对大明忠心耿耿。” 陈堪抬手制止了他表忠心的话,他当然知道猛哥速罕对大明忠心耿耿。 否则以汉人这种排外的性子,他也没可能当上大明的百户,陈堪要问的也不是这个。 话头被打断,猛哥速罕眼巴巴的看着陈堪。 他知道程风是这位侯爷的人,而程风在马战上又胜过了他,所以他猜测,这位侯爷很可能是想让程风取他而代之。 但他在军中多年,好不容易靠着军功爬到了百户的位置,如今就这么将百户的官职拱手让人,他实在是不甘心。 所以从进门的大将军也好,表忠心也好,只是单纯的想保住自己来之不易的官职罢了。 陈堪也没让他久等,直言道:“本侯召你来,是想问问猛哥帖木儿是你什么人?” 猛哥帖木儿这个名字一出,猛哥速罕顿时瞳孔一缩,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抹惊惧之色。 “怎么,不方便透露吗?” 看见猛哥速罕脸上的表情,陈堪语气中带上了些许探究之色。 猛哥速罕摇摇头,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几分:“回大将军,不是不方便透露,而是末将与此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哦?” 猛哥速罕的表情成功引起了陈堪的兴趣,他敏锐的感觉到,或许其中有可以操作的地方。 “什么仇,说来听听。” “猛哥帖木儿,乃是末将同父异母的亲兄长,亦是女真一族现任族长。” 猛哥速罕迅速说出了他和猛哥帖木儿的关系。 只是语气之中带着冰冷的杀意,怎么也和兄长这两个字扯不上关系。 并且在提到这个名字时,他的脸上还会不自觉的带出恐惧之色,仿佛是提到了什么异常恐怖的东西。 陈堪坐直身子,满脸探究之色的问道:“他既然是你兄长,又为何会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还有,你说他是女真族现任族长,你确定是女真族,而不是建州女真一部?” 第三百四十七章 小聪明的用处 陈堪的问题直指核心,蒙哥速罕整个人像是被电了一下,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片刻后,他忽然跪了下来:“还请大将军为末将做主!” 这一跪,别说大帐之中的其他人愣住了,就连陈堪都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 不过现在陈堪也算看出来了,这个猛哥速罕是有点小聪明在身上的。 从他进门喊的那句大将军开始,再到现在忽然跪地求自己帮他做主,无形中便在陈堪心里树立起了一个恭敬的形象。 说实话,陈堪并不反感。 小聪明有小聪明的好处,世界上本来就没那么多大智慧的人,而小聪明基本上已经能够解决世界上百分之七八十的难题。 当然,前提是这个小聪明要用对地方,不然就是当日周石的下场,让人感觉到愚蠢不说,更是容易亲手将把柄送上门。 蒙哥速罕现在的小聪明就用对了地方,他成功与预测到陈堪召他一个女真人来大帐之中的用意是为了了解女真人一族。 便顺势将自己身上背负的东西转移到了陈堪身上。 沉吟片刻,陈堪看向跪在地上,整个人因为恐惧而显得有些颤抖的猛哥速罕,问道:“你和你兄长,有什么仇?” “杀母之仇,夺妻之恨。” 猛哥速罕朝着陈堪行五体投拜大礼,泣不成声的说出了他和猛哥帖木儿之间的丑哼。 “嘶~” 大帐之中,忽然响起了一连串倒吸凉气的声音。 杀母之仇,夺妻之恨,难怪猛哥速罕在提起猛哥帖木儿时会是这样一副状态。 陈堪心中大喜,真没想到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他还在琢磨怎么拉拢猛哥速罕,挑起女真人内斗,没想到这个猛哥速罕就送了他一份大礼。 继在东昌府抓到朱济潢和云姬之后,陈堪再度有了一种自己就是天命主角的感觉。 压下心中的狂喜,陈堪不动声色道:“不妨仔细说说,本侯一贯见不得手下的兄弟受委屈,你与你兄长之间若当真是你占理,本侯自然会给你做主。” 陈堪话音一落,就见帐中一群人忽然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不过陈堪可没心思理会其他人的表情,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跪在地上蒙哥速罕。 蒙哥速罕抬起头,诧异的看着陈堪,似乎是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提的事情,这位新任主将竟然会真的同意。 看见陈堪脸上不似作伪的表情,猛哥速罕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但很快又回过神来,既然这位少年侯爷都说到这里了,他要不是不说,那这么久的戏他不就白演了? 想到这里,他继续低下头,用恳切的语气说道:“末将多谢大将军。” 陈堪没有搭话,只是静静的等待着蒙哥速罕的下文。 “回禀大将军,末将与猛哥帖木儿乃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但他是嫡出,末将是庶出......” “等等!” 听到这里,陈堪一脸古怪的看着猛哥速罕,问道:“你们女真人也有庶出嫡出的说法?” 陈堪是真的好奇,据他所知,现在的女真人只不过是一群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野猴子而已,怎么还会有嫡庶之争,这太不合理了。 猛哥速罕迅速解释道:“回大将军,我女真部族族群众多,但有嫡庶之分的唯有末将这一族。” “哦~” 陈堪了然,如果只是少部分,那就能够理解了,毕竟女真人也算是历史悠久的一个种族,有一部份接受了汉化并不奇怪。 “你继续说!” 猛哥速罕道:“末将的母亲本属于东海女真一部,在一次打猎时被我父亲掳至家中,我父亲在世时还好,倒也没有人敢苛待末将母子,末将的父亲还与东海女真一部为末将定下了一门亲事。 但我父亲去世,猛哥帖木儿接过部族首领的位置后,先是将末将的母亲凌虐致死,后抢了本该与末将联姻的东海女真部族首领的女儿。 若非末将见势不对逃到大明,又侥幸进入军中,只怕末将早已尸骨无存......” 听完猛哥速罕的话,陈堪扶着额头,总觉得这个剧本有些相似。 半晌后陈堪忽然想起来,这不就是朱济熺和朱济潢的剧本吗? 只是朱济熺终归还有些良心,没有对朱济潢痛下杀手,也没有抢了朱济潢的未婚妻。 但是,他妈的朱济熺抢了他的未婚妻。 要不是他穿越过来,只怕原主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想到这里,陈堪的情绪瞬间被狠狠的带入进去了。 第347节 眼珠子也一下子变得通红。 随即怒声道:“夺妻之仇不共戴天,这件事情本侯管定了,你放心,本侯绝不会让手下的人受此奇耻大辱还报仇无门!” 陈堪怒气冲冲的声音响彻大帐,周石傻眼了,于忠和司国也傻眼了。 以前怎么没听说这个少年侯爷还是个热心肠? 但片刻后,他们忽然想起了一段被尘封的旧事。 似乎眼前这个少年侯爷也是这样,被人抢走了未婚妻。 晋王朱济熺的名字不自觉的在他们脑海中闪过,随后想到朱济熺最后的下场,他们又忍不住齐齐的打了个冷颤。 看来,这位侯爷是和猛哥速罕狠狠的共情了啊。 与众人的反应完全相反,猛哥速罕忽然有一种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到了的感觉。 一场即兴表演,没想到这位侯爷竟然真的愿意为他做主。 巨大的喜悦几乎冲垮了猛哥速罕的内心,他跪在地上止不住的磕头:“多谢大将军,多谢大将军,末将愿为大将军上刀山下火海,肝脑涂地虽死不悔!” “你先起来吧。” 陈堪罢罢手,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正常。 猛哥速罕起身,满脸期待的看着陈堪,就差没问出大将军啥时候带大军去帮我报仇了。 司国和周石缓缓的靠近陈堪,不动声色的问道:“大将军,咱们真的要发兵辽东?” 陈堪脸色一沉:“说的什么话这是,什么真的假的,难道袍泽受了欺负,咱们这些当领导的就要不闻不问吗?” 司国有些为难道:“可这是擅起边衅,若是传回朝廷,只怕对侯爷的声誉有损。” 陈堪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司国:“谁说本侯要擅起边衅了?” 司国被陈堪一句话问糊涂了,他皱了皱眉问道:“可若是不发兵,咱们怎么为猛哥百户讨回公道?” 闻言,陈堪白了他一眼没有作声,而是转头看向猛哥速罕问道:“你说猛哥帖木儿已经成了所有女真人的首领,这又是怎么回事?” 猛哥速罕快步上前,沉声道:“回大将军,猛哥帖木儿在娶了东海女真首领的女儿,也就是末将的表妹后,东海女真一部便以建州女真马首是瞻。 而海西女真经不住猛哥帖木儿常年的攻伐,业已在今年的春天奉猛哥帖木儿为主。 据末将所知,如今猛哥帖木儿整合了各部的力量,正准备向陛下上书请封。” “原来如此!” 陈堪应了一句,随后沉思起来。 这倒是和陈堪后世的记忆对上了,猛哥帖木儿确实是在用了三年上书请求内附,被朱棣封为建州卫指挥使。 但后世的史书上可没记载猛哥帖木儿在上书朱棣时已经整合了女真各部啊,难道后世的史书记载有误? 片刻后陈堪回神,管他历史记载有误没误,反正他来了,女真人再想像原来的历史上那样成长起来那就别想了。 眼珠子一转,陈堪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他喊道:“猛哥速罕。” “末将在!” 陈堪:“你想报仇吗?” “想,末将做梦都在想,末将恨不得将猛哥帖木儿烹杀吃肉!” 猛哥速罕回答得斩钉截铁,眼中的恨意简直快要凝结成水滴落下来。 陈堪问道:“你既然还知道猛哥帖木儿现在的动向,那女真内部应该还有不少人忠诚于你吧?” 闻言,猛哥速罕眼神里闪过一丝异色。 这一抹异色恰好被陈堪捕捉到了,陈堪笑眯眯的说道:“本侯说了会为你做主,你便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隐瞒本侯。” 猛哥速罕心中一惊,急忙拱手道:“不敢欺瞒大将军,猛哥帖木儿身边确实有末将安插的人手。” 陈堪点点头,这才对嘛,能在大明军中混成百户的女真人,怎么可能会一点头脑都没有。 别看百户在陈堪面前似乎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将,但哪怕对大明人来说,百户的位置依旧是许多人穷其一生都戳摸不到的天花板。 “本侯可以给你一个亲手报仇的机会,但你应该清楚,本侯不会为了你的事情发兵建州。”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矛盾,但在场的众人都听懂了。 猛哥速罕弯腰行礼道:“只要大将军愿意支持末将,末将愿意整合女真各部投效大明。” 陈堪笑了,猛哥速罕确实很上道。 陈堪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走下主位,拍拍猛哥速罕的肩膀:“虽然本侯没法派兵助你,但本侯手上有不少闲置的铠甲与兵刃,应该足够你武装起一支千人左右的正规军。” 第三百四十八章 谋国的布局 “千人规模的正规军!” 猛哥速罕自语了一句,胸腔忽然火热起来,从陈堪的话中,他听到了报仇血恨的可能性。 见猛哥速罕呼吸突然粗重起来,陈堪笑道:“本侯听说女真人都是天生的勇士,可别让本侯失望。” 猛哥速罕看着陈堪的眼神里满是感激:“大将军对末将的大恩大德,末将没齿难忘,此生但有所寸进,必将供受大将军驱使,有违此言,天人共亟之!” 说真,猛哥速罕就又要给陈堪下跪。 陈堪笑着扶起他:“如此,本侯便让程风暂代你的位置,待他日你若还愿回归本侯麾下,本侯再为你留一个更好的职位。” “得令!” 猛哥速罕担忧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但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没有一丝不满,反而对眼前这个少年充满了感激。 若非是他,自己此生绝无可能斗得过那位恐怖的兄长。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能够武装一千人的铠甲兵刃,足够他在老林子里拉起一支五千人的大军。 五千人,整个建州女真加起来的战兵,也不过只有五千人罢了。 而女真人,哪里有什么兵刃和铠甲,就连箭头都是狼牙的。 “我的好大哥,你的亲弟弟要回来了,好好享受我带给你的恐惧吧!” 猛哥速罕的表情狰狞了一瞬,再看见陈堪时,已被谄媚所取代。 陈堪看着程风喊道:“程风!” 程风上前一步拱手:“末将在!” “此后,猛哥速罕的百户衔由你接任,本侯再将三千营的骑兵交给你训练,要是不能为本侯练出一支强劲的骑兵,你就自己抹脖子吧!” “得令!” 对于程风,陈堪没什么好说的。 众所周知,陈堪对越亲近的人,态度越恶劣。 程风更没什么好说的,大明的骑兵本就是天底下最强的骑兵,更遑论三千营这样的精锐,也唯有训练起这样的精锐来才更有意思。 见陈堪三言两语就将程风抬举到这么高的位置上,周石和麾下五个千户都有些诧异。 在此之前他们可没想过猛哥速罕会被陈堪三言两语拿下。 但......木已成舟,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更何况程风顶替的又不是他们的位置。 司国和于忠也没想到这位第一次见面的侯爷手段如此凌厉,只是第一次来军营,就让三千营的原本的格局大变。 此刻,两人看向陈堪的眼神里都带着一抹敬佩。 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两人也只能在心底感慨一句。 “行了,此间事了,本侯也该回去了。” 陈堪打了个响指,背着手慢慢的走出大帐。 反正他是没有什么和将士们同吃同住的觉悟的。 目送陈堪走远,大帐中的人面面相觑,猛哥速罕刚想开口,陈堪的一个亲卫便上前拉着他走出了大帐。 这下,众人更加诧异了。 他们实在是不明白,为何侯爷会对一个女真人如此看重。 片刻后,司国和于忠深深的看了周石和五个千户一眼,随后一言不发的走出了大帐。 周石原本是想挽留陈堪在军中吃饭的,但一想到他在侯府吃过的那些美味,突然又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沉默半晌,周石看着眼前的五个骨干,淡淡的说道:“从今往后,我不想听见军中出现什么针对侯爷或是他身边人的消息,你们,好自为之。” 周石的警告如此明显,顿时让五个人变了脸色。 但想到陈堪今日的手腕,他们也不得不接受方胥和程风的存在。 接纳了程风和方胥,他们还能保住如今的位置,不接纳,很有可能会变成第二个猛哥速罕。 孰轻孰重他们还是拎得清的。 ...... ...... 陈堪来到马车旁,张三满脸崇拜的恭维道:“侯爷,你今天,简直就是这个。” 看着张三竖起的大拇指,陈堪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今天下了猛哥速罕的百户职位,其目的并非是立威,而是真的想好好的养一个打手。 至于立威,帮程风上位扫除障碍,不过是顺带的而已。 带着一群亲卫回到侯府,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走进大门时,陈堪突然转头看着一脸期待的张三问道:“你还有事吗?” 第348节 闻言,张三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侯爷,您说过的。” 陈堪脸色一板:“我说过什么?” “您说过让我去边军历练啊,您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张三急了,因为他从陈堪的表情里看出,陈堪似乎真的有不认账的趋势。 “本侯的侯府就这么让你待得如芒刺背吗?” 陈堪学着朱棣的样子,阴沉着脸问了一句。 心里却是直呼爽啊。 难怪朱棣这么喜欢阴阳别人,这种看着别人吃瘪却又拿自己无可奈何的事情是真的很爽啊。 张三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成功让陈堪的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撇下张三,陈堪径直走进书房。 张三要去边军历练,陈堪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阻拦呢。 刚才的表现,纯粹是逗他玩而已。 取过一张宣纸,刷刷刷几下,一封举荐信就跃于纸上。 如今大同府的守将是朱棣的铁杆心腹江阴侯吴高。 永乐元年,吴高受命镇守山西大同。“防御胡寇,节制山西行都司诸卫。” 此举可以看作是大同作为之后形成的明代九边重镇之一的开始。 而到了仁宗年间,武安侯郑亨被任命为征西前将军。 他在大同率军屯田,加强守备,解决大同边患,彻底奠定了大同九边重镇的地位。 所以让张三去大同,是陈堪深思熟虑之下做出的决定。 也唯有在大同,张三才有可能靠着侯府这颗大树迅速成长起来。 唤过一名侍女,命他将举荐信送去给张三之后,陈堪便关上书房的大门,取出一张地图开始沉思起来。 地图是大明如今的边防图,在这张图上,原本许多属于后世华夏的领土都还游离于大明之外。 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空缺的草原和辽东,以及西域大漠的数百万平方公里土地。 沉思半晌,陈堪取出笔,在灰白色安南那一角添上了颜色。 这代表着安南正式被纳入大明的领土范畴。 看着安南旁边的大片空白,陈堪又在安南首都升龙城的位置上点下一点黑色。 黑色,代表着大明的军队。 而在安南的旁边,另外几个小国的名字显得如此刺眼,真腊、暹罗、占城,还有南方海岛上的满剌加。 将视线抽离东南亚半岛,陈堪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因为安南旁边的几个小国,都是太祖爷在位时,被列为不征之国的小国。 “早知道就交代一下朱能和沐晟别把陈天平弄死了。” 自语一句,陈堪将目光看向辽东。 此时,猛哥帖木儿还没有上书请求内附,所以辽东大片的土地还是女真,兀良哈三卫,朝鲜的牧场。 其中兀良哈三卫现在只能依附大明,所以构不成什么威胁。 而陈堪之所以选择扶植女真人,当然也不是因为善心大发。 他真正的目的,是辽东南方的朝鲜半岛,还有距离半岛不足一百公里的倭国。 好不容易从后世穿越回大明,陈堪又怎么可能会对这两个国家没有任何想法呢? 棒子先不去说,小日子给后世华夏子孙造成的伤害不可谓不痛,他们犯下的累累罪行罄竹难书。 陈堪要是不彻底将他们亡国灭种,那这穿越就算是白穿越了。 只是这两个国家也是太祖爷定下的十五个不征之国,陈堪没法子冒着天下之大不讳亲身远渡重洋。 这才不得已培植女真人作为打手,来一招借刀杀人。 方才惋惜陈天平之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如果把陈天平留着做傀儡,暗中支持他统一东南亚半岛,大明便能打着为藩属国复仇的旗号覆灭安南,这样便不算违背祖制。 但现在陈天平死了,陈堪便只好再做其他谋划。 选择谁呢? 陈堪摩挲着下巴,目光在辽东和东南亚之间来回移动。 女真人是不可能的,他们打不到那么远,而且女真人非常惧怕炎热,去了赤道附近只怕会失去战斗力。 “若是将小日子驱赶到东南亚半岛,来一招驱虎吞狼之计,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陈堪提着笔,在辽东,倭国,东南亚半岛之间连上一条线。 随后又摇摇头,自语道:“跨度太大了,况且小日子未必是那些猴子的对手。” 陈堪的目光持续南移,一直移到了处在马六甲海峡的满剌加附近,随后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容。 满剌加是南洋强国,几乎控制了整个南洋岛屿群,北至东南亚半岛,南至印尼。 历史上这个国家在郑和下西洋后被大明强大的舰队吓得上书称臣,朱棣便在马六甲附近设置了旧港宣慰司。 而在满剌加以西,还有一个国家叫做苏门答腊,在历史上曾被郑和灭国。 “郑和,南方就靠你了!” 想到历史上那些记载,陈堪忽然有了主意,当即取过宣纸准备给郑和修书一封。 第三百四十九章 贫穷的大明 历史上的南洋强国满剌加也好,或是被郑和灭掉的苏门答腊也好,还是请求内附的缅甸也好。 这些国家虽然在名义上归属于大唐统治,但实际上依旧保留了高度的自治的权利,以附属国或是宣慰司的形式存在。 而陈堪的目的,便是要将这些小国真正意义上变成大明的土地。 众所周知,古代交通工具不便利,想要实际控制一个地方极难,尤其是越加远离中原或是政治中枢的地方,朝廷越难在那个地方进行根深蒂固的统治。 但有四个地方例外,一个便是满剌加和苏门答腊所统治的南洋吕宋群岛,一个是东南亚半岛,剩下的两个则分别是东海岛链群,包括倭国以及台湾琉球等一众岛屿。最后一个便是辽东和朝鲜半岛。 这四个地方无一例外,都是大明宝船能够顺着大陆航线可以轻易到达的地方。 若是大明在这些地方实施统治,那么郑和的船队便能在郑和死后摆脱被后世子孙烧毁海图的下场。 陈堪和郑和见过的次数不多,但历史上对于郑和的记载很详细。 最后一次下西洋的时候,郑和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但他仍旧恳求宣德皇帝朱瞻基让他再度挂帅,最后落得个身死南洋的下场。 历史上的记载已经表明了郑和的立场,所以陈堪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郑和会同意他的谋划。 而陈堪的谋划也很简单,让郑和到达南洋时鼓动满剌加或是苏门答腊国王的野心,一统南洋和东南亚半岛。 必要的时候,可以放出假消息来误导两国,给两国国王造成大明对此乐见其成的态度。 陈堪从未想过去搞什么特别复杂的阴谋和计划。 越是复杂的谋划,需要串联的关节就越多,出现失误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所以真正的顶级计谋,都是简单高效实用的。 而陈堪陛下的驱狼吞虎之计,在后世早都被美帝用烂了。 很快,陈堪的一封亲笔信便出了侯府顺着运河直奔刘家港码头而去。 做完这一切,陈堪暂时将辽东和南洋的事情放下,转头将目光看向了西域和草原。 西域之地地势广袤,但自从前宋时期开辟了海上丝绸之路之后,西域对中原的权重占比就越来越小。 到了大明,太祖爷颁布片板不得下海的禁令,以及重农抑商的国策之后,西域丝绸之路虽说稍微恢复了一点元气。 但对国库的贡献依旧不大。 所以,想要大明朝堂上那一群无利不起早的文武大臣出兵收复西域,基本上是没可能的事情。 至于草原,草原上的鞑子作为大明当下最大的敌人,打鞑子大明朝野内外倒是没什么意见。 关键在于,怎么在草原上实施统治。 如何处理草原,对于历朝历代的帝王来说都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难题,包括后世的新中国。 回忆了一下后世的新中国是怎么彻底将草原稳固下来之后,陈堪忍不住扶额叹息。 太难了。 后世的法子对于大明来说太难了。 与汉人通婚,移风易俗,普及爱国教育搞民族大团结。 这就是后世针对少数民族地区的改革三板斧。 听起来很简单,但对于目前的大明来说,难度堪称地狱级。 首先就是通婚,大明和草原打了几十年,双方可以说是世仇,有你没我有我没你那种。 更不要说汉人还有一个故土难离的习惯,让他们离开温暖的中原去到草原上开荒,那就是扯淡。 所以想要让双方通婚,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次是移风易俗,黄金家族在统治中原时期,都不愿意使用汉人的文字处理国事,更是将汉人列为最低等的种族,想要改变草原上的风俗谈何容易。 最后是普及爱国教育搞搞民族团结,大明本土都还没能做到普及教育,就更不要说在草原上了。 大明没钱,也没有那么多读书人。 就算大明有钱,有那么多读书人,依照汉人的性子也不会拿出来开发草原。 所以,真正让陈堪头疼的也就只有西域和草原这两个地方。 说到底,还是现在的大明太穷了。 如果陈堪照抄后世对于西域和草原实施统治的作业,以大明如今的财政输入,怕是一百年都凑不够那么多钱。 第349节 陈堪慵懒的将地图收起,忍不住揉了揉有些胀痛的脑袋。 都说穿越者是万能的,陈堪以前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的主角,一个个似乎搞点小发明,就能点亮科技树。 然后就是美人大把大把的往怀里搂,领土大片大片朝地图上补。 以至于让陈堪有了一种我上我也行的错觉。 但真到了这个时候,陈堪才发现后世那些穿越小说简直就是在放屁。 别的不说,就说蒸汽机,陈堪现在就算砸破脑袋也没办法造出来。 是因为理论不行吗? 不! 是因为大明没有密封材料,后世运用在蒸汽机上的橡胶,现在还是南美洲的雨林里。 四处漏风的蒸汽机,只不过是一个会喷气的大茶壶罢了! 造不出蒸汽机,也就意味着大明没办法进入工业时代。 进不了工业时代,就造不成火车,轮船,汽车,飞机....... 而没有这些便利的交通工具,大明想要在草原上和西域实施统治就是天方夜谭! “呔~” “穿越小说误我!” 头昏脑涨的走出书房,陈堪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郑和的船队能够顺利渡过汪洋,去把橡胶,土豆,玉米,红薯都带回来。 没有那些东西,所谓的大明工业化进程就是一个笑话。 瞥见陈堪似乎兴致不是很高的样子,朱月澜满脸忧心的凑上前来问道:“怎么了,今天去军营不太顺利吗?” 陈堪摇摇头:“顺利啊!” 听见陈堪否认,朱月澜狐疑道:“夫君一回来就待在书房不肯露面,我还以为夫君在军营吃瘪了呢。” “我那是在书房琢磨一些事情,和军营之事无关。” 陈堪没有细细的说下去,这些事情,说了朱月澜也不会明白,更不会理解。 在朱月澜忧心忡忡的目光里面,陈堪负手走到了饭堂。 饭堂里,三个小家伙正在叽叽喳喳的抢着盘子里的鸡腿。 其实鸡腿明明是够分的,但三人不知为何,总喜欢吃从别人筷子里抢下来的。 见陈堪来了,三人瞬间化身乖宝宝。 站在凳子上,一条腿差点踩上桌子的朱瞻基更是一下子坐得端端正正的。 陈堪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沉声道:“咱侯府是要破产了吗,一只鸡腿也要争抢,像什么话?” 瞪了三人一眼,见三人不再胡闹,陈堪一把将装满鸡腿的盘子巴拉到面前。 “小孩子多吃青菜,吃什么肉!” 理直气壮的训斥三人一句,陈堪慢条斯理的夹起一只鸡腿啃了起来。 朱瞻基、花时、朱瞻壑:“......” 其实陈堪不太爱吃鸡腿,他更喜欢啃没什么肉的鸡脖子,因为鸡脖子是整只鸡身上肉最少,但滋味最好的地方。 但陈堪今天心情谈不上美妙,所以整个人就很小心眼。 尤其是看见三人在争夺一盘鸡腿,为了三人之间能够和谐相处,陈堪便只能含泪替他们吃完。 三个小家伙面面相觑,他们倒也不是真的喜欢吃鸡腿,只是单纯的玩闹而已。 倒是陈堪现在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看起来可怕极了。 三个小家伙拉拉扯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最终还是朱瞻基问出声:“老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陈堪摇摇头:“没什么事情,单纯的想吃肉了而已。” “哦!” 朱瞻基小脸上满是不信任,但陈堪也没给他解释什么。 他们现在的年纪太小了,学问也还不够,还没法体会到陈堪心中的那股无力感。 不过陈堪相信,以朱瞻基和花时的学习速度,他们很快就能体验到那种高处不胜寒,放眼望去全是傻子的感觉。 所以,为了让自己多出几个同类。 陈堪吃完鸡腿后,便拉着三个小家伙进了书房。 朱瞻基,花时,朱瞻壑,三人整整齐齐的站在书房里。 陈堪老神在在的坐在书桌前,淡淡的开口道:“这几天你们把心收一下,为师准备下课程,过完元正咱们开始下一个阶段的教学。” 话音一落,朱瞻基和花时眼中顿时露出惊喜之色。 朱瞻壑则是一脸懵懵的,他到现在为止,还是没能跟上两个师兄的进度。 陈堪继续问道:“为师让你们去筹建水泥厂的事情怎么样了?” 朱瞻基和花时对视一眼,片刻后花时上前一步:“老师,水泥厂的主体已经建得差不多了,只是您口中的水泥究竟是何物?” 陈堪从书桌上抽出一沓纸张递给两人,淡淡地说道:“水泥是为师研究出来的一种新事物,在遇水反应后硬度不输石头,只是这比例为师现在也拿不准,既然水泥窑子能用了,你们就去烧了试试吧。” 花时一头雾水的接过配方,看完配方上的原料后,发现都是一些很寻常的东西,便也没有多问。 第三百五十章 大雪 没有任何意外,大雪还是来了。 作为一个南方人,陈堪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雪。 在后世他也不是没有来过北方,但他从未见过北方的冬天,因为他有点怕冷。 但此时,看见洁白的雪花漫天飞舞,陈堪突然发现他怕冷的毛病似乎不药而愈了。 当然,或许这和北方每户大户人家都挖的有地龙也有关系。 只不过,陈堪想在年前烧出水泥的梦想也被随之而来的大雪浇灭。 问题不大。 大雪封闭了一切,包括正在动工的陆军学院和北京城。 陈堪站在温暖的书房里,看着窗外鹅毛一般的大雪飞扬,没一会儿,书房外的一笼翠竹便被大雪压得宛如弯曲的长弓。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雪停了。 陈堪走出了书房,院子里被府中下人清理出数条通往房间的通道。 一条条通道在积雪中散开,让陈堪有一种大地开裂了的错觉。 朱瞻基,花时和朱瞻壑三人已经在积雪中玩得不亦乐乎。 陈堪站在屋檐下,默默的看着三个小家伙和一群小厮侍女将院子里的积雪弄到处飞。 是的,他们在打雪仗。 忽然,一个雪球不偏不倚的飞进了陈堪的怀中,顿时冰得陈堪一个激灵。 而始作俑者,就站在距离陈堪不远处,那是一个小胖墩,脸上还带着贱贱的笑容。 陈堪可不会惯着他,大步流星的朝他追了过去,然后伸出魔掌将他摁进雪地里狠狠的蹂躏了一番。 花时和朱瞻壑也没闲着,大捧大捧的雪朝朱瞻基身上招呼。 没一会儿,朱瞻基身上就变成了一片雪白。 看着小胖墩现在的狼狈模样,还有那双贼溜溜的小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幽怨,陈堪忽然有了堆雪人的想法。 说干就干,没一会儿堆雪人的工具就被准备齐全。 一个大铲子加上几把小铲子。 家主要堆雪人这种事情,府中的下人自然是要鼎力相助的。 以云程为首的下人团队很快便集合起来,只等着陈堪一声令下。 不过陈堪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而是将几把小铲子分给三个小屁孩,自己拿上最大的那把铲子就开始行动起来。 云程见陈堪用不上他,也不气恼,而是带着下人开始滚雪球。 没一会儿,院子里便多出来许多巨大的雪球。 半个时辰后,下人们将雪球集合到一起,就变成了一大堆雪。 陈堪亲自拿着刻刀在巨大的雪堆上一阵捣鼓。 然后又过了两个时辰,一个巨大的丑萌丑萌的雪人便就此诞生了。 雪人是陈堪雕出来的,陈堪自然拥有命名权,于是雪人有了名字,叫做雪人一号。 三个小家伙没抢到命名权,脸上写满了不开心。 但院子里的积雪已经不足以支持他们堆起第二个雪人。 所以陈堪决定,带他们出门去野! 朱月澜得知消息后,也迅速回房换上了一身劲装。 “走咯,出门玩雪咯!” 朱瞻基的小胖手挥出了千军万马之势,两个大人带着三个孩子便出了府门朝金水河走去。 身后还跟着一群浩浩荡荡的狗腿子。 金水河,如今已经上冻变成了一条冰河,是整条河都被冻住的那种。 所以待陈堪等人出门时,已经有不少富贵人家的孩子在河面上玩耍了。 富贵人家豢养的大狗拉着木制的雪车在平坦的河面上跑得飞快。 第350节 这一幕别说三个小孩子,就连陈堪和朱月澜都看直了眼睛。 陈堪说要有大狗,于是陈堪面前就多了一条大黄狗,陈堪说要有雪车,于是陈堪面前多出来一架雪车。 云程很自觉的发挥出了身为侯府恶奴的本质。 被侯府买走雪车和大黄狗那户人家的孩子,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满脸屈辱之色。 但,谁叫北京地面上现在陈堪和朱月澜的身份最高呢,没有人愿意为了一条狗和一架雪车得罪陈堪。 所以,那个孩子的父亲满脸谄媚的看着陈堪,顺手将一脸屈辱的孩子揍了一顿。 听着熊孩子的哇哇大哭声,陈堪的心情更好了。 “我记得你,你是霸州推官徐大人。” “是,侯爷真是好记性,下官正是霸州推官徐肃。” 那中年人朝陈堪拱拱手,脸上满是受宠若惊之色。 他没想到陈堪竟然还能记得他一个七品的推官,要知道他和陈堪当日在酒楼上也不过只有一面之缘罢了,并且,他还只是北京地面上众多小官当中非常不起眼的那个。 陈堪笑着罢罢手:“今日大家都是出来寻开心的,不必如此拘礼。” 陈堪话说得随意,但徐肃的态度可不敢随意,急忙拉起孩子为孩子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摁着孩子的头道:“给侯爷行礼。” 小孩子被自家老爹摁着,挣脱不开,只得翁声道:“小子徐正见过侯爷。” 陈堪嗔怪的看了徐速一眼:“都说了不必多礼,孩子很懂事,让他去玩吧。” 得到陈堪的夸奖之后,徐肃的老脸上顿时笑出了褶子:“下官与犬子就先告辞了。” “去吧,没事来府中串门!” 陈堪罢罢手,转身朝河道中心走去。 徐肃则是一脸憨笑的拉着小儿子走远,他知道,有了陈堪这句话,将来这个小儿子的仕途算是稳了。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大人物路过时带起的一阵风,都能将地上的尘埃吹到高处。 陈堪过来时,朱月澜已经带着一三个小屁孩玩疯了。 她操纵雪车的手法很熟练,显然前些年在北京的时候也没少玩。 雪车的速度很快,但陈堪没什么担心的。 就算摔跤,无非也就是摔个包出来罢了,这样的速度还不至于闹出生命危险。 所以陈堪也就由得他们去闹。 不远处的冰河上,有许多匠人正在雕刻。 雕刻所用的冰块都是从金水河就地取材。 陈堪看着有趣,便稍微走近了一点。 云程在适时的时候站出来开始扮演他万能管家的角色,为陈堪解释道:“侯爷,这些匠人是在为元正的等会做准备,届时这些巨大的冰块都会变成一座精美的雕塑供人北京城内外的贵人欣赏。” 陈堪颔首,冰雕的艺术他还是知道的,他还知道在后世有一个叫做哈市的城市,一年当中有半年都能欣赏到精美的冰雕。 云程继续说道:“咱们这里住的都是富贵人家,这些匠人也都是金水河两岸的人家请过来的,咱家是否也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 “原来如此!” 陈堪脸上露出了然之色,随后淡然道:“你看着准备吧,咱家既然从江南来到北京,那就要入乡随俗。” “是,老奴这就去办!” 待云程走远,陈堪又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只不过现在的雕塑还没有成型,看了几分钟后陈堪便也觉得无聊起来。 回到岸边,陈堪开始看着一群常宁带着三个小家伙胡闹。 “侯爷!” 陈堪回首,见是自己府中的下人,便淡淡的应道:“何事?” 下人禀报道:“周石将军来访,现在正在府中等候。” “周石?” “他怎么又来了,这大雪天的。” 好不容易带着老婆孩子出门玩耍,陈堪现在实在是不想因为其他事情分心。 但周石来访,他也不好得不见。 片刻后,陈堪还是决定回去看看周石有什么事情。 陈堪对着不远处的亲卫头子招了招手,这是方胥和张三走后,接替他们位置的李四,也是最先跟着陈堪的老人手了。 李四小跑过来,问道:“侯爷,有什么吩咐?” 陈堪道:“你去和夫人他们说一声,我有点事情先回去了,另外,看护好他们。” “是,属下定不辱命。” 李四的性格有些木讷,但为人是极稳妥的。 留他在这里,陈堪也放心。 回到府中,周石没有片刻耽搁的说明了来意:“侯爷,往年大雪之时,咱们三千营都会有操练任务,今年是否依照常例?” 陈堪走到诸位坐下,面无表情的问道:“往年平安是怎么给你们制作操练计划的?” “往年平安将军都是带着兄弟们训练雪夜奔袭,一般是从北京出发至大同边境,与大同守军联合操练,又用一夜时间折返。” “雪夜奔袭?” 陈堪眉头一皱,倒不是说雪夜奔袭有什么问题,而是大明的军队有一个规矩,边军是不能擅自离开自己所守卫的辖区的。 唯有藩王的卫队例外。 而三千营是禁军,更不可能随便离开北京踏上大同守军的地界上。 周石见陈堪沉默,忽然拱手道:“侯爷,往年咱们三千营都是和大同守军联合操练,这么多年下来已经习惯了。” 此话一出,陈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不用说,这个习惯肯定是朱棣还是藩王是留下来的。 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一样了,藩王领兵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 军队和军队之间,还是相互保持点距离比较好,尤其是禁军和地方军队之间,最好不要牵扯太深,否则就容易滋生各种各样的利益牵扯。 想了想,陈堪摇摇头:“今年就不必和大同守军一同操练了,这么大的顺天府,足够将士们奔袭操演。” 第三百五十一章 朱棣的态度 陈堪做出决定,周石虽然有些不甘,但也没有反对。 他是个武将,但不是个傻子,没有陛下的命令,部队短暂的离开驻守防区,一两次或许没有问题,但时间长了陛下肯定会心生不满。 现在已经不是藩王戍边的时代了,一切都要以朝廷的命令为准。 送走周石,陈堪便开始准备下一阶段教学需要的教材。 以大明的科学技术和生产力,陈堪最多能带着三个小家伙实践到后世初中程度,再往上就只能先教学理论了。 至于理论在什么时候才能变成现实,那就不是陈堪能够掌控的了。 任何一个领域的突破,都是由第一个天才挖下地基,再由无数的天才添砖加瓦才能成为一座高楼。 陈堪并不认为凭他自己一个人便能将所有事情做完。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播撒一份种子,将世界尽可能的变得花团锦簇。 让每个人都能有机会成为推动时代的助力。 朱家两兄弟和花时,就是陈堪播下的第一代种子。 陈堪不想去做自下而上那种流血牺牲的变革,所以他选择直接从源头上进行改变. 朱瞻基接受了陈堪的新式学问,将来他登基为帝时,才是大明真正百花齐放的时代。 一连三天,陈堪在书房埋头苦干,终于将脑海中那些已经久远到快要忘记的初中知识变成了一沓厚厚的手稿。 这三天时间,陈堪也在思考如何针对三人进行发掘式教育。 最终,陈堪得出结论,朱瞻基和花时还是要按部就班的进行教育,至于朱瞻壑,先交给他理论知识,再由朱瞻基和花时带着他去实践。 三个人教一个人,就比陈堪一个人教育他要轻松得多。 第四天,陈堪走出书房时,天上又开始飘起了雪花。 陈堪负手走到雪中,伸出手,任由雪花落在袖子上,心思不断变换。 元正将至,不知不觉,离开京师已经半年了。 陈堪也不由得有些想念远在京师的方孝孺。 这些日子,京师的来信极为频繁,朝局之动荡远超陈堪的想象。 自从五城兵马司沉寂下去,陈瑛便配合纪纲将朝堂上除了六部尚书与侍郎之外的中等官员全部换了一遍。 新换上来的那些官员,已经被好事者称之为纪党或是陈党。 当然,也有一小部分被称之为太子党或是汉王党。 而朱棣,自始至终都没有对这些事情进行干涉。 也就是说,这些事情都是朱棣默认的。 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想了些京师的事儿,再回过神时,陈堪身上已经堆满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摇摇头,将那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赶出脑海,抖掉身上的积雪,陈堪缓缓的朝中庭走去。 与萧条的后院相比,侯府的前院和中庭就很热闹了。 中庭里,三个小屁孩在一群侍女的照看下可着劲儿的撒欢。 下雪之后,烧水泥的事情暂时做不了,朱瞻基和花时每天唯一的任务就是给朱瞻壑补两个时辰的课业,剩下的时间都可以随意安排。 第351节 而前院,管家云程正带着一群小厮布置院子,屋檐上换上红灯笼,景观树上缠上红布条,院子里还牵了许多彩带,倒吊许多油纸伞。 贴门帘,还有秦叔宝和尉迟恭的画像。 一派祥和喜庆的氛围让所有人的心情都莫名其妙的舒畅起来,包括陈堪。 府中的下人婢女看见陈堪也没停下手中的活计,只是随意和陈堪打了个招呼便继续忙碌。 陈堪就这样背着手在侯府里绕了一圈。 就连朱月澜都在带着从公主府过的管事嬷嬷和小宫女绣一些喜庆的刺绣。 很好,每个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元正做准备,只有陈堪自己是一副无所事事的状态。 ...... 此时,奉天殿内,朱棣正在接见匆匆赶回京师的郑和。 两人已经在偏殿内坐了好一会儿,脸上都是一副震惊的模样。 “你确定这是出自陈堪之手?” 朱棣手中拿着一封信件,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 陈堪的字迹他很熟悉,但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封信件是出自陈堪之手。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挑动南洋的战争,为大明一统治半岛创造有利条件,太阴毒了。 陈堪给朱棣的印象,一直都是狡猾如狐,有点小心机,但有更多的时候还是为国为民的忠臣形象。 就算偶尔肚子里冒出坏水,那也是为了大明好。 但现在陈堪写给郑和这封信,却是完全打破了他对陈堪的看法。 此刻,朱棣忽然有些庆幸,还好这封信是落在了他手上。 但凡这信上的内容流传出去一点,大明很有可能会被群起而攻之。 郑和没有丝毫犹豫,点头应道:“万岁,臣与靖海侯接触不多,但靖海侯的亲卫和字迹臣还是能认出来的,这封信确实是靖海侯手下的亲卫亲自交给微臣的,而信上的谋划,也确实是出自靖海侯之手。” 朱棣眉头皱起:“陈堪这是要将我大明逼向绝路啊。” 天下谁不知道太祖爷在位时曾定下十五个不征之国。 朱棣更是没想到,陈堪竟然会将主意打到这些国家身上。 沉吟片刻后,朱棣屏蔽了大殿之中所有侍候的宫女太监,随后一脸正色的看着郑和问道:“郑和,你觉得陈小子的谋划如何?” 郑和看着朱棣,脸上略微有些迟疑。 朱棣道:“无妨,你直言就是。” 郑和一时间有些搞不懂朱棣的想法,要说朱棣同意吧,他又在批判陈堪的谋划阴毒,不同意吧,又在这里问自己的意见。 沉默片刻,郑和决定实话实说。 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词汇,郑和缓缓的说道:“万岁爷,臣以为,靖海侯的谋划固然阴毒,但对我大明却有切实的好处。 自前宋开海以来,我中原王朝商税税收的大头便是海贸,若是能将南洋,乃至半岛都纳入我大明的领土,我大明的财富将会呈几何倍数的增长。” 郑和选的切入点成功引得朱棣点头附和。 而郑和看见朱棣的样子,心中便有底了。 顿了顿便继续说道:“且臣以为,这些地方本身就是我中原故土,我大明承认前元为中原正统,那便有收复故土之责,从大义上来说,我大明不缺道义。” 朱棣继续点头,内心深处,他便是倾向于陈堪的谋划的,否则也不会问郑和的想法了。 他本来就得位不正,更需要文治武功来证明自己。 而世界上没什么事情是比开疆拓土更能体现文治武功的了。 不然他也不会要朱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平定安南之乱。 而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大明周边的国家大多数都被太祖爷列为不征之国,所以大明没办法直接对他们出手。 但这个问题,在陈堪的谋划下也迎刃而解,让其他国家动手,大明再打着复仇的旗号将这些土地纳入大明版图。 听完郑和的想法,朱棣沉思片刻,忽然问道:“以你手中现在的船只,能组建一支多大规模的船队?” 郑和拱手道:“回万岁爷,目前臣手中的宝船福船护卫舰一共有一百三十多艘,组建一支万人规模的舰队不成问题。” “一万人吗?” 朱棣扶着眉心,作沉思之态。 随后拍板道:“一万人,作为先遣部队倒是足够了,过万元正,你便领着船队先出海一次,正好制作宝船的材料也见底了,银行的银库也快到了捉襟见肘之时。” 郑和一愣,问道:“万岁爷可是需要臣下先去一趟倭国?” 朱棣摇摇头:“不必,陈堪那小子在北京,连南洋都在他的谋划之中,没道理辽东和倭国能逃得过他的谋划,朕要你先走一趟南洋,将南洋的局势打探清楚,顺便将航道开辟出来。” 朱棣说完这些,整个人忽然长呼一口气,随后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海贸被人把持得太久了,没道理他们吃肉,朕只能喝汤。” 闻言,郑和忍不住一阵沉默,他当然知道朱棣说的是哪些人,但朝廷有太祖片板不得下海的禁令。 所以这几年来,朝廷只能看着那些人吃得满嘴流油却没有任何办法。 “臣必不负陛下所望。” 郑和朝朱棣拱拱手,心里面有些沉重。 他常年领兵,自然知道要去开辟一个新领域有多难,但他没有选择。 朱棣将信件还给郑和,淡淡的说道:“既然陈堪选择你作为执行对象,朕能做的,便是给你一道便宜行事的旨意,大明,不能卷入其中。” “臣明白轻重,还请万岁爷放心。” 说完,郑和施施然退出大殿,独留朱棣一个人在大殿里沉思。 忽然,朱棣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在一筐奏折里翻找起来。 找了半天,朱棣皱眉道:“杨士奇,人呢?” 听见朱棣的召唤,杨士奇赶忙小跑进殿:“陛下有何吩咐?” 朱棣问道:“北京来的奏折可有留档?” “回陛下,自然是有的,陛下可是要看靖海侯的折子?” 杨士奇有些懵,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北京那边能让陛下上心的唯有靖海侯一人。 第三百五十二章 辽东变故 陈堪这些日子送到北京的奏折不算多,杨士奇很快便将几本奏折递到了朱棣面前。 这些奏折,朱棣早就批阅过了。 杨士奇有些好奇,朱棣干嘛要再看一遍已经批阅过的奏折,还指名道姓要看陈堪的。 可惜朱棣并没有要给他解释的意思,而是开始仔仔细细的翻阅着这些早就处理完毕的奏折。 很快,朱棣就在奏折里看见了想看的东西。 那是一封两个月前的奏折,奏折的内容也很简单,要求兵部拨到北京一千具铠甲,一千柄战刀。 当时朱棣没有在意,见陈堪要的数量也不多,便直接同意了。 但现在看来,这一千具战甲和一千柄战刀,很有可能在辽东掀起腥风血雨啊。 是的,陈堪能想到的东西朱棣也能想到。 以前之所以没想到是因为大明内部的事情都还没有理顺,况且大明身为天朝上国,自然没必要去打那些小国家那三瓜俩枣的主意。 但现在这条口子被陈堪撕破,朱棣敏锐的发现或许大明的投入或许将会得到难以想象的回报。 所以,朱棣动心了。 放下奏折,朱棣取出大明地图,死死地盯着辽东那一大片土地。 辽东那边的土地肥沃,朱棣在北京戍边多年自然是清楚的。 只是奈何以往的辽东处于四战之地,所以土地便荒废了下来。 但现在,若是陈堪借刀杀人的毒计能够成功,那他就要开始考虑移民去辽东垦荒的事情了。 然后,朱棣也开始拿起笔在地图上圈地。 若是陈堪在这里,一定会发现朱棣圈出来的地盘,与他在地图上画出来的,几乎一模一样。 看着地图上勾勒出来的红线,朱棣取过地球仪对照了一下,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弧线。 现在看来,将陈堪丢去北京这件事情是做对了。 要是把他留在南京,陈堪的精力只会放在各方的争斗上,为名为利。 而这才去了北京半年,陈堪便能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两相对比之下,朱棣似乎发现了陈堪的正确用法。 收好地图和地球仪,朱棣朝着门外喊道:“来人,传旨下去,赏赐靖海侯陈堪西直门宅子一栋,黄金千两,绢千匹......对了,再去告诉兵部,军器监这些日子生产出来的火铳全都安排人给陈堪送去。” 朱棣嘴里吐出一大堆的东西,听得小太监一阵心惊胆战。 这些东西,已经远远超过赏赐侯爵的规格了。 下午时分,朱棣赏赐陈堪的消息便已经传遍了京师。 这半年以来,京师没了陈堪,少了许多乐子事儿。 而这还是陈堪消失半年后,京师再一次听见他的名字。 听到这个消息,许多官员与勋贵忍不住愕然。 他们还以为陈堪远窜北京,在朝堂上的痕迹会逐渐淡化。 却是没想到陛下对陈堪竟然恩宠到如此地步。 而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最先有所动作的是汉王府。 在拿到朱棣赏赐给陈堪的礼单之后,朱高煦在第一时间钻进了王府宝库,亲自挑选了无数奇珍异宝,然后以汉王府的名义赏赐给靖海侯府。 其次是东宫,朱高炽倒是没什么动作,但新任太子妃张氏却是亲自到库房挑出一马车珍宝送到了朱棣赏赐陈堪的队伍里,只是不像汉王府那样对外宣扬罢了。 第352节 ...... 远在北京的陈堪当然是不知道过完元正之后他就会大发一笔横财。 此时,他正在书房指着辽东的方向破口大骂。 “废物,简直就是废物!” “妈了个巴子,什么傻逼玩意儿,我怎么会想到扶持这么个蠢货?” 陈堪现在火气很大。 因为辽东传来的消息有些不容乐观。 他实在是没想到,猛哥速罕这个蠢货在有了自己的支持下,还能被猛哥帖木儿打得抱头鼠窜。 站在门口的亲卫李四看着书房内的一片狼藉,脸上止不住的抽搐。 事情的原委他倒也知晓,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消息会给侯爷带来这么大的刺激,连平日里视若珍宝的端砚都舍得往地上砸。 要说今日为什么发火,原因其实很简单。 猛哥速罕在拿到陈堪赞助的一千具铠甲和一千柄战刀以后便偷偷潜回了辽东的深山老林。 并在第一时间找上了自己的母族东海女真。 一开始计划都还进行得很顺利,猛哥速罕成功在东海女真当中武装起了一支忠诚于他的军队。 但偏偏在这个时候,猛哥速罕的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然将自己在暗中偷偷发展力量的事情告诉了他青梅竹马的表妹,也就是他原来的未婚妻,建州女真一族现在的族母。 或许这个蠢货还在做着与他表妹破镜重圆的美梦吧。 然后,他青梅竹马的表妹毫无意外的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猛哥帖木儿。 猛哥帖木儿得知消息后,毫不犹豫的袭击了东海女真,猛哥速罕就此暴露,并在措手不及之下,损失了有一大批中坚力量。 猛哥速罕再一次成为丧家之犬。 发泄了半天,陈堪的怒火终于消散了一点。 现在是木已成舟无可挽回,猛哥速罕败退大兴安岭已经成了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 再度看了一眼猛哥速罕派人送过来的求救信,陈堪恨不得冲到大兴安岭里找到他给他两耳光。 顺便再狠狠的奚落他两句。 可惜,陈堪没有翅膀。 怒火逐渐平复,陈堪也不得不开始考虑救援猛哥速罕的事情。 猛哥速罕是陈堪一手扶持起来,准备用来吞噬半岛和倭国的打手,现在他还不能死。 但怎么救又是一个难题。 辽东现在是一片冰天雪地的景象,军队根本走不到辽东,况且陈堪也不可能真的派出大军横扫辽东。 沉思片刻后,陈堪有了主意。 “去唤程风来见我!” 待李四领命而去,躲在门外战战兢兢的侍女终于敢进门收拾残局。 这么些年来,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位随时待人都和和气气的侯爷发这么大的火。 大雪能够阻碍寻常百姓之间的往来,但是阻碍不了权力的声音。 不到两个时辰,李四和程风就带着一身风尘出现在陈堪面前。 “侯爷,您找我?” 程风满脸好奇的看着陈堪。 来的时候,他已经听李四说了事情的经过,所以陈堪现在找他来的目的他也能猜到几分。 陈堪点点头:“辽东的事情李四跟你说了吧?” 程风脸上露出了然之色,随后拱手道:“侯爷可是要末将走一趟辽东?” “不错,你需要多少人?” 陈堪也没有隐瞒,就目前来说,能让陈堪完全放心,并且有这个能力横行辽东的,唯有程风一人。 程风想了想,应道:“那就要看侯爷要末将做到什么程度了,若只是帮助猛哥速罕这个蠢货扭转不利的局面,末将只需五十名能征善战的猛士,五十支火铳,一百匹战马便可。” 陈堪蹙眉:“若是本侯要你配合他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搅浑辽东这摊浑水呢?” “那就翻一倍!” 程风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一百名大明虎贲,他有把握搅得辽东天翻地覆。 陈堪还是有些疑虑:“辽东的大雪可不比北京,你确定冰天雪地里一百人便够了?” 程风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侯爷,末将是北方人,自幼便习惯了冰天雪地,况且,冰天雪地影响咱们的战力,也影响敌人的战力,两边抵消之下,其实冰天雪地并没有那么可怕。” 道理陈堪都懂,陈堪也很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支特种行动部队,作用更胜大军直接开拔。 但陈堪不想有意外。 沉思一会儿后,陈堪道:“我给你一百人,一百支火铳,一百支短铳,三百匹战马,即刻便出发。” “得令!” 程风舔了一下唇角,脸上露出嗜血的笑容。 自从跟着郑和去到南方之后,他这个北方的猛将就没了用武之地。 而现在,这个机会来了! 程风带着一支白人小队隐入了风雪之中。 陈堪收回视线,看着桌子上缺了一角的端砚,忍不住有些肉痛。 早知道就让府中下人提前准备点劣质的瓷器或是陶器之类的了,砸起来也不心痛。 整座侯府都在围着陈堪的心情打转。 陈堪不开心的时候,侯府就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陈堪的状态恢复正常,侯府瞬间就活了过来。 下人们叽叽喳喳的猜测着侯爷发火的原因,又时不时的偷瞄陈堪一眼。 陈堪才懒得理会他们,想了想,对着李四吩咐道:“备车,去徐府。” 陈堪打算去给猛哥速罕请个帮手,或者说请个谋士。 猛哥速罕有点小聪明,但是这点小聪明并不足以支持他横扫辽东。 这一次的事情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凭什么觉得已经成为猛哥帖木儿的妻子的青梅竹马还对他一往情深? 谋士并不难找,北京地面上的任何一个有品秩的文官都可以胜任。 陈堪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人选,就是当日在金水河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霸州推官徐肃。 第三百五十三章 给猛哥速罕找个脑子 众所周知,历来想要成就王图霸业者,谋士是其中绝对不可或缺的一环。 陈堪扶持猛哥速罕的目的是要他统一辽东半岛,再以半岛作为跳板渡海剑指倭国。 而不是真的要帮他报仇雪恨,或是让他拿着自己的资源满山逃窜。 而要达成这一系列谋划,就现在从辽东传回来的消息来看,光靠猛哥速罕是不可能了,他斗不过他哥哥。 陈堪必须要找一个脑子够用的人去帮他。 而陈堪选择徐肃,倒也不是徐肃这个人多么值得陈堪看重,完全只是因为整个北京官场上唯有徐肃一人让陈堪记住了而已。 当日金水河上那一条狗和一架雪车的情陈堪还是要承的。 徐府,在得知靖海侯要上门拜访之后,整座徐府就开始忙碌起来。 徐府的管家带着人将院子里的积雪全部清扫干净,又下令大开中门拆卸门槛,态度不可谓不隆重。 徐肃心里面有一种直觉,这一次大人物路过的风很有可能将他这粒尘埃吹到天上,所以每一个细节他都要求府中下人做到完美做到极致。 徐府所有的细节整理完毕,陈堪的车驾也将将到达门口。 徐肃屏退了府中所有下人,只带上他那个胖儿子站在门口亲自相迎。 侯府的仪仗停驻在徐府门前,一直停到徐府周边的邻居全都看见了这幅场面之后,陈堪才慢吞吞的下了马车。 看见陈堪的瞬间,徐肃的小儿子徐正便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当日在金水河上雪车和狗狗被抢走,他还满心怨愤,但现在看见陈堪身后的全副仪仗,他才知道他的雪车和狗能被这样的大人物看上才是他的荣幸。 陈堪缓缓走向徐氏父子,笑道:“有劳徐大人久候!” 徐肃急忙带着徐正行礼:“侯爷驾至,寒舍蓬荜生辉啊,还请侯爷入府中小憩片刻。” “不急,不急!” 陈堪笑了笑,又在门口站了几分钟,确定自己和徐氏父子交谈的画面落入别人眼中,这才随两人慢腾腾的走进府中。 虽然徐府拆卸了门槛,陈堪的仪仗可以直接入内,但陈堪终究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人。 徐府上道,他不介意抬举一下徐肃。 徐肃迎着陈堪一直走到中庭坐下,眼中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之色。 他当然知道陈堪今日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全副仪仗地来徐府拜访,就是在向外界传递一个靖海侯很看重他的消息。 一旦这个消息在官场上蔓延。 哪怕他的官职依旧还是一个小小的七品推官,但这地位便与以往不同了。 就算是顺天府里那几位都得卖他一个面子。 他实在是很难想象,当日在金水河上一个小小的举动,今日竟然会换来这样的厚报。 徐肃心里面没由来的生出有一种被巨大的幸福砸晕的感觉。 第353节 不过他是文官,也更加清楚这一切肯定是有来由的,陈堪越是看重他,越是代表着陈堪需要他去做的事情难办。 但只要能顺利搭上靖海侯府这条线,不管再难的事情他都要去办,不仅要去办,还要办得漂漂亮亮。 多少人抢破头颅想为侯府办事侯府还不一定看得上,更不要说现在是侯府主动上门。 在心里做好准备,徐肃大手一挥:“来人,设宴!” 陈堪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笑意吟吟的看着徐肃。 “徐大人。” 徐肃当即坐直了身子:“不知侯爷有什么吩咐?” 陈堪也没卖关子,直言道:“本侯在辽东扶持了一股女真人,现在这股女真人缺个脑子,不知道徐大人有没有兴趣?” 徐肃的身份地位还不足以让陈堪去动什么心思,所以陈堪的话说得也很直白。 徐肃同意那自然是最好,不同意大不了陈堪换个人去办,对于陈堪来说,徐肃只是第一选择,却不是唯一选择。 徐肃没有过多的犹豫,当即拱手道:“下官愿供受侯爷差遣。” 陈堪慢条斯理道:“辽东那地方条件是艰苦了一些,但那一片平原自古以来便是我汉人的故土,你若是能辅助猛哥速罕统一辽东半岛,也算是大功一件,届时本侯自会为你请功。” “下官必不负侯爷厚望。” 徐肃做出了承诺。 或许别人会以为辽东天寒地冻去了是吃苦受罪,但对徐肃这样的官员来说,却是最好的晋升之阶。 “嗯!” 陈堪再度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而徐肃也很识趣的没有追问,他不需要知道陈堪为何要一统辽东半岛,也不需要知道为何陈堪非要扶持一股女真人,而不是直接大军压境。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将陈堪交代给他的任务完成得漂漂亮亮的,如此,前方便会有大道坦途等待着他。 若是不幸身死,他的胖儿子也会踩着他的尸骨将徐家带向一个新的高度。 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谁不干谁就是傻子。 况且,徐肃能在大明的官场站稳脚跟,怎么也不可能和傻子扯上关系。 三言两语完成了交易,徐府的宴席也正式开始了。 看着桌子上的菜式,陈堪没什么胃口,北方的冬天吃不到绿菜,一桌子的肉和干菜,并不能让陈堪升起食欲。 随意吃了几口安下徐肃的心,陈堪便看向自他来到徐府后便一言不发默默作陪的徐正。 徐正的年岁看起来和朱瞻基差不多大小,此刻或许是畏惧陈堪的身份,就连吃东西都只敢让服侍的婢女夹自己面前的那一盘菜。 陈堪笑了笑问道:“徐小公子可曾读书识字了?” 见陈堪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儿子,徐肃脸上顿时露出鼓励之色。 徐正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老爹,见他脸上带着鼓励之色,随后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应道:“回侯爷,小子已经上过两年私塾。” 陈堪点点头,转头看向徐肃笑道:“我观徐氏乃是耕读道德之家,徐小公子亦是聪慧伶俐的好苗子,,徐大人可要好好培养一番。” 陈堪话音刚落,徐肃便笑得像朵花儿一样,拱手道:“哪里哪里,小儿顽劣不堪,哪能当得侯爷如此评价。” 陈堪罢罢手:“本侯家中也有三个不听话的小皮猴子,徐大人若是不弃,不妨让他们多多来往,同龄人嘛,在一起话题也要多些,相互之间更能玩到一块去。” 徐肃目中闪过一丝狂喜,点头应道:“是。” 随后转头看向自家儿子训斥道:“还不赶紧谢过侯爷大恩。” 徐正还不知道陈堪的话意味着什么,但懵懵懂懂中他也知道这对于他来说似乎是一个了不得的机会。 当即俯身下拜:“小子多谢侯爷栽培。” 官员家的孩子哪有傻子呢,哪怕是纨绔子,认知也要远超寻常人家的孩子。 拜完之后,不等徐肃继续开口,便径直走到陈堪身旁为他斟满了酒杯。 陈堪也很给面子的抿了一口,随后便起身朝徐肃拱手:“有劳徐大人相候,本侯还有事情,便不奉陪了。” 徐肃起身还礼道:“下官送送侯爷。” 徐氏父子二人一同将陈堪送出徐府,又目送着陈堪的仪仗消失在视线里。 直到此时此刻,徐正才敢问出心中的疑惑。 “爹爹,这位侯爷究竟是什么人?” 徐肃揉揉小儿子的脑袋:“你只需要知道他是你的贵人即可。” 徐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小脸懵懵的。 “往后你下学,若是没事,可以多去侯府接触一下。” 徐肃笑着告诫了小儿子一句,只是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告诉儿子侯府里那三个小皮猴子的真正身份。 陈堪回到家中,侯府正在吃晚饭。 三个小家伙一看见陈堪回来,瞬间就安静下来。 恭恭敬敬的朝陈堪行礼:“老师!” 陈堪一屁股坐下,淡淡的说道:“你们又要多出一个小伙伴,将来好好相处,别欺压人家。” “老师您又要收徒了吗?” 年纪最小的朱瞻壑眼中带着跃跃欲试的小火苗。 如果哦再收一个弟子,那他就可以摆脱小师弟的头衔成为三师兄了。 陈堪摇摇头:“为师没打算再收弟子,有你们三个已经够为师头疼了,再来一个谁受得了啊。” 陈堪话音刚落,朱瞻壑眼中希望的小火苗瞬间熄灭。 陈堪说的话是发自内心的,除了这三个小家伙之外,他并不打算再收其他弟子。 教徒弟那真不是一件人干的事情。 所以徐家那小子陈堪没打算收入门墙,为那小子提供一条康庄大道也是因为交换。 徐肃用他的脑子为徐正换来的。 至于最后他能走到哪一步,那就不是陈堪应该关心的事情了。 朱瞻基和花时倒是没有什么表示,反正不管陈堪收不收徒弟都不影响他们大师兄二师兄的地位。 “行了,先吃饭吧!” 朱月澜给陈堪夹了一筷子菜,不着痕迹的打断了三人的交谈。 在她看来,陈堪有家中这三个徒弟已经够了,独家的学问还是不要流传出去好。 毕竟将来他们也会有子嗣,留着传给自家的孩子不好吗? 第三百五十四章 宝钞的传播渠道 很快,陈堪便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抛之脑后。 因为还有三日便是,陈堪需要亲自准备年礼。 北京地面上这些官员的年礼,交给云程和朱月澜去准备就可以。 但是京师那些和陈堪身份相当的勋贵,尤其是长辈的年礼都需要他亲自去挑选。 别看只是逢年过节上的礼数往来,在这个时代却是维持人情往来的重要工具。 什么样的人送什么样的礼物都是很讲究的。 文官自然要送价值不菲的古玩字画,勋贵则是要送少见的奇珍异宝,还有给皇家的送的礼物,既不能俗套,又不能太贵重。 个中讲究不是云程一个管家能考量到的。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花了三天将礼物备好,分别做上标记,派出下人走还没上冻的运河运往京师,元正也恰好如约而至。 这是陈堪来到大明后过的第三个年。 他亲眼见证了朱棣登上皇位,又一步步巩固权力。 直到现在,整个大明终于开始有了一点盛世降至的样子。 不远处的北京城里,城池上空的烟花点了夜空。 侯府的众人也换上了皮袄,准备好了火盆。 三个小屁孩每人手中牵着两条大狗,侯府的下人将三艘长长的雪车抬起。 陈堪一声令下之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朝着金水河上走去。 今日金水河上有雪车比赛,三个小家伙势必要拿到第一。 为此,陈堪便顺手改良了一下大明的雪车。 而经过陈堪之手改良的雪车,外形也和后世的雪橇更为相似。 今夜的金水河上灯火通明,上半段的冰雕花街成为了北京城内的百姓们赏灯游玩的好去处,下半段则是已经用积雪垒出几十条赛道。 侯府的一群人牵着狗狗搬着雪车来到赛道起点时,金水河两岸已经被赶来围观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岸边还有富贵人家派出来的家丁和打手维持秩序。 “开赌盘咯,开赌盘咯~” 有富人的管家大声吆喝着。 大明禁赌,但像这一类的全民娱乐活动不在赌博的范围内。 同时,走街串巷的小贩的叫卖声也四处响起,热闹程度完全不输于南京。 三个小屁孩在侯府下人的帮助下为拉雪车的大黄狗套上车架,只等作为裁判的老翁一声令下,便会直奔终点而去。 今夜参赛的人大多是住在金水河两岸富贵人家的子弟,年纪最大不过也就十二三岁,小的如朱瞻壑,更是只有四岁。 若非赛道与赛道之间隔得够宽,中间还有厚厚的积雪作为隔墙,就算摔跤也是摔在柔软的积雪之中,陈堪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让三个小家伙参加比赛的。 第354节 毕竟朱家兄弟的身份不比旁人。 陈堪挤到开赌盘投注的地方,看了一下三人的赔率。 可惜的是三人的赔率都不高,毕竟来到北京半年多,不知道这三个小家伙身份的人寥寥无几。 不过像这种日子,图的就是一个乐子,赔率也就无所谓了。 从怀中掏出三锭十两的银锭丢过去,陈堪笑道:“买一号,九号,十四号赢。” 一号是朱瞻基,九号是花时,十四号是朱瞻壑,作为老师,陈堪当然要力挺他们。 那小厮也知晓陈堪的身份,当即谄笑道:“侯爷稍等,小人这就为您开具票据。” 就在此时,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中年人挤了过来,从怀中掏出一沓厚厚的钞票:“一百贯,买皇长孙殿下赢。” 中年人身着粗布麻衣,出手却是一百贯,这样的大手笔顿时引得众人侧目。 许多百姓窃窃私语,但注意力却是放在了那中年人拿出来的那一沓钞票上。 “那是宝钞吗?” “没见过这么精美的宝钞啊,难道是朝廷印出来的新品?” “不知道啊,没见过。” 听见百姓们的议论声,那中年人脸上顿时露出得意的表情。 开始洋洋自得的解释道:“没错,这就是朝廷新印出来的宝钞,你们这群北方佬没见过吧,现在我们江南的人都用这种宝钞。” 听见那中年人的话,百姓们顿时一阵嘘声。 “不就是宝钞嘛,有什么稀奇的,宝钞又不值钱,再精美还是一张纸。” “就是,看他那稀奇的样。” 中年人听见这些议论声,毫无形象的掏掏耳朵,他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更喜欢看见这些北方佬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表情。 掏完耳朵,中年嗤笑一声:“我这个宝钞和你们你用来擦屁股的可不一样,是可以用来兑换足额的金银的,难道你们不知道陛下开设了皇家银行吗?” “不会吧不会吧,北方的消息这么落后吗?” 中年人轻蔑的语气顿时引起了许多百姓的不爽,但中年人却没有继续理会他们,而是看向那开始赌盘的小厮:“买啊,愣着干什么?” 那小厮有些迟疑,他是大户人家的下人,消息自然要比百姓灵通一些,况且朝廷早就以邸报的方式宣告了新式宝钞的存在,所以他自然是知道新式宝钞的。 但关键是他也没用过啊,万一收了兑换不出足额的金银,那他可就要负责赔付。 看着小厮迟疑的样子,中年男子有些急了:“怎么,你别告诉我宝钞在你们北方用不了,我可告诉你,朝廷颁发过谕令,不收宝钞可违法。” 小厮迟疑片刻,低声道:“贵人稍等,您买的数额过大,小人需要请示一下。” 一听小厮不是不收宝钞,而是自己拿出来的数额太大,中年男子脸上顿时又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眼中更是露出睥睨之色,一副在场的人都是穷逼的样子。 而目睹了一切的陈堪,自然也被他归类为穷逼的行列。 陈堪忍不住莞尔一笑,这人一看就是南方来的商人,在南方他的地位太低,身份太卑微,也唯有来了北方,才能用这种眼神看别人。 这种心态陈堪太理解了,就和他封侯之时一模一样,所以陈堪也没有拆穿他的意思。 不过陈堪在看见宝钞的那一瞬间还是稍微有些吃惊。 没想到宝钞发展得如此迅速,他还以为至少要等到朱棣迁都宝钞才会在北方开始流行起来。 倒是没料到商人会成为普及宝钞的急先锋。 不过这也是好事,商人将宝钞带得越远,银行便能越快被大明人接受。 等到大明人在和异国人的交易中都愿意使用宝钞之时,也就到了收割的时候。 陈堪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那小厮离开好几分钟都不见得回来,百姓们顿时议论纷纷。 就在中年人快要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一个明显更加上档次的富态男人在小厮的带领下回到了赌盘的位置上。 “老夫定安伯府的管家,听说有位好汉要下一百贯的赌注,还是用宝钞下注,不知......” 自称定安伯管家那富态男子话还没说完,那中年人便将宝钞再次拍在赌盘上。 “就是我,下注一百贯,买皇长孙殿下赢。” “诶!” 定安伯管家并不在意男子的失礼,显然他也看出了男子商贾的身份。 和一个商贾计较有些跌份。 所以那管家只是将宝钞拿着数了一下,又放在指尖上摩挲几下,便对那小厮吩咐道:“宝钞是真的,开票。” “什么真的假的,磨磨蹭蹭的,要不是皇长孙殿下要参加比赛,我才懒得来凑这个热闹。” 中年人拿着小厮开具的票据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但百姓们却炸开了锅。 定安伯的管家收下了宝钞,那岂不是意味着刚才那人说的都是真的,宝钞真的可以兑换足额的金银? 有好事者已经忍不住上前开始询问那位定安伯管家。 对待这些普通百姓,那管家也没什么架子,耐心的给百姓们科普了一遍朝廷新出品的宝钞。 听完科普,百姓们眼中也顿时流露出了然之色。 直到定安伯管家告诉百姓们,新式宝钞不仅能够足额兑换金银,旧的宝钞也能拿去银行换成新的宝钞之后,百姓们顿时就沸腾了。 哪个百姓手中没有几张老旧的宝钞,那种拿来擦屁股都嫌硬的东西,完全不值钱。 百姓们可谓是苦宝钞久矣。 现在突然得知这样的消息,便开始纷纷追问起来要去哪里兑换。 只是定安伯的管家口中吐出的南京二字,瞬间像是一盆凉水扑灭了百姓的热情。 “去南京,我手中那点宝钞还不够去南京的路费,去了也是白去。” “我也是。” “这个银行什么时候能够开到北京啊?” 百姓们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抛出,即便是那管家也是有些难以应付。 连忙说道:“诸位若是想知道银行详细的信息,可以去应天府衙看,邸报上有,县衙也有。” “至于银行什么时候开到北京,老朽也不太清楚。” 说完朝百姓们告了声罪便落荒而逃。 没热闹可看,陈堪也挤出了人群。 如果是往日,他肯定要侯府下人借机宣传一波银行,但今夜不行。 今夜没有什么事情比为三个小家伙喊加油更重要。 第三百五十五章 元正之夜 万众瞩目之下,随着充当裁判的富户管家一声令下,几十辆雪车宛如离弦之箭一般迅速冲出起点。 然后众人就发现来自靖海侯府的三辆雪车眨眼间便将所有雪车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侯府的雪车怎么能这么快?” 百姓们惊呆了,雪车在北方是冬天常用的交通工具,大多数百姓都能驾驭,但他们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快的雪车啊。 被甩在三人身后的富家子弟们瞬间就急了。 赛场之上,可没有什么身份地位的差距,所有人的目标都是打败其他对手夺得第一。 但无论他们怎么驱赶,拉着雪车的大狗都没法再度提速。 开玩笑,陈堪造出来的雪车舍弃了一整块木板做成的滑板,改用两根滑杆,大大减小了与冰面上的摩擦力,拉雪车的狗子拖拽起来当然轻松。 而其他人的雪车又笨又重,能跑得过三个小家伙就有鬼了。 三百米的赛道,三个小家伙用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就到达了终点。 而其他参加比赛的雪车,最快的也才跑完了一半的路程。 “呜~” 骨哨声吹响,宣告今天晚上的冠军诞生。 “第一名一号,第二名十四号,第三名九号!” 裁判宣判的声音响起,朱瞻基不出意外的夺得冠军的宝座,反倒是花时,或许是性格使然的原因,反倒输给了仅有四岁的朱瞻壑。 不过,问题不大。 侯府为每个参赛者都准备了丰厚的礼品。 所以即便没能拿到第一名的孩子,也得到了比往年冠军的奖励更加丰厚的奖励。 朱瞻基一张胖脸之上满是灿烂的笑容,手持冠军的奖杯不断的朝百姓炫耀。 花时和朱瞻壑一脸无语的表情跟在他身后,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 陈堪作为别人家孩子的家长,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哈哈哈哈哈,诸位,承让,承让。” 男人之间奇怪的攀比心理让陈堪满脸嘚瑟,输了比赛的家长则是一脸晦气的表情带着自家孩子狼狈离场。 他们走的时候,陈堪还能听见他们威胁自家孩子的声音。 大多都是扬言明年再拿不到冠军就打断狗腿诸如此类的废话。 朱瞻基的赔率只有一比一点一,所以陈堪成功小赚一两,虽说还损失了十九两银子,但......问题不大,大不了到时候找大舅哥报销。 反正千金难买爷高兴。 第355节 和三个小家伙汇合,陈堪便带着他们朝金水河的上游而去。 金水河上游的冰雕展览今夜也如时开放,以朱月澜为首的一群贵妇人早已在特意开辟出来的女眷营帐中欣赏起来。 “嗷吼~” 朱瞻基站到一座老虎形状的冰雕前面,模仿着老虎的吼声,顿时逗乐了一大群人。 看得出来,朱瞻基很喜欢这尊大老虎的冰雕。 但再喜欢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掀袍子啊。 在朱瞻基还没来得及宣誓主权之前,陈堪赶忙黑着脸上前将他提走。 是时候想想办法改改朱瞻基这个随地大小便的毛病了,让人看见了多不文明啊。 朱瞻基忍不住在陈堪的手中张牙舞爪,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他就能宣誓自己对那尊大老虎的主权。 可恶啊~ 半晌之后,他还是没能逃脱陈堪的魔爪,遂放弃。 陈堪像是提腊肉一样将他提到了女眷所在的营帐,随手丢在朱月澜面前,顺便告了个状。 然后,女眷的营帐中就传出了朱瞻基的鬼哭狼嚎。 听得花时和朱瞻壑忍不住齐齐打了个冷战。 陈堪看着两个小弟子,语重心长的交代道:“你们可不能跟着大师兄学,随地大小便是一种很不文明的行为,知道吗。” 朱瞻基的哀嚎声犹在耳边,两人忙不迭的点头,齐声保证道:“知道了老师。” “真是乖孩子。” 陈堪满意的点点头,指着女眷和小孩所在的营帐道:“去玩吧!” 将三个小屁孩丢给朱月澜,陈堪便开始在冰雕展两边的夜市上闲逛起来。 大明的百姓平日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夜生活。 大明也没有酒吧ktv之类的娱乐场所。 所以大明百姓的夜生活匮乏得很。 但元正是个例外,元正夜间的灯会夜市比起后世也毫不逊色。 压抑了一整年的百姓,在今夜爆发出了极大的热情。 夜市上数不清的吃食小摊,还有杂耍的,演傩戏的,马戏的,障眼法的,各种新奇的好玩的东西不胜枚举。 也只有在今夜,百姓们才有时间,才会舍得掏出钱袋里为数不多的钱财进行消费。 感受到百姓们的热情,小摊小贩们的吆喝声便越加卖力。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陈堪自语一句,实话说,他已经能在百姓们的脸上看到一丝盛世将至的影子。 经过了洪武朝三十多年的修生养息,大明这片土地上一扫前朝的颓靡。 虽说建文朝打了好几年的仗,但实际上普通百姓的生活并没有被影响多少。 朱棣登基这三年,又采用了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的政策,民间的财富已经有了一定的积累。 只要朱棣能够保持现在这样的状态,后期也别太昏庸,那么这个永乐盛世,一定会比原来历史时空里的永乐盛世更加光彩夺目。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对此,陈堪很满意。 不知不觉,陈堪便已经走到了夜市的尽头。 手中也多了许多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小吃食。 一个护院打扮的汉子走到陈堪面前躬身道:“侯爷,我家大人在承宣楼备好了酒菜,诚邀大人共赏盛世盛景。” 陈堪笑着点点头:“如此,有劳小哥带路。” 来人是顺天府府台府上的小厮,别问陈堪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顺天府衙的马车就在不远处。 陈堪施施然走上马车,小厮调转车头,便朝着不远处的一座酒楼而去。 元正狂欢之夜,女人有女人的去处,男人自然也有男人的去处。 能像陈堪这样拉得下身份去和市井小民一同闲逛的大人物毕竟是少数,大多数官面上的人,还是习惯在金水河两岸的酒家要上一壶温热的米酒,佐以干肉,呼朋唤友,观赏楼外的盛世景象。 顺天府府尹张贯就是这样一位雅人。 张贯,本是朱棣屏藩北京时军中一任主簿,但其人能力出众,在朱棣丰田靖难时一手主管了靖难军后勤粮草之事,深得朱棣的信任。 朱棣登基后,张贯的身份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从一介粮草官,一跃成为主政一方的三品大员。 张贯与陈堪,便是目前整个北京地面上文武鳌首一般的存在。 理论上来说,陈堪与张贯的关系,不管是从政治立场,还是文物之间的身份差别,都该水火不容才是。 但谁叫陈堪有个儒林领袖的老师呢。 所以就算陈堪如今领的乃是武衔,也没人会真的傻到把他当成武将对待。 “张大人好雅兴啊。” “侯爷,久违了,还请上座!” 两人互相见礼了一番,张贯便屏退了雅间里的下人。 陈堪也没跟他客气,来到主位上坐下,顺手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挂在椅子上,便似笑非笑的看着张贯,静静的等待着他的下文。 陈堪可不认为今日张贯请他过来,只是简单的吃肉喝酒那么简单。 张贯还没那么闲,陈堪也还不至于沦落到非要吃这点酒肉。 雅间的四个角落里烧着四个炉子,将整个雅间烘烤得温暖无比,窗外是灯火通明的金水河夜市,不得不说张贯选的这个地方正好。 雅间内,轻柔的琴音宛如流水缓缓响起。 张贯亲自为陈堪斟满一杯酒,笑道:“侯爷,如今日此般盛世之景,本官为官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一杯,谨为我大明盛世贺,侯爷不可不饮啊。” “好说,大明此番盛世来之不易,当浮一大白。” 张贯要来雅的,陈堪也无所谓。 反正米酒而已,他可以一直喝。 “侯爷大气!” 张贯伸出大拇指赞叹了一声,也陪酒一杯。 随后又亲手为陈堪斟上第二杯:“如今陛下御极四海,万宗朝拜,天下诸国莫敢不从,这一杯,谨为陛下贺。” “为陛下贺!” 两人端着酒杯朝南京的方向遥遥相贺后一饮而尽,随即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这第三杯,本官为侯爷贺,侯爷智定安南,巧削藩王,让我大明不再受藩王之祸邻国之乱,此大功德,侯爷不可不饮啊。” 陈堪举杯,又是一饮而尽,豪爽得一塌糊涂。 三杯酒过后,张贯笑道:“本官听闻太子殿下与汉王殿下之长子皆在侯爷门下受教,可见侯爷学问深厚,今日怎的不见两位殿下相随?” 正题来了。 看着张贯脸上露出的探究之色,陈堪笑道:“孽徒顽劣,又是惫懒性子,此时正在与内人观赏金水河上的盛景,是以不曾露面。” 张贯一脸恍然之色:“原来如此,竟是与公主殿下在一起,元正之夜伴膝长辈身前,二位殿下孝心可嘉啊。” 陈堪微微颔首,却是不再接话。 第三百五十六章 又当又立的大明文官 从张贯总是把话题往朱瞻基和朱瞻壑身上引,陈堪便已经知道了他的目的。 张贯的演技很好,但陈堪却不想和他一直演下去。 果然,见陈堪不说话了,张贯便不再说那些废话,而是作沉思状,淡然问道:“本官听说两位殿下最近在研究一种叫做水泥的新鲜玩意儿,制成以后其硬度堪比石头,但价格却要比石头低上不少?” 张贯摊牌了,陈堪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点头应道:“不错,确实是有这种东西。” 就在陈堪确认的刹那,张贯眼中便流露出一抹惊喜之色。 陈堪笑意吟吟的看着张贯,问道:“张大人今日叫本侯过来,难道就是为了水泥这点小事情?” 如此直白的话,顿时让张贯脸上露出一抹尴尬之色。 不过张贯毕竟是纵横官场多年的人物,很快就调整好状态,朝陈堪拱手道:“不瞒侯爷,本官确实是冲着水泥来的,陛下给本官下了严令,让本官务必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建好北京城,另外还有陆军学院,帝陵也要一同修建,如此多的大工程一同动工,需要的砖石之类的材料也不是一个小数。” “哦!” 陈堪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问道:“所以,张大人的意思是想与本侯合作,让本侯提供廉价的水泥?” “不错,若是侯爷能为本官提供足够的水泥,本官有把握让这些功臣三年之内完工,届时,提供了这些原料的侯爷便是此中第一功臣。” 一张大饼画完,张贯脸不红心不跳的看着陈堪,似乎笃定陈堪一定会同意。 陈堪闻言,嘴角不由得噙起一抹冷笑。 这个张贯,当真打得一手好算盘,钱字他是只字不提啊。 以往这种画大饼的事情,一向都是陈堪的专利,倒是没想到今日反而吃了一个张贯一个大饼。 陈堪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顺手从桌子上取下一条肉干放在嘴里咀嚼着,片刻后,陈堪蹙眉道:“不知张大人能给到什么样的价格?” “价格?” 张贯一愣,随后脸色忽然沉了一下。 不等张贯说话,陈堪便揶揄道:“如果本侯没猜错的话,国库拨下用以修建北京城的银钱应该快要见底了吧?” “呵呵,侯爷怎的提着银钱这等腌臜之物,莫要被铜臭之气污了身子,喝酒喝酒。” 张贯的神色变化丝毫不见ps痕迹,连忙为陈堪斟酒。 第356节 陈堪笑着摇摇头:“张大人此言差矣,钱可是好东西,本侯是个俗人,最喜欢的便是铜臭腌臜之物。” 他也没想到张贯竟然会把空手套白狼的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不得不说,勇气可嘉。 可惜了,陈堪不是冤大头,也没有吃饼的习惯。 察觉到陈堪言语之中的不满,张贯急忙强笑道:“是本官煞风景了,今夜元正之夜,本官不该提起这等污耳之事搅了侯爷雅兴,本官自罚一杯,自罚一杯,呵呵!” 陈堪冷眼看着张贯,他发现大明的官都有一种毛病,那就是又当又立。 又想不付出任何代价从自己手上搞走水泥,又想在自己面前树立清高的形象。 与婊子差不到哪里去。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持起来。 张贯脸上带着尴尬的假笑,陈堪则是彻底没了喝酒的兴趣。 水泥确实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如果是张贯但凡愿意自降身段给他打一张欠条,陈堪都不介意白送他一些。 但张贯现在是想把他当冤大头,陈堪可不会惯着他。 思索片刻之后,陈堪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他慢腾腾的喝完杯中酒,冷眼看着张贯道:“张大人,本侯也不瞒你,本侯弄出水泥,为的便是在营建北京之事中分一杯羹,所以,就算张大人您今日不来问本侯,这水泥本侯也会提供给你。” 张贯神色一僵,随后笑问道:“不知侯爷打算怎么与本官交易?” 白嫖不成,张贯现在也只好从价格上打主意了。 能压低一点是一点,毕竟,他的钱是真的不多了。 陈堪摇摇头,展颜一笑道:“张大人,为朝廷办事,谈钱就俗气了,怎么交易,当然是白送。” “白送?” 张贯脸上顿时露出狐疑之色,刚才还在说钱,现在就要白送,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陈堪笑道:“当然是白送,怎么说当今陛下也是本侯的岳父,他老人家要营建北京,我这个当女婿的难道还能不支持?” 看着突然态度大变的陈堪,张贯有一种割裂时间和空间的不真实感。 所以,这位侯爷说的是真的? 半晌后,张贯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毕竟方才陈堪那“丑恶”嘴脸还历历在目。 他正要开口,陈堪便继续说道:“但,要营建北京城要的水泥不是一个小数,所以本侯希望张大人在必要的时候能给本侯一些帮助。”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条件在这里等着他呢。 稍加思索后,张贯问道:“不知侯爷需要本官提供一些什么帮助。” 陈堪慢条斯理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请张大人在城中为本侯留几个商铺,本侯打算在北京城修建好之后做点小买卖。另外就是,本侯既然要为营建北京提供水泥,那总要一个由头吧,比如我陈堪忠君体国之内的。就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张大人意下如何?” 张贯一愣,有些难以置信道:“就这些?” 陈堪肯定的点点头:“就这些!” 张贯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他又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因为这些条件,对比陈堪免费提供营建一座城池的材料来说根本算不上条件。 “就这点小事情,张大人这边若是没什么问题,待雪化完,便可叫人来本侯的水泥厂里拉材料了。” 陈堪现在的表情和张贯方才一模一样,笃定的看着他,似乎根本不担心他不同意。 当然,事实上张贯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正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户部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想找户部要钱可比白嫖陈堪难多了。 “行,这点小事本官现在就可以应下,本官一定给侯爷留几个黄金位置上的商铺。” 片刻后,张贯点头应下。 他很肯定陈堪的话中有陷阱,但只要他够蠢,就可以假装不知道。 陈堪笑了:“如此,本侯便提前恭祝张大人立下大功了。” “侯爷说笑了,若是没有侯爷,本官也只能看着一片狼藉的北京城发愁,还谈什么功劳。” 张贯也笑了,只要陈堪愿意让他白嫖,他不介意分点功劳出去。 反正营建北京的功劳够大,他一个人也吃不下。 双方的目的达到,自然又是免不了一阵推杯换盏。 大家都是狐狸,应付这点小场面还不是手到擒来。 最后,陈堪是被侯府下人抬上马车的。 张贯也好不到哪里去,醉得一塌糊涂,至于是真醉还是假醉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陈堪回到府中,已是三更时分。 元正之夜就喝的伶仃大醉,自然又是免不了被朱月澜一番说教。 但陈堪的心情依旧很好。 和张贯之间的利益交换,让陈堪有一种站在智商制高点碾压别人的快感。 陈堪当然不会那么好心让张贯白嫖他的东西。 等到北京城建起来之后,他就会明白什么叫做免费的才是最贵的这个道理。 不过到时候他后悔已经晚了。 没错,陈堪所谓的由头自然便是皇家的冠名权,世界上还有比皇家更好的代言人吗?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陈堪造出来的水泥是皇家用了都说好的好东西。 大明那么多城池需要改建,一座北京城的利润算什么,陈堪的目标是大明。 目前冠名了大明皇家四个字的只有银行和军校。 而陈府下辖的香水和肥皂都没有这个殊荣,皇家什么都没做,利润还要被皇家分走一半。 现在水泥有了皇家的由头,陈堪便能将香水和肥皂分出去的利润从水泥上找补回来。 这一次陈堪准备独吞水泥的利润。 至于朱棣,都给他建了一座北京城了,陈堪就不信他还有脸找自己要分子。 事后朱棣会不会因为皇家的名头被张贯贱卖暴怒陈堪不知道,但张贯的仕途肯定会受到影响。 不过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但凡他愿意走正常的交易途径,陈堪都不好意思这么坑他。 一夜无话。 陈堪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次日的中午。 朱月澜一大早便出了府门,据说是和一群贵妇人去逛灯会去了,三个小屁孩也不在家。 于是陈堪难得的迎来了一天清净日子。 美美的吃了一顿大餐,陈堪正准备去金水河边走一走消消食,却发现红光满脸的云程正在朝他走来。 于是陈堪停住了脚步。 从云程的表情里不难看出来,自己今天肯定要发大财。 不出所料,云程走近他的第一句话便是:“哇哈哈哈哈,侯爷,发财了,咱们发大财了!” 陈堪认真的纠正了云程的话:“不是咱们,是我,我发财。” 第三百五十七章 空白圣旨 云程一怔,随即陪笑道:“是是是,总归就是侯府要发财了,陛下给您的赏赐已经到了涿州码头,还有太子殿下和汉王殿下的也一并到了。”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尖锐的声音:“圣旨到~” 陈堪挑了挑眉,有些好奇自己都躲到北京了,朱棣还能有什么旨意给自己。 云程也来不及说更多的话了,急忙唤来几个下人备好香案。 从南京来传旨的小太监算是陈堪的老熟人了,小黄门宋新。 一看见陈堪宋新的一张脸上便露出谄媚的笑容,他算是皇宫里极少数对陈堪没有畏惧之心的小太监。 这一次来北京传旨也是他向朱棣主动请缨而来。 陈堪刚刚准备跪下接旨,宋新便一把将圣旨递给陈堪,笑嘻嘻的说道:“万岁爷吩咐过,让咱家直接将圣旨交给侯爷即可,不必当众宣读。” 陈堪似笑非笑的看着宋新:“这么说,陛下此次给的是密旨咯?” 宋新摇摇头:“咱家不知。” 陈堪也没和他多计较,吩咐云程将宋新请进客房用茶,这才打开圣旨看了起来。 只是刚刚打开,陈堪便像见了鬼一样赶紧将圣旨合上。 这竟然是一封加盖了皇帝大印的空白圣旨。 陈堪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朱棣给自己一封空白圣旨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预料到自己在不久后会向他请旨? 将圣旨收进怀中,陈堪快步走进客房。 宋新一脸惬意的品着茶,对于匆匆而来的陈堪,他只是抬起头瞥了一眼,像是早就知道陈堪会来找他似的。 陈堪也没有卖关子,坐到宋新对面问道:“宋内侍,咱们也算老朋友了,还请内侍告知,陛下是否还有口谕传达?” 闻言,宋新顿时满脸赞赏的看着陈堪,随后点点头:“侯爷果真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陈堪精神一振,追问道:“还请内侍解惑。” 宋新左右打量了一眼房中伺候的侍女,陈堪当即会意,挥手屏退侍女。 随后便目光灼灼的看着宋新。 宋新见左右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在陈堪耳边耳语道:“侯爷,咱家来时万岁爷曾交代过,若您问起便告诉您,若您不问便不必多说。” 第357节 “陛下说了什么?” 陈堪感觉自己现在的姿态像极了做贼,明明是在自己家里,偏偏他还只能配合。 宋新将声音再度压低几分,道:“万岁爷说,有些事情大明不方便站在明面上,若是到了千钧一发之际,许您便宜行事。” “便宜行事?” 陈堪一愣,随后强自压下心中的激动,追问道:“这么说来,郑和将军下西洋之事已定?” 宋新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塞进陈堪袖子里,脸上恢复了正常的表情:“此乃郑和将军的亲笔信,将军交代,阅后即焚。” 陈堪颔首应下,脸上露出笑意:“多谢内侍告知,还请宋内侍在府上多多盘桓几日,也好让本侯尽一尽地主之谊。” 宋新含笑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如此,还请内侍小憩片刻,本侯先失陪一会儿。” “侯爷自去!” 宋新很理解的摆摆手,陈堪再度告声罪,便匆匆朝书房而去。 走进书房,将大门关严实,陈堪便迫不及待的取出郑和的信件看了起来。 几分钟后,陈堪脸上露出沉重之色,随后将郑和的信件放在烛台上点燃,烧成飞灰之后又用水搅拌,这才朝窗户的缺口倒了出去。 现在,陈堪知道朱棣为何要给他一封空白圣旨了。 那封圣旨,是朱棣用来给他保命的。 陈堪的谋划已经获得了朱棣的应允,郑和也决心与他配合。 但这是谋国之事,谋的还不止一个国家,而是大明周边诸多小国。 更不要说其中有一大半是太祖爷亲自定下的不征之国。 一旦事情泄露出去,这些国家势必会对大明群起而攻之。 而作为谋划这些事情的罪魁祸首,陈堪一定会被那些愤怒的小国和满殿自诩大宗的文武群臣撕成碎片。 真到了那个时候,着急忙慌之下,朱棣也保不住他。 所以提前给他一张空白圣旨,一旦发生不可言之事,这封空白圣旨就是他最后的保障。 想明白这一切,陈堪忍不住长出一口气。 虽说陈堪不觉得他谋划的这些事情会被人察觉,但朱棣既然给他留了后路,他也不会傲娇到不屑一顾。 将怀中的圣旨用一个密封的盒子装好,又放在了一个除他之外谁都找不到的地方,陈堪顿时恢复了少年侯爷该有的模样。 大步流星走回客房,宋新依旧独自一人品着香茗。 “本侯失礼了,宋内侍勿怪。” 看着陈堪这么快就恢复了自信从容的状态,宋礼急忙回礼道:“侯爷说得哪里话。” 陈堪坐下,朝门外招招手道:“来人,设宴!” 设宴款待了宋新,又和他闲聊了一阵京师最近发生的闲事,陈堪便将待客的事情交给了云程。 陈堪走出房门,就见侯府下人正在将一车又一车的礼物朝库房里搬。 陈堪粗略的扫了一眼礼单,发现其中还有西直门大街上的宅子一栋,顿时在心里暗叹了一句:“岳父大方。” 又给老婆又给钱又给宅子的,能不大方嘛。 西直门大街可是整个北京城距离皇城最近的一条大街,将来迁都以后上朝也好回家也罢都很方便。 最重要的是,西直门在皇城西北角,正好是金水河入城的源头之地。 将礼单收好,粗略的估算了一下朱家父子三人给自己的赏赐值多少钱后,陈堪便忍不住咧开了嘴,笑得简直不要太开心。 朱棣天天哭穷,真到了赏赐的时候却是异常大方。 自从将朱月澜娶回家之后,朱棣赏赐给陈堪的奇珍异宝和丝绸绢布还有宅子这些东西,折合下来绝对超过了五十万贯。 这哪是娶个老婆,这分明是娶了个财神爷啊。 正好去串门的朱月澜这个时候也回到了侯府门前,还不等她下马车,陈堪冲上去便抱着她的脸一阵乱啃。 “啊~” “这么多人看着呢。” “要死啊你!” 朱月澜一脸羞涩的将陈堪的脸推朝一边,纵然成婚也有好几年了,但像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的亲热,她还是忍不住有些脸热。 马车上跳下来三个小屁孩,看见这一幕顿时用手掌遮住眼睛。 只是手指之间的缝隙大得惊人。 朱月澜没好气的伸出青葱玉指在三个小屁孩的额头上轻点一下,随后有些诧异的看着不断往家里搬箱子的侯府下人问道:“他们在搬什么东西?” 陈堪咧嘴一笑:“当然是你的冤种父亲和冤种哥哥的赏赐。” “这么多?” 朱月澜忍不住惊呼出声,看着运送财物的马车绵延数里,而且箱子里沉甸甸的,一看就价值不菲。 “是啊。” 陈堪点点头:“他们人还怪好的嘞,知道咱们来了北京没钱使。” “说什么胡话呢,说吧,你又做了什么事情惹父皇开心了?” 朱月澜跨过门槛,指示下人将礼单取来。 看了一眼礼单之后,忍不住狐疑的看着陈堪:“你把父皇的府库搬空了?” 陈堪耸耸肩:“谁知道呢?” 既然朱月澜这个管家婆来接手了,陈堪便转身朝后院走去。 见三个小家伙的目光还直直的盯着那一长串运送赏赐的车队,忍不住在每人的屁股上踢了一脚。 “出息,等你们师母整理好了,要什么自己去宝库里挑就是。” 三个小家伙顿时转怨为喜。 其实三个小家伙是有侯府的钥匙的,作为陈堪的亲传弟子,三人在侯府的权限和朱月澜是一个级别。 之所以还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纯粹是小孩子心态作祟。 陈堪像是一只领头的大鸭子,带着三只小鸭子齐齐走进书房。 “年也过了,雪也停了,你们该开始工作了。” 陈堪一句话,顿时让三个小家伙的脸色垮了下来。 但陈堪是在通知他们,而不是和他们商量。 所以他才不管三个小家伙是什么反应,只是自顾自的说道:“烧水泥的窑子还需要多建几座,用不了多久,咱们侯府的水泥就会卖爆,所以多准备些存货是很有必要的。” 说完,陈堪看向花时:“小时,你已经有过建造水泥窑的经验,扩大规模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做,人手方面去找云程商量。” 花时苦着小脸点点头:“知道了老师。” 待花时应下,陈堪看向朱瞻基,没好气道:“为师已经和顺天府尹谈好,免费供应营建北京城,修建皇陵和陆军学院所需的水泥,这件事情你去办吧,反正水泥配方你们也试验得差不多了,待积雪稍微化开,再烧几炉试验一下,没问题就可开始投产了。” 一听见是要他负责北京城和皇陵还有陆军学院,朱瞻基的胖脸上顿时露出谄媚的笑容,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因为将来这些东西将来可都是他的,他能不开心就有鬼了。 轮到朱瞻壑,看着明显比朱瞻基和花时矮了半个头的朱瞻壑,陈堪犹豫了一下,吩咐道:“你的任务就是以后每天每顿多吃两碗饭。” 第三百五十八章 舍本逐末朱瞻基 积雪化得比陈堪想象中的要快,正月还没有结束,北京城周边基本上便只剩下薄薄的一小层雪了。 这些日子,侯府的马车不断的穿梭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 那是朱瞻基在了解北京城的构造,如今已经八岁的朱瞻基,已经能够看得懂大明大多数的图纸构造。 这当然和他深厚的算学功底有关。 但看得懂是一回事儿,上手实操又是一回事儿。 应天府尹张贯见皇长孙殿下竟然开始操心起这些事情,不仅派出了工部遣来的工匠头子带着朱瞻基熟悉城池,更是给中枢上了一封把朱瞻基夸成花儿的奏折。 这马屁拍的,要不是他在奏折末尾署上了陈堪的名字,陈堪定要参他一个谄上媚下的罪名。 水泥窑烧出来的第一批水泥也拉到了北京城外。 修建皇宫三大殿自然是不可能用水泥的,皇家的每一栋建筑都要严格的依照礼法来进行修建,什么地方用什么材料,刻什么图案,修多高都有成例。 所以水泥在北京城真正的作用是用于城墙的修建和路面的硬化。 当然,还有朝廷补偿给百姓的房子,也可以用水泥建造。 只是现在水泥的出货量不多,所以建造百姓宅子的事情便只能暂时搁置。 朱瞻基在忙碌,花时也没闲着。 相比朱瞻基的工作,花时的事情就要简单得多,只需手持图纸监工,不断的建造水泥厂而已。 有侯府财力的加持,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北京城西边二十里处的荒原上便多出来十几根直径数米的大烟囱。 两个弟子各司其职,倒是让陈堪闲得无所事事。 所以没事干的陈堪,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对朱瞻壑进行投喂。 朱瞻壑的底子不好,身体的素质远远比不上朱瞻基和花时五岁的时候。 而朱瞻壑,五岁和四岁看起来几乎没什么区别,整个人都是瘦瘦小小的,完全不像是朱高煦的种。 而经过陈堪一个月的投喂和题海训练,朱瞻壑的身高没什么变化,但体重却在朝着朱瞻基的方向进化。 想来用不了多久,侯府便会多出第二个小胖子。 今天,陈堪照例为朱瞻壑补习了两个时辰的功课,随后便带着他来到了厨房。 朱瞻壑苦着小脸问道:“老师,今天也还要吃那么多肉吗?” 第358节 陈堪颔首道:“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碳水和蛋白质的摄入必须要足够,维生素也不能落下。” 随口解释了一句,陈堪便开始在灶台上忙碌起来。 一只大公鸡被陈堪迅速肢解,焯过水后放进陶罐加清水,再加上火腿干贝海参等辅料熬煮。 大明的土地滋味很好,这样炖煮出来的鸡汤鲜美无比,无需加其他佐料,秩序在炖到七八成熟时加盐就可以。 将鸡汤放在火上熬煮,陈堪开始处理羊肉。 羊肉采用的是前腿肉,因为前腿肉的纤维不算粗,小孩子吃进肚子里更好消化。 北方的羊肉膻味很小,但不是没有,不过陈堪也有自己的秘诀,那便是在煮肉时加进去一根松木棒。 这样煮出来的羊肉不仅不膻,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松香味道。 一大块羊肉不用切小,就这么一整块的用大铁锅煮,煮的过程中至少需要换三次水,且每次换水必须是温水,冷水煮的羊肉会柴,开水煮的会老。 反复三次,煮出来的羊肉只需片成小片撒上盐花就是一道美食。 核桃炒虾仁可以补脑,泡发的蕨菜与豆腐炖煮,再煎几个糖心的荷包蛋作为小菜,一桌营养丰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便完成了。 朱瞻壑一个人是吃不完这些东西的,所以这是陈堪和朱月澜加上朱瞻壑三个人的份。 这些日子陈堪亲自下厨,导致候府为主家做菜的那个厨子很惊慌,生怕他会失去这一份工作。 若非还有两位小郎君在吃他做的饭菜,他早就自己背上行礼滚蛋了。 热腾腾的鸡汤浇在米饭上,火腿干贝海参吸足了汤汁,吃一口能将舌头都融化掉。 朱月澜小口小口的喝着鸡汤,看着陈堪问道:“古人都说君子远庖厨,为何夫君一手易牙之术如此惊人?” 陈堪在一个糖心蛋上撒了点白糖,用筷子挑破一层皮吸里面的蛋黄。 忽然听见朱月澜发问,忍不住嗤笑道:“古人还说治大国若烹小鲜呢,君子远庖厨,什么屁话?” 嗤笑了一声,陈堪便继续吸着荷包蛋里的糖心。 而朱瞻壑只要一吃饭,就跟打仗似的。 拿着一双筷子和碗里的食物较劲,偏偏就是不往嘴里扒拉。 陈堪撇了他一眼:“敢浪费粮食,别怪为师用墙杵给你塞下去。” 威胁奏效,朱瞻壑顿时老老实实的给米饭泡上鸡汤,开始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 陈堪刚刚吃完饭,正准备出门消消食,就见朱瞻基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大门。 “老师!” 这些日子朱瞻基基本上是忙得不见人影,见到陈堪也只是随意的打了个招呼便朝厨房冲了过去。 吃完饭他还要进城继续忙碌。 陈堪蹙眉道:“站住。” 朱瞻基脚步一顿:“怎么了老师,有事吗?” 陈堪淡淡的说道:“吃完饭来见我,我在金水河边等你。” “可是弟子很忙......” 话说到一半,朱瞻基忽然住嘴,因为他发现陈堪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随后改口道:“是,还请老师稍等。” 陈堪点点头,便沿着已经化冻的金水河慢慢的走着。 这些日子,朱瞻基固然是在忙,但在陈堪看来他确实忙错了方向,整日里不着家算怎么个事儿。 朱瞻基比陈堪来得想象中的要快,显然只是随便填了下肚子。 陈堪一直算着时间的,从他出门到现在最多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 “老师,弟子来了,您有什么吩咐?” 明明只是初春,天气也还不算热,但朱瞻基的小脸上却挂着细密的汗珠。 陈堪淡淡的说道:“没什么事,叫你过来陪为师走走。” 朱瞻基脸上闪过一丝急切,但陈堪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背着手便一直往前走。 朱瞻基见状,也只好跟在陈堪屁股后面。 片刻后,陈堪问道:“这些日子你一直在忙,给为师说说看,你的忙碌都给你带了什么?” 闻言,朱瞻基一愣,随后沉声道:“弟子这些日子一直在跟着建城的工匠学习,弟子学到了很多东西,如何建城,如何分辨材料,城池的构造和设计......” 陈堪就默默的听着朱瞻基总结这些日子的收获。 朱瞻基是会做总结的,但说完话后,他并未在陈堪的脸上看到任何一丝欣慰的痕迹,顿时心下一沉。 陈堪慢条斯理的说道孟子的《滕文公上》的核心是什么,还记得吗? 朱瞻基一怔,这是在考较他的学问吗? 但《孟子》是他五岁时的读物啊。 沉思片刻,朱瞻基道:“回老师,弟子当然记得,孟子此篇的核心乃是讲述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陈堪点点头:“既然你还记得此篇,为何要去与工匠争食呢?” 朱瞻基眉头一皱,脸上闪过一抹迷茫之色,随后反问道:“老师,学生只是想多习得一门学问,难道这也有错吗?” “当然没错,圣人有云,朝闻道,夕可死矣,你能用心去发掘另一门学问,这是好事。” 陈堪转过头来,看着已经与他胸口齐平的朱瞻基:“容百家之长,在这一点上你做得很好。” “既然没错,那老师今日为何......” 话说到一半,朱瞻基陡然发现陈堪正在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他。 随后朱瞻基陡然惊醒:“老师的意思是,学生忙碌的方向错了?” 陈堪没说对错,只是淡然道:“上者劳心,中者劳智,下者劳形,大明的社会结构并非一成不变的,上至君王,下至庶民,每个人都有自己需要扮演的角色,习百家之长是对,但舍本逐末可就是错了。” “你好好想想,为师交给你的任务是什么,你又做了什么。” 陈堪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到几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但听在朱瞻基的耳朵里便如洪钟大吕。 他本就是极为聪明的人,此刻突然被陈堪这么一提点,顿时有些心乱如麻的感觉。 难怪,难怪他最近总是觉得自己的忙碌没有意义。 明明他已经放弃了生活,放弃了侯府养尊处优的日子。 片刻后,朱瞻基朝着陈堪一礼,苦笑道:“学生这算不算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不算,没捡之前,谁知道究竟是西瓜还是芝麻呢?” 陈堪摇摇头,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年纪还小,还有很长的时间让你去验证你捡到的是西瓜还是芝麻。” “弟子受教。” 朱瞻基心悦诚服地一拱手,整个人像是丢弃了千斤重担,瞬间轻松起来。 “去吧,做好你的事情就可以,别人的事情,让别人去做。” 陈堪心里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朱瞻基才八岁,还有无数次试错的机会。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上善若水 二月二,龙抬头。 今日陈堪终于收到了来自辽东的信。 信件是徐肃的亲笔信,以密语写成。 毕竟暗中谋划这种事情,怎么也谈不上光彩。 陈堪拿着信件钻进书房,找出一本《左传》开始逐字逐句的翻译。 半个时辰后,一封完整的辽东军报就摆在了陈堪面前。 军报的内容很简单,猛哥速罕已经在徐肃的帮助下整合了东海女真的大部分力量,退回深山老林里暗中发展。 这不奇怪,有陈堪支援的那一批军备物资,还有徐肃去给当军事,猛哥速罕若是还不能理清东海女真一部,那陈堪就要考虑换一个人扶持了。 其次便是程风等人的动向。 据徐肃所说,程风到达辽东以后,并未与猛哥速罕碰面,而是化作一股流匪,深入敌后,大肆劫掠破坏猛哥帖木儿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城池与村镇。 被程风这么一搞,猛哥帖木儿也没法再将精力全部放在叛变的东海女真上,而是下令回师增援本部。 目前徐肃正在谋划着反攻的事宜。 总而言之,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去发展。 看完军报,陈堪没有回信的想法。 早年间的女真人曾被蒙古人大肆屠杀,再加上深山老林之地环境恶劣,所以女真人的族群还没有发展起来。 哪怕是分裂成三部的总人口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万人。 简单来说,女真人现在的力量还太弱小,不值得让陈堪使出更高深的计谋。 而后续的谋划,也需要猛哥速罕在徐肃的引导下进军半岛之后,才会真正的展开。 陈堪看完辽东来的信,大同的军报也适时的送到了北京。 大同的守将江阴侯吴高与陈堪的交情谈不上多深,但总归是有着那一层利益牵扯的往来。 所以每次大同的军报在送往南京的同时,也会顺手抄送一份送来北京。 而陈堪虽说已经切断了北京三千营与大同守军之间的关系,但好歹张三在大同守军里,陈堪有时间也还是会关注一下。 相比辽东那边的精彩纷呈,大同的军报就要朴实无华得多。 自去年草原分裂成东西蒙古之后,以黄金家族的本施雅里统治的东蒙古一脉,便以正统的名义的朝瓦剌部所控制的西蒙古一脉发起了征伐。 瓦剌部刚刚脱离蒙古本部,本身也还没在草原上站稳脚跟。 所以在一开始时,马哈木率领的瓦剌部被阿鲁台打得可谓是节节败退。 第359节 两部之间真正处于平等地位是从去年年中开始的。 去年年初,汉王朱高煦率领的五千明军深入草原,成为了瓦剌部脱离蒙古最大的依仗。 但明军终究是只能作为第三方的威慑力量,朱棣现在也还没有做好的和阿鲁台全面开战的准备。 所以当时虽然有明军在侧,硬仗也只能交给马哈木自己去打。 到了年中时分,蒙古分裂已成既定事实之后,朱高煦便退出了草原赶回国内争储。 但朱高煦退出草原的时候,将大明带过去的五千军备全部留给了马哈木,有了大明留下来的军备支持,马哈木迅速组建了一支精骑。 靠着这支精骑,在去年年底的时候狠狠的打了几场漂亮的翻身仗。 然后便是大雪的到来不得不让马哈木和阿鲁台暂时偃旗息鼓。 总的来说,现在草原上的局势就是两军对垒,大明作为第三方,谁弱就支持谁。 大明国内现在趋于平静,一个互相消耗的草原才更加符合大明的利益。 看完大同来的军报之后,陈堪稍加思索,便提笔开始给吴高回信。 陈堪这些年在周边国家的谋划已经一步步变成了现实,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挑动草原继续内斗。 拉拢分化刺杀这些事情有锦衣卫的人手在做。 但光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的是没办法让草原一直消耗下去的,当阿鲁台和马哈木的力量消耗到了一个临界点,他们迟早会发现大明的那些腌臜手段。 所以,大同守军这边,需要做出一些姿态来吸引两人的注意力,将他们争斗的时间拖延下去。 至于怎么拖延,很简单,没事就给两边送点物资,最好能够在不经意间发现彼此的手上都有着大明支持的物资更好。 这样可以加深彼此之间对对方的疑心。 陈堪赌的就是现在草原刚刚分裂,他们一定不会选择坐下来互相对消息。 只需要利用双方的矛盾打一个信息差,陈堪的目的就达到了。 等他们发现人手越打越少,力量越打越小,没有人放牧,没有人种地,也没有打仗了的时候,就是大明露出獠牙的时候。 届时,大明出兵横扫草原也好,以粮食扼住他们的咽喉也好,选择面便宽广了许多。 写完回信,陈堪忍不住伸了个懒腰,随后走出书房的大门。 照例,陈堪来到厨房给朱瞻壑做了一份色香味俱全的早餐。 但当下人将午饭抬进饭堂时,却发现这些日子都不见人影的朱瞻基和花时竟然已经坐在了凳子上。 陈堪来到主位坐下,将打量的目光看向朱瞻基和花时。 花时率先说道:“老师,学生已经算过,现在建起来的水泥窑的产出已经足够供应整个北方的城池,若是想要扩大产量,便只能在其他地方建窑,否则产量过剩便不可避免。” 陈堪点点头,算是默认了花时的话。 水泥如今刚刚面世,能够接受的人还不算多,花时如今建起来十几座水泥窑,若是只供应北京周边的大户人家,确实已经够用了。 若想运到更远的地方,利润可能还不够路费,还不如去当地建厂。 花时的话音刚落,朱瞻基便说道:“以后我都回家吃饭。” 坐在一旁的朱瞻壑听见两位师兄的话,小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 这些日子两个师兄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陈堪每日只教导他两个时辰。 就连小姑都在忙着处理府中的琐碎杂事。 虽然徐府的小少爷会经常跑来找他讨论学业,但徐正有自己的家,不可能天天朝侯府跑,所以这些日子他很无聊。 现在两个师兄的事情忙完,就有人陪他玩了。 朱月澜看着一家人终于聚齐,笑吟吟的朝云程吩咐道:“叫厨房再添两个菜吧。” “诶!” “行了,吃饭吧!” 陈堪吩咐一声,见他先动了筷子,三个小家伙便又像往常一样开始恶狗争食。 一顿饭在其乐融融的气氛中吃完了。 照例,陈堪是要出门消食的。 只是这一次出门,门后多了一个小尾巴。 朱瞻基一直跟着陈堪走到了一处亭子里,随后才感慨道:“老师,弟子发现前些日子都白忙了。” 陈堪翘着二郎腿坐下:“怎么说?” 朱瞻基摇摇头:“弟子以后肯定是不可能去做工匠的,那一身工匠的本领算是白学了。” “嗯!” 陈堪发出一声鼻音表示赞同。 朱瞻基继续说道:“不过好歹也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用人之道,就当浪费了那些时间吧。” 陈堪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盯着亭子外面波光粼粼的金水河面。 朱瞻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些好奇的问道:“老师,您在看什么?” 陈堪回神,忽然莞尔一笑道:“为师当然是在看水,还能看什么。” “水有什么好看的?” 朱瞻基咕哝一声,忍不住挠挠脑袋。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矣。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惟不争、故无尤。” 陈堪口中诵念出老子《道德经》第八章 里的内容,随后转头看向朱瞻基:“水怎么就不好看了?” 朱瞻基一脸懵逼。 陈堪笑着起身:“人啊,做自己擅长的事情就好,你擅长什么就该去做什么。” “有句话叫做贪多嚼不烂,你没必要学习太多的东西,只需要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位置上,世道就不会乱,这一点,你要向你父亲多学学。” 想起胖胖的大舅哥,陈堪忽然觉得可以对朱瞻基和花时进行第二阶段的培养了。 朱瞻基早晚是要被朱棣封为皇太孙的,自己不可能一直把他留在北京。 所以他必须要在朱瞻基回南京之前,将自己能教给他的东西都教给他才行。 沉默片刻,陈堪拍拍朱瞻基的脑袋:“以后你三天去一次北京城吧,为师准备对你和花时进行第二段的教学了。” “没问题!” 朱瞻基答应得很爽快,自从他回过神来之后他就发现营造北京并不是非他不可。 就算他不在,那些手艺精湛的匠人早晚也会把北京建好。 现在,他已经不会去做舍本逐末的事情了。 朱瞻基的成长都被陈堪看在眼里,陈堪有些欣慰,这个小家伙终究还是明事理了。 不过心中欣慰,陈堪没有表现在脸上,反而一脸严肃道:“这一次为师会新增几门科目,格物,化学,生物,难度相比以前的基础算学将会呈几何倍数增长,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第三百六十章 朝鲜使臣来 春去夏来,辽东和草原的形势一片大好。 辽东方面,猛哥速罕已经成功掌控了东海女真原来的地盘,而海西女真见风向不对,最终选择两不相帮。 于是局势就变成了猛哥速罕带领东海女真与其兄猛哥帖木儿麾下的建州女真互相对峙。 原本的历史上,在永乐三年春天就该统一女真各部,随后上书大明请求内附的猛哥帖木儿,现在被困在建州无法动弹。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猛哥帖木儿还是在今年的初春上了请求内附的折子。 只是辽东的折子必须经过北京,所以被陈堪没有丝毫犹豫的扣下了。 草原上,有了吴高暗中的撺掇与支持,阿鲁台和马哈木之间的争斗也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据说草原上已经饿死了大批量的牛羊。 只因牧民们都被马哈木和阿鲁台抓了壮丁,势必要在草原上拼个你死我活。 对此,陈堪做出的应对是直接修书一封给兀良哈三卫。 兀良哈三卫,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朵颜三卫,朱棣能成功偷水晶逼得建文不得不火烧皇宫,兀良哈三卫绝对居功至伟。 但最开始的朵颜三卫,却是一支只认钱不认人的雇佣兵。 没错,就是雇佣兵。 原本朵颜三卫是宁王朱权手中最得力的一支部队,是被朱棣用金钱收买过来为他卖命的。 而朱权之所以会和朱棣一同造饭,也是因为朵颜三卫反水劫持了他。 陈堪修书给兀良哈三卫的目的很简单,既然草原上的人已经死了很多了,那何不花钱雇佣朵颜三卫作战呢。 有了朱棣给他开的绿灯,朵颜三卫的首领没过多久就给陈堪回信了,表示愿意配合陈堪。 并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将他们愿意出手的消息散播得整个草原都是,前提是看谁给的价钱更高。 这个消息一出,不管是马哈木还是阿鲁台都有点坐不住了。 大明是外族人,没资格也没理由插手草原上的内斗,否则便会失去道义之名。 但朵颜三卫不同啊,他们可是根正苗红的蒙古人。 虽然投了大明,但与大明更多的也只是合作关系,人种却是没办法改变。 更何况朵颜三卫是臭名昭著的雇佣兵,什么大义也好,名分也罢,谁是正统他们都不关心,他们只关心谁给的钱多。 这下两人急了,求援的文书一封接着一封的递到大明,马哈木的言辞比较恳切,请求大明支援他们一大笔金银,表示待他攻克黄金家族的大帐后,愿意将元朝皇室卷到草原的书籍古物礼器金银珠宝之类的全部归还。 阿鲁台就要嚣张多了,直接告诉朱棣让他务必管理好朵颜三卫让他们别乱咬人,否则他拼着元庭太师的职位不要,也要先发兵侵扰大明边关。 朱棣岂能是受这种威胁的人,所以他直接给阿鲁台回了一封信,内容很简单,直言朵颜三卫乃是蒙古人不归我管。 你们撤离中原时带走了中原百年积攒下来的财富,完全可以拿出一部份请朵颜三卫出手对付马哈木。 一封信直接把阿鲁台气得暴跳如雷。 第360节 他们撤离中原时带走了中原积累的百年财富是不错,可元庭这么多年下来早就养成了一大批只会干饭其他啥也不会的巴依贵族老爷,那些财富早都被瓜分得差不多了。 阿鲁台要平叛,要一统草原,这没问题。 但他敢对巴依老爷的财富动歪心思,第二天他的太师之位就得被一撸到底。 朱棣这招杀人诛心玩得不可谓不六。 与此同时,南京也传来郑和船队已经启航的消息。 还有北京人心心念念的银行,也终于在北京落地。 总而言之,陈堪从未想过一切都能如此顺利。 但一想到他是站在历史的制高点做出的这些谋划,那些不合理的地方顿时又变得合理起来。 当然,这些日子陈堪也没闲着,自从开始对花时和朱瞻基进行第二阶段的教学之后,陈堪便一直埋头缩在府中。 陈堪教导朱瞻基和花时,他们俩又教导朱瞻壑,相互配合下来,朱瞻壑的进度竟也赶了上来。 今天,陈堪在给两人演示了一番什么叫做空气炮后,便结束了教学。 北方的夏天很热,不同于江南的湿热,北方的热是那种干到鼻腔生疼的干热。 炎热的天气让人提不起一丝精神,所以刚刚上完课的师徒三人都是一脸疲态。 “小时啊,你去看看井里冰镇的水果。” 陈堪挥了挥手,示意花时去取水果,便与朱瞻基来到内院的凉亭中坐下。 朱瞻基伸着舌头喘着粗气道:“老师,你说的那个显微镜什么时候能做出来。” 陈堪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摇摇头道:“大明产出的琉璃纯净度不够,打磨的技术也不到家,只怕是还要一阵子。” 显微镜,是陈堪对两人在这个教学阶段不可或缺的教学用具,不管是生物还是物理再或者化学,都需要用到。 在没有制作显微镜之前,陈堪觉得就连列文虎克都能手搓显微镜,他一个从穿越者还不是手到擒来。 但最后的结果却很打脸,陈堪连放大镜都搞不出来,更别说显微镜了。 好在大明有着不少能工巧匠,陈堪便将制作显微镜的工作交给了大明烧制琉璃的工匠。 朱瞻基脸上有些失望,陈堪和他说过,佛家所谓的一花一世界一叶一提普是真的,对此他一直持怀疑态度。 后来陈堪又说用显微镜可以观察到一些人眼没法观测到的微小生物,于是他的怀疑就变成了将信将疑。 但显微镜迟迟造不出来,他现在已经没什么耐心了。 天气很热,陈堪不想说话,朱瞻基也没了说话的兴致。 很快,花时便提着一篮子水果来到凉亭。 侯府后院有一口老水井,水质清凉。 而这些水果都是早上起床的时候云程早就放进去冰着的。 其中便有侯府今年种出来的西瓜。 没错,陈堪最终还是把西瓜种出来了,就种在侯府以西二十里处的旱塬上。 事实证明,西瓜就该种在旱塬上,种在良田里的西瓜籽多水多还不甜。 而旱塬上长出来的西瓜,籽少,口感沙脆,更重要的是甜度够高。 篮子里三个西瓜,亭子里三个人,也就没有切的必要了,用银勺在西瓜上挖个洞,再用勺子挖着吃,这才是吃西瓜的正确打开方式。 三人一人抱着一个人头大小的西瓜吃得香甜。 最后赶来的朱瞻壑见没有西瓜吃,只得一脸幽怨的拿起篮子里的金杏,桃子之类的水果各咬一口。 “不准浪费粮食。” 陈堪一个暴栗敲在他脑袋上,朱瞻壑只能哭唧唧的将他咬过的水果全都吃完。 “嗝~” 吃完西瓜,陈堪打了个嗝。 随后看向朱瞻壑:“接下来让你两个师兄教你吧,为师要去睡个回笼觉......” 说罢便起身要走。 “侯爷,侯爷,外面来了一人,自称朝鲜的使臣......” 忽然,云程的声音清楚的传进了凉亭内师徒四人的耳朵里。 几人眼中同时流出好奇的神色。 “朝鲜的使臣?” 陈堪反问了一声,看见气喘吁吁的云程,不由得下意识的问道:“带礼物了吗?” “啊?” 云程一脸茫然的抬起头。 陈堪蹙眉,加重语气问道:“我说,那个什么朝鲜使臣来见本侯,准备了礼物吗?” 云程面露思索状,随后摇摇头:“没见那使臣带了什么礼物,倒是像个要饭的。” “没带礼物,那不见!” 开玩笑,随便来个人说自己是什么国家的使臣就要见他,那他一天还不得忙死。 更何况一国使节上门,连礼物都不带,谁知道是不是冒充的。 云程愣了一下,随后嘴角一抽:“是是是,老奴这就去打发了他。” 朱瞻基好奇的看着陈堪:“老师,万一那人真是朝鲜使臣呢?” 陈堪咧嘴一笑:“谁家使臣出门不带随从,去拜访别人不带礼物,而且云程的话你没听清吗,瞅着像个要饭的,哪家使臣会穷得要饭?” “倒也,不无道理。” 朱瞻基和花时还有朱瞻壑同时点头表示受教。 陈堪打了个呵欠:“你们好好学习,为师真的要睡了。” 但云程此时又去而复返。 “侯爷,侯爷......” 陈堪斜眼看着他:“怎么,不肯走?” 云程摇摇头:“不是啊侯爷,那人似乎是真的朝鲜国使臣,呐,这还有国书呢。” 云程说完,便将一份折子递给陈堪。 看见国书,陈堪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他在考虑换一个管家的可能性。 刚才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就是不想见什么朝鲜使节,结果云程竟然直接把国书给接了。 没错,陈堪早就知道朝鲜国使臣的身份是真的,并且那个使臣沦落到云程口中那要饭的也是他一手策划的。 所以他刚才才会是那种态度。 这个云程,真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国书已接,现在陈堪想不见也不行了。 黑着脸从云程手中接过国书,陈堪没好气道:“带他去偏厅等着!” 第三百六十一章 无兵可调 是的,陈堪一早就知道朝鲜朝大明派出了使节。 只因经过半年多的发酵,辽东现在的局势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程度。 先是东海女真与建州女真之间的争斗,但斗着斗着,猛哥兄弟发现了一旁看戏的海西女真。 于是,两人便打算拉拢海西女真壮大自己的力量。 而海西女真当然不愿意卷入人家的家事里,所以对于双方的拉拢果断选择了拒绝。 猛哥帖木儿和猛哥速罕一看,海西女真竟然同时拒绝了自己,心里面顿时就不开心了。 于是他们默契的停下了争斗,准备先将海西女真这个看大戏的小伙伴灭了再说。 所以本来打着两不相帮两边都不得罪这个主意的海西女真,突然发现自己把两边都给得罪了。 投诚是不可能投诚的,打又打不过,怎么办呢。 只好发挥祖传技能,跑呗。 但是跑也不能乱跑啊,东边是东海女真,西边是建州女真,北边是两部的战场,往哪里跑呢? 没错,南边。 半岛上的野猴子武力不强,比较好欺负。 于是海西女真开始大规模南移,并轻松渡过了鸭绿江,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便被女真人连克数十座城。 这下朝鲜国王李芳远坐不住了。 于朝鲜首都汉城发兵十万北上抗敌,但朝鲜的十万大军最终不敌海西女真的骑兵,首轮交战便被歼灭大半。 于是,李芳远无奈之下,只得派出使节来向大明求救。 朝鲜的求救信早在两个月前就被陈堪扣下了,是以大明中枢直到现在还不知道朝鲜国内发生的变故。 说起来,朝鲜大王李芳远和朱棣还曾有过一段不错的交情。 难兄难弟的那种。 洪武年间,各国王室都以至大明国子监学习为荣,当时的李芳远还不是朝鲜大王,只是一个被当时的王世子打压得走投无路的王子。 在其兄李芳雨的打压下,不得已跑到大明避祸,就此与朱棣相识。 后来李芳远在南京国子监学成归国时,遭到了时任朝鲜王世子的长兄李芳雨的截杀。 当时恰逢太祖爷朱元璋驾崩,建文帝朱允炆即位。 第361节 朱棣感念李芳雨境遇与他相同,便出手庇护于他。 直到后来李氏朝鲜第一任国王确立其子李芳硕为储君,李芳远这才得以归国。 朝鲜太祖七年,李成桂病重弥留之际,朝鲜国内爆发了著名的王子之乱。 李芳远选择先下手为强,招募私兵杀入皇宫,先是冲进朝鲜王世子东宫资善堂袭杀了朝鲜世子李芳硕,又在袭杀了支持李芳硕继位的全程郑传道,在血腥之中登上了朝鲜皇位。 紧随其后,朱棣也成功登上大明的皇位。 于是李芳远果断上书朱棣请求老大哥册封。 两人的身份相同,境遇相同,彼此之间可谓是惺惺相惜。 于是朱棣果断册封了李芳远为朝鲜大王。 朱棣在位这几年,朝鲜的年节供奉从未断绝。 李芳远更是隔一段时间就给朱棣写一封肉麻至极的信件,可谓是对大明舔到了极点。 只是现在随着陈堪的谋划摆在了朱棣的桌案上,朱棣和李芳远之间的兄弟情谊也逐渐变了味道。 毕竟,朱棣的目标是要成为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那样的绝代帝王。 岂能因为区区一点兄弟情谊就放弃掉倾吞半岛的计划? 所以,早在李芳远的求援文书传到北京的时候,陈堪便给辽东下了指令,务必不能让朝鲜国求援的使节踏入大明境内。 不然大明身为宗主国,见小弟有难却不发兵援助,以后还怎么让那些小弟心甘情愿跟着大明混? 只是陈堪也没想到,那朝鲜国使者命竟然这么硬,那么大一片敌占区都让他走过来了,还成功把国书交在了碍事的云程手上。 真是让人恼火! 晾了那朝鲜使节大半天,陈堪还是决定去见一见。 事情总归是要解决的。 偏厅之中,一个身着粗布麻衣,脸色黢黑,像个乞丐似的青年正在焦急的走来走去。 进来侯府半天了,那位传说中的侯爷也不露面,朝鲜国土已沦陷三分之一,他是真的急啊。 就在他焦急要不要找个人问问那个少年侯爷究竟在不在家时,一个俊朗的少年带着和煦的微笑走进了偏厅。 少年自然就是陈堪。 进门先告罪:“有劳使节久侯,委实是本侯军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开身啊。” 面色黢黑的青年一愣,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青年,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可是大明主宗靖海侯当面?” “啧~” 听见主宗两个字,陈堪便忍不住一阵腻歪。 难怪李氏朝鲜能添得朱棣心情舒畅,就这说话的艺术,不得甩南阳那些野猴子几条街啊。 陈堪颔首:“正是本侯。” 似乎是诧异于陈堪的年轻,那青年眼神中明显露出了惊讶的声色。 片刻后,那青年忽然朝着陈堪俯身下拜行了个大礼:“下臣朝鲜王世子李瑈见过侯爷,还请侯爷速速发兵,救我朝鲜百姓于水火之中,李瑈拜谢。” 好嘛,见人先行大礼,陈堪顿时大惊:“哎呀,原来是王世子当面,本侯失礼了,还请世子见谅,世子请起,快快请起啊。” 李瑈不为所动,带着哭腔哀求道:“侯爷,那女真野人犯我国境,半年之内连克三十二城,我朝鲜小宗实无抵抗之力啊,还望侯爷垂怜。” 这话听得陈堪浑身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还垂怜,真是肉麻得紧。 但陈堪选择过来,就是来陪他演戏的。 当即一脸露出不可思议的震惊之色,大声道:“什么,女真野人攻进了朝鲜,什么时候的事情?” 李瑈苦着脸道:“回侯爷,女真野人荼毒我朝鲜子民已有半年之久,若非我朝鲜小国寡民没有抵抗之力,大王也不会遣下臣叨扰上宗大明,还请侯爷为我朝鲜做主啊。” 陈堪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一把扶起李瑈,痛心疾首道:“哎呀,朝鲜与我大明世代比邻一衣带水,朝鲜一向以大明为主宗,大王又与我大明陛下私交甚笃,朝鲜国内出了这种事情,缘何现在才派世子前来求援,大王,糊涂啊!” 眼见陈堪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比自己还要焦急,李瑈瞬间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看来,这个靖海侯府是来对了。 “唉,侯爷,实不相瞒,我朝鲜也是不愿事事麻烦主宗,这一次若非实在是被女真野人荼毒得没了办法,下臣的父王也拉不下脸来求援。” 李瑈顺势起身,露出一脸颓然之色坐到客位上。 陈堪颔首表示理解,随后朗声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如今世子既然到了大明,大明定然不会坐视不管,还请世子莫急,先于府中修养几日,待本侯向陛下请旨一封,便提大军北上解朝鲜子民与倒悬之间。” 陈堪的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面上更是露出了同仇敌忾之色。 但李瑈听到陈堪还要向南京请旨,却是大惊道:“侯爷,我朝鲜子民等不了啊,还请侯爷即刻发兵啊。” 此言一出,陈堪脸上顿时露出为难之色:“还请世子见谅,本侯也想即刻发兵,可本侯只是北京守备,没有发兵的权力啊。” 一听这话,李瑈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随后起身拱手道:“侯爷,事急从权,还请侯爷体谅体谅我可怜的子民,大皇帝陛下那边,我父王自会上书替侯爷分说,还请侯爷垂怜啊。” 陈堪脸上的为难之色更甚:“世子殿下,真不是我陈堪不愿发兵救援朝鲜,而是本侯手上现在无兵可用啊,本侯之所以要上书南京,便是在向陛下要兵。” “无兵可用?” 李瑈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下一秒,他忽然瞅见了陈堪脸上的不满,心里顿时一惊,赶忙拱手道:“下臣失礼了,还请侯爷勿怪。” 陈堪面色稍霁:“无妨,世子殿下忧心家国百姓,本侯能够理解,但还请世子殿下相信本侯,本侯手上现在确实没有可以调动的军队。” 李瑈急了,忙问道:“可下臣听说,北京城内便有五千大明精锐镇守,宣府,大同一带更是有近十万大军驻守,侯爷怎会无兵可用呢?” 陈堪诧异的看了李瑈一眼,倒是没料到李瑈竟然会把大明边防的力量打探得如此清楚。 不过这些事情要解释起来也简单,于是陈堪赶忙安抚李瑈的情绪:“世子稍安勿躁,且听本侯细细道来。” 李瑈脸皮一抽,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理智,你让我怎么理智? 陈堪却不去管他什么表情,沉声道:“世子有所不知,北京城内虽说有五千大军镇守,可这五千人却是用来防备鞑子南下的,想必世子也清楚近些日子草原上的争端,所以这五千大军本侯是万万不敢动的。 至于宣府大同一带,确实有近十万大军驻守,但他们的任务与北京这五千守军的任务相同,皆是为了防备草原鞑子南下,所以根本抽不出人手,更何况本侯也没有调动他们的权力。” 陈堪的一番话说完,李瑈的脸色顿时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 第三百六十二章 拖延时间 注意到李瑈的表情,陈堪继续补刀道:“本侯也不瞒世子殿下,北方的军队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动的,现在大明南边针对安南的战事还未结束,所以水师也没办法调动。” 李让神色惨白,陈堪说的这些他都能理解,但正是因为能理解,他才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难道,当真是天要亡我朝鲜?” 陈堪继续说道:“大明现在唯一能调动的军队,便是屯守京师的禁军三大营,本侯可以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呈陛下,让陛下即刻调兵北上,世子不必如此悲观。” 李瑈脸上露出一抹惨笑,整个人突然像是失了魂一样。 陈堪修书南京,还不如他自己去南京呢。 等南京的部队赶到辽东,只怕是朝鲜也没了吧? 看着李瑈现在的样子,陈堪脸上露出恻隐之色:“世子殿下,可否详细说说朝鲜与女真人战事的经过,为何女真人在辽东待得好好的,突然就进犯朝鲜了呢,其中必定有什么缘由吧?” 李瑈抬起头,脸上的悲苦之色都快要凝结成水了,他现在只想赶紧求到援兵,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给陈堪说事件的经过。 他沙哑着声音问道:“侯爷,当真就没有任何发兵的可能性了吗?” 陈堪摇摇头:“个中缘由本侯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本侯手中确实无兵可调,就算本侯手上有兵,没有陛下的圣旨擅自调动军队也是杀头的大罪。” 顿了顿,陈堪继续说道:“还请世子殿下理解,若是世子殿下能告知本侯女真人为何会突然攻进朝鲜,本侯虽不能发兵,却也能居中调停一下,拖延一点时间也好。” 李瑈摇摇头,苦涩道:“侯爷的好意下臣心领了,可下臣也不知道为何女真人会突然犯我国境,既然侯爷无法调兵,那下臣还是自己走一遭南京吧。” “侯爷,下臣便就此告辞了。” 李瑈满脸落寞的起身欲走,但刚准备迈出步子,却陡然发现陈堪抓住了他的袖子。 “侯爷还有何吩咐?” 陈堪蹙眉道:“世子欲去南京,本来本侯不该阻止,但本侯想问一句,世子现在的样子,如何从北京走到南京?” 李瑈脸色一僵,随后悲愤道:“下臣就算是一路讨饭过去,也定要将女真人的恶行告知大明大皇帝陛下,请大皇帝陛下为我朝鲜无辜死难的百姓做主。” “唉!” 陈堪叹了口气,随后幽幽说道:“世子要去南京也不急于这一时,本侯可以先修书一封给陛下,让陛下准备好大军出征的军需,至于世子殿下,不妨先在侯府修养些日子,待身体恢复如初,待大军行至北京,世子便可与大军一同归国,或是本侯再派船只送世子南下,届时再与大军一同北上也不无不可。” 听完陈堪的建议,李瑈顿时脸色变了又变。 这位少年侯爷确实处处都在为他着想。 所以,他有些纠结起来。 他去南京,就算现在求助于这位侯爷派快马送他南下,也未必快得过八百里加急。 若是留在北京休养,待大明派出的大军到达北京,自己再与他们汇合回师国内,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沉吟片刻,李瑈重重的点头:“如此,便有劳侯爷尽快修书南京,解救我朝鲜子民于倒悬。” 听见李瑈同意,陈堪顿时转怨为喜:“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本侯这就修书。” “来人,带世子殿下去沐浴更衣,准备设宴。” 陈堪一声大喝,侯府的下人顿时忙碌起来。 朝李瑈拱了拱手,陈堪一脸正色道:“世子殿下稍后,本侯这就去书写奏折,快马加急送呈陛下。” 李瑈脸上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如此,便有劳侯爷费心了。” 陈堪笑着回应,随后走出偏厅,朝书房走去。 来到书房,陈堪将今日发生的事情逐字写下装进信封,其中重点交代了李瑈已经被自己拖在北京,随后便走出房门唤来一个亲卫将信封交给他。 “把信送给陛下,另外,在路上找个机会把国书毁了,务必不要让国书上的内容流传出去。” 陈堪的脸色严肃,那亲卫也是跟了陈堪多年的心腹,自然知道陈堪的意思。 两人窃窃私语的一幕,恰好落在刚刚沐浴完毕的李瑈眼里。 第362节 李瑈亲眼看见陈堪将国书和一封信件交给那将士,心里的大石头顿时落地。 这位侯爷真是个好人啊。 虽然没有求到援兵,但认识了这么一个热心肠的侯爷也不赖。 李瑈沐浴更衣过后,终于有了一点贵公子的样子,陈堪交代完亲卫,便笑着来到李瑈身前。 “世子殿下,急报本侯已经遣人送去南京,不日便有回信到来,这些日子,殿下安心在侯府住下等候南京的回音即可。” 李瑈脸上浮现出一抹感动,片刻后,豆大的泪珠便滚滚落下。 哽咽道:“若我朝鲜能度过此次危机,我李氏王族愿在宗庙内为侯爷供奉长生碑,侯爷是我朝鲜的贵人啊,下臣在这里为千万朝鲜子民谢过侯爷。” 说完,李瑈就又要给陈堪行礼。 陈堪急忙一个箭步窜到他身前扶住他不让他拜下去。 脸上适时的露出一抹愠怒:“世子殿下说的是哪里话,本侯早就说过朝鲜与我大明一衣带水亲如一家,大王与陛下更是起于微末的生死之交,这么说可就生分了。” 李瑈擦去眼角的泪水,感激的看着陈堪:“不论如何吗,侯爷的恩情我朝鲜子民必然铭记于心。” 陈堪拍拍他的肩膀:“世子殿下客气了,我陈堪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不说了,世子好不容易来一次大明,本侯理应尽一尽地主之谊,方才本侯已吩咐下人略备薄酒,还请世子移步,请。” 陈堪的做法和言语无不让人如沐春风,特别是刚从敌占区穿过来的李瑈,更是觉得此生从未受过这等礼遇。 李瑈顿时受宠若惊道:“侯爷先请。” “那就一块儿走吧。” 陈堪倒是没有过多谦让,当即与李瑈把比臂而行。 当然,这场饭只有陈堪和李瑈两个人吃。 刚刚走进饭堂,陈堪便听见身旁的李瑈肚子咕咕叫了几声。 李瑈有些尴尬,随后解释道:“不瞒侯爷,下臣的随从都被女真人杀光了,随身携带的粮草和财物也被女真人劫了去,侥幸逃得性命来到北京,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一顿正经的饭食。” 闻言,陈堪立刻做出一副义愤填膺之态,怒骂道:“好一群女真野人,竟连大明的贡品都敢劫掠,世子殿下放心,待我大明大军驾至辽东,定要女真一族亡国灭种,以解世子心头之恨。” 李瑈脸上再度浮现感动之色:“多谢侯爷体谅。” “无妨,既然许久未曾吃过一顿正经饭食,那便正好尝尝我大明之风味。” “世子殿下,请!” “侯爷请。” 李瑈约莫是真的饿了,陈堪刚刚示意他可以动筷子,便开始风卷残云一般大快朵颐起来。 陈堪倒是没吃多少,倒了一杯米酒慢条斯理的喝着,时不时的再敬李瑈一杯。 虽然只是两个人的一顿饭,倒也有些宾主尽欢的意思。 三杯酒后,李瑈就醉了。 整个人一头栽倒在盘子里,看得陈堪目瞪口呆。 只好一脸晦气的叫下人将他拖去客房休息。 随后陈堪便自顾自的走回书房,准备修书辽东。 老实说,对于徐肃和猛哥速罕将朝鲜使节放进大明这件事情,陈堪心里可谓是不满到了极致。 他早在收到朝鲜的求援文书时便已经告诫过他们。 若非今日自己能忽悠,只怕朱棣就要左右为难了。 而他的谋划,也很有可能会因为朝鲜使节的求援功亏一篑。 没办法,既然大明当了宗主国,那有些事情就不能放任不管。 若是收到了朝鲜求救的消息,大明却不管不问,无疑会寒了周边国家的心。 在郑和还没在南洋站稳脚跟之前,大明还需要维持身为宗主国的体面。 回到书房坐下,陈堪沉思片刻,便翻开左转开始写信。 半年时间过去,辽东的局势已经达到白热化,海西女真也被徐肃用计谋成功逼到了半岛。 看起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但陈堪觉得,这个进度还是太慢了。 所以他现在要徐肃和猛哥速罕去做的,便是加快进度,最好能够逼迫海西女真继续向汉城进军。 就算不能逼迫海西女真继续前进,至少也要能在短时间内整合女真的力量,迅速占领半岛全境。 否则朝鲜国求援的文书早晚会摆到朱棣的桌子上。 两个月,陈堪给出了最后的期限,两个月内,不管徐肃和猛哥速罕能不能合并建州女真,都需要出兵配合海西女真平灭朝鲜全境。 文书写好,稍加思索之后,陈堪又再给徐肃和猛哥速罕准备了足以武装一千人的物资。 只不过这一次不能再用铠甲和战刀的方式交付,只能采用粮食。 不然猛哥速罕手中突然出现了大批来自大明的军备,让人发觉了大明不好解释。 第三百六十三章 发疯的王世子 一封加密的信件,连带足够一千人吃上三个月的粮食,悄悄摸摸自天津卫的码头顺着渤海运向了辽东。 做完这一切之后,陈堪便继续坐在书房里沉思。 虽然暂时将朝鲜使臣忽悠得留在了北京,但能拖延的时间也就那么几天。 若是南京方面的援军迟迟不来,自己也没法和李瑈交代。 看来必须要想个办法将其他国家的目光吸引住,最好让他们忽略掉朝鲜正在发生的事情,转而将目光聚焦到大明身上。 沉思良久,陈堪心里有了主意。 如果大明本身就自顾不暇,那么就算大明腾不出手去帮助附属国,也能堵住天下悠悠之众口。 所以,陈堪准备让兀良哈三卫联合瓦剌部马哈木配合大明演一场大戏。 不错,陈堪准备效仿朱棣,主动引诱阿鲁台进犯大明。 早在朱棣就藩北平之时,这招就已经被他用烂了。 每一次他回南京述职,总有看清藩王之弊的文臣想要他一直留在南京,每到这个时候,鞑子犯边的消息便会恰好送到南京。 所以朱棣不仅能每一次都成功从南京脱身回到北京,还能借此机会要兵要粮食为自己做准备。 阿鲁台不是朝朱棣放出狠话,直言若是朱棣管不好兀良哈三卫,他就算拼着太师之位不要,也要先给大明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吗? 陈堪决定给他这个机会。 不过,陈堪不打算在大明本土演上这样一场大戏,他决定主动出击,将战场选在草原之上。 在心中定下谋划,一封书信便出了侯府朝兀良哈三位所在的西拉木伦河草原而去。 时间稍晚一点,陈堪便径直出门去了三千营教场。 既然和李瑈说的是军务繁忙,那他就该表现出一些军务繁忙的样子。 于是,陈堪就过上了军营侯府两点一线的日子。 每天天一亮就到军营里闲逛,直到天黑才回家,为的便是尽可能的避免与李瑈打照面。 终于,像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十多天后,李瑈有些急了。 他知道陈堪每日很晚才从军营回来,所以特意在临晚的时候站在门口堵他。 当陈堪带着满脸疲惫回到家门口,看见李瑈像个门童似的站在门口时,顿时满心愧疚的迎了上去。 “世子何不在府中安坐?” 李瑈迎上来拱手道:“侯爷,下臣的国家子民正在遭受女真野人的荼毒,下臣又何能安坐不动?” 陈堪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即宽慰道:“世子稍安勿躁,如今本侯的急报想来应该已经到了南京,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会有回信处传来。” 闻言,李瑈的面色有些犹豫,片刻后,他拱手道:“侯爷,下臣实在是不能再等下去了,不知侯爷能否安排一艘快船送下臣往南京走一遭?” 此言一出,陈堪顿时眉头一皱,问道:“世子不愿在我侯府安住,可是我侯府有什么款待不周的地方?” 说完,陈堪便大声喊道:“云程,云程......” “不......我...下臣。” 李瑈刚想否认,受到召唤的云程便已经迅速出现在两人面前。 还来不及朝两人行礼,陈堪便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云程一顿。 “本侯早就说过,世子殿下乃是我侯府最为尊贵的客人,更是大明的贵客,尔等刁奴胆敢做出欺客之事,是想死吗?” 云程一脸懵逼,他怎么也搞不懂,自己不过刚刚出现而已,怎么就挨了顿训。 要说招待客人,这些日子他也没有怠慢过这位朝鲜王世子啊。 云程脸上露出委屈之色,刚想辩解几句,陈堪训斥的声音便又再度传来:“往后见王世子如见本侯,二等刁奴再敢怠慢了贵客,可别怪本侯心狠手辣。” 李瑈欲言又止,但陈堪的训斥声太密集,一时间他竟然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陈堪也没给他这个机会,拉着李瑈便走进府中,,语重心长的说道:“世子殿下何必着急,有了本侯的急报,再加上大王亲笔的国书,陛下定然会重视此事。 就算您亲自走一趟南京,也不过是徒受奔波之苦罢了,不妨在侯府安心住下,趁此机会养精蓄锐一番,待大军驾至北京之时,便引兵回国救朝鲜子民于水火之中岂不更好?” 陈堪这话说得言真意切,直接将李瑈的各种理由和犹豫堵在了嗓子眼。 李瑈满脸为难之色,话说到这份上,他要是再提出什么异议,那就是真的看不起靖海侯府了。 但心里面那种焦急的感觉随时灼烧着他,让他在侯府的日子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 纠结,太纠结了。 陈堪见他脸上还有犹豫之色,当即下令道:“来人,设宴!” 李瑈那么纠结,那陈堪便只能选择将他灌醉了。 希望他醉酒以后能体会到自己的良苦用心。 他留在北京,起码心里还有点希望。 但如果去到南京,得知大明根本不会发兵后,那他就连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第363节 陈堪这也是为他好。 宴席之上,只要李瑈提起任何想要去南京的念头,都会被陈堪用和煦的态度和恳切的言辞堵回去。 于是,李瑈不出意外的喝醉了。 这一次喝醉和上一次不同,上次李瑈三杯酒下肚,直接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而这一次,李瑈却是在饭桌上发了许久的疯。 先是哭闹着表达了对自己国家的担忧,然后又是感谢陈堪,感谢大明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前面的话都还算正常,但到了后面画风便逐渐跑歪。 先是大笑着说他是朝鲜的王世子,在朝鲜国内,他的地位无可撼动,随后又一脸愤慨的指责他老子偏爱小儿子,让他这个大儿子在国内受尽了白眼。 如今到了朝鲜生死存亡之际,又将向大明求援这个重任压在了他的身上,而那个受尽老爹宠爱的小儿子却什么也不用干。 最后更是咒骂了他那个叫李祹的弟弟足足半个时辰,最后才不甘心的一头栽进了盘子里。 整个场面,陈堪唯一能做的,便是顺着他的话附和他。 现在终于将他灌醉了,陈堪的脸色便也瞬间平静了下来。 李瑈口中那个李祹,陈堪自然是知道的,在后世,这个李祹被棒子们吹捧为朝鲜历史上最伟大的君主。 朝鲜世宗李祹,在后世被棒子吹上天,实际上却是一个捡漏王。 因为在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一个是如今的王世子李瑈,还有一个是在李瑈死后成为王世子的李禔。 本来王位怎么都轮不到李祹身上,奈何他的两个兄长都是短命鬼,还活不过李芳远。 不过这个时空有了陈堪,那历史上便不会再有世宗大王李祹,只会有亡国世子李祹。 吩咐下人将李瑈拖回房间,陈堪也早早睡下。 这么久的时间过去,草原上的大戏要开始了,他这个主角可不能缺席。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刚刚醒酒的李瑈便发现整座侯府开始忙碌起来。 眼见侯府下人神色匆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慌乱之色,往些日子他一睡醒便会贴心为他准备好早餐的下人也不在,李瑈只得走出前院,随手揪住一个侯府下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府中忙乱不堪?” 那下人刚想发怒,但看见揪住他的人赫然是朝鲜王世子,便低声解释道:“世子不知,那草原上的鞑子打进来了,下人正在为侯爷准备出征所需的物资呢。” 随口解释一句,那下人便从匆匆离去。 李瑈有些愣神,片刻后他消化完这个消息,忍不住喃喃自语一句:“鞑子打进来了?” 随后陡然脸色大变,一瞬间脸上便没了血色。 他突然反应过来,他现在是在大明,不是在朝鲜。 鞑子犯边,那岂不是意味着大明要先应付鞑子,抽不出精力去管朝鲜的事情了? 想到这个结果,李瑈顿时像是一下子被抽掉了身上的力气,忍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会,怎么会呢?” 李瑈心下慌乱无比,只是一瞬间便忍不住方寸大乱。 心神惊惧之下,不顾一切的起身就要朝后院跑去。 “侯爷呢,侯爷在哪,我要见侯爷。” 在中庭与后院之间的月门处,云程拦住了李瑈。 李瑈就像是疯了一样,大喊道:“让开,我要见侯爷!” 云程摇摇头:“世子殿下,后院乃是侯府女眷所居,您不能进去,另外,侯爷此时已经不在府中,而是到了军中整军准备出征。” 一听见陈堪在军营,李让转身就朝外面跑去,但没走几步,又回首喊道:“给我一匹马,要快马。” 云程道:“世子殿下,侯爷离开时曾交代过老奴,让老奴务必照顾好您,另外侯爷还说,让我告诉您不必去找他,他处理完草原上的事情便回来。” “不行,给我备马,快!” 云程继续苦口婆心道:“就算您现在去,也见不到侯爷了,侯爷是昨夜接到的急报,现在大军早就开拔了。” 李瑈声嘶力竭道:“给我备马!” 第三百六十四章 这场仗要怎么打 两人相争最终的结果以云程牵了一匹战马给李瑈而结束。 李瑈也没有过多的废话,打马冲出金水河便朝着北京城东北方向的三千营教场而去。 可惜,他来晚一步,赶到教场之时,只剩下未曾随军出征的文书司国和主簿文书在等着他。 于忠和司国之所以现在还留在军营,是因为他们俩主管的是后勤事务,需要等待朝廷征发的民夫和工匠,负责运粮运铠甲运物资。 看见空荡荡的大营,李瑈差点眼前一黑栽下马来。 但......大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只得失魂落魄的回到侯府。 与此同时,侯府的下人也将准备好的物资运出侯府,准备送往于忠与司国的手里。 届时陈堪于边境扎营等着他们,他们自然会将侯府准备的物资交给陈堪。 此时—— 陈堪已经带着大军出现在北京城东北方向五十里处的金水河上游所在之地。 这五千大军,是陈堪的权限唯一能够指挥的部队。 北京周边自宣大一直到山海关一带,驻扎了将近十万边军,这十万大军唯一的作用,便是护卫北京。 这些部队从宣大到山海关,以一个半圆形的防御姿势将顺天府所有领土包围起来,构筑成了一道难以突破的防线。 而在北京的东南处两百里的范围,便是赫赫有名的天津卫,天津卫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防备海上来的敌人,同时还承担起了在宣大以及山海关防线被破之后,北京城内贵人的海上逃生任务。 老实说,北京并不算是一个适合做首都的地方。 首先最大的问题是缺水,其次便是北京所处的华北平原自古以来便是四战之地。 北京的东边承受着辽东的威胁,北边和西北边则是直面草原游牧民族。 东边还有山海关和长城可以依托,但西北和北面则是没有任何缓冲。 以大同和宣府为例子,这两个防区都在雁门关以北,而出了宣化防线,就是土默特部所控制的土默特川地区,中间几乎没有任何缓冲地带。 大同稍好一些,即便防线被破,也能退守雁门关,实在不行退守北地重镇太原,以太原为起点构筑太行山防线,但这样做便等于舍弃了北京。 补给线被断的北京就是一座孤城,而北京周边的涿州霸州等地。因为华北平原本身就缺水,粮食的产量不高,所以并不足以成为北京的大本营。 不过,这些都和陈堪没什么关系。 北京的地理位置不好,那就将草原变成大明的,那样北京的陆上威胁不就解除了。 这一次是陈堪第一次大规模领军,以往不管是去太原,云南还是蜀中,陈堪率领的都是小规模的部队。 而在南京算计白莲教也好,还是谋划安南也好,陈堪更多的是处于一个谋士的位置上,真正去操作的都是由别人去完成。 也唯有自己领一次大军,陈堪才知道想要将五千人如臂指挥有多难。 别的不说,大军路过留下来的排泄物就足够陈堪头疼了。 其他的类似怎么扎营,怎么保持大军的士气,甚至是何时着甲赶路,何时派出斥候等等,这些琐碎杂事更是让陈堪脑袋都大了。 若非身边还有一个沙场宿将周石帮他查缺补漏,陈堪觉得他都没本事将大军带到宣化。 所以在急行军好几日,终于将大军带进宣化之后,陈堪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那就是,他真的没有当名将的潜质。 宣府作为北京的东大门,知道草原上的消息远比陈堪北京要早。 陈堪领着麾下五千大军驻扎在宣府城墙外面的时候,宣府的大军已经做好了备战的准备。 只是宣府的大军做出来的姿态,却是防御的姿态。 没有朱棣的圣旨,他们便没有主动进军草原的权限,只能被动反攻。 山雨欲来风满楼,宣府进入了高度紧张的备战状态吗,陈堪带过来的三千营将士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陈堪一脸便秘似的表情坐在帅帐之中,面前站着的是以周石为首的三千营高级将领,连同陈堪的两大心腹程风和方胥在内,一共九人。 行军多日,陈堪早已不复少年侯爷该有的从容之态。 他就这么毫无形象的靠在椅子上,懒洋洋的问道:“都说说吧,接下来怎么办?” 作为副将的周石还没说话,程风便率先出声道:“侯爷,末将认为,咱们应该绕道西北,然后主动出击。” 陈堪抬了下眼皮:“怎么绕道,怎么主动出击?” 程风走到地图前沉声道:“侯爷请看,咱们如今所在的位置在宣府,出了宣府便是土默特川,这片草原上乃是如今鞑子的后花园,又有大明对这里虎视眈眈,所以鞑子在这里屯了重兵,不是那么好攻破的。 再看兀良哈三位所在的西拉木伦河一带,由于地势复杂,且与辽东接壤,迫于东北方向复杂的局势,鞑子也在此处布下的暗哨无数,且西拉木伦草原战事一起,那就是鞑子狗咬狗,咱们没必要去管。 反观西北草原,瓦剌部与鞑子如今势同水火,又在上半年狠狠的打了好几场翻身仗,士气必然强盛。 且瓦剌部如今与我大明关系尚可,又买通了兀良哈三卫作为策应,咱们若是向瓦剌部借道,他们必然不会拒绝。 咱们行军至以灵州或肃州为起点,借道瓦剌,顺着倒淌河与白羊河直捣黄龙,定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程风满脸杀气的讲完了他的计划,大帐之中瞬间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陈堪的脸色更是变了又变。 大胆,太大胆了。 程风这家伙,想的竟然是直捣黄龙。 他以为他是霍去病吗? 实话实说,程风的计划,若是在大明和北元完全开战的时候,说不定还有几分可行性。 但现在,兀良哈三卫不过是在陈堪的吩咐下选择与瓦剌部联手演一出大戏,又不是真的要和瓦剌部夹击北元。 而北元做出攻打大明的姿态,也还只是姿态,而不是真的动手了。 这种情况下,陈堪要真敢带着这五千人去直捣黄龙,那就是去送死啊。 所以,陈堪的毫不犹豫的否决了乘风的计划:“不行不行,本侯只有五千人,不是五万人,况且咱们五千人里面只有三千骑兵,剩下的两千人怎么办,留他们在草原上放马吗?” 第364节 见自己的提议被否决,程风也不恼怒。 他只负责提建议,至于陈堪采纳不采纳,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待程风说完,周石急忙上前道:“侯爷,末将以为,若是鞑子当真犯边,咱们这五千人根本派不上什么大用场,倒不如留在宣化城中等待陛下的命令。 陛下若是说打,咱们再出击不迟,若陛下说不打,咱们这五千人便正好参与进宣化的防御之中。” 周石话一说完,就见大帐之中几道不满的目光盯住了他,包括他一手带出来的五个千户。 “怂货!” 程风更是毫不留情的讥讽了一声。 开什么玩笑,他们来草原山就是为了捞军功的,结果周石现在却要所有人当缩头乌龟,这算怎么个事儿。 正所谓断人前途犹如杀人父母,周石这话算是将所有人都得罪了。 陈堪除外。 陈堪不仅没有怪罪周石,反而朝他投去一个欣赏的眼神。 因为周石的话,正合他意。 打仗不是过家家,打仗是会死人的。 别看陈堪在朱棣面前能够侃侃而谈,什么闪电战啊舆论战啊,那都是放屁,是纸上谈兵。 最后侥幸成功,也是因为朱能比较牛逼,能将他似是而非的理论知识灵活的运用到战场上。 全是朱能的功劳,根本没他什么事儿,充其量他也就是给朱能提供了一种假设,一种可能性。 陈堪对自己的真实水平有数,让他放嘴炮可以吗,真让他打仗,他连扎营都扎不明白。 他可不想成为第二个赵括。 当然,这种时候,陈堪还犯不着去犯众怒。 所以对于周石的提议,他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而是将话题引导其他人身上,问道:“除此之外,你们其他人还有什么建议吗?” 五个千户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他们是不满意的周石的提议,但他们更怕陈堪采用程风的建议带着他们去送死。 沉吟片刻后,为首的仇汉道:“侯爷,末将只会杀鞑子,至于这仗怎么打,末将也不太清楚,总归末将不想去白白送死,也不想做缩头乌龟就是了。” 此言一出,剩下的四个千户跟着齐齐点头表示认同。 “这么说,你们就是没意见咯?” 陈堪反问了一句,让五个千户神色都有些尴尬。 陈堪也懒得追问他们,而是看向了一直以来在军中都没什么存在感的方胥:“方胥,你怎么看?” 听见陈堪在叫自己的名字,方胥顿时回神。 从进帅帐开始,他便一直在思考,现在刚好有了点头绪。 整理了一下思绪,方胥拱手道:“侯爷,末将以为,咱们这一次行动的重点不在于打仗,而在于练兵。” 陈堪惊愕道:“练兵?” 第三百六十五章 冒险 方胥的话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陈堪若有所思的的看着方胥,问道:“练兵?” “怎么说?” 方胥走出人群,来到陈堪面前拱手道:“侯爷,末将认为,这一次咱们大明和鞑子之间不可能发生大规模的战事。” “哦?” 陈堪微微抬头,示意方胥继续说下去。 大明不可能大规模征战草原,鞑子也不可能大举进犯大明,这是陈堪早就算计好的结果,但他可没有和麾下任何说说过这个事情。 这一次陈堪的算计,唯一的知情人只有南京的朱棣和南洋的郑和,方胥又是怎么知道的? 迎着陈堪的目光,方胥走到地图前面,不卑不亢的说道:“诸位请看,如今朵颜三卫虽然放出话去,愿意配合瓦剌部夹击北元,但始终没有做出任何行动。 属下认为,北元陈兵土默特川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威胁我大明,世人皆知,朵颜三卫一向唯我大明马首是瞻,所以属下有理由相信,北元这是在警告我大明,胁迫陛下下旨令朵颜三卫不得插手草原上的争端。 如果北元犯边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么这场战争就打不起来,就算打起来,双方也只会进行小规模的局部战争。” 方胥的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陈堪忍不住赞同的点点头。 其他人看着方胥的目光也有些诧异。 在场的众人都知道程风和方胥是陈堪的心腹,但方胥个人武艺一般,不像程风那样,刚进军营就将老牌马战高手猛哥速罕挑于马下,所以在军中一向没什么存在感。 倒是没想到,原来不显山不露水的方胥原来是一个智将。 周石忍不住问道:“方将军,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这和练兵有什么关系?” 方胥朝周石露出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随后解释道:“末将为何说此次咱们的侧重点在于练兵,便是笃定鞑子不敢大规模犯边。 诸位都清楚,北元西面如今正在倒淌河边与脱离出去的瓦剌部交战,东面又有朵颜三卫的威胁。 鞑子本就处于被两面夹击的局势,如果还敢来招惹大明,那就不是腹背受敌,而是围三阙一了。 届时,瓦剌部和兀良哈岂能放弃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所以鞑子没有那个能力拉起那么长的战线,也不敢大规模犯边,除非他们想要亡国灭种。” “说得好!” 陈堪忍不住鼓起掌来,他已经能够预料得到方胥接下来的打算了。 见陈堪为之鼓掌,方胥有些赧颜。 陈堪面露鼓励之色:“继续。” 方胥点头应道:“基于北元目前的情况,属下认为咱们应该分兵。” “分兵?” 众将忍不住惊呼出声,随后诧异的看着方胥。 周石忍不住出声打断道:“不行,分兵决计不可,咱们本身就只有五千人,若是再分兵,岂不是给鞑子逐个击破的机会?” 方胥笑吟吟的看着陈堪,并未出声辩解。 从陈堪笑着点点头:“本侯同意你的分兵之策。” “什么?” 陈堪同一分兵,以周石为首连带着五个千户都忍不住面露焦急之色。 周石急忙拱手道:“侯爷不可,不能分兵啊。” 陈堪抬起手制止了周石的话:“不妨听完方胥的谋划再出言反对。” 有了陈堪的支持,方胥说话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周将军,在末将看来,这兵必须分,否则咱们这趟草原就算白来了。” 周石刚想呵斥方胥妖言惑众,便收到了陈堪警告的眼神。 陈堪瞪了周石一眼,随后看向方胥:“你继续说,谁再敢打断你说话,本侯军法从事。” 此言一出,周石和五个千户脸上都露出一抹不忿之色,但终究还是不敢再继续多嘴。 方胥整理了一下思绪,随后缓缓说道:“末将的分兵之策很简单,只需将三千营的将士分成两部份,一部分弟兄留在宣化帮助宣化的将士守城,另一部份则抛弃辎重与粮草,采取一人双马的方式轻装上阵,深入敌后掳掠牛羊以战养战。” “果然如此!” 陈堪的嘴角噙着笑意,早在方胥提出分兵之策的时候,他便想到了这种可能。 而其余将领在听见方胥的计划之后,便急忙将反驳的话压在了嗓子里。 因为他们发现方胥的提议,似乎是真的能够捞到战功。 并且还不用与鞑子的大部队正面接触。 看着众将听完方胥的提议后便陷入了沉寂,陈堪笑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说完,便将目光看向周石。 周石被陈堪一瞪,瞬间羞得脸色通红:“没...没意见。” 陈堪又看向五个千户,五个千户的表情也和周石差不多,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陈堪满意的点点头,看向方胥道:“他们没问题了,但本侯还有几个疑惑。” “侯爷请讲。” 经过这番议事,他算是成功的在军中站稳了脚跟。 所以现在说话也有了点不卑不亢的意思。 陈堪也没有卖关子,直言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如你所说,咱们分兵两路,抛弃辎重与粮草深入敌后以战养战,你怎么确定咱们一定能在偌大的草原上找到鞑子的部落进行抢掠,再者,若是鞑子的大部队断了咱们的后路又该怎么办?” 听见陈堪的两个问题,方胥顿时露出了成竹在胸的表情,随后笑道:“侯爷的问题,末将早就有过思虑,首先关于咱们如何才能找到鞑子的部落进补,这个简单,咱们根本没必要去找鞑子的部落,只需跟着他们的大军即可。 在草原上,战马,牛羊,乃至于各种马奶羊奶牛奶都是食物。 鞑子的大军是有一条完整的补给线的,咱们直接去抢就可以,每次不必抢多少,与鞑子一触即走,咱们找不到鞑子的部落,难道还找不到鞑子的驻军之地吗?” “至于第二个问题,那就更简单了,草原那么大,又不是只有鞑子一家独大,若是后路被断,大不了咱们绕路瓦剌部。 况且还有宣府大同一代的守军对鞑子虎视眈眈,他们本就陷入了三面作战的窘境,哪来的人手堵截咱们。 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咱们被鞑子追着满草原乱跑罢了,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这点风险末将觉得咱们承担得起。” 陈堪眯起眼睛看向一群以周石为首的一众将领,问道:“诸位一位呢,这个险该不该冒?” 几人面面相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们还能说什么。 于是周石很识趣的拱手道:“末将愿受侯爷驱使。” 陈堪颔首道:“既然如此,那便定下分兵之策。” “谨遵将令。” 第365节 陈堪此言,便是做出最终决策了,所以不管众将是怎么想的,现在都只能俯身听令。 陈堪沉思片刻,淡淡的喊道:“方朝荣,宗安良。” “末将在。” 方朝荣与宗安良两个千户出列,他们两个麾下的两千人,是这支军队里步卒,既然是去草原,那肯定得是骑兵,所以他们两人便负责配合宣化守将守城。 陈堪吩咐道:“本侯只需要两千人,你们两人负责带着剩下的三千人守城。” “得令!” 两人并无异议,他们也清楚,深入敌后这种事情肯定是没他们什么事情的。 两人领了军令,陈堪再次喊道:“周石,岑顾,仇汉,钱兴虎,程风,方胥!” “末将在!” 陈堪道:“你们准备一下,挑出两千精锐随本侯走一趟的草原。” “得令!” 陈堪麾下五千人,其中三千骑兵,两千步卒。 陈堪只带走两千人,那么骑兵之中便要留下一千人在宣化守城。 由汉人组成的骑兵千户,陈堪肯定是要带走的,所以留下来的人便只能从剩下的两个异族人组成的千户所里挑。 这个任务,陈堪交给了程风。 程风是天生的骑兵将领,他挑出来的骑兵,陈堪用着也放心。 做完将令部署,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随便吃了点干粮,陈堪便爬到了行军床上和衣躺下。 马上就要和鞑子交战了,陈堪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 来到大明之后他杀的人也不算少了,并不存在什么战后心理创伤之类的后遗症。 但以往那都是在大明国内进行博弈,上战场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他也不知道战场是什么样子。 躺了半天,陈堪一点睡意都没有,他发现他竟然罕见的失眠了。 睡不着,陈堪干脆披上了甲胄走出营门,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营中还有许多值夜的将士在巡逻,遇见陈堪总会恭敬的给他行礼。 对于朝他行礼的将士,陈堪挥手致意他们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后,便继续观赏着天上的一轮圆月。 北方的月亮看起来比江南的要亮一些,轮廓也要更清楚,不像江南的月亮,总感觉上面笼罩着一层水雾。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看着眼前绵延的营帐,还有三十里外宣化城高大的城墙,陈堪轻声念出纳兰容若的的长相思。 这一刻,他有些想念江南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假传圣旨 夏天的夜晚很短,陈堪发现自己只是失眠了一会儿,天就又亮了。 顶着两个黑眼圈与宣府守将交接好了一切,在宣府守将羡慕的眼神中。 陈堪带着人出了关门,一头扎进了燕山山脉的群山之中。 燕山山脉,是阻隔中原与草原的唯一一道防线,大宋心心念念想要收回燕云十六州,便是为了这座山脉。 历朝历代,草原上的蛮族一旦突破了燕山山脉,那整个中原就暴露在了蛮族的铁蹄之下。 可惜的是北宋就算在最后关头收回了燕云十六州,也没能阻止金人南下的步伐。 大宋的前车之鉴,很好的证明了一个道理,国家兴衰存亡,不在山川之险,而在人心。 燕山山脉起伏的群山之中,陈堪带着两千人急速行军。 对于怎么在群山之中穿梭这种事情,陈堪早已经是轻车熟路。 毕竟高大的燕山山脉与蜀中和云南的大山比起来,最多算得上小丘陵。 每日行军八十里,这是陈堪定下的定例。 四十公里的距离对于一人双马的骑兵来说,并不算是一个很难达到的条件。 还没到傍晚,陈堪便带着众人走完了今天的八十里路。 “传令下去,就地扎营。” 陈堪一声令下,将士们顿时行动起来。 轻装上阵的骑兵扎营不需要准备太多的东西,所以很快一座座简易的大帐便在山道上拔地而起。 等将士们挖好陷马坑,准备好绊马索,火头军的那边也恰好可以准备好了饭食。 行军的粮食主要采用的是糜子面,糜子这种粮食虽然吃起来划嗓子,但却很抗饿,并且行军多日也不会腐坏。 这一次是轻装上阵,所以全军只携带了二十天的干粮,二十天后,他们必须深入草原切断草原上的补给线。 陈堪拿着一个粗糙的面饼慢慢的啃着。 糜子做成的饼吃起来微微有些发苦,好在大明不缺盐,饼里的咸味勉强能够盖过苦味。 许多将士都选择将面饼掰碎,放进头盔里加水搅成糊糊再吃。 陈堪原本也想这样做,但做出来的成品像极了那啥,遂放弃。 吃完了饼,陈堪便召集几个高级将领前来开会。 地图摊开,陈堪手中的马鞭指着土默特草原道:“诸位,咱们最多三日便能跨过燕山,鞑子在土默特草原陈以重兵与宣府大同一带的守军对峙,所以土默特草原咱们肯定是不能去了,过了燕山之后,咱们应该朝哪里走,拿个主意吧。” 看着地图被展开的地图,一群人顿时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他们是要深入敌后不错,但现在去路被堵死,唯一的选择就只有绕路。 但绕哪一条路,却是让众人犯了难。 绕得太远吧,这一次他们只带了二十天的粮草,可能还没到达目的地就要先被饿死了。 走得太近的话,又容易被鞑子的斥候察觉。 别倒是迎头赶上鞑子的主力,那玩笑可就开大了。 想想历史上李广的下场,陈堪可不愿成为李广第二。 争论半天,最终还是定下分兵之策的方胥率先开口:“侯爷,末将以为,既然鞑子在土默特川陈以重兵,自然便已经做好了大明派出小股部队偷袭的准备,咱们若是不想过早的暴露行踪,唯有转道东北方向,自塞罕山进入草原。” 此言一出,众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路也绕得太远了。 陈堪手指无意识的敲击桌面,随后定定对方的看着地图。 西北和北边的去路被鞑子难住,现在他们能选的道路有两条,一条是转道向西走灵州肃州,再北出河套平原,一条便是方胥方才所提到的塞罕山,两条路的距离差不多。 但有一个问题就是,如果绕这么远的路,时间上便会拉长,要是走到半路粮食不够吃岂不是完蛋了。 沉思片刻,陈堪追问道:“其他人呢,有什么建议?” 周石上前一步,沉声道:“侯爷,若是照方将军所说走塞罕山绕到鞑子大军后面,且不说咱们的粮食够不够吃,就算粮食能勉强支撑咱们走到塞罕山,大军长途奔袭之下也必然疲惫不堪。” 周石的担忧正是陈堪所忧心的地方,方胥的提议固然稳妥,但路途实在是太遥远了。 陈堪点点头:“那你的意见是什么?” 周石沉思片刻,忽然指着土默特草原边上蟒水的小河道:“与其绕路,末将倒以为顺蟒水溯源。” 此言一出,陈堪的眉头皱得更深,因为蟒水的上游是另外一条内陆河,那条河被叫做小黄河,而据草原上的斥候传回来的消息,鞑子的大军便是驻扎在小黄河边。 若是顺蟒水溯源,那岂不是一头杀进了鞑子的老巢? 见陈堪面上露出忧心之色,周石有继续指着蟒水上游说道:“诸位且看,此处乃是三不勒川,三不勒川以西便算是河套地区,再往西便到了阴山。 鞑子陈兵小黄河,目的乃是为了应对宣府与大同一带的守军,而三不勒川乃是一座山脉,鞑子必不可能于山上陈兵,就算有,也只能是小股部队,若是咱们能翻阅过去,便能直抵河西之地。” 众人随着周石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了三不勒川几个小字。 但在座的众人都是常年与北元对峙的沙场宿将,都知道三不勒川上面根本没路。 所以,这个计划刚刚被周石说出来,便被众人否决了。 骑兵不走平路,去翻山越岭,那是脑残行为。 能不能翻过去两说,更大的问题是山下就是鞑子的大军,一旦被鞑子的大军发掘,他们别说穿到河西,能不能安然下山都是问题。 陈堪却是若有所思的盯着三不勒川喃喃自语:“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住鞑子的目光,为咱们争取翻山的时间,那就好了。” “呃~” 听见陈堪的自语,众将都是忍不住一愣。 如陈堪所说,若是能有什么东西吸引住鞑子的目光,纵然山上没路,他们也不是不可能翻过去,大不了自己开路嘛。 但,什么东西才能吸引住数万鞑子的注意力呢? 难道让宣化的守军倾巢而出? 一时间,众人能想到的答案只有这一个。 但宣大的守军和陈堪麾下这支部队不同,陈堪麾下这支军队属于禁军序列,只要朱棣认可这支军队的将领,就算陈堪带着他们跑到天边也没什么关系。 宣大的圣旨属于地方军队,想要有什么动作必须要有朱棣的圣旨。 “啪~” 陈堪突然一拍脑门,朱棣的圣旨,他有啊。 当初他谋划诸国时,朱棣曾给了他一张空白的圣旨在关键时刻用来保命。 现在陈堪若是用这封圣旨来调动宣府大同的军队,不需要他们真的踏足草原,只需要到长城关隘上进行一番军演,那鞑子的注意力便定然被吸引过去。 第366节 只需要三天时间,陈堪便有把握带着两千人翻过三不勒川。 翻山越岭什么的,对他来说简直小意思。 片刻后,陈堪目光灼灼的盯着方胥,方胥被陈堪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不由得出声问道:“侯爷,怎么了?” 陈堪朝他招了招手,方胥附耳过来,陈堪便将圣旨的事情告诉了他。 而方胥在听完陈堪的话后,却是陡然瞪大了眼睛,眼神中的惊慌怎么都掩盖不住。 “侯爷,假传圣旨,这可是死罪啊。” 方胥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劝慰了一句,心中已经涌起了惊涛骇浪。 陈堪摇摇头,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叫你去办就去,哪来那么多话。” 方胥脸上露出纠结之色,毕竟侯爷说的事情实在太大胆了,搞不好最后功劳没立下,他反倒要挨上一刀。 拿着空白圣旨去调兵,这种事情,光是想想都忍不住让他心肝发颤。 看着方胥这没出息的样子,陈堪忍不住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没好气道:“天塌下来有本侯顶着,有你什么事儿,叫你去办你就去办,你要是办不了,本侯不介意换人去办。” 最终,方胥还是没能抗住陈堪的淫威,骑着快马返回了京城。 圣旨这么重要的东西,陈堪当然不可能随时带在身上,所以方胥需要先回京城一趟,去到陈堪的书房里找到圣旨,再在圣旨上填好内容,最后去宣府宣旨让他们去长城上联合军演。 整个过程至少需要三天时间。 但相比绕路需要的时间,这三天时间根本就算不上浪费。 唯有让陈堪有些心疼的就是那空白圣旨只能用一次,用完之后就作废了。 看来这次从草原回来,得问朱棣多要几张圣旨备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到。 其他人则是一脸懵逼的看着方胥突然离去。 他们不太明白,为何陈堪只是耳语几句,方胥便露出了那种表情,最后还满脸不愿的跑了。 见众将疑惑的目光投来,陈堪清了清嗓子道:“行了,都散了吧。” 自己有空白圣旨的事情,陈堪并不打算宣扬出去,以免牵扯到他们。 听见陈堪这么说,众人虽然好奇,但也识趣的没有追问,最后各自散去。 第三百六十七章 天赐良机 陈堪带着两千骑兵在燕山山脉里等了三天。 这也意味着这支队伍白白浪费了三天的时间。 天气越发炎热,陈堪站在一棵大树底下,定定的望着来时的路,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证明他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 与陈堪一起在这里等待的还有程风。 整座大营,也只有他们两个是闲人,其他人如周石之类的都需要随时戒备随时有可能出现的鞑子斥候。 程风看着几乎快要变成望夫石似的陈堪欲言又止。 片刻后,他还是对陈堪拱手道:“侯爷,要不然咱先回大帐歇会儿凉再来等?” 陈堪紧紧的抿着唇没有说话,主要是天气太热,他根本没有说话的欲望。 见陈堪不理会自己,程风只好自己跑回帅帐。 没一会儿便提着一壶冰水回到陈堪身后:“侯爷,喝口水吧。” 陈堪接过水壶,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将水壶还给程风,便又继续盯着来时的道路。 陈堪站在这里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等方胥,方胥的速度再快,要回京取圣旨,又要去宣府和大同传旨,怎么说也要三天时间,现在才两天半,方胥肯定还在路上。 况且,方胥的身份也不值得陈堪亲自站在烈日下等。 陈堪之所以站在这里,只是单纯的为了缓解心中紧张的情绪。 开玩笑,别看方胥走的时候他说得言之凿凿,天塌下来有他顶着,但这可是假传圣旨,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当然,如果只是单单的假传圣旨也还好,以朱棣对他的宠爱,大不了从草原回来之后褫夺掉他的兵权,不再让陈堪领兵。 最主要的还是,万一圣旨传了,宣大的守军不信,那才是完犊子了。 不仅时间浪费了,圣旨也浪费了,还要背上假传圣旨的名声。 一想到那样的后果,陈堪心里的压力别提有多大了。 偏偏这个压力他还只能自己独自一个人承受。 他不站在这里缓解压力,难道要躺在营帐里呼呼大睡吗? 嗯,陈堪其实也试过,但是睡不着,根本睡不着半点,反倒是嘴角还因为着急上火起了好几个大水泡。 最后还是无意间走到了这里,心里面才逐渐安定了下来。 临近傍晚,程风送来一些干粮。 陈堪取了一块干饼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道路的尽头上忽然驶来两骑。 那两骑士正是周石派回去打探宣府守军动向的斥候。 两人还没靠近营地,便开始大吼大叫道:“好消息,好消息,宣府守军正在朝燕山长城进军......” 一听见这个消息吗,陈堪那颗提着的心终于瞬间落地。 宣府守军行动起来,那就说明他们并没有怀疑圣旨的真实性。 而宣府的守军开动了,那大同那边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宣府大同之所以合称宣大,便算是因为两地互为犄角,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方有所动作,另一方便要立即跟上,否则便会有被逐个击破的可能性。 于是,陈堪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还狠狠的咬了几大口手中糜子面饼。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往日里吃起来难以下咽的糜子面饼,现在吃起来竟然格外香甜。 回到营中,陈堪便迅速召集了几位高层骨干开会。 方胥不在,今日的会议便只有连同陈堪在内的六个人参加。 看着下方神色兴奋的五人,陈堪按捺住心中的惊喜问道:“诸位,宣化守军朝燕山长城靠拢的事情都知道了吧。” 周石率先上前一步拱手道:“回侯爷,此事末将已经知晓,这对于咱们来说可谓是天赐良机啊。” 天赐良机四个字出口,众将顿时激动得脸色通红。 是啊,可不就是天赐良机吗,大明大军压境,鞑子大军的注意力必然被大军吸引。 两相对峙之下,他们便有机会悄悄溜过三不勒川,这不是天赐良机是什么? 一群将领兴奋的看着陈堪,虽然他们不知道陈堪是怎么让宣大的守军动起来的,但他们用屁股也能想到,这件事情肯定和陈堪脱不了干系。 这一刻,所有人看着陈堪的目光都带着盲目的崇拜。 这是怎样一个手腕通天的侯爷啊,连这样近乎不可能的事情都能做到? 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陈堪轻轻抬手,大帐中顿时安静下来。 看着他们脸上的期待之色,陈堪也没让他们失望,当即下令道:“所有人回去告诫部下,今夜好好的休息一晚,明日咱们便趁着鞑子不注意翻过三不勒川。” “是!” 众将得令,兴高采烈的走出大帐去和将士们传递这个好消息。 而陈堪,也难得的在今夜睡了个好觉。 ...... 宣大守军聚集在燕山长城之上的事情,自然也瞒不过鞑子的斥候。 土默特草原在一瞬间,便开始行动起来。 这一次受太师阿鲁台之命领军威压大明的主将名叫阿卜只俺,乃是北元太师阿鲁台亲子。 如果陈堪听见这个名字,肯定会觉得耳熟。 因为阿卜只俺在历史上的名字比起他爹阿鲁台丝毫不逊。 当然,阿鲁台是以作为朱棣的老对手出名,阿卜只俺却是以背刺北元闻名。 至于为什么说阿卜只俺背刺北元,还得从瓦剌部和鞑靼部之间的恩怨说起。 自永乐二年草原分裂成东西蒙古两部之后,身为北元太师的阿鲁台便想着再次统一草原。 于是常年出兵征伐瓦剌部。 宣德九年,阿鲁台遇上了他这一生最为强劲的对手,瓦剌部新上任首领绰罗斯·脱欢。 绰罗斯·脱欢乃是瓦剌部第一任首领,顺宁王马哈木之子,马哈木去世以后,阿鲁台认为统一草原的契机到了,于是出兵征战西蒙古瓦剌,却没曾想绰罗斯·脱欢比他父亲马哈木更为骁勇,更加能征善战。 于是,阿鲁台死在了这场他以为能够统一草原的契机之战中。 彼时绰罗斯·脱欢趁机率军攻进东盟古,黄金家族成为了绰罗斯·脱欢手中的傀儡,自此草原开启了瓦剌部一家独大的局面。 阿卜只俺闻讯,趁着绰罗斯·脱欢还没来得及整合草原大体势力之时,带着妻子逃到了大明。 宣德帝朱瞻基亲自款待了他,并给了他很高的待遇。 谁能想到,阿鲁台与大明打了一辈子仗,最终他的儿子却要仰仗大明的鼻息才能顺利活命呢? 当然,这些事情现在都还没有发生。 此刻阿卜只俺依旧是土默特草原之上十万雄兵的主帅。 能让阿鲁台放心把十万大军交给他,还放心让他带兵来到土默特川威慑大明,阿卜只俺自然不是什么草包角色。 所以早在宣大一带的守军有所动作之时,他便得到了消息。 一开始听见宣大的守军有所异动之时,阿卜只俺的心情是惊讶并愕然的。 在他的预料中,宣大一代的大明守军短时间内只会隔着长城与他麾下的十万雄兵对峙,因为他很清楚汉人的情况,与灵活的草原大军不同,没有汉人皇帝的命令,汉人的军队绝对不敢有所异动。 但现在自己这边不过刚刚立下阵势,汉人的军队就动了起来,汉人皇帝没道理能这么快得到消息才对。 难道是汉人皇帝又来北京了? 大明换皇帝的事情,整个草原都清楚,并且他们还清楚,大明新帝正是前些年杀进草原将他们辇得四处逃窜的燕王。 第367节 现在燕王变皇帝,前来北京巡视是极有可能的。 汉人不是有句古话叫做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嘛。 如果是大明的皇帝前来巡边,那倒是能够解释为什么汉人的军队能动得那么快了。 从大明立国以来,草原和中原的局势便是中原进攻草原防守。 看起来这一次也不例外。 所以在得知汉人的军队朝长城进发之后,阿卜只俺便迅速做出了防御的阵势。 只不过在防御的同时,阿卜只俺也做好了其他准备。 骁勇善战的草原勇士老是被羸弱的汉人追着跑算怎么个事,他打定主意,如果这一次汉人军队胆敢率先发起进攻,他便让他们有来无回,顺便再带着大军杀过燕山山脉,到他们的都城北京走上一圈。 阿卜只俺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有异动的大明守军身上,完全忽略了有一支小队伍正在他眼皮子底下准备绕到他屁股后面,捅他菊花! 陈堪:“不错,正是在下。” 天还没亮,陈堪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一夜,陈堪罕见的睡了个好觉,或许是身后长城上的大明守军给了他无以伦比的安全感。 以至于陈堪一觉睡醒,整个人的精神都亢奋得厉害。 三不勒川是燕山山脉的余脉之一,算不得高大,但山上植被茂盛,草原与密林在此处交汇,是一处藏兵的好地方。 假如现在草原是处于进攻的一方,大明在三不勒川藏上一支军队,定然能起到出其不意的奇兵之效。 可惜现在大明才是进攻的一方,所以这一处天选的藏兵之地也就失去了藏兵的作用,反而变成了大明出兵草原的障碍之一。 第三百六十八章 名将种子 陈堪钻出营帐时,将士们正在啃着手中的干粮。 陈堪在两个亲卫的帮助下穿好甲胄,也开始拿着干粮啃了起来,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要迅速穿过三不勒川,现在是他们唯一能够享受的休息时间。 啃完干粮以后,将士们默契的给战马的蹄子上裹上了麻布。 然后将一根木棍削成的咬牙棒取出来用线栓了挂在脖子上,准备随时塞进嘴里。 人衔枚,马裹蹄,这只是基础,穿过三不勒川,他们不仅不能弄出声响,速度还必须得快。 见将士们已经准备好了,陈堪摸了一下怀中坚硬的手枪,率先跨上了战马。 “走!” 随着陈堪一声令下,一支两千人的骑兵便趁着月朗星稀时分走出了燕山山脉,一脚踏进了三不勒川。 三不勒川是一条长条形的山脉,山脚下便是不算宽阔的蟒水。 蟒水虽然不大,但胜在是活水,众人顺着蟒水走,倒也不用担心水源的补给问题。 这一次进入草原,谁都不敢保证自己能活着回来,包括陈堪在内,他也不知道能不能从草原上安然返回。 但,没有谁的脸上露出半点迟疑之色。 只因他们面对的敌人是鞑子,大明人对鞑子的恨,可谓是恨之入骨,彼此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如果是去入侵其他国家,或许他们还会犹豫一下,但如果是叫他们去杀鞑子,那没得说,就算用嘴咬,他们也要咬死几个鞑子垫背。 陈堪此刻的心情平静得可怕,在没有踏足草原范围时,他的心情是激动的,是不安的。 但现在进了三不勒川,那些紧张不安恐惧害怕的心情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相比饮马瀚海封狼居胥这几个字,个人的生命似乎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一走进三不勒川的范围,陈堪便将斥候放出去百里开外,谁也不知道鞑子有没有留下部队驻守三不勒川,虽说鞑子主力都被宣大的守军吸引了过去,但陈堪依旧不敢大意。 阴沟里翻船这种事情,他绝不敢犯。 刚刚踏足三不勒川的范围时还好,众人还能骑马而行,但走到山林深处,道路就忽然变窄,连带着山势也有些陡峭起来。 为了防止跌落进蟒水里喂了鱼虾,不得已之下,众人只能下马牵马而行。 有惊无险的度过了第一天,斥候并未传回什么有用的消息。 陈堪找了一块缓坡扎营,却勒令一众部下不得生火,这让许多在路上随手抓了些野味的将士们很不满。 但在陈堪的严令之下,众人还是只能啃着干粮入睡。 第二天中午,路程已经走了一半还多,将士们也不敢去抓什么野味了,因为他们随时有可能被鞑子的斥候发现。 第三天的时候,就连马儿也被罩上了鼻笼。 陈堪一脸心疼的将一个笼嘴罩在心爱的战马嘴上,然后不断的给马儿顺毛安抚他不安的情绪。 出去探路的斥候回来了,这一次,他们的路已经探到了三不勒川的边缘。 只是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却有些不容乐观,鞑子确实没有在三不勒川的大山上驻扎什么部队,却在三不勒川的尽头处驻扎了一支五千人的大军。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以陈堪为首的一众高层将领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倒不是怕了这五千人。 以两千大明精锐一人双骑的配置,谋划得当的情况下也不是没机会吞下这五千人,众人担心的是被这五千人给缠上,引来不远处的鞑子大军。 一旦鞑子的主力赶到,他们这两千人就是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陈堪找了一个河湾处扎营,将地图平摊在地上,定定的看着三不勒川的尽头处发呆。 周石和三个千户还有程风毫无形象的盘坐在地图周边,至于方胥,则是被陈堪派出去当斥候用了,所以暂时不在场。 周石嘬着牙花子,一脸蛋疼的看着地图:“都钻了三天林子了,不会到头来还要绕路吧?” 陈堪看着地图上标注出来的另外一条小路,绕路,倒也不是不行,但关键是再绕就绕到河套平原去了。 现在他们的粮草只剩下十三天的量,绕到河套平原最起码也要五六天时间,到时候去哪里找补给? 程风从河里打来一壶河水,仰起头豪迈地灌了几口,忽然一下将水壶砸在地上,骂骂咧咧道:“怕他奶奶个腿儿,不就是五千鞑子,杀过去就是了。” 此言一出,程风瞬间收获了好几双白眼。 要是能像程风说的那么简单,他们还在这里商量个屁啊。 迎着几双白眼,程风挠挠头:“让末将带领一支小队去冲阵,只需一个冲锋,定能为大军杀出一个缺口,然后咱们直接逃呗。” 话音刚落,几人的白眼翻得更深了。 片刻之后,陈堪招手叫过来那个带回这个消息的斥候问道:“你确定鞑子的主力距离驻扎在这里的那五千人有三十里距离?” 那斥候点点头:“属下确定。” 陈堪眉心微皱,转头看向程风:“如果是你的话,带领骑兵冲锋三十里需要多久?” 程风不明白为什么陈堪会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伸出一根手指道:“如果是末将的话,只需一个时辰便可。” “一个时辰?” 听见程风的话,一众将领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一个时辰之内想要用两千人吃下五千人的大军,不说异想天开吧,也可以说得上是痴人说梦。 见几人因为自己一句话就陷入了沉默,程风不由得摇摇头道:“侯爷,末将说的一个时辰,是骑兵冲锋的时间,不包含斥候去报信的时间。” “嗯?” 陈堪眼睛一亮:“什么意思?” “末将的意思是,鞑子主力赶来救援的时间是一个时辰,但咱们与这一支鞑子交战的时间可不止一个时辰。 这么说吧,鞑子遭遇了咱们袭击去寻求主力部队支援需要时间,待鞑子主力分兵冲锋也需要时间,这一来一回,咱们有两个时辰的进攻时间。 就算鞑子的马跑得比咱们的马快,末将姑且算他一个半时辰的时间,咱们以火铳进行屠杀的情况下,一个半时辰吃掉五千人虽然有些紧迫,但也不是不可能做到。” 程风的一番话说出来,一群将领顿时瞪大了眼睛。 陈堪更是懊恼的一拍脑门:“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鞑子去求援需要时间,援兵赶来也需要时间,那还有调兵分兵呢,这一合计,时间绰绰有余啊。” 陈堪算计了一下,发现程风的话还是夸大了,照这么算的话,鞑子的援军能三个时辰之内赶到三不勒川就已经不错了。 如果是换做大明的军队,只怕这个时间还要拉到更长。 片刻后,陈堪狐疑的看着程风:“这事儿如果是方胥想到的,我不会奇怪,你是怎么想到的?” 程风一摊手:“这很难吗?” 看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陈堪顿时有些怀疑人生。 “难道我真的没有成为名将的潜质?” 陈堪发现,自从准备进入草原之后,他的自信心已经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了。 先是方胥,再是程风,一个个都表现出了名将的潜力,唯有他,一个以聪慧伶俐,智计百出的青年侯爷,反倒表现平平。 若非还有说动宣大的守军给众人打掩护这个小小的功劳打底,只怕现在众人就该怀疑陈堪的水平了。 不过,当陈堪用余光瞥见周石和三个千户也是一脸羞愧的表情时,受伤的心总算是得到了一点点安慰。 还好,队伍里不止有他一个普通人,还有四个比他更普通的人垫底,起码他还有点功劳打底,这四个人就真的只会干饭了。 所以,陈堪看他们的目光顿时变得优越起来。 注意到陈堪的目光,周石顿时茫然的问道:“侯爷,怎么了?” 陈堪一下子变得和颜悦色起来:“没什么,既然时间足够,那就传令下去,明日准备强攻吧。” 对于能够衬托自己是朵红花的绿叶,陈堪一向愿意付出更多的耐心。 周石见陈堪的目光突然从高高在上变得柔和,整个人更茫然了,只得起身前去传递陈堪的命令。 目送周石走远,陈堪又看向几个千户道:“你们也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有一场恶战,还需要诸位出力。” 以岑顾为首的三个千户当即拱手领命:“谨遵侯爷将领。” 很快,河边就只剩下了陈堪和程风。 陈堪低下头准备收起地图,程风见状就要去帮忙,但迎上的却是陈堪的冷脸。 “呃......” “侯爷,怎么了?” 程风的表情也开始变得茫然起来,他记得自己最近没有得罪过这位小心眼的侯爷啊。 第368节 陈堪翻了个白眼,难道我嫉妒你这种事情也要讲给你听吗? 一个侯爷嫉妒自己的下属,说出去根本就没人信好吗? 收起地图,陈堪没好气的白了程风一眼,态度恶劣的说道:“跟我来。” “哦!” 程风起身,魁梧的身体极具压迫力,看得陈堪又是一阵心酸。 “没事没事,大明喜欢飘逸的浊世佳公子,肌肉男什么的,弱爆了......” 自我安慰了一句,陈堪带着程风朝一处营帐走去。 第三百六十九章 袭营 “喏,拿着,保命用的!” 回到营帐之中,陈堪将一柄小巧的手枪扔给程风。 程风伸手接过来,左右打量了一下手中的物品,脸上顿时露出惊讶之色。 “侯爷,这...这是火铳,怎么这么小?” 陈堪有些肉痛的说道:“你叫他火铳也好,手枪也好,反正都只是一个名字,这是军器监的新品,本侯手上也只有三把,便宜你了。” 没错,自从军器监研究出来短铳之后,技术更新迭代便越来越快。 而陈堪递给程风的这柄已经与后世的手枪没有多大差别的短铳,便是军器监这段时间最新研究出来的新品。 从鸟铳,到遂发火铳,再到短铳,最后到这种和手枪差不了太多的短铳,短短两年之内,大明的火器发展便已是日新月异。 虽然这其中少不了陈堪提供的技术支持,但也足以证明大明的工匠的创作能力。 听到陈堪手上也只有三把这样的手枪,程风顿时眉开眼笑的将手枪收进了怀中。 这一次进军草原的这支队伍没有配备弓箭,而是每人一把长火铳,一把短火铳。 现在,他成了例外。 三柄火铳在手,他有把握一举击溃驻守在三不勒川出口处的鞑子军队。 “赶紧滚,看见你就来气。” 看见他眉开眼笑的样子,陈堪心中更是忍不住火大,指着营帐的大门便下了逐客令。 程风也不恼,欢天喜地的冲出了大帐,他打算好好的去那几个家伙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新玩具。 送走程风,陈堪也将剩下的两柄手枪塞进了怀中。 其中一把明日再交给方胥。 随便啃了点干粮,陈堪便和衣睡下,既然决定强攻,那自然是夜袭比较好。 所以三更时分,陈堪便从床上爬起来。 待陈堪准备好一切,将士们也临阵以待 看着将士们脸上的杀气,陈堪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随后开始下达指令。 冲锋的人选不用说,自然是程风无疑,但切断鞑子军队斥候的任务却是让陈堪有些纠结起来。 他原本是想把这个任务交给方胥的,但方胥说什么也不肯,他的理由也很充足,他是陈堪的亲兵,哪有亲兵离开主将去执行任务的道理? 然后是周石,周石也不愿意,因为他觉得截杀斥候这种事情随便派出一支小队就能胜任,他这个副将,自然是要留下来指挥军队的。 陈堪一想,似乎也有点道理。 然后只得依次顺延,最后,这个任务便落在了千户之首的岑顾身上。 得到命令后,岑顾的眼神有些幽怨,他是来杀鞑子捞军功的,结果一开始就被边缘化了。 陈揉揉眉心,宽慰道:“进了草原,杀鞑子的机会多得是,况且,杀鞑子军队的斥候不也是杀鞑子嘛,放心,下一次有主攻任务,本侯一定让你打头阵。” 听见陈堪这样说,岑顾的脸色才好看起来。 拨给岑顾二十人率先离去,陈堪和剩下的一众将士才趁着月色摸黑朝鞑子的大营偷偷潜了过去。 走到森林的边缘处,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草原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光。 鞑子那五千大军的大营所在的位置很好辨认,因为他们在大营中间生出了一堆篝火,篝火将半边天都映照成火红色,所以陈堪不费吹灰之力便发现了鞑子的大营。 进了草原,没了密林做遮挡,众人的踪迹便完全暴露在了月光底下。 陈堪将胸前的木棍放进嘴里,其他将士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战马的蹄子上裹上了麻布,口鼻之间也带上了笼嘴,这样可以确保战马不发出声音。 众人顺着火光冲天的方向摸了过去。 期间还发现了几具新鲜的尸体,岑顾下手有点狠,因为他连战马都没有放过。 远处一骑驶来,是去打探消息的斥候。 “侯爷,鞑子大营就在前方三里处,周边的斥候已经被岑将军清理干净。” 那斥候用极小的声音朝陈堪传达了斥候已被清理干净的消息。 走在最前面的程风和陈堪对视一眼,随后默契的点点头。 陈堪不是绝世猛将,而是一军主将,所以冲锋的事情轮不到他。 程风取下马上别着的长火铳,黝黑的枪管被月光照耀得有些妖异。 看见程风的动作,后续的队伍里瞬间分出五百人跟在他的身后,剩下的人则是朝左右两边散开,除了跟在陈堪身边的寥寥几个亲卫以外,所有将士都行动起来。 依照昨晚商量好的,程风带着五百人正面冲锋,先以火铳解决掉外围巡逻警戒的鞑子,剩下的人则分成左右两翼进行包抄。 当程风的火铳三轮齐射以后,便会绕开营门,引诱鞑子的大军追击,给左右两翼的大肆屠杀创造机会。 没有喊口号,也没有弄出什么动静,程风带领的五百骑兵便以雁行阵势展开了冲锋。 “咚咚咚~” 不得不承认,陈堪这一次的运气好得出奇,都已经摸到了鞑子大营三里的地方还没有被鞑子发现。 骑兵冲锋的动静是瞒不过鞑子卫兵的,但当他们听见脚步声的时候,程风距离鞑子大营的距离仅仅只剩下两里。 蒙古语:“敌袭~” 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的响彻鞑子大营,巡逻的鞑子士兵顿时敲响了手中的响锣。 “哐~” 响锣的声音即便是在三里之外的陈堪也听得清清楚楚。 陈堪缓慢的大打马前进,前面有个高高隆起的丘陵,他打算站上丘陵去亲眼看一看这个时代的战争。 正好也能顺便评判一下热兵器与冷兵器的交锋。 鞑子的大营在一瞬间就慌乱起来,火光瞬间染红了天际。 程风麾下的骑兵保持雁行阵势冲锋,这样做的好处便是开枪时不会误伤前面的队友。 当鞑子的军队终于在慌乱中醒来时,程风麾下的骑兵距离大营已经不足一里。 “放!” 终于,当距离接近到三百米,程风已经能够趁着月色和火光看见鞑子脸上慌乱的表情时,他骑在马上开了第一枪。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响起,鞑子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军队顿时空了一大块。 至少有一百人死在了程风等人的枪下。 蒙古语:“什么情况?” “他们有火铳,隐蔽!” 凄厉的叫唤声响起,剩下的蒙古人顿时如梦初醒。 蒙古语:“弓箭手,反击!” 不知道哪位鞑子军官下达了反击的命令,但这个时候鞑子的大军就连集合都还没有完全成型,又怎么可能组织得起有效的反击呢? “砰砰砰~” 又是一阵枪响,鞑子再次倒下一大片,哭嚎声惨叫声喊杀声响起,终于有几支稀稀疏疏的箭支自大营射出。 可惜,完全没什么准头,距离箭雨更是还差着一大截。 “开枪!” 眼看距离鞑子的大营越来越近,程风冷静的指挥着部队开出了第三枪。 然后,队伍在靠近大营时,瞬间分裂成两队,一队向左,一队向右。 现在明军将士有火铳这种利器,早就不用费劲巴拉的领着骑兵去冲阵了。 两支队伍一左一右转了个弯又回头聚成了雁回阵,然后便是第二道屠杀。 这一次,鞑子终于开始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可惜弓箭的射程比不上火铳,依旧只是单方面的屠杀。 蒙古语:“他们只有五百人,快上马追击,贴近他们。” 终于,有蒙古高层发现了端倪,准备组织骑兵开始追击。 但大营中已经是一片混乱,许多侥幸没有死在火铳之下的鞑子士兵被吓破了胆子。 尤其是双方还未曾短兵相接,对方仅仅只是一个冲锋便对己方造成了数百人的伤亡。 这就导致了大营之中的恐慌更甚。 屠杀,完全是一面倒的屠杀,鞑子连明军的衣角都没有摸到,却已经有数百人死在火铳之下。 陈堪站在突起的山丘之上,借着月光和鞑子大营的火光看清了全貌。 看见这样的场景,陈堪便忍不住想起了后世的我大清,当时的大清国人在面对洋人的炮火时,也是这般无助吧? 好在他来了,大明也不会再像后世那样亡于小冰河,大明会有比那些洋人更加先进的火器。 洋人想要屠杀汉人,那我先把你们的老祖宗屠了。 第369节 草原,不过是第一站。 收回思绪后,陈堪继续将目光投向战场。 鞑子终究还是组织好骑兵追了出来,只不过他们的弓箭对明军的杀伤力实在有限。 弓箭落在明军的铠甲上,最多刮出一道划痕,而明军的子弹射在鞑子骑兵的皮甲上,往往能够穿透身体。 眼前的战争场面,很好的体现出了什么叫做降维打击。 听着山下凄厉的喊杀声与惨叫声,陈堪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东西两个方向。 因为这两个方向,正有两支骑兵包抄而来,只不过这两支军队,是属于大明。 追击程风的鞑子军队人数是程风等人的三倍,也就是说,杀了这一批,鞑子大营里的人就只剩下三千之数。 看起来,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第三百七十章 胜仗 鞑子的追兵一直咬在程风的屁股后面,只是他们还不知道,他们追得越远,能活着回去的可能性就越小。 果然,在他们追出一里地之后,突然发现身后竟然多了许多明军。 他们只来得及看清身后的明军抬起了黑黝黝的枪管。 “砰砰砰~” 紧接着,熟悉的枪声响起。 被包了饺子的鞑子军队瞬间就像是真的饺子一样滚落下马。 不到半个时辰,追出来的鞑子军队便全军覆没。 大营里,目睹了这一切的鞑子主将目眦欲裂,但他却不敢再派人追出来。 “弓箭手,准备!” 那主将大喝一声,眼神充血的样子像极了自地狱而来的恶魔,谁能想到,两军交战不到一个时辰,己方便已经战损四成人手,更重要的是,竟然连敌方的屁股都没能摸到。 剩下的鞑子士兵胆寒了,一个个缩在大营里不敢冒头。 唯有主将在那里歇斯底里的喊着反击。 被推到大营前方的鞑子弓箭手满脸绝望之色,这样的仗要怎么打,谁来告诉他们,这样的仗该怎么打? “援军呢,援军来了没有??” 鞑子的主将像是疯魔了一般,挥动鞭子便无差别的抽打在眼前的属下身上。 程风故技重施,在屠杀完追出大营的鞑子士兵之后,又领着麾下的将士发起了第二轮冲锋。 一模一样的作战方式,只是这次的战果不如想象中的丰厚,反倒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阵箭雨。 明军的甲胄好,但总有一些被上天挑中的倒霉蛋。 交战以来,明军首次出现伤亡,虽然人数不多吗,只有十几人,但还是狠狠的刺激到了领头的程风。 “兄弟们,随本将杀进大营,为战死的弟兄们报仇!” 程风一声大喝,顿时将明军将士的士气提到了顶峰,与此同时,仇汉,钱兴虎率领的左右两翼也发起了冲锋。 “砰砰砰~” 一阵阵密集的枪响是如此的刺耳,鞑子用巨大的木盾组成了防御的阵势。 大营前方的绊马索陷马坑完全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有了盾牌的鞑子士兵稍微心安了些,但下一秒,子弹的声音响起,不仅穿破了他们手中的木盾,也穿破了他们的胸膛。 许多鞑子士兵在倒下的时候依旧是满脸震惊,火铳以往他们也不是没有接触过,但为何这一次的火铳竟是这样特别? 他们无法理解,为何明军的火铳可以不用点火,也无法理解,为何明军这一次的火铳能够打破盾牌。 但胸口上传来的剧痛切切实实的告诉了他们,明军的火铳,已经与以往不同了。 他们不甘,他们愤怒,他们不能接受他们连明军的面都没见到便死在火铳之下。 可惜,他们已经没了再来一次的勇气。 而程风见鞑子大军竟然不敢追出大营,脸上顿时露出了嗜血的笑容,不追出大营好啊,不追出大营,鞑子的军队就是活靶子。 听着远方传来密集的枪声,陈堪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他一共就从南京带过来五万发子弹,虽然军器监给他送手枪过来的时候又给他运过来五万发,但十万发子弹真要打起来,也撑不了多久。 这些家伙也不知道省着点用。 要是早早的把子弹打完,火铳可就变成烧火棍了。 两千人,就算每人只开三枪,那也是六千发子弹啊,这一刻陈堪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果然,打仗就是在烧钱啊。 又是三轮齐射之后,枪声终于停了下来。 而鞑子的大营里,也只剩下一群残兵败将,还有一群伤兵在哀嚎。 陈堪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天边已经露出一抹鱼肚白,不由得转头朝身边的方胥问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方胥看看不远处的沙漏,应道:“约莫一个半时辰左右。” 一个半时辰能有此战绩,陈堪率领的这支小队已经足以傲视大明国内大多数军队了。 虽然有偷袭之嫌和火枪之便,但陈堪仍旧很满意。 见战事到了即将收尾的阶段,陈堪便拨转马头下了丘陵,慢悠悠的朝鞑子大营走去。 经过几轮冲锋之后,程风看见大营里的鞑子溃败之势不可避免,终于想起来要节约子弹了。 “唰~” 程风将火铳换成了马槊,将士们默契的将火铳别回马鞍上,然后,长刀出鞘! “弟兄们,随我冲,杀鞑子!” “杀鞑子!” “杀!” 三支队伍开始合兵,绕过绊马索与陷马坑朝着鞑子大营的正门冲了过去。 谁家骑兵袭营走大门的啊? 程风:“不错,正是在下!” 经过几轮屠杀,大营里已经只剩下一群溃兵,就连一军主将都已经死在了枪林弹雨之中,所以这一波冲锋,程风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程风的马槊舞得虎虎生风,只需横扫过去,便能造就一片真空地带。 其他的唐军将士也不甘示弱,将长刀横在大腿边缘,只需一个冲锋便能带走好几颗人头。 鞑子们崩溃了,哭着喊着不顾一切的朝大营后面逃去。 可惜,他们已经错过了最佳逃跑的时间,在这么短的距离之内,他们的战马根本提不起速度。 反观明军的战马,经过几轮冲锋,此刻正是力气正盛之时。 所以许多鞑子的士兵要么还未上马便被枭首,要么爬上战马刚刚准备提速便死在了冲锋而来的明军刀下。 “杀!” 程风宛如战神将士,一马当先深入阵中,马槊横扫之下,惨叫声与鲜血并起,不过是一个冲锋,他便杀成了血葫芦。 但满身的鲜血更是衬托得他像是来自地狱索命的恶鬼。 许多鞑子光是看见程风的身影,便忍不住双腿之间一热,被吓得尿了裤子。 蒙古语:“天啊,长生天啊,这是哪里来的恶鬼。” 蒙古语:“长生天,你的子民正在受难,还请您降下神雷收了这个恶鬼吧?” 一些来不及逃走的鞑子士兵只得跪地祈祷,希望他们信仰的长生天能降下神雷收走这个可怕的恶魔。 但往往他们的祷告还没做完,便会被一脸狞笑的程风一槊挑飞。 陈堪赶到大营门口的时候,便亲眼看见程风的马槊之上像是串糖葫芦一般串着三具尸体。 然后被他用力的甩飞出去,砸倒了一片逃窜的鞑子的士兵。 陈堪和方胥忍不住齐齐的打了个寒颤。 “太勇猛了。” “太残暴了!” 前一句话出自方胥之口,后一句话则是出自陈堪。 这是除了朱棣以外,陈堪第二个用残暴形容的猛男。 其他人,哪怕当初的南佛子能做到一个人屠杀一个村落,在陈堪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小八嘎。 自己这是捡到大宝贝了啊。 不说了,回去就备一份厚礼写一封感谢信送往郑和府上。 大营之中的喊杀声逐渐变小,这是因为活着的鞑子越来越少了。 一炷香后,整座大营彻底沉寂下来。 同时,天边的第一抹红霞也照耀在了草原之上。 数不清的尸体,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花花绿绿的内脏飞到了营帐的顶端。 鲜血汇聚成溪流,慢慢的在大营所在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小湖。 刺鼻的血腥味让陈堪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阳光盖过了火光,意味着这场杀戮彻底平息。 程风走出大营,看见陈堪之后,一把抹去脸上的鲜血,朝着他咧嘴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侯爷,刚好两个时辰,末将幸不辱命。” 第370节 陈堪对他点点头:“原地休整一炷香的时间吗,清点战损,战利品除了弓箭和粮食以外,其余的东西一把火烧了。” 方胥将陈堪的话一一记下,这个时候,他们这些没有参与搏杀的亲兵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 放火,他们是专业的。 尸体上的油脂燃烧得猛烈,一炷香后,整片大营便是火光冲天。 看着围绕在大营周围不肯离去的战马群,一众将士脸上忍不住露出惋惜之色。 可惜了,这些战马他们带不走。 “侯爷,此战一共进行两个时辰,歼敌五千一百六十二人,战死弟兄四十三人,轻伤十一人,无重伤。” 方胥统计的战损也出来了。 他故意将声音提得老高,以保证每个人都能听清。 果然,方胥话音落下之后,将士们便忍不住欢呼出声。 仅以战死四十多人为代价,轻松击溃五千鞑子大军,这样的战损,前所未有! 就连陈堪在听见这个消息,也是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他原本的能接受的范围是在三百人上下,倒是没料到战损比例竟然这么低。 要知道这可是一场面对面的硬仗。 不过,终究还是死了人,将士们能够欢呼,他不能。 处理完一切善后的事情,陈堪本想击毙这些无法带走的战马,但最终为程风所阻。 程风的理由很简单,没必要,就算击毙这些战马也影响不了大局,草原上并不缺马。 四十三个战死的将士自然是要带走的,现在没时间火化他们,所以陈堪下令将他们的尸体捆绑在战马背上,等逃出鞑子主力覆盖范围再火化。 都是不拘小节的大明男儿,对此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总归,比将尸体留给鞑子泄愤要好。 第三百七十一章 尾巴 陈堪带着将士们脱离沦为火海的鞑子大营,正好遇见了一头撞上来的岑顾率领的斥候小队。 和编制完整的大部队不同,岑顾麾下的人手几乎个个带伤,就连原本的二十人,此刻也少了将近三分之一。 “侯爷,鞑子派出了三千人的先遣部队赶过来支援,若是被缠上,只怕不妙。” 岑顾带回来的消息让陈堪的眉头紧紧皱起,三千人,若是时间足够的话,他们完全可以将这三千援兵也一口吃掉。 可惜,这三千人身后还有大部队。 跟在陈堪身边的程风和周石也是满脸遗憾之色,可惜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走吧。” 陈堪对着两人摇摇头,下达了撤离的军令。 周石拿出地图辨认了一下方向,待岑顾与麾下斥候换乘好战马,便朝着东北方向狂奔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鞑子的援军终于赶到了三不勒川的出口处。 这三千援兵的的主将是个年岁与陈堪差不多大小的青年,名叫巴特尔。 这个名字翻译成汉话便是英雄的意思。 当巴特尔看见原本整齐的营地变成了一片火海,就连完整的尸体都没有剩下一具的时候,当即愤怒的将几个前去报信的斥候斩于刀下。 而那几个斥候,在临死的时候似乎都没没有想到自己没死在明军手里,反倒死在了自己人手中。 年轻的巴特尔砍死那几个斥候之后,满脸狰狞的对着自己带过来的斥候咆哮道:“谁来告诉我,那些两脚羊往哪里跑了?” 一个斥候战战兢兢的打马上前,用蒙古语颤声禀报道:“将军,那些汉人逃窜的痕迹是东北方向,他们似乎是打算绕到大军身后。” “给我追!” 巴特尔很愤怒,一支两千人左右的明军队伍,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便干掉了他们五千人的大军。 而且那些两脚羊还敢深入草原。 这是耻辱。 耻辱,唯有那些两脚羊的鲜血方能洗刷。 看着暴怒的巴特尔,那名斥候颤颤巍巍的劝诫道:“将军,来的时候大帅交代过,让咱们不可轻举妄动啊。” “放屁,他阿卜只俺是胆小鬼,我巴尔特不是,区区两千人的小股骑兵,难道本将麾下三千勇士还不能将他们留在草原上吗?” 巴特尔双眼几欲喷火,而那斥候看见巴特尔的样子,也不敢再劝。 毕竟这位将军是出了名的性情暴戾,他不想步那些同伴的后尘。 暴怒的巴特尔很可怕,没有人敢上前劝诫。 见麾下的勇士们没有人出言反对,他抽出腰间弯刀大喝道:“儿郎们,那些两脚羊带着两千人就敢深入草原,还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杀了五千多弟兄,太不把咱们草原上的勇士放在眼里了,你们能咽的下这口气吗,反正本将是咽不下。” 原本一群鞑子士兵对于是否追击已经跑远的明军还心存疑虑,但巴尔特此话一出,顿时让所有人愤怒起来。 两千人深入草原,还斩杀了他们五千多弟兄,这简直就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看来这些两脚羊,是已经忘记了被黄金家族支配的恐惧了。 “咽不下!” 一群鞑子士兵满脸怒愤的大吼:“杀,杀,杀!” 见士气提升起来,巴尔特满意的点点头:“既然咽不下这口气,那便随本将去取下那些两脚羊的人头,用他们的鲜血来祭奠这些战死的兄弟。” “杀!” “杀!” “杀两脚羊......” 鞑子士兵的士气空前的高涨,看着这一幕,就算是最开始劝诫巴特尔的那个斥候也不敢再动弹了。 但他很清楚,这三千人追上去就是去找死,所以他必须把巴尔特违抗命令的的事情迅速回禀给大帅。 整个草原,唯有大帅才能治得住巴尔特。 于是,他趁着巴特尔给将士们鼓舞士气的时候,寻了个间隙转身就跑。 “胆小鬼。” 看着疾驰远去的斥候,巴特尔并未阻拦。 他是想追上明军报仇雪恨,但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虽然看不起斥候的胆识,但他也知道有了斥候的报信,阿卜只俺的支援会迅速更上,他能立下战功的机会更大。 目送斥候跑远,巴特尔回头看着士气正盛的将士们,大喊道:“将士们,儿郎们,草原上的勇士们,随本将一起,追上明军,砍下他们的头颅,洗刷这些两脚羊带给我们的耻辱。” 不得不说,巴特尔是懂动员的,一群鞑子将士经过他这么一番嘶吼,士气顿时更盛几分。 做完战前动员,巴特尔率先拨转马头朝明军逃窜的方向追去。 随后,草原上便响起了沉重的马蹄声。 ...... 短短两个时辰,陈堪已经率领麾下将士们狂奔出百里,远远的脱离了三不勒川,更是将鞑子的主力甩在了身后。 或许是因为大战将近,又或许是因为草原上的青壮都上了战场的原因,他们这一路走来,并没有遇见什么鞑子的部落。 好在在三不勒川的鞑子大营里抢来的粮食也勉强能够支撑一段时间,陈堪暂时不用为食物发愁。 跑到了安全范围,陈堪终于下令所有人就地休整。 顺带也将战死的将士们尸体火化掉,带着骨灰跑总归是要比带着尸体跑要轻松得多。 没一会儿,草原上弥漫起烤肉的香气。 四十多具尸体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就变成了一小摊子骨头碎片。 跟随岑顾去截杀鞑子斥候战死的将士只剩下身份铭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祭奠了一下战死的将士们,补充了一点水和干粮,陈堪便打算继续朝东北方向包抄过去。 现在他们身处草原,不可能在一个地方过多的停留,否则便会有被包饺子的风险。 但陈堪还未启程,就听见斥候传来消息,鞑子派出的那三千援军还追在他们屁股后面,两军相距只有短短三十里的路程。 陈堪大为惊奇,他倒是没料到鞑子的军队有这么高的韧性。 一群将领们在听见斥候的带来的消息之后,眼中顿时露出嗜血之色,他们也没想到对方仅仅只带着三千人就敢一路追了过来。 “侯爷,要不要掉头吃掉鞑子这三千人?” 程风舔了舔舌头,眼神之中满是暴戾和嗜血之色,神态模样像极了反派中的反派。 陈堪没好气的怕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麻烦你收敛一下表情,让不知情的看见还以为咱们才是反派呢。” 程风挠挠脑袋,反问道:“难道咱们不是吗?” 一句话问沉默了陈堪,也让一众高级将领沉默下来。 貌似在草原上,他们属于入侵的一方。 “桀桀桀......” 陈堪忽然神经质的笑了起来,脸上也陡然露出阴险的表情。 看得一众将领瞬间胆寒。 “侯爷别这样,我害怕。” “嗯嗯嗯!” 程风的话顿时引来一阵附和之声。 陈堪一秒破功,随后眯起眼睛道:“如此说来,咱们当一次反派也不无不可,不过现在嘛,咱们距离鞑子的主力还是太近了。” 方胥凑上来捧哏道:“侯爷的意思是?” 第371节 陈堪耸耸肩:“当然是继续逃,如果咱们与鞑子的主力拉开了距离,那三千鞑子军队还追着咱们不放,那就吃掉,不追的话,就不用去管了。” 陈堪此言一出,众人脸上都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他们来草原是为了来搞破坏的,可不是为了和鞑子正面交战的,暗戳戳捅刀子才是他们应该做的事情。 众人的意见达成一致,将回来的斥候继续遣送出去之后,陈堪便翻身上马继续开启了千里大逃亡模式。 日头逐渐偏西,一条浑浊的河流出现在众人眼前,这是蟒水上游的小黄河。 小黄河是一条季节性河流,唯有在夏日降雨量充沛时才会涨水,现在正值盛夏,看着宽阔的小黄河,似乎与真正的黄河也差不了多少。 看见这条河,便意味着众人踏足了土默特草原的核心地带,继续朝前走的话,遇上鞑子部落的几率便会大大提升。 听见斥候回报那股鞑子部队还跟在屁股后面的时候,陈堪不由得放缓了马速。 屁股后面突然多出来一条尾巴,任谁都不会好受,陈堪也不例外。 不过现在还不是处理这条尾巴的时候,所以尽管心里不怎么舒服,陈堪还是没打算和追上来的鞑子火拼。 一骑自草原的尽头驶来,那是陈堪派出探路的斥候。 没一会儿,那一人一骑便跑到了陈堪跟前。 “侯爷,前方六十里处发现一个鞑子的部落,看规模约莫有万人上下,是一个大型部落。” 听完斥候的禀报,陈堪突然咧嘴一笑:“兄弟们,咱们今夜不用露宿荒郊野外了。” 万人规模的大部落,即便是在草原上也属于罕见的超大型部落了。 但陈堪笃定,那个部落里没有青壮,现在的北元东北要应付朵颜三卫,南边要和大明对峙,西边和瓦剌部打得难解难分。 一个足有万人规模的大部落,怎么可能不被征兵呢? 第三百七十二章 入乡随俗的屠杀 欺负老弱病残对于陈堪来说根本没有一点压力,鞑子与汉人之间本就是世仇。 陈堪既然是大明人,那他就该站在大明的立场来做事。 况且,陈堪从来都没有什么圣母病。 本就深入敌后,不趁多宰掉一些鞑子的男人女人,难道要等瓦剌部统一草原之后带着大军杀到北京城下吗? 所以陈堪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朝那个鞑子部落进军的命令。 不出陈堪所料,他们距离那个部落还有三十里的距离时,打探消息的斥候再度带回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那个万人规模的大部落里面,没有任何青壮,只有三千人左右的老弱病残在部落周边放牧。 “桀桀桀......” 陈堪再次阴恻恻的笑了起来,正好,将这个部落作为身后那条尾巴的葬身之地也不错。 听见陈堪又发出这种奇怪的笑声,以周石和程风为首的军中将领都忍不住下意识的远离他几步。 进入草原,虽然他们也把自己当作了反派,但他们终归还是有点羞耻心的。 至少要他们学陈堪这样“桀桀桀”的笑,他们做不到。 三十里的距离,正是骑兵发起冲锋的最远距离,陈堪当即下令:“杀进鞑子部落,高过车轮者,杀无赦!” 高过车轮者杀,这是当年成吉思汗攻破金国首都时定下的军中律法。 自那以后,屠城有理论这种论调便在草原上开始流行起来。 既然是他们蒙古人定下的条例,那身在草原上的陈堪便按照成吉思汗的条例来,这样也不算坏了规矩。 毕竟,世界上没有蒙古人可以随意屠杀其他种族的人,其他种族的人却不能屠杀蒙古人这样的道理。 显然,陈堪麾下的将士们读过书的人不在少数,也知晓高过车轮者杀这个典故。 就算不知道这个典故的将士,也会有懂的将士给他们科普。 所以很快明明军将士们的士气便高昂起来。 对于陈堪这个命令,他们表示很满意,入乡随俗嘛。 至于这样做有欺负老弱病残之嫌,当初鞑子奴役汉人,将汉人称作两脚羊之时,也没见他们心慈手软啊。 于是,将士们兴奋了,一个个激动得嗷嗷叫。 “军心可用。” 陈堪咧着嘴大笑了一声,随后腰间长刀出鞘:“弟兄们,杀!” 说完,便一马当先的顺着斥候指出来的方向杀了过去。 “杀!” 一群明军将士嗷嗷叫着跟在陈堪身后。 不得不说,跟着这样的主将,实在是太爽了。 就算战死了,也不用担心被暴尸荒野,而是能够回到故乡入土为安。 四千匹战马踩踏在地上,让整个草原都震颤起来。 距离那个大型部落还有十里时,陈堪已经能看见鞑子的营帐了。 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现在正逢夏日,土默特川上小黄河水量充沛,滋润得周边草原水草丰美。 所以这个部落便一直在此处放牧。 前些日子大汗突然说明人要打进草原,需要有勇士去抵抗明人的入侵,所以部落的男人们都拿起刀剑去了南方,他们不允许明人踏入他们世代生存的家乡,要去将该死明人挡在草原之外。 所以,部落里现在唯一的战士就是一群还没有达到十四岁的小娃娃。 陈堪看见了部落的羊皮大帐,牧民们自然有也看见了冲锋而来的明军。 蒙古语:“不好啦,南蛮子打过来啦。” 不知道是哪个牧民大吼了一声,部落里顿时慌乱起来。 南蛮子打到了家门口,难道是去了南方的阿达他们已经失败了吗? 听见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许多老人满脸惊恐。 女性的牧民们更是被吓得哭天喊地,南蛮子打到了这里,他们实在是不敢去想家中父兄和男人的下场。 孩子们更是慌乱的四处逃窜。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面容黝黑少年站了出来。 “不要怕,拿起你们的刀剑,保护我们的家园。” 少年的喊声惊醒了另一些少年,于是,一群与他年岁相仿的少年如梦初醒,纷纷拿起了他们第一次打到猎物时,父兄送给他们的礼物,那是一柄如弯月一样的弯刀。 这样的弯刀,在草原上几乎人手一把。 男人们要用它打猎,用它们杀死入侵者,还能用它割下肉块进食,女人和孩子们要用它放牧,用它对付草原上无处不在的灰狼。 那些灰狼很可恶,稍不注意就会叼走他们的牛羊。 握住弯刀的少年们,仿佛看见了父兄对他们的殷殷期望,听见了父兄对他们的夸赞。 “孩子们,快跑,你们不是南蛮子的对手。” 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少年们,想让他们赶紧骑上战马逃跑,去寻他们的父兄,去寻可以为他们做主的大汗。 但少年们对老人声嘶力竭的大喊声恍若未闻,而是握紧了手中的弯刀,看着远处的南蛮骑兵逐渐从一些小点变成一股洪水。 他们紧张极了,紧张的手心都在冒汗。 但他们不敢忘记父兄临走时的叮嘱,父兄要去战场了,他们就是部落里的战士,他们必须拿起他们的弯刀,鼓足他们的勇气,去替女人们赶跑灰狼,赶跑那些对部落有敌意的坏蛋。 所以,此时此刻,到了他们成为战士的时候。 部落里数百名少年齐齐的守在部落大门口,那些慌乱的女人孩子还有老人满脸痛惜的看着这一幕。 终于,他们能看清南蛮子的脸了,不仅能看见南蛮子的脸,还能看见南蛮子脸上狰狞嗜血的笑容。 他们的心在扑通扑通的跳,面对战马的冲锋,他们本能的想要颤抖。 但他们不敢忘记父兄的教诲,更不可能将身后的家园拱手让人。 最开始大喊出声那个少年,是部落里最勇猛的少年,有许多像是花儿一样的女子都愿意靠近他,因为他总是能给人很浓烈的安全感。 此刻,也是他手握弯刀站在最前面。 往日里对他不服的少年们,此刻无不佩服他的勇气。 因为他不仅敢直面南蛮子的冲锋,更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杀!” 他大喝一声,竟然率先朝着冲锋的战马群冲了过去。 有了他作榜样,剩下的少年也分出一大半跟在他身后杀了过去,剩下的少年则是张弓搭箭,准备等南蛮子的战马冲进射程范围,便送他们一阵箭雨。 那个勇猛无畏的少年坚毅的面孔映入了陈堪的眼帘。 陈堪取下别在马背上的火枪,身子随着战马的律动而动,手中的火枪却是端得稳稳的。 现在的陈堪早已不是几年前的陈堪,现在的陈堪虽说算不上绝世猛将,但骑射这样一个将领的基础还是具备的。 他瞄准了少年坚毅的面孔。 然后缓缓扣下了扳机。 “砰~” 子弹飞射而出,正中少年的眉心。 陈堪相信,少年若是能安然长大,一定是草原上一号不可多得的猛士。 可惜,时代变了,什么样的猛士都敌不过一颗子弹。 跟在少年身后的其他少年傻眼了,他们只听见一声巨响,他们这一代人里最勇猛的少年就诡异的倒了下去。 南蛮子这是使了什么妖法? 但此刻南蛮子就在眼前,就算首领战死,也容不得他们退去,否则遭殃的便会是他们的家人。 第372节 尽管眼中满是恐惧,尽管手心已经被汗水打湿,还是没有一个人朝后退去。 “砰砰砰~” 下一刻,无尽的枪声响起,许多少年只觉得面前一痛,低头看去,却是胸膛上多出来一个小洞。 黑色的血液流出,他们脸上满是惊恐和不甘,可惜的是,他们已经无法再继续控制自己的身体。 明军像是割麦子一般,一阵枪响之后,便有一群少年倒地不起。 终于,侥幸活下来的少年们崩溃了。 父兄曾经告诉过他们,他们手中的刀剑可以帮助他们战胜任何敌人,包括南蛮和狼。 但是现在,父兄的话让他们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他们怀疑,南蛮子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会术法的妖怪。 否则怎么隔着这么远,他们甚至还来不及朝南蛮子递出刀剑,便死了呢? 凄厉的哭嚎声,惨叫声此起彼伏,老人们眼中流出了浑浊的泪水。 看着部落的未来成片倒下,他们的心宛如被刀割一般痛到窒息。 “亦乞列思部,完了。” “长生天啊,求求您睁开眼睛看看您的子民吧~” 他们哀求,哀求部落的青壮赶紧回来阻止这场屠杀,哀求长生天降下神雷杀死这群可怕的恶魔。 他们似乎已经忘记了,当年他们跟随黄金家族屠杀其他种族的惨剧。 临近大营时,陈堪便有意识的放缓了马速,对方只有几百个少年,无法对两千唐军精锐造成什么影响。 他之所以亲手射杀那个少年,也不过是因为那个少年跑得最快罢了。 守在部落门口手持弓箭的少年们面如死灰,勉强射出两轮箭雨,却根本无法对明君造成任何伤害。 因为弓箭的射程,远远比不上火铳。 明军只是一轮齐射,部落门口便再无站着的少年。 这就是屠杀! 第三百七十三章 什么才算大胜 将士们衷心的执行了陈堪高过车轮者杀的命令。 老人,小孩,女人,一个都没有放过。 最后,部落里便只剩下一些未曾高过车轮的孩子。 程风领着人将这些孩子全部丢出了部落,陈堪知道,没了大人的庇护,这些孩子在野外根本没有活下来的机会。 毕竟,这个时节正是草原狼贴秋膘的季节。 倒不是陈堪没有怜悯之心,而是陈堪清楚的知道,在草原上,他没有怜悯的资格。 他们就只有这两千人,一旦犯了圣母病,最后的结局很可能是他们这两千人,一个都没法活着回去。 方胥领着人简单的清理了一下部落里的尸体,这些尸体不用烧,很快就会被草原上的生物吞噬得干干净净。 寻了间还算整洁的营帐作为会场,陈堪将队伍里的高级将领都召集在了一起。 现在远离了鞑子在土默特川的主力,也有了落脚点,是时候解决掉跟在屁股后面的尾巴了。 陈堪看向负责斥候之事的岑顾,问道:“鞑子那三千人距离咱们有多远?” 岑顾拱手道:“回侯爷,咱们冲击这个部落时,鞑子的尾巴跟在咱们身后六十里开外的地方,不过咱们清理这个部落用了半个多时辰,想必那条尾巴也跟上来了。” 岑顾的话音刚落,帐外便传来斥候求见的声音。 “放他进来!” 陈堪的声音传出去,守在大帐外的两个亲军便带着斥候走进大帐。 “报,侯爷,追兵距离大营仅剩下三十里地。” “三十里,来得够快啊。” 陈堪脸上浮现一抹冷笑,随后看向斥候问道:“鞑子的主力呢?” 斥候拱手道:“回侯爷,鞑子的主力并未跟上来,只有三千追兵。” 陈堪了然的点点头,大明那边的动作不是白做的,鞑子未必敢大规模分兵来追击自己。 否则大明的假戏一定会变成真做,吴高能够凭借军功封侯,自然不会是蠢人。 既然鞑子的主力不敢追过来,只敢派出一支小队前来送死,那就别怪陈堪胃口大开了。 “岑顾!” 陈堪开口了,准备履行进入草原时许下的承诺。 听见自己名字的一瞬间,岑顾的脸上便露出了嗜血的笑容:“末将在。” 陈堪淡淡的说道:“这一次,你打主攻。” “得令。” 岑顾兴高采烈的领了军令,还不忘挑衅的看了程风一眼。 对于两人之间的小动作,陈堪只是假装没看见,随后继续下达命令。 “程风,这一次你负责切断鞑子的后路。” “我?” 程风诧异的起身,然后就迎上了陈堪毫无感情的那双眸子。 “好,好吧......” 悻悻然的领了军令,程风脸上顿时露出如丧考妣的表情。 其他人也各有任务,总归没有人闲着,除了陈堪。 交代完所有的军令以后,陈堪便挥手将众人赶了出去。 打仗这种事情,他一向不怎么擅长,既然手下的众人能够各司其职,陈堪便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睡上一觉。 于是,陈堪进入了梦乡。 三更时分,陈堪被密集的枪声吵醒。 本想起床大发雷霆一阵,却陡然听得斥候来报:“侯爷,东南方向发现一支鞑子部队,人数约莫五千人上下,距离咱们的营地仅有不到百里的距离。” “鞑子的援兵来了?” 陈堪一脸惊愕,倒是没料到鞑子里竟然还有聪明人,竟然会派出两支军队来对他进行包抄。 “再探!” 挥手打发走斥候,陈堪的脸色不由得有些凝重起来。 别看明军现在士气高昂得厉害,但明军就算再怎么厉害,也只有寥寥两千人而已。 更不要说进入草原之后,明军就已经与鞑子的军队交战了两场,期间根本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 尽管第一次依靠偷袭袭杀了五千鞑子大军,但那是偷袭,而不是正面交战。 如果让这五千人包抄上来,明军,危矣!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陈堪便没了睡意。 部落外面的枪声逐渐平静下来,程风一脸狼狈钻进大营就开始骂了起来:“妈的,鞑子也太狡猾了。” 周石与岑顾紧随其后走进了大营,脸上的表情都不是太好看。 显然,今天晚上的屠杀计划不是很顺利。 “怎么了?” 陈堪坐到主位上,饶有兴趣的看着一群跟霜打的茄子似的部将。 程风和周石相视一眼,最终还是周石上前一步拱手道:“侯爷,这次来的鞑子主将是个有脑子的,没能全歼追兵。” “哦?” 陈堪挑了挑眉:“此话怎讲?” 程风上前一步,满脸晦气道:“让他们逃了一千多人,谁敢信啊,对方一共就三千人,还敢分兵三路,最关键的是还瞒过了咱们的斥候,若非咱们全员配备了火枪,这一次搞不好就要阴沟里翻船了。” 陈堪静静的听完程风的话,随后笑道:“这不是大胜吗?” “大胜?” 听见陈堪口中的大胜二字,一群将领顿时像是吞了死苍蝇一般难受。 陈堪忽略他们的表情,淡淡的说道:“两千人对战三千人,还杀得对方战损六成,以少胜多,咱们几乎没什么损失,这不是大胜什么是大胜?” 几人皱着眉头听完陈堪的分析,程风忍不住反驳道:“若是真刀真枪的拼杀,能取得这样的战果,自然是大胜,可现在咱们有火枪之利,不能全歼对方,这算什么大胜?” 陈堪摇摇头:“这自然是大胜,本侯理解你们的心态,因为火枪的出现,让战争开始变得简单起来,导致你们产生了一种既然要战,那就要全歼对方的想法,但你们扪心自问,若是没有火枪,你们能不能有这样的战果?” 众人蹙眉思索了一会儿,随后摇头道:“若是没有火枪,像今晚这种伏击战,就算咱们能得追兵全军覆没,只怕我们也成为了待宰的羔羊。” 陈堪点点头:“不错,咱们有火枪。” “但你们别忘了,火枪也是咱们大明投入了无数的金钱与精力才研制出来的,你们之所以认为没有全歼对方就不算胜利,那是因为咱们大明的武器升级了,而不是因为敌人变弱了。” “没拿火枪有这样的战果就是大胜,拿了火枪就不算,这是什么道理呢,难道咱们大明工匠的努力在你们看来如此不值一提吗?” 陈堪的质问声让众人下意识的低下了脑袋。 仔细思考一下,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胜利依旧是胜利,敌人也没有什变化,依旧是凶悍且狡猾的。 变的,是他们的心态。 眼见众将面露沉思之色,陈堪继续说道:“咱们的武器先进,是咱们大明努力的结果,鞑子若是认为咱们是胜之不武,他们大可以研究自己的火器,你们也不应该否定咱们的成果。” “末将受教。” 周石最先反应过来,朝陈堪一拱手后,心态便平和起来。 第373节 这确实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他们确实不该因为己方没有将士战死便否决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 其余将士也转过弯来,诚心诚意的朝陈堪拱手认错。 陈堪没有多说什么,现在是战争的方式已经发生了改变,他们一时间转不过弯来也实属正常。 片刻后,陈堪淡淡的问道:“在咱们东南方向百里距离的地方,还有一支五千人左右的鞑子追兵,诸位有什么想法?” “那还用说,当然是解决掉啊。” 程风此言一出,顿时引得一众将领附和。 “末将觉得不妥,咱们还是应该避其锋芒,尽量保存有生力量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一阵附和声中,突然传出一句不太和谐的声音。 众人下意识的朝方胥看去,就见方胥无奈的耸了耸肩。 “胆小鬼,为何要怯战?” 以程风为首的一群主战派顿时开始对方胥口诛笔伐起来。 唯有周石,默默的退到了一边,将战场留给他们,这些日子他做的都是书记官的工作,军队要怎么调遣他早就不关心了。 方胥反驳道:“这怎么能叫怯战,咱们只是暂避锋芒,进入草原这些日子,咱们已经和鞑子战了两场,而且两次都是以少战多,将士们的精力早就到了强弩之末,你要搞清楚,野战不是咱们翻过三不勒川时的偷袭。” “说一千道一万,你这也是怯战。” 对于方胥的话,程风不屑一顾,在他看来,被鞑子三千人追着满草原的跑,已经很丢脸了。 对上程风不屑的表情,方胥深吸一口气,淡然道:“夏虫不可语冰,懒得和你废话。” 随后转头看向陈堪拱手道:“侯爷,末将以为,咱们这一次的目的乃是为了练兵,顺便破坏鞑子的后勤补给,还是尽量避开鞑子的大部队比较好。” 陈堪赞同的点点头,方胥的意见正合他意。 草原上的鞑子是杀不完的,杀完一批又来一批。 反观他们这两千人,死掉一个力量便弱一分,没有支援,没有补给,正面硬拼无异于慢性自杀。 还不如保存有生力量在草原上搞破坏削弱草原的整体实力。 做出决定,陈堪便抬手制止了众将的争吵,淡淡的说道:“就依方胥所言吧。” 第三百七十四章 自作主张的程风 陈堪做出了最终的决定,顿时让程风不爽起来。 可惜,他不敢对着陈堪大喊大叫,只能将不满的眼神看向方胥。 方胥现在懒得搭理他,率先转身走出了营帐。 将士们分成两拨,相互之间轮流休息,防备着随时有可能出现的追兵。 至于陈堪,则是再次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当斥候回来禀报,鞑子的援兵距离这个部落只剩下三十里的距离,并且昨夜和陈堪麾下的将士们战了一场的那支追兵剩下来的残兵也没有退去,反而隐隐有与援军形成合围之势时,陈堪只能打着哈欠,带着将士们继续开始逃窜。 陈堪不得不承认,鞑子的追兵确实很有耐性。 中午时分,陈堪已经带着明君辗转腾挪了百里距离,但那五千鞑子援军依旧死死的咬在众人的屁股后面。 好几次陈堪心里都忍不住升起要不然掉头干掉他们算了的想法。 但是想想现在自己的处境,只得将这种冲动的想法强行摁下去。 程风因为陈堪选择了方胥的建议,一直在生气。 最后陈堪实在是看不惯他那张臭脸,干脆打发他去率领斥候探路去了。 反正他骑术好,跑得快。 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到了第七天时,陈堪和麾下的明军将士还是被一支鞑子军队拦住了去路。 这支军队人数不多,似乎是刚刚执行完什么任务,正准备南下去草原与大明的边境上支援。 然后,毫无防备的双方就这么迎头赶上了。 程风骑马立在一旁,满脸嘚瑟的与众人吹嘘,他是如何如何睿智,才好不容易将这支鞑子小队引进了他们的包围圈。 陈堪听的脸皮直抽搐,虽然这七天他们已经成功的将鞑子的追兵甩在了屁股后面,但鬼知道鞑子的军队会从哪里冒出来。 他想方设法才躲开了鞑子的斥候,现在被程风这个蠢货这么一搞,算是前功尽弃了。 但现在不是处罚程风的时候,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赶快将这支鞑子骑兵料理掉。 而对面的鞑子骑兵,在看见这里突然出现一支明军之后,也是瞬间懵逼了。 在草原上行军,由于是他们的主场,所以他们压根就没有派出斥候探路。 毕竟这里可是草原深处,他们的大本营,不可能会有敌人出现。 但...这支明军的出现,顿时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难道南方的阿卜只俺已经败了? 敌方主将:“家人们谁懂啊,出门执行个任务发现敌人打到家里来了。” 听见程风还在吹嘘他是怎么用计谋将这支鞑子小队引进包围圈的,陈堪强忍怒气咬牙切齿道:“程风!” “末将在。” 程风依旧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应话时还是那副笑嘻嘻的表情。 陈堪无力的探出一口气,冷声道:“既然人是你引来的,那就由你去料理了吧,胆敢放跑一个鞑子,本侯剥了你的皮!” “得令!” 听见陈堪的话,程风顿时眉开眼笑,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来草原上就是为了杀鞑子而来,总是被鞑子追着跑像什么话啊。 程风大手一挥,队列里便分出五百骑卒跟着他一起朝着鞑子的军队冲了过去。 一开始,鞑子在看见对面的明军时,心中还是忐忑不安的。 但看见那明军将领带着五百人就敢朝己方发起冲锋,忐忑不安的心情瞬间就被羞怒取代。 真当草原上的猛士是泥捏的啊,大摇大摆的进来草原上乱逛也就算了,竟然还敢朝他们发起冲锋。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叔叔能忍婶婶也不能忍啊。 蒙古语:“儿郎们,随我杀,杀光这群胆敢闯进草原的入侵者。” 这支骑队的主将一张丑脸上又羞又怒,草原是蒙古人的草原,什么时候成了明人的后花园了? 在他看来,放这支明军进入草原的阿卜只俺该死,边境上那些连两千人都拦不住的废物更该死。 耻辱,唯有鲜血才能够洗刷。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朝程风的方向发起了冲锋。 蒙古语:“一群两脚羊,竟然妄图朝高贵的草原勇士发起冲锋,待会儿你们就会知道,勇士手中的钢刀不是吃素的。” 那位将领一脸不屑的看着朝他越来越近的程风。 敢带这么点人就冲过来,难道这群两脚羊以为他们能够和勇猛的草原战士贴身肉搏吗? 程风一边冲锋,一边从马鞍上取下长枪,下一刻,明军的阵型陡然变换,原本杂乱无章的阵形突然散开,像是一条绳子似的朝鞑子骑兵包了过去。 鞑子将领见状,脸上更是不屑,对面明军的将领明显就是个蠢货,竟然连骑兵冲锋最基础的阵势都不懂。 这么散开,那不是给他们的屠杀创造机会吗? “蠢货!” 他转头望着以自己为锥头,组成了锥形阵势发起冲锋的草原勇士们,似乎已经看见了自己这支锥子狠狠的戳穿明军阵型的样子。 到时候,他一定要用最残酷的手段折磨他们,让他们跪在自己面前行牵羊礼。 就在双方距离三百步时,他突然发现明军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截黑黝黝的铁管。 但他并不在意,现在举起铁管有什么用,三百步的距离,即便是最精锐的弓箭手也没办法将箭矢射的那么远。 更何况他并未在明军中发现弓箭手。 “砰~” 忽然,他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下意识的抬起头,万里无云,没打雷啊? 那这个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就在他低头的瞬间,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胸膛有些温温热热的。 “这是?” 他伸手摸了一把温热的地方,黏黏的,温热的,似乎是鲜血。 “我流血了啊?” 他还来不及说出来更多的话,胸口处便是一阵剧痛传来。 “砰砰砰~” 下一秒,像是雨点一般的枪声响起,只是,他已经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临死之前,他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他从马背上跌落。 草原上的勇士,永远不会离开他的战马,更不会跌落下战马,除非他已经战死。 是的,他战死了,战死在即将冲进明军军阵的前夕。 三百步的距离,成为了天堑。 再然后,让所有草原勇士为之骄傲的锥形阵,成为了明军屠杀最显然的靶子。 三千营的将士本身对火铳就不陌生,骑射更是他们的看家本领,所以鲜少有打空的子弹。 至于有的鞑子挨了一枪之后竟然还不死,那也没关系,再补上一枪就是。 短短半个时辰,现场便只剩下了一千匹战马和一千具尸体。 第374节 程风志得意满的带着将士们归队,朝陈堪行了个军礼朗声道:“侯爷,幸不辱命!” 但迎接他的,是陈堪的鞭子。 “啪~” 这一鞭子,陈堪没有丝毫留手的抽在了程风的脸上。 霎时间一条血痕便从程风的眉角延伸到下颚,程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鞭子抽懵了。 他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陈堪,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他不明白,他明明打了胜仗,这位侯爷为何会是这样一副表情。 陈堪皱着眉头打马走远,程风依旧呆呆的愣在原地。 周石拨转马头走到他面前,淡淡的问道:“不服气?” 程风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周石脸上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之色,恼怒道:“你知不知道咱们身后有追兵?” 程风木然的点点头:“知道啊。” 周石更气,怒道:“知道你还将鞑子放到了侯爷面前才来禀报,你是想害死所有的弟兄吗?” 程风不忿道:“可他们只有一千人。” “是,他们只有一千人,可你要搞清楚,这里是草原,不是咱们大明!” 周石也怒了,咆哮声瞬间传遍了全军。 陈堪冷冷地瞪了这边一眼,随后淡淡的说道:“进入草原之前,本侯没有给你们强调过军法的重要性,现在本侯在这里强调一遍,不尊将令者,杀。” 一个杀字出口,顿时让所有的将士在大太阳底下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陈堪继续说道:“在本侯这里,最好收起你们那一套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把戏。” 陈堪的声音不大,但还是清楚的进入了众人的耳朵里。 周石不知道是怎么劝慰程风的,在陈堪宣布完军法之后,骑着马不情不愿的追在陈堪身后,瓮声瓮气道:“侯爷,末将知错了。” 陈堪抽了抽嘴角,本想狠狠的训斥他几句,但最后还是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老实说,这些日子,程风在草原上的表现可以说谈得上出彩。 他和方胥一文一武,弥补了陈堪身上许多地方的不足。 但今日之事,程风的做法确实是让陈堪很失望。 他能理解程风想要杀个痛快的心情,但程风却不能理解他要为麾下这两千名将士的生命负责的心情。这便是他们分歧的地方。 片刻后,陈堪淡淡的说道:“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本侯商量,正确的建议本侯会采纳,但是千万不要再自作主张,否则,本侯说的军法从事绝不是在吓唬你。” 第三百七十五章 效仿冠军侯 所幸程风的自作主张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所以陈堪只是恐吓了他一顿,便也没有继续追责。 当然,斥候的工作肯定不可能再继续交给他做了,所以老成持重的岑顾又再度接过了斥候的工作。 离开北京已经快一个月的时间了,草原上碧绿的操场也开始逐渐泛黄。 若是放在往年,像这样的季节里,许多部落已经开始赶着牛羊迁徙了。 但今年的草原上,一片寂静。 这倒是为陈堪隐匿身形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将斥候派出去,陈堪忍不住揉了揉眉心,随后又继续带着麾下将士们开启了千里大逃亡的模式。 又是三天三夜的狂奔,陈堪带着麾下成功的绕到了驻守在土默特川草原的十万鞑子军队的屁股后面。 根据岑顾传回来的消息所言,鞑子派出来的五千追兵由于迟迟追不上陈堪的脚步,已经被阿卜只俺召回,倒是最开始与陈堪交战大败的那支残军,一直追在屁股后面不肯松口,但他们也不敢再次朝陈堪发起进攻,可能是被打怕了。 最开始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陈堪还以为是阿卜只俺追得厌烦了,但随着时间的发酵。 陈堪的心里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草原很大是事实,但鞑子绝不可能容忍自己带着两千明军在草原上乱窜才对。 这和身后随时跟着一条恶狼没什么区别,鞑子不可能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陈堪已经将斥候放出去了两百里,他能够确信,除了那支残军一直咬着自己不放之外,两百里之内并没有其他鞑子军队,甚至就连部落都很少。 难道鞑子真的放弃了? 不过除了陈堪有些焦虑之外,陈堪麾下的一众将领倒是兴致很高。 甚至就连方胥都觉得陈堪有些杞人忧天。 今日,见陈堪又在沉思,方胥再度凑上来劝慰道:“侯爷不必忧心,咱们本就是一支小规模骑队,再加上一人双骑的配置,鞑子追不上咱们才是正常的,真要被他们追上了,那程风就该抹脖子了。” 这样的话,这几天方胥已经跟他说了很多次。 大明的骑兵机动性强,这点陈堪当然知道。 但如此便能否认掉鞑子骑兵的机动性吗? 对此,陈堪仍持有怀疑态度。 只是事实证明,方圆两百里之内都没有鞑子军队,陈堪就算再忧心,也只能装成无事的样子。 将是兵之胆,一旦陈堪的精神状态出现问题那整支队伍都会垮掉。 方胥上前劝慰了陈堪一句,见陈堪的表情恢复正常,便又和一群将领们商量起来。 好不容易绕到鞑子主力的背后,自然是要按照原计划去执行。 不说断了鞑子的补给,至少也不能让他们在前线过得那么舒坦。 但要怎么去扰乱鞑子的补给,这又是个大问题。 鞑子的补给不像是汉人,需要征伐无数的民夫的去运粮秣,运马料。 对于鞑子来说,哪里要打仗了,直接将羊群牛群和马群驱赶过去,那就是补给了,至于战马需要的草料,这个季节的草原上到处都是半人高的青草,就更不用准备了。 陈堪靠在一边,一边听着耳边传来的蚊子的嗡嗡声,一边听着他们商讨如何截断鞑子的补给。 听见蚊子的嗡嗡声,陈堪心里莫名的感到烦躁。 草原说起来似乎是很美丽的地方,但实际上的草原可能并不像众人看见那样的美丽。 因为草原上蚊子很多,牛羊的粪便滋润了草场,自然也滋润了草场上的蚊子,每天陈堪裸露在铠甲之外的皮肤上都是被叮出密密麻麻的大包。 而且草原上还有一种果蝇,稍不注意就会钻进人的皮肤里,不仅会吸人的血,还会在人的皮肤下产卵。 到现在已经有不少将士中招了。 每一次见将士们从皮肤里挤出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幼虫,陈堪就忍不住恶寒,所以陈堪现在看见蚊子就烦躁。 但草原上的蚊子总是人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 心里那股莫名的不安,再加上草原的环境,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陈堪有些怀疑这趟草原他是不是来错了。 明明在北京他也有办法躲开李瑈地方视线,为什么要来草原上找罪受呢? 终于,在方胥和周石等人讨论了半天却没有讨论出一个有用的方法时,陈堪忍不住了。 “既然要断了鞑子大军的补给,那就先断掉他们的水源不就行了?” 陈堪皱着眉头看向几人,对他们老是说废话的行径已经非常不满了。 “断掉水源?” 听见陈堪的提议,众将下意识的将目光看向陈堪。 陈堪没好气道:“往鞑子的水源里丢腐烂的尸体不会吗?” 此言一出,就见几人都有些迟疑起来。 往水源里丢尸体污染水源,他们倒是知道,可这样的法子有伤天和啊。 片刻后,方胥抬起头反驳道:“侯爷,若是污染了水源,让草原上起了瘟疫,咱们也很可能会被感,此举有伤天和,末将以为不妥。” 另外几人脸上也有些迟疑,这个年代还是讲究一个堂堂正正,这样的法子太阴损,显然他们心里都不是太能接受。 听见方胥迂腐的发言,陈堪差点被气笑了,这是战争,战争就是要不择手段的用尽一切办法来赢得胜利。 只要污染水源有用,别说丢尸体,就算是往里面丢屎陈堪也觉得没什么毛病。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说,怎么办?” 陈堪将问题抛给了几位将领,他倒是要看看这群人能想出个什么样的办法。 几人沉默半晌,随后周石弱弱的说道:“要不然,纵火烧了草原?” “嘶~” 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众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周石,不明白他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冷的笑话。 方胥黑着脸道:“放火烧了草原更恶毒,你要是不怕折寿,你自己烧,不过我要提醒你,现在吹的风是西南风,你放火,火也只会朝着西北的方向烧过去,咱们的敌人在南边。” 方胥的话成功让周石的脸色尴尬起来。 他本来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既然大家都没办法,他便来个抛砖引玉。 结果,谁知道他真的抛了个砖。 程风一脸阴狠道:“何必那么麻烦,不如让末将带着兄弟们杀进鞑子大营。” 程风的话不出意外的被所有人无视了。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众人早就知道了程风的秉性,知道他就是个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家伙。 接下来,岑顾,钱兴虎,仇汉也朝陈堪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有说这番回去解决那支追兵的,有说扮作鞑子混进鞑子大营的,总归是没有一个可行的办法。 最终,还是陈堪提出来的污染水源更具有建设性。 但污染水源就意味着草原上很可能起瘟疫,考虑到现在他们还身处草原之上,于是,污染水源的法子也被众人放弃。 “要不然,咱们也效仿一下冠军侯?” 第375节 在一群人无用的讨论声中,岑顾的这句话显得是如此的突兀。 众人一下子精神起来,尤其是陈堪,急忙追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效仿冠军侯?” 数双眼睛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让岑顾一时间不太适应。 尤其是陈堪的眼睛里的光亮,差点闪瞎他的狗眼。 他弱弱的说道:“卑职的意思是,既然咱们拿鞑子的大军没有什么办法,不如试一试擒贼先擒王。” “细嗦细嗦。” 陈堪坐直了身子,整个人像是一个突然听见了感兴趣的课题的小学生,脸上带着演绎言语的求知与渴望。 被陈堪这么一看,岑顾忽然就有了勇气,他将地图移到陈堪面前,然后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说道:“侯爷请看,这里,阿鲁台和马哈木正在交战,双方云集了超过五十万大军。” 陈堪顺着岑顾的手指看去,一眼就看见了北海个大字。 鞑靼与瓦剌正是以北海为界,瓦剌部占据北海至额尔齐斯河这一片草原,鞑靼占据北海至辽东塞罕山这一片广袤区域。 陈堪点点头:“然后呢?” 岑顾又将手指移到土默特川道:“阿鲁台在这里部署了十万大军,以防我大明趁他和马哈木交战的当口进军草原。” 说完,他的手指顺势移到了塞罕山,随后笑道:“而这里,还有鞑子布置在这里的六万大军。” “嗯嗯嗯。” 众人像是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岑顾继续说道:“诸位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方胥适时的捧哏问道:“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鞑子的汗帐空虚啊。” 岑顾哆嗦着说出这句话吗,随后手指狠狠的在地图上一条叫做鄂嫩河的地方戳了几下。 “众所周知,黄金家族的大汗本施雅里乃是阿鲁台手上的傀儡,而现在,阿鲁台在蒙古各处边境部署的大军超过了四十万。 草原本就分裂成两部分,四十万大军,该是鞑子的极限了吧。 如今这些大军都不在肯特山,若是咱们直捣黄龙,俘虏蒙古大汗本施雅里,算不算削弱了蒙古的综合国力?” “嘶~” 又是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第三百七十六章 班门弄斧 “算,太他妈算了,怎么能不算呢?” 陈堪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妈的,俘虏蒙古大汗啊,这种事情,光是想想都让人忍不住激动得浑身颤栗。 一旁的周石和方胥等一干将领,更是被岑顾这大胆的想法惊得牙齿都在打颤,不是怕的,而是激动的。 大胆,这个想法实在太大胆了。 关键时候,还是程风比较清醒,他强自压下内心的激动,问道:“就算阿鲁台带走了全国的军队,但肯特山毕竟是他的大本营,咱们就两千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攻到鄂嫩河边上吧?” 方胥的话,无异于给众人泼了一盆冷水。 陈堪也从激动中回过神来,不得不开始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岑顾的提议,听起来是让人热血沸腾。 但真要实施起来,难度不亚于他们去撅阿卜只俺的菊花。 肯特山毕竟是阿鲁台的大本营,就算他带走了全国之兵,肯定也不可能完全放弃肯特山的防卫。 更不要说肯特山下还有一个蒙古大汗,就算是个傀儡,该有的护卫还是得有的。 就算是只有两三万人,也不是他们这两千人能够吃得下的。 就在陈堪脑袋疯狂思索的时候,周石开口了:“侯爷,末将倒是觉得,咱们可以走一遭肯特山。” “哦?” 众人将目光看向他,陈堪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周石腼腆的笑了笑,随后指着鄂嫩河下游说道:“侯爷,末将的想法依旧还是用火攻,方将军不是说现在吹东南风吗,咱们没法烧掉处在南边的阿卜只俺的大营,难不成还烧不了肯特山?” 看着周石手指的方向,陈堪顿时笑了起来。 因为他手指的方向吗,正是肯特山的的东南方向。 现在是夏秋交替的季节,草原上的风来自太平洋,到了冬天,气流发生变化,就变成了西北风。 所以这个季节,正好是放火烧山的好季节啊。 “桀桀桀...那就这么办,放火烧了肯特山!” 陈堪当即拍板做出了决定,而在俘虏蒙古大汗的大功面前,也没有人再说什么放火烧山有伤天和之类的屁话了。 果然,在利益面前,良知,良知就是个屁。 既然做出了最终的决定,众人便不再去想怎么给阿卜只俺添乱的事情。 而是开始详细规划起来怎么烧山,烧完之后又怎么堵截本施雅里,顺便还有逃窜的路线应该怎么规划。 不用说,一旦本施雅里被俘,整个草原必然震动起来吗,甚至就连阿鲁台都可能直接放弃与马哈木的争斗,转头带着麾下二十万大军追过来。 毕竟本施雅里可是阿鲁台能够挟天子以令草原的基础,所以率先规划好一条逃生路线是很有必要的。 很快,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中,无数条看似可行的逃生路线被众人在地图上规划出来。 最终,陈堪选择了方胥的塞罕山大逃亡路线。 因为这条路线逃生起来压力最小,首先是塞罕山周围阿鲁台只布置了六万大军,其次是穿过塞罕山以后的朵颜三卫效忠于大明,算得上是自己人。 而西边的马哈木虽说与大明的态度比较暧昧,但谁也不知道在陈堪俘获了本施雅里的情况下,他能不能忍得住诱惑。 毕竟有了本施雅里,他就有了争夺蒙古正统的资格。 至于转道向南,则是彻底被陈堪否决掉了。 且不说阿卜只俺在土默特川部署了将近十万大军,就说河套地区的黄河天堑,那也不是他们能游得过去的,鞑子的追兵也不可能给他们寻找船只的机会。 所以,还是走辽东绕个圈子的逃生路线比较靠谱。 当然,陈堪还有另外的考量,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辽东看看蒙古速罕和徐肃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若是能将蒙古人的军队吸引过去来上一波大清洗,那更是正中陈堪的下怀。 接下来的战略意图明朗,逃生路线也规划好,那么接下来就要解决掉身后的尾巴了。 一千多残兵虽然对明军造不成什么威胁,但跟在屁股后面也是够恶心人的。 更何况陈堪一直觉得鞑子肯定还有后招,就是不知道鞑子的追兵是从哪个方向出现。 但不管鞑子有什么后招,陈堪都不打算奉陪了。 怎么料理身后的尾巴,陈堪最终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方胥。 本来像这种事情还是程风去比较合适的,但陈堪是真的很怕程风又在紧要关头给他准备什么惊喜。 他的小心脏受不了。 方胥也没让陈堪失望,很快便拿出了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 那便是转道向南,做出佯攻阿卜只俺大部队的姿态迷惑追兵。 届时身后的尾巴必然急着去给阿卜只俺报信,并且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拖住明军,只要他们敢正面出现,方胥就有把握让他们全部长眠。 对此,陈堪当然是全力配合。 于是,休整了一整天未曾挪窝的明军忽然就动了起来,不仅动了起来,甚至还做出了冲锋的姿态。 不出方胥的预料,一夜之后,那股残军果真以为明军是冲着阿卜只俺的补给线去的。 岑顾的斥候工作做得很好,不仅探清地方主将派出了三波快马南下报信,更是判断出来他们有夜袭的意图。 然后,陈堪就躲进了临时搭建起来的帅帐里开始睡大觉。 不用说,今晚的夜袭绝对不会成功。 对面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今夜的夜袭如果不是疲兵之策陈堪愿意将脑袋拧下来当头踢。 还是趁着现在对方还没有过来骚扰补充一下睡眠是正经。 三更时分,陈堪正在呼呼大睡。 “哐哐哐~” 忽然,一阵刺耳的锣声将他吓得一个激灵。 “来了,鞑子的疲兵之策。” 睡得正香的明军将士们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吵闹声吵醒。 程风更是恼怒的提起马槊就要出去对敌,被眼疾手快的方胥一把抱住。 果然,见明军没有追出来,鞑子的残军在半个时辰之后又去而复返。 这一次,明军佯装着追出了几里地。 然后鞑子的残军便逃得无影无踪。 第三次,鞑子的残军已经非常靠近明军的驻地了,吵闹的声音也从单一的锣声变成了鼓声,铙声,钹声混杂在一起。 好在有了前两次的教训,明军已经在耳朵里塞上东西隔绝了吵闹声。 大概持续了一炷香时间,鞑子残军再度消失。 目送着鞑子的军队消失在夜色中,方胥的眼中露出一抹残酷的嗜血之色,随后开始指挥将士们着甲,上马,擦拭长枪。 虚虚实实的把戏,如果是一直虚,就会显得很傻逼。 所以接下来,就该是实了。 事情并没有脱离方胥的掌控,破晓时分,那股残军果然又再次朝着大营摸了过来。 此时的明军驻地一片漆黑,就连马儿的嘶鸣声都几乎听不见。 第376节 鞑子残军的首领正是追了陈堪一路的巴特尔。 看见漆黑的大营,黑暗中的巴特尔脸上露出了残酷的笑容。 他承认,这支明军确实难缠,不同于往日他遇见过的明军。 但那又怎样,还不是在他的疲敌之策后陷入了沉睡,看着黑乎乎的明军大营,他知道,他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 摸进了明军驻地三里的范围之内,明军的大营依旧黑暗。 “铮~” 长刀出鞘的声音在黑夜中尤其刺耳,他刀指明军大营,大喝道:“儿郎们,杀!” “杀!” 三里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也就是一个冲锋的事情。 终于,游荡在大营外围的明军将士看见了突然从黑夜之中冒出来的鞑子残军。 “敌袭!” 凄厉的大喊声响彻了整座大营。 巴特尔看着远处惊慌失措的明军将士,脸上忍不住露出狰狞的笑意。 下一刻,他就看见那明军斥候像是见鬼了一样,打马冲进了大营。 直至此刻,他仍未感觉到哪里不对。 直到明军大营里突然冒起火光,那些骑在战马上的明军顿时暴露在所有鞑子士兵的眼睛里。 蒙古语:“不好,有埋伏,快撤!” 巴特尔大惊失色,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夜没睡的明军现在竟然还有精神守株待兔。 尤其是看见明军端着那黑色的铁管在瞄准时,他更是心神巨震,慌不迭的勒住马缰原地拐了个大弯。 但骑兵冲锋若是那么好停下,那就不叫冲锋了。 巴特尔这么一乱,身后的节奏顿时跟着乱了起来。 好几个倒霉蛋由于没刹住马,顿时撞在前面的马屁股上,撞了个人仰马翻。 “砰砰砰~” 明军开枪了,纵然巴特尔发现得及时,还是有好些倒霉蛋冲进了明军的射程。 一阵枪响过后,几十道身影顿时从马上跌落。 现在的巴特尔没心思管那些冲进射程的倒霉蛋,而是带着剩下的鞑子士兵慌乱的朝着来时的方向逃窜。 “追!” 方胥一声令下,率先骑着战马冲了出去。 其他的明军将士也不甘示弱,纷纷打马朝着鞑子的残军追了过去。 “驾~驾~驾~” 巴特尔手中的马鞭使劲的抽打在战马的屁股上,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往日里无往不利的虚实之策,会在这个时候没了效果。 他压根没想起来,论玩兵法,汉人才是祖宗。 班门弄斧,莫过于此。 第三百七十七章 不收俘虏 目送着方胥带人追了出去,陈堪也跨上了战马慢慢的跟在大部队后面。 这一次针对鞑子残军的谋划,算是方胥的首秀,不论其结果好坏,陈堪都应该去帮他撑个场子。 这一次,明军几乎全员出动。 但若是巴特尔愿意回头看一下明君的规模,就会发现两千人的明军竟然少了一半还多。 至于那些少掉的明军去哪里了,可能就只有方胥这个始作俑者清楚了,其他人,就连陈堪都不是太了解。 “砰砰砰~” 枪声在夜空中尤其刺耳,每一阵枪声落下,总会有几个或是几十个正在撒丫子狂奔的鞑子坠落下马。 而失去了骑士控制的战马,顿时朝着各个方向四散逃跑。 追出了将近三十里范围之后,鞑子的残军终于与明军逐渐拉开了距离。 这也不奇怪,毕竟鞑子是逃命的一方,只需要蒙着头打马狂奔就是,而后面作为追兵一方的明军就不一样了。 不但要瞄准,要填充子弹,还要避开那些四处乱窜的战马。 只不过这个时候,原本一千多人的鞑子残军,也只剩下了五六百人。 打马狂逃的巴特尔一脸阴贽,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又一次栽进了明军的陷阱里。 这很没道理啊,照理说,明军本就远道而来,又被己方的军队逼得满草原的逃窜,此时此刻应该很疲惫才对。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他才对明军使用了疲敌之策。 连续三次扰乱了明军的睡眠,他们吃不好睡不好,怎么会还有精力布置陷阱,甚至追出来这么远呢? 这支明军太不寻常了,太奇怪了。 此时此刻,他终于有点后悔不听阿卜只俺的建议,独自带着这么点人追击这支明军这么久了。 好在自己麾下的骑术终究不是只会种地的明军能比的,跑了这么久,应该已经把明军甩在身后了吧? 想到这里,巴特尔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果然已经不见了明军的踪影。 “呼~” 长吸一口气,巴特尔的心情终于松懈了几分,终于将那群难缠的两脚羊甩掉了。 只是看见麾下将士损失惨重,三千人现在只剩下了六分之一,巴特尔那点好心情也就瞬间被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如针扎一般的疼痛。 见巴特尔放缓了马速,一个骑士打马上前问道:“将军,接下来怎么办,咱们还去骚扰那支明军吗?” 闻言,巴特尔眉头皱起,他倒是想继续骚扰下去,可现在手下就剩这么点人,继续去骚扰明军也不是自讨苦吃罢了。 想了想,他说道:“暂时不用去骚扰明军了,咱们兵分两路,一路继续跟着那支明军,别让他们在草原上失去了踪迹,另一支随本将去搬救兵!” 是的,搬救兵,巴特尔终究还是放下了他的骄傲,准备去向可恶的阿卜只俺低头。 否则光靠他手上这点人手,想要找明军找回场子无异于痴人说梦。 “我看是没这个必要了,你还是长眠于此吧!” 就在巴特尔的话音落下的瞬间,巴特尔前方的一座丘陵后面忽然传出了一声大喝,虽然是用蒙古话喊出来的,但其中的汉话腔调怎么也掩盖不了。 下一刻,丘陵之后突然冒出来一支骑兵,人数约莫两三百人上下,为首的正是消失了一夜的岑顾。 巴特尔瞬间大惊失色,目眦欲裂道:“怎么会,这里怎么会还有一支明军?” “朝南跑!” 巴特尔几乎是瞬间做出了决定,拨转马头便打算朝南边跑去。 岑顾也没有去追,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巴特尔朝着南方狂奔。 巴特尔才跑出去几百米的距离,便又停下了脚步。 他一脸惊恐的看着前方一支手持黑黝黝的枪管的明军,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南边不知何时也被一支两三百人的明军难住了去路,为首的将领正是千户仇汉。 巴特尔再度拨转马头,但他绝望的发现,北面也被一支明军拦住了去路,为首之人是明军之中的另外一个千户钱兴虎。 现在,只剩下东面一条路了,但很快东边的路也被方胥带人围了起来。 巴特尔绝望了,很明显,明军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的便是他一头撞进包围圈里面。 其他的鞑子士兵也是一副如丧考妣之色,这一次,他们彻底走进了死路。 看见巴特尔脸上的绝望之色,方胥气喘吁吁地问道:“跑啊,怎么不跑了?” 巴特尔脸色迅速变白,又瞬间由白转青。 片刻后,他的脸上露出颓然之色,用生硬的汉话喊道:“我们投降。” “投降?” 跟在巴特尔身边的骑兵不可思议的惊呼起来。 “是的,投降,咱们死的人已经够多了,皆是本将的过错,与你们无关。” 巴特尔脸上布满了绝望之色,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将军不可,咱们与他们拼了!” 有鞑子士兵气急败坏的反驳,似乎根本不能接受投降这一事实。 “住嘴!” 巴特尔训斥了他一声,随后看向明军领头的方胥,一脸屈辱的问道:“本将愿意投降,还请将军饶过本将的兄弟们一条性命。” 方胥玩味的看着巴特尔,笑道:“你是谁,在鞑子里什么地位,本将可不是收垃圾的,什么人的投降都接受。” 巴特尔一脸屈辱道:“本将巴特尔,乃是黄金家族后裔,蒙古当今大汗乃是本将的族叔,本将的父亲乃是俺答部落首领。” 听见巴特尔报出一连串的头衔,方胥佯装思考道:“这个身份,倒是够资格做俘虏。” 听见方胥的话,巴特尔不由得松了口气,随后朝方胥喊道:“放过他们,本将和你们走。” 方胥似笑非笑道:“杀了他们,你也得乖乖跟我们走啊。” 听见方胥的话,巴特尔瞬间恼羞成怒:“汉人狗,果然喜欢出尔反尔,若是不放他们走,本将宁愿自绝当场。” 说着,手中的弯刀便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笃定,以自己的身份,明军绝不可能让他自杀,否则便不会处心积虑的将他围住了。 “将军不可。” 第377节 “不可,将军,大不了咱们和这群两脚羊拼了。” 眼见巴特尔的弯刀已经在脖子上拉出一道血痕,他手下的鞑子士兵急了。 方胥冷眼看着巴特尔,淡淡的说道:“我想将军误会了一件事情,本将说你有资格做俘虏,可没说过本将要收俘虏,所以将军还是不要感动自己了。” 巴特尔一愣,不可思议的问道:“什么意思?” 方胥道:“没什么意思,将军若想自尽,请自便。” 方胥抬起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就见巴特尔的表情陡然从悲壮变成了悲愤,一股被耍了的恼怒瞬间从心间升腾而起。 “欺人太甚!” 巴特尔怒了,他当当蒙古大汗的侄子,草原大型部落俺答汗的亲子,竟然被一个小小的两脚羊耍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望着暴怒的巴特尔,方胥的心中毫无波动。 如果在没有定下袭击肯特山的计划之前,他一定会选择活捉巴特尔。 以巴特尔的身份,如果能将他掳回大明,别的不说,一个中郎将的位置是怎么都能换来的。 但现在嘛,一个大汗的亲侄子,比起一个正儿八经的大汗本人,哪里会有什么可比性。 所以方胥压根就没想过收降巴特尔。 尽管布下了围杀之局,也不过是为了斩草除根而已。 毕竟突袭肯特山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其他鞑子知道比较好。 就在巴特尔又羞又怒的当口,陈堪也打马追了上来。 只不过陈堪现在的位置很微妙,看似与方胥并排,实则稍稍落后方胥半个身位。 “侯爷!” 方胥不再去看垂死挣扎的巴特尔,而是恭恭敬敬地朝陈堪行了一礼。 陈堪抬起手:“本侯就是来看看,你照你的计划实行就好,不必顾及本侯。” 感觉到陈堪话中毫无保留的信任,方胥顿时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随后转头给了三个方向的岑顾,钱兴虎,仇汉一个手势。 三人会意,麾下的明军将士不约而同的抬起了火铳。 注意到明军的动作,巴特尔也顾不得羞愧了。 他看着一群视死如归的将士,脸上忽然间露出凄凉的悲色。 “儿郎们,既然如此,便随本将一同赴死吧!” “愿随将军赴死。” 剩下的鞑子士兵脸上露出疯狂,看向围住他们的明军将士,眼神之中只有仇恨。 方胥被鞑子的眼神刺激到了,抬起的手顿时一挥而下。 被围住的巴特尔脸上露出疯狂之色,大喝一声之后,便如迅猛的猎豹一般朝着方胥冲了过来。 “砰~” 一声枪响,巴特尔应声坠落。 “砰砰砰~” 一阵枪响,剩下的鞑子士兵甚至还没来得及摆好冲锋的阵势,便已经倒在了火铳之下。 五六百人密密麻麻的挨在一起,对于明军来说就是活靶子,所以很快,明军的包围圈里便多了一地的尸体。 第三百七十八章 野火烧不尽 “终于解决掉了尾巴,值得庆祝。” 看着这满地的尸体,陈堪赞赏的拍了拍方胥的肩膀。 正如他所说,这一次进军草原的目的是为了练兵,而现在,不仅兵练出来了,将也练得差不多了。 方胥灿然一笑:“都是侯爷指挥有方。” “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走吧,回去之后本后会亲自给你们向陛下请功。” 淡笑了一句,陈堪打马便走。 身后毫发无伤的将士们目露崇拜之色的看着陈堪的背影,正是在这个男人的带领下,他们现在不仅能够深入草原吗,更是亲手射杀了蒙古大汗的侄子。 虽说这一切的谋划皆出自于方胥之手,但他们还是下意识的将功劳加在了那个男人手上。 谁让他会用人呢? 天光大亮,陈堪取出了司南,简单的辨别了一下方向之后,便朝着肯特山所在的方向而去。 斥候依旧散出去两百里的距离,毕竟是要去端了阿鲁台的大本营,小心无大错。 ... 肯特山,一座占地数百个平方的大帐里,一个神情有些颓然的中年男子正在大发雷霆。 男子正是黄金家族的子孙,蒙古大汗本施雅里。 而让他大发雷霆的原因,则是摆在案几上的一封军报。 是的,军报。 本施雅里虽说只是阿鲁台的傀儡,但阿鲁台还是给予了这个傀儡最起码的尊重。 首先便是大汗亲军三万的配置整齐,其次是本施雅里拥有过问一切军政大小事务的权利,当然,也只是过问,最终的处理结果还是出自阿鲁台之手。 这封军报里面记载的内容,是阿卜只俺派人快马送过来告知本施雅里,有两千明军小队进入了草原,并且他派出的追兵已经失去了对方的踪迹,要他小心一点,别被明军掳走的劝告。 正是阿卜只俺那高高在上的劝告让他忍不住大发雷霆。 至于那两千明军,他压根就没放在心里。 什么玩意儿,他本施雅里再没有本事,也不至于在三万大军的簇拥下,还被两千明军掳走吧。 蒙古语:“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本施雅里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红木案几,胸膛剧烈起伏。 回想起黄金家族往日的荣光,何曾有人敢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对黄金家族说话。 而现在,阿卜只俺那字里行间显现出来的不屑,更是狠狠的刺激到了本施雅里。 在他阿卜只俺眼里,他本施雅里究竟是有多么无能才会被两千明军掳走? “欺人太甚!” 暴怒的本施雅里化身破坏狂人,先是一脚踹翻了案几,又将火塘上的银壶砸了个稀巴烂,大帐里但凡有点贵重的东西,都被他砸了个遍。 尤其是从中原带回来的一些用来装饰的瓷器,此刻更是成为了本施雅里怒气的发泄口。 一时间,大帐里传出阵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夹杂着本施雅里的怒喝声,怎么都感觉给人一种歇斯底里的味道。 守在大帐周边的蒙古士兵则是面无表情的听着大帐里传出来的声音,显然他们对于这样的场景早已经习以为常。 是的,他们虽然是汗帐的亲军,但他们效忠的对象并非是大汗本施雅里,而是睿智英明的太师大人。 一个没什么实权的蒙古大汗,唯一能做的,便是砸掉汗帐里的一切来宣泄怒气了。 这不奇怪,反正太师大人总会搜罗到各种奇珍异宝摆进汗帐里给大汗砸着玩。 约莫过去了半个时辰,汗帐里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几个身上满是伤痕的汉人女子畏畏缩缩的走进了大帐,开始收拾起大帐中的残局。 声音停止,不代表本施雅里的怒气消散了,仅仅只是因为大帐中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砸了而已。 但是问题不大,只要这些汉人女子进入大帐让他宣泄一通,他的怒气就会很快消散。 至于过程中他总会弄死几个汉人女子,也很正常,那些汉人女子大多是从南方的明国边境掳掠过来的,他们存在的唯一作用,便是给大汗泄愤。 果然,片刻之后,大帐中就响起了汉人女子的求饶声,还有大汗的喘息声。 又过了半个时辰,几个汉人女子将大帐中打理干净,顺便将一具同伴的尸体从大帐里拖了出来。 这些女子脸上尽是麻木,哪怕他们拖拽的是自己的同胞,也没有一点温柔的意思,尽管那个已经死去的女子下体还流着血,她们还是毫不犹豫的将尸体丢到了草原上任由灰狼啃食。 入土为安,不管是已经死去的那个女子吗,还是活着那些女子,都不会做这种无妄的奢求。 到了草原上,她们最好的结局便是死后被狼狗吞食。 至于凄惨一些的,就算死了,尸体还要被一群鞑子轮番折辱,更凄惨的,便是成为鞑子的口中之食。 汗帐里的声音沉寂下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便有一群鞑子士兵用板车推着一车瓷器金器银器进了大帐。 这是在为大汗下一次发脾气做准备。 因为大汗总是发脾气,所以每一次送进大帐里的瓷器金器银器也就越来越少。 一开始,还是用车队拉,后面就变成了用马驮,再然后嘛,就是用小板车推进去了。 第二天,大帐中果然又传来大汗的咒骂声,只不过这一次咒骂的对象已经从阿卜只俺变成了阿鲁台,偶尔还会夹杂着马哈木的名字。 ...... ...... 陈堪正在推测本施雅里的生活状态,作为一个合格的绑匪,陈堪自然要考虑到自己要绑的对象目前正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生活状态下。 然后陈堪就开始一路走一路推演。 终于,在临近鄂嫩河畔的时候,陈堪得到了推演的结果。 四个字:“水深火热。” 没错,陈堪敢笃定,本施雅里现在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正是需要他们去拯救的时候。 至于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则是李让在参考了东汉末年汉献帝生活在曹操的淫威之下后,根据汉献帝的心理做出了推理。 第378节 试问,一个傀儡,还是一个能够号令天下的傀儡,又怎么会甘心只做一个傀儡呢。 就像汉献帝一样,他不想复兴大汉吗? 不是的,他想,但他是个傀儡,军政大权都掌握在曹操手里,所以他根本没机会。 他定然恨极了曹操,却又不得不与曹操虚以委蛇,因为不这样,他不仅没可能复兴大汉,甚至就连性命可能都无法保证。 基于汉献帝的前车之鉴,陈堪很轻易就能推算出本施雅里的生活状态。 如果说在刚刚定下这个计划的时候,众人还沉浸在俘虏本施雅里而立下的大功里。 那么当陈堪推测出本施雅里的精神状态以后,众人想的便是如何拯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 别的不说,他留在草原上只能当一个要地位没地位,要权力没权力,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傀儡大汗。 但是到了大明就不一样了,他可以当安乐公,还可以当归义侯,只要会跳舞,娇妻美婢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君不见唐初颉利可汗在草原上时生活得水深火热,到了长安以后,一跃成为大唐歌舞团的领袖,堪称名利双收的典范。 于是,众人怀抱着解救本施雅里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热切心情,来到了鄂嫩河便的一处丘陵脚下开始扎营。 狂奔了几天几夜的路程,终于看见了被雾气弥漫着的肯特山,一群人的心情都很兴奋。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离解救蒙古大汗本施雅里的计划又近了一步。 将士们在扎营,陈堪却是目光灼灼的看着百里开外的肯特山。 肯特山是蒙古高原上的一座巨型山脉,能够很好的阻拦来自北方的湿冷空气,同时由于鄂嫩河流经肯特山以西,所以这里绝对谈得上是水草丰美的天选之地。 否则,在鞑子撤出中原以后,也不会把汗帐安置在这里了。 正是这里得天独厚的气候,才让鞑子能够短时间内恢复元气,让他们有底气与新崛起的大明帝国对峙。 按照相声公式,此刻,当有捧哏。 于是周石便自觉的把自己放到了捧哏的位置上,凑近陈堪好奇的问道:“侯爷,您在看什么?” 陈堪从肯特山上收回视线,淡淡的说道:“本侯觉得,这么美的一座山,若是一把火烧了,未免有些可惜。” 周石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倒也是,肯特山还是郁郁葱葱的样子最好看。” 一旁的程风听见两人的对话,不由得挠挠头道:“可马上就要进入深秋,肯特山也要变黄了,况且草原上的草烧了,明年还会长出来啊。” 听见程风这煞风景的话,陈堪和周石顿时转过头怒视他:“要你多嘴。” 被两人呛了一句,程风有些委屈的别过头去。 好在他也知道陈堪最近不怎么待见他,所以也不再继续煞风景。 见煞风景的人消失,陈堪继续感慨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周石点点头:“今年烧了肯特山,以草木灰作肥料,明年此山必定水草丰盛,咱们也算做好事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放火 陈堪与周石两人在这里一唱一和,瞬间收获了无数的白眼。 营地扎好,陈堪和周石也默契的停止了交流。 这一次扎营的地点是方胥选的,两座高高隆起的丘陵之间有一小块平地,大营后面便是鄂嫩河,前面则是一条仅有十余米宽的小路。 两座丘陵,恰好阻拦了肯特山看向这边的是视线,被敌方斥候发现的几率也要小得多。 不过根据明军斥候传回来的消息,肯特山下的营帐一片寂静,似乎完全没有派出斥候打探周边的意思。 估计是笃定了明军打不到这里。 这倒是为陈堪提供了不少便利。 当然,换做陈堪是本施雅里的话,也绝不敢相信一支仅有两千人小股明军竟然敢靠近肯特山百里的范围,而且不仅靠近了,还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扎下大营。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这一波,方胥主打的就是一个灯下黑。 天色渐晚,陈堪坐在鄂嫩河边,一脸苦大深仇的表情与手中的一块干肉做着斗争。 他不得不承认,夕阳下的鄂嫩河格外美丽,简直就像是一条碧绿色的玉带点缀在逐渐泛黄的草原之上。 这么美的河流,竟然不在大明境内,实在是可惜了。 望着眼前平缓的河水,陈堪的心不由得飞回了北京。 也不知道现在大眼睛萌妹在干什么,有没有想他,三个小家伙的学业有没有落下,自家的水泥生意有没有做遍大明。 还有那个张贯,现在他应该已经反应过来自己被坑了吧,不知道他有没有跑到侯府骂街。 想完了北京想南京。 一时间,陈堪的思绪万千,不知不觉,离开南京也一年多了,不知道朱高煦和朱高燧的争斗有没有落下帷幕,他们俩到底是谁占据了上风? 还有好不容易收复的安南,有没有纳入大明的领土范围。 还有五城兵马司,现在应该已经成了朱棣手上最锋利的两把利刃之一了吧。 锦衣卫的纪纲,左都御史陈瑛,这两个狼狈为奸的家伙,自己不在南京的这段时间,他们俩坑害了不少忠臣吧?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浮现在陈堪的脑海。 李景隆,方孝孺,陈洽,还有蹇义,宋礼......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被陈堪从记忆深处翻出来,不知怎的,此时此刻,他突然很想念方孝孺。 也不知道方孝孺顶不顶得住陈瑛和纪纲的阴损手段,别被他们俩捅了阴刀子才好。 想着遥远的往事,陈堪不知不觉便将手中的肉干啃得一干二净。 夕阳落下,陈堪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回到营帐中便蒙着头呼呼大睡。 今夜他还有事情要做,趁着现在还不到时间多补充下睡眠是正经。 夜深了,除了少数还在警戒的大明将士,剩下的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而警戒的将士们,无一例外手持沙漏,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咕咕咕~” 寂静的夜空中,突然起了一阵夜枭的声音,如果此刻有人没睡,一定会发现这些像是夜枭鸣叫的声音并非是夜枭,而是几个手持沙漏的明军将士。 此刻,他们手中的沙漏已经漏完。 听见营帐外面传来的咕咕声,陈堪一下子从梦中惊起,随后开始着甲。 一炷香后,一支百人上下的小队静静的脱离了大营,径直朝着肯特山的方向而去,为首的正是陈堪。 而这一次,陈堪之所以不带着大部队前进,怕的就是弄出的声响太大,引起肯特山汗帐的警觉。 三更天的时候,陈堪已经带着麾下百人小队逼近了肯特山大营三十里外的一处操场上。 三十里,这么近的距离,若是让鞑子发现,他们必将死无全尸。 毕竟根据斥候传回来的情报,肯特山可是驻扎着三万人大军。 陈堪骑在马上,口中咬着木棍,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这里处于肯特山大营外围,已经能看见打着火把巡视大营的鞑子军队了。 “侯爷,不能再过去了,否则咱们的行踪就该暴露了。” 方胥取下嘴上的木棍,用只有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 陈堪咬咬牙,随后摇头道:“三十里还是太远了,一旦火烧起来,很有可能让他们逃离,再逼近十里范围!” 方胥还想再劝,但陈堪已经拨开草丛,缓缓的朝着肯特山大营前进。 静谧的草原上泛着点点星光,那是萤火虫在吸引伴侣鄂。 十里路,陈堪带着麾下的百人小队足足摸了半个时辰。 好在算是有惊无险,零零散散的鞑子斥候并未发现他们的踪迹。 “行动!” 陈堪压低了声音,率先抽出腰间长刀,迅速的开始割草。 现在是七月底,风不算大,所以在放火之前,陈堪得先弄出一条隔离带,否则一旦火起,很有可能会顺着干草逆燃过去。 真让大火逆烧过去,那两千明军将士可就完了。 作为放火的行家,他很清楚,这种大火要蔓延起来,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他可不想没死在鞑子手里,反而死在了自己亲自放起来的大火之中。 见陈堪开始动手,其他人也没闲着,纷纷动手割草。 当然,众人都不敢把动静弄得太大,毕竟,这里距离肯特山大营实在太近了。 一百多个人干起活来,速度自然不会慢。 陈堪也不需要多长的隔离带,几公里长,三四十米宽就行。 这点活计,天亮之前肯定是能干完的。 至于割下来的草,刚好用来当点火的燃料。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不多时,一条枯黄的干草堆出来的高墙便凭空而起。 这一切都被黑夜掩盖,远方的鞑子斥候并未发现。 五更天的时候,就连在肯特山周围巡视的鞑子斥候也逐渐开始收缩防线。 五更天,这个时候是人一天中最疲倦的时候。 睡着的人只会睡得更沉,而没睡着的人,这个时候也会犯困。 这便是陈堪为什么一定要选在晚上来做这个事情的原因,唯有晚上,他们才有可能在不被鞑子察觉的情况下,顺利的清理出一条隔离带。 一切都很顺利,望着眼前一人高的草垛,陈堪往上填了一把草,随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脸上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 天色越来越亮,天边的启明星越来越暗。 这个时候,鞑子的斥候也该换班了。 养足了精气神的鞑子斥候果真不是昨夜那些疲倦的鞑子斥候能比的,只是一眼,他们就发现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条数公里长的草墙。 第379节 其中一个鞑子斥候眉头微皱,随后自语道:“现在还不到储存草料的季节啊。” 蒙古语:“那个谁,你去看一下那道草墙是哪个部落储备的草料,为何先前没有报备?” 一个将领模样的鞑子指着远处的草墙吩咐了一声,顿时有数骑朝着草墙狂奔而来。 草墙很高,足以拦住鞑子斥候的视线,让鞑子的斥候看不清躲在草墙身后的明军。 李让透过一条缝隙,发现几骑朝这个方向驶来,阴笑着从怀中掏出了携带的火折子。 其他将士有学有样,纷纷吹着火折子,就等着陈堪一声令下。 鞑子的斥候的越来越近,陈堪一直等到能看清来人的脸,这才一脸的阴沉的爬上战马。 然后随手将手中的火折子丢在了草墙之上。 干草一点就着,先是一小簇火苗升腾而起,随着剩下的将士们也将火折子丢进草墙,几乎只在一瞬间,草墙就变成了火墙。 今日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万里无云。 湛蓝色的天空看起来就令人赏心悦目。 但,这一切,都将被一场大火销毁。 火墙的高度刹那间跃起十几米高,一阵微风袭来,竖直的火墙瞬间倒下。 陈堪带着将士们穿过隔离带,走到东南风吹来的方向上站定。 骤然窜起来的火焰,让陈堪眼前的时空都开始扭曲起来。 一声声凄厉惊恐的惨叫声从火墙之后传来,听在明军的耳朵里却是如聆天籁。 “走水了,快灭火啊~” 凄厉的呼喊声瞬间响彻草原。 火势蔓延得比陈堪想象中的还要快,明明只是一阵微风,但再转眼看去,眼前已经是一片火海。 滚滚的浓烟让为湛蓝的天空增添了几分颜色。 陈堪冷眼看着火势迅速朝着肯特山蔓延而去,脸上始终看不出任何表情。 倒是一群簇拥在陈堪身边的大明将士,咕咚咕咚吞口水的声音不绝于耳。 看起来,是被自己亲手放的这场大火吓得不轻。 微风呜咽的声音将火苗不断洒向草原,眨眼之间,火海已经蔓延出去数里的距离。 这个时候,鞑子已经没工夫去管为何好好的草原会突然烧起这样的大火,最先发现火势的斥候打马朝着肯特山的方向狂奔,他已经放弃了灭火的想法。 满心只剩下了如何从火海之中逃得性命的想法。 可惜,他骑马狂奔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乘风而起的火海。 身后的大火越来越近,尽管他已经将胯下的战马催动到极致,还是无法避免被火海吞噬的惨剧。 第三百八十章 人性 天边升腾的滚滚浓烟,很快就被风带到了肯特山大营。 许多将士纷纷抬头望天,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 忽然之间,东南方向有几骑狂奔而来,嘶声裂肺的大喊道:“走水了,快逃!” 凄厉的喊叫声惊醒了整座大营,鞑子士兵茫然的看着那狂奔而来的几骑。 下一秒,一道由火焰筑成的巨浪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火,大火!” 许多鞑子士兵看着那道冲天而起的火焰巨浪,整个人仿佛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不动。 只是脸上绝望的表情很好的诠释了他们的心情。 “逃!” 此时此刻,所有鞑子士兵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人力是如此脆弱。 但...逃得了吗? 就算能侥幸逃出去,大本营被烧毁,几代人的继续被毁,暴怒的太师大人能饶得了他们吗? 要知道,肯特山不仅是汗帐所在,更是阿鲁台的大本营,他的部落,他积攒的财富,他的牛群羊群马群,还有他的女人,孩子,全都在这里。 真的能逃得了吗? 看着火焰巨浪越来越近,许多士兵迷茫了。 比起被暴怒的太师大人折磨致死,似乎死在这场大火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逃!” 忽然,汗帐之中传出一声暴喝,这声暴喝瞬间惊醒了处在迷茫之中的将士们。 而这声大喝,正是出自于蒙古大汗本施雅里之口。 许多鞑子士兵如梦初醒,急忙翻身上马朝本施雅里冲过去。 逃过大火的追命之后还想在阿鲁台的手中活下去,那就必须保护好大汗。 只要大汗没事,那些身外之物总还会有的。 其他鞑子士兵也反应过来,急忙大喝:“保护大汗,保护大汗!” 一时间,整座大营都是保护大汗的呼喊之声。 至于大营里的老人孩子和妇孺,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去管了。 整座大营,到处充斥着哭喊声,求救声。 一个身份尊贵的女子抱着一个哇哇大哭婴孩冲出大帐,一眼便看见了不远处宛如神明一般的本施雅里。 急忙大喊道:“大汗,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这是阿卜只俺唯一的子嗣,带他走,带他走!” 阿卜只俺也听见了女人的哭喊声,他没有丝毫犹豫的打马朝女子冲了过去。 女人大喜,急忙将孩子递给他。 可本施雅里接过孩子后看都没看一眼,便狠狠的将还在怀抱中的婴孩摔在地上。 随后脸上露出疯狂之色,眼中满是快意。 “格尔萨,你本是黄金家族的女人,却与仇人苟合生下孩子,你真该死啊!” 说完,腰间弯刀出鞘,瞬间划过女人的脖子。 女人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骑在马上的男子,眼中满是震惊之色,似乎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竟会死在自己的亲兄长手里。 而本施雅里在杀掉女人之后,脸上顿时露出大仇得报一般的快感。 而这个时候,往日里最是忠诚于阿鲁台的鞑子士兵,却是对眼前的场景视而不见。 反倒是对着骑在马上的本施雅里齐声高喊:“大汗快逃。” 二十里的距离,对于这样的大火,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就能迅速覆盖。 看着那道火墙越来越近,本施雅里眼中露出一抹狠厉之色,随后大喝道:“儿郎们,随本汗走!” 说完,便打马朝着西北方向狂奔而去。 只是才走出几百米的距离,本施雅里忽然神色大变,一脸惊恐的勒住了马缰。 只因他突然想起西北方向是宽阔的鄂嫩河,而草原人,不会游泳。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反应过来,现在的季节吹的是东南风,往西北方向跑,就算能顺利游过去鄂嫩河,只要有一点火星飘过河去,他还是得死。 更不要说火烧起来之后,天上的浓烟可比火势蔓延的速度要快得多。 一旦让浓烟笼罩起来,必然先窒息而死。 本施雅里虽然不知道大火会抽掉空气中的绝大部分氧气,但他知道,被浓烟笼罩着会窒息。 因为像这样的火势,草原上并不是第一次出现。 只是以往那些大火,距离肯特山都很远,这一次却是就在自己的眼前。 往前走,是河流天堑,往后走,是无边火海。 不管朝哪头走都是死路。 怎么办? 本施雅里不想死,他虽然是蒙古的傀儡,但阿鲁台好吃好喝的供着他,美人珍宝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不想死。 一下子,他慌了神。 “大汗,不能往那边跑!” 一群士兵看见本施雅里停下,不由得松了口气。 往西北方向跑,只会被大火追杀吞噬殆尽,当下最好的方法,是迅速穿过火墙往东南方向跑。 草原上的大火一般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因为草原上并没有足够的燃料支撑一场大火烧上几天几天夜。 只需要穿过那道恐怖的火墙,火墙后面便是大片已经燃烧殆尽的土地。 这个时候,绝不能朝着大火烧过去的方向跑。 但...想要穿过火墙又谈何容易? 本施雅里急得在原地打转,片刻后,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朝着一群恍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鞑子士兵大吼道:“用人开路,开路!” 他这句话刚刚大吼出声,剩下的鞑子士兵便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个时候,唯有用人命在火海中铺出一条道路,他们才有机会保护着本施雅里逃出生天。 于是,鞑子士兵们纷纷将目光看向了大营里的女人孩子和老人身上。 人都是有私心的,更何况草原上伦理观念淡薄,亲情也不如中原人那般难以割舍。 到了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谁不想活下去。 第380节 那么,用谁的尸体来铺路,还用思考吗? 在老人孩子和女人惊恐的目光中,他们原本的保护神瞬间化身杀神。 鲜血也是水,只要鲜血足够多,便能在无边火海中浇灭一条逃生的道路出来。 “不,不要......” 老人孩子和女人惊恐的声音响起,但往日里和蔼的父兄们,在这一刻并未对他们有着一丝一毫的心慈手软。 许多鞑子士兵像是拖拽小鸡一般,一手拖着一个人义无反顾的朝那道越来越近的火墙冲了过去。 他们挣扎,求饶,哀嚎,哭喊。 但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可怜他们是孩子是老人亦或者是女人。 他们现在唯一的用处,便是作为人型灭火器,贡献出他们的鲜血。 本施雅里冷眼看着将士们不断的拖走一个个哭天喊地死活不愿意去的人,随手揽住一个哭得厉害的小女孩。 小女孩陡然间钻进一个宽阔的胸膛,被吓得哭声一滞。 但看清揽住她的男人那张脸时,顿时又哇哇大哭起来:“大汗叔叔,不要把我送去填火场,不要啊。” 小女孩抱着本施雅里的脖子不松手,哭得伤心至极。 本施雅里冷着脸说道:“小桑儿,说什么胡话,叔叔怎么会把你抓去填火海呢?” 或许是本施雅里的话说得太过于斩钉截铁,小女孩不由得抬起头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本施雅里眉头一皱,在小女孩期待的目光中,一把拧断了她的脖子,随后掏出腰间小刀削去人头,将喷涌而出的鲜血涂在一块麻布上,用抹布捂住了口鼻。 小女孩的头颅在地上滚了一圈,眼睛睁得老大。 脸上的震惊之色挥洒不去,她应该是没想到,上一秒还在说不会将她送去填火海的叔叔,下一秒就拧断了她的脖子。 本施雅里打马朝火墙冲了过去,因为火墙前进的势头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将士们稍微阻拦住了。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大营里的可燃物可不仅仅是草那么简单,大营的营帐是羊皮的,除此之外,硝皮子用的硝石遇火会爆炸,还有驱赶蚊虫的硫磺遇火会产生毒气。 更不要说满地的牛羊的和人的尸体,简直就是天然的燃料。 人血能短暂的铺出一条道来,但人血流干了,人的尸体便会成为最好的燃料。 所以他必须在火势还没有蔓延进大帐的时候冲出火海。 临近火墙,一股热气,还隔着几百米的距离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快要被烤熟了。 但他没得选,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咳咳咳~~” 密密麻麻的浓烟呛得他胸腔生疼,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传来让他忍不住眼前一黑。 那些拦火的士兵看见本施雅里冲了过来,迅速放弃了继续杀人的打算,转而将本施雅里紧紧的簇拥在中间。 空气当中的氧气含量已经稀薄到了一个极其罕见的地步,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二氧化碳。 到处都是浓烟翻滚,到处都是燃料燃尽后飞散的尘埃。 胸腔里传来火辣辣的阵痛让本施雅里知道,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没有多说,只是在一群鞑子士兵的簇拥下,踩着暂时还没被大火点燃的尸体一头扎进了火海之中。 肉香味弥漫开来,皮肤开始皲裂,极高的热量似乎在蒸发着众人体内的油脂。 还有毛发烧焦的味道,不仅是人的,还有马的,此间种种,都让人心里升腾起最浓烈的绝望和最窒息的恐惧。 第三百八十一章 失了勇气的草原勇士 陈堪没有离去,而是带着将士们守在隔离带之后看着眼前的火海。 驻守在鄂嫩河的明军将士也在程风的带领下来到隔离带之后集合,望着冲天的火海,每个明军将士脸上都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后怕。 草原上的大火能烧成这样,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程风凑在陈卡的耳边问道:“侯爷,咱们要不要分出一部份人手绕到鄂嫩河对面去?” 陈堪还没说话,周石便摇摇头道:“不必,鞑子想要逃命,只能朝着风吹过来的方向跑,顺着火势跑,只会死得更快,鄂嫩河拦不住大火的。” 似乎是为了印证周石的话,一阵狂风忽然袭来。 随后众人就见碧绿的鄂嫩河对面冒起了滚滚浓烟。 狂风带走了大火,也带走了大量空气,原本陈堪面前这一大片草原因为干草已经燃烧殆尽,没了燃料,已经逐渐熄灭下来。 但随着这一阵狂风涌过,顿时又死灰复燃。 当然,死灰复燃的也只是那些草木灰被狂风卷到了天上。 想要烧成大火最开始那种火墙,除非再有大量的燃料投放进去。 熊熊的火光距离陈堪越来越远,距离肯特山大营越来越近。 而从大火烧起来到现在,也不过才过去短短的半个时辰。 陈堪手持千里镜,发现远方高大的肯特山上也开始冒起了火光,肯特山都着了,那肯特山下的大营,也差不多了。 收回视线,陈堪抬起手臂,沉声道:“诸位,他们要来了!” 听见这句话,明军将士们的精神顿时紧绷起来。 肯特山大营可是有着三万鞑子大军驻扎在此,谁也不知道这场大火能对这三万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万一逃出火海的人太多,他们也只能放弃本施雅里这块到嘴边的肥肉。 当然,火烧肯特山大营,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这就跟鞑子派遣一支小队杀进了大明,还到南京放了一把大火没什么区别。 所以不管能不能抓住本施雅里,经过这么一遭之后,草原上离心离德是必然的。 阿鲁台在草原上也必将声望大减。 鞑子可比汉人现实多了,你阿鲁台强大的时候,我们可以跟你玩,但你阿鲁台连自己的老巢都护不住,还想号令草原,这不是在开玩笑嘛.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陈堪眼前的草原已经变成了一片焦黑,滚滚浓烟逐渐消散,浓烟之后,是更大的火海。 肯特山上植被茂盛,大火持续的时间也必然比草原上更加持久。 得益于方才那阵狂风,现在整座肯特山都开始扭曲起来。 “侯爷,他们来了!” 一直在观察火场方胥忽然激动起来,陈堪急忙抬起手中的千里镜。 果然,一截分不清是焦炭还是人的不明生物自火墙里冒出。 只是刚刚出来火海,那截黑黢黢的焦炭便迅速倒地不起,连带着身下的战马也凄厉的嘶鸣起来。 有了第一个,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但无一例外,他们皆是刚刚冲出火海便栽倒在地上。 “咚咚咚~” 忽然,大地开始震动起来。 “来人,鞑子的大部队!” “所有人警戒!” 不用程风大喊,将士们已经抬起火铳,做好了冲锋的姿态。 数十匹战马从火海中冒头,紧接着是数百匹,随后是数不清的战马狂奔而出。 粗略看去,至少三五千人同时从火海里露头。 战马的踩踏之下,连带的高大的火墙都被瞬间踩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只是他们的状态看起来一言难尽。 尤其是在人群边上的骑兵,人和马都在惨叫,身上的火苗怎么也无法扑灭。 还有更惨的干脆已经成了一具焦炭,只靠着心中逃生的信念支撑着自己暂时活下去。 越朝前走,倒下的人就越多,而火海之后,还不断的有人骑着马窜出来。 一阵肉香在草原上弥漫开来,一直传到了陈堪的鼻子里。 陈堪一直用千里镜观察着他们的状态。 发现一群鞑子士兵,不管自己的身上多惨,全都紧紧的簇拥在一起,他便断定出来,本施雅里一定在人群之中。 反观鞑子骑兵这边,许多冲出火海的人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 一冲出火海,便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哪怕空气中全是滚烫的灰尘。 蒙古语:“长生天保佑,我们活下来了。” “终于逃离了火海,呜呜呜~” 激动的大吼声,哭喊声,失去亲人的哀号声,此时此刻,终于爆发出来。 没有什么事情是比死里逃生更加令人激动的事情了。 就连被一群人紧紧簇拥着的本施雅里,也是忍不住心中一松。 得益于他的身份,无数人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隔开了大火,所以他身上并没有多少烧伤的地方,仅仅只是头发被烧焦了,还有皮肤上有着一些灼伤。 胸口处传来剧烈的灼烧感,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堵住。 现在他们迫切的需要水。 一些人已经开始不管不顾的打马朝着鄂嫩河边狂奔,马儿也很配合,知道身体面临脱水的症状,强撑着剧痛带领主人朝河边狂奔。 或许是烟尘太大,或许是浓烟迷人眼,又或者是所有人都沉浸在死里逃生的喜悦之中,直至现在,依然没有人看见就在数里外的地方,一支明军已经像是灰狼似的盯上了他们。 “咳咳咳~” 本施雅里狂咳几声,伸出黑黝黝的手指从嗓子眼里掏出一大坨黑色的草木灰,随后嘶哑着声音喊道:“水,水...给我水,我要水......” 第381节 几个身体还算完整的鞑子士兵听见了本施雅里的呼唤,顾不得身上传出来的剧痛,急忙跑去河边就要给本施雅里打水。 但他们还没有走出去多远,大地就像是地震了一般开始有规律的震颤起来。 “咚咚咚~” 沉重的马蹄声惊醒了沉浸在死里逃生的喜悦中的鞑子士兵。 鞑子士兵下意识的朝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恰好一阵清风拂过,带走了拦住视线的浓烟与灰尘。 下一秒,所有鞑子士兵脸上顿时露出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蒙古语:“明军,是明军!” “明军杀过来了,快逃啊!” 鞑子士兵目眦欲裂,本施雅里更是神色大变。 先前他还在疑惑,为何草原上莫名其妙的会起这样一场大火。 现在终于有了答案,这明显就是这支明军的杰作。 蒙古语:“保护大汗!” 凄厉短短喊叫声响彻天际,可惜经过了大火的摧残,逃出来的鞑子士兵战力十不存一。 哪怕是身上还算完好的士兵,此刻也早已处于脱水状态,他们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在看见明军的瞬间,本施雅里便迅速拨转马头朝火海冲了过去。 他是蒙古大汗,尽管只是个傀儡,他也绝不容许的自己落到明军手里,哪怕最终的结果是葬身火海。 但可惜的是,他胯下的战马此时此刻早已没了重回火海的勇气。 不管他怎么驱动,战马就是不再往火海靠近一步。 本施雅里脸上顿时露出绝望之色,他没想到,关键时刻,连平时与他心意相通的爱马现在都有了趋利避害的本能。 眼见明军铁骑越来越近,许多蒙古士兵眼中顿时充满了恐惧。 此时,他们已经没了抵抗明军的力量。 也有一些鞑子士兵从烧焦的刀鞘里取出了长刀,但他们已经没有了举起屠刀的力气。 明军这边,打头阵的依旧是程风,陈堪驱马跟在程风身后,当众人距离鞑子残军只剩下一里不到的距离时。 陈堪对身边一个会讲蒙古话的将士点点头,那将士会意,顿时朝着不远处的鞑子残兵用蒙古语大喊道:“放下武器,投降不杀,交出本施雅里,投降不杀。” 听见明军的喊话,一些还能勉强骑在马上的鞑子士兵面面相觑。 随后眼中同时露出悲愤之色。 他们知道,这一次,他们栽了,栽得很彻底。 堂堂三万精锐,栽在了一支仅有两千之数的明军手里,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交出本施雅里,投降不杀。” 明军这边的喊话依旧还在继续,许多鞑子眼中露出不甘之色,随后丢弃了手中的武器。 现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抵抗下去到头来也不过是落得个被明军屠杀的下场。 投降虽然丢脸,但最起码还能留得命在。 大不了投降以后去投奔瓦拉或是朵颜三卫,反正现在他们的一切都没了,就算不能继续留在蒙古,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了第一个放下武器的人,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本施雅里骑着马在原地打转,看见往日里勇猛的草原战士竟然真的投降了明人,眼中顿时流出一抹血泪。 他很想控制着战马冲进火海去结束这荒唐的一生,但是他已经没有了继续控马的力气。 “不要投降,拿出你们勇气,为黄金家族而战,战啊。” “儿郎们,你们在干什么?” “你们已经忘记了勇士的荣光吗?” 本施雅里一脸悲愤之色,但依旧没办法阻止越来越多的草原勇士放下了武器。 「今天中秋,祝小伙伴们中秋节快乐」 第三百八十二章 千里大逃亡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交出本施雅里,投降不杀!” 明军的喊话依旧在继续,但现在绝大部分的鞑子士兵都已经放下了武器抱着头跪坐在原地。 本施雅里看着不远处的火海,心里又急又怒。 急的是明军已经朝他包抄过来了,怒的是他发现他竟然没有坦然赴死的勇气。 他堂堂黄金家族的后裔,阿里不哥汗的直系子孙,此刻却连赴死的勇气都失去了。 他还有什么? 这一刻,他深深的明白了为何他斗不过阿鲁台,甚至连一个杂系血脉的马哈木都斗不过的原因。 他抽出了弯刀架在脖子上,却迟迟下不去手。 两滴血泪像是溪流一般在他漆黑的脸上冲刷出两条沟壑,半晌之后,他的脸上露出颓然之色,手中的长刀一下子坠落在地上。 “不肖子孙,有愧先祖!” 本施雅里瞬间嚎啕大哭起来,其声如泣血令人感慨。 陈堪几乎没有遇见什么像样的抵抗,便成功穿过了敌阵。 他静静的看着不远处衣衫还算完好,却在马上嚎啕大哭的汉子,完全没有要上前去打扰他的意思。 他也看出来了,本施雅里没有赴死的决心。 否则早就冲进火海为肯特山大营陪葬了。 既然想要求活,陈堪不介意给他一点发泄的时间。 毕竟是黄金家族的后裔,该给的尊重还是要给的。 主要是没办法,理论上来说本施雅里在身份上几乎可以和朱棣平起平坐。 而这个时代又讲究一个皇权不可辱,哪怕是别的国家的皇权,但只要和这两个字沾上关系,陈堪便不得不以礼相待。 本施雅里在原地嚎啕大哭了一炷香的时间。 陈堪看了看天色,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肯特山大火的消息肯定会在最短的时间之内传遍草原,而暴怒的阿鲁台也绝对不会放弃对自己的追杀。 逃命的时间有些紧迫。 所以他果断打马上前,来到本施雅里身边拱手道:“外臣大明靖海侯陈堪,见过大汗。” 本施雅里的哭声一滞,血红的双眼顿时盯住了陈堪:“你既是外臣,来我草原上干什么?” 陈堪对上本施雅里近乎要吃人一般的目光,不卑不亢的拱手道:“外臣奉吾皇之命,邀请大汗至我大明应天府一叙,吾皇已备好美味佳肴,宫殿美婢。” 本施雅里近乎咬牙切齿的问道:“你们大明邀请人去做客,便是这样邀请的?” 陈堪笑道:“特殊时节用特殊手段,虽说稍微有些失礼,但只要目的达到,便是有用的邀请方式,大汗,咱们该上路了。” 本施雅里沉默一瞬,随后用满是恨意的眼神盯着陈堪:“你造下如此杀孽,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一定会遭报应。” 陈堪嘴角一抽,对着身后招了招手,程风和方胥便打马上前,不由分说的将本施雅里拽下马来,将他送上了大明的战马。 “你一定会遭报应的,一定会......” 本施雅里歇斯底里的声音传遍了全军,陈堪一脸阴郁的看着本施雅里的背影,随后抿了抿嘴。 什么报应之类的东西,陈堪从来不信。 他只相信人定胜天。 聒噪的本施雅里被程风一记手刀敲晕过去,方胥取出地图辨别了一下方向,便带着一群人和昏迷过去的本施雅里朝着东南方向狂奔而去。 逃生的路程是陈堪早就规划好的,走塞罕山绕至辽东,再从山海关进入幽燕之地。 只要到了北京,有大同宣府十万守军作为屏障,即便阿鲁台再怎么暴怒,也拿陈堪再无任何办法。 这一次,没有人再爱惜马力,一人双马的配置,足以让明军将士们日行四百里。 进入草原这些日子,众人早已练就在马背上睡觉,在马背上进食,在马背上排便,甚至不用下马便能换马的本领。 陈堪将麾下的将士分成两部分,一半睡觉的时候另外一半就负责警戒,两部之间相互轮换,至于斥候,在这样狂奔的情况下,派不派出斥候已经无所谓了。 可以说,这一次练兵的效果超乎陈堪的想象。 一连狂奔了三天,众人已经远离了肯特山千里之遥。 而这三天,经过程风不懈的努力,本施雅里终于明白了如何做一个高冷的美男子。 时间来到第四天,本施雅里身上被火焰灼烧过的地方起了大片红肿的水泡,整个人也开始发起了高烧。 不得已之下,陈堪只好让众人减缓了速度。 死了的本施雅里可没有活着的本施雅里值钱,陈堪还打算利用本施雅里在瓦剌部和鞑靼部之间敲一笔竹杠呢。 陈堪的运气还算好,找到了一条一米多宽的河流扎营。 扎好营地的第一时间,陈堪便打来清水将本施雅里身上脏乱的地方清理了一下。 本施雅里身上的灼伤恶化得比所有人想象中的还要快。 上午才起的水泡,下午就开始流浓水。 用大明的话来说,这属于火毒入体。 想要拔除火毒,最好的材料非芦荟莫属。 但现在在草原上,众人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药草,只能冷眼看着本施雅里高烧不退。 陈堪眉头紧蹙,尽管他身为穿越者,但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将士们来草原的时候倒是带了一些金疮药,但那是治疗刀伤的,而且陈堪检查过那些金疮药的成分,里面还有石灰。 第382节 用来涂抹刀伤还行,用来涂抹在烧伤处,只怕是会起到反效果。 “能找到冰块给他降温吗?” 陈堪蹙着眉头看向一众神情焦急的将领。 方胥摆出地图细细的瞧了一遍,随后摇摇头:“附近并没有雪山。” “硝石呢,队伍中可有硝石?” 陈堪倒是知道怎么用硝石制冰,但现在在草原上,去哪里找硝石? 方胥摸着下巴沉思片刻,随后淡淡地说道:“硝石在草原上是硝制毛皮不可或缺的材料,咱们队伍里没有硝石,但附近的部落里肯定有。” “哪里有鞑子的部落?” 方胥在地图上找寻一番,随后指着地图上一个小点:“地图上倒是记载这条河流上游有一个千人左右的小部落,但草原上的部落消亡得快,也不知道那个部落还在不在。” “派个人去看看!” 陈堪当即拍板,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必须抓住一切有可能的希望。 方胥皱眉道:“如此,,便要绕出将近两百里的路程,咱们极有可能暴露行踪。” 听见要绕这么远的路,陈堪也有些迟疑,但也只是片刻。 相比本施雅里的重要性来说,绕路两百里并不算一个很难的抉择,更何况陈堪也不怕身后有追兵。 反正走哪里都有可能暴露行踪。 斥候先去探路,陈堪便带着众人慢慢的朝那个部落所在前进。 本施雅里似乎很是痛苦,即便在睡梦中,也是牙关紧咬,连喂水都喂不进去,更不用说喂他吃食物了。 “这家伙不会死在路上吧?” “真晦气!” 负责照顾本施雅里的两个将士满脸不耐之色,怎么感觉这个草原大汗比他们这些中原人还要矫情? 斥候去得快,来得也很快,临近傍晚时,便带回来了一些火硝。 据探路的斥候所言,那个部落的人已经消失无踪,但营地里丢弃了不少东西,其中便有火硝。 有了火硝,陈堪迅速下令队伍停下。 随后找来一个大牛皮袋,将火硝放进袋子里加水,随后又装了一壶水放进不断翻滚冒泡的硝水里。 很快,陈堪就得到了一壶冰水。 这个季节正是秋老虎打头的时节,想要制出冰来是不太可能了,但冰水还是很容易的。 将水壶放在本施雅里的额头上,半个时辰后,昏迷中的本施雅里终于安静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不再痛苦。 陈堪亲手喂他喝了些冰水,确定他身上的高温已经降了下来,便一言不发的再次踏上了逃命的路程。 以草原上现有的条件,能够使用物理降温将本施雅里的的高温降下来已经是陈堪能做到的极限。 想要更深入的治疗他身上的灼伤,唯有迅速赶到辽东。 据陈堪所知,辽东的深山老林里可是有不少好东西。 “侯爷,咱们距离塞罕山仅有六百里不到的距离了,该将斥候派出去了。” 方胥的声音响起,陈堪不满的瞥了他一眼:“这点小事你自己做主即可,以后你要开始逐渐适应领军作战。” 被陈堪这么一训斥,方胥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随后便让岑顾带着斥候小队四散开来。 陈堪对着身后的程风招招手,问道:“咱们还剩下多少子弹?” “约莫还有三万发出头。” 陈堪微微颔首,问道:“若是咱们强闯塞罕山,有多大的几率?” “如果不用节省弹药的话,末将以为,七八成的几率总该是有的。” 程风思索片刻,给出了一个出乎陈堪预料的答案。 陈堪蹙眉道:“七八成,这么高,你确定?” 程风笑道:“塞罕山的鞑子军队主要防备的是山对面的朵颜三卫,他们一定想不到背后会多出一支明军,出其不意之下,咱们突袭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就是这战损可能也不会小。” 第三百八十三章 塞罕山 听完程风的分析,陈堪陷入了沉思。 塞罕山驻扎着鞑子的六万大军,而强行在大军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也是陈堪和一众将领早就定好的策略。 可程风那句战损也可能会很大,让陈堪开始怀疑起这个策略的是否合适。 毕竟,他带着这些兵出来是为了立功的,而不是送死的。 但,除此之外,似乎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塞罕山是一座南北走向的山脉,其高度不会比肯特山低多少,陈堪想要带着两千人和一个陷入昏迷的本施雅里像翻越三不勒川那样,无疑是痴人说梦。 翻越塞罕山的可能性不大,那他们想要穿过被六万鞑子大军封锁的塞罕山南部平原,唯一的选择便只有强攻。 沉思片刻,陈堪的表情越发阴郁。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转头看向程风问道:“你说的战损大,指多少?” 程风沉默片刻,随后淡淡的说道:“保守估计,战损五成应该是一个比较合理的数字,毕竟咱们只有两千人,而我们的对手,是六万人,还是编制完整的六万人吗,与鞑子驻扎在肯特山的三万大军不同。” 听见五成这个数字,陈堪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起来。 战损一半,只因要将活着的本施雅里带回去,这笔买卖在别人看来或许很划算。 但在陈堪看来无疑是亏本的。 他本施雅里再精贵,在陈堪心里,也比不上自己兄弟一根汗毛。 看见陈堪的脸色冷了下来,程风先是一愣,随后翁声道:“侯爷,古话说得好,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既然咱们已经来到了草原上,便没有人能想过活着回去,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消耗鞑子的国力。 现在咱们好不容易达成了目标,还俘虏了蒙古大汗,若是就此功亏一篑的话,恐怕兄弟们就算能活着回去,往后的日子都不会开心。”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陈堪紧皱的眉头依旧未曾舒展开来,战损五成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他觉得他负不起这个责任。 程风摇摇头:“光靠咱们这点力量,基本上没有其他办法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陈堪一下子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程风。 程风也没有卖关子,直言道:“除非对面的朵颜三卫能在这个时候发起进攻吸引鞑子大军的注意力,但......” 但什么,程风没有说,陈堪却是了然。 朵颜三卫战斗力是很强,但是没有大明的支持,他们绝对不会率先对蒙古发起进攻。 所以这条路,算是被堵死了。 陈堪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惜他的空白圣旨已经在最开始的时候用掉了。 不然他就算带着身后的追兵在草原上兜圈子,也要派人翻越过去塞罕山让朵颜三卫配合自己。 “若是转道向南呢?” 陈堪还是不死心,想要从程风嘴里听到一个不同的结果。 程风白了他一眼,摇摇头道:“南方阿卜只俺的十万大军距离塞罕山不到五百里的距离,咱们若是转道向南,很有可能面临被两军夹击的局面,本来塞罕山的六万大军就够咱们喝一壶了,再去招惹阿卜只俺的十万大军,那就是在找死了。” 这个道理陈堪也懂,但听见程风就这么绝决的说了出来,心还是凉了大半截。 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报!” 就在此时,一个斥候迅速追上了陈堪的大部队。 看见那斥候慌乱的脸色,陈堪的心再度下沉了几分,他心中忽然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怎么了?” 那斥候打马狂奔到陈堪面前,气都还没喘匀便高声道:“侯爷,追兵来了。” “追兵?” “有多少人,领头的是谁?” 喘了几口大气,那斥候急忙应声道:“目前打探到的追兵有三支,似乎分属于不同的将领麾下,其中人数最多的一支约莫两万人上下。” 陈堪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倒是没料到,鞑子的追兵会来得这么快,来得快也就算了,人数还这么多。 他继续问道:“追兵距离咱们多远?” 斥候沉声道:“最近的一支已经逼近了两百里的范围。” “怎么会这么快?” 陈堪惊呼出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程风思索片刻,说道:“侯爷,想必是咱们绕道为本施雅里降温之时被追兵迎头赶了上来。” 陈堪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程风的说法,给本施雅里降温的时候,他们确实绕出将近百里的路程。 但半天时间就让追兵逼近了两百里,陈堪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除非他们的行踪从肯特山出来以后就暴露了。 众将面面相觑,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如今距离塞罕山还有三天的路程,搞不好他们就要被包了饺子。 当下的局势,已经容不得陈堪继续犹豫下去,他咬了咬牙,随后沉声道:“本侯没想到追兵会来得如此之快,强攻吧!” 做出了这个决定之后,陈堪的脊椎一下子就佝偻下来,似乎这个决定抽掉了他全身的力气。 反倒是一群将领们,瞬间摩拳擦掌起来,看着陈堪的也是毫不掩饰眼中的赞赏之色。 在他们看来,这一场练兵,与其说是练兵,不如说是练将。 这一场草原之行,大多数高级将领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第383节 而现在,陈堪也终于练出来了,就是这代价有点沉重。 当然,代价沉重是陈堪自己认为的,其他人,包括周石程风方胥在内,都不觉得这样的牺牲有什么值得惋惜的。 用一千人的性命去换一个活着的本施雅里到大明,他们觉得非常划算。 这是两个世界的价值观之间的碰撞,陈堪输了,输得很彻底。 众人开始继续赶路,程风开始骑在马上擦拭着他已经许久不用的马槊。 其他将士也不例外,纷纷开始擦拭着腰间的长刀。 火枪固然好用,但他们剩下的子弹已经不多了,每个人也就还能分到十发出头的子弹。 想靠这么点子弹打穿六万大军的敌阵,几乎是没可能的,所以到了关键时候,他们还得依靠陪伴了他们许多年的老伙伴。 陈堪也摘下腰间长刀开始擦拭起来。 这是来到大明之后,他使用的第三柄刀,第一柄是他在锦衣卫的时候锦衣卫给他配发的,在云南的时候,他用那柄战刀结束了南佛子的生命。 也是在那个时候,陈堪第一次起了要将岛国亡国灭种的心思。 后来在龙首关阻击战中,那柄长刀被他用得卷了刃。 回来之后,他找人将那战刀融了,制成了来到大明的第二柄战刀,在花魁大会遭遇袭杀的时候,那柄战刀再次卷刃。 这一柄,已经是第三柄,到目前为止,这柄战刀还没有饮过人血。 细细的擦拭完刀刃,陈堪取出桐油,开始在闪烁着寒芒的刀刃上涂抹。 说起来,如何保养武器的方法,还是当初在锦衣卫的时候李景隆教会他的。 以桐油涂抹过的刀刃,砍在人的身上,不容易沾血。 自从短铳问世,陈堪用短铳解决了刘福通以后,他便没有再使用过长刀这种冷兵器。 也不知道他现在还能不能砍死人? 不管了,总之先准备好武器总归是没错的。 擦拭完长刀,陈堪又从怀中掏出一柄小巧的手枪的清理起来。 关键时候,这柄小枪就是他保命用的东西。 自从他提供了燧发枪技术支持以后,大明的弓匠就跑偏了,一直研究的就是怎么将枪做得更小更精巧,对于陈堪要他们研究大炮的要求却是恍若未闻。 这一次回去,必须要拨乱反正。 手枪什么的,杀起人来太慢了,大炮多好啊,一炮下去炸死一片。 就算不研究大炮,研究一下手雷之类的也好啊。 一连三天,陈堪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 谁敢想象,当年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材侯爷,现在已经能够熟练的掌握一个骑兵该有的技能。 在马背上吃饭睡觉只是等闲之事,在战马狂奔的时候跳荡换马骑乘,排便那才是高难度技能。 而这些,陈堪已经全都熟练掌握。 第三天,巍峨的塞罕山已经映入众人的眼帘。 由南向北蜿蜒磅礴的大山像是一条孤独的长龙将草原与辽东阻隔开来。 朝北望去,一眼望不到头,朝南看去,倒是能看见巨龙的尾巴,但尾巴处事密密麻麻的鞑子大营。 六万人的大营无边无沿,像是点点梅花绽放在草原之上,绵延几十里的范围。 岑顾去后面注意追兵的动向了,程风便自告奋勇的接下了清理鞑子斥候的重任。 这一次,他总算是没有再搞出什么幺蛾子,一直兢兢业业的清理着鞑子放在外围的斥候。 得益于程风强悍的武力,陈堪一直带着麾下的明军将士摸进了塞罕山大营百里范围都没有被鞑子的斥候发现。 此刻,塞罕山的鞑子还不知道肯特山大火的消息,这倒是给陈堪他们冲击大营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否则若是让这些鞑子知道本施雅里在陈堪手里的话,那他们一定会无比疯狂的朝这一小支明军发起进攻。 第三百八十四章 懵逼的鞑子军队 临近塞罕山大营六十里范围时,陈堪很奢侈的让一众明军将士休息了两个时辰。 将士们一言不发的喂马,喂完马后倒头就睡。 陈堪也是一样,现在他已经不怎么怕草原上的大蚊子了。 就算被叮了,也不过是起两个大包,比起马上就要看见许多熟悉的弟兄惨死这种惨剧,被蚊子叮两个大包也就无所谓了。 草丛中,一阵阵鼾声响起。 不远处的战马群埋头吃着干草,它们似乎也知道接下来将会有一场恶战等着他们。 天空很蓝,陈堪倒在地上,看着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就能够到的湛蓝色天空,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从天上抓下来一抹湛蓝。 可惜,他失败了。 在他的指尖还未靠近天空之前,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陈堪睡觉从来的都是安静的,但这一次他太累了,所以微不可闻的鼾声从他口鼻中响起时,倒也不奇怪。 两个时辰的时间眨眼而过,夕阳西下,草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金色。 陈堪记得来的时候草原明明是一片碧绿。 他不明白,为何只是一眨眼草原就变黄了。 陈堪问程风,程风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又问方胥,方胥给他的答案是,今天中秋节! “中秋节?” 陈堪喃喃念道了一句,陡然间发现,他来到草原上已经三个多月了。 “是啊,中秋节。” 方胥感慨了一句,似乎也没想到时间竟然能过得这么快。 从水壶里倒出一捧清水抹在脸上,陈堪的精神清醒了一些,随后淡淡的说道:“走吧!” 没有人应声,但大家都默契的爬上了马背。 六十里的距离,换算成公里也就是三十里不到,以战马狂奔的速度,一个时辰可至。 陈堪骑上了心爱的大青马,大青马先是晃晃悠悠的慢慢前进了一段距离。 然后在不经意间,悄然加快了速度。 走变成了慢跑,慢跑变成了小跑,小跑变成了狂奔。 当距离塞罕山大营只剩下十里距离时,战马狂奔的速度恰好到达了顶峰。 这个时候,程风也回归了队伍,十里的距离,再去清理斥候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因为鞑子的大军早就发现了这两千精骑的踪迹。 驻扎在塞罕山的鞑子大军早已得知了有两千明军精骑深入草原的消息。 但他们并未去过多的理会。 在他们看来,两千人就敢深入草原,那是在找死,不必他们出手,草原上随意一支大军都能蹂躏这支大军。 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支明军竟然能够突破草原上的层层封锁跑到了塞罕山。 所以在看见冲锋的明军那一刹那,塞罕山的主将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他忍不住使劲的揉了揉眼睛,但那支明军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距离大营越来越近。 蒙古语:“不是错觉!” 那主将喃喃自语了一句吗,随后脸上便浮现出一抹惊喜的笑容。 这叫什么,人在家中坐,功勋天上来? 不管这支明军是怎么突破草原上的层层封锁的,但既然他们到了塞罕山。 那也就意味着他们的脚步将在此地中止了。 蒙古语:“来人,传我将令,活擒明军主将,其他人等,格杀勿论。” 主将的命令迅速传遍了全军,所有鞑子士兵都觉得这个任务很轻松 毕竟明军的人数太少了,就这么点人也敢来冲阵,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一名鞑子万夫长在接到主将的命令之后,顾不得没有啃完的羊腿,迅速召集了三千人便打算出营迎战。 可惜,他晚了一步,他麾下的将士还没有召集起来。 另一个万夫长便匆匆带着两千人打马出了大营。 看着那个抢了他首战之功的同僚,他顿时忍不住垂足顿胸。 早知道就不贪念美味的烤羊腿了。 蒙古语:“可恶啊,竟然被阿古拉这个家伙抢了先。” 这名万夫长脸上的悔恨之色都快溢出来了,他只是晚了那么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到手的功勋就这么没了。 真的是,好气啊。 明军的距离越来越近,由于这里是后营帅帐所在,所以营地周边并未设置辕门和绊马索陷马坑之类的陷阱。 当然,草原上其实这些东西的效果也不明显,毕竟草原太大了,战事的类型也是大多以野战居多。 谁也不知道敌我双方什么时候就会在草原上碰头,所以自然便不会像中原的明军那般,一丝不苟的设置大营。 出战的万夫长对自己很有自信,在草原上野战,他自付不输于任何人,更何况草原本就是他们草原人的草原。 若是在草原上野战中他还能输给明人,那他这个万夫长也就不用当了。 两千人迎战两千人,不是因为他的手下只有两千人,而是他觉得这支明军只配他出动两千人迎战。 “咚咚咚~” 沉重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鞑子这边为首的那万夫长脸上已经露出了嗜血的光芒。 第384节 他似乎已经看见了功勋在和他招手。 驻扎在塞罕山这个鬼地方,每日面对的都是一群蒙古叛徒,就算是想要去打打秋风,那群穷鬼也没什么好抢的。 至于富裕的明人,更是几十年都难得一见。 现在终于遇上了一支明军小队,简直就是软柿子中的软柿子,不将他们全部留在草原上,他宁愿不叫阿古拉。 在冲出大营一里地的时候,阿古拉下令麾下的士卒停下脚步。 此刻,明军的冲锋之势已成,他的战马已经没有提速的机会。 所以他选择驻守在原地守株待兔。 蒙古语:“儿郎们,拿起你们的弓箭,将这些两脚羊留在大营之外。” 阿古拉很自负,他对于自己麾下的将士有绝对的自信,他笃定这些明军连大营的边都摸不到,便会被他麾下的儿郎们射杀当场。 近了,明军越来越近。 阿古拉甚至已经能够看见明军为首那名将领的脸。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他身后的鞑子士兵也迅速张弓搭箭,只等明君踏入射程便开始收割。 同样,阿古拉能够看见明军,明军自然也能看清阿古拉。 陈堪的脸上有些迷茫,难道他们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塞罕山大营? 不然为何塞罕山大营的鞑子主将就派出这么点人来迎战,这是看不起他,还是看不起他手上的火枪? 看着前方拦住的两千人,程风和方胥的表情也有点古怪,现在看来,塞罕山大营估计还不知道他们手中的武器已经从刀换成了火枪,不然绝不会只派出这么点人来送死。 更不要说他们的队形如此密集,简直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制的活靶子。 既然如此,那他们也就不用客气了。 “兄弟们,变阵!” 打马冲在最前面的程风一声大喝,呜呜的风声响起,似乎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屠杀哀泣。 听见程风的命令,身后的明军将士迅速分散开来,呈一字长蛇阵的样式朝驻守的鞑子军队包抄过去。 而阿古拉见明军变阵,脸色却是瞬间大喜,现在他也不想去纠结这群连骑兵冲锋的基础阵势都不会的明军是怎么突破层层封锁来到塞罕山的。 他只知道,他的功勋,稳了! 蒙古语:“儿郎们,张弓,搭箭!” 阿古拉下令的时候,程风也下达了命令。 “弟兄们,射击准备!” 弓箭的最远射程在一百步上下,像吕布那样一百五十步外辕门射戟还能射中的毕竟是少数。 但火枪的射程却足足是弓箭的三倍。 阿古拉还在做着明军踏入射程便开始收割的美梦。 但下一秒,明军的阵营里便响起一阵噼里啪啦像是炒豆子一般的声响。 “砰砰砰~” 阿古拉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难以置信的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膛,好几个小洞正在往着外面滋滋冒血。 蒙古语:“怎么...可能?” 到死的时候,他都不愿相信明军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将他射杀。 但没办法,谁叫他就站在最前面呢,如此显眼的位置上,明军当然要重点照顾她。 而重点照顾他的后果便是直接将他打成了筛子。 一轮齐射以后,鞑子大营前方便只剩下一群受惊的战马。 其变故之快,惊得一直在观察战场的鞑子主将瞠目结舌,而那个埋怨阿古拉抢了他首战机会的万夫长更是额头上瞬间冒出密集的冷汗。 蒙古语:“怎么可能,明军用了什么妖法?” 大营里,原本一脸戏谑等着看好戏的鞑子士兵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得脸色发白,一个个满脸惊愕之色,像是看见了恶鬼一样。 他们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那可是两千袍泽啊,就这么一个照面就没了? 或者说连照面都没有和明军打上,便全军覆没?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明明没看见明军的射出弓箭,他们怎么就死了呢? 难道是火铳? 许多鞑子士兵想起了一种独属于明军的武器,他们曾在那种武器下吃过大亏。 但火铳的射程也没这么远啊,而且,一杆火铳需要三个明军配合,一个持铳,一个填装弹药,一个负责点火。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三百八十五章 冲阵 塞罕山大营里,上到主将,下到士兵都懵了。 那可是两千人,不是两千只蚊子,就这么一眨眼就没了。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主将揉了揉眼睛,心中不可避免的生出一丝慌乱,这一次,不会要栽吧? 旋即又摇摇头自语:“怎么可能,本将麾下可是有六万大军。” “来人,迅速调集弓箭手上前,务必将这支明军拦截在大营之前。” 他再度下达了命令,而这一次,鞑子士兵终于有所警醒,不仅迅速调集了弓箭手,还迅速调集了盾牌手作为保护弓箭手的屏障。 陈堪冷眼看着鞑子大营的动作,手中的马鞭却是越发用力。 骑兵冲锋的速度就在于一个字,快。 哪怕骑兵手中的武器已经从传统的长矛换成了火枪,冲锋之时,依旧脱不了这个快字。 距离大营越来越近,陈堪甚至已经看得清楚鞑子士兵手中盾牌上的铆钉。 程风再度下达了命令,明军迅速变阵,呈半圆形将本施雅里和陈堪围在了正中。 这一次,开枪的明军将士只有三分之一,他们是冲锋在最前面的锥头,同时,他们面临的压力也是最大的。 “砰砰砰~” 一阵枪声响起,又是一片鞑子士兵齐齐倒下。 看着被打成了筛子一样的盾牌,许多鞑子士兵目露震惊之色,他们不明白,什么时候明军的火铳已经发展到能够打穿盾牌的地步了? 可惜,他们也没有弄明白的机会了。 因为明军已经成功杀到了大营门口。 “杀!” 程风一声大喝,率先取下马槊冲进了大营。 身后的明军将士又再度变阵,像是一群大雁似的斜插开来,最前面冲锋的将士已经失去了继续开枪的机会,所以他们纷纷取下手中的冷兵器开始与鞑子大军鏖战起来。 至于没有和鞑子军队直接接触的将士,则是迅速抬起火铳从人群的间隙之间开枪。 于是明军的军阵就从锥形变成了椭圆。 最外围的将士提刀与鞑子血战,被围住的将士则是开枪解决远处的敌人 相互配合之下,明军冲锋的势头一时间竟然锐不可当。 一直杀进了阵中三四里的位置,才算是遇到像样的抵抗。 鞑子主将像是见鬼了一样看着势不可挡的明军小队。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明军竟然已经给大营造成了五六千人的损失,这怎么可能? 但倒在地上密密麻麻的尸体,却是不断的冲击着他的内心。 蒙古语:“将军,这支明军疯了,他们疯了。” 下属后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鞑子主将隐没在营帐后面,生怕被明军的火铳误伤。 片刻后,他一脸狰狞的吩咐道:“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给我留住这支明军,一定。” 这会儿,疯狂的已经不止是明军了,还有塞罕山大营的高级将领。 一支两千人的明军竟然给他们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这要是传出去,他们所有人都将承受太师大人的怒火。 此刻,他们还不知道肯特山大营发生的事情。 也还不知道,他们要承受的不只是太师大人的怒火那么简单。 但这支明军如此嚣张的杀进大营,还是让他们脸上很挂不住。 “博尔,阿颜,你们俩亲自上!” 鞑子主将喊出了两个将领的名字,他们正是塞罕山大营最精锐的两个万夫长,同时,他们的麾下也是整个塞罕山大营最精锐的士兵。 那两个被点到名字的将领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浓烈的战意,他们已经许久没有遇见过这么棘手的敌人了。 上一次对战这么精锐的明军,还是明人中一个名叫蓝玉的将领麾下,而那个时候,他们还只是小小的百户。 “得令!” 两人领命而去,随即召集自己的亲军,打算用人命堆出一个堡垒。 他们就不信,一支两千人上下的明军还能翻了天了。 鞑子主将这边的临时会议没法影响到陈堪,此时此刻,陈堪一门心思想的都是如何能再射杀几个敌人。 他的长火铳已经没有子弹了,所以他选择的是短火铳。 而现在,他也没有给长火铳换弹夹的机会,鞑子士兵实在是太多了。 无边无沿,杀了一个马上就会有第二个补上,想要杀出一个缺口,难得令人绝望。 第385节 他端着短火铳,不断的进行射击,鞑子的士兵甚至已经多到陈堪完全不用瞄准,只需要随便对着一个方向开枪,便能打死一个。 明军将士们的配合很默契,火力最重的地方,永远是前面。 所有人都很清楚,他们唯一的目的便是杀穿敌阵,逃出去。 所以领头拼杀的程风,压力反而是最轻的,偶尔有一两个鞑子士兵杀到近前,也逃不过被他一槊洞穿胸膛的命运。 反倒是断后的明军,已经换了好几拨人,混战之中,虽然弓箭能起到的杀伤效果远远比误伤自己人的可能性要小。 但还是有一些神射手,居高临下的朝明军所在的阵营射出致命一箭。 不多,但是很烦人。 那些坠马的明军将士,大多都是被箭矢射中滚落下马,随后便被冲上来的鞑子士兵乱刀分尸。 陈堪目龇欲裂的看着这一幕,随后咬着牙将枪管对准了那些箭矢射来的方向。 大营之中响起了震天的喊杀之声,惨叫声与凄厉的哀嚎声夹杂其中,当真是好一副人间地狱的场景。 鞑子主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尽管他已经派出两位心腹爱将去压阵,但明军始终还是在有条不紊的,缓慢的朝前蠕动。 这样下去,这支明军迟早会给自己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 他就不明白了,这支明军到底是疯了还是疯了,一头扎进他的大营究竟所为何事? 可惜,本施雅里被陈堪换上了明军的甲胄,乱军之中,鞑子主将也看不清本施雅里的样子。 否则疯的就不该是明军,而是他这位塞罕山守将了。 陈堪的心绪冷静下来,不再对着无关紧要的地方放枪,而是将子弹留给了每一个有需要的人。 除了陈堪之外,还有周石,岑顾,仇汉,钱兴虎等被一众被明军将士簇拥在中间的将领也开始有意识的将枪口对准了那些隐藏在人群之中的神箭手。 不出意外的,射向明军的箭矢越来越少。 反倒是一些弓箭手的箭矢落在了他们自己人中间,一时间鞑子大营里踩踏误伤致死的鞑子士兵直线上升。 浓烈的血腥味钻进了陈堪的鼻腔,几欲令陈堪作呕。 而明军将士组成的椭圆形矩阵也越来越小。 最前排的明军将士战死,身后的明军将士便会抽刀补上缺口。 至于战死那些兄弟,他们的火铳流落在鞑子大营之中,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留下火铳,总比留下性命要好。 “砰~” 陈堪朝一个狞笑着的鞑子神射手射出了短铳里的最后一颗子弹,然后一摸腰间,子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早就用完了。 与此同时,许多明军将士,也放下了火铳,开始抽出很久不曾使用的长刀。 弹尽粮绝,这便是陈堪此刻最真实的感受。 陈堪摸了摸怀中那柄精致小巧的手枪,里面总共只有六发子弹。 他毫不犹豫的打开保险,透过眼前的缝隙,朝着最前方连开六枪。 六个鞑子士兵应声倒地,陈堪抽出了长刀,满脸狰狞的嘶吼到:“弟兄们,变阵,随我冲!” 冲锋在最前面的程风陡然发现身后的枪声变少,眼前的敌人越来越多,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当即大喝到:“弟兄们,变阵,杀!” 一前一后两声变阵,前方的明军将士顿时再度驱动战马,自杀式的朝着於堵的鞑子人墙冲了过去。 后面的明军将士也开始放弃火铳,转而用冷兵器开始切割起鞑子的阵型。 当然,鞑子本身也没什么阵型。所以在明军的切割之下,很快就变成了各自为战的小块战阵。 论骑兵之战,大明的骑兵从来就不比草原人差。 更何况此时的鞑子阵营本就混乱无比,外面的鞑子士兵想要冲过来,和明军正面接触的鞑子士兵则是想着怎么躲过明军的屠杀,这就导致明军的战刀收割起来速度极快。 只需要将刀横在腰间,一个冲锋之下总统割下几个人头。 大营里,鞑子士兵根本来不及上马。 所以不到两个时辰,在陈堪等人身后便已经是一副尸山血海的景象。 而明军没了火器的加持,伤亡速度也不可避免的直线上升,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为程风已经能够看见塞罕山大营的边缘了。 “兄弟们,出口就在前方,随我杀。” 程风一声大喊,剩下的明军将士顿时士气大振,终于要杀穿敌阵了吗? 李让脸上也是有些激动,他的手臂此刻已经酸涩无力,再不能举起长刀。 他不记得有多少鞑子死在了自己的手中,只记得尽管他已经被明军将士保护得很好,但身上还是不可避免的多出来许多伤口。 “杀!” 举不起来刀,但他仍旧可以大喊为剩下的明军将士打气。 第三百八十六章 逃出生天 陈堪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那是失血过多带来的后遗症。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陈堪似乎听见了程风张狂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 “弟兄们,再加把劲儿,咱们要出去了。” 程风的声音响起,盖过了所有喊杀人,听见他张狂的大笑声,不管是鞑子的士兵,还是正在和敌人拼命的明军,都是忍不住一愣。 下一刻,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再往前看去,前方已经没有了堵路的鞑子。 “哈哈哈哈哈......” 见状,所有活下来的明军将士全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们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以两千人杀穿了鞑子六万大军的敌阵。 许多明军将士笑着笑着就哭了,陈堪也是有些激动,又有些唏嘘。 激动的是他们竟然真的杀穿了六万大军的敌阵,唏嘘的是程风的话一语成谶。 从塞罕山大营里活着杀出来的明军将士,堪堪只剩下一千人不到。 “杀!” 这一刻,陈堪像是浑身生出来用不完的力气,一刀砍翻一个鞑子追兵之后,纵马狂奔出了大营,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响起,看着浑身浴血的明军将士,追出大营的鞑子士兵竟一时间为明军的气势所摄,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该死的鞑子,你程爷爷还会来的!” 程风骑在马上狂笑,下一刻,整个人便宛如一阵风一般打马扬长而去。 急匆匆追出来的鞑子主将看见明军的背影远去,脸上满是气急败坏之色。 “追,给我追!” 他气急败坏的声音响彻了大营,但底下的将领却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打马去追。 开什么玩笑,过了塞罕山就是兀良哈三卫的地盘,他们是想留下这些明军不错,但就凭他们现在这点士气,杀进兀良哈三卫的地盘那是有来无回。 鞑子主将急得跳脚,但他终究没有和兀良哈三卫挑起争端的勇气,最后也只能将怒气散发在战死塞罕山大营的明军将士身上。 鞭尸出了口恶气,他看着属下从明军尸体上捡回来大多火铳,忍不住心中一阵胆寒。 可惜,火铳大多都是空的,里面没有子弹,以草原的冶铁水平,也造不出合适的子弹。 这些火铳留在草原上,只能用来当烧火棍用。 当属下报上战损之后,气得他又是一阵暴跳如雷,除掉最开始死在明军手下的一个万户和两千精锐之外,在大营里死在明军枪下的士卒竟然达到了四千之数。 也就是说,塞罕山大营战损一成有余,却只留下了一半的明军。 损失惨重,实在太惨重了。 但这对他的打击还不是最重的。 就在明军逃走半个时辰之后,前来报信的鞑子斥候终于姗姗来迟。 当塞罕山的主将听说那两千明军竟然掳走了大汗之后,顿时气得喷出一口鲜血,随后昏迷了过去。 昏迷前,他还在疯狂的大叫:“完了,一切都完了。” 是的,对于他来说,一切都完了。 明军掳走了大汗,而他不仅没有留下这支明军留下大汗,反倒战损六千多人,光是这个罪名,便足以将他杀头。 早知大汗就在这支明军手里,它就该不顾一切的追出塞罕山。 而不是因为害怕挑起蒙古与兀良哈三卫之间的争端,放任那支明军残军离去。 他悔,他恨,但他已经错过了最好的营救大汗的时机。 ...... 杀穿塞罕山大营之后,陈堪便带着残军将士们一路朝东奔袭。 直到看见了兀良哈三卫驻扎在塞罕山以东的大营才放缓了脚步。 眼见兀良哈三卫的大营里驶出一支骑队,陈堪这才转头看向身后的残军将士们吼道:“兄弟们,咱们有救了。” 是的,有救了。 看见朵颜三卫所属的骑兵,陈堪那颗悬起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无他,朵颜三卫的骑兵,比起鞑子的精锐只强不弱。 驻扎在塞罕山以东与鞑子大军对峙的乃是三卫中的泰宁卫,泰宁卫也被蒙古人称之为翁牛特卫,其主将名为阿札施里,洪武二十二年的时候被太祖爷朱元璋封为泰宁卫指挥使。 后来宁王朱权就藩大宁,朵颜三卫便成了宁王的护卫。 第386节 朱棣篡权以后,虽说将朱权的封地改为南昌,但依旧将朵颜三卫放回了大宁地区,并维持洪武年间的封地范围。 即喜峰口外的大宁,古称会州地。 大宁东连辽左,西接宣府,乃是边塞巨镇。 朵颜三卫回归大宁以后,其中朵颜卫驻扎在屈裂儿河上游和朵颜山一带;泰宁卫在塔儿河流域,即元代泰宁路;福余卫在嫩江和福余河流域。 塞罕山正是属于塔儿河流域,所以镇守在此地的便是泰宁卫,而泰宁卫,也正是三卫之中兵锋最盛的一支。 进了泰宁卫的范围,鞑子的骑兵再怎么嚣张,也不敢追过来。 泰宁卫的斥候小队距离陈堪越来越近,而陈堪为了表明自己没有敌意,干脆命令众人暂时停下脚步。 双方隔着百米的距离对峙,对面先开口问道:“你们是大明的军队?” 来人说的是字正腔圆的大明官话,程风是个大嗓门,所以与对面对话的任务非他莫属。 程风大声吼道:“本将乃是驻扎北京三千营骑兵统领程风,对面可是泰宁卫治下大营?” 对面回话道:“正是!” 就在此时,大营处再次驶出一支骑队,原先那支骑队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后来的那支骑队赶了回去。 后面出现的那支骑队打马来到陈堪身前数十米的地方。 为首的一个上了年纪的蒙古汉子突然跳下战马来到陈堪身前站定,朗声问道:“可是靖海侯当面?” 陈堪打马上前问道:“你是?” “末将泰宁卫指挥同知塔宾帖木儿,见过侯爷。” 那汉子看清陈堪的脸之后,顿时上前一步单手齐胸行礼,随后惊喜道:“果真是侯爷当面,侯爷,您终于来了。” 听见来人自报家门,陈堪也是有些诧异,问道:“原来是同知大人,同知大人怎知本侯会来?” 塔宾帖木儿上前一步,沉声道:“回侯爷,不是末将知晓,而是家兄阿扎施里听说侯爷进入草原之后,便断定您会从塞罕山脱离草原,这才带着麾下大军来此安营扎寨,也好接应侯爷。” “指挥使大人也在?” 陈堪有些愣神的问了一句。 塔宾帖木儿道:“家兄此刻就在大营,还请侯爷随末将进大营一叙。” 听他这么说,陈堪不由得抿了抿嘴,随后拱手回礼道:“有劳同知大人前方领路。” 塔宾帖木儿微微颔首,随后转身上马带领骑队朝着大营的方向而去。 方胥凑在陈堪身边,疑神疑鬼道:“侯爷,这阿扎施里怎会知晓您会从塞罕山脱离草原,不会有诈吧?” 陈堪眉头微微皱起,随后微不可察的摇摇头。 他也不知道为何阿扎施里能未卜先知,但现在朵颜三卫效忠的是大明,对方既然知晓自己的身份,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阿扎施里此人,陈堪从未与他见过面,但双方之间的书信来往从未断过,因为他在草原上的布局需要朵颜三卫配合,所以双方还算熟悉。 跟着塔宾帖木儿一路走进大营里,泰宁卫的将士们全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支人人带伤的明军,眼神深处,还藏着某种倾佩的情绪。 陈堪一头雾水,难道自己在草原上的所作所为已经被大明知道了? 可草原上的消息不该传的这么快才是啊,连塞罕山驻军都不知道的消息,泰宁卫怎么会知道? 一群泰宁卫的将士上前,手中拿着药草和纱布等物资开始为一群明军处理伤势。 陈堪也在其中,只不过给他处理伤口的是一群汉人面孔。 泰宁卫怎么会有汉人? 陈堪很疑惑,似乎是看清了陈堪在想什么塔宾帖木儿笑道:“侯爷待会儿便知。” 就在这时,一群汉人从马上将已经陷入重度昏迷的本施雅里解了下来。 陈堪倏地起身,满脸杀意的看着那群汉人冷声道:“别动他。” 感受到陈堪身上的杀意,为首那郎中打扮的汉人朝陈堪露出一个笑脸道:“侯爷,他身上有着多处烧伤,本身更是已经陷入了昏迷,若是再不救治,只怕是没办法活着去到京师了。” 此言一出,陈堪眼中的杀意更甚,手已经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一群明军见势不对,也迅速禁戒起来,一个个满含杀意的样子,顿时惹得那郎中模样的汉人皱眉不已。 “哈哈哈哈......侯爷,多日不见,侯爷的脾性还是如此火爆啊。” 一道清朗的大笑声传了过来。 陈堪循声望去,瞳孔顿时缩成了针尖状,脸色也是瞬间阴沉下来。 “纪纲,是你!” 没错,来人正是纪纲,纪纲身边还跟着一个身穿羊皮大袄的汉子。 那汉子看见陈堪,脸上露出钦佩之色,用熟练的汉话道:“不曾想侯爷竟如此年轻,本将阿扎施里,有礼了。” 对于阿扎施里的问好,陈堪没有回应,而是死死地盯着纪纲,面色阴晴不定。 第三百八十七章 京师变故 “哈哈哈哈......” “怎么,侯爷这是不待见本官?” 纪纲与阿扎施里大步流星走到陈堪面前,脸上还带着揶揄的笑容。 陈堪甩了甩头,将脑袋之中的混沌甩掉一些,盯着纪纲冷冷的问道:“你不在京师好好做你的朝廷鹰犬,跑来草原上干什么?” 面对陈堪近乎质问一般的语气,纪纲面上笑容不变,淡淡的应道:“来草原上,自然是为了营救侯爷而来。” “营救我?” 陈堪眉头微蹙,嗤笑道:“你纪纲会好心来营救我,难道不是巴不得本侯死在草原上吗?” 此言一出,纪纲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受伤的神情:“侯爷这是说的哪里话,侯爷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为何鞑子的追兵总是追不上侯爷,前进的路上总是能巧之又巧的避开鞑子的大型部落和军队?” “是你的手笔?” 陈堪一下子抬起头,死死的盯着纪纲,想从他脸上的表情验证他的话是真是假。 “都是本官麾下锦衣卫的功劳,侯爷这么说可就伤人心了。” 纪纲大马金刀的搬了个马扎坐在陈堪面前,先是给了帮助陈堪处理伤势那郎中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 随后饶有兴趣的看着陈堪问道:“侯爷不会觉得,没有本官麾下锦衣卫的帮助,侯爷带着两千人便能纵横草原,还能火烧肯特山大营,俘虏蒙古大汗吧?” 陈堪与纪纲对视着,半晌后,脸上露出恍然之色,颔首自语道:“难怪,难怪,本侯就说此行怎会如此顺利,原来其中还有锦衣卫的手笔。” 听见陈堪的自语,纪纲面色恢复平淡,问道:“想明白了?” 陈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冷眼看着他问道:“是你的主意,还是陛下让你来的?” “陛下想要检验一下这两年锦衣卫在草原上的成果,所以本官就来了。” “本侯就说,你纪纲能有这么好心?” 纪纲摇摇头道:“侯爷此言差矣,您在草原上闹出的动静越大,不就证明我锦衣卫的功劳越大?” “呵呵...” 陈堪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一声,淡然道:“本侯也没想到,费尽心思俘虏回来蒙古大汗,最后还要将功劳分给锦衣卫一份。”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一次为了配合侯爷,本官安插在草原上的探子几乎损失了一大半,分走侯爷一部分功劳,完全合情合理,侯爷难道忍心看本官麾下的儿郎们白忙活一阵,别忘了,侯爷也是锦衣卫出身!” 听完纪纲的话,陈堪沉吟片刻,随后挥手示意弟兄们放松。 见明军收刀入鞘,那郎中便指挥剩下的汉人将本施雅里从马背上搬进了一座营帐之中开始救治。 气氛缓和下来,阿扎施里也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笑意盈盈的对两人俯身邀请道:“侯爷,纪大人,本将已略备薄酒,不妨移步本将帅帐一叙?” 恰好陈堪身上的伤势也处理完毕了,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确认没什么大碍之后。 陈堪朝着阿扎施里回了一礼:“如此,便叨扰指挥使大人了。” 阿扎施里笑得跟弥勒佛似的,抬手引道:“侯爷,纪大人,请!” “请!” 三人一同来到泰宁卫大营帅帐,刚刚进门盘腿坐下,几个将士便抬着一个巨大的木盘进了帅帐,木盘上,是一头前腿跪着,口中含着一个鲜红的果子的烤全羊。 阿扎施里朝两人笑道:“侯爷,纪大人,草原贫瘠,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唯有羊肉还算能拿得出手,不妨尝尝这草原上的羊肉味道比之中原如何?” 说完,便从腰间掏出小刀,从半跪的羊腿上割下两块肉分别递到陈堪和纪纲面前。 陈堪倒是没和她客气,刚刚从战场下来,又在草原上吃了好几个月的干粮,此刻他非常需要补充蛋白质和碳水。 学着阿扎施里的样子用小刀戳起肉块在面前的两个小碟子里蘸一下就往嘴里送。 两个碟子里,一个装的是蜂糖,一个是椒盐,不管是糖还是盐,都是他急需补充的东西。 纪纲慢条斯理地尝了几口,随后便倒上一杯马奶酒慢慢地品着。 尝了羊肉,泰宁卫的将士又给众人上了一份乳酪,搭配着白糖吃。 虽然很腻,但陈堪还是强忍着吃了不少。 最后再来上一杯酥油茶。 整个宴席虽然比不上中原的菜式精致,倒也有几分草原风味的特色。 纪纲似乎是专门等着陈堪吃饱肚子,陈堪吃东西的时候,他便一言不发。 吃饱喝足,陈堪便将询问的目光看向纪纲。 一直等着的纪纲顿时明了,示意阿扎施里叫人撤下这些东西后,便慢条斯理的说道:“这些日子京师发生了一些变故。” 陈堪了然的点点头,问道:“什么变故能让你堂堂锦衣卫指挥使都感觉到危险,不得不千里迢迢躲到草原来?” 纪纲笑了笑,淡然道:“趋利避害嘛,方孝孺方大人入狱了。” 听见这个消息,陈堪的表现很平淡,纪纲有些诧异道:“方大人可是你的老师,怎么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 陈堪白了纪纲一眼:“既然老师入狱了,那本侯是不是可以认为陈瑛在朝堂上已经做到了一手遮天?” “不错。” 纪纲惊讶于陈堪的平静,但还是缓缓点头回答了陈堪的疑惑。 第387节 而陈堪听见纪纲的回答,只是点点头便陷入了沉思。 方孝孺入狱,他不奇怪,以方孝孺的性子,触怒朱棣是早晚的事情。 他倒是不担心方孝孺会有生命之危,道衍那个老和尚还在京师镇着呢,以道衍和方孝孺的矫情,一旦方孝孺有了生命之危,他一定会出手。 而现在他既然选择看着方孝孺入狱而袖手旁观,搞不好其中就有他的谋划。 况且他现在在草原上,就算知道方孝孺入狱也是鞭长莫及。 不过,离开京师太久了,似乎也该回去看看了。 沉思半晌,陈堪问道:“老师他是以什么罪名入狱的?” “把持朝政,任人唯亲,还有指责陛下穷兵黩武。” 纪纲口中缓缓吐出几条罪名,其中任何一条,只要查出来真凭实据那都是杀头的大罪。 陈堪再度点点头,追问道:“你和陈瑛不是盟友吗,他要血洗朝堂,你不在京师帮他,反倒躲来草原上,这是什么道理?” 纪纲嗤笑一声,不屑道:“就他也配做本官的盟友?” 鄙视了陈瑛一句,纪纲淡淡的说道:“他一心找死,本官可不愿和他一同赴死,本官所求的不过是荣华富贵,从未想过得罪天下人。” “你倒是清醒!” 陈堪看着纪纲,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嘲弄之色。 纪纲心安理得的接受了陈堪的夸赞,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道:“自从本官在陛下南下的路上拦住了陛下的车架,本官就知道本官的一生富贵稳了,既然如此,本官为何还要陪着陈瑛去做这种蠢事,趁机抽身才是聪明人该做的选择。” 陈堪淡淡的问道:“你怎么确定陈瑛一定会输?” “古之江充,周兴,来俊臣,哪一个有好下场?” 对于陈堪的话,纪纲颇有些不屑一顾的意思,口中吐出三个名字后,笑道:“本官虽然读书不多,但以史为鉴的道理还是懂的。” 听完纪纲的话,陈堪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暗自回想了一下纪纲历史上的下场,随后眼底泛出不可描述的嘲弄之色。 以史为鉴,希望你真的能做到吧。 纪纲也不再多说,他来到草原上,避祸的原因占了一部份,但起主导作用的还是陛下的交代,现在消息传达到位,其他的就不是他该说的了。 气氛陷入了沉默,陈堪忍着腻味用签子挑着蜂糖吃。 最终,还是纪纲先耐不住性子说道:“侯爷是与本官一同回去京师,还是有其他打算?” 陈堪摇摇头:“既然锦衣卫来接手了剩下的事情,那本施雅里就交给你带回京师,本侯打算去一趟辽东。” 闻言,纪纲也没追问陈堪要去辽东干什么,只是淡淡的问道:“方大人那边可需要本官帮忙带什么话?” 陈堪抬起头,诧异道:“你会这么好心?” “看在侯爷这次掳回本施雅里,连带着我锦衣卫也分了一杯羹的份上,本官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恩恩怨怨一向分得很清楚。” 纪纲的解释陈堪勉强接受,沉思片刻,陈堪淡淡的说道:“既然如此,还请纪大人为本侯带句话,告诉老师,一切以保命为要,过些日子本侯会回京师一趟。” “行!” 纪纲答应得很痛快。 随后率先起身走出营帐。 全程当陪衬的阿扎施里这会儿终于找到了献殷勤的机会,目送纪纲走远,转头对陈堪笑道:“侯爷,可需要本将派遣一队骑士护送您去辽东?” “不必,本侯自有打算。” 摇头谢绝了阿扎施里的好意,陈堪便出了营帐。 纪纲似乎是一刻也等不了了,朝陈堪微微颔首致意后,便带着被纱布裹成了粽子一样的本施雅里扬长而去。 第三百八十八章 混乱的辽东 纪纲走了,陈堪也不打算在草原上多留。 现在本施雅里被他带回京师,阿鲁台一定会发疯,接下来,整个草原都将沦为战场,陈堪去辽东的目的,一半是去看徐肃和猛哥速罕的进度,一半是为了躲避战乱。 就他手上这一千多人,实在是经不起什么大变故了。 阿扎施里也没有挽留,作为沙场的宿将,他已经闻到了战争的味道。 陈堪的离去,正中他的下怀,否则战事一起,他还得分心保护陈堪,对双方来说都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这一次,他打算趁机将自己的领地扩张到塞罕山以西。 草原很大,但对于朵颜三卫来说,光一个大宁的范围,还是太小了。 狠狠的补充了一顿能量的明军将士们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活了过来,他们本就是大明最精锐的部队。 又经过草原这一遭历练之后,剩下这一千人,即便是对上万人大军都不会发怵。 看着被裹成木乃伊的程风,陈堪淡淡的问道:“还能走吗?” “侯爷也太小瞧人了,就鞑子给末将造成的这点伤,和挠痒痒有什么区别?” 程风也没让陈堪失望,虽然身上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但声音依旧是中气十足。 看完了程风,陈堪又挨着问了下去,周石、方胥、仇汉、岑顾、钱兴虎。 纵横草原三千里,没有损失任何一位高级将领,总算是让陈堪那颗受伤的心有了点安慰。 至于那些战死在草原上的兄弟,陈堪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本想着将他们的骨灰带回中原的,但...只能说天不随人愿。 进入草原时的四千匹战马,现在也只剩下了一千匹出头,望着人人带伤的将士们,陈堪没有再多说什么。 在草原上损失掉的东西,得到了本世雅压力的朱棣一定会给他们补足的,甚至还会有剩余,对于自己在朱棣心中的地位这点,他一向很有信心。 “兄弟,再随本侯走一遭辽东!” 陈堪的命令被几个高层将领下达到每一个将士的耳朵里。 虽然他们不太明白为何不直接南下回到京师,而是要从辽东绕个圈子,但陈堪在草原上的表现已经成功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可,所以,没有人质疑他的意见。 陈堪面露微笑,找出地图看了一眼,确定线路之后,便带着一千残军和一千阿扎施里赠送的一千匹草原马脱离了泰宁卫大营。 建州,是陈堪此行的目的地。 从塞罕山至建州,至少还有三四天的路程,所以这一路上陈堪也没闲着。 朝着京师,北京,建州,赛罕山连续派出了好几拨斥候。 派人回京师,是为了打探消息,对于纪纲的话,陈堪没有不信,但也没有全信,他必须要打探清楚京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陈瑛是不是真如他所说那样在朝堂上一手遮天。 还有方孝孺究竟有什么谋划他必须打探清楚,如此才能在关键的时候选择出手相帮或是置身事外。 别到时候一头扎进去,却发现只是一场闹剧,那乐子可就大了。 去北京的目的就要简单的多,纯粹是看看那个朝鲜王世子是否还在留在北京,亦或者去了京师,还是想方设法回到了朝鲜。 不过现在半年多时间过去,朝鲜应该已经全境陷落了吧? 现在的朝鲜可不是古时的高句丽,半岛上的人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被蒙古人杀得差不多了,大明赶走鞑子以后,蒙古人虽然撤出了朝鲜,但半岛上人口依旧凋零。 女真人的战斗力一直很强,朝鲜没道理能在海西女真的攻势下守住国境才对。 陈堪不信朝鲜除了向大明求救以外就不做其他准备,朝鲜和倭国关系那么好,找几条船流落到倭国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也不知道郑和那边能不能完全截断所有从倭国驶向大明的船只? 还有南方的苏门答腊和满剌加,这会儿应该也在为了马六甲海峡的掌控权争个你死我活吧? 毕竟大明往来的船队上交的税收,对于这两个南亚大国来说可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反复复盘了一下自己的谋划,陈堪放心了。 只要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走,出现意外的可能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三天,陈堪一直在马上沉思着自己的布局。 也没有人来打扰他。 确定所有的地方都乱起来了以后,陈堪这才回神。 而回过神来时,陈堪发现他们已经走出了兀良哈卫的地盘,即将逼近建州的范围。 程风见陈堪从思考的状态下清醒过来,主动请缨接过了队伍的指挥权。 对于建州,他可太熟了,去年一整个冬天他都是在建州度过的,建州被他领着五十人闹了个天翻地覆,所以来到建州,也勉强算是来到了他的主场。 再三叮嘱程风不要再搞草原上那种先斩后奏的事情之后,陈堪便将指挥权交给了他。 反正陈堪觉得有人能替自己分担一些事情也挺好的,他乐得清闲。 一路进入建州范围之内,陈堪都没在管队伍里的任何琐事。 程风这一次挑了一条小路,可以完美的避过建州城,能够避过建州城,也就意味着众人不会出现在猛哥帖木儿的视线里。 在建州辖区下像是无头苍蝇一般转了几天,陈堪一无所得。 除了城池之外,建州下辖的村镇都很萧条,偶尔能看见一两个留着金钱鼠尾辫的女真人,也是行色匆匆的样子,似乎是在害怕什么。 陈堪来建州的目的,便是为了了解辽东的局势。 就在陈堪疑惑的当口,方胥给陈堪出了一个主意,那便是化整为零,将队伍散在辽东各处,并想法子与猛哥速罕和徐肃取得联系。 陈堪采取了方胥的建议,带着两百人化身成为一支商队,慢悠悠的朝辽水边走去。 陈堪先前派出的斥候已经与徐肃取得了联系,今夜他会来辽水边上与陈堪会面。 黑夜很快来临,辽水边依旧还是属于建州的地盘,所以当陈堪看见留着金钱鼠尾辫的徐肃时,差点儿没认出来。 徐肃今天的身份是来往于朝鲜和建州之间的商队管事,这些日子辽东很乱,但再乱也没有人对商队下手,因为所有人都很清楚,他们需要的一切物资,都需要商人来提供。 辽东毕竟不是物产丰富的大明。 大明歧视商人,是因为大明基本上能够实现自给自足,所以商人才会沦落到贱民的地步。 但辽东不一样,辽东的商人地位很高。 这也是为什么陈堪要扮作商队的原因。 徐肃的商队仅有十几人,但陈堪一眼便能看出他们身上的彪悍之气,那是战阵上的精锐独有的气势。 第388节 徐肃靠近陈堪,低声道:“侯爷,蒙古速罕担心下官的安全,这些人都是派来保护下官的,可以信任。” 陈堪点点头,率先钻进了马车,徐肃带来的那些人自然有方胥去招待。 徐肃打量了一下在月光下显得波光粼粼的辽水,也迅速钻进了马车。 “下官徐肃,拜见侯爷!” 上了马车,徐肃便不是蒙古速罕身边最重要的谋士,而是大明正印官员。 陈堪蹙眉看着徐肃脑后的辫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不过考虑到徐肃如今的状态,陈堪也不好过多计较,只得低声道:“免礼吧,时间紧迫,本侯此次来辽东是为了了解辽东的局势,你速速道来。” 徐肃起身走到马车的一角坐下,随后叹了口气说道:“侯爷,计划有变,海西女真被朝鲜人拦住了,东海女真要和建州女真对峙,也没有余力进攻半岛,所以现在半岛上的局势很复杂。” 陈堪抿了抿嘴问道:“可半年前海西女真不是就已经占领了朝鲜大半的国境吗?” “朝鲜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支倭寇的部队,这支倭寇战斗力很强,而且,人数很多,约莫有万人上下,海西女真只能固守已经攻占下来的朝鲜领地,想要继续南下,便无力支持了。” 徐肃一句话说完,陈堪便理解了。 “倭寇?” 陈堪倒是没料到,朝鲜在大明求不到援军,竟然会向倭国求援。 徐肃点点头,继续说道:“下官怀疑,那支倭寇军队,背后很有可能站着倭国的幕府将军,否则不可能会有这么强的战斗力。” 陈堪微微颔首,算是认同了他的话。 但这不是他现在要担心的事情,他现在迫切想要知道的,是剩下的女真人什么时候能够攻入朝鲜半岛。 女真人连朝鲜半岛都攻不下来的话,进攻倭国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沉吟片刻,陈堪问道:“猛哥速罕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统一辽东吗?” 闻言,徐肃摇摇头,皱眉道:“力量是足够了,但下官猜测,猛哥速罕很可能存了在辽东建国的心思。所以下官一直在犹豫,究竟要不要说动他出兵踏平建州。” “建国?” 陈堪有些惊愕,什么情况? 这才一年多时间,猛哥速罕的野心便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了吗? 第三百八十九章 山海关 徐肃的猜测一出口,陈堪便愣在了当场。 在他的计划里,可没有女真人建国这一环。 陈堪的失态只在一瞬间,下一秒,陈堪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弧度。 事情脱离了控制吗? 并没有。 虽然他的计划里没有女真人建国这一环,但不代表不可以有。 只是这建国的地点吗,或许可以适当地换一换。 在陈堪看来,朝鲜的地盘上就很不错,还有隔壁的倭国。 朝鲜和倭国是太祖爷定下来的不征之国,但女真人可不是。 相反,女真人在前宋时期对汉人造成的伤害,许多人可还都记得。 徐肃看见陈堪的表情变化,不由得问道:“侯爷,可是有了新的打算?” 陈堪点点头,低声道:“既然猛哥速罕有了建国的心思,那你就帮他达成愿望,只不过这个国嘛,光是辽东这片土地,还是太小了,不妨让他往南看看。” 听见陈堪那句往南看看,徐肃的脸上陡然露出笑容,随即拱手道:“侯爷说得是,辽东这苦寒之地确实不适合建国,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既然知道了,那本侯就在北京等你的好消息了。” 陈堪笑着将徐肃送下了马车,站在辽水一侧目送徐肃远去。 陈堪和徐肃的会谈很短暂,但怎么再怎么短暂也掩盖不了这三言两语之中的惊天谋划。 见陈堪一直盯着徐肃的车队,方胥凑上来问道:“侯爷,咱们还要继续留在辽东吗?” 陈堪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开什么玩笑,辽东十月就下雪了,现在都九月了,当然是回去北京啊,你喜欢辽东的冰天雪地?” 方胥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末将是江南人,受不得风雪。” 陈堪抽了抽脸皮:“搞得好像就你是江南人似的。” 吐槽了一句,陈堪大手一挥吩咐道:“传令下去,集合弟兄们,绕道山海关,回北京!” 回家的军令传遍全军,将士们顿时兴奋起来,出来都大半年了,哪有人不想家的。 趁着夜色,陈堪下令队伍转道向西,一路走,一路有小股部队汇入大部队里面。 这些都是陈堪分出去打探辽东局势的小股部队。 现在既然原来的计划搁置,那辽东是什么局势便不重要了。 待辽东的局势平缓下来,乱的就是半岛了。 陈堪骑在战马上,因为在草原上战死了那么多弟兄而沉寂的心情,此刻忽然轻松起来。 乱吧,都乱起来才好。 只有大明周边都乱了,大明才能借机火中取栗。 此消彼长之下,大明永远在前进,而周边这些乱起来的地方与大明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来到大明,不建立一个以中华文化为核心的庞大帝国,陈堪不是白来了嘛。 日升月落,月升日落,一连三天过去,队伍里的兴致都很高。 尤其是今天,不仅将士们欢呼雀跃,就连陈堪都忍不住开怀的大笑起来。 因为,山海关到了。 山海关,是连接东北与华北的咽喉要道,素有“两京锁钥无双地,万里长城第一关”之称。 山海关古称榆关,也作渝关,又名临闾关,洪武十四年中山王徐达奉命在此地创建山海关,因其北倚燕山,南连渤海,所以得名山海关。 现在的山海关重要性还比不上明末,但仍旧是大明境内仅次于宣大的雄关险隘,大明在此处驻扎了两万精锐,明面上是为了防备辽东女真之乱,实际上是为了监视北边的兀良哈三卫。 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别看朱棣好像很看重兀良哈三卫,兀良哈三卫也唯朱棣之命马首是瞻,但实则双方对彼此的戒备之心从未减少过,阿扎施里和朱棣之间的心眼子更是多达八百个。 明初驻守山海关的乃是山海卫,至于山海关赫赫有名的总兵府,要到万历年间才会设置。 现在的山海卫只有镇守大臣一人,指挥使一人,守备参将数人。 镇守山海关的大臣名叫徐涣,据说与中山王徐达有点关系,但具体是什么关系陈堪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人在大明很低调,但朱棣很信任他,否则也不会让他来镇守北京的咽喉山海关。 在陈堪等人看见山海关的同时,山海关城楼之上的明军将士自然也发现了这支明军小队。 陈堪打马走至关前,刚刚靠近关城三百步的距离,便受到了对方的鸣嘀警告。 “来者何人?” 城门楼上的明军将士满脸戒备的看着这支来历不明的明军,大有一言不合就放一阵箭雨的意思。 而像这种大嗓门的活计,还得程风来干。 得到陈堪的眼神示意之后,程风打马上前一步大喝道:“吾等乃是靖海侯率领的三千营将士,山海关守将何在,还不速速出迎?” 程风话音一落,山海关城楼的之上的将士,脸色就肉眼可见的变得愕然起来。 “靖海侯当面?” 听着对方迟疑的声音,程风不耐烦的大喊道:“苏苏叫徐涣出来拜见!” 目送着一个将士一溜烟小跑而去,程风咧嘴一笑后退回了队伍里。 陈堪转头看向程风问道:“你认识徐涣?” 程风谦虚的笑笑,随后扯着大嗓门道:“认识,一个手下败将,当初他曾与末将一同在马...郑将军麾下效力,当时郑将军在郑村坝与曹国公对峙,派遣徐涣迎战,徐涣大败,是末将给他擦的屁股。” 陈堪的眼神顿时变了,一副高山仰止的模样问道:“那为何他成了山海关守将,你却到了京师蹉跎了两年?” 此言一出,程风的表情顿时有点挂不住了,期期艾艾的应道:“那是,那是因为末将感念郑将军提携之恩,所以...所以...” 看他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陈堪的眼神瞬间从高山仰止变成鄙视。 恰在此时,山海关关门大开,关前的护城河上的吊桥也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重重地倒下。 一个年岁四十出头的将领领着两支骑队打马而出在陈堪不远处列开阵势,那将领看清陈堪的脸后,迅速单骑上前几步,拱手问道:“可是靖海侯当面?” 陈堪也懒得和程风纠结他那些辉煌往事,打马上前几步拱手应道:“正是本侯,来者可是徐涣徐将军?” “正是末将!” 双方确认了身份,徐涣大手一挥,两支骑队便迅速靠近。 徐涣带人迎了上来,在看清陈堪身边的程风之时,脸上有过片刻的失神。 不过也只是失神片刻,便迎上陈堪道:“未知是侯爷原来,末将有失远迎,还请侯爷恕罪。” 陈堪罢了罢手:“徐将军客气了,所谓不知者不罪,本侯也是刚刚脱离草原,欲从山海关借道回北京,此番叨饶了将军,还请将军勿怪才是。” 陈堪话说得客气,徐涣便更是惶恐,急忙道:“不叨扰不叨扰,早就听说侯爷效仿冠军侯深入草原,末将倾佩已久,侯爷能从我山海关借道,乃是末将的荣幸。” 听见徐涣这近乎于拍马屁的恭维声,陈堪还没说什么,一旁的程风便忍不住轻哼一声:“切,马屁精!” 听到程风耿直的话,陈堪似乎明白为何徐涣是山海关守将,麾下统领两万大军,而程风混到现在还是个莽夫了。 老实说,程风这样的人,得亏一开始就跟对了人。 如果他不是跟了郑和,而是一早就跟了张信吴高或是张玉朱能等人,只怕早就被杀了祭旗了,除了勇猛一无是处,嘴臭,还喜欢自作主张,这样的人绝对是祭旗的最佳人选。 徐涣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程风,便默默的跟在陈堪身后进了关城。 山海关是军城,一切的存在都是为了服务军队,城中自然没有什么百姓居住。 所以陈堪只能暂时落脚军营。 徐涣将陈堪带到了城楼之上,先是随便安排了一点吃食给众人先垫垫肚子,便亲自带人去收拾起房间。 本来照理说徐涣做为一关守将,手中更是掌握实权,完全没必要如此谄媚,但谁让他会做人呢? 第389节 反观程风,一进关城便开始抱怨起来。 随意安排的吃食就是不尊重他们,撇下他们去收拾房间便是不尊重侯爷,反正可着劲儿的在陈堪面前说徐涣不好。 听得陈堪心里只想发笑。 他原本以为程风就是个没脑子的夯货,倒是没料到这家伙竟然也有嫉妒心。 不过陈堪对徐涣的安排倒是挺满意的。 徐涣是带兵打过仗的人,知道现在的将士最需要的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的宴席,而是好好的睡一个安稳觉。 大家的精神状态都是刚刚从紧绷状态之下松懈下来,再是山珍海味吃起来也必然是味同嚼蜡的。 倒不如先随便垫垫肚子,然后睡个好觉,起来之后才是大吃大喝的时候。 房间很快收拾出来。 徐涣亲自将陈堪领到了一处还算干净的房间里,又在门口留下两个贴身亲卫才告辞离去。 和徐涣这样一对比,陈堪觉得程风就该拉去杀了喂狗。 第三百九十章 八面玲珑的山海关守将 陈堪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睡过一个像样的觉了,在草原上,即便是睡觉的时候,陈堪都得睁着一只眼睛,生怕从哪里就杀出来一队鞑子的军队,连累所有人在草原上丢了性命。 现在终于回到了自家的地盘上,这一沾床便睡得不省人事。 其他将士也没比陈堪好在哪里去,陈堪要把控大方向,很心累是真的,但每一次拼杀这种体力活可都是这些基层将士们去做。 在草原上那种高压环境下,陈堪睡觉要睁着眼睛,他们当然也不例外。 于是,今夜的山海关里,震天的鼾声响了一天一夜。 还好驻守山海关的将士都是参与过战争的,知道人在战争过后是什么样子,否则换成寻常人,恐怕还真没法忍受这么大的鼾声。 陈堪也不记得他睡了多久,他只知道他不用再睁着眼睛睡觉,所以睡得很安心。 至于为什么会睡醒,是因为肚子饿了。 众所周知,人在熟睡的时候,各项身体机能的运转都会减缓,消耗的能力也比平时要小上很多,所以一般不会被饿醒。 如果被饿醒了,那就说明他睡觉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 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体,陈堪只觉得哪哪都疼得不行。 这当然也是睡得太久留下来的后遗症。 注意到房间里的陈堪醒了,守在门口的两个将士赶紧进门。 谢绝了他们帮自己着甲的建议,陈堪就这么披着一件里衣跌跌撞撞的在一个将士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旱厕。 然后解开袍子,一阵哗啦啦的水声过后,整个人都觉得舒坦了。 回到房间,徐涣已经在房间等着了。 “侯爷,您醒了。” 陈堪点点头,慢悠悠的抓起铠甲往身上套。对着徐涣客套道:“有劳徐将军特意在此等候。” 徐涣微微一笑道:“末将已经在关楼略备薄酒,想来侯爷睡了两天,此刻腹中定然饥饿难耐,不如上城楼一观山海关风景,顺道尝尝这渤海产出的鱼鲜与江南之风味有何不同?” “将军费心了。” 陈堪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复杂的铠甲套在了身上,随后在徐涣的带领下上了城楼。 老实说,徐涣能做到山海关守将这个位置,是有点能力在身上的。 就拿最简单的吃食来说,镇守山海关的将士大多都是北人,吃惯了面食牛羊肉,又怎么可能去吃渤海里鱼呢。 但他准备的宴席却是以鱼类居多,这就叫投其所好了。 三千营的将士也大多是北人,但陈堪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比起牛羊肉江南人当然是更喜欢吃鱼了。 陈堪也不例外,他不挑食,什么都能尝试,什么都吃。 但不代表他没有什么偏好,就拿吃食这一口,能有鱼吃他肯定先吃鱼。 徐涣亲自为陈堪搬出一张太师椅,笑道:“侯爷,请坐。” 陈堪倒也没和他客气,到了这种场面上,就没必要再去搞什么谦虚的场面了,那都是做给外人,做给那些身份地位比自己的低的人看的。 徐涣的身份地位,比起陈堪低不了多少,纵然他身上没有爵位,但他手握两万大军,已经足以将他推到一个和陈堪平起平坐的高度。 面对什么样的人就该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样的事情。 安置好陈堪,徐涣便径直坐到了主位上,这便是他的修为。 什么时候为主,什么时候为辅,他拿捏得很清楚。 山海关是军城,军城嘛,自然便会有军妓这种产物的存在,否则两万大军都是昂藏男儿,该怎么发泄心中的火。 但陈堪绝对没有想要见识一下的想法,这一切全都出自徐涣之手。 看得出来,伺候陈堪吃饭的两个女子已经不算小了,即便是施了脂粉,也很难掩盖得了她们身上那种古怪的味道。 陈堪没有看不起她们的意思,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还要专门找两个人来伺候,在侯府,他包括公主和朱瞻基都是自己吃饭。 所以他自然的朝两个女子挥了挥手道:“你们下去吧,本侯自己会用筷子。” 但这个场面落在徐涣眼睛里就是陈堪对这两个女子不满意了,想来也是,陈堪家中的公主可是陛下的掌上明珠,他能看得起这样的军妓就有鬼了。 但一时半会儿,他又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就这两个营妓还是所有军妓中姿色比较好的了。 陈堪瞥见他脸上的为难之色,不由得问道:“徐将军,怎么了?” 徐涣笑笑,对着两个女子点点头,两个女子顿时如释重负,急忙退下了宴席。 片刻后,徐涣一语双关道:“侯爷,末将这辽东苦寒之地,没有什么好东西,只能委屈一下侯爷了。” 陈堪抬起眼皮,似笑非笑的看了徐涣一眼,笑道:“这有什么委屈的,要说委屈,也是徐将军委屈才是,驻扎在辽东这苦寒之地,护卫北京,确实不容易。” 陈堪只当没听懂他话中想要投靠的意思,随后便自己提起筷子,从桌子上夹了一块鱼腹放进盘子里慢条斯理的品尝起来。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从他来到山海关之后,徐涣便对他殷勤得有些过分了,他要是还不明白徐涣这是有所求这个侯爷也就不用当了。 但陈堪并不打算和他牵扯上很深的关系。 徐涣这种行为,说得正面一点,叫做八面玲珑会做人。 但换一个角度来说,便是会钻营。 陈堪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因为他们足够聪明,悟性很高,能力也足够强,如果是做事情的话,他们总能迅速领会自己的意图。 但他绝对不会和这样的人做朋友。 程风蠢固然蠢,但和程风这样的人做朋友却能让人感到安心,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他就从背后捅自己一刀。 这也是为什么一进关门他便对徐涣以礼相待的原因。 在他看来,大家维持着表面上的礼仪就够了。 而徐涣见陈堪将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脸色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随后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开始热情的给陈堪介绍起桌子上的菜式。 陈堪来者不拒,只要是徐涣介绍的菜式都尝了一点。 一样尝了一点,陈堪便撑得不行了。 也不知道这个季节徐涣去哪里找来这么多菜,光是海鱼便不下二十种,更遑论其他的山珍和大菜。 而且还能每一种都做得合陈堪的口味,就连陈堪都不得不承认实属难得。 见陈堪不再吃菜,徐涣便替陈堪斟满了美酒。 随后给自己倒满,笑道:“侯爷此次转战草原三千里,纵横异域锐不可当,重现昔日冠军侯之威,当浮一大白,侯爷,末将敬您。” 陈堪端起酒杯朝他示意一下,苦笑道:“冠军侯自是锐不可当,但本侯在草原上惶惶如丧家之犬,岂敢与冠军侯比肩,徐将军这是在捧杀本侯啊。” “哪里哪里,末将可是听说侯爷将蒙古大汗都掳回了大明,此功可炳去千秋,即便比之古之霍去病也不遑多让了,侯爷太谦虚了,末将再敬您一杯。” 不得不说,徐涣是懂怎么夸人的,三言两语就把陈堪比作了霍去病那等闪耀千古之人杰。 陈堪假意附和,心里却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他很不明白,徐涣现在手握两万大军雄踞一方,即便是在整个大明将领中的排得上号,为何会对他一个堪称宠臣一般的侯爷如此殷勤? 以徐涣现在的身份地位,大可不必如此。 他越是如此,便说明他所求之事越难办到。 自己和他一面之缘,他究竟想求自己什么? 好话说了一箩筐,好酒也连饮了好几盅,见陈堪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徐涣也有点急了。 片刻后,他话锋一转道:“末将听说侯爷的祖籍是在淮西濠州?” 陈堪头一歪,直勾勾的盯着徐涣,想看看他准备说些什么屁话。 世人都知道他的便宜老爹是淮西二十四将之一的普定侯陈桓,根正苗红的中都凤阳人,乃是太祖爷朱元璋的老乡,到他这就变成听说了。 这家伙究竟想求什么,就不能直接说吗? 你给得起价格也不是不能办,这样东扯西扯就有点聪明过度的感觉了。 注意到陈堪打趣的目光,徐涣硬着头皮道:“说起来,末将与侯爷也算得上是半个老乡,末将乃是滁州人。” “哦!” 陈堪点点头,笑道:“那确实算得上半个老乡,不过,朝中的左都御史陈大人也是滁州人,徐将军难道不知吗?” “呼~” 见陈堪终于上道,徐涣不由得在心中松了口气,随后笑道:“侯爷,实不相瞒,陈大人与末将是老乡不错,可陈大人乃是清贵至极的翰林官,又如何能看得上末将这样的粗鄙武夫呢。” 说着说着,徐涣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自嘲之色。 随后继续说道:“说起来,末将自洪武三十一年调任北京之后,已经有七八年未曾回乡祭祖了,也不知江南如今是何等风光,京师又是何等模样?” 第390节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万胜 “哦~” 陈堪哦了一声,脸上忽然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随后朝徐涣扔过去一个嗔怪的眼神,意思是你早说啊,怎么不早说呢? 不就是想要回到温暖的江南,又不想舍弃手中的权势嘛,多大点事儿啊。 反正我又做不到,你干嘛不早说嘞? 注意到陈堪嗔怪的眼神,徐涣脸色一喜,随后看朝陈堪拱手道:“不瞒侯爷,末将家中还有七十岁老母,末将每天想的都是如何能够回乡尽孝,这才想着今日厚颜和侯爷提一提此事,想看看侯爷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陈堪笑意盈盈的看着徐涣道:“徐将军一颗赤子之心感动天地,既如此,何不辞去这山海关守将之位,回乡奉养老母呢?” “这......” 徐涣脸色一僵,剧本不太对啊。 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开出价码,双方接着心里博弈吗? 陈堪轻笑一声,随后笑道:“京师之中,五军都督府大都督由朱能大将军担任,隆平侯担任前军都督,剩下的左、右、中、后都督皆由历城侯,泰宁侯,新城侯等人担任,不知徐将军回京挤掉他们之中的哪一位呢?” 陈堪此言一出,就见徐涣的表情瞬间变幻莫测。 有羞恼,有愤怒,但更多的还是无力。 因为陈堪说的这些人,他一个都挤不掉。 论战功,论资历,甚至论和陛下的亲近程度,他都比不过这些人,拿什么去挤这些人,拿命去挤吗? 陈堪这话就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京师的位置一向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就算他徐涣能搭上靖海侯这条船,也没办法把他强行塞进坑里。 他想回京师,唯有两条路,要么如陈堪所说,放弃山海关的权利回京做个闲人。 要么在战功上挤掉某个大将军,让朱棣不得不给他腾一个位置出来。 只能说他从一开始就将求助的希望放在陈堪身上这事儿就做错了。 陈堪只是朱棣的女婿,他没那么大的能量让一个手握两万兵权的军中大将回到南京后还能掌握这么大的权力。 片刻后,徐涣止住脸上的表情,朝陈堪拱手道:“侯爷,末将失态了。” 陈堪笑着摇摇头:“无妨,徐将军今日这顿饭,本侯吃得很开心,多谢将军款待了。” 徐晃收敛心神,笑道:“侯爷说得哪里话,侯爷肯赏脸留在山海关,是末将的荣幸。” “叨扰良久,本侯也该回北京了,就此别过吧。” 陈堪率先起身朝徐涣拱拱手便要离去。 而徐涣在听见陈堪这就要走了,急忙出身挽留:“侯爷怎地走得如此着急吗,可是末将有什么款待不周的地方?” “徐将军多虑了,本侯只是单纯的挂念北京,这不,进了山海关吃也吃饱了,睡也睡够了,也该回家了。” 陈堪笑着同徐涣说了一句,便转身下了城楼,朝着徐涣给麾下弟兄们安排的房间走去。 而徐涣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也真的不再追出挽留。 陈堪一下楼,便看见了百无聊赖的程风。 “侯爷!” 陈堪抬手打断了程风的问好声,淡淡的吩咐道:“传令下去,回北京。” 程风闻言,顿时大喜,急吼吼的便去召集人手去了。 山海关这个地方,他是一刻都不愿意待了,尤其是看见徐涣那张伪君子脸他就有点反胃。 凭什么一个只会溜须拍马的家伙现在官职比他还高? 陈堪笑着摇了摇头,找了根柱子靠着,只等将士们集合起来便回家。 徐涣为什么不追出来陈堪倒是知道,无非就是觉得他没有利用价值了,便不用再讨好了。 这没什么问题,陈堪也不想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程风的大嗓门绝对是叫人的最佳利器,只是在房间门后吼了一声,所有人便都知道侯爷要走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那就走呗! 很快众人便集合起来,陈堪大手一挥,便领着将士们走出关城,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徐涣最终还是选择站在城楼上目送陈堪远去,只是眼神中的无力感怎么都掩盖不了。 对于一个善于逢迎钻研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放弃到手的权力来说更痛苦的事情。 相比之下,七十岁的老母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 ...... 进了关,便是艳阳高照的日子。 不过现在这个季节,即便是艳阳高照的日子,空气中吹过来的风也有些寒冷了。 感受着皮肤上刺痛的感觉,陈堪知道,又是一年冬天要来了。 离开北京去草原之时,正是初夏,再度回到北京,却已是初冬。 回家的路程不存在什么浪费马力的说法,十天不到,陈堪和一众将士已经看见了北京城高大的城墙。 城外的护城河足有几丈深,唯一不美的便是护城河中还没有水,不过护城河里竟然用上了水泥,这个必须给好评。 回到三千营校场,留在宣府辅助守城的三千将士早就回来了,战事打不起来,他们的职责便永远是护卫京师的安全。 陈堪没心思在军中发表什么讲话,吩咐放假三天之后,便朝着侯府狂奔而去。 没法子,当了半年多和尚,马上就要见到家里的小娇妻,谁还忍得住啊。 带着一群亲卫打马走到金水河边,早就有眼尖的下人发现了陈堪的踪迹。 “侯爷回来了,侯爷回来了!” 侯府下人的大喊声瞬间惊动了金水河两岸的人家,不仅是侯府的人冲了出来,就连金水河两岸这些富贵人家的家眷也出了门,准备看看这个纵横草原的侯爷长什么样子。 是的,直到现在,仍然有许多人家不知道陈堪长什么样子。 平日里大家的人情往来都是管家在做,就算有什么亲密的关系额,也都是各家女眷之间相互往来。 更不要说陈堪自从来到北京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缩在家中教导弟子,不知道陈堪的长相实属正常。 以往是以往,但现在,以陈堪在大明的名声,他们觉得他们很有必要和陈堪接触一下。 谁家侯爷会亲自带兵深入草原啊。 深入草原就算了,还顺势即将蒙古大汗掳回了大明。 这可是古之霍去病,李靖之流的名将才能做到的事情,就凭陈堪这股子不怕死的精神,便足以让人肃然起敬。 大家都抱着这样的想法,最终造成的结果便是金水河边万人空巷,竟然比元正等会还要热闹几分。 终于,陈堪的战马从金水桥上露头了。 一身暗红色的鱼鳞甲,腰悬横刀,马鞍上两只火铳一左一右挂着,凌冽的杀伐之气仿佛让整条金水河都沸腾起来。 挤在金水河两岸的人群一时间有些看呆了,这哪里是神采飞扬的少年侯爷,这明明是贪狼星下凡化身杀神。 光是锃亮的鱼鳞甲变成了暗红色,众人便不禁怀疑起来,陈堪是不是已经将草原上的人杀干净了,否则为何会凝聚如此浓厚的煞气? 是的,众人下意识的将陈堪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当成了煞气。 要杀多少人才能将铠甲染成这样的颜色? 他们不敢去想象。 跟在陈堪身后的亲卫们,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下意识的挺直了胸膛。 此刻,他们是得胜而归的大功臣。 “大明,万胜!” 陈堪的亲卫头子李四率先举起腰刀砸了一下胸口。 旋即其他亲卫也迅速大喝:“大明。万胜!!!” 震耳欲聋的万胜之声响彻金水河畔,看得各家家眷异彩连连,尤其是躲在父兄身后的那些适婚小娘子,不由得看痴了。 “大丈夫当是如此!” 不知道哪位官员率先感慨了一句,随后便引来无数的附和之声。 在万众瞩目之中,陈堪终于走过了金水桥。 刚刚过桥,几双小手便朝着他挥舞起来:“老师,我们在这里,老师,这里!” 开口的自然是陈堪的大弟子朱瞻基,这家伙一向有社交牛逼症,除了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顾形象的大喊,便没有其他人了。 陈堪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不知不觉,朱瞻基已经从一个小胖子抽条成了一个稚嫩的少年,花时也终于不再是一副风吹来就会倒的瘦弱模样,变化最大的是朱瞻壑,比起半年前陈堪离家之前,竟已长了一个头的高度。 就是脸上依旧是那副坚强小白花的模样,紧紧抿着唇仿佛与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但他眼中的欣喜之意出卖了他的内心。 三人身后站着的是眼睛略显红肿的常宁,她像一个老母鸡似的将三个小屁孩紧紧的护住,只是看向陈堪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莫名其妙的嗔怪之意。 陈堪翻身下马,将马缰丢给迎上来的侯府下人,对着常宁迎了上去。 “我回来了!” 简单的四个字,却是让美人垂泪涟。 陈堪也不管身上的味道难不难闻,也不想去管现在有那么多观众。 他只想狠狠的将常宁抱在怀里。 于是他就顺着内心的想法去干了。 至于几个小屁孩,他们要什么拥抱。 下一刻,整个金水河两岸便被一声娇羞的惊呼声占据。 第391节 第三百九十二章 李瑈之死 在无数人的目光中,陈堪一把将常宁揽进了怀里。 “呀~” 朱月澜娇羞的声音响起,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要死啊,这么多人呢。” 常宁将小脑袋埋在陈堪的怀里,声音低若蚊蝇。 “我抱我老婆,关他们什么事情!” 陈堪霸气护妻,顿时引来了一堆姨母笑。 常宁将头埋得更紧了。 可以想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她都不敢出门了。 陈堪干脆直接将她打横抱起,随后贱贱的看着围观的群众大声道: “家妻脸皮比较薄,本侯就先带她回家了,未来三天,侯府大开宴席,还请诸位不吝捧场。” 说完,便抱着已经羞得不行的常宁大步流星的走进了侯府。 至于三个脸色僵硬的小屁孩,早就被陈堪华丽丽的无视了。 好在三人都已经非常习惯这样的无视了,倒也没什么失落的表情,而是再度朝周边的邻居们拱拱手道:“诸位,侯府开宴,还请诸位不吝捧场。” 在得到了众人的应和之后,便像小大人一般背着手回了侯府。 此刻,侯府,陈堪已经跨过了火盆,开始在几个下人的服侍下脱去身上沉重的甲胄。 大明的鱼鳞甲很重,足有二十多斤。 但这样的甲胄在陈堪深入草原以后,便再没有脱下来过。 半年多时间,陈堪早已习惯了着甲睡觉,现在忽然脱去铠甲,整个人顿时说不出的轻松。 甚至他现在有一种他能一拳打死一头牛的感觉。 脱下甲胄,侍女们便开始往着巨大的浴桶里添加香水,干花瓣之类的东西。 打发走下人和侍女,陈堪便赤裸着身体钻进了浴桶,半年多没洗澡,陈堪身上只要随便一搓,便能搓下厚厚的一层像是泥垢一样的东西。 头发也是结成了一片一片的毛毡,常宁差不多用了一整块肥皂才将陈堪的头发理顺。 如果是刚成婚时的常宁,一定会和陈堪抱怨好臭,一边嫌弃一边给陈堪清理身上的污垢。 但现在,常宁眼中只有浓浓的心痛之色。 尤其是看见陈堪身上那些狰狞的疤痕,她的心就好像被什么砸了一下似的,连呼吸都很困难。 陈堪懒懒的闭着眼睛靠在浴桶里,忽然,一滴温热的水珠滴落在他的脸上。 他抬头看去,就见常宁早已泣不成声。 “怎么了?” 看着常宁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来的样子,陈堪有些懵逼。 闻言,常宁摇摇头,但眼中的泪水早已控制不住的滚滚而落。 陈堪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只好起身将她抱在怀里小声小气的哄着。 “怎么了,就算夫君回来,也用不着喜极而泣吧,咱们才分开半年,不是分开了半辈子。” 陈堪越说,常宁在他怀里抽泣的动作便越大。 这突如其来的伤感情节,可把陈堪心疼坏了。 哄了半个时辰,浴桶里的水都有些冷了,常宁才终于止住了情绪。 随后轻柔的扶着陈堪身上那些刚刚愈合的伤痕喃喃道:“这些伤,很痛吧?” 陈堪摇摇头,笑道:“现在已经不痛了。” 一听这话,常宁的眼眶又红了,片刻后,她止住抽噎之声,低声道:“夫君为国征战,辛苦了。” 陈堪一愣,随后摇摇头:“我这不算苦,那些死战在草原上的将士们苦。” 陈堪话音落,常宁这才惊呼道:“夫君,水冷了。” 她方才就顾着哭泣了,现在水冷了,她还没有将陈堪洗干净。 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陈堪笑道:“没事,那就换盆水,反正一次也洗不干净。” 常宁顺从的点点头,整理了一下情绪,这才去叫下人进来换水。 换了一桶水,陈堪继续慵懒的靠在浴桶边缘,享受着常宁给他做头部按摩。 他成为植物人那段时间,常宁经常给他这样按摩全身。 后来他去算计白莲教,便再没有享受过常宁的按摩了。 “夫人!” 陈堪突然喊了他一声。 常宁的手一顿,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陈堪贱笑道:“要不然夫人给为夫来个全身按摩呗?” “啊,在这里吗?” “那去房间?” 陈堪一句反问,常宁的小脸便像一颗熟透了似的苹果,让人看着就很有咬一口的欲望。 下一秒,陈堪伸手拦住常宁的肩膀。 “扑通~” 下一秒,浴桶里便溅起高高的水花。 “可恶,人家衣衫还没脱呢~” 常宁的身子被水打湿,勾勒出若隐若现的曲线,但对于陈堪突然把她拖进浴桶这件事情,她的害羞远超生气。 陈堪伸手去帮他解开衣服上的盘龙扣,顺势朝常宁气鼓鼓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然后,常宁的脸更红了。 “呜~” “不要~” 守在门外的侍女们听见浴室中传出来某种不可描述的声音,全都很幽默契地远离了小院。 洗个澡,换了三桶水,洗了两个时辰。 在一群侍女崇拜的目光之中,陈堪神清气爽的走到了饭堂。 三个小家伙早就已经等在饭堂里准备开饭,现在陈堪这个主人到了,流水一般的菜式便被端上桌子。 “老师吗,小姨呢,不等她一起吃吗?” 朱瞻基朝着门外看了好几眼,但始终没看见常宁的身影。 陈堪面色不变的给他夹了个大鸡腿,淡淡的说道:“她今天在院子里吃。” 朱瞻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便也不再纠结,低头专心对付起碗里的鸡腿。 而事实是,常宁的腿软了,她的脸皮又薄,自然不愿候府的下人们看见她的窘迫。 更别说外面还有三个小家伙,所以她死活不愿意出来。 朱瞻壑往嘴里扒了几口饭,随后抬起头问道:“老师,京师发生的事情您知道了吗?” 朱瞻壑提起这一茬,花时和朱瞻基手中的动作顿时一顿。 注意到三人的表情,陈堪淡淡的说道:“为师已经知晓了,你们不用忧心。” 朱瞻基蹙眉道:“徒儿已经给皇爷爷和父亲去了信,也不知皇爷爷现在有没有把师公放出来?” 陈堪放下筷子,慢条斯理的说道:“无妨,京师的变故与你们无关,倒是为师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们的课业有没有落下?” 陈堪不欲和他们多说朝堂上那些算计,他们的年纪还太小了,早早的体会人心险恶,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他转移了话题。 果然,一听见课业两个字,朱瞻基的小脸便苦了下来。 看见朱瞻基的表情,陈堪基本上已经能够猜到,自己不在的时间里他们是怎么度过的了。 不用说,以朱瞻基的性子,不玩疯了才怪。 不过陈堪也没有说什么责怪的话,而是话音一转问道:“那个李瑈,去南京之前有没有给为师留什么话?” 朱瞻基沉思片刻,随后问道:“老师是说那个朝鲜王世子吗?” “不然还有哪个李瑈?” 陈堪白了朱瞻基一眼,这孩子玩疯了,自己临走时特意叮嘱他看好李瑈,却是没曾想还是被李瑈找到机会去了南京。 朱瞻基被陈堪这么一瞪,顿时打了个激灵。 随后小心翼翼的看了陈堪一眼,做出要逃跑的架势,问道:“如果学生说李瑈死了,您会打我吗?” “死了?” 陈堪一愣,随后脸色沉了下来:“是你做的?” 朱瞻基赶紧摇头:“不是我,怎么可能呢,学生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有能力弄死朝鲜王世子?” 陈堪蹙眉道:“可为师得到的消息不是他连夜逃出侯府坐上了去南京的船吗,怎么会死了?” “不知道,学生得到消息以后,他已经葬身鱼腹了,据说是他乘坐的那艘船在运河上与别的船只碰撞,沉没了,但学生可以发誓,学生绝对没有杀人的心思。” 朱瞻基已经做好了见势不妙就开跑的打算。 但陈堪听完这个消息以后,脸色却是平静了下来。 片刻后,陈堪淡淡的说道:“吃饭吧!” 第392节 眼见陈堪竟然罕见的没有发怒,朱瞻基脸上的警惕之色更浓。 他可是清楚的知道这位老师不讲理起来那是真的不讲理。 但陈堪就像是没有看见他脸上的警惕之色,只是吃了些东西,便放下筷子起身回了后院。 陈堪已经知道了李瑈之死是谁的手笔了。 毕竟知道李瑈在北京这个事情的人,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 而南京那边,早在朝鲜使臣还在辽东的时候,陈堪就已经切断了通往南京的所有渠道,所以这件事情也不会是锦衣卫的手笔。 唯一知情的朱棣,自己也去过信了,信上表明了自己会处理好一切,所以他就更不可能对李瑈动手了。 那么,剩下的人里面,不是朱瞻基,那就只能是常宁了。 而朱瞻基在他面前一向不敢撒谎,也没有撒谎的必要,所以陈堪才没有深究下去。 老婆做的事情,他肯定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啊。 难不成他还要对自己的女人口诛笔伐吗? 开什么玩笑! 回到后院,常宁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吃饭,见陈堪推门进来,不由得白了他一眼。 随后问道:“你都知道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南京之事 “知道什么了?” 陈堪语气轻松的反问了一句。 常宁一愣,随后低声道:“是妾身找人弄死了李瑈。” 陈堪点点头:“知道了!” 他在前院与朱瞻基交谈的声音许多人都听到了,所以他不意外常宁会和他摊牌。 “那您不怪妾身吗?” 常宁抬起头,满脸探究的看着陈堪。 陈堪无所谓的摊了摊手:“我夫人是大明的公主殿下,李瑈能死在你手中是他的荣幸不是吗?” 听到陈堪这不讲道理的话,常宁顿时转怨为笑:“妾身还以为您会责怪妾身手腕狠毒给您丢脸呢。” “怎么会,一个李瑈而已,死就死了,为夫就是个杀人犯,杀人犯的夫人怎么可能是小白花呢,就是沉船这一招在这个时代有点过时了,下次杀人之前可以再多动动脑子。” 陈堪脚步轻快的走到常宁身旁,见她吃剩了一半的鸡腿,毫不嫌弃的拿起来嗦掉上面的肉。 常宁道:“妾身只是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那么多的阴谋算计。” 陈堪将骨头吐进垃圾桶,随后笑道:“无妨,方胥会去善后,没有人能挑出你什么错处,为夫杀的人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再多背上一条人命。” 说完,陈堪伸了个懒腰,随后问道:“为夫打算去一趟南京,你去不去?” 闻言,常宁沉思片刻,随即点点头:“北方的天气越来越冷了,回南京避避寒也好,什么时候出发?” “再等等吧,为夫需要确定一些事情。” 听见陈堪这么说,常宁也没有多问,吃完了东西,让人收拾完房间里的残局,便自顾自的出了门。 明日侯府要大宴宾客,她这个主母自然要去准备些东西。 陈堪也来到了书房,将京师来的信一封一封的拆开看了起来。 他要确认的事情,自然是方孝孺究竟有没有危险,自己一头扎入南京,能不能对方孝孺的安排起到什么推动作用。 若是他到了南京反而对局势推动起了反效果,那他就没必要去。 来自京师的信很多,有各家人情往来的信件,也有生意上的事情。 陈堪一一看完,终于找到了一封来自方孝孺的信件。 不过方孝孺在信件之中也没有多说,只是告诉他最近京师可能有什么变故,信件的日期是五月,那会儿陈堪进入草原的消息还没有传回京师。 在五月之后,便没有方孝孺的信件了。 将京师来的信件都看了一遍,陈堪还从中发现了一封道衍的亲笔信。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两个字。“勿虑” 估摸着应该是方孝孺入狱之后,道衍写过来安他的心的。 可惜当时陈堪已经身在草原,自然没有及时回信。 信件上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官面上的东西也不会比纪纲告诉他的更多,所以陈堪便安心在家住下。 一边教导着三个小家伙的课业,一边等着他派去南京的斥候回归。 ... 侯府大宴宾客三天,陈堪没有露面。 而是准备了一大批过冬的物资来到三千营校场。 方胥,程风,周石,仇汉,岑顾,钱兴虎,宗安良等一大批高级将领云集大帐。 而陈堪来到军营,只做两件事。 第一件事情当然是复盘草原之上的战事,顺带压一压军中对于锦衣卫突然接手本施雅里之事的反对声。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去了草原上游了一圈,总该有所收获才是。 第二件事情便是挑选一些有潜力的将士去南京水师学院进修。 是的,南京水师学院已经正式开学了,正在从军中广招生源。 北京的陆军学院主体上也逐渐成型了,但距离开学依旧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筹备,所以有心进学的学子,便只能先去往南京水师学院报名,届时待北京陆军学院开学再转过来。 至于犒赏大营这种事情,都只是顺便的。 大帐之中,是一块巨大的沙盘,沙盘完美的复原了草原之上的鞑子大军的情况,当然,还有陈堪这一次纵横草原的路线也标明在了沙盘之上。 一群人目光灼灼的看着沙盘,这种在大宋时期就已经出现的军事利器如今早已经广泛的应用在大军之中。 但制作如此精良的沙盘,众人还从未见过。 开玩笑,陈堪和三个弟子花了两天时间才查阅了无数资料,又凭借陈堪在草原上的记忆才制作出来的沙盘,自然是精良的。 现在大帐中正在进行战事推演。 首先出场的是陈堪扮演的鞑子在草原之上的驻军,而两千明军的首领变成了方胥。 事实上大帐之中的战事推演已经进行了两个小时,程风,周石,岑顾都已经先后败在陈堪手上,不论他们如何在草原上左突右窜,在没有锦衣卫的帮助下,最终的结果都免不了全军覆没的命运。 方胥是他们之中唯一坚持到肯特山的,但落败的局势也不可避免。 片刻后,方胥忽然将手中的指挥棍一丢,气急败坏道:“不可能,侯爷你耍诈,阿鲁台的军队怎么会这么快的时间之内反应过来?” 陈堪笑眯眯的拔下最后一枚代表明军的红旗,在肯特山上插上代表鞑子大军的绿旗。 随后将手中的指挥棍丢在沙盘上,淡淡的说道:“诸位也都看见了,这一次咱们纵横草原的事迹几乎没有重现的可能,若是没有锦衣卫的暗中相助,只怕本侯连一千人都带不回来,所以,谁还对分功锦衣卫有异议?” 一群将领面带不忿之色,却也没有再说出什么本施雅里是他们掳回来的,凭什么要让锦衣卫摘桃子这种屁话。 陈堪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既然没有异议,那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争功之事,在军中古已有之。 将士们拼死拼活才将本施雅里从草原上掳到大明境内,但刚刚出了草原便被纪纲带着锦衣卫接走,将士们自然不忿。 凭什么自己的功劳要分给锦衣卫一份,就因为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吗? 陈堪没法和他们讲道理,便只好用沙盘重演草原战事,以此来表明锦衣卫在这件事情当中起到的重要性。 事实证明,这一次锦衣卫在草原上起到的作用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若非有锦衣卫的存在,截断了草原之上的消息传递渠道,只怕陈堪还没带人火烧肯特山,便被突然回师的阿鲁台杀得全军覆没了。 更遑论三天狂奔八百里,还能掳到本施雅里。 所以,锦衣卫功不可没。 一群将领虽然脸上不忿,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们也无话可说。 看着将领们脸上的不忿之色,陈堪淡淡的说道:“该是咱们三千营的功劳,本侯会一分不少向陛下讨要过来,不是咱们的,本侯也不会厚着脸皮去要,好了,既然都没有意见,那就去召集弟兄们宣布水军学院的事情吧。” 将领们骂骂咧咧的走了,陈堪也走出了帅帐。 三通鼓响之后,陈堪站上了点将台。 四千余名全副武装的将士就静静的站在陈堪面前,静静的等待着他宣布好消息。 为什么说是好消息呢,是因为留守在宣化的三千将士早就听说水军学院已经开学的消息,甚至宣大已经有不少将士南下了。 而他们这支部队,因为主将不在,所以只能一直拖着。 方胥很狗腿的给陈堪搬来一根太师椅,陈堪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眼前的将士们。 他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水军学院招生的事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本侯不再过多的赘述,有想去的向前一步!” 陈堪平淡的声音响彻在校场之上,下一刻,将士们整齐的朝前踏出一步。 是的,没有人不想去。 谁都知道那是一条金光大道,去了水师学院进修,不仅有大明那些威名赫赫的名将为他们授课,告诉他们如何打仗,如何能够成为人上人,毕业之后更是能得到一个天子门生的身份。 别的不说,光是天子门生这一层身份,便足以让所有人动容。 看着将士们整齐踏步的模样,陈堪也不意外,人嘛,哪有不想往高处走的。 哪怕是最底层的士卒,也依然幻想着自己某一天能够成为号令三军的大将军。 而水师学院,就是他们通往大将军最近的一条路。 陈堪抬起手道:“别怪本侯没有告诫过你们,水师学院的生活可比你们日常的操练要艰苦太多,去了,你还不一定能顺利毕业。” 听完陈堪的话,校场上鸦雀无声。 没有人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第393节 陈堪满意的点点头:“既然你们都有不怕吃苦的决心,那就采用军中最最原始的手段选出去南京的人吧!” 说完,陈堪便将场面留给了方胥应对。 军中最原始的手段是什么,当然是胜者为王。 军中一向以拳头为尊,谁的拳头大,谁就有话语权。 水军学院招收学生的条件堪称严苛,就算他们是三千营的精锐,到了南京也未必能达到入学的门槛。 别的不说,光是生源必须识字这一个条件便能够将百分之九十九的将士拦在门外,毕竟水军学院是培养将领的地方,而不是蒙学。 第三百九十四章 琉璃实验 三千营是拱卫京城的禁军,在识字率上稍好一点,至少大多数将士都能写自己的名字,所以勉强能踏过第一关。 但往后的军略,才学,德行,这些才是真正筛选出普通人和人才之间的天堑。 陈堪下了点将台,方胥接过指挥权。 筛选掉一部份连名字都不会写的将士之后,便直接开启了大乱斗模式。 既然要选出最强者,那自然是大乱斗模式最能筛选人才。 尽管这样会让一些武力值较低,但脑子好用的将士提前淘汰,但这个时代从来都是不公平的。 水军学院第一期拟招生六千人,大明的军队没有一百万也有八十万,几十万人之中挑选出六千人来,本就是不公平的。 三千营因为主将是陈堪,水军学院也是他提议建立的,能给给到一百个名额,已经算是朱能给陈堪面子了。 没错,水军学院的山长正是自安南班师回朝之后便卸任大元帅之职的朱能。 朱能用一百个名额,了结了陈堪献上的平安南之策的情分。 虽然平安南的首功仍旧是陈堪,但怎么赏那便是朝廷的事情,和他朱能再无关系,他朱能也不再欠陈堪什么。 值得一提的是,盛庸终究还是如愿以偿的留下了千载美名,他在攻占升龙城之时,身先士卒带领大军攻城,最终战死在升龙城下。 朱棣念了几分情分,最终没有对历城侯的家人赶尽杀绝,只是收回了盛庸的爵位。 从四千人里选出一百人并不难选,甚至快得超乎所有人预料。 只是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场中便只留下了最强的一百人。 无他,这种一步登天的机会谁都想要,动起手来自然不会有人留手。 大家都下重手的情况下,决出胜者自然快。 立身于教场之中的一百人志得意满,其他的将士则是躺在地上痛得满地打滚。 当然,大家终究是生死袍泽,所以倒也没有人下死守。 受伤的将士们只需要休养几天便能恢复如初。 陈看给站在教场之中的一百人发了路费,又发给他们身份铭牌,便让他们上路了。 陈堪还要留在北京等消息,自然是不可能和他们一起走的,将士们也没有多说什么,领了路费和身份铭牌,便收拾好衣衫结伴南下。 除了换洗的衣物之外,他们没能带走任何一样东西,不管是战马还是兵刃铠甲,那都是属于三千营的东西,他们现在已经不属于三千营序列,自然不能带走。 搞定了军营之中的事情,陈堪便打马回了侯府。 今天他和三个小家伙约好了烧纸琉璃制作显微镜,自然不能失约。 “驾~” 陈堪将战马打得飞快,但去的方向不是侯府,而是烧制水泥的水泥厂。 琉璃,也就是玻璃,其成成分说白了就是沙子里的硅,依旧是需要高温煅烧才能成型。 以往的时候陈堪觉得烧纸琉璃太麻烦,所以一直懒得去做。 但现在不烧不行了,三个小家伙的课业已经赶了上来,而显微镜又是观测自然科学不可或缺的工具。 自己还要对他们继续教学下去,就不能再拖着不去做。 大明也有烧制琉璃之法,但其品质,陈堪觉得也就比从山洞里挖出来的水晶要好一些,透明度太低,杂质太多,根本磨不到他想要的精度。 远远的看见水泥厂的大烟囱冒着滚滚浓烟,陈堪已经能闻到石灰的味道。 陈堪越过水泥厂,直直的朝一处新起的窑洞而去。 窑洞以红砖和水泥砌成,倒是不虞担心有炸窑的风险。 朱瞻基,花时,朱瞻壑,三个小屁孩早就在工匠的陪同下早早的等在窑洞前方。 此刻见陈堪终于姗姗来迟,三个小家伙顿时迎了上来。 “老师,您来了。” “嗯!” 陈堪点点头,也没有过多的废话,直接问道:“为师让你们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三个小家伙点点头,随后拉着陈堪来到一堆工具面前。 秤,石磨,铁钳,研碓,陶土制成的坩埚,一堆在太阳底下泛着点点荧光的石英砂,还有一堆纯碱,一堆品相不佳的珊瑚。 还有一大堆烧好的焦炭。 这便是陈堪让他们准备的东西。 烧制玻璃,需要的原材料很简单,石英砂,也就是玻璃的主要材料硅,纯碱充当的则是碳酸钠的角色,珊瑚则是碳酸钙,本来碳酸钙用天然大理石的效果更好,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陈堪便用珊瑚代替了。 三种东西的具体比例陈堪也不知道,所以需要一次又一次的去实验。 但陈堪笃定,就凭自己准备的原材料,就算比例不对,烧出来的玻璃也肯定比大明的品质要好。 因为陈堪曾去参观过大明烧纸玻璃的火窑,他们竟然还在用蛋壳来替代碳酸钙。 既然工具准备齐全,那就开始干活。 陈堪将一些像是钻石一样的石英砂放进石磨里开始研磨,而三个小家伙则是掏出小本子和炭笔开始记录起来。 什么东西投料多少,烧出什么东西,配比如何,这些都是他们这次实验需要记录的东西。 跟着陈堪学习了那么久,三个小家伙已经深深的了解了数据的重要性。 磨完石英砂,再磨碱,磨珊瑚。 这些原料都需要磨得粉碎。 石磨磨出来的原材料还不够细碎,朱瞻基将这些原材料过了一道筛子之后,便将筛子里比较粗的颗粒倒进了研碓里用铁杵继续研磨。 然后,记录数据的事情便由花时和朱瞻壑接手。 小半个时辰之后,几人面前便多出来三缸粉末。 陈堪吩咐一旁的工匠开始生火,随后带着三个小家伙按照不同的配比将三种粉末加水混合。 装着混合粉末的陶罐上也让三个小家伙做好标记,方便分辨哪一罐实验品是什么样的配比。 焦炭很快被点燃,陈堪和三个小家伙面前也多出来十几个陶罐。 用铁钳固定好陶罐,通过窑子腰间的孔洞放进火里,烧制的过程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做完这一切,陈堪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便坐在一边开始等待起来。 这个时代的焦炭并不纯净,所以燃烧起来也不是太充分,想要达到几千度的高温更是困难。 所以想要陶罐里那些材料融化成玻璃水,需要等上好一段时间。 工匠赤裸着上身,将吹进窑洞里的风箱拉得猎猎作响。 逐渐升高的温度让工匠身上流出大滴大滴的汗水,但他依旧在卖力的鼓动着风箱。 三个小家伙也闲不住,从窑洞流出来的观测口一直盯着窑子里陶罐的变化,时不时的还会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陈堪离窑子远远的,倒不是担心窑洞炸开,这个季节不下雨也不下雪,窑洞炸开的可能性不大,主要是靠近窑洞的地方太热了。 亲卫搬来一张小桌子,又给陈堪摆好米酒和蜜饯果干,陈堪便躺在摇摇椅上闭目养神起来。 一口蜜饯一口果干,再用米酒送下,这日子,给个皇帝都不换啊。 要是没有三个小家伙的大呼小叫诧异惊呼声那就更完美了。 陈堪在躺椅上躺了半天,正在与潮水般的困意做斗争时,朱瞻基咋咋呼呼的声音忽然传来。 “化了化了额,老师,陶罐里的粉末化了。” 声音由远及近,吵得陈堪无法入眠。 陈堪坐起身来呵斥道:“化了就化了,咋呼什么?” 对于陈堪的呵斥声,朱瞻基已经非常习惯了,所以也不存在惧怕之类的情绪,一下子凑在陈堪的耳边问道:“老师,化了,什么时候能够出窑?” 陈堪不耐烦的挥挥手道:“继续看着,什么时候看见坩埚里的沙完全化成水,里面也没有黑点杂质就可以取出来自然降温。” “哦,知道了!” 朱瞻基应声,陈堪便再度躺下。 这一次他没能赢过那宛如潮水一般的困意。 不一会儿,躺椅上边响起了陈堪呼呼大睡的声音。 半睡半醒之间,陈堪也没有再听见三个小家伙咋咋呼呼的声音,不知道睡了多久,陈堪正准备翻个身换个姿势继续睡。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忽然在陈堪的耳边响起。 “卧槽!” 陈堪直接被吓得飙出了国粹,整个人一下子从躺椅上跳了起来。 “怎么啦,炸窑了?” 陈堪还有些懵,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 “救人,快救人。” 惊呼声不属于三个小家伙中的任何一个,似乎是赶来帮忙的工匠。 第394节 陈堪急忙朝爆炸声传来的方向小跑过去:“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听见陈堪的声音,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为他让开一条路。 陈堪一路走到爆炸声的源头,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一个工匠满身是血的坐在地上,三个小家伙则是手足无措的站在边上。 另外两个工匠正在给满身是血那个工匠清理身上的玻璃碎片。 陈堪狠狠的瞪了三个小家伙一眼:“不是说让你们自然降温吗,谁让你们用冷水的?” 训斥了三人一句,陈堪急忙来到那工匠身前:“你怎么样,没什么大碍吧?” 那工匠憨厚的笑笑:“侯爷,不妨事,都是些皮外伤。”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两大之间难为小 工匠的身影刚落,朱瞻基便咕哝道:“弟子也是看见琉璃已经凝固在陶罐之中,这才想着用冷水降温。” 此言一出,陈堪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热胀冷缩的知识你忘记了?” 朱瞻基摇摇头:“回老师,没忘记,但真的是玻璃已经凝固了学生才用冷水的。” 陈堪无语望天,随后不再理会朱瞻基,伸手拉起满身血痕的工匠诚挚道:“抱歉了,本侯教徒无方,本侯代他向你赔罪。” 那工匠急忙摆手:“使不得,侯爷,使不得啊,小人什么身份。” 陈堪打断了他:“这与身份无关,做错了事情就要认。” 说完,一把拎住瞻基的脖颈将他提到工匠面前。 朱瞻基还想狡辩几句,但对上陈堪的冷眼在,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朝那工匠弯腰行礼道:“对不起。” 工匠哪敢受朱瞻基的大礼,急忙跳到一边,脸上都快要哭出来了。 “使不得啊,皇孙殿下折煞小人了,折煞小人了啊。” 陈堪见状,只得招手叫来李四,让他去账房支取十贯钱作为汤药费,又给那个工匠放了半个月的伤假,这才算结束了这场闹剧。 朱瞻基悻悻然的看了陈堪一眼,还是不敢再多说什么。 花时和朱瞻壑也是一副恹恹的样子躲在朱瞻基身后,不敢看陈堪一眼。 遣散了人群,陈堪没好气道:“让你们烧个玻璃也能搞出事情来,为师早晚被你们气死。” “老师,我们知道错了。” 朱瞻壑小心翼翼的扯了一下陈堪的袖子,看着几人脸上的后怕之色,陈堪也只能选择绕过他们一遭。 随即淡淡的说道:“为师不让你们做的事情,自然有为师的道理,热胀冷缩这种浅显错误你们都还在犯,回去之后每人抄三遍基础物理。” “哦!” 三人点点头,算是认同了陈堪的处罚。 解决完这一切,陈堪也没了继续睡觉的心思,便带着三人静静的等着陶罐里的玻璃水降温。 实际上陶罐之中的玻璃大多数都已经凝固成型,但为了避免意外,陈堪还是等到了陶罐已经恢复自然温度,这才开始上前检查玻璃的成色。 十几个罐子,被三个小家伙吩咐工匠用凉水浇炸了一个,剩下的都还是能勉强谈得上成功。 十几块玻璃堆在面前,各种颜色都有,陈堪开始仔细检查起成色。 玻璃的颜色,与配比有关,碳酸钙较多的玻璃,颜色就比较深,微微有些泛红,闪烁着荧光绿的玻璃则是石英砂的占比过高。 最终,李让从所有玻璃里挑出来一块颜色接近透明的玻璃。 三个小家伙奋笔疾书的记录下这次试验的各种数据,随后便开始准备第二次的实验。 第二次的实验,参考数据便是那块接近透明的玻璃的配比。 这样试下去,陈堪早晚能得到一块透明度和光洁度都能用来做显微镜的玻璃。 几人正准备开始第二次烧制,一骑快马的到来打断了师徒四人的实验。 那骑士在陈堪耳边耳语几句,陈堪的脸色便有些凝重起来。 听完了骑士带来的消息,陈堪招手叫过来三个小家伙,吩咐道:“为师有事先回家一趟,你们继续接下来的实验,记得千万别再做什么傻事,知道了没?” 陈堪的语气有些严厉,三个小家伙顿时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交代完三人,陈堪便上了战马,跟着骑士一路狂奔回府。 来到府门前,将手中马缰丢给下人,陈堪便急匆匆朝礼堂而去。 礼堂之中,坐着的赫然便是陈堪还在辽东之时便派往京师打探消息的斥候。 “侯爷!” “坐!” 斥候正要起身行礼,陈堪便摁住了他的肩膀。 陈堪走到主位上坐下,直言不讳的问道:“京师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那骑士闻言,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件递上:“侯爷,这是道衍大师的亲笔信,道衍大师交代过卑职,说您看完信件之后便会明白一切。” 陈堪伸手接过信件,也不顾及斥候还在边上,便拆开信件开始看了起来。 短短一封信,陈堪足足看了一炷香时间。 看完道衍的信件之后,陈堪的眉头便皱成了包子,手中的信纸也被他捏成了一团。 片刻后,李让舒展眉头,转头看向斥候问道:“老...方大人的情况如何?” 那斥候不敢隐瞒,急忙应道:“方大人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锦衣卫的纪纲纪大人不在京师的日子里,锦衣卫几乎以陈御史马首是瞻,而整个朝中,除了五城兵马司的几位大人和陈安陈大人之外,几乎无人敢替方大人说情。 而陈安陈大人也因为上书替方大人分说,被陈御史记恨,贬去贵州做了晴隆驿承,五城兵马司的几位大人有赵王殿下护着,倒是暂时没事。” 陈堪继续追问道:“陈洽,蹇义,宋礼,杨士奇他们呢?” 斥候听见这几个名字,不由得身子一颤,随后低声道:“蹇尚书在和稀泥,宋尚书已经不管朝中之事,杨学士的足迹从来不出奉天大殿,至于陈侍郎,陈侍郎。” “陈洽怎么了?” 陈堪的眉头皱了起来,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陈侍郎被安了一个建文余孽的罪名,即将问斩。” “什么?” 陈堪一拍桌子,倏地站起身形,片刻后,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斥候被陈堪突如其来的怒意吓了一跳,随后应道:“已经半年了。” “半年,为何本侯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陈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京师的局势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为何竟然没有人来告诉他? 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干嘛去了? 还有自己在京师的那些暗线,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们没道理不给自己来信。 还有朱家三兄弟,来的信上也是报喜不报忧,他们究竟在对自己隐瞒什么? 就算自己的暗线都失去了消息,朱家三兄弟也不可能不给自己报信啊。 京师究竟发生了什么? 陈堪有些烦躁的展开道衍的亲笔信,道衍既然交代过斥候自己看了信就会明白一切,那就说明他的信里必然藏了一些别人看不出来的东西。 但他无论怎么看,也只能看出道衍在左顾他言,一会儿说局势都在他的掌控中,一会儿又说方孝孺入狱都是在为了除掉陈瑛做准备。 但为何陈洽即将被问斩的消息一点都没提到,难道陈洽也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陈堪翻来覆去的将信看了好几遍,但看来看去,他也只能看出朝争两个字。 见陈堪陷入了沉思,那斥候忽然小声道:“侯爷,道衍大师还说,若是您看不懂信,可以让公主殿下或者皇长孙殿下看看。” “嗯?” 陈堪陡然间抓住了一点什么东西,但很模糊。 旋即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 打发走斥候之后,陈堪便沉思起来。 道衍凭什么觉得自己看不出来的东西常宁或朱瞻基就能看懂? 除非...... 陈堪精神一振,他或许明白了道衍的意思。 道衍未必是要告诉自己信看不懂拿给常宁或者朱瞻基看,而是借此隐喻了什么。 陈堪越想越有这个可能,道衍在隐喻什么呢? 常宁和朱瞻基身上有什么是可以隐喻的? 而且还是别人所不具有的? 陈堪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皇权! “原来如此!” 陈堪自语了一句,随后脸上忽然露出恍然之色。 道衍要告诉自己的哪里是什么朝争,分明是皇权与臣权之间的斗争。 同时也是隐晦的告诫自己,不要回京蹚这趟浑水,这是皇权与臣权之间的斗争,他回去不仅无济于事,反而会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想到这里,陈堪忽然纠结起来。 现在他明白了为何京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的原因了。 不用说,五城兵马司应该是被朱高燧告诫过,不许给自己传递消息。 而那些暗线,这会儿估计已经被朱棣拔除了。 道衍和方孝孺不愿告诉自己的原因,估计也是因为如此。 没办法,他的身份太尴尬了,朝堂第一重臣方孝孺是他的老师,当今陛下是他的岳父。 第395节 他们之间争起来,自己帮谁? 这就好像母亲和老婆同时掉进水里,先救谁一样,两大之间难为小,属于世纪难题,根本无解。 而陈瑛,这个造就了现在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实际上只是朱棣和朝臣博弈的棋子。 “这个纪纲,说什么朝堂上陈瑛一手遮天,我真是!” 陈堪气呼呼的将手中的信纸砸在桌子上,连带着纪纲也怨了起来。 若非纪纲出现在草原上干扰了他的判断,这些事情他早该能想到的,又岂会只将过错放在陈瑛身上。 现在看来,这陈瑛分明也是身不由己,或者说骑虎难下。 他已经成了朱棣手里挥向臣子最锋利的那把刀子,根本不以他自己的意志力为转移。 陈堪逐渐冷静下来,他觉得他还是该回京一趟,不管朱棣和臣子怎么争,陈洽始终是无辜的。 第三百九十六章 海贸繁忙 别人死不死的陈堪无所谓,他现在也算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早就不是刚刚来到大明时那个一腔赤子之心的陈堪了。 现在他学会了权衡,学会了利弊,也学会了斗争。 但他始终恪守着一条做人的原则,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他在五城兵马司时,没少接受陈洽的恩惠,好几次斗争陈洽都选择义无反顾的站在他身后,他才能化险为夷。 就拿锦衣卫解救群臣那一次来说,若非陈洽关键时候替他作证,死的就不是李延而是他陈堪了。 后来他陷入朝争危机,与朱济熺你死我活之时,也是陈洽出言给他争取到了扳倒朱济熺的时间。 都是陈堪起于微末之时的恩情,陈堪现在能在大明站稳脚跟,陈洽的在他还弱小之时的那些庇护绝对功不可没。 其中或许有方孝孺的授意,但做事的人是陈洽。 所以,他必须保下陈洽。 趁着现在陈洽还没死,陈堪必须尽快回京。 这个时候再拖家带口就不好了,所以陈堪迅速来到后院与常宁说清楚了前因后果。 常宁闻言,嘴角不自觉的瘪了一下。 片刻后,弱弱的说道:“可你刚刚回家都还没有几天。” 陈堪揉揉他的小脑袋:“为夫这次去京师也不会太久,长则三月短则俩月,为夫尽量在元正之前赶回来,陪你过节,如何?” 常宁当然不依,陈堪只好大白天关上房门。 然后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是将常宁治理得服服帖帖的。 揉着老腰踏出房门时,陈堪觉得他或许该准备一个保温杯了。 叫云程唤来亲卫李四,很快,李四就召集了弟兄,准备随同自家侯爷走一趟南京。 刚回家就又要离家,陈堪当然也是满心不舍。 原本还想着要是时间宽裕,便带着全家回南京去过个年,但是一想到在大狱之中饱受折磨的方孝孺和即将问斩的陈洽,陈堪还是只能将全家回南京过年的念头打消。 陈堪从南京开到北京的宝船已经停在涿州吃灰吃了很久,好在侯爷家大业大,有许多工匠的伺候,宝船还不至于提前退役。 不过,这次从南京回来也是该给这艘宝船找个去处了,陈堪觉得,朝鲜和倭国就不错。 “嘟嘟~” 海螺做成的号角吹响,意味着大船开始驶离码头。 三个小家伙得知陈堪要南下的消息之后,也急忙快马来送,但他们到达岸边之时,陈堪的大船已经驶离了码头,顺着运河缓缓朝南京而去。 看见三个小家伙朝自己挥手,陈堪不耐烦的抬起手回应,随后便朝着自己的房间而去。 南下的速度自然是要比北上快上许多的,毕竟当初北上之时,宝船上装的可是一整个侯府的所有人和家当。 现在只有陈堪和一百多个侍卫,一百多匹战马,重量上就轻了不止一截。 所以第五天的时候,陈堪乘坐的宝船已经驶过了淮河。 运河与淮河交汇处,陈堪亲自洒下一张大网。 河道上来往的商船与客船都不敢和这艘巨无霸争锋,所以陈堪这一网的收获还算丰富。 陈堪从中取下一条小臂长短的大鲤鱼,一条鲟鱼,又抓了一把虾米,便将剩下的小鱼小虾赏给了一众亲卫们。 这一次陈堪没有带厨子,想吃到美味的鱼便只能自己动手。 反正麾出自麾下亲卫们之手的食物,以他的挑剔程度,绝对是很难下嘴的。 将鲤鱼的肚子掏空,往里面塞一些晒干的香菇海参干贝清蒸,鲟鱼用来煮汤,至于小虾米,当然是炸出虾油焖饭。 李让准备好了食物和酒,便坐在甲板上开始小酌起来。 期间麾下的亲卫们自然免不了假装路过陈堪的桌子,实则顺走一块鱼肉或是一勺米饭。 这些陈堪都忍了,毕竟他做得多,自己也吃不完。 但当李四第三次路过后,桌子上蒸鱼的盘子便消失不见的时候,陈堪终于忍不了了。 “你他妈是猪吗?” “连盘子也吃下去好不好?” “偷偷摸摸的样子,成何体统?” 被现场抓包的李四并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表情,只是默默的将藏在怀里的盘子放回桌子上,但盘子里的鱼,别说鱼,连葱都没给陈堪剩下一根。 陈堪扯了扯嘴角,默默的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饭,随后意兴阑珊的回了房间。 陈堪一走,一群大老爷们儿便迅速上前将陈堪锅中的鱼汤和虾油焖饭分食一空。 没法子,不是他们不懂得上下尊卑的道理,属实是侯爷做出来的饭食太好吃。 这一次船上没有厨子,他们吃饭也只能自己动手。 但以他们的能力,能将米饭煮熟已经是不易,更遑论做出美味的鱼汤。 反正他们跟随陈堪已经好些年了,大家平日里都是以兄弟相处,谁吃不是吃啊! 回到房间,陈堪还是觉得以后再出门的时候得带上厨子,最不济也要准备一些干粮,不然靠这些亲卫,他们早晚要饿死。 半个月之后,宝船终于驶进了长江航道。 一进入长江航道,陈堪便发现往来在大江之上的船只比他离开京师之时,最起码翻上了一倍。 当然,这些船只,毫无疑问还是得给陈堪乘坐的巨无霸宝船让出航道。 好在大江足够宽阔,能够容纳更多的船,一艘宝船自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陈堪站在甲板上,十一月的江南虽然没有下雪,但也很冷了,所以陈堪已经换上了洁白的狐裘。 望着眼前来来往往的船只,真真是百柯争流千帆竞发,热闹至极。 河道上有尖底的海船,也有平底的河船,但无一例外,所有的船上都拉满了各种货物。 这一幕在重农抑商的大明来说,绝对是非常罕见的。 但陈堪很快便想明白了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郑和。 郑和去了一趟日本之后,大明与倭国之间来往的船只便络绎不绝,大明从倭国运回来的银子更是一次比一次多。 虽然每一次都是打着做生意的名义,但实际上这就是一种变相的掠夺。 倭国银子多,所以倭国的银子不值钱。 大明的货物又是倭国紧缺的,大明提出要用倭国的银价结算,倭国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因为除了大明以外,倭国周边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提供这么多大宗的物资。 那些被带入大明本土的倭银,只需要道户部容成银锭,摇身一变就变成了银行的储备金。 银行的储备金多了起来,自然便可以印制更多的宝钞。 这些宝钞经过大明商人的手被带到了大明的每个角落,有的商人甚至已经将宝钞带出了国门,最远的已经到达了东南亚一带。 而宝钞一张纸出去,带回来的却是真金白银或者大明紧缺的货物。 而陈堪之所以说这一切都是郑和造成的,原因也很简单。 商道。 郑和打通了商道。 商道是世界各地货币和货物流转不可或缺的道路。 一旦商道打通,物资和货币就能流动起来。 有了皇家珠玉在前,商人们的胆子自然便大了起来。 况且,海贸上的钱朱棣一个人也挣不完,与其便宜了江南的士绅豪族,倒不如将所有商人都拉进来分一杯羹。 这样大明除了朱棣的内库能够富裕起来,国库也能收到更多的商税。 而士绅豪族的压力,在朱棣看来哪都不叫事儿,你士绅豪族势力再大,也没办法约束商人。 更不要说这些商人还是交了保护费的,就算你士绅豪族势力想要对这些商人下手,也得先过了户部尚书蹇义那一关。 蹇义可不是王钝,能够任由他们拿捏。 那是一个疯起来连自己都砍的家伙,钱进了他的口袋,士绅豪族想让他吐出来,除非他们已经做好了两败俱伤的准备。 士绅豪族有这个胆量吗? 想来是没有的。 毕竟,还有一个朱棣在一边虎视眈眈,两败俱伤的情况下,只会便宜了他们眼中的篡位者朱棣。 陈堪眼前这些比去年多了一倍的商船就是明证。 现在户部,士绅豪族,皇家形成了一个三角形,他们之间稳定下来,大明的海贸便也有些畸形的繁荣起来。 但在陈堪眼里,这点畸形也不过是早晚会被时间修正的一道疤痕而已。 毕竟商人的天性就是逐利的,一旦让他们尝到海贸的甜头,太祖爷片板不得下海的禁令也就成了一张空令,被废除是早晚的事情。 第396节 在船头上站了半个时辰,陈堪收回了视线。 他刚才数了一下,这半个时辰,光是朝宝船迎面驶来的商船便有六十多艘,这还不包括与宝船同样逆流而上的商船。 陈堪不清楚前宋海贸繁荣时的货物流转速度,但就这样的繁忙程度,他基本上可以确定,远超除了大宋之外的历朝历代,包括前元。 “侯爷,前面是瓜州码头,咱们是否需要在瓜州休息一夜?” 李四的声音惊醒了沉思中的陈堪,陈堪抬头看去,果然看见了大江边上一座小城矗立。 到了瓜州,即便是逆流而上,也只需半天时间便能到达京师,所以陈堪挥手拒绝了李四的提议。 “继续走吧,赶在天亮之前回到京师!” 第三百九十七章 突如其来的好运 陈堪人还没有到京师,京师里却已经得到了陈堪即将回京的消息。 倒也不奇怪,陈堪此次并非秘密回京,也没有特意隐瞒行踪。 到了他这个身份地位的人,想要保密回京基本上也很难做到,毕竟盯着他的眼睛实在太多了些。 而各方势力在得到陈堪即将抵达京师的消息时,反应也各不相同。 首先反应最大的便是朝中近些日子的风云人物陈瑛。 没法子,两人之间的仇恨太深了。 当初陈堪在滁州的那顿暴揍,陈瑛可还记得清清楚楚。 若是在其他地方也就罢了,偏偏陈堪揍他的地方是在滁州,滁州那可是他的老家,可以说他是真正的丢人丢到家了。 如此深仇大恨,陈瑛怎能忘记。 陈堪躲在北京也就罢了,陈瑛鞭长莫及之下,也只得暂时先放下对陈堪的仇恨。 但现在他竟敢回到京师,还是在他朝中最大的靠山方孝孺入狱之后回到京师,如此天赐良机,陈瑛当然要好好把握。 所以,如今以陈瑛为首的都察院,在得知陈堪的宝船到达瓜州时,便迅速活动起来。 一众御史开始为陈堪网罗罪名,陈瑛更是召集了一众他在朝中的狗腿子在都察院开会,直言需要他们帮忙添一把火。 值得一提的是,兵部尚书茹瑺,茹胖胖,如今也成为了陈瑛的忠实的拥趸。 没法子,纵然他是兵部尚书,架不住陈瑛是朱棣面前的红人,更是朱棣最忠诚的狗腿子啊。 坐到尚书这个位置的人,哪个不是人精。 尤其是茹瑺这种两朝都能屹立不倒的人,自然有一套为人处世的方法。 当然,这方法只有他能用,别人一用就死。 在得知陈瑛要他在朝堂上炮轰陈堪之时,茹瑺脸都绿了。 但他最后还是应下了陈瑛所请,当然,最后他会怎么做,那就只有鬼知道了。 朱棣在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只是露出了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随后淡淡的招手唤来一个小黄门,让他将陈堪回京的消息告诉道衍,随后便没了下文。 锦衣卫,纪纲静静的听着属下的禀报,当他听说陈堪的宝船已经到了瓜州,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愕然。 但随后便恢复正常。 沉吟片刻后,他淡淡的说道:“这个消息,镇抚使大人知道了吗?” 那锦衣卫躬身道:“回大人,镇抚使那边有他自己的消息渠道,但想来他也是知道的。” 纪纲沉默了一会儿,随口道:“既然如此,那便做好自己的事情吧。” “是!” 纪纲得到陈堪回京的消息的同时,李景隆自然也知道了。 不过他的态度和纪纲如出一辙,都是放任不管。 他很清楚,这一次陈堪是冲着什么来的,他管不了,也不想在这个关头和陈堪对上。 除此之外,东宫,汉王府,赵王府,也都做出了作壁上观的姿态,显然不愿蹚进这摊混水之中。 唯一对陈堪的回归感到由衷的高兴但凡,恐怕也只有天天守在锦衣卫大门口的方氏兄弟了。 方中宪与方中愈兄弟二人,听闻陈堪回归的消息之后,顿时喜不自胜。 那个小师弟回来了,他们的父亲也就有救了。 陈堪并不知道自己回京的消息已经在京师引起了轩然大波,因为此刻他还在为今天晚上吃什么而发愁。 船上的食材倒是多,但都是些鱼干啊蘑菇干啊还有酸菜之类的。 天天都是吃这些东西,纵然他的手艺再好,吃多了也会腻。 而今天洒下的网,并没有什么大的渔获。 望着手中能够当石头用的鱼干,陈堪觉得今天晚上饿上一顿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反正也不是太有食欲。 反正天亮前是一定能到京师的,到时候就算侯府里没人伺候,光凭他这张脸,也能刷到他离开京师。 李四还在带着亲卫们做最后的努力,但大江里的大鱼,今年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的少。 可能是大江里的船太多了的缘故。 陈堪还在想到底要不要吃的时候,船头忽然传来了李四的惊呼声:“快来帮忙,上大鱼了。” 李四的惊呼声打断了陈堪的纠结,陈堪没有丝毫犹豫的朝船头跑了过去,但凡多犹豫一秒都是对自己肚子的不尊重。 他是可以不吃饭,但那是在没有新鲜食材的情况下。 现在有鲜鱼了,鬼才想饿肚子。 除了陈堪之外,上前来帮忙的亲卫不在少数。 当大网被扯上甲板那一刻,陈堪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没想到今天运气竟然这么好,一网下去竟然捞起来两大条十多斤重的江豚。 是的,江豚。 这是陈堪的第二次得到这种珍贵食材,上一次还是去蜀中出差的时候,王龙和李虎捕获了一条。 当时为了抢夺一条江豚,还差点和顾家那小女娃打起来。 长江里的鱼本就是至鲜,更别说其中还带了个豚字。 别说陈堪眉开眼笑,就连和宝船同行的那些商船的船员,见李四一网下去竟然收获了这么大的两条鱼时,眼中都不由得露出了艳羡的神色。 这种鱼,在长江不多,许多人别说吃过,就连见都没见过。 而有幸尝过味道的人,无不震惊其味至鲜,简直就是味蕾上的一大享受。 两条鱼非常有活力,即便是卡在渔网里依旧在活蹦乱跳。 陈堪上前两脚下去,两条鱼顿时就老实了。 “我要一条,剩下的你们自己处理!” 陈堪可没有和一群亲卫讲道理的打算,反正他们来陈堪的盘子里左一筷子右一筷子的时候也没讲过道理。 所以他伸手提着一条大鱼扬长而去,也没人敢说不公平什么的。 两条鱼,陈堪独享一条,剩下的一百多人一条,没毛病。 来到自己的专用小灶,陈堪神情虔诚的开始给手中的大鱼开膛破肚。 这样的鱼不必要什么复杂的做法,鱼头当然是用来煲汤,最嫩的鱼腩肯定是清蒸。 剩下的鱼肉,从腌菜缸里取出一把酸菜切碎做成酸菜鱼。 正所谓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没有什么比这样做更合适的方法了。 去除大鱼的内脏,所有脏东西一律不要。 先将鱼头剁下来,几刀劈成几大半,然后丢进陶罐里加水,一小簇八角,一个草果,一片香叶,再搁一根葱,一头姜,几粒独头蒜,一点点酱油全部放进去,加清水煮就行。 其中最关键的一点便是煮的时候不放盐,必须煮开的时候再放盐,这是保持鱼汤鲜美的不二法门。 清蒸鱼腩,这个简单,一点点酱油一点点盐淹一下,再放点葱丝姜丝压一下腥味,直接放锅里蒸就行。 连油都不用放,这种鱼脂肪很厚,蒸出来的鱼油很香。 鱼肉切片,葱姜蒜加一把花椒在荤油里爆香,把酸菜炒一下,加水煮再放鱼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有辣椒,不然这道酸菜鱼就完美了。 片鱼片留下来的骨头也不能浪费,剁成小截炸酥,撒上椒盐就是一道不错的美食。 很快,一道全鱼宴就新鲜出炉了。 吃鱼先喝鱼汤,不知道是谁的规矩,反正陈堪的规矩是汤泡米饭。 一大海碗米饭用酸菜汤泡,再用空碗打上一碗鱼头汤,陈堪就开始大吃起来。 这样的食材必须一次性吃个够,毕竟下一次再想吃到那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陈堪吃到一半,不出意外,蹭饭的人又来了。 “再敢连盘子端走,别怪我砍手!” 陈堪率先出言威胁了一句,对于这些人一言不合就连盘子打包带走的品性他是真的深恶痛绝。 威胁当然是有效果的,不然就不叫威胁了。 陈堪慢条斯理的将每一种鱼肉都往碗里扒拉一点,直到碗重已经堆得冒尖,这才没好气道:“行了,拿走吧!” 早就虎视眈眈的李四一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道:“就知道侯爷您是心疼属下的,您是不知道,我们那整条鱼都用来炖汤,一大锅汤啊,属下就是去晚一步,结果那些畜生连骨头渣子都没给属下留一点。” 看着李四端着大海碗,大海碗上还冒尖堆着几大块奶白色的鱼肉,陈堪假装相信了他的胡说八道。 然后一言不发的端着碗回了自己的房间。 真是搞笑,他堂堂帝国侯爷,竟然沦落到和一群亲卫抢饭吃的地步,也忒惨了一点。 心满意足的扒完碗中的食物,再喝了一碗鱼头汤溜溜缝,陈堪心满意足的放下了碗。 很久没吃得这么痛快过了。 此刻,要是有个管家说上一句好久没见侯爷吃这么多东西了,想必一定非常应景。 第397节 收拾了一下碗筷,陈堪觉得有些撑,便漫步走出甲板开始消食。 冬天的天黑得快,亮得也晚,所以尽管是在黑夜中行船,但天亮前到达京师并非一句空话。 大江之上此刻星星点点,许多夜间行船的大船都已经点亮了船上的灯笼,宝船也不例外。 借助这些微弱的火光,陈堪对于江南海贸的繁荣程度的认知又更深了一层。 不出意外的话,有生之年,他应该能看到大明开启大航海时代殖民全球! 第三百九十八章 回京做显眼包 四更天,天色昏暗,就连月亮都已经不知道何时隐匿到了云层之中。 洪武门前却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各家府邸之上的小厮下人打着火把,将整个洪武门照耀得恍若白昼。 京城之中,一条条火龙朝着洪武门汇集,精美的马车,昂贵的轿子,雄峻的战马,不断的出现在洪武门前。 坐马车和轿子的自然是朝堂之上的文官老爷。 在这种天气里还在骑马的,当然是喜欢显摆的大明将军。 各种客套的声音响彻在洪武门前,上演着一幕幕喜相逢。 距离宫门大开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大多数文官老爷官服下面都穿了皮裘,江南这点寒风自然还禁得住。 当然,其中也有例外,最显眼的便是被一群武将簇拥在中间的汉王朱高煦。 他今日不仅没穿朝服,甚至就连铠甲都未曾穿,只是身着一件单衣,一身短打,腰间悬挂着一柄用作装饰的配件。 文官们看见他这副打扮,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这位爷平日里基本上不上朝,据说是因为厌恶连上朝时还要坐着上朝的那位太子殿下,看见就厌烦,所以朝会都是能推就推。 今天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会来洪武门前等候。 只不过这一身打扮,多少有违礼法。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的当口,又是一骑驶来,百官看见马上安坐的青年之后,顿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连赵王殿下也来了,今日的朝会怕是要发生大事。” “不寻常呐不寻常。” 众人看见赵王殿下那一身和汉王殿下差不多的打扮,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太奇怪了。 如果是汉王殿下还存了夺嫡的心思,偶尔会在朝堂上显示一下存在感,顺便膈应一下太子殿下。 那赵王殿下基本上就是深居简出了,除了掌控五城兵马司以外,朝堂上几乎找不出半点赵王殿下的痕迹。 而今日,这两兄弟齐聚,顿时让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些不安起来,尤其是一群文官。 怎么看这两位爷今日都不像是来上朝的,倒像是来打架的。 毕竟谁家好人上朝还佩剑啊,就算他们是亲王,有剑履上殿的殊荣,但殊荣就是殊荣,没人会将殊荣当成日常。 与此同时,陈堪的宝船也稳稳当当的停靠在京师码头之上。 看着眼前高大的京师城墙,陈堪眼中闪过一抹怀念。 城池还是那座城池,一点都没变,但京师已经不再是往日的京师了。 真是怀念当初在京师闯祸的日子啊。 那个时候有朱棣护着,陈堪什么祸都敢闯,朱棣和方孝孺就在后面给他擦屁股。 谁能想到他才离开短短一年半时间,京师就发生了这么多变故。 恩师与岳父的关系,在自己离开的时候还是蜜月期,但自己回来时,两人便已经对立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这决裂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也不知道自己现在闯个祸,老岳父还会不会一如既往的护着自己? 胡思乱想了一阵,陈堪回到房间之中,开始穿戴冠服。 陈堪还是第一次穿自己这身侯爵的冠服。 先从衣裳开始,单衣外面穿深衣,深衣外着绯红圆领长袍,袍子上的麒麟补子以金线修成,光是看着便高不可攀。 赤白大带上挂犀角绶环,裙摆以碧绿色的药玉配压,白袜黑履收束下裳,头戴七梁笼巾玉蝉冠,手持五寸大独科花笏板。 穿着这一身,随便找个地方往那一站,便无人不知此人乃是大明第一等尊贵人。 这一身穿下来,重量比之穿着轻甲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陈堪恍若未觉,只是将笏板往袖子里一塞,便打马进城穿街过巷朝着皇城而去。 既然回到了京师,那今日的朝会举就不能不去。 不去怎么闯祸,不闯祸怎么能试探出朱棣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所以尽管在船上这一夜他睡得并不好,他还是来到了洪武门前。 当陈堪身着朝服出现在洪武门前之时,原本热闹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滞。 陈堪勒住马缰控制战马人立而起。 “希律律~” 战马的嘶鸣声打破了寂静的气氛。 朱高煦顿时忍不住赞叹一声:“好俊的骑术。” 陈堪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一群守候在洪武门前的文臣武将,脸上勾起一抹假笑,拱手道:“诸位,久违了!” 陈堪清朗的声音响起,对视凝聚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些目光中,有的惊喜,有的怨毒,有的无所谓。 陈堪将这些目光一一收进眼底,随后大笑道:“怎么。诸位这是不欢迎本侯吗,还是说本侯去北京待了一段时间,诸位都忘记了本侯这么个人?” “哈哈哈哈哈......” 陈堪话音一落,广场上顿时响起了一阵大笑声。 大笑声来自朱高煦,他笑吟吟的看着陈堪,开口道:“妹夫,欢迎回家!” 他一开口,文武百官便无所顾忌。 尤其是一群武将,顿时朝着陈堪围了上来。 照例,朱能和丘福这等公爵是免朝的,所以武将便以曹国公李景隆为首。 他带着张信张辅等人走了过来,大笑道:“靖海侯转战草原三千里,杀得鞑子溃不成军,真乃吾辈楷模啊,如今凯旋而归,下了朝会我等自当设宴款待,还请靖海侯不要推辞。” 李景隆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大明勋贵的态度,他一开口,剩下的勋贵们便七嘴八舌的朝陈堪道贺起来。 左右都离不开他转战草原的事迹,甚至直言陈堪是冠军侯在世。 对于这些夸奖,陈堪照单全收。 他先是朝着朱高煦和朱高燧拱手一礼吗,随后朝着李景隆大笑道:“本侯怎敢驳了公爷的面子,待本侯处理完些许琐事,一定与诸位不醉不归。” “好说,好说!” 与勋贵武将这边的热络相比,文官阵营那边就要清冷得多了。 毕竟这个时候属于方孝孺一系的官员基本上都已经被拿进了大狱,剩下的要么是宋礼这样的明哲保身之辈,要么是蹇义这样能力强劲的清冷孤高之辈,不然就是陈党一系,自然不会有人上来和陈堪套近乎。 与武将们客套了一阵,争取不冷落任何一个上前来打招呼的人,陈堪朝一群武将告了声罪,随后便走到了朱氏兄弟面前。 看清两人身上的打扮之后,陈堪不由得挑了挑眉:“二位哥哥这是专程等我回来?” 陈堪一看两人身上的穿着,便已经将两人的打算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很显然,他们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在朝堂上显露一下他们的政治倾向,不为别的,只是给朱棣提供一个新的选择。 也挺好,三个人闯祸总比一个人闯祸要好,毕竟法不责众嘛! 只是可能要委屈一下大舅哥,但...无所谓,陈堪相信,以朱高炽的政治智慧,一定能明白自己的苦衷。 朱高煦咧嘴笑道:“老大不愿下重手,不等你回来等谁回来,本王早看不惯那群人模狗样的家伙了。” 朱高燧上下打量了一下陈堪,阴贽的眼神中露出笑意:“不错,走了一遭草原,变化挺大,本王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经历了生死,总归要成长一些,说起来,阿鲁台的使者也快进京了吧?” 朱高煦随口道:“吴高传回来的消息,说是已经进关了,不过这一路上应该少不了被刁难,短时间内到不了京师,总之时间足够做你想做的事情。” 陈堪刚要点头,朱高燧便接过话头道:“瓦剌部这一次也想来分一杯羹,本王估摸着到时候朝堂上少不了一番唇枪舌战,不过这是鸿胪寺那群老家伙的活计,总归是离不开价高者得四个字。到时候看热闹就行,老大虽然性子软了点,但还不至于亏待了自家人。” 陈堪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应道:“那就行,我的要求不高,别将本施雅里贱卖了就行,一千多条人命总不能亏本吧,否则我宁愿将本施雅里留在大明观赏。” 三人谈了几句闲话之后,便默契的闭口不言。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时,宫门被宫城力士缓缓推开。 净鞭三响,象群开道。 陈堪钻进了勋贵的队列之中,今日他特意穿了侯爵冠服,不管站在哪里都很显眼。 主要今日只是寻常的朝会,文武百官皆着朝服。 而冠服,是大礼议,皇帝生辰,或是新皇登基,祭天等大朝会才需要穿的服装。 陈堪当然是故意的,他这次回京,就是故意来当显眼包来的,要是规规矩矩的,还怎么和朱棣谈判。 陈堪站在侯爵队伍的最末端,身后站着的便是伯爵第一人忠诚伯茹瑺。 陈堪侧过身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茹瑺问道:“本侯听说,茹大人最近和陈御史陈大人走得很近?” 茹瑺闻言,胖胖的小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惊愕的神色。 随后忽然气急败坏道:“侯爷听谁说的,这明显就是谣言,明显就是污蔑,这明显是有人要坏本官清白啊。” 陈堪脸皮一抽,等茹瑺表演完之后眼中恰到好处的浮现出一抹疑惑,狐疑道:“可坊间都这么说,难道传言有误?” 第三百九十九章 意图谋反 第398节 茹瑺胖脸之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急忙摇头:“谣言,都是谣言,本官只忠于陛下,忠于大明,一颗忠心天日可表,怎么可能与陈...御史走到一起,绝对是谣言。” “哦~” 陈堪口中拖出长长的尾音,随后淡然的点点头:“那看来是本侯的消息有误,不过茹大人,空穴未必来风,您高居兵部尚书之位,难免受到小人中伤,平日里还须谨慎才是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下朝之后,本官一定严查,本官倒是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竟敢中伤朝堂重臣。” 茹瑺的胖脸上挤出一抹笑容,说完之后还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陈堪没有多少,茹瑺是一个投机派陈堪早就知道。 如今面对自己的敲打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可能也是察觉到了什么风向。 但是不重要。 陈堪此次回京不是为了清洗朝堂拨乱反正,他也没这个能力,那些事情还是交给藏在幕后的人来做。 他今天要做的事情,就是闯祸试探朱棣的态度,再顺便求个赦免陈洽的恩典,其他事情和他无关。 御道很长,长到一些人永远没资格踏进奉天殿的大门。 御道又很短,短到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陈堪已经走进了大殿中央。 朱棣身着龙袍的样子,像极了九天之上的神祗,只需要往龙椅上一坐,便有数不清的人以听他的调遣为荣。 陈堪静静的站在勋贵队列之中打量着朱棣,朱棣的变化很大,刚登基的时候,在朝会上他还会有情绪表露,但现在,他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的样子,已经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似是有所感应,他朝着陈堪所在的方向投来轻轻一瞥。 但也只是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似乎陈堪的回归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下方文武官员的站位也发生了一些变化,首先是文官这一列,方孝孺的位置被一个胖胖的身影取代。 而且这个胖子还坐在凳子上,胖子自然是大明的太子殿下朱高炽。 他身体肥胖,朱棣恩宠他可以坐着上朝。 武将勋贵那边空出来好几个位置,第一个位置本该是曹国公李景隆的,紧接着是朱能和丘福两位大将军的位置。 但今日李景隆屈居第三,朱高煦站在首位,朱高燧紧随其后。 文臣武将的队列都变成了皇子,大有一副要分庭抗礼的意思。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一旁的大太监扯着公鸭嗓,照例喊出了每天都会喊出的开场白。 吏部尚书方孝孺下狱,率先站出来奏事的便是礼部尚书宋礼。 宋礼走到大殿中央,恭敬的献上自己的奏折朗声道:“臣有本奏。” 朱棣面无表情道:“奏来!” 宋礼道:“陛下,礼部收到来自北元的国书一封,要求我大明立即释放北元大汗本施雅里,同时,北元派出的使臣如今业已过了大同府,此事如何处理,还请陛下示下。” 听完宋礼的话,朱棣慢条斯理的说道:“阿鲁台的使臣不是还没到嘛,急什么,等他们到了再谈不迟,还有其他事情吗?” “有!” 宋礼应了一声,继续说道:“瓦剌部业有国书送至,言瓦剌部愿迎回蒙古大汗,以正草原正宗,还请大明大皇帝陛下应允。” 朱棣深吸一口气,淡淡的问道:“瓦剌部的使臣进京了?” “还没有。” “那就等瓦剌部使臣抵京,届时一块儿论了。” “谨遵圣令!” 宋礼的奏事并未持续多长时间,毕竟朝堂上论的事情,其结果早就已经决定好了。 所以朝会就不是用来处理政事的,而是用来宣告天下或者朝争的。 宋礼奏完,紧接着是蹇义,茹瑺..... 朝臣们奏事,陈堪便靠在柱子上呼呼大睡。 主要是朝臣奏事像是老妈妈裹脚布,又臭又长,还非常具有催眠效果。 只要是上朝,陈堪就没有不打瞌睡的时候。 有时候他都怀疑他的命格是不是和奉天大殿的风水犯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奏事的朝臣也换了一个又一个。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朝堂上的气氛似乎变得微妙起来,除了奏事的声音之外,便没了其他的声音,所有人都很沉默。 这样的在往日里近乎菜市场一般的朝会上,基本上很难出现。 终于,随着工部的官员奏完北京城的建造进度以后,整座大殿便彻底陷入了沉寂。 朱棣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都察院一眼,随后淡淡的问道:“诸卿,可还有本奏?” 朱棣的话音刚落,都察院的阵营里便站出一个年轻的御史朝朱棣拱手道:“陛下,臣督察员御史杨应,欲弹劾一人。” 此言一出,大殿之中的气氛顿时为之一震。 没法子,这些人日子被都察院弹劾的官员全都丢了官职,效率高得不要太离谱。 朝臣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实在是怕了啊。 这些都察院的御史比狗都难缠,就连随地吐痰这种事情也要再陛下告个状,谁能不怕? 朱棣也正经了一点,问道:“哦,爱卿要弹劾谁?” 杨应在大殿中扫视了一圈,被他目光注视过的朝臣顿时将头压低了一些,生怕自己成为那个即将被弹劾的人。 片刻后,杨应的目光停留在勋贵队列之中,更准确的来说,是停在了靠着柱子呼呼大睡的陈堪身上。 注意到陈堪竟然在睡觉,杨应的脸上顿时露出不忿之色,随后朝朱棣拱手道:“陛下,微臣要弹劾的人,便是靖海侯陈堪!” 杨应此言一出,朝臣们顿时哗然,但哗然之后,便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朱棣也来了兴趣,问道:“杨爱卿,据朕所知,靖海侯今日才回到京师,似乎没有什么过错吧,不知杨爱卿要弹劾他什么呢?” 朱棣和杨应的对话吵醒了大睡中的陈堪,陈堪揉揉惺忪的睡眼,咕哝道:“终于开始了吗?” 是的,陈堪之所以来参加朝会,等的便是这一刻。 他毫不在意的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走出人群,笑问道:“听说杨御史要弹劾本侯?” 杨应嫌恶的看了陈堪一眼,没有搭理陈堪,转头朝朱棣拱手道:“陛下,臣弹劾靖海侯陈堪大罪三宗,小罪十一宗,宗宗皆有真凭实据。” “哦?” 朱棣惊诧了一下,随后坐直了身子,慢条斯理道:“既然都有真凭实据,那便奏来吧。” 得到朱棣的应允之后,杨应拱手道:“靖海侯之罪一、镇守边疆之大将未得诏令私自回京,此乃不敬皇权之大罪.其二、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呼呼大睡,此乃蔑视君父之大罪。其三、靖海侯乃是罪臣方孝孺之徒,手握军权的大将与朝臣勾结,此乃结党营私之大罪,有谋反之嫌......” 杨应洋洋洒洒的细数了陈堪所犯下的罪名,包括但不限于谋反,结党,擅起边衅,剑履上殿不敬君父...... 反正陈堪听完都觉得如果朱棣不诛自己九族,那绝逼是有内幕。 哦! 陈堪是朱棣的女婿,妻三族诛不了,那就诛六族。 朱棣静静的听完杨应的弹劾,随后淡淡的问道:“杨爱卿说这些都有真凭实据?” 杨应脸上一喜,随后恭声道:“回陛下,确有真凭实据。” “既然有,那便呈上来吧!” 朱棣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色彩,但都察院的一群御史却是无一例外的眼中露出狂喜之色。 片刻后,陈瑛出列,将所谓的证据呈到朱棣手中。 这所谓的证据,自然便是陈堪和方孝孺之间的书信往来。 至于未得诏令回京,剑履上殿,在朝堂上呼呼大睡,这些事情不用证据,陈堪站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据。 不过光靠这些是搬不倒陈堪的,必须坐实方孝孺和陈堪结党营私甚至意图谋反,才有可能把陈堪拉下水。 陈瑛能搞到自己和方孝孺之间来往的信件,陈堪并不奇怪。 毕竟如今方孝孺入狱了,虽然没有被抄家,但是宅子肯定被查了又查。 方孝孺又是个方正君子,从来没有烧毁信件的习惯,所以被他们找到也不稀奇。 他倒是要看看,陈瑛准备怎么用他和方孝孺来往的信件扳倒他。 朱棣接过那些信,随后便翻开一封一封看了起来。 很快,朱棣将信件看完,朝陈瑛问道:“你们都察院怎么凭借这些信件断定靖海侯欲要勾结方孝孺谋反的?” 来了。 陈瑛面色一喜,他不怕朱棣问,就怕朱棣不问。 他沉思片刻,拱手道:“回陛下,靖海侯与罪臣方孝孺来往的信件之中,记录了靖海侯在北京之时曾数度讨要兵刃铠甲和粮食等物资。 众所周知,留守北京的将士只有五千人,而北京截留的税收也完全足够这五千人的装备。 靖海侯在满员着甲的情况下,依旧靠着方孝孺是他老师的关系,强行从兵部讨要了足以装备两千人的辎重,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若非意图谋反,他讨要这些辎重作何用?” 第四百章 殴打朝廷命官 “扑哧~” “哈哈哈哈~” 陈瑛的话音刚落,陈堪忽然大笑出声,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他还以为陈瑛会怎么给他定罪呢,不曾想竟然是这样。 没错,他在信中确实请求方孝孺给兵部施压,让兵部尽快将那些装备拨给他。 但那些装备用在哪里了,朱棣可是清清楚楚。 第399节 陈瑛竟然妄图用私藏兵刃这种事情来控告他谋反,实在是太好笑了。 陈堪笑了许久,笑得肚子都痛了。 对于陈堪忽然当场失态的大笑这件事情,陈瑛并未有什么动作,只是用看小丑一般的眼神看着陈堪发疯。 眼神之中的嘲弄之色溢于言表。 笑吧,笑吧,好好的笑吧,待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 很久之后,陈堪的笑声停止。 待他笑完,朱棣才淡淡的问道:“陈堪,你有何话说?” 陈堪闻言,当即义正言辞的反驳道:“陛下明鉴,此乃无稽之谈!” 陈瑛冷眼看着陈堪,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旋即朝朱棣拱手道:“陛下明鉴,这些年兵部拨出的兵刃铠甲数据皆有文书留存,此事是不是无稽之谈,只需查验一番军器监的留存文书便知。” 陈瑛一脸正气的说完之后,转头看向陈堪问道:“不知靖海侯可敢与本官当堂对质?” “当堂对质,你确定?” 陈堪斜眼看着他,十指交叉活动了一下手腕,眼中露出一抹嘲讽之色。 陈瑛毫不退缩,看着陈堪正色道:“本官就问你敢不敢!” 陈堪转头看向朱棣,笑道:“陛下觉得呢?” 朱棣单手撑着脸,眼神在陈瑛和陈堪之间来回打量,随后淡淡的说道:“依朕看来,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陈堪直视着朱棣的脸,笑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朕就是这个意思。” 应了陈堪一声,朱棣转头看向陈瑛笑道:“陈卿,陈堪是军中大将,向兵部讨要军器装备实属正常,以此来断定一位国之重臣是否谋反,有些草率了吧?” 陈瑛一脸正气的看着朱棣:“陛下这是要袒护靖海侯吗?” “陛下可知,靖海侯不仅讨要了武器装备,还讨要了粮秣战马?” 不得不说,陈瑛现在一脸正气的样子还是很有迷惑性的。 若非朱棣早就知道自己讨要那些东西是用来干嘛,只怕陈堪这一关还真没那么容易过去。 而朱棣在听完陈瑛大义凛然的话后,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无奈之色。 “朕非是要袒护陈堪,他是朕的女婿,他的为人朕很清楚,朕相信他不会谋反,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陈瑛听见朱棣话语之中对陈堪明晃晃的偏袒也丝毫不慌,只是对着一旁的杨应微微颔首。 杨应会意,当即上前一步大声道:“陛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遑论靖海侯乃是您的女婿,陛下如此袒护于他,朝堂文武之口好堵,臣忧心的是难堵天下悠悠之重口啊。” 闻言,朱棣的脸色不由得为之一变,陈堪的脸色也顿时沉了下来。 这是在朝堂上搬不倒自己,就打算控制舆论让自己背上意图谋反这口大锅吗? 陈堪看着杨应,忽然笑了。 杨应眉头微皱,怒喝道:“君前朝堂正朔,岂容你嬉皮笑脸巧言令色,身为侯爵在朝堂之上无端发笑,简直有失体面,本官必将弹劾于你。” 陈堪没有搭话,只是上前一步与杨应相对。 杨应比陈堪矮上不少,就这么直面陈堪,原本一往无前的气势顿时一泻千里。 “尔欲如何?” 陈堪居高临下的看着杨应,一身杀气毫无保留的朝杨应倾泻而下,只是片刻,杨应的额头上便冒出了冷汗。 怎么说陈堪也是从尸山血海之中杀出来的,区区一个御史,怎么可能承受得住陈堪的杀气。 陈瑛见状,心中暗道不妙,急忙快步上前将杨应拦在身后,口中训斥道:“堂堂侯爵却如此失礼,无端发笑也就罢了,难道你还想做出那等君前失仪之事吗?” 注意到大殿中央的变故,朱棣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随后整个人靠在龙椅上开始看起戏来。 他确实不想陈堪掺和进朝堂里来,但是现在看起来似乎不用自己出手陈堪也能应对,那他可就要开摆了。 陈堪注意到朱棣的动作,就知道他的心到底还是向着自己的。 于是他忽然笑着问道:“本侯知不知礼,陈御史难道不知道吗?” 陈堪此言一出,就见陈瑛的脸色忽然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某些不太好的回忆。 “哼!” “陈堪,尔勾结朝臣,意欲谋反,如今又在御前失仪,更兼之佩剑上殿,你好大的胆子。” “停停停!” 陈堪听见陈瑛这些训斥,急忙出声打断了他。 随后指着朱高炽道:“本侯是否勾结朝臣欲图谋反且先不说,你说我御前失仪,太子殿下还坐在凳子上上朝呢,你怎么不说,他不比我失仪多了?” 说着,又指向朱高煦和朱高燧:“佩剑上殿的也不止我一个,还有汉王殿下和赵王殿下,你怎么不说呢?” 被陈堪指到的三个人无辜躺枪,顿时脸色一黑,不善的目光同时盯住了陈瑛。 朱高煦上前一步,阴恻恻道:“这么说,陈大人要参本王一本咯?” 朱高炽道:“陈大人也要参孤?” 两位兄长都出面了,朱高燧也只能上前一步,阴阳怪气道:“既然陈大人连两位皇子都参了,料想本王也是逃不过去的,所以本王还是自觉站出来吧。” 陈堪丢给朱高燧一个赞赏的眼神,很好,他是懂怎么阴阳怪气的,简直深得朱棣的真传。 同时被三个皇子针对,饶是以陈瑛的城府,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慌乱。 片刻后,他看着陈堪呵斥道:“陈堪,本官就事论事,何必扯上三位殿下。” 陈堪笑道:“为什么不能扯上三位殿下,他们没有御前失仪吗,他们没有佩剑上殿吗?” “难不成不畏强权的陈大人只会欺凌弱小,不会吧不会吧,陈大人为什么不弹劾三位殿下,是因为不敢吗?” 事情进行到现在,话题已经成功被陈堪带歪。 朝臣们看着眼前这场闹剧,一个个憋笑憋的满脸通红。 像李景隆之流完全不将陈瑛放在眼里,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学着陈堪的语气阴阳怪气道:“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是不敢吧?” 好好的批斗大会被陈堪以一己之力变成了小丑大会,陈瑛气得面色铁青。 半晌之后,都察院中再次走出几位御史,朝朱棣拱手道:“陛下,还请治靖海侯陈堪御前失仪之罪,再着令兵部校对军器数据,让天下人看清靖海侯陈堪的狼子野心。” 话题被几个御史强硬的拉回正轨,陈堪也没心思再和他们玩下去。 他没懒得去找那些御史的麻烦,便居高临下的望着陈瑛问道:“陈御史一口一个失礼,既然陈御史这么懂礼,做什么御史啊,不如去顶替宋尚书做礼部尚书算了。” 陈瑛眉毛一竖,怒喝道:“哼,巧言令色,陈堪,不管你敢不敢对质,你犯下的滔天大罪都是瞒不过陛下和天下有识之士的。” 陈堪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指着胸前的补子问道:“陈御史可知这是什么?” 陈瑛冷声道:“麒麟补子,怎么,侯爷这是准备以势压人?” “以势压人?” “当然不是!” “陈大人不是要论礼制吗,本侯和你论一论而已。” 陈堪慢条斯理的解下腰间的仪剑,问道:“麒麟补子,几品?” 陈瑛眉头微蹙,虽然搞不懂陈堪要干什么,但还是应声道:“我朝爵位制度乃是太祖钦定,公侯伯爵皆为超一品。” “超一品,能不能剑履上殿,入朝不趋?” 陈瑛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冷声道:“能自是能,但......” 他的但字还没说完,陈堪打断道:“既然能,何来有违礼制一说,还是说你一个从二品的御史,便能收回本侯该有的殊荣?” “你......本官乃是左都御史,我朝改制,属正二品!” 陈堪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哦,原来是正二品,你大我大?” 话说到这里,陈瑛已经隐隐感觉到不妙,但还是应声道:“超一品自是大过正二品,可你是爵位,本官乃是官位,二者之间怎能相提并论?” 陈堪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嘴角勾起笑容,顺手将手中的仪剑递给他,拍拍他的肩膀道:“既然我比你大,那你见了我是不是该行礼?” “我......” 陈瑛一愣,下意识的从陈堪手中接过仪剑,正想开口反驳,却不想陈堪的手已经搭住了剑柄。 “铮~” 长剑出鞘的声音有些刺耳。 下一刻,陈堪双手握住剑柄,便狠狠的抽在了陈瑛的身上。 “啊~” 陈瑛的惨叫声响起,整个人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剧痛倒在地上,脸上更是骤然升腾起愕然恐惧不可思议等情绪。 “你竟敢殴打朝廷命......” 官字还没出口,陈堪便再次抡起长剑抽了上去。 “开口闭口就是礼仪,见到上官又不行礼,既然你不知道怎么尊敬上官,那本侯今日就教教你。” 陈堪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仪剑抡得虎虎生风。 仪剑,顾名思义,用来做装饰的剑。 未曾开锋,杀不死人,但打人很疼,因为是铁做的。 第四百零一章 当堂对质 “啊~” “你怎敢殴打朝廷命官?” 第400节 陈瑛倒在地上鬼哭狼嚎,满殿君臣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时间竟然没有人上前阻止陈堪行凶。 陈堪一剑又一剑的抽打在陈瑛的身上,陈瑛满脸惊恐的护住头部。 一边在地上滚来滚去,一边嘶吼。 “住手,住手啊。” “你怎敢,怎敢当着陛下的面殴打朝廷命官啊?” 朝臣们不知道是因为被陈堪的悍然行凶震慑住了,还是因为陈瑛平时太不得人心,所有人都呆愣的看着这一幕,完全没有出言阻止的意思。 御座之上的朱棣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也完全没有阻止的打算。 唯一有所动作的可能只剩下都察院的一众御史了。 但陈堪现在的模样,吓得他们一时间竟然完全不敢说话,自然也没那个胆子出手阻止陈堪行凶。 “陈堪,住手!” 关键时候,站在一旁的杨应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想要拉住陈堪继续行凶。 “陈堪,你好大的胆子,当着陛下的面就敢殴打朝堂大员,你想造反吗?” 听见造反这两个字,陈堪手中的动作一顿。 杨应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效果,急忙厉声道:“还不赶紧住手,你想死吗?” 陈堪愣了一下,随后转过头看着杨应笑道:“不好意思,把你们忘记了。” 正说着,便瞬间提剑欺身而上。 杨应还没来得及得意片刻,脸上的表情便瞬间被惊恐取代。 “陈堪,你要干什么?” 杨应大惊失色,也来不及去管在地上疼得死去活来的陈瑛了,转身就朝着都察院所在的阵营跑去。 但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御史大人,竟然将后背留给陈堪,这不是引诱着人犯罪吗? 当然陈堪也没和他客气,照着他后脑勺抽冷子就是一剑拍了下去。 “砰~” 清脆的撞击声响起,鲜血飞溅,杨应只觉得后脑勺一痛,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下一刻,都察院的御史大人终于反应过来了,分出一部分人手朝陈堪涌来,另一部分急忙大喊道:“陛下,靖海侯当面行凶,还请陛下速速召锦衣卫缉拿凶手。” 说完,又转头看向文武群臣大喊道:“诸位同僚,请速速出手制服此僚。” 不过,御史大人们有帮手,陈堪也有。 只见原本站在勋贵前方看戏的朱高煦和朱高燧二人不知何时手中的仪剑已然出鞘,朱高燧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摸到了大殿门口,整个人昂首挺胸的堵在大殿门口。 朱棣一直未曾说话,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大殿之中的闹剧。 同样,满殿文武也没人有什么动作。 蹇义,宋礼,李景隆之流完全无惧陈瑛的大佬更是冷眼旁观着一切。 乱了,一切都乱了。 陈堪和朱高煦双剑合璧,在一群御史言官之中左突右窜,一时之间,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御史大人们忽然反应过来,他们这是吃了没兵器的亏啊,而且陛下和百官袖手旁观,也让他们心中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 许多御史顿时慌了,想也不想的便朝着大殿之外跑去。 但朱高燧早在这里等候已久,又岂能放走这些漏网之鱼? 茹瑺站在人群之中,额头上满是冷汗,一双肥腿更是止不住的打颤。 还好,还好陈堪没有对他出手。 不然就他这个体型,岂不是只有站着挨打的份儿。 “别打了,饶命啊~” 往日里清贵无比,就连看人都是用鼻孔的御史大人们此刻惶惶如丧家之犬,只能四处逃窜。 但不管他们逃窜到什么地方,那个地方的人的总会下意识的后退几步,将他们继续暴露在陈堪面前。 也就是现在,一众御史终于看清楚了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如何。 倒也正常。 陈瑛上位之后便大肆排除异己,都察院里真正有本事有能力秉公办事的人都被他排挤走了,剩下的大多是溜须拍马之辈。 百官大多是看不上他们的,但碍于陈瑛在朝中的威势,也只得忍气吞声。 现在终于有人出手教训他们,百官们不落井下石便已经算是厚道了,更别说出手相助了。 小半炷香时间过去,大殿上终于没有站着的御史言官了,全都倒在地上抱着头凄凄惨惨的嚎叫着。 陈堪一点没留手,专门照着头,肋骨,小臂上这些很痛的地方招呼。 反正只要不打死人就行。 放翻所有的御史,迎着他们怨毒的目光,陈堪气喘吁吁的将手中的仪剑一丢,随便找了个空地盘腿坐下,开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呼,累死人了,你们还真能跑啊!” 陈堪感慨了一声,顿时又引来一阵怨毒的眼光。 只不过他们应该是被陈堪打怕了,倒也没敢再继续口出狂言,这点怨毒的目光,对于陈堪来说不过是毛毛雨,所以他并不在意。 喘了几大口气,陈堪站起身来朝朱棣拱手道:“陛下,微臣今日失礼了,还请陛下降罪。” 陈堪的声音终于将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思绪拉回了大殿之中。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朱棣,想看看他会怎么处理陈堪这个行凶者。 至于朱高煦和朱高燧,则是被众人忽略了。 片刻后,朱棣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传出:“陈堪,为何无故当堂殴打朝堂大员?” 陈堪耸耸肩,语气轻松道:“没事打着玩呗。” 此言一出,就见所有人脸上顿时一头黑线,就连朱棣也不例外。 多混帐的话的啊,朝堂二品大员你打着玩。 这个时候,陈瑛也顾不得痛了,一脸怨毒的爬到龙椅下跪着,高声哭喊道:“陛下,请为臣做主啊。” “臣只不过是揭露了靖海侯欲图谋反的事情,便被他好一顿打啊,当堂殴打朝廷命官,与造反何意,还请陛下明鉴啊。” 陈瑛哭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眼泪鼻涕横流的样子,别说陈堪看得一脸嫌恶,就连龙椅上的朱棣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注意到朱棣皱眉的动作,陈堪本来想要分辨的混账话顿时卡在嗓子眼,随后脸上露出饶有趣味的表情。 朱棣这是准备放弃陈瑛了? 还是打算再敲打一下他,好让他彻底化身帝王爪牙?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吗,陈堪都决定静观其变。 下一秒,朱棣开口了:“你说陈堪谋反,要与他当堂对质,那便对质吧。” 此言一出,就见陈瑛怨毒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喜色,但是被他隐藏得极好。 他也没想到,自己挨陈堪一顿打还能让和稀泥的朱棣态度发生转变。 这顿打,似乎挨得不亏啊。 想到这里,他顿时又转头看了陈堪一眼,眼神之中满是怨毒与恨意,似乎在说:“等着吧,马上你就嚣张不起来了。” 他发誓,待陈堪被凌迟处死的时候,他一定要生啖其肉生喝其血,如此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朱棣没心思去管陈堪和陈瑛之间的小动作,转头看向茹瑺喊道:“茹爱卿,军器监的账簿何在?” 茹瑺听见朱棣正在叫自己的名字,急忙小跑上前拱手道:“回陛下,军器监的账簿皆在玄武湖文册库留存,若是需要,臣这就让人去取。” 朱棣点点头,环视群臣道:“既然在玄武湖,哪位爱卿走一趟?” 朱棣话音刚落,陈瑛便迫不及待的起身道:“陛下,既然是臣率领的都察院与靖海侯对质,不如由臣去取。” 闻言,陈堪顿时嗤笑一声道:“谁知道你会不会在半路上偷换账簿栽赃陷害于本侯,毕竟你连不敬上官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此言一出,陈瑛顿时怒目而视:“陈堪,你以为谁都像你那般心思险恶吗?” “那可说不准!” 陈堪打了个哈欠,斜眼看着陈瑛,眼中写满了我不信任你几个大字。 朱棣沉吟片刻,淡淡的说道:“既然你们都在担心彼此篡改账簿,那便直接去玄武湖对质吧!” 陈堪顿时眉开眼笑道:“陛下圣明!” 陈瑛虽然不情愿,但也不好驳了朱棣的面子,冷声道:“陛下圣明。” 见双方当事人都同意,朱棣也没有继续拖延下去,淡淡的吩咐道:“传令下去,摆驾玄武湖。” 说完,便从龙椅上起身回寝殿去换常服。 半个时辰后,密密麻麻的锦衣校尉簇拥着朱棣的銮驾,身后跟着满朝文武,浩浩荡荡的朝着玄武湖而去。 玄武湖,不仅是皇家园林,也是朝廷秘密存放陈年卷宗账簿与文书留档的地方。 军器监的账簿这么重要的东西,自然不可能交给兵部去保管,只能在玄武湖留存。 朱棣的銮驾浩浩荡荡的开到玄武湖,留守玄武湖的宫人顿时大惊失色,要知道朱棣是个极为克制的皇帝,平日里别说出来游园子享乐了,就连餐食都非常简单,生怕耗费民脂民膏。 现在却突然驾临玄武湖,要说其中没有发生什么大事,狗都不信。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人们战战兢兢的给朱棣行礼。 朱棣大手一挥,淡然道:“免礼,打开卷宗库,找出军器监历年账簿。” 第四百零二章 水落石出 玄武湖宗卷库大门大开,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不管是谁都没有机会做手脚。 第401节 陈瑛更是站在大门口,亲自盯着这些宫人翻找账簿,杜绝一切做手脚的可能。 正如陈堪担心他在账簿上做手脚一样,他同样担心陈堪趁机销毁账簿。 很快,军器监近年的账簿便被宫人翻找出来。 看着眼前厚厚的一沓账簿,陈瑛上前开始在账簿中翻找起来,最后,他从一沓账簿中翻找出去年与今年的账簿,然后拿着就往朱棣身边走。 陈堪倒也没阻止,他很想看看陈瑛绝望之后是一副什么样的姿态,是否与那些受他迫害的人一样。 “陛下,这是军器监去年与今年的账簿,靖海侯有没有私藏兵刃,只需一查便知。” 陈瑛恭敬的双手递上账簿,但朱棣没有去接,只是朝身旁伺候的大太监微微点头示意。 老太监接过账簿便开始翻阅起来。 当看见老太监一页一页的翻过那些账簿,陈瑛和都察院一众御史都有些紧张起来。 毕竟能不能扳倒陈堪,可就全看这两本账簿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朝臣们脸上逐渐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他们并不关心陈堪究竟有没有造反,只觉得一群人傻乎乎的站在这里的行为非常傻逼。 陈堪双手抱胸,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他当然自信,这两本账簿没有问题,上面盖的都是朝廷的印章,六部,内阁,朱棣都审核过的账簿能有什么问题。 老太监查阅账簿,查阅得很仔细。 仔细到连标点符号都不曾错过。 时间过去小半个时辰,老太监将账簿递还给陈瑛,随后转头朝朱棣道:“回陛下,靖海侯陈堪私藏军械一事,查无实据!” 老太监口中查无实据四个字一出口,刚刚接过账簿的陈瑛顿时心神巨震,随后便神色大变。 急忙手忙脚乱的翻阅起手中的账簿,脸色也由一开始的自信满满逐渐变得惊恐起来。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陈瑛一边迅速翻阅着账簿,一边擦拭额头上不自觉冒出的汗水。 “不可能,军器监调拨的军械,每个批次都有记录,账本上不可能没有,不可能的。” 但无论他怎么翻,账簿上都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翻完两本账簿之后,陈瑛的脸色忽然变得阴沉,转头看向陈堪大吼道:“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陈堪,是不是你做了手脚,一定是你,是你做了手脚对不对?” 陈堪双手一摊,笑道:“看来陈大人还是没能学会尊敬上官啊,陈大人倒是说说,众目睽睽之下,本侯怎么做手脚?” “肯定是你,是你篡改了账簿是不是?” 陈瑛的声音逐渐声嘶力竭起来,随后像是疯魔一般再次翻阅起账簿。 见这两本账簿没有,便冲到宫人手捧着的那一沓厚厚殴打账簿前翻阅起来。 只是翻着翻着,他额头上的冷汗便迅速凝结成水珠滴落。 因为这些账簿都是往年的,陈堪掌兵却是去年才发生的事情。 下一刻,他转头咬牙切齿的看着一群的已经被吓得神色苍白的御史们吼道:“还愣着干嘛,你们都是死人啊,快来找啊。” 一群御史们如梦初醒,急忙人手一本账簿翻阅起来。 陈瑛更是将那两本账簿翻了又翻,只是越翻,他的脸色便越加扭曲,一颗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看着陈瑛气急败坏的模样,陈堪朝着朱棣施施然行了一礼,笑道:“陛下,臣今日朝会之前才回到京师,就算是有心篡改账簿,也没有这个时间。 更何况玄武湖乃是皇家府库,臣压根就没有随意进出的权限,更不可能修改账簿了,还请陛下明鉴,还臣一个清白。” 听见陈堪竟然恶人先告状,陈瑛顿时急了,指着陈堪便声嘶力竭的喝道:“陈堪,枉你还是帝国侯爵,竟然做出此等小人行径。” “定是你篡改了账簿对不对,是你,一定是你,你率先买通了镇守玄武湖的宫人偷换了账簿,对不对?” 陈堪眉毛一挑,没去搭理像是疯狗一般的陈瑛,而是继续朝朱棣进言道:“陛下,还请治陈御史诬告微臣之罪。” 陈瑛还不死心,急忙上前拱手道:“陛下,是账簿出了问题,账簿肯定出了问题,臣建议再去查一下军器监库房,库房里还剩下多少军械,一数便知,与账簿肯定是对不上的,陛下明鉴啊。” 陈瑛此言一出,就见所有人都对着他怒目而视。 账簿是经过兵部,内阁还有朱棣本人勘验过的,现在陈瑛竟然质疑账簿的真实性,那就是在质疑六部,内阁还有朱棣。 注意到众人的目光,陈瑛才陡然惊醒,暗道自己鬼迷心窍,竟然什么话都敢说。 随后急忙拱手请罪:“陛下,臣非是质疑陛下,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账簿上既然没有记载,那查一查库房也是应有之事,陛下明鉴啊。” 陈堪似笑非笑的看着已经心神大乱的陈瑛,笑道:“怎么,陈大人诬告本侯不成,便想着将陛下的注意力转移到库房之中,好教你轻易脱身吗?” 此言一出,陈瑛眼底的阴毒几欲化为实质。 不过这点眼神的杀伤力,对于陈堪来说还不如被蚊子咬了一口。 陈堪继续说道:“陈大人接下来是不是还想诬告茹尚书以权谋私,与本侯狼狈为奸,避过朝廷的监管偷偷运走了那些军械啊?” 陈堪此言一出,站在一旁的茹瑺脸都绿了,急忙上前辩解道:“陛下,陛下明鉴,臣敢保证,军器监库房一点问题都没有啊,陛下您是知道的,臣哪有那个胆子啊。” 陈瑛见茹瑺关键时候竟然跑出来拆台,气得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朱棣脸上看不清什么表情,只是默默的看着几人在面前争论。 直到陈瑛被逼到了墙角,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查验府库就没有这个必要了,既然账簿没什么问题,那此事便就此作罢吧。” 陈瑛还想说些什么,朱棣的语气却是忽然冷了下来:“陈瑛,都察院虽说有风闻奏事的权力,但也不是你排除异己的工具,今日之事,你自己回去好好反省一下吧。另外,陈堪今日打了你,你也诬告了陈堪,此事便算是扯平了。” 陈瑛的身子一僵,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被抽掉了脊梁骨一般,瞬间没了精气神。 朱棣继续说道:“都是我大明的国之柱石,为了一点小事便要争个你死我活,你们到底还有没有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朱棣这话说得严重,不仅是陈瑛,陈堪连同群臣都急忙跪下来,异口同声道:“陛下恕罪,臣不敢。” 朱棣挥挥手,随后意兴阑珊的看向陈堪:“尔今日在朝堂之上当堂殴打朝堂大员,看在你走了一遭草原的份上,此事便功过相抵吧。” 朱棣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剥夺了陈堪在草原上的所有努力。 当然,陈堪是没什么意见的,早在他决定回南京的时候,就打算用这个功劳从朱棣手中换东西。 因为这个功劳他拿在手里,也注定得不到该有的赏赐。 论官职,他如今已经是北京留守,这个年纪的从三品大员,放眼整个历史长河都寻不见几个,论爵位,他更是高居超一品侯爵。 他现在才二十二岁,再给他升官,那就是捧杀了。 朱棣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这些日子便默契的没有跟他提起掳回本施雅里的后续。 既然是没什么用的功劳,那用来换一个闯祸的机会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宣布了最终的结果之后,朱棣没去看群臣是什么反应,便自顾自的朝身旁的宫人吩咐道:“回宫。” “起驾,回宫!” 朱棣的銮驾逐渐走远,陈瑛满脸阴毒看了一眼陈堪,冷哼一声便打算拂袖离去。 今日他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丢脸丢到了姥姥家。 “陈大人留步!” 陈堪笑眯眯的叫住了打算离去的陈瑛。 陈瑛脚步一顿,转过头满脸怨恨的问道:“侯爷有何指教?” 陈堪慢悠悠的走到他身边,笑道:“没什么,就是想告诉陈大人一个小秘密。” 说着说着,陈堪压低了声音,最后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那账簿确实被做了手脚,不过,你可能查不出来了。” “什么?” 陈瑛没想到陈堪要告诉他的秘密竟然是这个,当下便目眦欲裂的大喝道:“好个贼子,你...你...” “噗~” 才说完半句话,陈瑛便被气得喷出一口鲜血,随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哈哈哈哈......” 看见陈瑛被气晕过去,陈堪大笑着离开了现场。 没错,账簿确实是做了手脚,但却不是出自陈堪之手,而是朱棣亲自抹去了账簿上的记录。 陈瑛千算万算,没算到那批军械是朱棣配合陈堪的谋划拨出去统一辽东吞并朝鲜的。 试问,这么明显的把柄,朱棣又怎么会明晃晃的记录在案呢。 那不是在给天下诸国口诛笔伐大明主宗留下隐患吗? 第四百零三章 冲击锦衣卫 陈堪走了,只留下被气晕的陈瑛。 路过的朝臣看着陈瑛,眼神中的嘲弄之色几乎要溢出来。 这个时候倒是没人说些什么落井下石的话。 从玄武湖回来之后,陈堪便径直朝着方府而去。 如今的方府大门紧闭,就连路过的百姓都下意识的绕开方府大门。 陈堪牵着马来到方府门前,门房已经不在了踪影。 “吱呀!” 陈堪推开了大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小院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干净,也没有过多的装饰,唯一不同的是,这座小院的主人现在身处大狱之中。 听到大门被推开的声音,正堂中传出一道中年男子的声音:“谁?” 一道身影紧随其后踏出房门,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陈堪。 “小师弟?” 来人有些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第402节 “大师兄!” 陈堪笑着朝迎出来的中年男子拱手问好。 迎出门的人正是方孝孺的长子方中宪,见到陈堪的瞬间,方中宪脸上先是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旋即便是惊喜。 “小师弟,你不是在北京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堪迎了上去,笑道:“老师都入狱了,我这个做学生的不回来看看岂不是不孝?” “中宪,谁来了?” 两人交谈间,房中一道苍老的声音由远及近,满头银发的郑氏佝偻着腰出现在门前。 看着郑氏现在的样子,陈堪骤然眼眶一红,随后也来不及再和方中宪叙旧,急忙迎了上去,颤声问道:“师娘,您...您为何变成了这副模样?” 听见陈堪的声音,郑氏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元生,是你吗元生?” “是我,师娘,我回来了。” 陈堪怎么也没想到,还没到六十岁的郑氏现在已是满头白发,明明他走的时候郑氏的身子还硬朗得紧。 “真的是元生啊,元生,你终于回来啦。” 郑氏颤颤巍巍的一把抓住陈堪的手,脸上满是惊喜。 “快,快,进屋说,中宪,去叫你二弟过来。” “唉!” 方中宪应了一声,急忙小跑出门去叫方中愈。 陈堪扶着郑氏走进房间,只觉得鼻头有些酸酸的,他怎么也没想到郑氏会老得这么快,他应该早点回来的。 方中宪和方中愈的家都在附近,所以没一会儿兄弟俩便联袂走进了小院子。 进门看见陈堪的刹那,方中愈也是忍不住惊喜道:“小师弟,真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堪对着方中愈拱拱手:“二师兄,今天早上刚到,这不去上朝办了点事情,一下朝就赶过来了。” “好,好,回来就好。” 两人拉出胡凳坐下,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最终还是陈堪率先打破了寂静,问道:“老师他?” 陈堪刚刚提起方孝孺,兄弟二人脸上顿时露出果然如此的样子。 片刻后,方中宪沉吟道:“父亲他入狱之前,曾告诫过我们兄弟二人,他此番谋划,可能要持续一年半载。” 陈堪精神一振,追问道:“二位兄长,老师他究竟是在谋划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摇摇头,方中愈道:“老师说,父亲他究竟在谋划什么我们也不清楚,父亲入狱前,只交代我们好好照顾母亲,他入狱短则半年长则一年便会官复原职。” “对了,父亲入狱前还交代过,让我们转告你,如果你回京的话,不必设法营救他,只需事事如常即可。” 陈堪眉头一皱,但话到嘴边却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明白方孝孺的言外之意,方孝孺这是不想他介入皇权与臣权的争端之中。 所以陈堪也没有追问下去,因为方家兄弟知道的东西未必就比他知道的多。 陪着郑氏和方氏兄弟拉了一会儿家常,宽慰了郑氏几句。 陈堪也知道了郑氏如今为何会如此憔悴的原因了,一开始方孝孺入狱的时候,并未告知郑氏他的谋划,所以郑氏便以为天塌了。 他是一个很传统的妇人,也不懂朝堂上那些蝇营狗苟,只是听说方孝孺入狱,便要随他而去。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真相的方氏兄弟回到家中发现了郑氏准备的白绫,郑氏可能已经上吊自杀了。 但即便方氏兄弟告知了老母亲父亲此次入狱乃是自己谋划的结果,郑氏仍然心忧焦虑得紧,没多久就白了头发。 听完方氏兄弟说完整个过程,陈堪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后怕。 郑氏现在的心态已经平和了,但在听见那段过往之后还是忍不住长吁短叹。 拉了一会儿家常之后,方中宪忽然问道:“小师弟,你这次回来还离开吗?” 陈堪点点头:“此次回京,便是为老师入狱之事而来,待此事解决,自然是还要去北京的。” “对了,接下来我可能要搬回家中来住几天,侯府那边没什么人,空落落的。” “好,搬过来便是。” 方中宪和方中愈对于陈堪要搬回来住这件事情,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这么多年了,这个小院子一直都给陈堪留着一个房间的。 郑氏更是大喜过望,紧紧抓住陈堪的手便不松开,生怕一松开陈堪就跑了。 再次闲聊了一会儿,陈堪抬头看了看天色,旋即对几人道:“师娘,二位兄长,我还有点事情要去处理一下,晚点回来再说吧。” “行,我这就让你嫂子过来整理房间,晚点你回来再说。” 两人也知道,陈堪初回京师,肯定有许多事情要去办,所以也没有多说。 拜别三人,陈堪出了门打马朝着乌衣巷而去。 回来之后,陈堪便将亲卫们安排在了侯府,接下来他要去锦衣卫,去锦衣卫身边没有亲卫保护可不行。 万一李景隆和纪纲公报私仇,他跑都没地方跑。 召集好亲卫,陈堪也没有在侯府作多停留。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朝着锦衣卫杀了过去。 李四脸上带着忧色问道:“侯爷,咱们就这么去吗,真的不用穿铠甲带火铳?” 问完,他看着手中的木棍,脸上露出便秘的表情:“就算不带火铳,带把刀也好啊,就带根木棍,万一锦衣卫那群逼崽子下狠手怎么办?” 陈堪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咱们是在京师,不是在草原,请收起你的被迫害妄想症好吗?” 没错,陈堪去锦衣卫就是去闹事的。 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去抢人的。 他活捉的本施雅里的功劳很大,自然不是在朝堂上揍陈瑛一顿就能一笔勾销掉的。 李让真正要和朱棣换的是在狱中等候处决的陈洽,至于揍陈瑛,最多只能算是个添头。 但陈洽现在的身份很敏感,他本就是臣权与皇权两相争斗下被丢弃掉的旗子。 碍于帝王的脸面,朱棣不可能开口赦免他。 而不管是基于两种权力的争斗,还是基于皇帝的脸面,陈洽都必须死,因为他活着会勾起朱棣和方孝孺的羞耻心。 在这种情况下,陈堪想要救出陈洽,就只能用一点其他手段。 这便是朱棣和陈堪之间的默契,朱棣愿意给陈堪一个面子,陈堪也不会让朱棣难看。 更何况是涉及到帝王的名声这么重要的东西,由不得陈堪不多算一些。 临近锦衣卫衙门之时,陈堪忽然加快了马速。 陈堪加速,他麾下的亲卫们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跟着加速。 锦衣卫衙门已经近在咫尺,陈堪忽然举起了手中的长棍大吼道:“纪纲,你个只会抢夺别人战功的小人,纳命来!” 随着陈堪的一声大喝,原本正在衙门口巡逻的锦衣校尉们才像是忽然看见了这一百多人似的,开始有条不紊的慌乱起来。 “什么人?” 一个锦衣校尉刚刚开口,便被陈堪一棍子敲在了肩膀上。 然后整个人晃晃悠悠的打了几个转,便倒了下去。 “杀人啦!” 声嘶力竭的吼声响起,但陈堪已经朝着锦衣卫的诏狱杀了过去。 “什么人胆敢在锦衣卫的地盘上放肆,想死吗?” 陈堪脸皮一抽,对着那锦衣校尉就是一棍甩去。 老实说,陈堪现在对纪纲非常不满,好歹找几个演技好一点的人上来啊。 这也太浮夸了,试问整个京师谁不知道他陈堪是谁。 结果这个锦衣校尉还在问他是谁,这么拙劣的演技,当真不怕别人看穿吗? 不过箭在铉上,这会儿也不是纠结这些锦衣校尉演技的时候,陈堪只能一脸郁闷的朝着诏狱冲去。 陈堪闹出的动静吸引了越来越多的锦衣校尉,但这些锦衣校尉只是象征性的冲上来阻拦几下,便佯装不敌躺在了地上。 纪纲满脸阴沉的站在某座阁楼之上,冷眼看着陈堪带人冲阵。 一旁的李景隆眼中满是幸灾乐祸之色。 “经历了这么一遭,往后你纪纲可就要威严扫地了,你真不打算去揍他一顿出出气?” 闻言,纪纲转头看着吊儿郎当的李景隆冷笑道:“怎么,你曹国公不是锦衣卫的人,你怎么不上去揍他一顿呢?” 第四百零四章 五城兵马司现状 李景隆双手一摊:“我打不过他!” 看着李景隆理直气壮的样子,纪纲就气得牙痒痒。 但很无奈,他是陛下的鹰犬,陛下的意志他必须贯彻,自然不可能亲自对陈堪出手。 互相损了两句,两人便暂时偃旗息鼓,同时将目光看向距离诏狱越来越近的陈堪。 陈堪似有所感,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他便看清了纪纲那张铁青的脸。 也是,陈堪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带人杀进锦衣卫,要是他纪纲还能坐得住,那就是王八了。 看着越来越近的诏狱,陈堪大手一挥:“兄弟们,既然他纪纲敢抢我们的功劳,那咱们就烧了锦衣卫的诏狱给天下人提个醒,咱们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似乎是为了陈堪烧诏狱烧得方便,诏狱面前还准备了不少火油。 既然万事俱备,陈堪也不客气,纵马便踢翻了那些装着火油的木桶,火油顿时流得满地都是。 而陈堪的亲卫李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 陈堪故意拖延了一会儿,剩下的亲卫则是负责拦住那些疯狂涌来的锦衣校尉。 第403节 不多时,一个亲卫来到陈堪耳边耳语了一句。 陈堪会意,从怀中掏出火折子丢进火油里,很快,锦衣卫的诏狱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撤!” 见火势瞬间蔓延到诏狱,陈堪大手一挥,便带着亲卫杀穿了堵成人墙的锦衣校尉。 在一众围观的百姓震惊的目光之中扬长而去。 陈堪打马跑得贼快,像是身后有鬼在追似的,很快就跑到了秦淮河边上。 一头扎进乌衣巷,陈堪连战马都顾不上,便朝着后院而去。 而消失不见的亲卫李四,这会儿也出现在了侯府。 “侯爷!” 陈堪一把薅住李四的衣领:“人呢?” 李让挣了一下,没挣脱,只好无奈的应道:“在后院呢?” “带我去看看!” 陈堪发话,李四不敢不从,二人便迅速朝着一处客房走去。 “客房?” 陈堪一愣,李四赶紧解释道:“属下见到陈大人的时候,他死活不愿意走,属下无奈之下只能将他打晕。” 陈堪脸皮一抽,但考虑到当时情况紧急,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进了客房之后,陈堪便看见一身囚衣,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的陈洽正双眼无神的躺在床上。 一旁的侍女正在替他清理身上的血污。 侍女是云娘听说陈堪回京之后,专门派来照顾他生活起居的。 当初侯府举家搬迁,这栋宅子一直都是云娘在派人打理。 注意到陈堪,那侍女赶紧起身行礼:“见过侯爷。” “免礼!” 陈堪朝侍女挥挥手,便走到床前轻声道:“本侯回来晚了,陈大人受苦了。” 陈洽面无表情的躺在床上,眼神之中毫无生气,听见陈堪的声音,也只是斜了他一眼便再无动作。 陈堪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陈大人,本侯知晓您受了苦楚,但还请您振作一点,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留着有用之躯为国除奸,岂不比您枉死要强?” 陈堪能理解陈洽现在的心情,官职没有了,就连他最为看重的名声都没有了。 从今以后,世人只会知道他吏部侍郎陈洽死在了一场大火之中,陈洽心中绝望是必然的。 一个好官如此蒙冤,且永无洗清冤屈之日,陈洽现在还没疯已经实属不易。 陈堪刚说了两句话,门外便走进来一个手提木箱郎中打扮的大夫。 “病人在哪?” 那大夫看了一眼陈堪和李四,眼神之中毫无感情色彩。 李四指了指床上:“病人在床上躺着!” “哦!” 老大夫哦了一声便走上前去,尽管陈洽身上还穿着一身囚衣,也没能让他有丝毫情绪波动。 “来帮忙把他衣衫脱了,再去打盆热水过来。” 老大夫发号施令,陈堪当然是不可能上去帮忙的,干活的就成了李四,侍女则是急忙去打热水。 老大夫与李四合力脱掉陈洽的囚衣之后,连同陈堪在内,三人顿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陈洽身上几乎找不出一块好的皮肉。 刀劈斧凿针扎鞭痕烙铁留下的伤势,让陈洽的身体都开始溃烂。 许多地方甚至可见森森白骨。 可见陈洽在锦衣卫的大狱之中遭受了何等非人的酷刑。 “这么多伤势,病人竟然还能活到现在,当真是侥幸啊。” 老大夫满脸震惊的说了一句,便从药箱中掏出一包针对着陈洽道:“老夫现在要给你清理伤势,可能有点痛,老夫先施针让你睡会儿。” 说完,也不问陈洽同不同意,拿着银针便扎了陈洽满头。 效果也很明显,陈洽眼皮一合,便再没有睁开过。 陈堪望着老大夫的操作,很明显,这不是一般的大夫,不由得转头问道:“你们去哪请的大夫,很专业的样子。” 李四还未搭话,老大夫先开口了:“老夫太医院张合,受太子殿下之命而来。” “原来是张太医当面,失敬。” 陈堪当下便明白了一切,感情这一切都在自己大舅哥的算计之中啊。 张太医不再多说,从侍女手中接过热水,便取出剪刀,小夹子之类的东西泡进温水之中。 泡了一小会儿,便开始处理陈洽身上的伤势。 许多伤口已经腐烂,更多结痂的伤口内部也是黑色的。 张太医先用小剪刀将那些腐朽的坏肉切了丢掉,待伤口开始浸出黑色的鲜血,便开始取出药包在伤口上滚来滚去。 等鲜血变成鲜红色,便往上面撒了一些黑乎乎的药粉。 随后掏出小刀将那些已经结痂的伤口一一切开,黑色的浓水流出,整个房间瞬间充斥着一股臭味。 甚至有的已经结痂的伤口被切开后,竟然能看见蠕动的驱虫。 若非心理素质过硬,陈堪只怕是早就吐出来了。 张太医倒是面色不变,风轻云淡的清理掉那些驱虫,便开始切割起腐肉,手法与先前如出一辙。 清理完大的伤口,又在一些郁结处施针,黑色的瘀血流出之后,陈洽整个人看起来就跟实体没有什么两样。 处理完所有伤势,张太医往他全身都涂上黑乎乎的药粉,最后用丝绢将陈洽包成了木乃伊。 做完这一切,张太医来到陈堪面前淡淡的说道:“陈大人身体上的伤势老夫已经处理完了,这些日子喂他吃点清淡的东西,唯有身上的伤口尽数结痂才能进荤腥,七日后,老夫来为他换药再开一些调理身体的药膳,便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陈堪一一记下,对着老太医拱手谢过之后,亲自将老太医送出门口。 他也看出来了,陈洽身上的伤虽然恐怖,但大多是皮外伤。 只要调理得当,最多留下一些疤痕,却不至于有性命之危。 现在怎么治疗他的心病才是最大的问题。 陈堪送走老太医回来,陈洽依旧没有醒过来,陈堪只好吩咐侍女照顾好他,便出了侯府朝五城兵马司而去。 侯府里除了云娘派来的侍女之外,还有一百多个亲卫,陈洽住在侯府不会有什么危险。 至于心病,陈堪也不是心理医生,只能等他伤势好了再说。 解决完陈洽的事情,当务之急是去见方孝孺一面。 锦衣卫的诏狱今天被他烧了,但他烧掉的是一座空的诏狱,方孝孺被锦衣卫转移到了哪里陈堪不知。 但五城兵马司肯定知道,就算五城兵马司不知道,朱高燧肯定也知道。 南城兵马司,当陈堪踏进衙门大门的一瞬间。 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陈堪从北京回来的事情他们知道,在朝堂上殴打陈瑛和一众御史的事情他们也知道。 但这位爷不是才刚刚烧了锦衣卫的诏狱吗,理论上来说他此刻应该在皇宫受训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张永有些不确定的揉了揉眼睛,随后脸上陡然浮现出一抹惊喜之色:“侯爷,真的是您?” 陈堪没好气道:“当然是我,怎么,五城兵马司不欢迎本侯?” 陈堪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如梦初醒,急忙朝陈堪迎了上来:“侯爷,您可算回来了。” 张永更是满脸激动道:“来人,快去找徐大人,石大人,郑大人,告诉他们,侯爷回来了......” 张永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陈堪抬手阻止了。 “不必了,本侯这次回来在京师待不了多久,也不是来接手五城兵马司的,本侯就是来打探点消息。” 陈堪此言一出,就见一众校尉脸上瞬间闪过一抹黯然之色。 张永更是苦着脸道:“侯爷,您是不知道啊,自从您离开五城兵马司之后,咱们五城兵马司的日子是过得一天不如一天啊. 赵王殿下基本上不怎么出面,谁都敢站在咱们五城兵马司的头上拉屎撒尿,锦衣卫更是不把咱们五城兵马司放在眼里,弟兄们的日子,苦哇.......” 陈堪静静的听着张永大倒苦水,神色丝毫不为所动。 自从朱棣决定将五城兵马司交给朱高燧的时候,五城兵马司就跟他没关系了。 第四百零五章 物是人非 片刻之后,张永止住话头,看向陈堪问道:“侯爷,真不用通知许大人他们过来吗?” 陈堪微微摇头:“不必了,本侯今日所来,便是想问问你可知锦衣卫将诏狱之中的人犯迁到哪里去了。” 闻言,张永小心翼翼的问道:“侯爷可是想去见方大人一面?” “不错。” 陈堪也没有隐瞒,对于自己一手创立的五城兵马司,陈堪还是信任的。 更何况他去看方孝孺也是人之常情,学生看老师,哪怕是朱棣来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见陈堪确认,张永道:“据属下所知,锦衣卫除了衙门里的诏狱之外,在城外还有两处关押犯人之所,一处在钟山,一处在长江水牢,不过方大人被关到哪里属下也不清楚,自从方大人入狱之后,关于他的信息便被锦衣卫切断了,我们打探不到。” 陈堪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这个结果算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正所谓狡兔三窟,锦衣卫不止一处诏狱也很正常。 “知道这两处诏狱的具体位置吗?” 第404节 “一处就在皇陵后山,距离军器监和宝钞局不远,一处在大江上游三十里处的扬子山,但具体在哪,属下就不清楚了,这些日子,赵王殿下不允许咱们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对上,所以许多消息都有些滞后。” 张永说完之后,脸上便露出一抹愧色。 想当初的五城兵马司在陈堪手下之时是何等风光,哪怕是锦衣卫他们也敢去硬碰硬。 自从陈堪离开之后,他们的势力范围一缩再缩,在地方上更是只能由明转暗。 要说心中没有不平衡那是不可能的。 “行,本侯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得到了确切的位置,陈堪也不在五城兵马司多留。 出了南城兵马司走在路上,陈堪心中忽然生出一股物是人非的感觉。 远离中枢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便是能够避开朝堂之上的漩涡,尤其是争储之事。 朱高炽和朱高煦现在已经从暗斗转为了明争,好在两人还算克制,相互之间的试探也都在朱棣的容忍范围之内,所以现在还没出什么大乱子。 但坏处也很明显,一回到京师他就两眼一抹黑,虽然还能继续使唤五城兵马司,但终究五城兵马司有了别人的印记,再想像之前一样用得得心应手是不可能了。 至于一些暗线,在京师能起到的作用实在有限。 办官面上的事情还不如五城兵马司好使。 不过正所谓有失必有得,所以陈堪的心态倒也还算平稳。 现在方孝孺不知道被关在哪座大牢里,那就只能两座大牢都去看看。 想着想着,陈堪已经打马回到了方府。 要去看方孝孺不急于这一时,今天第一天回到京师,忙了一整天,又是敲打陈瑛又是去火烧锦衣卫诏狱的,早就给陈堪搞得心神俱疲了。 锦衣卫的诏狱又都在城外,只能明天再去。 陈堪走进方府,就见方氏兄弟和两个嫂子都在,四人正在陪着郑氏说着闲话。 注意到陈堪回来,两兄弟赶紧迎了出来。 方中宪一脸激动的问道:“小师弟,听说今天早朝的时候你将陈瑛揍了?” 方中愈则是一脸担忧道:“小师弟,你太冲动了,当堂殴打朝廷大员可是大罪。” 两人的语气截然不同,但陈堪却能听出两人语气中的关切之意。 将马牵到马槽边拴好,陈堪笑着迎了上去:“无妨,此事不过是给陈瑛一个教训,陛下也没有追责的意思,二位兄长不必忧心。” 陈堪没有告诉他们自己揍陈瑛一顿需要付出的代价。 方氏兄弟二人都是白身,两人恪守着方孝孺的教诲,始终不曾踏上官场一步。 既然不是官场中人,陈堪也不想将他们拖进官场的漩涡之中,尤其是在这个关头,方孝孺又入狱了。 两人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反正现在小师弟全须全尾的回来就行。 至于陛下的追责,他们倒是没想过。 哪有老丈人和女婿过不去的。 走进房中,两个嫂嫂便开始做饭,陈堪来到郑氏身边陪着她聊了一些闲话。 吃完两位嫂嫂做的便饭之后,天色也不可避免的暗了下来。 往日里都是方氏兄弟轮流在方府陪同郑氏,现在陈堪回来了,便让他们各自回家歇息,明日再来就行。 两人虽然不愿,但郑氏都开口驱逐了,他们也只能将郑氏和陈堪独自留在方府。 送走两位兄长和嫂嫂。 陈堪便打来一壶水放在火上烧着,一边烧水,一边和郑氏讲一些他在北京遇见的趣事。 忧思极重的郑氏在听见陈堪讲那些趣事时,脸上也不由得轻快了几分。 这些日子虽然有两个儿子的陪伴,但方孝孺入狱之事给他的打击太大了,一直都是处于一种郁郁寡欢的状态。 现在好不容易盼到陈堪从北京回来,心中终于松快了不少。 怎么说呢,两个儿子虽然孝顺,但他们毕竟是白身,对方孝孺入狱之事帮不到什么忙。 陈堪就不一样了,他是朱棣最宠爱的女婿,大明最年轻的侯爵。 就算不能将方孝孺救出大狱,有他在京师,至少方孝孺不会有性命之忧。 别看郑氏老了,心中可精明着。 水烧开了,郑氏打了个呵欠道:“元生,你今天刚回来,肯定累坏了吧,早些去休息,不用管老婆子我。” 陈堪笑了笑,情知郑氏这是困了,便找来铜盆倒水给郑氏洗脚。 郑氏脱开靴子,露出的是一双皮包骨头的脚,看不见一丁点肉。 见状,陈堪心里的愧疚更深了几分,他真的应该早些回来的,就算回来做不了什么,也好留在郑氏面前尽孝。 他虽然不是那个陈堪,但他来到大明占据了这具身体,就有奉养两位老人的义务。 若非他们,这具身体也不可能会有今天。 将郑氏送回房间睡下,陈堪才倒了水开始洗漱。 他确实累了,昨夜在船上睡得不算好,今天一整天几乎就没怎么休息过,他就算是铁打的,也经不起这么高强度的工作。 洗漱完毕,陈堪便来到了属于他的那间房。 房间的装潢布置都没有变,房间里也没有霉味,想来郑氏应该是经常打扫着。 床板略微有些硬,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躺在小床上,陈堪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这里毕竟是这具身体长大的地方。 很快,陈堪便陷入了梦乡。 一夜过去,陈堪感觉身体各项机能都达到了顶峰。 伸着懒腰走出房间,两个嫂嫂都已经过来了,至于两位兄长,他们有自己的事情,所以早上一般是不过来的。 陈堪走在小院里,呼吸着江南独有的湿朝空气,只觉得脑子都清醒了几分。 还是在江南好啊,气候也好,北京当然也不错,但北京太干了,每天早上起来脑袋总是昏昏沉沉,鼻腔也是干疼干疼的。 不知道哪位嫂嫂已经帮陈堪喂过马,陈堪便进了正堂。 大嫂正在整理郑氏的房间,二嫂则是在灶上熬着粥。 见陈堪出现,二嫂给陈堪行了一礼,笑道:“元生稍等一会儿,小米粥马上就好。” 陈堪摸了摸鼻子,便倒了一盆热水端到前院开始洗漱起来。 蘸了青盐的柳枝条放进嘴里捣鼓几下便算是刷牙了,再洗个脸,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连喝三碗小米粥,陈堪便打马出了门。 郑氏有两个嫂嫂照顾,他并不担心。 来到侯府集合了亲卫,陈堪便准备先去钟山看看。 也正好去军器监和宝钞局看看。 如今这两个部门都已经走上了正轨,不到两年时间,宝钞局制出来的新式宝钞便已经被市场接受,如今的京师,已经很少有人用金银交易了。 大额的交易用宝钞的人越来越多,至于小商小贩,依旧还在使用铜钱。 不过如今宝钞局正在有意识的回收市面上的铜钱,准备发行一些面值更小的宝钞。 火器局如今更是百花齐放,大明本身就有的百虎齐奔箭,洪武大炮,群鹰逐兔箭之类的原始火器如今已经有了一丝现代工艺的意思,而陈堪一直严格要求的火铳短铳等也开始逐渐装备到大明的所有的军队。 当初在蜀中之时,陈堪承诺会让大明所有的部队全都装备上先进的火器一事,正在逐步成为现实。 当然,这一切离不开强大的财力支持,郑和出海一年的时间,大明的海贸便翻了一倍有余,关税也是蹭蹭上涨。 再加上大明随时从倭国回血,隔三岔五的就有大船大船的银子渡海而来充实朱棣的国库。 正是有了这些钱,朱棣才能四面开花。 不仅有钱去打仗,还能研发新式火器,与草原对质,更是能在北京和南京掀起建设狂潮。 是的,南京也在大搞建设,不过南京的侧重点在码头上。 沿海之地只要适合修建码头的地方都在修建,当初郑和造船的刘家港码头现在规模更是扩大了两倍有余,天天都有新船下水。 朱棣已经不满足于一只船队带给他的利益了,寻找侄子的船队,他觉得多来几支也不是不可以。 第四百零六章 再见方孝孺 越过皇陵,走进钟山深处,陈堪便朝着张永提供的位置而去。 去宝钞局和军器监不急于一时,先去锦衣卫诏狱探探消息才是正经。 顺着一条小路上了山,才刚刚走到半山腰,陈堪身旁的亲卫们便警惕起来。 陈堪也是面色一凝,此刻他有了一种被窥伺的感觉。 “侯爷,有暗哨,还不止一处。” 李四手搭在刀柄上摩挲着,整个人不着痕迹的靠在了陈堪身边。 “无妨,那说明咱们找对了地方,走吧!” 陈堪倒是没什么紧张的,他就不信这些锦衣卫敢对他动手。 一路畅通无阻的顺着小路走到了尽头,一个巨大的山洞便映入眼帘。 山洞上没有任何标识,但站在山洞门口的锦衣校尉表明了这个山洞的归属。 陈堪打马上前,一个身着飞鱼服的百户便迎上前来沉声道:“侯爷,此处乃是锦衣卫诏狱重地,若是侯爷没有其他事情,还请速速离去,莫要让我等为难。” 陈堪面无表情打马来到那人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问道:“本侯来看自己的老师,你可别告诉本侯纪纲下过不允许本侯探视的命令。” 陈堪此言一出,那百户脸上顿时露出为难的神色。 是,纪纲是没下过这样的命令,但锦衣卫诏狱不得探视几乎是一条人人都知道的规矩,虽然没有明说过,但也不会有人冒着深入锦衣卫的风险去探视一个死囚。 第405节 今日若是他放陈堪进去,他这个百户也就不用做了。 片刻之后,那百户摇摇头咬牙道:“指挥使大人确实未曾下过这样的命令,但卑职还是不能让您进去。” “哦,本侯知道了。” 陈堪点点头,随后朝身后招招手道:“强攻吧!” 三个字,顿时让那百户脸色阴沉下来。 “侯爷这是打算彻底与锦衣卫撕破脸吗?” 陈堪面露惊奇之色,讶然道:“难道你不知道本侯昨日纵火烧了锦衣卫的诏狱?” 闻言,那百户脸上顿时露出憎恨之色:“所以侯爷是觉得昨日在锦衣卫火烧诏狱烧得不过瘾吗,今日跑来这里以势压人?” 陈堪笑道:“你也说了,本侯是以势压人,所以你放不放行呢?” 百户神色数变,片刻后,他抬起头冷声道:“今日之事,我家指挥使大人会向侯爷讨个说法的。” “本侯等着他!” 陈堪扬了扬手中的马鞭,便打马径直朝着山洞而去。 拦在山洞前方的锦衣校尉顿时做出一副如临大敌之态,如果是面对别人,他们绝不会相信有人敢冲击锦衣卫的诏狱。 但如果是对面是陈堪,那就由不得他们不严阵以待。 没法子,尽管陈堪已经离开了京师许久,但他狠人的名声不仅没有减弱半分,反而在率领两千人纵横草原三千里的消息传回京师之后达到了顶峰。 这是一个狠人,还是一个深得陛下信任与恩宠的狠人。 他们锦衣卫再怎么嚣张,终究脱不了陛下鹰犬这四个字。 所以他们必须按照陛下的意志来运转。 这也是为何陈堪与纪纲明明数次撕破脸皮,纪纲却一直不敢对陈堪出手的原因。 他们的身份上有着天壤之别,一个是主子,一个是鹰犬。 换成别人,哪怕是二三品大员,纪纲也不会有丝毫忌惮。 “放他过去。” 陈堪打马来到山洞底下时,那百户开口了。 而那百户一开口,一群拦住陈堪去路的锦衣校尉脸上便布满了屈辱之色。 但再屈辱,他们还是只能放行。 “早这样不就好了。” 陈堪轻笑一声,也不下马,就这么骑着马走进了洞里。 山洞的洞腔很大,一眼望不到尽头,山洞两侧是以鱼油为燃料的大灯,将整个山洞照耀得明晃晃的。 走进洞腔之中,两侧是一间间人为开凿的石室,每一间石室都关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犯人。 陈堪没有多看这些犯人一眼,他们大多数都是官员,其中也有不少是蒙冤之人。 但现在的陈堪早就没了圣母心,相反,他现在认为,既然这些人踏进了官场,那就要有接受这个结果的觉悟。 官场上从来没有无辜的人,每一个人都有该死的理由,包括他自己,包括方孝孺,包括刚刚被他救出去的陈洽。 他们现在没死,不是因为他们不该死,纯粹是他们运气好,还没有被人弄下去,就这么简单。 陈堪的马蹄声惊醒了许多人。 但这些人大多只是冷眼看了陈堪一眼,便静静的躺回原位。 如果此刻陈堪是在京兆府大牢,只怕早就有无数的犯人上前来喊冤了。 但这里是锦衣卫诏狱,所以没有人会做这种无用功。 进了这里,他们的下场只会有两个,要么官复原职,要么身死诏狱,不会有第三种可能。 山洞真的很长,长到陈堪骑着马都走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才来到最深处。 最深处只有一间昏暗的石室,但与其他石室不同的是,这一间是单独开凿而成,不像其他石室是统一开凿出来最后用圆木隔开。 守在这间石室门口的两个锦衣校尉一见陈堪打马而来,眼中便浮现出愕然之色。 再看看远远跟在陈堪身后,却不敢上前的同僚们,顿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逐渐扭曲起来。 “开门!” 陈堪没有过多的废话,都已经走到了这里,他也没有和对方客气的必要了。 两人看了一眼远远跟在身后的百户大人,那百户对着两人微微点头,两人这才掏出一把巨大的钥匙插进了石门。 “轰隆隆~” 巨大的石门被推向两侧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石室的全貌便映入陈堪的眼帘。 空间并不算大,大约十个平方左右,但穹顶之上特意破开了一个空洞用来接引阳光和换气,地上还有排水的沟渠,通入一个小洞之中。 一排书架,书架上堆满了书,一个恭桶,一张小床,一盏灯。 整体来说还算干净。 陈堪走进石室之中,床上一个披头散发手持书籍的老者瞬间坐起身来。 “老师!” 陈堪轻轻喊了一声,他也没想到运气这么好,来的第一处诏狱便看见了方孝孺。 床上的老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眼中有些茫然。 片刻之后,方孝孺终于反应过来,不确定的叫了一声:“元生?” 陈堪快步上前:“老师,您受苦了。” 方孝孺有些激动的下了床朝陈堪迎了过来:“元生,你怎么回来了,为师不是在信中交代过你,不要回来蹚这摊浑水吗?” 陈堪苦笑道:“老师说得倒是容易,可学生如今已经回来了,难不成又灰溜溜的离开不成?” 闻言,方孝孺没接话,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随后从床底拉出一个小马扎道:“坐吧。” 待陈堪坐下,方孝孺将床铺之上的书籍整理好放回书架,这才坐到床上对着陈堪苦笑道:“道衍这个老东西,看来老夫交代他的事情算是白交代了。” 陈堪当然知道他说的白交代的事情是什么,不由得摇摇头道:“不关道衍大师之事,是学生自作主张回京的。” 方孝孺一愣,随后轻笑道:“你倒是有孝心,不过老夫还没惨到要连累学生的地步,你算是白回来了。” 陈堪看了一眼石室之中的装饰笑道:“这倒是,老师你在诏狱过得倒是舒服,就是可怜了师母独自一人在家整天长吁短叹。” 听到陈堪提到了郑氏,方孝孺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之后可曾去看过你师母了?” 陈堪知晓方孝孺与世隔绝,当下重要的是将京师现在的消息告诉他。 便点点头道:“学生昨日刚回来,已经搬回家中居住,师母老得不成样子了,大师兄和二师兄在轮流照顾着她老人家。” 方孝孺微微颔首:“看过了就行,看过了就行。” 应了一句,方孝孺问道:“既然你回来了,那叔远他?” “陈大人如今在侯府修养身体,不过人学生是救出来了,但想要官复原职几乎是不可能了。” 听完陈堪的回答,方孝孺沉默了一瞬,随后摇摇头道:“人活着就行了,至于这官儿,不做也罢。” 陈堪沉吟道:“学生本来想着将陈大人送去辽东,不知老师可有其他安排?” “辽东?” “辽东的进展很慢吗?” 方孝孺的眉头皱起,陈堪的谋划他当然是知晓的,但出于对自己学生的信任,除了必要的推波助澜,他并未过多的去关注。 陈堪道:“倭国插手了,他们派出了一支精锐的倭寇配合朝鲜据城而守,女真人被困在了城池之外,让他们野战他们倒是得力,一遇到山城就抓瞎了,尤其是朝鲜那些筑断式山城,” “如此,你做主便是,老夫如今自身难保,哪里还能做出什么安排。” 对于陈堪,方孝孺一向是无条件信任。 陈堪微微颔首便不再多说,话锋一转问道:“老师,您和陛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第四百零七章 木秀于林 方孝孺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低声道:“就像你看见的那样。” 陈堪眉头一皱,正想开口,方孝孺便继续说道:“你去了北京,对于朝堂之事不甚了解也正常。” “所以,您和陛下之间就没有缓和的余地了吗?” 陈堪仰起头看着方孝孺,想从他脸上看见哪怕一丝退缩,只要一点点,他就有把握将方孝孺从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弄出去。 方孝孺摇摇头,淡淡的说道:“永乐元年时,臣子谏之,陛下可纳十之七八,你可知永乐三年,陛下所纳谏之数多少?” 陈堪摇摇头,永乐三年他都不在京师怎么可能知道朱棣纳谏多少。 见陈堪摇头,方孝孺缓缓道:“不足十之一二。” 一听这话,陈堪的脸上顿时拧巴起来。 方孝孺见陈堪的脸色数变,不由得笑问道:“你现在明白了?” 陈堪还是摇头:“不明白,陛下这变化也太快了点。” 此言一出,方孝孺顿时笑道:“陛下没变,他只是不愿意伪装了,现在的陛下,才是真正的陛下。” 陈堪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咕哝道:“这都什么事儿啊。” 朱棣会膨胀得这么快是陈堪没想到的,究竟是谁给他的信心让他自以为他做什么事情都是对的? 难道这才永乐初期他就要开始变昏庸了吗?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方孝孺轻笑道:“这一切不正是你所盼望的吗?” 一听这话,陈堪顿时脸色一变:“老师,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瞎说,陛下变成现在的样子,和学生有什么关系?” 第406节 “有关系,当然有关系!” 方孝孺笑眯眯的说了一句,随后指指陈堪道:“现在国库有钱了,陛下的内库也充盈起来,老夫更是在狱里都听说了你把蒙古大汗掳回京师的光荣事迹,你觉得这一切的根源是什么?” 陈堪一愣:“是什么?” “傻孩子,是你啊!” “是我?” 陈堪一下子跳了起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方孝孺气定神闲的笑道:“自然是你,你想想,如果大明没有你,大明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大明是什么样子?” 方孝孺的问题一时间让李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陈堪不语方孝孺笑道:“如果不是你,大明依旧有着藩王之祸的隐患,如果不是你,云贵,四川等地也不会稳固,白莲教更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同时,朝廷的宝钞将会耗尽朝廷在民间的所有信用,军器监依旧只能使用随时有可能炸膛的火铳。 还有草原,辽东,依旧是我大明的心腹大患。 郑和也不可能出海,郑和不出海,国库便不会丰盈起来,陛下的内库也将是永远处于亏空状态。 老夫相信,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的陛下,依然能够治理好大明,为大明带来一个盛世。 但现在,与盛世一同来临的还有陛下的野心,这可都是你赋予陛下的啊。” 方孝孺说完这些话,脸上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但陈堪却是如坠冰窖,整个人从头到脚的泛起一股凉意。 “老师的意思是,陛下的野心将会膨胀到连学生都容不下的地步?” 陈堪吞了口口水,他自认一切都是在为大明好,但现在,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何汉人有句古话叫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了。 方孝孺淡淡的说道:“以前嘛,未必,但现在既然你在替大明谋辽东,谋草原,甚至谋南洋,未必不会是兔死狗烹的结局啊。” 陈堪强笑道:“陛下应该不会做出这等亲者恨仇者快的事情吧?” 方孝孺摇摇头:“总归为师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的,最好能活到寿终正寝。” 陈堪沉重的点点头,随后问道:“既然如此,老师还要继续与陛下斗下去吗?” “不斗不行啊,陛下现在需要约束,大明也需要一个缝补匠,不然老夫很难想象陛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方孝孺说完这句话,便对着陈堪挥挥手:“既然叔远已经救下来了,你还是早日去北京吧,莫要在陛下面前晃悠了,至于老夫,长则三月,短则月余,该能官复原职了。” “好!” 陈堪应了一声,便也没有多留。 他今日来就是看看方孝孺在狱中的状态如何。 现在既然确定他没事了,他也就没有继续多留的必要了。 而且今日方孝孺告诉他的消息,实在是令他有些难以消化。 他一直觉得朱棣虽然薄情寡义了一些,在历史上也有暴君之名,但终归还是有点良心的。 但现在看来,朱棣有良心,就是不多。 哪怕自己是他的女婿,当自己的能力和威望能够威胁到他的时候,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举起屠刀。 看来,这次是时候好好筹划一下自保的事情了。 否则真到了功高盖主的时候再临时抱佛脚,可能朱棣赐给他的就是一只烧鹅了。 心事重重的出了诏狱,陈堪便打马朝着京师而去。 本来他还想着去军器监或者宝钞局看看,现在也没了心思。 陈堪径直回了方府,接下来几天,他打算好好在郑氏面前尽一下孝。 这一次回北京,短时间内他肯定是没有回京师的机会了,再有下一次,很可能就是来奔丧了。 陈堪回到方府,和郑氏说了些方孝孺在狱中的现状之后,郑氏顿时喜极而泣。 “没受苦就好,没受苦就好啊。” 郑氏老泪纵横,陈堪宽慰了好一阵子才算是让他止住了哭泣。 天色渐晚,陈堪本来打算亲自下厨给郑氏做一顿饭食,李四却找了过来。 无奈,陈堪只好将做饭的任务还给两位嫂嫂,出了府门与李四一齐朝着侯府而去。 “侯爷,我看这陈大人算是白救了,就算不想活了,也没有做个饿死鬼的道理啊,你说这,唉!” 听着李四的喋喋不休,陈堪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认真的骑马。 陈洽不愿吃饭,以绝食明志,是有点棘手。 不过陈堪也能理解。 陈洽为官这么多年,一直都算得上是兢兢业业,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但就因为朱棣和方孝孺之间的争斗,他这个国之干臣就被安上种种罪名。 被安上了各种大不敬的罪名也就算了,偏偏他还失去了替自己辩解的机会。 换成谁来,心里面也会不平衡。 更何况文人最重身后名,名声坏了,在他们看来是一件比死更难受的事情。 所以陈堪理解。 但理解归理解,陈堪却是不可能放任陈洽自杀。 像陈洽这样的人才,整个大明都找不出来多少,就这么死了也太可惜了。 他活着能创造的价值比死了更多。 二人打马来到侯府,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陈堪来到客房的时候,就见一个侍女端着一碗小米粥在那里好言相劝,但陈洽却是双眼无神的躺在床上,既不吃东西,也不说话,反正就是一副别管我让我死了的傲娇样。 注意到陈堪进门,房中伺候的侍女急忙起身,口称:“见过侯爷。” “免礼吧!” 陈堪径直走到陈洽身边坐下,顺手从那一脸为难之色的侍女手中接过粥碗。 随后对着众人吩咐道:“行了,你们先下去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退出房门。 陈堪端着粥碗冷眼看着陈洽,也不开口说话,也不喂他喝粥。 陈堪太清楚这些文人所谓的风骨了,一个个自尊心强得要死,所以好言好语相劝他们是绝对不会听的。 唯有想办法让他们自己放下高傲的自尊心,才有继续沟通下去的可能性。 所以陈堪不仅没喂他粥,反而放下勺子自己喝了起来。 正好,他来得急,在方府也没吃饭就被李四叫过来了,喝点粥垫一垫。 果然,注意到陈堪的动作,陈洽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面上依旧没有任何半点表情。 陈堪几大口喝完粥,转头朝陈洽笑问道:“陈先生,想喝酒吗?” 陈堪此言一出,陈洽顿时白了陈堪一眼。 陈堪表情不变,心中却已经笑了起来,有反应就好,有反应就说明他还在意外界的环境,而不是封闭心窍一心求死。 陈堪继续说道:“你不喝的话,我可就要喝了。” 说完,便迅速朝着门外大喝道:“来人,上酒!” 陈洽眨巴了一下眼睛,精神忽然激动起来,吹胡子瞪眼道:“不当人子,简直不当人子。” 陈堪眉角一挑:“这么说,陈先生想喝酒咯?” “哼!” 陈洽傲娇的哼了一声,随即将头歪朝了一边,不知道是不是牵动了身上的伤势,脸色一下子扭曲起来。 陈堪就这么冷眼看着,完全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 侯府里的侍女就听话这点好,陈堪说让上酒,她们就真的上酒。 陈堪将银壶的塞子丢掉,往嘴里一边灌酒,一边欣赏着陈洽因为扯动伤口而痛到扭曲的脸。 不一会儿,陈洽的额头上便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陈堪一口喝干壶中美酒,将酒壶摆在显眼处,笑道:“既然知道自己受伤了,那就好好修养,最见不得你们这些文人那副傲娇样儿,搞得好像谁欠你什么似的。” 第四百零八章 自掘坟墓的文人 “给......给我...来一口” 估摸着陈洽是真的疼得不行了,一句话硬是断断续续的说了好久才说完整。 陈堪提起摆在桌子上的酒壶往下一倒,笑道:“你说晚了,没了!” “你!” 一听这话,陈洽顿时对陈堪怒目而视。 陈看双手一摊:“现在你要么喝点儿粥,要么饿着,反正酒是没有,你自己选。” 陈洽的脸色涨红,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被陈堪气的。 但半晌之后,他还是咬牙切齿道:“喝粥。” 陈堪顿时眉开眼笑:“你早这样不妥了,非得跟我玩什么傲娇呢。” 陈洽胡子一颤,旋即恶狠狠的看了陈堪一眼便不再说话。 这家伙,简直太能气人了。 陈堪对着门外招招手,两个侍女急忙小跑进了房间。 第407节 陈堪道:“都听见了吗,陈先生要吃粥。” “听见了,奴这就去准备!” 两个侍女一脸崇拜的看着陈堪,她们哄了半天这位陈先生一口不吃,没想到这侯爷一来,几句话功夫而已,便成功让这位陈先生主动开口要粥吃了,也太神了。 陈堪笑眯眯的看着陈洽,道:“行了老陈,都不是外人,摆着副臭脸给谁看,好好养身体,养好身体随我去辽东,给你安排了一个苦差事。” “哼!” 回应陈堪的是一声冷哼。 不过陈堪知道,陈洽这便是同意了。 文人就是这样,你太顺着他他反而蹬鼻子上脸,你激他一下,顿时就原形毕露了。 陈堪早就知道陈洽没有自杀的念头,否则也不会等着他回来京师,早在入狱的时候就一头撞死了。 现在搞这些把戏,纯粹就是面子上过不去。 很快,两个侍女去而复返。 热腾腾的金黄色小米粥喂到嘴边,陈洽对所有人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总算是愿意吃东西了。 陈堪就在旁边看着,见他将一整碗小米粥都吃了下去,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事情解决了,陈堪也打算回方府睡觉。 但还没有走出房门,便被陈洽叫住。 陈堪只好返身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陈洽盯着陈堪,不满道:“你这是什么态度,简直不当人子。” 陈堪眉毛一挑,笑问道:“那不知陈先生有何要事?” 陈洽无奈的看着陈堪,随后冷声问道:“你去见过方大人了?” 陈堪一愣,倒是没想到陈洽问的是这事儿,他还以为陈洽要问他借钱呢,他都已经做好拒绝的准备了。 这事儿没什么好隐瞒的,所以陈堪点点头道:“见过了,刚见完老师回来就听说您老正在绝食,这不,赶紧跑来看看您死了没。” 闻言,陈洽脸皮一抽,半天才淡淡的吐出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陈堪面色不变的收下了这句话,狗嘴里本来就吐不出象牙。 “您老还有其他事情吗?” 陈洽沉吟片刻后,淡淡的说道:“既然你去见过方大人了,那也该了解了如今陛下与朝臣的关系了吧?” 陈堪点点头道:“了解了,但...关我屁事!” 听见陈堪这毫无素质和修养的话,陈洽心中就忍不住一阵气闷。 这一气,就只觉得身上哪都疼。 注意到陈洽的脸色,陈堪只得不情不愿的叹了口气道:“我都知道了,陛下的野心膨胀,已经到了刚愎自用完全听不进去谏言的程度,所以你们想要做的,是限制陛下的权力,可对?” 陈洽道:“不错,陛下现在需要约束,难道你就不打算贡献一点力量帮帮你老师吗?” “帮,怎么帮?” “恢复被太祖爷已经废除的宰相制度吗,还是堵截为陛下运转白银的船只,亦或者犯颜直谏?” 陈堪一连三问,顿时让陈洽愣在了当场。 见陈洽愣住,陈堪耸耸肩问道:“陈先生觉得我能做到哪一样?” 陈堪的问题全部抛出来之后,就见陈洽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黯然下去。 陈堪有些不忍道:“我知道你们认为皇权天授,应该受到制约,但陛下非要把自己放到神位上,那是人力能阻止的吗,老师他又能够阻拦多久呢? 还有陈先生你,你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最终你得到了什么? 你现在已经不是大明的官了,就算陛下要凌驾于众生之上,认为自己是真武大帝转世,那也和你没关系了。 有这功夫,你还不如好好想想去辽东之后怎么操作为大明赚取更多的利益。” “可,做人世间的皇不好吗?” 陈洽忍不住反驳了一句,但旋即脸色便苍白起来。 陈堪冷眼看着他:“做人间的皇要受到制约,还会有你这样的臣子前赴后继的跳出来添乱,哪里比得上言出随法的天上之神呢?” 陈洽的眼神彻底的暗淡了下去,眼角一滴泪水滑落,随后喃喃道道:“与士大夫治天下可是祖制啊。” 陈堪继续补刀道:“自从王安石说出那句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之后,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变的了。” 说完王安石这句名言,陈堪忽然有些幸灾乐祸道:“王安石可是你们儒家大贤,这算不算你们儒家弟子自掘坟墓?” 陈洽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躺在床上,口中呢喃着王安石这句响彻了中原文明千年的至理名言。 随后面上露出惨笑。 是啊,这不是自掘坟墓这是什么呢? 陈堪看着陈洽的面容变化,丝毫没有要安慰的意思。 将皇权捧上神坛的是儒家,要限制皇权的也是儒家,但吹捧容易限制难。 尤其是程朱理学大行其道的今天,除了方孝孺这样的人,哪里还有人敢和皇权正面对抗。 像方孝孺在诏狱里和他说的那些话,说到底,也不过是寻求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方孝孺这样的学问宗师,怎么可能将朱棣的变化都怪在陈堪一个人身上呢? 所以他说那番话的目的不是责怪,而是提醒,提醒陈堪要未雨绸缪,提醒陈堪朱棣朱棣要成神了,不然方孝孺吃多了撑的去担忧陈堪不得善终。 事实上,陈堪的出现,充其量只是加快了这一进程,将原本在明朝中后期才会出现的皇权至高无上提前到了明初而已。 不过陈堪对于目前大明朝的变化,是持乐观态度的。 只要大明能强大起来,百姓能富裕起来,汉人能挺直腰杆,有一个神来做领袖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种事情早在后世的时候,陈堪便已经经历过了。 在像神一样的伟人统治下,没了那些旧文人扯后腿,汉人反而爆发出来无与伦比的活力,短短七十年时间就重新屹立在世界之巅,哪里不好了? 反正他觉得挺好! 欣赏了一下陈洽的变脸,陈堪也不再多说,拱手拜别之后,便回到了方府。 翌日,陈堪一大早便来到了宝钞司。 在李适的陪同下,陈堪接见了宝钞司的几位匠人。 如今宝钞司依旧严格遵守着当初陈堪定下的规章制度,同时也补充进来好大一批新鲜血液。 很多老的匠人都已经处于半退休状态,如老黑老谢这样的,更是已经成了师傅,每天只需要走走看看指点一下后辈就行。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大明的匠人在给朝廷做工的时候,已经有俸禄可以领了,虽然很低,但确确实实是能领到钱了。 军中像是三千营,神机营这样的禁军,也在逐步开始实行军饷制度。 即除了保证日常的粮草之外,还能额外领到一笔钱。 这些钱不用国库出,而是朱棣私人掏腰包,以银行的名义代发出去。 陈堪和老黑还有老谢席地而坐,讨论了一下如今大明的对匠人的待遇之后,不由得笑问道:“以二位如今的年纪,差不多也该退休了,不知道两位退休之后有什么打算?” 老黑和老谢在陈堪面前从来不拘谨,闻言不由得摇摇头。 老黑道:“俺是个粗人,这辈子只会做宝钞,等俺教会了这些后辈,便回家含饴弄孙。” 老谢也是笑道:“说起来,老汉儿媳今年给老谢家添了个带把的小孙儿,现在估摸着都会爬了。” 陈堪闻言,先是对着老谢道声恭喜,随后咂咂嘴道:“您二位要是从宝钞司退了出去,那可是宝钞司的损失。” 老谢道:“嗐,说啥损失不损失的,老汉老了,干不动了,自然会有年轻人顶上,现在官府不强制征发匠人,后辈的日子们好过了许多,多的是愿意学手艺的人。” “那就好,那就好!” 陈堪感慨了一句,终于表明了自己今日的来意,笑问道:“二位退出宝钞司之后,不如来本侯府上做事如何?” 没错,陈堪今日是来挖人的。 宝钞司和军器监的工匠,绝对是整个大明技艺最精湛,也是最具有创造力的。 既然要安排退路,那自然是照着好的挑。 总不能到时候还要陈堪自己去开荒吧,早点准备好,等那一天真的到来,他直接去享福不好吗? 而两个老匠人在听见陈堪这么明显的招揽之后,先是一愣,随后大喜。 “老汉,老汉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第四百零九章 招揽 在宝钞司收拢了一阵子人心,陈堪来到军器监,又将宝钞司的做法给重复了一遍。 走了一趟宝钞司和军器监,陈堪成功收获了一大批技艺成熟的工匠的效忠。 这些人,可都是陈堪以后幸福生活的保障。 回程的路上,李四凑上来问道:“侯爷,咱府上不是已经有不少匠人了嘛,为何还要招揽这些匠人?” 陈堪斜眼看着他:“本侯做事还需要向你禀报吗?” 被陈堪冰冷的眼神盯着,李四顿时打了一个寒颤。 “不敢不敢,属下多嘴了。” 李让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嘴上,眼神中满是无辜之色。 片刻之后,陈堪的脸色由阴转晴,忽然看向李四问道:“李四啊,你跟本侯有一段时间了吧?” 李让老老实实应道:“回侯爷,四年了,属下在锦衣卫时就一直跟着您。” “是啊,不知不觉,都已经四年了。” 陈堪感慨了一句,继续问道:“本侯记得你是江南人,自小在海边长大,最善操舟,是吧?” “侯爷记性真好,不错,论操舟,在弟兄们当中属下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第408节 李四颇为自得的应了一声,随后看向陈堪问道:“侯爷可是想要组建船队出海?” 陈堪微微颔首,组建船队一事,他早就有这个打算,只是因为各种琐事被耽搁下来。 不过现在也是时候了。 见陈堪点头,李四顿时眉开眼笑道:“不瞒侯爷,属下等这一天可是等得太久了。” 李四说的是实话,当初和陈堪从锦衣卫到五城兵马司来创业的弟兄们,现在大多都有了去处。 邢方现在已经是五城兵马司的千户,石稳更是兵马司指挥。 就连王龙和李虎,现在据说在贵州都已经在军中彻底站稳了脚跟。 如方胥,在三千营中更是隐隐有取代周石之势,成为三千营真正意义上的掌权人。 就剩下他一个人还守在陈堪身边。 虽然做陈堪的亲卫也不错,但哪个男子没有一颗建功立业的心呢。 李四也不例外。 看见李四脸上的兴奋,陈堪也笑了。 他发现跟在他身边的人,很少有没有野心的。 不过这倒是正合陈堪的胃口,他的爵位是靖海侯,那最终的归宿肯定是大海的。 李四这个人机灵,有脑子,又是在海上长大,陈堪想要安排退路,李四是最合适的。 沉吟片刻后,陈堪淡淡的说道:“回去再说吧!” 一行人打马进了京师,陈堪此次回京的事情便算是全部办妥了。 回到侯府客房看了一下陈洽,现在的陈洽终于不再闹绝食了,人也逐渐有了精神,估摸着是想通了。 看完陈洽之后,陈堪便进了书房,在书房一坐就是一整天。 第二天,陈堪的亲卫换成了一个名叫张动的魁梧汉子。 至于李四,则是和陈堪的宝船一起消失不见了。 ...... 江南的天气越来越冷了,陈堪一大早就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郑氏的身子骨瘦弱,受不得寒,所以陈堪需要早早的起来生火。 将一大堆木炭放进火炉里,用火折子点着,闷一会儿之后木炭便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这几天陈堪哪也没去,就在方府陪老人家聊天说话解闷。 烧着了火,陈堪洗漱完毕,便用一个陶罐开始熬粥。 自从陈堪搬进方府,两个嫂子就不用在大早上的爬起来来到方府给郑氏做饭。 一切都由陈堪代劳。 今天是陈堪回到京城的第七天,这样的日子,陈堪已经过了四天。 熬好粥,陈堪照例将郑氏扶到火盆边的躺椅上躺下,亲自喂郑氏喝完一碗小米粥之后,自己便抱着陶罐开始大快朵颐。 吃完粥,陪郑氏说了一会儿闲话之后,待方中宪来到方府,陈堪便出门了。 第七天,张太医要去侯府给陈洽换药,他要去看看,如果换了药没什么事情的话,他就准备回北京了。 老是在南京待着也不是个事儿。 而这几天,陈堪烧了锦衣卫诏狱的事情,经过这么多天的发酵,也不可不免的在坊间流传开来。 尽管锦衣卫一再辟谣,是因为天干物燥走水所致吗,但当日陈堪纵马冲击锦衣卫的事情被那么多百姓看见了。 所以众人还是比较相信他们看到的所谓真相。 锦衣卫指挥使欲要抢夺靖海侯掳回本施雅里的大功,所以靖海侯蓄意报复。 反正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造成的直接结果便是纪纲本来就臭的名声更臭了。 他在朝堂上殴打一众御史的事情百姓们倒是不知道,但朝臣们却发现,自从陈堪出手之后,都察院那群疯狗一样的御史便消停了许多。 不知道是被打怕了,还是在憋什么大招。 对于这些谣言,陈堪倒是没去管,反正他马上就要离开京师了,京师传什么谣言也影响不到他。 至于都察院,在陈堪看来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更没有去管的必要,不管是他在憋大招还是势弱,总归陈堪只要一天还是朱棣的女婿,陈瑛就一天拿他没办法。 陈堪来到侯府的时候,张合已经到了。 有本事的人都有脾气,张合也不例外。 而陈堪一向对有本事的人都比较宽容,所以尽管张合将他像下人一样指使,陈堪也都全部照做了。 拆除绷带陈堪递剪刀,清洗结痂的伤疤时陈堪抬热水,上药的时候陈堪提药箱。 明明侯府有那么多下人,偏偏张合要让陈堪干,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 终于,一番猛虎式的操作之后,陈洽的脸色成功由青变白。 张合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转头看向陈堪叮嘱道:“好了侯爷,接下来没什么事了,病人只需静养即可。” 说完,取出纸笔就开始刷刷刷的写下一大堆中药的名字。 递给陈堪后叮嘱道:“照药方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每日一碗,连服一月,老夫保管他生龙活虎。” 陈堪拱手道谢:“有劳了!” 随后看向身旁的张动。 张动会意,当即抬出一盘红布盖着的银裸子递到张合身前:“张太医,一点微不足道的谢意,还请务必收下。” 张合面无表情的接过,随即扬长而去。 送走了张合,陈堪挥手屏退众人,随后来到陈洽床边坐下,淡淡的说道:“本侯不日便要返回北京,陈先生是和我一起走,还是在南京养好伤后自己过来?” 陈洽沉默了一瞬,问道:“侯爷能告诉我,侯爷究竟在谋划什么吗?” 陈堪有些诧异的看着陈洽,随后摇摇头道:“暂时还不能告诉你,等你到了辽东,便会明白了。” 陈洽微微皱眉道:“为什么?” 陈堪笑道:“京师耳朵太多了。” 陈洽一愣,随后轻轻颔首:“既然如此,那我就和侯爷一起走吧,反正在船上一样能养身体。” “行,那你好好休息,本侯去安排。” 问完陈洽的意见,又吩咐了张动几句,陈堪才打马回到方府。 方府,两个嫂嫂都已经到了,二人做了一大桌子菜,喷香。 陈堪连干了三碗大米饭,这才满足的打了个嗝。 下午的时候,两个兄长也忙完了自己的事情,来到方府陪伴郑氏。 见人终于到齐了,陈堪也笑着告诉了几人自己即将离开京师返回北京的事情。 陈堪说完之后,就见方府里的气氛瞬间沉闷下来。 方中宪问道:“必须回北京吗,不能在京师多留些日子?” 方中愈脸上满是不舍之色,方氏本身就人丁单薄,陈堪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现在又要走,大家都不太舍得。 郑氏的脸色也有些黯然,几个孩子都是她养大的,现在两个女儿出嫁,小徒弟也远窜京师,两个儿子虽说天天都来看他,但他们毕竟有了自己的家庭。 方孝孺又在狱中还不知道啥时候出来。 几人对他浓浓的不舍之情让陈堪的鼻头也有些发酸,但他继续留在京师也只能是浪费时间。 回去北京之后,一些在设想中的谋划他才有精力去施展。 所以他还是点点头道:“大师兄,我必须回北京,您也知道,我这次回京师是没有陛下的诏令的,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陛下没有与我计较,但情分总有耗光的一天。” 陈堪此言一出,几人都沉默了。 他们又何尝不知道陈堪的顾虑,但眷念亲情本就是人之常情。 片刻后,郑氏忽然说道:“既然如此,那元生你就走吧,京师不是什么善地,你走得远远的也好。” 陈堪抿了抿嘴,正想宽慰几人一句,就听见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叫唤。 “靖海侯可在府中?” “谁啊?” 几人面上同时露出迷惑的表情,自从方孝孺入狱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登方府的门了。 陈堪皱了皱眉,随后说道:“师娘,我出去看看。” “嗯!” 郑氏点点头,方氏兄弟便陪着陈堪一起出了房门。 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正在打量院子里的陈设,见陈堪出现,顿时上前行大礼:“侯爷,小人乃是赵王府的管事,我家王爷派小人来邀请您去府中赴宴。” 第四百一十章 不欢而散的家宴 小厮说着请陈堪去赴宴,但是却迟迟没有掏出请帖。 陈堪顿时明了,问道:“现在吗?” 那小厮点点头:“现在。” “好!” 陈堪应了一声,转头看向两位兄长。 方中宪和方中愈对视一眼,点点头道:“没事,你去吧,家里有我们呢。” 陈堪微微颔首,对着两位兄长抱拳一礼,便翻身上了战马。 赵王府的位置距离侯府不远,整个大明朝的勋贵,宅邸基本上都靠着秦淮河。 第409节 乌衣巷更是住着一大堆权贵。 没一会儿,陈堪便在小厮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看起来比侯府豪华不少的宅子。 赵王府陈堪还是第一次来,主要是朱高燧来京师没多久陈堪就去了北京。 不过他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前朝宣国公李善长的宅子。 世人都说当今陛下独独宠爱二皇子朱高煦,认为他和自己才是比较像的,但现在见朱棣竟然把李善长的宅子赏给了朱高燧。 陈堪发觉坊间的传闻似乎也不太靠谱。 不过陈堪也就是在心里想想,朱家三兄弟的争斗,陈堪一向是置身事外的。 随着陈堪到来,以国公府改成的王府也大开中门。 朱高燧笑着迎了上来:“你终于来了。” 陈堪翻身下马,拱手行礼道:“臣见过王爷。” 朱高燧哈哈一笑,上前扶起陈堪:“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快走吧,他们都等急了。” “他们?” 陈堪心中一动,朱高燧还请了其他人? 不过他倒也没有问出来,这点城府他还是有的,先看看再说。 两人穿过前院来到中庭,进到礼堂之中。 然后,陈堪瞬间明了了朱高燧口中的他们是谁。 “家宴?” “有意思!” 陈堪嘀咕了一句,给两人见礼道:“见过太子殿下,见过汉王殿下。” 没错,朱高燧口中的他们正是朱高炽和朱高煦。 朱高炽身体肥胖,所以是靠在软榻之上,朱高煦则是二郎腿翘得老高。 见陈堪进门,朱高炽刚想开口,朱高煦便不耐烦道:“行了,这里又没外人,装出这副懂礼的模样给谁看?” 陈堪脸皮一抽,下意识的直起身子。 随后便在朱高炽和朱高煦的脸上转来转去。 朱高炽朝陈堪招了招手:“妹夫,来这边坐。” 朱高燧率先走到主位上坐下,吊儿郎当的对着两人说道:“人我给你们请来了,怎么说,你们自己说。” 陈堪走到朱高炽和朱高煦之间的案几上坐下,开门见山的问道:“两位兄长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朱高炽呵呵一笑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听说你要回北京了?” 陈堪斜眼道:“太子殿下听谁说的?” 朱高炽还没回答,朱高煦便拆台道:“老大现在可能耐了,就你要回北京这种事情能瞒得过他?” 陈堪看向朱高煦:“所以,汉王殿下找我究竟什么事情?” 朱高煦看向朱高炽道:“老大,你说还是我说?” 朱高炽呵呵一笑,看向陈堪道:“是这样,最近父皇在国子监办了个大学堂,专司教导宗室子弟,我想这瞻基和瞻壑他们俩兄弟离开京师也太久了,不如......” 朱高炽的话还没说完,陈堪便反问道:“所以,太子殿下和汗王殿下的意思是想接两位殿下回来接受皇家教育?” 话头被陈堪打断,朱高炽的脸上有些尴尬。 但旋即还是点点头道:“这是父皇的意思,这个,我们做子女的,也不好违背。” 陈堪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朱高炽,随后笑道:“行啊!等我回北京,即刻将他们打包送来京师,你们爱怎么教怎么教。” “这个,这个,孤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寻思让他回来应付几天,毕竟是父皇的意思。” 朱高炽有些手足无措,他的脸皮终究还没那么厚。 也知道陈堪尽心尽力的教导了朱瞻基那么久,他这个当爹的一天没管过,空口白牙的就要要回来确实有点不地道。 所以说着说着,一张胖脸上便露出赧颜之色。 陈堪转头看向朱高煦:“汉王殿下也是这个意思吗?” 朱高煦无所谓道:“他要是不愿意回来,那就不回来,反正你把他教得也挺好的。” “呵呵呵~” 陈堪一下子被气笑了,这朱家人可真有意思,不要的时候像丢垃圾一样丢给他,现在自己好不容易教好了,他们又想半路摘桃子。 “好一副无耻的嘴脸啊。” 陈堪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冷声道:“他们是我陈堪的弟子,不是什么小猫小狗,你们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怎么,真把我陈堪当软柿子了?” 朱高煦皱眉道:“那是我儿子!” 陈堪毫不客气的回怼道:“所以,这就是你把他丢给我之后就不闻不问的理由吗?还是说,这就是你们把他们当作争权夺利的工具的理由?” 朱高煦老脸一红,随后有些羞怒道:“我儿子,我想怎么对他就怎么对他,你管得着吗?” 见陈堪和朱高煦大有一副要吵起来的意思,朱高炽赶忙打起圆场:“误会,都是误会,我们知道你把那两个小家伙调教得挺好,但我们也不是非要他们回来,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陈堪挑了挑眉,笑问道:“太子殿下,他们当真就是回来走个过场那么简单?” 朱高炽一愣,随后笑道:“主要是父皇和母后,他们也有点想念这两个孩子,想着让他们回京师来住几天。” 陈堪懒得去听他们的屁话,淡淡的说道:“回去之后,我会告诉他们实情,他们愿意回来,我不阻拦,他们要是不愿回来,我也不会强求。” 朱高炽陪笑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哼!” 朱高煦冷哼一声,算是认同了陈堪的话。 望着眼前的两兄弟,陈堪只觉得无趣,为了一个太子之位,连亲儿子都能算计进去,还当真是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陈堪看向朱高燧问道:“赵王殿下,可还有事,若是无事臣就先告辞了。” 朱高燧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 他可什么都没做,他连儿子都没有,怎么还能迁怒到他身上? 见陈堪要走,朱高炽赶紧挽留道:“妹夫,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僵,你好不容易回京一次,难道连饭都不吃一顿就要走?” 说完,赶紧朝朱高燧喊道:“老三,愣着干嘛,开宴啊。” “对对对,开宴开宴。” 朱高燧反应过来,急忙吩咐府中下人设宴。 朱高煦见状,不由得冷声道:“饭桶!” 他这饭桶两个字一出口,就见朱高炽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全京师的人都知道他太子殿下贪嘴,这句饭桶是骂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坐在那儿。 陈堪坐回原位,望着流水一般的菜食被抬了上来,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 朱高炽说的是让那两兄弟回来走个过场,但是真是假鬼才知道。 皇室争端之中的龌龊事情多了,什么陷害对手刺杀嫁祸甚至自己服毒演苦肉计的事情都是层出不穷。 他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教出来的好苗子卷入这些龌龊事儿里面。 一个人,心脏了,人也就脏了,陈堪还指望着他们把自己从后世带过来的学问发扬光大呢。 所以酒过三巡之后,陈堪便再次用怀疑的眼神看向朱高炽和朱高煦。 二人被陈堪的眼神盯得直发毛。 朱高煦是个急性子,见状不由得不耐烦的啧了一声,随后淡淡的说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跟我打什么哑谜。” 陈堪也没有跟他们客气的意思,反正这两人之中,一个是短命鬼一个是瓦罐鸡,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后,同时对着两人说道:“朱瞻基,朱瞻壑,他们现在除了皇孙的身份之外,还有一个身份,便是我陈堪的弟子。” “你们想要怎么明争,怎么暗斗,哪怕学李承乾和李泰提着刀在皇宫互砍,我也管不着,更管不了,但是你们别想把我的弟子拖进你们争斗漩涡里面。” “否则,别怪我陈堪翻脸不认人。” 陈堪一番威胁的话说出来,朱高炽没什么动作,朱高煦便顿时眯起眼睛。 “威胁皇子,陈堪,你好大的胆子。” 陈堪争锋相对道:“我胆子大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汉王殿下你才知道吗?” 朱高煦被陈堪的话一噎,顿时悻悻的闭上了嘴。 因为他回想了一下陈堪这些年的经历,他发现,陈堪胆子大好像是事实。 最后只得淡淡的说道:“行了,我们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的,这一次若非父皇的旨意,我们不会叫他们回来,要是真打算把他们怎么样,本王当初也不会把小壑儿交给你了。” 陈堪点点头,随后起身拱手道:“行了,我吃饱了,告辞!” 说完,也不管三人作何反应,便自顾自的走出了礼堂。 朱高燧看了陈堪的背影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两位兄长,不由得撇撇嘴。 他早就知道是不欢而散的结局,本来也没想着组这个局。 现在倒好,连带着他这个没儿子的也被迁怒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未雨绸缪 陈堪面无表情的走出赵王府,心中的怒火差点就要喷涌而出。 朱瞻基是当初徐皇后塞给陈堪的,朱瞻壑更是被朱瞻基打了一顿丢在侯府就没再管过。 现在他们要开始争斗了,就想起还有儿子可以做帮手了。 早干嘛去了,真是可笑。 难怪朱家的帝王多歪瓜裂枣,这基因遗传的,也是没谁了。 第410节 翻身上马,长吸一口气,在心中默念了几句不和傻逼计较之后,陈堪心中的怒火终于消散了一些。 走在回方府的路上,陈堪觉得还是早点离开京师比较好。 现在才永乐初期,两人的争斗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要是再过些年,只怕是提刀互砍也很正常。 原本还想着在京师多留几天陪陪郑氏的,自己还是抓紧时间回去给两个小家伙洗脑,尽量避免他们长歪。 他这一生图什么,不就是图大明强大,百姓能够挺直腰板过活,顺便再将自己从后世带来的那些东西传下去,避免汉人的命运继续走向黑暗吗? 谁敢破坏他的谋划,谁就是汉民族的罪人,陈堪必定不惜一切代价与他死磕到底。 哪怕这个人是皇子,甚至其中还有人是未来的皇帝。 想到这里,陈堪拨转码头决定先去一趟侯府。 打马来到侯府门前,见陈堪去而复返,一群亲卫都有些诧异。 陈堪没有过多解释,遣出一个人去叫云娘之后,便吩咐张动去准备船只。 这个京师,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目送张动远去,陈堪便进了书房。 半个时辰后,云娘也进了陈堪的书房。 这几年时间,云娘背靠侯府这颗大树,可谓是将整个恒丰号经营得风生水起。 太祖爷赏赐给花家的那条商道已经被云娘彻底放弃。 本来这几年草原上战乱,正是需要大量盐铁之时。 但云娘是个有魄力的女子,在明知争不过孙家之后,便果断放弃了整条商道,转而靠着侯府搭上了郑和这条线,在海上也算是混得风生水起。 当然,这一切离不开陈堪的暗中支持,否则他一个女人,也不可能守得住这么大的家业。 “侯爷,您找奴家?” 云娘朝着陈堪盈盈一礼,便低下了头不直视陈堪。 陈堪回神,指了指一旁的凳子笑道:“来了,坐!” 玉娘闻言,也只是半边屁股搭在凳子上。 陈堪见状,无奈的揉揉眉心,淡淡的说道:“云娘不必如此拘谨,本侯今日找你过来,实是有事相求。” 云娘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侯爷若是有什么交代,尽管吩咐便是,谈什么求不求的。” 陈堪沉吟片刻,拉出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张递给云娘道:“你先看看这个。” 云娘目露好奇之色的从陈堪手中接过纸张。 只看了一眼便不由得诧异道:“侯爷,此物,可是海图?” 陈堪点点头:“不错,此物你叫它海图也可,世界地图也行。” 没错,纸上画的,正是陈堪凭着记忆画出来的平面世界地图。 如今的大明,人们对于自己是生活在一颗球体之上已经能够完全接受,地球仪更是人手一颗。 但地球仪毕竟只是一个轮廓,上面的洋流,季风,航道之类的东西都没有。 所以地球仪更多的功能是告诉大明人,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 而陈堪画出来的这种非常详尽的世界地图,连朱棣都没有。 云娘仔仔细细的看完地图之后,问道:“侯爷想要奴家做些什么?” 陈堪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坐在椅子上沉思了一会儿,随后问道:“本侯记得,恒丰号以前做过买卖人口的勾当?” 陈堪此言一出,云娘脸上不由得露出惶恐之色:“侯爷明鉴,买卖人口之事乃是当初公公还在世的时候做的勾当,小女子接手之后便从未做过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见云娘脸色大变,陈堪急忙罢罢手:“我说这个,不是要怪你,而是想让你帮本侯打通一条航道,帮我送些人去澳洲!” 一听这话,云娘顿时松了口气,试探性的问道:“打通航道,侯爷是想做人口生意?” 陈堪摇摇头:“不是,本侯不想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未雨绸缪罢了。” “未雨绸缪?” 云娘似有所悟的点点头,随后也没有多问。 恒丰号的船队已经出海过好几次,她知道海外的财富究竟有多么丰厚。 就算恒丰号的商队不去走成熟的商道,去澳洲应该也不会亏本。 陈堪见云娘谨小慎微的样子,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放心,此事对恒丰号来说只会是好事,将来澳洲将会成为大明的一块海外飞地,本侯叫你去澳洲的目的,便是叫你先去圈地。” 云娘不知道圈地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敏锐的从陈堪的口中捕捉到了一个信号。 “大明要在澳洲开展建设?” 云娘的话音刚落,急忙捂住嘴歉意的笑笑:“行,奴家这就去办,不知侯爷要送过去的人在何处?” 陈堪罢罢手:“过些日子自会有人上门与你联络,现在暂时还不用出海,你先将航道打通再说。” “奴家明白!” 云娘点点头,收好地图之后便出了书房。 陈堪百无聊赖的坐在椅子上,咬着笔杆思索着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云娘刚才那句话说得不错,不过不是大明要在澳洲开展建设,而是陈堪打算将来去澳洲养老。 不怪陈堪这么早就给自己安排退路,实在是朱家皇帝的基因太恶劣了。 陈堪喜欢建设大明,但不代表他愿意以自己的生命来祭道。 他不是方孝孺。 从本质上来说,他和方孝孺是两种人,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两种极端。 方孝孺爱大明,所以他可以为了大明毫不犹豫的去死。 但陈堪说白了只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爱大明,也可以建设大明,但前提是他先能过上幸福生活。 一旦大明对他产生了威胁,他便会毫不犹豫的给众人演示一番什么叫做远遁千里。 为此,陈堪不惜将自己这些年培养出来的人全部安插到各处。 明面上的那几个只是这些年他众多后手中很小的一部份。 陈堪非常怕死,为此,他不惜在江南的侯府,北京的侯府下面斥巨资挖出了许多密道。 没有人知道,城外长江码头,涿州码头上,永远都停着几艘从来不出航的船,那些都是陈堪为自己安排好的逃生手段。 更不会有人知道,陈堪除了明面上的宝船之外,还曾偷偷摸摸问郑和要了好几艘宝船,甚至还提供了一定的技术支持,否则郑和哪来的现在那么大规模的船队。 甚至联合将门都是陈堪计划之中的一环,否则陈堪吃饱了撑的将一年上百万贯的利润分出去。 只是之前陈堪没想过皇权会膨胀的那么快,也没想好将退路安置在南洋还是澳洲,所以那些暗处的东西便一直没有动作。 但现在,陈堪既然已经决定去澳洲养老,那也该有源源不断的对大明不满,或是自愿出海的人去建设那里了。 沉思了一阵,陈堪刚要出门,便听见门外传来张动的声音:“侯爷,船只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走?” 陈堪拉开书房大门,淡淡的说道:“你们先想办法将陈先生送出城,在船上等我,我片刻就到。” “是!” 陈洽现在的身份比较敏感,所有人都知道他死在了锦衣卫的大火里,若是有人看见他在京师路面,怕是陈堪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陈堪才忍不住多交代一句。 不过张动办事还算靠谱,所以陈堪也没怎么担心。 见亲卫们都行动起来,陈堪也打马出了侯府朝方府走去。 要走了,别的人可以不说,方府还是必须去一趟的。 来到方府,除了方孝孺之外,所有方家人都在。 甚至就连两个嫁出去的师姐,方娇与方娥都回来了。 陈堪刚刚进门,二人便迎了上来:“小弟,听娘亲说你又要走了?” 陈堪朝两人行礼:“大姐,二姐。” 见完礼,陈堪无奈的点点头:“不走不行,我留在京师就是个错误,早晚被人盯上。” 方中宪和方中愈早间陈堪便已经和他们分说过他必须得走的原因,此刻倒也没有多说。 郑氏的声音从房中传来:“元生回来了?” 陈堪应了一声,便和两位兄长和姐姐进了门。 郑氏的脸上有些落寞,望着陈堪低声道:“你这一走,老婆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你回来那天。” 陈堪强笑道:“师娘说什么胡话呢,孩儿此去,长则两三年,短则一年半载便能回来,您可是要长命百岁的,哪能说这么丧气的话。” 闻言,郑氏的面容好看了一些:“你这孩子,从小就会哄人高兴,也罢,京师不是善地,你走吧,走得远远的好,老婆子我啊,就希望你们都平平安安的才好。” 陈堪笑着应下,陪郑氏说了会儿话,随后跪下恭恭敬敬的给老人家磕了个头,沉声道:“孩儿走了,过些日子又回来看您,还请师娘保重身体!” 第四百一十二章 福地东昌 陈堪走得决绝,他怕他再不走,就要沦落在亲情之中了。 陈堪站在船上,目不转睛的盯着越来越远的京师城墙。 张动走上前来替陈堪披上大氅,低声道:“侯爷,江风凌烈,不如回房稍坐,属下为您打几条大鱼炖汤喝。” 陈堪回神,不再去看京师的城墙,忽然朝张动问道:“张动,你说陛下是个好人吗?” 张动一愣,随后轻轻摇头:“在属下看来,陛下是顶好的君父了,对百官施雷霆手段,对百姓却春风化雨。” 陈堪点点头,拍拍张动的肩膀,轻叹一口气,最终什么也没说,慢慢的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这一次陈堪乘坐的是商船,环境自然比不上侯府的宝船,即便是陈堪也没法子独占一个房间。 所以陈堪是和陈洽同住。 第411节 回到房间时,陈洽注意到陈堪脸上的落寞之色,不由得笑问道:“怎么,舍不得京师?” 陈堪笑了笑没有说话,继续问出了刚才那个问题:“陈先生,你觉得陛下是个好人吗?” 闻言,陈洽的表情忽然古怪起来,反问道:“你是觉得陛下会对你手下留情吗?” 陈堪定定的看着陈洽,皱眉道:“本侯自认从未做过伤害大明的事情,也从未有过取而代之的想法。” “呵!” 陈洽嗤笑一声道:“是,你没做过,老夫也没做过啊,老夫为大明劳心劳力半辈子,不也落得如今的下场,方大人在陛下登基之初便助他稳定朝局,更是以一己之力平息了天下读书人对陛下的口诛笔伐,如今方大人是个什么下场,连斗个陈瑛都得以身入局,你觉得你焉能例外?” 陈堪默默的听着陈洽的牢骚。 片刻后,忽然失笑道:“也是,对别人抱着期待,本身就是一件蠢事。” 陈洽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大明啊,从来就不曾厚待过读书人。” “不过你还知道未雨绸缪,倒也不算蠢得厉害!” 陈洽翻着白眼吐槽了一句,随后指指桌子上的酒壶:“给老夫来一口!” 陈堪拿起酒壶给陈洽倒了一杯,自己便干脆提着酒壶猛灌。 其实早在陈堪刚来到大明的时候,心中就隐隐有过预感,他和朱棣终究会因为某些事情分道扬镳。 所以当初徐皇后将朱瞻基塞给陈堪的时候,陈堪才没拒绝。 他想着大不了熬死朱棣,熬死朱高炽,自己教一个自己满意的皇帝出来。 但陈堪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措不及防。 原本他心中的预期是十年,因为朱棣得位不正,就算是装,他也必须装十年的贤君来向天下百姓的表明他的态度。 而现在,短短五年时间,陈堪预感中的事情就成了现实。 只能说是人算不如天算。 当然,陈堪这些年为大明做的事情也起到了一定的催化效果。 但时间被催化到只有原来预料的一半,还是让陈堪很难受。 他现在是真的有点迷茫了。 历史因为他的到来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他没法再去做那个先知先觉,能够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掌控全局的少年侯爷。 他早该想到,朱棣本质上便遗传了朱元璋的暴戾因子。 可惜陈堪现在已经无力改变什么,五年时间,朱棣已经彻底坐稳了皇位。 大明迎来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永乐盛世,并且这个时代的盛世比原来的历史时空更加名副其实。 原来的历史时空当中,好歹还会有草原上的蒙古人隔三岔五来打击一下朱棣的自信心,提醒他他的盛世到底不是高枕无忧的。 但现在,草原上的草原人因为陈堪的一些小手段,相互之间打生打死,根本无力南下侵扰中原。 甚至连陈堪将他们名义上的大汗掳回中原,他们也只能选择外交手段来要回去,换做原来的时空,只怕阿鲁台早都率大军数十万南下了。 所以,接下来他该何去何从呢? 继续为大明添砖加瓦,还是作壁上观? 注意到陈堪脸上的纠结之色,陈洽不自觉的别过脸去。 他最见不得的就是陈堪这副优柔寡断的样子,想造反当皇帝,又没有那个胆子,想明哲保身,又贪恋荣华,简直失败至极。 陈堪将酒壶放回桌子上,整个人也呈大字型躺在床上。 “老陈啊,你说,我要是去海外当个土皇帝有没有搞头?” 陈洽身体紧绷,警觉的问道:“你小子不会是想蛰伏起来玩一票大的吧?” 陈洽这种近乎土匪似的发言,顿时让陈堪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本侯可是当今皇帝陛下亲自册封的靖海侯,去还海上也很正常吧!” 陈洽冷眼看着陈堪道:“不正常,太不正常了,好好的你往海上跑什么,而且老夫算是发现了,你小子对皇权根本没有丝毫敬意。” 陈堪抽了抽嘴角,决定结束和他这番鸡同鸭讲的对话。 不否认,陈堪确实有去海外蛰伏的想法,但陈堪对当皇帝是真没什么兴趣。 就算他将来能够独霸一方,也不会割舍掉与大明的联系。 不然他吃多了撑的推动大航海时代。 当然,如果有一天,大明的子孙依旧没能守住这汉地两京一十八省,他作为大明的钦封的靖海侯,有收拾旧山河朝天阙的义务。 闲聊了几句,陈堪没有吃饭的心思,便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陈恰这些日子只能喝稀粥,至于陈堪给他喝的酒,自然也是米酒。 所以他的晚餐很简单,也影响不到陈堪睡觉。 ...... ...... 十一月一晃而过,腊八节如约来临。 陈堪乘坐的商船在山东东昌停驻。 考虑到今天是腊八节,陈堪决定下船去买点杂粮回来熬腊八粥喝。 说起来,东昌府对于陈堪来说,也算是一块福地。 上一次恰巧路过东昌,便顺手解决了朱济潢这个潜在的威胁,还有云姬这个白莲教最后的余孽。 这一次不知道还会不会遇到什么惊喜。 下了船,陈堪遣散了一部份亲卫,只带了张动两人便朝着东昌的集市走去。 他记得集市里有一家羊肉串味道很好,而且分量十足,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开着。 二人打马来到集市,将马寄放在集市入口处的马房,便负手走了进去。 张动别看名字里带个动字,却是陈堪身边难得的沉稳性人才,和程风方胥李四那样的活宝完全是两个极端。 所以进了集市,也是规规矩矩的跟在身后,随时准备好替陈堪抵御各种危险。 陈堪见状,不由得淡然道:“不必如此紧张,这里又没有人知道本侯的身份,哪里会有什么危险,你想买点什么就买,咱家不差钱。” 张动不为所动,只是定定的盯着某些不怀好意的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非要打陈堪的脸,还是陈堪实在太显眼。 两人刚刚走进集市深处,一群破皮游侠模样的人便围了上来。 “是你,你还敢来东昌!” 其中几个泼皮满脸恨意的盯着陈堪,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此刻陈堪估摸着已经死无全尸。 陈堪有些懵逼,试探性的朝几人拱手问道:“不知在下何时得罪过诸位好汉?” 陈堪刚刚出身,张动便已经做好了蓄势待发的准备。 不客观的说,像这样的小混混,他能打一百个! 而其中一个泼皮听见陈堪的问题,顿时勃然大怒:“好胆,还敢装作不认识我们,你以为你装傻充愣,今日便能安然无恙的走出这东昌城吗?” 陈堪转头看向大怒的那个泼皮,不由得有些迷惑,他确实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些人。 毕竟他得罪过的人太多了,能被他记住的人不是高官就是显贵。 而且这是他第二次来东昌,第一次来的时候虽然包围了一家酒楼,但那是为了抓捕朱济潢和云娘,况且当时以他的威势,酒楼里那些人应该没胆子找他麻烦才对。 而那个泼皮见陈堪还是一副懵逼样,不由得大怒道:“还在装傻,看来不让你吃点苦头你是不明白东昌城究竟谁说了算。” 陈堪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些人。 但是不重要,就凭他们胆敢威胁自己,就已有取死之道。 左右不过是二三十个小混混而已,张动还应付得了,就算张动不能应付,他怀中一左一右两把便携式手枪也不是吃素的。 为首那泼皮看向陈堪,淡淡的说道:“你也别说我们欺负你们外乡人,你去年废了我几个兄弟的腿便逃之夭夭,现在还敢来,我们问你要点汤药费合情合理吧?” “我,废了你几个兄弟的腿?” 陈堪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随后看向那几个已经怒极的泼皮,发现他们走路的时候确实有点别扭。 随后恍然大悟:“哦,是你们啊!” 他想起来了,他记得当时他也是来这里买东西,后来被几个泼皮盯上,想抢劫他,但他当时被云娘吸引了注意力,没时间和他们废话,便一人送了他们一颗枪子。 倒是没想到,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他们还没有学会怎么做人。 其中一个泼皮冷笑道:“想起来了?” “当时我们人少着了你的道,现在我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第四百一十三章 时代变了 “谁说我要逃了?” 陈堪的眼神顿时古怪起来,开什么玩笑,他堂堂帝国侯爷,面对几个泼皮还用逃? 传出去岂不是要让满朝文武笑掉大牙。 “不逃最好!” 为首那泼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陈堪,随后淡淡地说道:“我看你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我们也不想别人说我们北方人欺负南方佬,这样吧,你赔我这几个兄弟一人一千贯汤药费,我再打断你一条腿,此事就算了了,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 陈堪无辜的摇摇头,随后淡淡的说道:“我倒是觉得,你们一人留下一条腿,我或许可以饶恕你们对我的不敬。” 陈堪此言一出,那泼皮头子顿时被气笑了:“你可真敢想啊,原本我还不欲与你们多计较,但既然你们自己找死,那可就别怪我不讲匠户道义了。” 说完,他冷冷的盯着陈堪,大手一挥道:“兄弟们上,打断他两条腿,捆起来丢进运河里喂鱼。” 陈堪的脸色微微一变,倒是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有杀人的胆子。 看来朱棣登基之后对山东的血洗程度还不太够啊。 “张动,留他们一条狗命。” 第412节 眼见对方一群小混混已经冲了上来,陈堪吩咐张动一句之后便朝后退了一步。 就这二三十个小混混,在没有兵刃的情况下,还不是能在鞑子阵中杀个对穿的张动的对手,更何况,张动有枪。 张动见状,脸上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 摆出一个很帅的poss之后,便将双手伸进怀中。 再掏出来时,手中已经多出来两柄精致小巧的手枪。 时代变了,谁打架还靠拳头啊。 那几个腿瘸的泼皮看见张动手中的东西之后,顿时脸色一白。 他们可没忘记,去年他们就是在这样的东西下吃了大亏。 “老大,小心!” 他们提醒的声音几乎是和张动的枪声同时响起。 而集市里忽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做生意的摊位老板都瞬间躲进了铺子里,只留下一双眼睛盯着外面的战况。 只是心里面都忍不住为这两个外乡人默哀。 明明花钱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为此丢了性命,真是不值啊。 但结局往往出人意料。 他们看见其中一个汉子只是掏出两把会喷火的东西,几声响动过后,这些纵横东昌多年的泼皮就像是被风吹韭菜一般倒在了地上。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响起,紧接着是泼皮们的哀嚎声。 张动用了不到三分钟就结束了战斗,其中一分钟开枪,剩下的两分钟则是因为子弹打光了,需要赤膊上阵。 张动锦衣卫出身,下手又狠又快。 只见原本嚣张的泼皮们,此刻四肢像是麻花似的扭曲着,整个人因为剧痛不断的以头抢地,阴暗的爬行扭曲。 “啊~” “啊~” 泼皮们的哀嚎声吓坏了商户们,因为实在是太凄厉了。 李让来到那泼皮头子面前蹲下,笑道:“行了,我原谅你们的不敬了。” 泼皮头子一脸惊恐的望着陈堪,就像是在看一个恶魔,泪水与汗水交织,只能发出凄厉的惨叫。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集市这边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不可避免的惊动了府衙。 一群压抑冲进集市,只是看了一眼,便差点呕吐出来。 太臭了。 那些泼皮被疼的大小便都失禁了,连带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刺鼻的味道弥漫整个集市。 差役们大多都是本地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些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弱的当场就吐了。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差役捂住口鼻,将手中的水火棍对准了现场唯一站着的两人。 陈堪斜了他们一眼,并未理会,而是慢条斯理的开始在集市中选购自己需要的东西。 不白拿,陈堪来过这里,知道这里的物价,拿了一样定会在原处丢上一把和货物价值匹配的铜钱。 陈堪来到烤羊肉串的摊子前,老板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只剩下炭炉上的羊肉串已经被烤得焦黑。 陈堪将那些肉串丢到了一旁的垃圾堆里,自顾自的拿过几个大肉串放在火上刷油烤了起来。 那些差役见状,一时间竟不敢轻举妄动。 无他,光看陈堪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 更何况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眼睛都不眨的烤着肉串的人,那一看就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为首那差役叫过来一个年纪小的差役吩咐了一声,随后让手下的人先将这些已经四肢尽废的泼皮拖回衙门,这才走到陈堪面前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陈堪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肉串翻了个面。 张动冷眼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你不是已经叫人去请大人物了吗,等你请的大人物来了再说。” 那衙役一愣,光是站在那里,他就能感受到眼前之人身上那浓烈的杀伐之气。 那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具备的气质,除非是行伍中人,还得是杀人如麻那种。 差役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东昌这是来了了不得的人啊。 作为衙役,最不缺的就是察言观色的本事,此刻,他哪里还能不知道,眼前这个青年那来历绝对顶了天了。 张动就这么寸步不离的守在陈堪身边,那差役一时半会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脸色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 陈堪一丝不苟的烤着手上的羊肉串,见肉串外表已经微微焦黄,便抓了一把小茴香撒了上去。 “滋啦~” 集市中忽然弥漫起很香的烤肉味。 陈堪递给张动一串:“尝尝,这家羊肉新鲜的很。” 张动伸手接过之后,陈堪又看向那差役:“你要来一串吗?” 那差役下意识的点点头,随后又赶紧摇头。 但陈堪已经将一串羊肉递到他面前,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接过。 陈堪吹了吹滚烫的羊肉,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不错不错,还是熟悉的味道。” 一边吃着,陈堪又顺手取了一把肉串放在火炉之上。 这烤肉还是得现烤现吃,但凡稍微凉上那么一点,那味道就变了。 陈堪正在操作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道颤抖的声音:“公...公子,不如,不如让小老儿来烤?” 陈堪回过头,却见这羊肉摊子的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也好!” 陈堪点点头,便让出来一个站位,自己拿着羊肉串在一边啃了起来。 被那差役头子遣出去报信的少年回来得很快,只是看见自己头儿现在的样子,眼中不免有些疑惑。 自家头儿什么时候和这两个行凶的凶手关系这么好了,还站在一起吃上肉串了。 片刻后,一定轿子在门外落下。 一个中年文士下轿走进集市。 “本官秦祀,何人胆敢在我东昌府地界上闹......事。” 秦祀说话到半截,整个人便像是见鬼了一般。 急忙朝陈堪所在的方向小跑过来,颤抖着声音道:“侯...侯爷,您何时来东昌的,怎的也不遣人说一声,本官也好替侯爷接风洗尘。” “侯爷?” 听见自己府尊大人对这个年轻人的称呼,站在张动身前那差役顿时身子一抖,脸上露出庆幸之色。 心中狂呼:“侯爷,竟然是个侯爷,天啊,我竟然吃了侯爷亲自烤出来的烤串,这....这这...” 差役手一抖,差点没拿稳已经冷掉的羊肉串。 还好,还好自己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叫人去请了府尊,否则自己今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太险了。 陈堪看向秦祀,淡淡的应道:“秦大人,又见面了。” 秦祀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躬身道:“让一群泼皮冲撞了侯爷,皆下官之过也,侯爷放心,这些泼皮本官一个都不会放过,还请侯爷移步府衙,也好让下官尽一尽地主之谊。” 陈堪从炉子上抓起一串烤肉咬了一口,淡淡的说道:“去府衙就不必了,本侯也只是路过而已,况且本侯现在也吃饱了。” 说完,陈堪便再没有给秦祀一个多余的眼神。 秦祀一下子就慌了,心中不由得将那些泼皮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片刻后,他苦着脸道:“侯爷,还请侯爷恕罪,下官委实不知这东昌城的泼皮胆敢冲撞侯爷啊。” 陈堪笑了笑,问道:“当真不知?” “下官委实不知啊。” “行吧,不知者无罪。” 陈堪罢了罢手道:“本侯很喜欢东昌城的烤羊肉,希望下次来还能吃到!” 说完,取出手绢擦了擦手上的油脂,转头看向张动道:“拿着东西,走了!” 说完,便转身出了集市朝运河而去。 秦祀弯着腰站在原地,脸色有惊恐有庆幸。 惊恐的是陈堪那句不知者无罪,庆幸的则是还好陈堪没在东昌出什么事情,否则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陈堪已经走了很远,那差役才小心提醒道:“大人,侯爷已经走远了。” 闻言,秦祀不由得小心翼翼的起身,随后朝差役吩咐道:“传令下去,该治一治这些生事的泼皮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先生知道什么是勾股定理吗 陈堪回到了船上,东昌城即即刻便开启了严打模式。 不过这一切都和陈堪没什么关系了。 反正他只是随口一说,以后还来不来东昌还是两说呢。 回到房间里,陈堪便从今日采购的物资里,找出来大米、小米、玉米、大豆、红枣、莲子、红豆、桂圆之类的食材装到碗里。 陈洽现在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身上留下了许多狰狞的疤痕。 第413节 见陈堪在准备各种食材,也上前帮忙,随手挑出坏掉的豆子,问道:“煮腊八粥?” 陈堪点点头:“腊八节嘛,图个应景!” 虽然刚才在东昌城里吃了许多羊肉,但陈堪觉得一碗粥他还是能喝下去的,正好用来解腻。 两人说说笑笑的拿着准备好的食材走出房间来到厨房,陈洽虽然是个读书人,但他并不信奉君子远庖厨那一套,所以对于进厨房一事也没什么抵触。 陈堪将除了桂圆干以外的所有食材放到一块儿,用清水淘洗几道,便放进陶罐里加清水熬煮。 陈洽目睹他做完这一切,不由得笑道:“陈小子,有时候老夫都觉得你不像个侯爷。” 陈堪白了他一眼:“陈先生以为,什么才算是侯爷?” 陈洽笑道:“钟鸣鼎食之家可曾听过?” 陈堪蹙眉道:“都什么时代了,还钟鸣鼎食呢,那不是讲究,那是傻逼,青铜鼎,连煮个肉都煮不熟。” 吐槽了一句,陈堪看向陈洽语重心长道:“老陈,你真的该变一变了,否则时代一定会抛弃你,如今大明日新月异,不仅大明在变,陛下也在变,甚至身为读书人领袖的本侯的恩师也在变,你要是再不变,只怕将来在大明混不下去。” 陈堪一说起这个,陈洽就顿时表露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他何尝不知道大明在变,他太知道了,他还知道大明现在的变化与历朝历代都不同。 但如今大明的新东西层出不穷,所有人都去追逐新的东西了,旧的东西怎么办? 旧的就全部丢弃吗? 见陈洽又变成这副吊样,陈堪无奈的叹了口气:“什么时候你能把你那该死的责任感丢弃?” 陈洽意兴阑珊道:“老夫是个读书人,总要维护一些东西的。” “连陛下都不在乎了,你能守多久?” 陈堪的问题一抛出,陈洽顿时就沉默了。 陈堪继续道:“三纲五常,伦理道德,这些东西不需要你去守护,有道之人自会遵守,无道之人,你磨破嘴皮子也没用。” “嗯,是这么个理儿。” 陈洽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陈堪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陈洽:“真不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哪来的这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 陈洽依旧沉默。 陈堪也失去了兴趣,两人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火上熬煮的腊八粥。 很快,陶罐口便冒起了热气。 粮食独特的香味也顺着蒸汽弥漫出来。 两人不知道在火边守了多久,终于,陶罐炸了。 陶罐炸了,粥自然也没得吃了。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转身离开了厨房。 最终,还是陈堪下厨做了几道家常菜,才算是解决了今天的晚餐。 当然,腊八粥肯定是没得喝了。 ...... ...... 时间过得飞快,陈堪终究还是在年关之前赶到了涿州。 陈堪和陈洽两人披着被单站在甲板上,望着已经被大雪覆盖的涿洲城,都忍不住有些唏嘘。 “来之前你也没告诉我北京这么冷啊!” 陈洽不满的咕哝了一声,不由得将身上的被子又裹紧了一点。 他一个地地道道的江南人,在京师做了大半辈子的官,这还是第一次来北方。 但现在,他已经开始想念在京师的日子了。 陈堪斜了他一眼:“北方有地龙,还有炕,冻不死你。” 陈洽喃喃道:“北京都这么冷了,那辽东还得了啊。” “又没让你现在就去辽东!” 两人斗着嘴的间隙,大船也成功靠岸。 陈堪已经看见了站在码头上,整个人包得像粽子一样的云程。 陈堪和陈洽哆哆嗦嗦的下了船,云程急忙迎了上来:“老奴云程,见过侯爷!” “免礼!” 陈堪依旧裹着被子,他承认,北方的冬天确实很冷。 云程不知道站在风雪中等了陈堪多久,整张脸都已经被冻成了酱紫色,但依旧尽职尽责的引导着陈堪道:“侯爷,还请上马车取暖,主母和三位郎君都在府中等着您呢。” “也好!” 陈堪领着陈洽哆哆嗦嗦的走到一辆马车旁,就出船这么一会儿,两人身上便已经堆积了薄薄的一层积雪。 北风呼啸而过,陈堪率先钻进了马车。 陈洽紧随其后。 一进马车,两人便忍不住舒坦的呻吟出声。 无他,马车里太暖和了,四角各生出一个火炉,热气铺满了整个马车。 陈堪将被子丢朝一边,在座椅上捣鼓几下,车璧上弹出几个暗格。 从暗格里取出食物和酒,陈堪淡淡的说道:“先垫垫肚子,。待会儿回到府中再吃大餐。” 陈洽当然不会和陈堪客气,拧开酒壶就给陈堪表演了一个长鲸吸水。 马车吱呀吱呀的启程了,车轮碾过积雪,仿佛压在棉花上,马车里的两人都感受不到什么颠簸。 亲卫们骑马跟上,一条长长的队伍便朝着金水河而去。 路过北京时,陈洽好奇的掀开帘子一角,可惜整座北京城都被白雪覆盖了,他看了半天也没能看出什么东西来。 马车前进的速度不算快,毕竟是暴雪中,路也不太好走。 但众人还是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侯府。 陈堪跳下马车,就见常宁带着三个孩子站在府门前,面若桃花,明艳动人。 陈洽跳下马车,对着常宁拱手行礼道:“草民见过公主殿下。” 常宁伸手虚扶:“陈先生免礼,还请进门再说吧,外面雪大。” “也好!” 几人走进大门,门外忽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烟花声。 众人下意识的回首看去,就见烟花照亮了夜空,先是从北京,随后延伸到了金水河两岸。 “好一副盛世年景!” 陈堪笑道:“先吃饭吧,一会儿金水河边有灯会和夜市,陈先生若是感兴趣,本侯陪你出去逛逛。” “开宴!” 往年的年夜饭都是陈堪和常宁带着三个小家伙吃,今年多了一个陈洽,饭桌上便热闹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陈洽起了考教三个小家伙学问的心思。 陈堪也没有阻止,只是准备静静的看着陈洽吃瘪。 要知道三个小家伙这几年在他的调教下,早已不是当初的吴下阿蒙。 陈洽既然起了这个心,那就要做好被戏弄的准备。 果然,一听说陈洽要考较三人的学问,朱瞻基的眼珠子就开始转动起来。 随后像小狐狸一般的笑道:“陈先生要考较我们师兄弟三人的学问,我们当然是乐意的,但还请陈先生先证明您有考较我们的资格!” 朱瞻基此言一出,就见颇为自得的应道:“老夫师从前朝大儒刘基,家中世代治学,专攻《春秋》,有治学文章十一篇,著书三部。” 陈洽还在那里洋洋得意的吹嘘着自己有什么著作,便被朱瞻基打断道:“陈先生知道什么是勾股定理吗?” 陈洽一愣:“勾股定理?” 注意到陈洽的表情,朱瞻基脸上顿时露出得逞的笑容,笑道:“不如这样,陈先生问我们一个问题,我们也问陈先生一个问题,不然我们光答题也太亏了。” 陈洽稍加思索,随后点点头:“可以!” “请陈先生先问!” 朱瞻基伸手相邀,脸上带着自傲的表情,像是笃定陈洽的问题难不倒他似的。 陈洽眯着眼睛,陡然间发现了不对的地方,看起来,这些小家伙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相与啊。 不过,论起学问,陈洽自负的不会输给任何人,所以也没有过多的犹豫,便问道:“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出自《论语》哪一篇?” 陈洽的问题一出,就见三双小眼睛顿时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陈洽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老夫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三人同时摇摇头。 陈堪有些不忍的在陈洽耳边说道:“你还是出几个稍微难一点的题吧,博闻强记这一关他们早就过了,待会儿被他们逼得下不来台,可别说我没有提醒你。” 陈洽翻了个白眼道:“温故才能知新嘛。” 陈洽完全没把陈堪的提醒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三个小孩子就算再博闻强记学问又能有多深,他有信心。 陈堪见状,只得咕哝道:“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啊。” 随后便做出作壁上观之态。 朱瞻基看向两个小师弟问道:“这一题你们谁来。” 花时撇了撇嘴道:“让给小壑吧!” 朱瞻壑闻言,挺直胸膛道:“出自《泰伯》篇。” 陈洽点点头:“不错,你们谁出题?” 第414节 三人对视一眼,旋即达成共识。 朱瞻壑沉思片刻,眼珠子一转道:“请详细论述勾股定理的逆定理。” 第四百一十五章 债主 听见朱瞻壑的问题,陈堪便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 他很无语,他记得他只说过一次,勾股定理是用来筛查九漏鱼的,没想到就被这几个小家伙给记住了。 从那以后,不管谁来考较他们学问,他们永远只提这一个问题。 对方能答出来,他们就会好好和人家说话,答不出来就骂人九漏鱼。 现在陈洽也着道了,陈堪是真无语了。 不过,刚才他已经提醒过陈洽,陈洽不听,那就和他没啥关系了。 果然,陈洽扶着胡子的手停顿了,脸上露出了迷惑之色。 勾股定理,在各大算经之中都有记载,陈洽博览群书,自然知道。 但是这逆定理,是个什么玩意儿? 注意到陈洽的表情,三个小家伙默契的对视一眼,随后摇摇头异口同声道:“九漏鱼。” “算了,无聊透顶,还是出去看等会吧。” 朱瞻基咕哝了一声,转头看向陈洽道:“鉴于陈先生连小壑一个六岁孩童提出来的问题都答不上来,我单方面认为陈先生不具备考较我们兄弟三人学问的能力,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此言一出,就见陈洽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红了。 见陈洽一张老脸有些挂不住了,陈堪轻咳两声,转头看向朱瞻基训斥道:“不得对陈先生无礼!” 朱瞻基吐了吐了舌头,对于陈堪的训斥并不在意。 训斥了朱瞻基一句,陈堪转头看向陈洽道:“陈先生恕罪,这些小家伙平日里被本侯宠坏了,对了,等会要开始了,不如本侯领先生出去逛逛?” 陈堪说的是实话,这三个小屁孩确实被他宠坏了,相比大明其他中规中矩一板一眼的孩子,这三个小屁孩的性子很跳脱。 不过,陈堪这也是有意为之。 在他看来,孩子就该有孩子样。 小小年纪一板一眼严肃的像个老古董似的,那不是精英教育,那是教育失败的产物。 陈洽有了台阶,也不再提考较三个小家伙学问的事情,转而看向陈堪说道:“如此,便有劳侯爷。” 陈洽算是看出来了,三个小家伙是在把他当傻子戏耍呢。 不过这是他自己着的道,还是在陈堪的提醒下着的道,他虽然脸上挂不住,倒也不至于对三个小屁孩有什么意见。 北方的灯会,陈堪去年已经经历过一次,这一回倒是轻车熟路。 侯府下人准备好御寒的衣物与雪车,还有一些小零嘴。 三个小家伙由常宁带着去玩耍他们的,陈堪便带着陈洽单独朝冰灯所在的地方走去。 金水河上的冰灯,在北京也算一绝,更何况陈洽也不是那种爱热闹的性子,相比热闹的雪车大赛,陈堪估摸着他可能更喜欢素雅的冰灯一条街。 二人走在一群巨大的冰雕之中,张动领着几个亲卫隔绝掉所有朝他们挤过来的游人,两人撑着纸伞,闲庭信步之间颇有雅意。 陈洽瞪大了眼睛观赏着这些冰雕,不由得啧啧称奇道:“当真是鬼斧神工。” 陈堪点点头,笑道:“在江南的可瞧不见这样的美景,北方自古以来便有储存冰的传统,这些还只是一部份,更多的冰都进了各家的冰窖。” 二人谈笑间,便走到了一排冰块砌成的屋子面前,尽管是大冬天,但冰屋子里以冰制成的吃食并不在少数。 陈堪垫了垫钱袋,望向一家卖糖水制成的冰棍的铺子,排出六个大子道:“来两个小冰棍。” 店小二眉开眼笑的接过铜钱,从冰块砌成的冰窖里取出两只老虎模样的冰棍递给陈堪,笑道:“客人,小人店里还有各种糕点和热饮,可要进门小憩片刻。” 闻言,陈堪转头看向陈洽:“陈先生以为如何?” 陈洽点点头,进门吩咐道:“沏壶茶来,有什么特色零嘴都上一份。” “得嘞,您二位稍等。” 二人进门找了一张案几坐下,陈洽不由得啧啧称奇道:“早听闻漠北野人有磊冰为屋的传统,不曾想在北京也能见到。” 陈堪大马金刀的在陈洽对面坐下,闻言不由得轻笑道:“世间猎奇之物多矣,本侯还听说西方有宗教为庭铸石为屋子,可千百年而不朽。” 陈洽罢罢手:“茹毛饮血之所,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呵呵!” 陈堪轻笑一声,倒也没有多说。 读书人都这尿性,自以为大明便是天下中心,其他地方都是蛮夷之地,想要他们接受其他文明,除非这个文明能被汉文明同化,否则他们永远是这副自高自大的样子。 陈堪也不过是顺着他们的话顺嘴一提。 反正随着大航海时代的到来,东西方的交流迟早会频繁起来,届时他们就算想排斥,得了好处的百姓也不会同意。 冰屋子里没有生火,但其温暖程度丝毫不逊色于温暖如春的侯府。 两人就着一壶茶,不知不觉便聊了许多。 陈洽想续第二壶茶时,一个小厮忽然走进了冰舞,来到两人身边拱手道:“二位大人,我家主人有请。” 陈洽白了陈堪一眼,问道:“谁啊?” 陈堪上下打量了小厮一眼,随后笑道:“债主!” “债主?” 陈洽面露狐疑之色,随后问道:“去瞧瞧?” “走呗!” 说完,陈堪来到柜台结账,却被告知已经有人结过了。 陈洽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两个小厮恭恭敬敬的站在两人身旁,既不说自家主人是谁,对于两人非奸即盗的评论也没有任何表情。 “带路!” 陈堪大手一挥,小厮立即小跑上前,将二人引到一辆马车身前。 陈堪径直上了马车,陈洽紧随其后。 小厮驾着马车,吱呀呀的朝着金水河上游的酒楼而去。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这一次,张贯没有安坐雅间等着陈堪和陈洽,而是一脸苦笑着站在酒楼门口。 似乎还有人清过场,因为陈堪并没有在酒楼中发现除了酒楼工作人员之外的其他人。 “有劳张大人久侯,本侯之过也。” 陈堪跳下了马车,笑眯眯的朝张贯打了个招呼。 陈洽和张贯也算老相识,所以在看见陈洽那一刻,张贯脸上闪过了一瞬的失神。 不是说陈洽已经死在了锦衣卫诏狱的大火中了吗,为何他还会出现在这里? 但张贯是聪明人,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不由得朝陈洽大笑道:“不知叔远兄也在,愚弟失礼了。” 陈洽不咸不淡的朝张贯拱拱手便不再说话。 张贯见状也不在意,只是伸手引道:“侯爷,叔远兄,请!” 陈堪点点头,背负双手踏进了房门。 依旧是去年的雅间,不过这一次,多了一个人。 陈堪来到雅间里坐下,状若无意的笑道:“本侯今日才回到家中,不曾想就收到了张大人的邀请,张大人这消息还挺灵通啊。” 张贯一愣,随后装傻充愣道:“适逢其会,适逢其会而已。” 陈堪微微一笑,也不多言。 张贯在监视侯府一事,并不出乎陈堪的预料,说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顺手敲打一下而已。 倒是陈洽,在听见陈堪问出这句话后,看张贯眼忽然变得莫名起来。 他还以为陈堪到了北京就是百无禁忌。 现在看来,似乎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不过片刻之后,他看着张贯的眼神便又不由得有些怜悯起来。 监视陈堪,还被他抓了现行,以陈堪的秉性,他已经能够断定此人的下场不会太好。 三人心思各异的坐了下来,由于整座酒楼就他们这一桌客人,所以菜上得很快。 只是几人都没怎么动筷子。 陈堪和陈洽是因为在家中吃饱了,这会儿不饿,张贯则是心中藏着事儿,所以也没什么食欲。 于是,气氛忽然有些怪异起来。 终于,还是张贯最先忍不住开口道:“侯爷,如今北京城的建造已经大体完工了,这水泥的用量也逐渐少了下来。” 张贯的话还没说完,陈堪便挥挥手打断道:“无妨,不管北京城的水泥用量是多是少,本侯既然说了全额免费提供,便不会食言。” “这,本官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 陈堪笑意吟吟的看着张贯,看得张贯都有些头皮发麻。 现在面对陈堪,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今日的宴会开始前,他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但真见到陈堪,他心里还是有些羞耻。 见他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陈堪也不着急。 张贯找他什么事情,早在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无非是为了皇家御用水泥的名头而来。 一年过去了,陈堪估摸着他也该顶不住朱棣的压力了。 毕竟皇家御用这个名头,被他以一座北京城的水泥的价格就贱卖出去,朱棣不跟他急就有鬼了。 第415节 要知道香水和肥皂每年给朱棣带来数百万贯的利润,都没能冠以一个皇家御用的名号。 迎上陈堪似笑非笑的目光,张贯咬咬牙,最终还是道明了今天的来意。 “本官的意思是,往后侯爷提供给北京城的水泥,本官可以用市价购买。”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丧心病狂的陈堪 “还有这好事?” 陈堪淡淡的反问了一句,眼神中带着某种张贯难以理解的不明意味。 话都说到这里,张贯干脆破罐子破摔,点点头道:“不错,不过,侯爷的水泥厂,不能再无偿使用皇家的名头了。” “哦。” 陈堪哦了一声,随后问道:“那就是可以有偿使用咯,不知道这一次,张大人准备把皇家的名头卖多少钱?” 陈堪此言一出,张贯的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随后咬牙道:“皇家之事,本官一个做臣子的,岂能轻易置喙,不如侯爷回京师问问陛下如何?” “可一年前不是张大人您和我谈的吗,本侯还以为张大人能够代表皇家呢。” 陈堪慢条斯理的一句话出口,顿时将张贯逼到了墙角。 张贯的脸色忽然变得凄婉起来,哀求道:“侯爷,本官鬼迷了心窍,不该觊觎侯府的水泥,如今本官知道错了,还请侯爷放本官一条生路。” 陈堪惊呼道:“张大人这话从何说起,从何说起啊,免费为北京提供水泥是本侯亲自做出的决定,何来张大人觊觎本侯家财一说,此话万不可再提,万不可再提了。” 张贯望着陈堪那副看似宽慰,实则幸灾乐祸的嘴脸,只觉得一阵无力。 坑是他主动跳的,若是当初不是为了那点蝇头小利,他今天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片刻之后,张贯抿了抿嘴,问道:“不知侯爷要本官付出什么代价才肯放过本官,还请侯爷不吝赐教。” 此言一出,陈堪的表情也平静了下来。 望着张贯眼中的哀求之色,陈堪淡然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张贯苦笑道:“本官现在算是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果然,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 陈堪沉思片刻,随后淡淡的说道:“也罢,你那点家财本侯还看不上,就照你说的,往后咱们在商言商吧。” 闻言,张贯不由得有些愣神,难以置信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陈堪意兴阑珊的点点头,他本来也没想把事情做绝。 靠着皇家的名头,这两年侯府的水泥已经卖得到处都是,不说赚得盆满钵满,但也绝对赚到了一笔不菲的财富。 如今口碑已经打下来,有没有皇家的名头也就不重要了。 至于张贯,他和陈堪又没有什么死仇,教训一下也就是了。 更何况若非张贯愚蠢,水泥也不可能给他带来那么多财富。 见好就收的道理陈堪还是知道的,正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张贯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整个人都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 被陈堪坑了一次,他实在是不敢相信陈堪会这么容易放过他,毕竟皇家的名头有多值钱,这一年中他可谓是深有体会。 但他看陈堪的表情,似乎又不像是在说谎。 于是,气氛就这么再一次沉默了下来。 半晌之后,陈堪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随后朝张贯拱拱手道:“此间事了,本侯也就不再多留了,张大人,告辞。” 张贯还处于晕乎乎的状态,闻言,急忙起身道:“侯爷,您真没有什么其他要求?” “没有!” 陈堪洒脱的留下两个字,随后看向一旁的陈洽道:“老陈,走啦。” 陈洽笑了笑,起身朝着张贯一拱手,便跟在陈堪身后出了酒楼。 独独留下张贯一人在酒楼中愣神。 二人走出酒楼,陈洽忽然问道:“陈小子,你这是在收买人心?” 陈堪翻了个白眼道:“我发现老陈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恶意揣测别人这一点很难让人喜欢,什么叫做收买人心,收买哪门子人心,我就不能有宽容大度良心发现的时候?” 陈洽摇摇头:“老夫虽然不通商贾之术,但也知道皇家的名头有多值钱,你就这么不要了,你能有这么好心?” 陈堪无语望天,干脆不再说话。 他算是发现了,不管他做什么,陈洽都会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 他出海,陈洽说他是蛰伏,他安排退路,陈洽说他是别有居心,现在好不容易大发一次善心,都能被他解读成收买人心。 合着他就一定会造反呗。 他怀疑陈洽在锦衣卫大狱中遭受了那些酷刑之后得了被迫害妄想症,而且症状还不轻。 回去必须请个大夫好好给他看看脑子了。 两人回到灯会现场的时候,雪车大赛早已经结束了。 常宁也不知道带着三个小屁孩去哪疯了。 陈洽忽然问道:“侯爷现在可否与老夫说说侯爷在辽东的谋划了。” 陈堪一愣,旋即笑着点点头:“那便回家吧!” 陈洽微微颔首,二人转身朝侯府走去。 陈堪将陈洽带到了书房,侯府有两个书房,一处是陈堪会客的书房,另一处是陈堪的专属书房。 而陈堪的专属书房,除了三个弟子之外,即便是朱月澜都未曾进来过。 倒不是陈堪不许,而是朱月澜不许,甚至连打扫都是三个小家伙负责。 如今,陈洽成为了第一个进入这间书房的外人。 刚刚进门,陈洽的视线便被一副巨大的地图所吸引。 这副地图不是世界地图,而是亚洲地图。 但地图上布满了无数细小的红线,红线的起始点在京师,以京师为原点,牵向大明周边各国的国都。 红线最密集的地方,当属辽东,其次是南洋。 最后才是草原和西域。 陈洽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幅图,眼神之中闪过一抹惊愕,因为这样的图,他在京师曾见过一次,那是在陛下的书房之中。 陈洽走到地图前面,面色凝重的问道:“侯爷,这副图?” “如你所见。” 陈堪从一旁的沙盘中拿起指挥杆,随手指向辽东,淡淡的说道:“陈先生请看,此处乃是辽东。” 陈洽顺着陈堪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神之中布满了浓浓的疑惑之色。 陈堪的指挥杆下移:“此处,乃是朝鲜,为太祖爷定下的不征之国之一,再往南,是倭国,同样是太祖爷定下的不征之国。” 随着陈堪的讲述,陈洽的眼神也顺着他的指挥杆移动。 虽然他不明白为何陈堪要对他说这些,但他相信陈堪不会做无用之功。 陈堪一一给陈洽介绍了各国的地理位置,随后指挥杆移到了原点,淡淡的说道:“辽东居住着一群彪悍的女真野人,乃是前宋时期金国皇室完颜家族的后裔。” 在陈堪提到金国时,陈洽的眼神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浓烈的恨意。 陈堪没有去管他的情绪,而是淡淡的说道:“辽东,自古以来便是我汉家领地,早在汉朝时期,便设立了乐浪、临屯、玄菟,真番四郡以管辖辽东之地,如今却被一群辽东野人占据。” 陈洽下意识的点点头:“如此说来,侯爷是想收复故土?” “不!” 陈堪摇摇头道:“光是收复故土哪里够,南方的朝鲜占据的半岛,孤悬海外的倭国国中的财富,都该滋养我大明才对。” 陈洽一怔,随后摇摇头道:“朝鲜与倭国乃是太祖爷钦定的不征之国,我大明师出无名。” “所以,本侯要陈先生你去辽东,便是为了让我大明师出有名。” “什么意思?” 陈洽的眉头深深皱起,他总觉得事情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陈堪也没卖关子,指挥棍重重的点在辽东地界上,淡然道:“很简单,驱虎吞狼!” “什么?” 陈洽惊呼一声,倏地站起身来,随后面色凝重的问道:“陈小子,你可知,此事若是败露,那就是举世攻明的下场,你疯了吗?” 陈洽的反应完全在陈堪的预料之中。 从他的第一反应是计划败露举世攻明,而不是此事有违仁义道德,陈堪就知道,陈洽这个人找对了。 不怪陈堪这么着急谋划辽东之事,主要是亡羊补牢啊。 一开始,陈堪还以为只需要派一个了解各种阴谋诡计的谋士过去,再可着劲的给先进的武器和粮草,女真人便能统一,顺势进攻半岛。 所以陈堪给猛哥速罕送去了徐肃。 但事实证明,陈堪想得太简单了。 辽东的局势本就复杂,现在倭国一插手,徐肃能力不足的弊端便显露了出来。 让他扶保猛哥速罕称霸一方,他还能胜任,但要他搅动风云,他就没辙了。 这种事情,时间拖得越长,就越有可能走漏风声。 所以陈堪才会急着将陈洽带回北京。 迎上陈洽凝重的目光,陈堪忽然轻笑道:“若是成了呢?” 陈洽骤然色变道:“你这是在赌,拿大明的国运在赌,你疯啦?” 第416节 陈堪眼神中露出一抹癫狂,大笑道:“若是成了,我大明将成为整个华夏史上武功最盛,版图最大,经济最强,综合实力远迈汉唐的强大帝国,难道不值得赌一次吗?”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陈洽有些语无伦次,他知道那些红线代表什么了。 那代表着大明吞并诸国的阴谋,红线线延伸到哪里,哪里就成了大明吞并的目标。 简直,简直丧心病狂! 第四百一十七章 可怜的皇孙 陈堪冷眼看着陈洽歇斯底里的大吼,也不出言辩解。 因为陈洽说得没错,他就是疯子,不仅是他,朱棣,郑和,所有知道这个计划的人都是疯子。 大明周边,大小国家数百,大明想要尽数吞并,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但朱棣还是毫不犹豫的同意了陈堪的计划,可见朱棣比陈堪更疯。 但正如陈堪所说,一旦此事功成,大明得到的好处将会难以想象。 别的不说,满剌加和苏门答腊地下的铜,倭国的银山,东南亚的香料和宝石,辽东的黑土地,这些东西哪一样不值得陈堪去谋,哪一样不值得陈堪去疯狂? 就算大明目前的科技不足以将这些资源发掘出来,但只要这些地方成为了大明的领土,大明早晚能造出开采的工具。 半晌之后,陈洽终于冷静下来。 他看陈堪的目光依旧像是在看疯子,但好歹是冷静下来了。 陈堪开口了,问道:“陈先生,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本侯的谋划,也该是时候做出你的选择了。” 陈洽冷眼看着陈堪问道:“若是老夫不同意,今日还能走出这道门吗?” 陈堪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陈先生觉得呢?” 陈洽沉默着不肯开口,陈堪也不急。 从陈洽进入这道门之后,他便不是他了,而是陈堪的棋子。 如果他不愿意,陈堪绝对不可能让他从这道门里安然无恙的走出去。 哪怕陈洽对他曾经有过恩情。 没法子,事情太大了,陈堪冒不起这个险。 沉默了好一会儿,陈洽整个人忽然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似的,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老夫去辽东!” 陈洽最终还是同意了,随即满脸萎靡的看着陈堪道:“老夫现在算是知道为何陛下会如此看重你了,从本质上来说,你和陛下才是一类人。” 陈堪微微一笑,对于陈洽的话既不表示同意,但也没否认。 在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一点上,他确实和朱棣是一类人。 但他和朱棣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朱棣是窃国者,但他从某些方面来说,只能算是朱棣的外挂。 “既然如此,那本侯就预祝陈先生马到功成,旗开得胜!” 陈堪一把握住了陈洽的手,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 陈洽面色复杂的点点头,随后问道:“老夫什么时候出发?” “雪停了就去,辽东的女真野人已经与朝鲜和倭人联军僵持了半年多,若是再不添把火,本侯怀疑女真人会彻底放弃半岛转而将目光看向辽东,本侯要的,是清过场的辽东。” 陈堪将时间安排得很紧凑。 他知道陈洽肯定不会习惯辽东的冰天雪地,但那又如何,想成大事,适应环境只是最基本的因素。 陈洽也没什么意见,既然他选择成为棋子,那他就已经做了当棋子的觉悟。 “行了,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 这么一折腾,时间已经来到了二更天。 两人走出书房时,整座侯府都已经沉寂下去,唯有云程还打着呵欠站在廊桥下等候两人。 见陈堪和陈洽出门,云程急忙迎上来:“侯爷,可需沐浴更衣?” 陈堪打了个呵欠,摇摇头道:“不了,你带陈先生去休息吧吗,本侯困了,明天再说。” 云程点点头,便领着陈洽朝客房走去。 陈堪打着呵欠摸黑回到卧房,被窝已经被常宁捂得非常暖和。 陈堪钻进了被窝,常宁嘤咛一声便像是八爪鱼一般的缠了上来。 “夫人还没睡?” “睡了,但是被你弄醒了。” “这样啊,那为夫补偿一下夫人。” “怎么补偿?” “唔~” ...... ...... 翌日,陈堪本来想睡个懒觉,但三个小家伙不同意。 老早早的便将陈堪从温暖的被窝里拖了起来,非要拉着他研究显微镜。 是的,最终三个小家伙还是烧出来了无色透明的玻璃。 于是,侯府又多了一条财源。 侯府的府库已经从三间扩展到了五间,若非家中大半金银都换成了更方便携带的宝钞,只怕五间客房也不够。 这还是在陈堪到处撒钱的情况下。 花不完,根本花不完,这就是垄断生意的好处。 “老师老师老师!” 听着三个小家伙叽叽喳喳的声音,陈堪不耐烦的问道:“又怎么了?” “我看了微生物,您来看看!” 今日的上课的内容是生物,之前一直没有显微镜,所以生物这一门课程便落了下来。 现在手搓显微镜成功,陈堪当然要帮他们补上。 但陈堪实在是低估了他们惹人厌烦的程度,什么事情都要叫老师,搞得他这个老师好像是万能的似的。 一时间,陈堪觉得似乎把他们送回京师也不错。 这几个孩子都聪明,以他们现在的能力,就算回到京师也完全能够自保,到底要不要送他们回去呢? 陈堪有些纠结起来。 是的,他还没有告诉朱家兄弟朱棣让他们回京师读书的事情,先前是不想他们卷入皇室的争斗之中。 但现在被他们烦怕了,他觉得让自己清静一段时间也不错。 心里面在这么想着,但他还是来到了显微镜面前,扒拉开朱瞻基的胖脸眯着眼睛在显微镜上看了起来。 陈堪弄出来的这个显微镜,说是显微镜,其实说放大镜更靠谱一些。 毕竟大明的光学工艺,还做不成能够将微生物放大几千倍的光学显微镜。 最多也就是能看个模糊的轮廓,但几个小屁孩还是玩得不亦乐乎。 今日陈堪叫他们观察的是牙齿上的牙垢和树叶的表皮。 看了几眼之后,陈堪不由得撇了撇嘴:“就那样吧,你们把今日观察到的东西记录下来,再结合为师教你们的理论知识自己去理解。” 随口吩咐了一声,陈堪便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 但走出两步又忽然退了回来,随后看向朱瞻基和朱瞻壑状若不经意的问道:“为师这一次回京师,见了你们两人的父亲。” 陈堪说完之后,便小心翼翼的观察起两人的表情来。 但朱瞻基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便再无表示,朱瞻壑更是没有任何表情,连一声哦都懒得哦。 陈堪没有得到预想中的想看见的效果,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你们就不关心他们在京师做了什么,争斗到了什么程度?” 话说到这里,两人脸上终于有了其他表情。 朱瞻基无奈的耸耸肩道:“他们争他们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朱瞻壑也是一脸认真道:“不管大伯和我爹怎么争,我和大师兄永远是兄弟。” “啧~” 陈堪啧了一声,随后懒散道:“这么说来,为师算是白担心咯?” 朱瞻基对上陈堪的眼神,平淡的问道:“老师,有什么话直说就行,徒儿承受得住。” 朱瞻壑挺了挺胸膛,表示他也行。 唯有花时,见没他什么事儿,便抱着显微镜跑到一百年摆弄起来。 陈堪觉得铺垫也差不多了,便也不再卖关子,淡淡的说道:“陛下在国子监设了一个大学堂,专司教导宗室子弟,想让你俩也回去上学,当然,其中或许也有你们父亲的意思。” 两个小家伙闻言,不由得抬起头问道:“老师,你不要我们了吗?” 这话问得陈堪心中顿时酸涩不已。 但他还是板着脸道:“不是为师不要你们,只是把这事儿告诉你们,你们愿意回去,那就去,不愿意,那就不去,没有人可以强制要求你们,哪怕是陛下,是我,是你们的父亲也不行!” 听见陈堪的保证,两人脸上的惴惴不安之色顿时缓解不少。 朱瞻壑更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当初他就是被自家便宜老爹丢到侯府的,如果现在连老师也要赶他回京,那他就真的没有家了。 他觉得侯府很好,他不想离开。 朱瞻基虽然表情没那么夸张,但眼神中也明显有雀跃之色在闪烁。 第417节 他从六岁便跟着陈堪到现在,六岁之前大多数时候也是跟着朱棣和徐皇后,对他的父亲实在是亲近不起来。 陈堪看着两人的表情,心中也大致有数了。 旋即不由得在心里面感慨了一下。 说起来这两个小家伙从小也算是锦衣玉食,但人生当中最重要的父爱,确实一点没得。 朱瞻基在历史上就和朱高炽的感情不深,后世的史学家都将父子俩关系一般的原因归结为政务上的分歧。 毕竟朱胖胖是治世之君,而朱瞻基更像朱棣,文武对立倒也能解释。 但在陈堪看来,父爱缺失这一环却是怎么也不该被忽略的。 朱瞻壑更惨,历史上被封为汉王世子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历史上记载的是他体弱多病。 但怎么可能呢,朱瞻壑再怎么样也是皇家子弟,难道还能缺了营养不成? 况且朱高煦那样的壮汉生下来的孩子会体弱,骗鬼呢。 陈堪甚至猜测,很有可能是因为朱瞻壑在历史上不如朱瞻基受宠,没法对朱高煦争储形成助力,最终被朱高煦迁怒,这才英年早逝。 第四百一十八章 书生造反十年不成 但不管真相如何,既然现在他们成了自己的弟子,陈堪便不可能放任他们走历史上的老路。 他的弟子,必定是要光耀千秋的存在。 两人对上陈堪怜爱的目光,沉默了一会儿后,朱瞻基淡淡的说道:“老师,此事可否容许弟子思量一二。” 陈堪微微颔首:“那是自然,反正现在大雪封路,你们慢慢想。” 朱瞻基点点头,随后看向朱瞻壑道:“小壑,你跟我来。” 朱瞻壑看了陈堪一眼,陈堪微微一笑道:“他不仅是你大师兄,还是你大兄,去吧!” 得到了陈堪的应允,朱瞻壑这才小跑着追上了朱瞻基。 两人一走,廊桥下便只剩下陈堪和花时了。 花时看看朱瞻基和朱瞻壑远去的背影,又看看陈堪,然后抽过来低声问道:“老师,既然您见了大师兄和小师弟的父亲,那有没有见到我母亲?” “当然见到了,我还跟她说了你的学业。” 陈堪笑眯眯的回答了花时的问题,就见花时一张小脸雀跃起来。 花时同样是小小年纪就跟了陈堪,不过相比朱瞻基和朱瞻壑完全没有父爱和母爱,他至少有个爱他的母亲,还有一个一心向着他的舅舅。 花时继续问道:“老师,我娘亲怎么说?” “你娘亲夸了你,让你好好学本事,将来才能振兴门楣,另外,你娘亲已经给你攒了不少钱,够你花十辈子都花不完。” 花时毕竟还是个孩子,听完陈堪的话后便忍不住眉开眼笑起来。 只是笑了一会儿,便又愁眉苦脸起来。 注意到花时的表情变化,陈堪不由得问道:“怎么了,想你娘亲了?” 花时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是有点想,但是娘说让我跟着老师好好学本事。” 陈堪道:“没关系,想她了就回去看她,为师估摸着你大师兄和小师弟最终还是会选择回京,你跟着他们一块儿回去,正好给你娘说说这几年你跟着为师都学了些什么本事。” 花时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重重的点头道:“好!” 陈堪的话在花时心里就跟圣旨差不多,既然老师叫他回去,那他就回去。 师徒二人谈话的间隙,朱瞻基和朱瞻壑也商量好了,两人并肩朝陈堪走来。 朱瞻基犹豫了一瞬,随后抬起头看着陈堪的眼睛认真的说道:“老师,弟子和壑弟商量好了,还是决定回京师一趟。” 陈堪点点头,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 朱瞻基和朱瞻壑都是懂事的孩子,既然这是皇爷爷的命令,那他们就回去看看。 当然,他们也可以不走,但那样势必会让皇爷爷对老师有意见,认为是陈堪故意扣着他们不让他们回京。 如今他们也算是会想事情了,回去看看也好。 听完朱瞻基的决定,陈堪问道:“决定好了?” “弟子已经决定好了,不管父亲和二叔怎么争斗,我和壑弟永远都是兄弟。” 朱瞻基的话说得斩钉截铁,顿时引得朱瞻壑不住的点着小脑袋赞同。 陈堪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 朱瞻基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既然他决定回去看看,那陈堪这个做老师的,也唯有支持。 “对了,你二师弟也想回京师看看他娘亲,你们什么时候走,记得把他带上。” 陈堪吩咐了一句,便起身离开,将位置留给了他们师兄弟三人。 ... 陈堪径直走到书房,陈洽早就已经开始在书房奋笔疾书了。 他在为去辽东做准备。 陈堪走到近前,拿起他写好的计划书看了一会儿 忽然轻笑道:“老陈,你知道为什么有句古话叫做书生造反十年不成吗?” 陈洽将手中的毛笔搁置回笔架山,不满的应道:“有什么话就说,老夫平生最恨别人与老夫打机锋。” 陈堪撇了撇嘴,拉出凳子坐下,随后淡淡的说道:“你们书生啊,做事情太细致了,什么计划都要做得详细无比。 殊不知大巧不工,越是细致的计划牵扯的环节便越多,也就更容易出错。 瞻前顾后犹犹豫豫,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这便是为何书生造反十年不成的原因。” 陈洽一把从陈堪手上抽回自己的计划书,应道:“所以,侯爷是来寻老夫说风凉话的?” “当然不是,只是来告诉你,本侯在辽东究竟安排了一些什么手段而已。” “那就说吧!” 陈洽靠在椅子上,静静的等待着陈堪的下文。 陈堪思索片刻,随后坐直了身子,淡淡的说道:“你到辽东,东海女真可以成为你的助力,本侯先前派了一个徐肃过去。 但这个徐肃能力稍逊,只能帮东海女真在辽东站稳脚跟,无法进取。 你去了辽东之后,会有几支商队主动联系你,别问是什么商队,你只需要知道他们都是你可以动用的力量就行。 半年之内,女真人必须全部进入半岛,因为本侯打算在辽东的黑土地上种一季夏粮。 ......” 陈堪花了半个时辰替陈洽讲清楚了他在辽东的所有安排,这些事情本来昨晚就该说的。 但陈洽当时那种状态,陈堪不确定他能记住多少,再加上时间也很晚了,这才拖了下来。 而陈洽听完陈堪在辽东埋下的一些伏手之后,脸色不由得轻松起来。 “你说那个徐肃,还真是废物,你给他提供了这么好的条件,他竟然还能让辽东的局势僵持下来。” 陈洽吐槽了一句,旋即保证道:“放心吧,老夫这半辈子官儿不是白当的,你要老夫去领兵打仗老夫或许不在行,但玩弄阴谋诡计,老夫是祖宗级人物。” 陈堪发现陈洽和他相处一段时间之后,有些变坏了,放在以前,这样的话绝对不会从陈洽的嘴里说出来。 要知道陈洽不仅是曾经朝堂上的三品大员,在学问上更是堪称大师级别的人物。 在士林中名声虽然比不上方孝孺,但也是儒家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 不过,陈堪倒也不觉得陈洽这样有什么毛病,相反,他能从陈洽身上感受到一股强大的自信。 就好像退出朝堂之后,突然解放了天性一样。 谈完辽东的事情,两人便沉默了下来。 陈堪仔细回想,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之后,便打算起身离开。 但刚刚起身,他脑子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名字。 于是陈堪又坐了下来。 “怎么,还有遗漏吗?” 陈堪点点头道:“去了辽东,你要注意一下猛哥帖木儿这个人,徐肃和猛哥速罕都栽在这个人身上,说明他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如果辽东出现什么变数,那根源一定在此人身上。” “猛哥帖木儿!” 陈洽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即点头应下。 既然陈堪都说这个人不简单,那这个人就肯定不简单,而且还不是寻常的那种不简单。 陈洽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谨小慎微的性子,尽管方才话说得嚣张,但该谨慎的时候他绝对不会打肿脸充胖子。 “就这一个吗?” 陈堪想了想,历史上似乎就这个人的名字上了史书,其他的没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但很厉害的人或许有,但肯定不如猛哥帖木儿。 所以他很肯定点点头道:“暂时没有了,就这一个,就算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人,应该也都在此人身边。” “好,老夫知道了。” 两人谋划完毕,也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出了书房之后,陈堪才发现,天上鹅毛一般的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小雪。 陈洽将手臂伸出廊桥,不一会袖子上便落了几片雪花。 “雪要停了,老夫也该启程了。” 陈洽将袖子上的雪花掸落,语气中充满了无限凄凉之意。 陈堪最是看不惯文人这副酸腐作态,便接过话头道:“你是去立功,不是被发配,少搞些伤春悲秋的,指不定你一战成名,还能有平反的机会。” 陈洽的施法被陈堪无情的打断,顿时气急败坏道:“简直俗不可耐!” 留下一句气急败坏的话,便拂袖而去。 第418节 陈堪摸了摸鼻子,不由得嘿嘿一笑。 他知道,他刚才那句话绝对挠到了陈洽的痒痒处。 这事儿如果干好了,说不定他还真能平反,能活着看见自己的冤情被平反,想想都觉得挺怪异。 就算不能平反,他也能以另外一种方式名垂青史。 尽管短时间内这段历史的真相会被人为掩盖,但时间一长,真相总会被揭开的。 真相揭开那一日,他陈堪,陈洽,光芒必将闪瞎后人的眼睛。 所以陈堪敢打赌,陈洽面上生气,但心里肯定是愉悦的。 慢条斯理的走到饭堂,就见陈洽和三个小家伙已经正襟危坐,至于常宁,有外人的时候他一般不来饭堂吃饭。 陈堪来到主位上坐下,陈洽像是赌气般别过头去。 陈堪完全不在意,只是朝着云程点点头道:“上菜吧!” 陈堪话音一落,一排侍女便将各色美食抬上了桌子。 三个小家伙眼巴巴的看着陈堪,陈堪慢条斯理的夹了一筷子之后,饭桌上顿时热闹起来。 第四百一十九章 种子发芽了 雪过天晴,陈堪和常宁,陈洽三人并肩站在码头上,目送着朱瞻基带着花时和朱瞻壑乘船远去。 陈堪和陈洽都没有什么离别的愁绪,毕竟他们三个只是回一趟京师而已。 朱月澜却已经是泪眼朦胧。 这三个孩子,陈堪除了教导他们的学问之外,从未关注过他们的衣食住行。 这些事情一直都是在常宁在操行。 就好像一手养大的孩子要去远方,作为母亲的朱月澜不舍也正常。 大船很快消失在几人的视线之中,朱月澜也终于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陈堪收回视线,将常宁揽入怀中。 “他们只是回京师一趟,夫人不必太过伤怀,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陈堪拍拍常宁的肩膀,伉俪情深的样子顿时让一旁的陈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陈洽的家眷都在京师,并且都以为他死在了锦衣卫诏狱的那场大火中。 他现在是属于有家不能回的状态,当然见不得陈堪和常宁在这里旁若无人的你侬我侬。 “哼!” 轻哼一声,陈洽扶着颌下三缕长须,淡淡的说道:“元正过了,元旦也过来,老夫也该上路了。” 陈堪闻言,放开常宁来到陈洽身边,淡淡的应道:“本侯已经安排好程风护送你去辽东,从草原绕过去,辽东一切事务,就有劳先生费心了。” 陈洽慢条斯理的应道:“好说,好说,既然如此,老夫就走了。” 陈洽说要走,陈堪又怎能不相送。 三人打道回了侯府,云程已经替陈洽准备好了几大马车的物资。 陈洽上了马车,陈堪便骑着马亲自送他出了顺天府地界。 陈洽掀开马车帘子,淡淡的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侯爷,请回吧!” 陈堪点点头,指着一旁的界碑道:“陈先生,出了此地,便是兀良哈三卫的地盘,如今兀良哈三卫与我大明交好,必要的时候,兀良哈三卫的力量也可一用。” “老夫知道了!” 待陈洽应下,陈堪又看向驾车的程风吩咐道:“程风,你此去还需以护卫陈先生的安危为第一要务,凡事莫要自作主张,可知?” 程风自草原上回来之后,很是被陈堪冷落了一段时间。 此刻陡然担次重任,不由得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侯爷放心,就算是末将死了,也决不让陈先生掉了一根汗毛。” 陈堪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道:“如此,便去吧!” “侯爷,末将告辞。” “驾!” 程风扬起鞭子,狠狠的抽打在马臀之上,马儿吃痛,拉着车就吭哧吭哧的上路了。 “老夫去也!” 陈洽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又很快消散在风中。 陈堪目送马车远去,直至消失不见,这才调转马头带着亲卫回了北京。 回到了侯府,陈堪脱去身上的甲胄,只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三个闹腾的小家伙一走,整座侯府就安静得令人有些不适应。 就连吃饭都感觉没什么胃口。 偌大的侯府,就剩下陈堪和常宁这么两个主人。。 菜还是那些菜,但两个人吃起来和五个人吃起来,总感觉差了点味道。 常宁不断的给陈堪布菜,没一会儿,陈堪的碗里就堆成了小山。 往些日子陈堪肯定是没这个待遇的,常宁布菜的速度根本跟不上三个小家伙进食的速度。 现在有这份待遇了,陈堪却没什么胃口了。 他倒了一杯米酒慢慢的抿着,常宁见状,轻声问道:“怎么了夫君,可是菜不合胃口?” 陈堪摇摇头:“不是,就是没什么食欲。” “妾身也一样!” 常宁停下了给陈堪布菜的动作,面上泛起愁思:“三个小家伙走了,家里也不热闹了,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哪里了,有没有吃饭,带的衣服暖不暖和。” 陈堪看着常宁碎碎念的样子,不由得会心一笑。 不知不觉,他和常宁成婚都已经这么些年了,当年那个俏皮的小姑娘,如今也变成了做事雷厉风行的公主殿下。 就是这藏在骨子里的善良,经历了岁月的沉淀之后,反而越加令人欲罢不能。 “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会照顾好自己的。” 陈堪宽慰了常宁一句,将杯中的米酒一口喝干,便大口大口的吃着碗里的菜。 再不吃就冷了。 常宁双手撑着下巴,看着陈堪狼吞虎咽,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的。 “夫君,咱们要个孩子吧。” 陈堪的动作一顿,抬起头对上一脸认真的常宁笑问道:“夫人准备好了?” 常宁点点头:“我想好了,咱们要个孩子,要个自己的孩子,这样家里也能热闹些。” 陈堪看着常宁,半晌之后,颔首道:“好!” 这些年,陈堪和常宁一直都没有孩子,当然不是两人的身体有问题。 一开始,是因为常宁嫁过来的时候年纪太小,生孩子风险太大,所以陈堪也就没有起过要孩子的心思。 后来则是因为有了三个弟子,两人都受不住三个弟子的闹腾,要是再生一个,只怕是能将人烦死。 所以两人也一直控制着。 但现在,常宁的身体发育完全了,三个闹腾的家伙也去了京师,短时间内肯定回不来。 也是时候要孩子了。 说干就干,陈堪迅速吃完碗中的食物,将常宁打横抱起便朝着浴室走去。 “天还黑没黑呢?” 常宁将头埋在陈堪胸口,忍不住娇嗔了一句。 “哈哈哈哈。” “怕什么,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陈堪大笑一阵,一脚踹开浴室大门。 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女很有眼色的将大门拉好,便远远的退开了。 ...... ...... 时间一天天过去,春去夏来,各地的消息像是雪花般不断飞进侯府。 陈洽没让陈堪失望,刚到辽东便迅速接替了徐肃的位置,徐肃甘愿退居附贰。 同时,说服蒙哥速罕出兵吞并了海西女真,彻底切断了建州女真和朝鲜方面的联系。 建州女真被大明,兀良哈三卫,与海西女真合并之后海东围在了中间,衰弱的很快,如今更是只剩下建州一座孤城负隅顽抗。 应该用不了多久,建州女真各部就能统一起来。 京师那边也不断的有消息传来,先是朱瞻基和朱瞻壑以皇孙的身份入大学堂读书,后是花时以皇孙伴读的身份进了大学堂。 据说三人一进大学堂,就迅速整合了一众皇子皇孙成为了老大。 硬是在一众博学大儒的眼皮子底下将陈堪交给他们的那些知识交给了皇孙们。 最终导致的结果便是皇子皇孙们不爱听大儒的课了,反而喜欢追在朱瞻基屁股后面听他吹牛逼。 这样的作法,引得那些授课的大儒不满,轮番去找朱棣告状。 连带着陈堪也被朱棣写信训斥了一顿。 还有就是方孝孺官复原职了,陈瑛下狱了。 这件事情在陈堪的预料之中,所以陈堪也没太惊讶。 倒是今年四月份,朱棣下旨册封朱瞻基为皇太孙,这个消息让陈堪消化了很久。 第419节 历史上朱瞻基被册封为皇太孙已经是永乐九年,现在才永乐五年,足足比原来的历史时空中提前了四年。 还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便是瓦剌部与鞑靼部的使节为了争夺本施雅里的所有权,选择了在京师当中用草原的办法解决。 决斗! 双方各派出十五人,比斗个人战力,骑兵冲阵能力。 最终瓦剌部以十死五生全歼鞑靼部十五人的大胜获得了和朱棣谈判的能力。 瓦剌部开出了牛羊十万头,战马三万匹的赎金,但朱棣没同意。 最终双方以嘉峪关以北的镜铁山铁矿的开采权达成了共识。 瓦剌部带回了本施雅里,朱棣则是获得了镜铁山铁矿三十年的开采权,并且三十年之内,瓦剌部必须无偿向大明开放边境以方便大唐运铁。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陈堪高兴得忍不住喝了三坛子米酒。 不得不说,朱棣这桩买卖赚大了。 镜铁山铁矿,乃是草原之上最大的铁矿,毫不客观的说,瓦剌部近三成的兵刃所用的铁都来自于镜铁山。 失去了镜铁山的瓦剌,就像是一只没了牙的老虎。 这一次马哈木为了争一个正统的名声,可谓是下了血本。 就连陈堪都没想到本施雅里竟然这么值钱,简直出乎预料。 而大明得到了镜铁山,北出嘉峪关便能虎视西域与草原,真的赚麻了。 海上也有消息传来,云娘的船队摸清了去往澳洲的的洋流和航道。 正在有条不紊的送人过去垦荒。 另外,郑和那边也成功的挑拨了满剌加和苏门答腊的关系,两国为了马六甲海峡的控制权大打出手。 据说双方已经打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投入的兵力超过了二十万人。 郑和则是乘机占据了一座海岛干起了军火商人的勾当。 这一次郑和下西洋,可是带着寻找建文帝的任务去的,结果建文帝没找到,给朱棣运银子的船倒是忙碌得很,天天都有宝船在京师码头停靠。 还有一个好消息,经过陈堪半年的辛勤耕耘,常宁的肚子也一天一天的大了起来。 陈堪要当父亲了! 第四百二十章 回信 多年以来种下的种子,一朝发芽,速度快得陈堪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陈堪端坐在书房里奋笔疾书,他在给众人回信。 最紧要,也是最着急的,自然是给陈洽的回信。 他整合了女真各部的力量之后,下一步要做的便是彻底吞并半岛。 但彻底吞并半岛只是一个开端。 猛哥速罕不是要建国吗,陈堪觉得孤悬海外的倭国算是一个建国的好地方。 女真人要建国的话,去倭国好了。 反正倭国现在的幕府时代即将落幕,战国时代即将到来。 一个散乱的,各自为政的倭国,女真人没道理攻不下来。 只要陈洽愿意给那些战败之后被领主的浪人一口饭吃,陈堪相信那些浪人很乐意帮助女真人在倭国建立自己的国度。 给陈洽的回信写完,陈堪挥手唤来云程,吩咐他交给方胥之后,便开始写第二封回信。 这一封回信是给兵部尚书茹瑺的。 陈堪埋伏在西南的暗子,也该去边境上活动活动了。 如今王龙和李虎因为有着顾成的支持,均已经混成了千户。 既然是千户,就有卫国戍边的责任。 陈堪给他们找的去处是安南。 有郑和在南洋坐镇,苏门答腊和满剌加的战事必然只会以一方灭国而结束。 开玩笑,郑和是太监,纵然他平时皆以武将自居,但依旧不能改变他是一个太监的事实。 而太监最拿手的,便是挑拨离间那一套。 上了郑和的钩子还想全身而退,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一旦满剌加和苏门答腊的战事结束,南洋即刻便会出现一个幅员万里,横跨印度洋与太平洋的庞大帝国。 试问这样的帝国怎么会没有与大明平起平坐的野心呢? 而东南亚半岛上全是大明的藩属国,缅甸,暹罗,占城,真腊可都是以大明马首是瞻。 连王位都是大明这个宗主国册封的。 届时,不管是苏门答腊胜还是满剌加胜,他们就真放心将东南亚半岛这块跳板留给大明? 陈堪要的,便是借刀杀人。 唯有先借刀杀人,最后大明再出手折了这把刀,大明才能站在大义的名头之上全盘接收这些土地。 也唯有如此,这些土地上的人才会心悦诚服的接受大明的通知。 安南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若非黎季犛权欲熏心,大明还真不一定能够这么顺利的拿下安南。 给茹瑺的信写得很快,毕竟只是两个千户的人事调动而已,以陈堪如今在大明的威望,他也不怕茹瑺不配合。 接下来是郑和。 给郑和的信就要讲究得多了,除了对郑和在南洋所作所为的肯定之外,还得委婉的提醒他一下他的主线任务。 怎么说呢,郑和毕竟不是军火贩子。 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便是打通前宋留下来的东西方交流渠道,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海上丝绸抽之路。 虽然现在也有大明的商船到达了波斯湾一带,但商船是商船,官方是官方。 郑和不去宣传,那些国家又怎么会知道东方已经重新屹立起来,可以来大明做生意了呢。 陈堪要的,可不仅仅是南洋而已。 这一次,大明不仅要率先开启大航海,还要趁势成为世界吸血泵。 不管是西方那些人才,还是黄金白银,大明全都要。 有了财富,有了人才,大明的科技才会源源不断的爆发式前进,才能一直屹立在世界之巅。 所以在给郑和的回信之中,陈堪的措辞就要谨慎得多。 花了半个时辰,陈堪搞定了给郑和的信件。 又给方孝孺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信件,陈堪这才将笔搁回笔架山。 伸了个懒腰之后,陈堪才慢慢的走出了书房的大门。 现在常宁怀孕了,陈堪每日要做的事情,除了整合各方信息以外,还多了一项,便是照顾怀孕的常宁。 这毕竟是两人的第一个孩子,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又落后。 做不了b超,也无法确认肚子中的胎儿发育的如何了。 陈堪实在是不放心别人来照顾他的日常生活起居。 他来照顾,最起码能给常宁做到营养均衡。 走到院子里,陈堪活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显得不太协调的身体。 确认精神状态恢复到最佳之后,这才朝后院走去。 常宁带着一幅蛤蟆镜,慵懒的靠在躺椅之上,身后撑着巨大的遮阳伞在晒日光浴,旁边还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时令水果。 因为她听陈堪说多晒太阳对胎儿的发育有好处,所以特意让府中的工匠给他打造了这套装备。 陈堪蹑手蹑脚的走到常宁身后,轻轻凑到了常宁的耳朵边低声道:“夫人,该运动了!” “别闹,让我再躺会儿!” 常宁懒懒的抬起手将陈堪的脸推到一边,因为陈堪呼出的热气让她的耳朵有点痒痒的。 常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怀孕以后,整个人就变得懒洋洋的,什么也不想干什么也不想做,在一个地方能一直呆着不挪窝。 万幸的是常宁或许体质特殊,倒也没有孕吐之类的情况,食量也还算勉强。 所以陈堪每日必须来催促她起来运动。 陈堪还给她规定了时间,每日里最少活动半个时辰。 见常宁不为所动,陈堪从桌子上的盘子里抓起一颗青李子塞进嘴里。 随后脸就被酸得扭曲起来,整个人都忍不住一个激灵。 “呸呸呸,这李子都还没熟,哪个黑心商贩卖的?” 随后急忙掰下几颗葡萄丢进嘴里,又是被酸得打了个寒战。 “这葡萄也酸,哪个无良商贩送来府中的?” 陈堪刚刚吐槽完商贩以次充好,就见常宁往嘴里塞了一颗李子。 “咔嚓咔嚓~” 随口咀嚼几下,便吞进了肚子,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我觉得那商贩卖的李子挺好吃的,哦,还有葡萄。” 常宁懒懒的应了一句,陈堪便没话说了。 孕妇的口味独特,这是他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水果和自己无缘,陈堪只得强行将常宁从躺椅上拉起来。 “走了,今日是大集,咱们去逛逛!” 第420节 陈堪不由分说的拉起常宁,就见她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 “可是我不想出门!” 常宁无奈的跺了下脚,但在这种事情上,陈堪一向不惯着她。 现在才五个多月就不想动了,等胎儿再大一点更不想动,到时候要是营养过剩胎儿长得太大生不出来,那可就是一尸两命的结果。 现在意料手段这么落后,到时候陈堪可没办法。 最终,常宁还是不情不愿的跟着陈堪出了门。 “走吧,为夫请你吃冰糖葫芦,又酸又甜。” 陈堪搀着常宁走在金水河边上,以张动为首的亲卫便寸步不离的将两人护在中间。 等闲百姓哪里见过这种症状,纷纷远离他们。 若非陈堪出声让他们不必如此招摇,只怕路过的狗都要被张动扇两巴掌。 没法子,主家子嗣艰难,好不容易怀上一个,他们的荣华富贵能否延续下去,可就看这个未出世的小主人了。 是的,包括张动在内的一众亲卫都觉得陈堪子嗣艰难,不然怎么会和公主成婚这么多年都没怀上。 至于控制不怀孕这种事情,他们压根没想过。 这个时代都讲究多子多福,谁会去控制着不生孩子,都是巴不得多多的生。 而他们是陈堪的亲卫,说是亲卫,其实与家臣无异了,与陈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现在陈堪和公主有后,将来他们的子嗣便能继续依附侯府享受荣华富贵。 要是这个小主人有个万一,导致这靖海侯的爵位一世而泽,那他们的子嗣可就又变成泥腿子了。 这关系到子孙的前程,由不得他们不谨慎。 没错,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只要一个人的位置高到了一个程度,你生不生孩子就不是你能决定的了。 因为有太多的人依附你,你这个家族的兴衰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能够影响到许多人的生活,从本质上来说,大家族和皇室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区别的界定只是依附这个家族的人的多寡。 陈堪的家臣,当然希望陈堪能够公侯万代。 一大群人像是野狗过境一般扑到了金水河上游的大集上,顿时引得人群百姓纷纷侧目。 金水河上游的大集每三日一次,主要是为了方便住在金水河两岸的富贵人家购买一些日用品。 毕竟金水河富人区距离北京城还有着一段距离,在家门口就能买到的东西干嘛还要跑去北京城呢。 不过大部分人家都只是派出家中的管事或者小厮之类的来采购,最多就是家中有孩子喜欢凑热闹的,会让管事带着孩子来逛。 像陈堪这样,当主人的带着一大票人呼啦啦涌进集市的人不说没有,但真的是凤毛菱角。 所以想不引起围观都难。 这可苦了张动等亲卫,又要隔绝人群,又要负责购买陈堪和常宁看上的商品。 没一会儿,一群亲卫身上便挂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什么小零嘴啊,还有婴幼儿玩的玩具啊,甚至连小孩都有。 当然,小孩不是买的,而是和家人走散了,一不小心撞到了陈堪的亲卫群。 最终,亲卫群只得被迫将她举过头顶。 既是为了让小孩在人群中找父母,也是为了父母方便看见孩子。 第四百二十一章 突如其来的刺杀 陈堪搀着常宁在大集上闲逛。 手中还拿着一大串冰糖葫芦,时不时喂常宁一颗。 “夫君,您也吃啊!” 常宁像个小孩似的抱着陈堪的手撒娇,无奈之下陈堪只好咬了一口。 整个人顿时被裹在糖水之中的山楂酸得一个激灵。 跟在两人身后的张动,肩膀上扛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四处找妈妈。 小女孩手中也拿着一大串冰糖葫芦啃得香甜。 只是逛遍了整个大集,小女孩都没有找到自己的父母, 张动无奈的将他放了下来,朝陈堪拱手问道:“侯爷,这小女孩怎么处置?” 陈堪还没说话,常宁便不满道:“这当父母的心得多大啊,孩子都丢了也不知道找找。” 随即牵起小女孩的手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小女孩挣脱常宁的手,怯生生的藏在张动身后,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大姐姐。 “我叫妞妞,我家住在北京城西直门老大胡同。” 小女孩脆生生的回了常宁一句,就见常宁的眼睛眯成了月牙。 随即和颜悦色的问道:“妞妞啊,我让人送你回家好不好?” “不好,爹爹和娘亲不要我了,我不回去。” 妞妞摇了摇小脑袋,又朝张动身后缩了缩。 常宁面色一凝,随即尴尬的看向陈堪。 接收到常宁传来的信号,陈堪顿时会意,随后看向妞妞笑问道:“那不如这样,你先和我们回家,晚点我让你父母来接你,可以吗?” 妞妞脸上露出思索之色,随后点点头:“好!” 听到妞妞的回答,陈堪招手唤过来一个亲卫问道:“西直门老大胡同,去问问哪家丢了孩子。” 那亲卫领命而去,陈堪也牵着常宁准备打道回府。 今日的运动量已经够了,该回家准备营养餐了。 张动依旧妞妞跟在两人身后,便顺着金水河出了大集,朝着侯府走去。 但路过一片桑树林时,张动忽然顿住了脚步。 “侯爷,情况不对!” 陈堪回过头,就见张动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姿态。 “怎么了?” 陈堪的疑惑还没问出口,桑林之中顿时传出了密密麻麻的破空之声。 “不好,保护侯爷!” 一众亲卫顿时脸色大变,这个声音,他们实在太熟悉了,那是箭矢的离弦的声音。 张动将牵着的小女孩护在怀中,整个人瞬间挡在了陈堪和常宁面前,其他亲卫也是瞬间结成了人墙,将陈堪和常宁拦在身后。 在听见破空声的瞬间,陈堪便立即拉着常宁蹲了下来。 倒是没有太过于恐慌。 他现在是武将,亲卫自然是全身着甲的,箭雨还对他们造不成什么威胁。 况且,这么多年来,他遭遇的刺杀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早就习惯了都。 “当当当~”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那是箭头与亲卫们的铠甲碰撞的声音。 就在此时,桑树林中忽然传出震天的喊杀声。 “杀!” 金水河上溅起阵阵水花,有刺客自河水中冒头,与桑林之中的刺客对陈堪的亲卫群形成了两面夹击之势。 箭雨只来了一阵,并未对陈堪和陈堪的亲卫们造成什么大的伤害。 只是有倒霉蛋被擦伤。 此刻冒头的瞬间,陈堪的亲卫群便自动收缩阵势,以绝对防御的姿态将陈堪和常宁护在中间。 常宁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面色有些苍白。 “夫君,这些刺客是谁派来的?” 陈堪摇摇头,说道:“没事,不管是谁派他们来的,他们都死定了,放心吧,很快就好了。” 说完,李让取出丝绢捂住了常宁的口鼻:“乖,闭上眼睛。” 或许是陈堪的淡定感染了常宁,经历过最初的恐惧之后,常宁的心忽然也平静了下来。 乖乖捂住口鼻,随后闭上了眼睛。 确认对方没有箭雨完结之后,张动将小女孩放下,随后从怀中掏出两柄精巧的小枪。 淡淡的吩咐道:“兄弟们,留几个活口!” 闻言,摆好防御阵势的亲卫们有条不紊的掏出了手枪。 是的,陈堪的亲卫们早就已经摒弃了占地方的火铳,贴身武器也变成了手枪。 至于腰间悬挂的刀剑,平日里反而是用来做装饰所用。 陈堪走到常宁身后,伸出手指堵住了她的耳朵。 “砰砰砰~” 一阵枪声响起,从桑林里和水中冒头的刺客们就像是镰刀割麦子一般迅速倒下。 金水河的河水迅速被鲜血染红,道路也迅速被尸体堵住。 刺客的数量并不比陈堪的亲卫多多少,更何况陈堪的亲卫们武器上有绝对的优势。 所以从和刺客交手到现在,还没有刺客能够靠近亲卫们的防御阵营十米之内。 但没有人注意到,就在陈堪的亲卫群对刺客们进行单方面屠杀之时,被亲卫们围在正中间的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陈堪身后。 第421节 手中也多出来一把锋利的匕首。 陈堪只顾着帮常宁阻绝外界的声响,全然没有感觉到危险即将来临。 小女孩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举起匕首就朝着陈堪的脖颈刺去。 关键时候,陈堪心中忽然一阵不安。 下意识的抱着常宁转了个圈子,险之又险的躲开了小女孩刺向她的匕首。 小女孩满脸错愕的看着陈堪躲开她势在必得的一击,完全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陈堪看清楚小女孩手上的匕首,则是忍不住心中一阵后怕。 若是自己心里面没有预警,只怕这一刀下去,他就没了。 这么多年了,第六感又救了他一次。 旋即陈堪便忍不住勃然大怒。 千防万防,还是被刺客摸到了身边。 但谁能想得到,一个六岁的小女孩竟然是个杀手。 常宁也是满脸惊愕,在陈堪抱着她躲避的瞬间,她便已经睁开了眼睛。 一个六岁的小女孩竟然是刺客? 这已经严重超出了她的认知。 小女孩错愕了一阵,将手中的匕首朝陈堪掷来,转身就跑。 小小年纪却已经懂得了一击不中远遁千里的刺客信条,长大了还得了。 陈堪闪身躲开了匕首,对着常宁吩咐了一声:“闭上眼睛,别看!” 而背对着陈堪等人的亲卫此刻全都沉浸在屠杀带来的快感之中,完全还不知道真正的刺客已经快要靠近他们。 小女孩年纪很小,但身体却无比灵活,一眨眼的功夫便冲出去了好几米。 陈堪从怀中掏出手枪,先是对准了小女孩的心脏,但犹豫了一瞬,又将枪口对准了她的大腿。 “砰~” 枪声响起,正中大腿。 小女孩腿上吃痛,整个人控制不住的朝前扑了过去。 口中发出一声痛呼,声音顿时吸引了还在指挥着亲卫们屠杀刺客的张动。 张动回头,恰好看见陈堪收回了手枪。 随即额头上瞬间浸出冷汗。 急忙小跑到陈堪面前单膝跪地:“属下护卫不力,还请侯爷责罚。” 陈堪无所谓的罢罢手:“无妨,谁也想不到一个六岁的小女孩会是刺客,先处理眼前之事吧!” 张动闻言,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更多了。 “属下该死。” 陈堪没工夫管张动,而是小心翼翼的将常宁护在怀中。 张动咬咬牙,旋即走到那痛的满地打滚的小女孩身边,揪着她的头发便将她拖到了陈堪面前。 一巴掌拍在那小女孩的后脑勺上,那小女孩口中顿时吐出一颗红色的药丸。 很显然,这些杀手是专业的,一旦任务失败没法逃窜的时候就会吞毒药自尽。 与此同时,外围的战斗也结束了。 一百多具尸体,将整片桑树林都染成了红色。 他们有意识的留下了几个活口,只打废了那几个刺客的双腿。 一众亲卫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他们的老大正在对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施暴。 不过当他们看见地上的匕首之后,也瞬间回过味来,感情这个小女孩才是真正的杀手。 一时间,一众亲卫们都有些难以置信。 什么样的人才会培养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做杀手啊? 见事情处理完毕,陈堪捂着常宁的眼睛,随后看向张动吩咐道:“留一半的兄弟在这里处理后世,剩下的兄弟跟我走。” 张动领命,急忙带人护住陈堪和常宁离开了现场。 回到府中,常宁的脸色依旧有点苍白。 陈堪宽慰了她好一阵子,这才稳住了她的情绪。 “没事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就把这些事情都忘了。” 陈堪摸了摸她的额头,尽可能用轻松的语气安慰常宁。 常宁靠在床上,努力的撤出一个微笑:“夫君,我没事,你去吧!” 陈堪点点头:“好,你先睡一觉,我去去就回!” 说完,陈堪替常宁盖上一层薄被,便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卧房。 只是刚刚转身,陈堪的面容便阴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此刻,他心中的杀意已经难以压制了。 有人要对他出手,他可以容忍,在这个时代,大家你来我往的很正常。 但是敢吓到常宁,不管这一次的幕后黑手是谁,他都死定了。 耶稣来了也留不住,陈堪说的! 第四百二十二章 施以酷刑 侯府是有地下室的。 陈堪不喜欢在花园或者水井里乱埋人,所以一间能够解决后顾之忧的地下室就显得尤为重要。 这间地下室,除了几个专门处理侯府脏事烂事的亲卫之外,基本上不会有人来。 就连陈堪都很少来。 今天陈堪却是亲自踏入了这间地下室,可想而知他心中的杀意究竟有多盛。 “侯爷!” 见陈堪进门,张动为陈堪搬来一根凳子,随后便侍立于陈堪身后。 陈堪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望着眼前架子上吊着的几个刺客,其中就有那小女孩。 半晌之后,陈堪淡淡的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陈堪话刚出口,一个刺客便朝陈堪的方向吐出一口口水咒骂道:“呸,你这个狗官,最好杀了爷爷,不然等爷爷逃出去,你全家都要死!” 其他刺客倒是没有开口,但看着陈堪的眼神里都带着憎恨。 陈堪面无表情的挥挥手,一个亲卫便抽出长刀将那刺客枭首。 刺客的头颅滚落,亲卫顿时朝他的头上吐了口口水:“呸,既然那么想死,那爷爷成全你!” 陈堪看着剩下的刺客,淡淡的问道:“下一个,谁来?” 几个刺客见陈堪竟如此杀伐果断,顿时闭上眼睛开始装死。 陈堪也不急,这些人是刺客,不是死士,死士的嘴撬不开,但刺客嘛,只要肯多花点时间,总能问出来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见刺客们还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陈堪朝一旁的张动吩咐道:“既然都不愿意说,那就用刑吧!” “是!” 张动闻言,顿时开始指挥着其他人忙碌起来。 陈堪这些亲卫大部分是锦衣卫出身,而整个大明,要说在审问人这件事情上面,没有人会比锦衣卫更加精通了。 洪武年间,连蓝玉,傅友德这样的绝世之人都栽在锦衣卫手上,别说几个刺客。 张动很快就找齐了施以酷刑的工具。 先是一只羊和几根凳子。 张动指挥着亲卫们解下一个刺客,将他绑在椅子上,随后用转头垫在他的腿下。 老虎凳这个酷刑,看起来好像不怎么样,不用动刀,也不用虐待犯人,但能受的住的人张动暂时还没见过。 而那刺客见张动竟然只是把他绑在凳子上,脸上还不由得有些惊愕,随后不屑道:“狗官,你以为这样就能让耶耶屈服的话,那你就想错了。” 任他怎么咒骂,张动和陈堪都不为所动,只是继续接着炮制下一个人。 张动亲自在一个刺客的脚板上涂满盐巴,随后便将羊牵了过去。 紧接着是第三个刺客,被两个亲卫固定在一张铁床之上,铁床上方有一根小管子,管子里正好有水滴落,一滴一滴的正好滴在他的眉心上。 第四个更简单,就是在他的脸上盖了一张用水打湿的纸。 第五个则是将一个沙袋压在了他的腹部。 五个男性刺客处理完,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小女孩了。 张动将小女孩放到另一张铁床之上,在铁床下面放了一个额铜盆固定好手脚,然后轻轻的在她手上划了一下,霎时间便有水珠滴落铜盆的声音响起。 张动很好的利用了视觉错位,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划破了小女孩的手腕,但实际上他只是用刀背在小女孩的手上划了一下。 根本没破皮,就不用说滴血了。 滴到铜盆里发出声响的,当然是水! 这些刑罚看起来都很简单,也没有大动干戈。 但这些刑法真正的威力,却不是什么凌迟,剥皮充草的酷刑能够比拟的。 因为这些刑法,惩罚的不是肉体,而是心灵。 心神上的崩溃,足以让每一个烈汉子化成绕指柔! 第422节 做完这一切,张动便回到了陈堪身后站着,接下来,只需要交给时间就好。 最先有所反应的是坐在凳子上那刺客,不过几分钟时间,额头上就冒起了冷汗。 小腿垫得比屁股高,让他怎么坐都不舒服。 他挣了几下,没挣脱顿后,整个人都在椅子上扭动起来。 “有本事就杀了我,用这种龌龊手段算什么好汉。” “陈堪,你这个狗官,你杀了我啊!” 那汉子咆哮起来,但陈堪充耳不闻,只是面无表情的静静坐在那里。 随后是那脚板上抹了盐巴的刺客,羊嗜盐,便不断的舔他的脚心,羊的舌头上有不少柔软的倒刺,那种奇痒无比的感觉,让他几欲疯狂。 水滴滴眉那汉子还能坚持,但心中却是已经被恐惧填满,水滴石穿的典故他知道,但他不确定自己的眉心究竟有没有石头坚固。 随后是脸上覆盖纸张的男子,他已经用舌头将纸张舔出来一个大洞,正在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张动见状,在破洞了的纸张上又盖上了一张用水浸湿的纸。 顺便又往沙袋压住腹部那刺客的胸腔上放上一个沙袋。 至于那小女孩,脸色则是已经肉眼可见的白了起来,看起来就是一副失血过多的模样。 “杀了我,杀了我吧,哈哈哈,杀了我,求求你们,杀了我!” 第二个刺客终于忍不住脚板心传来的奇痒,顿时又哭又笑的大喊起来。 配合着第一个刺客的咒骂声,顿时让整间地下室嘈杂起来。 陈堪微微皱起眉头:“聒噪!” 陈堪话音刚落,便有几个亲卫上前用丝巾塞住了他们的嘴巴。 随后一人一个,开始给几个刺客讲述他们承受了这些酷刑之后,他们将会怎么个生不如死。 几个刺客听着亲卫们的讲述,额头上的冷汗刷刷直冒,脸上顿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他们不怕死是没错,但他们怕生不如死,尤其是这样的酷刑,刚刚开始他们的身体便已经承受不了了。 要是一直这样下去,他们的心态迟早会崩溃。 陈堪这些亲卫们的声音犹如魔音灌耳,不断的摧毁着他们的心理防线。 陈堪在地下室坐了一会儿,便转身出了地下室,朝后院走去。 他知道,这些酷刑都需要时间来催化,与其在地下室干等着,还不如回去陪陪受惊的常宁。 毕竟,常宁如今还怀着孩子。 孕妇的心理是最容易出问题的,今天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陈堪觉得,往后对常宁的心理建设课,或许得加长时间了。 推开卧室大门,常宁已经靠在床上睡着了。 只是她即便在睡梦中都眉头紧蹙的样子,让陈堪揪心不已。 陈堪也没有叫醒她的意思,伸手轻轻抚平了常宁的眉心,便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床前陪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下来。 送饭的侍女推开了大门,陈堪摆摆手,示意他将饭菜放在桌子上,别吵醒常宁。 侍女会意,放下饭菜之后便轻轻退出了屋子。 或许是被食物的香味勾动了馋虫,常宁悠悠醒来,看见了坐在床榻上的陈堪,一种名为安心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夫君,那些刺客招了吗?” 听见常宁的声音,陈堪回过身来,脸上急忙露出笑容:“还没呢,张动再审,估摸着还要点时间。” 常宁点点头,也不再多问。 她知道,陈堪会处理好一切。 陈堪也没有多说,将常宁扶起来坐着,便提起筷子夹菜喂给她吃。 常宁象征性的吃了两口,脸色微微泛红,轻声道:“夫君,妾身自己来吧,你也吃!” “好!” 陈堪吃了几口菜,便倒了一杯米酒慢慢的喝着。 常宁自己动手,没吃几口菜便放下了筷子:“夫君,妾饱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陈堪头:“该有子时了吧,夫人继续睡吧,为夫去看看张动审得怎么样了。” 常宁应下,躺回床上。 陈堪便再次出了门。 只是还未走到地下室入口,便遇见了一脸急切的张动。 “侯爷,他们招了!” 张动朝陈堪行了一礼,脸上的喜色难以掩饰。 陈堪也难得的露出了笑容:“走吧,去看看,看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陈堪这句话说得嚣张,但他现在有说这句话的资格。 整个大明,能惹他,敢惹他的人还真是少之又少。 哪怕是几个国公,对陈堪的手段也都忌惮得紧。 没法子,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陈堪睚眦必报,而且为人心狠手辣,最善阴谋诡计。 用后世的话来说便是,陈堪做事从来不讲武德,也从不按规矩办事。 宁惹真小人,莫恼伪君子,说的便是这个意思。 偏偏陈堪还深得帝宠,每一次闯完祸总有朱棣给他擦屁股,谁能不忌惮啊。 陈堪率先进入地下室,便听见了几个刺客痛哭流涕的声音。 六个刺客,现在只剩下三个还活着。 三人抱头痛哭的样子好不凄惨。 陈堪扫视一圈,接受水滴之刑的那刺客已经躺在铁床上一动不动,通过它惊恐的脸,陈堪能推测出他是被吓死的。 以纸覆面和腹部被沙袋压住的刺客也没了生息。 只剩下两个刺客痛哭流涕的将那小女孩护在中间。 陈堪来到凳子上坐下,淡淡的说道:“说吧,谁让你们来的?” 第四百二十三章 侯府的后手 陈堪端坐在凳子之上,睥睨着眼前的三个刺客。 语气中冰冷得听不出丝毫感情。 “我,我们招了,是有人花大价钱请我们刺杀你。” 尝试过老虎凳的刺客跪在陈堪面前痛哭流涕,满脸都是惊恐的表情。 陈堪眉头一皱:“说,究竟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刺客五体投地,颤声道:“我们是一个杀手组织,雇主是谁我们也不知道。” 陈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既然不知道,那就去死吧。” “不...不,别杀我们,我们不知道谁是雇主,但我们楼主肯定知道,我们可以带路,求求你,放了我们。” 那刺客现在是真的崩溃了,急忙磕头如捣蒜的求饶起来。 另外两个刺客虽然没有出声,但跪在陈堪面前也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陈堪沉思片刻,转头看向那小女孩:“妞妞是吧,你来说。” 小女孩毕竟是小女孩,虽然刺杀别人的时候容易出其不意。 但被抓到之后,心理防线也是最容易崩溃的。 “我说,我说,我叫妞妞,我们是无名楼的杀手,无名楼在江南苏州,我们是从苏州来的,不要杀我,我不想死!” 小女孩哭得梨花带雨,但陈堪却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意思。 既然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陈堪便转身出了地牢。 片刻之后,地牢之中便没了声息。 陈堪站在地牢门口等了一会儿,面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但心中的杀意却是无法遏制。 一个杀手组织,竟敢来刺杀一位手握兵权的国侯。 是该说他们利欲熏心呢,还是该说他们不自量力 “侯爷,都处理完了!” 张动踏出地牢,手上擦手的丝绢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陈堪微微颔首,淡淡的吩咐道:“派个人去京师告诉许远,一个月内若是不能带无名楼的楼主来见我,那他这个兵马司指挥就让给陈安吧。” 整个大明,要说最牛逼的杀手组织,当属锦衣卫莫属。 其次便是陈堪一手打造的五城兵马司。 如果连一个小小的杀手组织五城兵马司都搞不定,那陈堪就要怀疑许远的能力了。 毕竟,如今五城兵马司名义上的最高领导人是赵王朱高燧,但实际上所有的事务都是许远在处理。 “是!” 张动应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去。 陈堪则是慢悠悠的朝后院走去,心中在不断的盘算着各种可能。 他在大明的敌人不少,看他不顺眼的人也不在少数,但要说恨他恨到买凶杀人的人,似乎并不存在,除了陈瑛和纪纲之外似乎并不存在。 至于白莲教,在高层损失殆尽的情况下,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躲陈堪还来不及,更遑论主动来惹陈堪。 第423节 但陈瑛入狱了,纪纲现在应该还没有和自己撕破脸的勇气。 至于国外,阿鲁台应该是恨不得生吞自己的。 但阿鲁台远在草原,陈堪并不觉得他有这个能力能操控大明的杀手组织。 或者说,陈堪不觉得阿鲁台现在还能拿得出来杀一个国侯的本钱。 要知道在肯特山放的一场大火,陈堪的收获可不只是抓住了本施雅里那么简单。 鞑靼部这些年积累的财富,牛羊,甚至留守在大营之中的贵族老爷们,也都被大火付之一炬。 现在的阿鲁台就是一个除了四十万大军之外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所以阿鲁台的嫌疑基本上可以排除。 那么,是谁呢? 陈堪心中思索着无数种可能,随即又被他一一推翻。 就连李让和袁容都被他考虑进去了,但他不觉得这两个姐夫现在还敢来惹自己。 那剩下的对手当中。 唯一觉得他碍眼,甚至恨他恨得牙痒痒的,恐怕就只剩下江南那些乡绅士族了。 至于原因。 很简单,因为陈堪动了他们海贸的蛋糕。 陈堪没有推动郑和下西洋之前,海贸被这些江南沿海的乡绅士族牢牢的把持在手中。 但自从陈堪给朱棣提供了一个下海找侄子的借口,海贸一下子就成了谁都能来分一杯羹的肥肉。 他们没法子去阻拦逐利的商人,也没法子阻止要下海的百姓。 大明的海岸线太长了,江南沿海的士绅豪族才几个人。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就算是他们把持住大明的话语权,也管不了利益熏心的人。 除非他们有胆子把所有下海的人都杀了。 但他们有那个胆子吗? 显然是没有的。 那么,在他们无能狂怒的情况下,将恨意宣泄到陈堪这个始作俑者身上,似乎也说得过去。 陈堪的眉头紧紧皱起,如果是江南那些士绅豪族的手笔,那此事可能就要从长计议了。 那是一股连朱棣都要忌惮的力量。 他手上是有兵权不错,但他不可能带着大军南下去乱杀一通。 他要是敢这样干,别说悠悠青史饶不了他,就连朱棣都不会饶了他。 除非,砍完人立马出海,躲得远远的,再也不掺和大明这些破事儿。 但现在澳洲的建设才刚刚开始。 陈堪就算过去了,面临的环境也只会比大明更加恶劣。 不到万不得已,陈堪是绝不想离开大明的。 半晌之后,陈堪回神,心下有了计较。 既然大开杀戒行不通,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反正他们是谁,最后都是要死的。 ...... ...... 翌日,陈堪难得的起了个大早。 尽管昨晚只睡了三个时辰不到,但陈堪依旧神采奕奕。 照例,来到厨房给常宁炖了一碗营养汤,亲眼看见她喝下去之后,陈堪便出门进了北京城。 来到北京已经两年多了,但陈堪进北京城的次数屈指可数。 如今的北京城比起他来的时候可谓是天壤之别,大工地已经变成了一座崭新的城池。 除了皇宫三大殿和少数皇家宫苑以外,大部分民居都已经竣工了。 陈堪径直来到了西直门八大胡同。 早在北京城展开大建设的时候,陈堪让云程以不同的人的名义买下了一条街的商铺。 这些商铺之中,香水铺子,肥皂铺子,药房,酒楼,茶楼,青楼应有尽有。 陈堪这事儿干得很隐秘,就算锦衣卫来查也未必能查出这些铺子和侯府有关系。 而这些商铺真正存在的意义都不是为了赚钱。 而是为了给其中一家叫做燕来楼的青楼打掩护。 陈堪在大明有着诸多产业和后手,这里只是其中一处。 陈堪来到燕来楼停住战马,手持团扇风情万种的老鸨子便迎了上来。 “哎哟哟,侯爷可是好久没来了,今儿个怎么得空过来” 陈堪将手中的马缰丢给小厮,随即大笑道:“本侯过来,当然是为了听曲儿,把最美的小娘子都给本侯叫来,不差你银钱使唤。” “得嘞,侯爷今儿个安排包间还是雅座?” 老鸨子笑得跟烂柿子似的,搀着陈堪的手便朝着楼上走去。 陈堪也没拒绝,俨然一副花丛老手的样子。 进了一间包间,陈堪安然坐下,不一会儿,一群莺莺燕燕的便进入包间跳起了陈堪最喜欢的舞蹈。 陈堪依旧一边欣赏舞蹈,一边吃菜。 一个姑娘簇拥在陈堪身边为他布菜,一边看着陈堪的手指在桌子上比比划划。 陈堪用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了江南二字,女子不着痕迹的点点头,旋即继续给陈堪布菜。 侯府现在虽然只有两个主人,但在大明已经属于最顶尖的豪族。 府中自然不缺少死士。 而燕来楼,便是为了掩饰侯府的死士而存在的。 伺候陈堪的女子名叫红娘,是朱月澜从皇宫之中带出来的人手,乃是常宁的陪嫁丫鬟。 侯府的死士便掌控在她手里面。 同时,她还有一个身份,朱棣安插在侯府的眼线。 陈堪之所以将侯府的死士交给他掌控,便是为了给朱棣表忠心。 若非如此,就算陈堪和朱棣有着翁婿的关系,朱棣也不可能会那么信任陈堪。 陈堪将消息传达到位,又在燕来楼中看了会儿歌舞,喝了点酒。 这才出了侯府朝顺天府衙而去。 因为水泥的事情,张贯还欠着陈堪一个人情,现在陆军学院即将开学,这个人情到了该要回来的时候。 陈堪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府衙,张贯似乎正在与京师派来的官员在商量着北方的陆军学院开学招生一事。 如今陆军学院的大体建筑业已建造完毕,陈堪来的正是时候。 见陈堪进门,张贯急忙起身行礼:“见过侯爷。” 陈堪罢罢手,转头看向那安坐于主位上的官员,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 “安大人,许久不见了!” 来人正是兵部左侍郎安奉,也是陈堪的老相识了,当初陈堪在兵部闹事的时候,茹瑺躲起来不敢见他。 安奉带人阻止他,差点被他施以老拳。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陈堪早已不是当初年少轻狂的陈堪,所以他能坦然面对安奉。 反观安奉,在看见陈堪的瞬间,便不由得老脸一黑,显然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原来是侯爷,许久未见,听说侯爷待在侯府之中鲜少进城,今日怎么有空来府衙转悠?” 第四百二十四章 狮子大开口 “这不今日去燕来楼听曲,想着府衙之内还有张大人这个旧识,顺路来看看。” 陈堪大大咧咧的来到主位上坐下。 随后看向张贯问道:“张大人难道不欢迎本侯” 张贯一愣,随即陪笑道:“侯爷说得这是哪里话,侯爷能来,使本官这小小的府衙蓬荜生辉,本官怎么会不欢迎呢?” 被陈堪点了一句,张贯立即意识到了陈堪今日的来意。 急忙坐下来笑道:“说起来,本官与安大人正在为陆军学院招生一事苦恼了,侯爷来得正好,您是带过兵的,对于军事的了解也比本官深厚,还请侯爷给本官和安大人参谋参谋。” 此言一出,陈堪顿时赞赏的看了一眼张贯。 张贯能做到三品官,到底还不算太蠢,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来。 安奉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反对张贯的提议。 主要是他对陈堪的秉性太了解,知道反对也没什么用。 陈堪总能有各种各样的手段来达成他的目的,就干脆沉默是金了。 陈堪打量了一下安奉的表情,随即笑道:“不知张大人和安大人商量到哪一步了,说给本侯听听,本侯虽然不是什么军事大家,但正所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多一个人多一份计较嘛。” 陈堪话音刚落,张贯眼中便闪过果然如此的眼神。 没错,陈堪今日来找张贯,为的便是军事学院的事情。 海军学院在南京,而且有朱能坐镇,距离太远了,他没办法做手脚,争取到一百个人的名额还是付出了平安南之策的代价。 第424节 但陆军学院就在北京,陈堪要是还抓不住这个给自己培养人才的机会,那他就是傻子了。 趁着现在丘福还没来北京,多往里面安插人手才是正经! 就算不能将三千营所有的将士全部安插进去,搞个三五百人总没问题的。 而这些人将来毕业以后,都会分配到各军之中成为基层官员。 届时陈堪作为他们的老上司,能得到的好处不言而喻。 陈堪是没什么野心,也没想过造朱棣的反。 但像后手这种东西,没有人会嫌多。 陈堪毫不掩饰的道明了来意,张贯倒也不奇怪。 对于任何一个领兵的人来说,陆军学院开学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可惜他是个文官,不然他都想往里面塞几个人进去。 就算塞进去的人将来和他越走越远,但就凭提携之恩这四个字。 难道自己出点什么事情之后,那些人还真就能袖手旁观不成? 陈堪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想法才是人之常情。 否则,陈堪要是太过于高风亮节,他就要怀疑陈堪到底还是不是人了。 毕竟上一个高风亮节的人,叫做司马懿。 沉吟片刻,张贯缓缓说道:“本官与安大人的意思是,既然陆军学院带着陆军学院两个字,那生源最好还是从北方的军队之中招收。 毕竟南方有了海军学院,若是陆军学院再偏向南方,只怕北方的军队就要起乱子了。 另外便是这招生人数,兵部的意见是按批次培育,头一批三千人,总招生人数九千人,主要是......” “等等,这不对吧” 陈堪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不由得出言打断了张贯的话。 张贯一愣,随即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个,侯爷,哪里不对了?” 陈堪盯着张贯,蹙眉问道:“本侯记得海军学院第一批次拟招生人数是六千人,为何到了陆军学院就变成了三千人,整整减少了一半还多?” 不怪陈堪要纠结人数问题,如果陆军学院第一批只招三千人,那他还安插个屁的人手。 原本定下的属于三千营的名额不被抢走就谢天谢地了。 而张贯闻言,脸上也是顿时露出懵逼之色。 随后转头看向安奉,希望他能给个合理的解释。 陈堪也看向安奉,张贯不清楚的事情,安奉来自兵部应该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见两人的目光齐齐盯住自己。 安奉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去,而后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喝完一口茶,安奉的脸色一下子就苦了下来。 随即摇摇头道:“没法子,朝廷没钱了!” “没钱?” 陈堪下意识的提高了音量,看向安奉的眼神中满是狐疑之色。 安奉点点头道:“学院招进去的学生太费钱了,南京海军学院开学不过一年,朝廷已经投进去了二十万贯,这还不算学生们吃饭住宿所用的钱财。 更何况现在一年过去,海军学院也要招收第二批次的学生了,届时海军学院的支出更高。 而大明现在哪哪都需要钱,只能暂时先将陆军学院支出削减,保持三千人上下,是户部那边测算出来的人数,再多,就没钱了。” 听完安奉的解释,陈堪不得不承认,安奉的理由,很强大。 但......他记得建造陆军学院和海军学院的的钱,以及后续的支出不都是朱棣的内库出钱吗? 关户部什么事情? 或许是看穿了陈堪的疑惑,安奉忽然叹了口气道:“侯爷还不知道吧,方大人出狱之后,办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将陛下的内库并入了国库。” “什么?” 陈堪一下子惊得跳了起来,惊呼道:“陛下同意了?” 安奉点点头道:“陛下同意了,因为陛下再不同意,国库的亏空就补不上了,大明这几年花出去的钱太多了。 修桥铺路,修建码头,营建北京,皇家学院,军器监宝钞局银行,没有一样是不烧钱的。 永乐五年的支出总和已经超过洪武爷在位的三十五年时间,陛下这也是无奈之举。” “这这这!” 陈堪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因为他现在有点不确定,将内库并入国库,究竟是朱棣的阴谋还是他自发的做法。 如果是自发的做法,那就证明这一次皇权与臣权之争,是方孝孺赢了。 但陈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朱棣竟然舍得将内库并入国库,他这是良心发现了吗? 相比朱棣良心发现这个答案,陈堪更倾向于这是朱棣的阴谋。 如果是朱棣的阴谋,那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下,一旦反噬起来,方孝孺安能有活路? 一瞬间,陈堪心乱如麻。 “侯爷,这有什么问题吗?” 安奉望着陈堪心不在焉的模样,心里面不由得有些疑惑,照理说陛下主动将内库并到国库,这是好事情才对。 皇家的内库里的钱虽然不足以补上国库的亏空,但也大大缓解了大明财政的压力。 为什么这位侯爷的脑回路总和别人的不同呢? 安奉一开口,陈堪瞬间回过神来。 “没,没什么!” 陈堪摇了摇头,心中却是已经酝酿起来巨大的风暴。 他决不相信朱棣会有这么好心,愿意将装进口袋的钱再吐出来。 除非,他有更大的图谋。 不行,必须赶紧写信给方孝孺提醒。 最好趁现在朱棣还没发难,赶紧致仕。 不然风暴一起,方孝孺绝对会成为众矢之的。 “呼~” 陈堪长吸了一口气,随后看向安奉和张贯,淡淡的说道:“三千人就三千人吧,不过这第一批次的名额,本侯麾下的三千营要两百个。” “两百?” 一听见这个数字,张贯和安奉脸色便瞬间黑了下来。 张贯摇摇头道:“侯爷,您这是在为难本官啊,大明八十万户军户,八十万名战兵,这还不算团练乡勇。 若是您麾下五千人就要占据两百个名额,本官怎么对其他大将军交代? 更何况海军学院您麾下三千营已经去了一百个人,若是陆军学院再来二百人,光是您麾下五千人就占据了三百个名额,有些过了。” 安奉也是摇头拒绝道:“两百人,绝不可能,就算侯爷您今日将本官弄死,本官也腾不出两百个名额,若是二十人,本官都能为您争取,但两百人,恕本官无能为力。” 陈堪冷眼看着两人,狐疑道:“真没办法?” “不可能,绝不可能!” 两人拒绝得异口同声,于是陈堪果断换了个条件:“海军学院再给本侯一百人的名额,陆军学院一百人的名额,这总该可以了吧?” 张贯和安奉对视一眼,随后默契的摇头。 安奉苦笑道:“侯爷,不是本官不愿卖您一个人情,您也知道,本官就是个打头阵的,陆军学院真正的主事者乃是淇国公,就算本官应下,淇国公那关您也过不去。” 对于陈堪的无理要求,安奉只能使出甩锅大法了。 他惹不起陈堪,但陈堪也惹不起丘福。 作为大明唯一与朱能齐名的大将军,丘福那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 见安奉搬出了丘福,陈堪只得看向张贯道:“给个底吧。” 张贯揉揉眉心,应道:“陆军学院五人,海军学院十五人,这是本官能争取到的最大权限,若是侯爷不满意,本官也没办法了。” 听见张贯口中报出来的数字,陈堪顿时不满道:“你这是把本侯当作乞丐打发了?” 张贯哭丧着脸道:“侯爷,你这,本官就是个顺天府府尹啊。” 第四百二十五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当初你卖皇家名头的时候,可没说你就是个顺天府尹!” 陈堪望着张贯,脸上的不满之色毫不掩饰。 张贯闻言,脸色不由得一阵青一阵白,陈堪拿这个来说事,摆明了就是要狠狠的敲他一笔。 半晌之后,张贯咬牙切齿道:“在原基础上再翻一倍,陆军学院十人,海军学院三十人,不能再多了,再多了本官真没办法和大明诸位大将军交代!” “三倍吧,陆军学院十五人,海军学院四十五人,若是这个数字都不能满足的话,那本侯就只有亲自找陛下说道说道了。” 陈堪轻飘飘的又加了一倍,张贯闻言,脸色由黑变白,又由白变青。 但面对陈堪话里话外的威胁之意,他却是不敢再继续反驳了。 “好!” 张贯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个好字。 陈堪顿时满意地点点头:“那本侯便在家中等着张大人的好消息了。” 第425节 说完,也不管张贯铁青的脸。 朝一边坐着看戏的安奉拱拱手便扬长而去。 陈堪也知道,自己提出来的要求足够张贯去求爷爷告奶奶了,但...这是他自找的。 大家都是当官的,你算计我我算计你本来就是常事。 张贯技不如人,那只能怪他自己。 出了顺天府衙,陈堪只觉得神清气爽。 三年以后,自己麾下又能多出六十位精通各种战略战术的参谋团,血赚。 再加上这几年的各种安排,他在大明军中也算勉强有一席之地了。 什么阴谋诡计都是假的,唯有枪杆子才是真的! 陈堪觉得,自己现在越来越像一只大蜘蛛了。 要是朱棣能够就这么放任他发育下去,搞不好他还真能抢个皇帝的位置来坐一下。 当然,陈堪也只是想想。 且不说当了皇帝之后每天只能埋头于案牍之间,根本没有自己生活的时间。 就算他真要造反,也不会是朱棣的对手。 开什么玩笑,在赫赫有名的永乐大帝手下造反,那是活腻歪了。 更何况朱棣对他不错,不仅把女儿嫁给了他,还无数次的给他擦屁股。 陈堪自问虽然良心不多,但还不至于做出这种下贱的事情。 慢悠悠的打马回到侯府,陈堪先去陪着常宁运动了一会儿。 这才进了书房开始给方孝孺写信。 朱棣将内库并入国库,这个事情陈堪竟然没有得到一点风声。 照理说这么大的事情,京师那边的人没道理瞒着自己才对。 但他不知道却是事实。 这就说明肯定又是朱棣和方孝孺切断了他的消息来源。 他们之所以这样做,估摸着是怕自己又一头扎进去。 也就是说,他们的第二次博弈开始了。 关于这一点,陈堪也是在回程的路上才突然想明白的。 方孝孺和朱棣的第一次博弈,基本上是以两败俱伤收场,朱棣放弃了陈瑛这个鹰犬,其中或许有兔死狗烹的想法,但放弃了就是放弃了。 方孝孺也蹲了将近一年的大狱,更是损失了陈洽这个吏部的第一猛将。 那么出现第二次博弈也就不奇怪了。 就是不知道两人这一次博弈的媒介是什么,是朱棣的内库,还是国库,亦或者是银行? 但不管是哪一样,一旦出了问题,对于大明来说都不是好事。 所以陈堪觉得他有这个义务写封信送回去提醒一下方孝孺,当然,朱棣也需要提醒。 所以陈堪钻进书房之后,先是将自己的担忧告诉了方孝孺,又以进谏的方式给朱棣写了一封奏信。 大体意思便是你们怎么争斗我管不着,也管不了,但国库不能破产,也不能波及到银行,不然我就回京搞事,就问你们怕不怕云云。 润色了好几遍,陈堪这才满意的将信件用蜜蜡封好,递给了云程,让他派人快马送去京师。 陈堪刚刚送走云程。 张动便又拿着一沓信件找到了陈堪。 “侯爷,辽东,还有京师来的信!” 陈堪正准备去见老婆来着,却没想到信又来了,只得顺手接过,又返身回到了书房! 照例,陈堪率先拆开了京师来的信件。 这封信是上面的署名是黄先生,也就是朱棣的化名。 陈堪拆开信件刚刚看了第一眼,国粹便忍不住脱口而出。 “卧槽!” “妈的,这朝鲜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啊。” 陈堪皱着眉,耐着性子看完了朱棣的信。 信中的内容很简单,朝鲜大王李芳远眼见陆路走不通,便走水路绕开女真各部将向大明求援的使节送到了大明,而且已经在京师哭诉了许久。 希望大明赶紧出兵相助。 更关键的是,这朝鲜的使节竟然是从倭国过去的。 所以陈堪才会忍不住感慨,朝鲜是打不死的小强。 因为早在李瑈到达北京之后,陈堪便暗中让登州水师配合着女真人封锁了渤海之上的航道。 却是没想到朝鲜竟然另辟蹊径,直接从大洋绕到了倭国,又从倭国坐上了大明的商船。 关键是倭国还同意了朝鲜借道的请求。 “草!(一种植物!)” 看完信件,陈堪都不知道该是夸赞朝鲜王有毅力还是骂他愚蠢了。 水路,陆路都被封闭,难道他就真的一点都没怀疑过大明吗? 竟还在想着大明能够出兵相救,李芳远的脑子是瓦特了吗? 难道他不知道求人不如求己吗? 当真无耻至极! 陈堪无语了,再次给提笔给朱棣回了一封信。 信纸上只有一个字,拖! 拖到朝鲜王国,正好故技重施,将安南的做法再一次搬到朝鲜。 反正陈堪估摸着,现在陈洽应该已经同意了女真各部。 不出意外的话,连猛哥速罕估计都成了他的傀儡。 大明的文官最擅长的就是架空别人! 给朱棣回完信,陈堪拆开了辽东来的信件。 然后,面上就露出了惊喜之色。 因为他的猜测成真了。 陈洽确实架空了猛哥速罕,不过和陈堪预想中有出入的是,陈洽没有选择攻伐猛哥帖木儿,而是选择与猛哥帖木儿结盟了。 结盟的理由很简单,既然大家都想立国,那便打下朝鲜和倭国,届时猛哥速罕在朝鲜半岛上建立国度,倭国则归属于猛哥帖木儿。 不知道猛哥帖木儿是怎么想的,竟然真的相信了陈洽的鬼话。 现在双方合兵一处,正在猛攻朝鲜的旧都平壤,只要平壤陷落,那朝鲜新京汉阳也将面临无险可守的境地。 届时,李芳远便只能带人退到海上与女真人缠斗。 到时候不管李芳远是逃亡倭国还是来大明搬救兵,都将陷入陈堪预想的境地。 李芳远这个人,陈堪可没打算杀。 到时候想要稳定朝鲜的局势,还得靠这个人。 看完了陈洽的信件,陈堪顿时高兴不已。 他就知道将陈洽放在辽东去肯定没错,毕竟一个能屹立在洪武,建文,永乐三朝而不倒,还能身居高位的人,那本事顶天了。 这一次,若非方孝孺与朱棣之间的争斗。 只怕将来接方孝孺的班的人,非他莫属。 可惜时势如此,倒是让陈堪捡了个大便宜。 放下信纸,陈堪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给陈洽回信了。 反正现在辽东局势已定,自己的计划他也都清楚。 拿下朝鲜,接下来的倭国就很简单了。 这个时候的倭国国内局势不稳,幕府将军时代即将落幕,战国时代即将来临。 到处都是因为战败而被驱逐的浪人武士,这些武士要是用得好,或许都不用女真人出手,这些浪人武士便能平推倭国。 可别小看那些浪人武士,虽然都是战败被驱逐的败军之将。 但就是这些败军之将,在后世成全了抗倭名将胡宗宪,戚继光,俞大酋,谭纶等诸多大明名将的威名。 看完京师和辽东两处送来的信件。 陈堪便将这些信熟练的放到烛台上点燃,随手丢进了一旁的火盆之中。 烧毁信件绝对是一件大事,不能不做。 历史上多少人最终就是栽倒在一张薄薄的信纸上面,正所谓前车之鉴后世之师。 陈堪当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留下把柄。 确认信件化成了飞灰,陈堪这才走出房门。 “云程!” 陈堪唤了一声,云程的声音便在陈堪的背后响起:“侯爷,有什么吩咐。” “派两个信得过的人,去京师将陈先生的家眷接到北京,在金水河畔寻一处宅子安置好陈先生的家人。” 陈堪淡淡的吩咐了一句,云程也不问为什么,便领命而去。 目送云程走远,陈堪不由得勾唇一笑。 陈洽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他便有这个义务替他解决后顾之忧。 第426节 当然,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陈堪虽然信任陈洽,但人心这种东西最是善变。 接他的家人过来,既是替他解决后顾之忧,也是为了防止他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 陈堪从来不吝啬于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心。 毕竟是谋国之事,小心无大错。 陈堪一边想着,一边晃晃悠悠的朝后院走去。 他即将在这个时代拥有自己的孩子,他希望他的孩子能在一个平安健康的环境之中长大。 第四百二十六章 报纸终现 陈堪走进后院。 两个侍女便搬来一张躺椅放在了常宁身边。 “夫君,都安排好了吗?” 常宁微微侧过头,懒洋洋的问了一句。 陈堪来到躺椅上躺下,舒坦的呻吟了一声,随后应道:“夫人勿扰,一切有为夫在的。” “嗯!” 常宁轻轻的嗯了一声,便也不再多问。 府中的事情都瞒不过她,她本身就是皇室的公主,一些明争暗斗自然也清楚。 但她更知道,只要有陈堪在,她就能安安心心的当她的小公主。 因为陈堪总能为他摒弃掉所有危险,这种感觉,让她无比的安心。 侍女为陈堪递上银壶,陈堪吸了一口米酒,随后歪着头看着懒洋洋的常宁笑道:“我一定会让我们的孩儿在盛世之中茁壮成长,他不需要双手染血,只需要健健康康的长大,然后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行。” 这么些年来,陈堪从未对常宁承诺过什么。 不是不想,只是他觉得做比说重要。 但现在,他愿意承诺。 常宁闻言,轻笑道:“行,我知道了,夫君最棒了,夫君一定会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和父亲!” “对了,妾身想吃豆花,夫君能给妾身做吗” 常宁眨巴了一下大眼睛,有些狭促的看着陈堪。 陈堪无奈的耸耸肩:“为夫还有不做的余地吗” “没有,嘿嘿嘿,快去做吧,妾身肚子里的孩儿还等着吃呢!” 即便是成婚这么多年,陈堪还是很难拒绝常宁的撒娇卖萌。 蓝条瞬间回满,拍着胸脯保证道:“既然是咱们的孩儿想吃,为夫这就去做。” 陈堪来到厨房,侯府的厨子便瞬间如临大敌。 因为只要陈堪一来,他们就知道陈堪肯定又要炫技了。 而陈堪的每一次炫技,都要让他们痛苦许久。 没法子,陈堪做过一次的菜,若是侯府的厨子不能完整的复原出来,容易被陈堪骂得狗血淋头。 看见出资们脸上的郑重之色,陈堪表示很满意。 经过他这几年的调教,侯府的厨子们都已经达到了绝对的大厨水准。 但,仍然还有进步空间。 陈堪来到灶台前面站定,淡淡的吩咐道:“夫人今天想吃豆花儿,去准备材料吧!” 常宁想吃的豆花,自然不会是豆子做出来的豆花。 而是一道非常适合孕妇食用的鸡豆花。 以鸡肉做成豆花的形状,不仅能兼顾美观,营养,味道更是一绝。 陈堪无意间做过一次给常宁吃后,常宁便深深的爱上了这一道菜。 随着陈堪一声令下之后,厨子们便迅速忙碌起来。 很快,就给陈堪准备好了一切所需要的材料。 一只三年以上的老母鸡,干贝,陈年老火腿,海参,牛肉沫,猪肉沫,枸杞,大枣,淀粉之类的。 陈堪拿起菜刀三两下便将老母鸡分成了三个部分。 去掉皮的鸡胸肉是做豆花的主要原料,鸡腿肉拆掉骨头剁成沫,到时候用来扫汤。 鸡骨架则是和干贝火腿海参鲍鱼之类的珍贵食材用来吊高汤。 陈堪先将这些食材一股脑的放进瓦罐之中熬煮着,吊高汤必须用瓦罐煮出来才香,用铁锅就没那味道了。 不需要太多的调料,一小把盐,葱姜蒜,加上山泉水煮上几个小时就行。 陈堪再次取出一把菜刀,两柄菜刀同时用刀背对准鸡胸肉,用力的捶打起来。 捶打的间隙还需要去掉鸡肉之中的所有筋膜,否则豆花会起球。 放在后世,这鸡豆花可是国宴菜。 拿到这个时代也是吊打大明如今所有称得上美食的东西。 捶打了半个时辰,鸡胸肉终于细腻如同面粉。 往里面加上水淀粉搅匀,再用细细的纱布过滤一遍,将粗糙的肌肉过滤出来。 陈堪就得到了一碗细腻得宛如脂粉般的鸡胸肉。 将肉密封醒半个小时,趁着这个间隙,陈堪又做了好几道小菜。 高汤用文火慢熬两个时辰,所有食材的香味都熬进了汤里。 下一步便是扫汤。 将汤汁过滤一遍,滤掉已经没有味道的肉和骨头渣子。 李让先用牛肉扫了一遍,浓黄色的鸡汤便成了淡黄色,再用猪肉扫一遍,汤清宛如清茶。 最后再用鸡肉扫一遍,一锅高汤便清澈得宛如泉水。 闻之芳香扑鼻,令人迷醉。 端出醒好的鸡胸肉,将高汤烧开,然后熄火。 再将鸡胸肉慢慢的倒进高汤之中,用汤汁本身的温度将肉催熟。 然后,浓烈的香味便迅速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望着眼前这一碗宛如艺术品一般的鸡豆花,陈堪满意的点点头,很好,这一次没有翻车。 几个厨子帮忙将陈堪做好的小菜端到饭堂,陈堪这才去叫常宁进来吃饭。 在陈堪期盼的眼神中,常宁舀起一勺豆花放进嘴里,闭上眼睛品尝片刻,不由得笑道:“好吃!” 好吃,是对一个厨子最大的褒奖。 陈堪当即眉开眼笑道:“既然好吃,那就多吃点!” “好!” 常宁点点头,又吃了一口,这才说道:“夫君,自从没了皇家的名头之后,这些日子水泥的收益便少了不少,您拿个主意。” 陈堪一愣,旋即神神秘秘的笑道:“无妨,只是暂时减少而已,用不了多久咱们便能大赚一笔。” 陈堪不想在饭桌上谈这些事情,所以也没有多说。 而常宁听陈堪这么说,也没有追问为什么,既然夫君都说能大赚一笔,那就肯定能大赚。 两人一顿饭,吃了半个时辰。 等吃完饭,天色也黑了下来。 将常宁送回后院之后,陈堪便来到书房之中,开始规划起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陈堪说用不了多久侯府就能大赚一笔这话并非无的放矢。 而是有事实依据的。 现在北京城主体已经建造完成,理论上来说朱棣差不多也该巡视一次北京了。 而这一次北京城能够这么快修建完成,少不了陈堪提供的免费水泥。 到时候江南那边所有跟着朱棣来到北京的大小官员,甚至是商人都会注意到北京的不同,水泥在南方的名气也就能够顺势打出去。 另外便是辽东那边。 既然女真人要去半岛和倭国建立属于女真人的国度,那么大明顺势出兵收复故土也在情理之中。 那可是数十万平方公里的黑土地平原,这么大的地方总要让人去耕种吧,那移民之事便不可避免。 朝廷要移民,房子,土地,粮种,耕牛之类的东西总要给吧。 不然谁愿意去那辽东苦寒之地? 到时候才是陈堪的水泥大展神威的时候。 陈堪就不信,朱棣还有脸皮要求他免费提供水泥去给移民的百姓建造房子。 到时候,就算陈堪将水泥以低于市价三层卖给朝廷,也能让侯府吃得满嘴流油了。 不过,辽东毕竟和云南不一样,云南地方天气好,粮食甚至能做到两熟,三熟。 所以江南的百姓们对于移民云南并没有什么抵触的情绪。 但辽东毕竟是苦寒之地,谁都知道辽东的天气寒冷,江南人又畏寒。 朝廷想要像移民云南那样一次性迁徙几十万人口过去,估计有点困难。 所以,陈堪还得提前做一些准备。 得让百姓们知道辽东黑土地的肥沃,大兴安岭的物产有多丰富,让他们先对辽东产生好奇才行。 第427节 人啊,最怕有好奇心。 一旦有了好奇心,就会忍不住去探索。 只要去探索,还怕东北的黑土地留不住人吗? 怎么才能让大明的百姓对辽东产生好奇,甚至生出去辽东定居的想法呢? 这事儿对于中枢来说或许是一件难事,但对于陈堪来说,还真不见得有多难。 现在大明最缺少的不是粮食,也不是战争,更不是领土,而是缺少娱乐。 沉思良久,陈堪提笔,取过来一张宣纸写下了大明娱乐日报六个大字。 大明是有报纸的,不过那种报纸叫做邸报,是朝堂中枢发布政令所用,一般都是贴在县衙门口的告示碑上。 上面详细的记载了朝堂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修改了什么政令。 但官方的邸报其实和老百姓没啥关系,大多数人也就是去看个热闹。 所以,陈堪觉得他有必要为大唐的娱乐事业贡献一份力量。 试问,一份能够结集娱乐新闻,官方政治新闻,甚至是各种宫廷秘闻的报纸,有哪个识字的人会不喜欢呢。 这些年陈堪一直没有动用舆论的力量,也没想过创造出报纸这种东西,主要是担忧舆论这种东西成为别人用来争权夺利的工具。 毕竟前几年朝堂之上的政局一直谈不上稳定。 但现在朝堂趋于稳定,再加上大航海时代的开启已经成为定局。 陈堪觉得也是时候该让报纸面试了。 既然决定创建大明娱乐日报,陈堪就干脆奋笔疾书起来。 当下首要热点是什么,当然是万众瞩目的皇家陆军学院开始招生,其次便是各种大人物的糗闻和大家族里的八卦。 当然,时事政治的文章也不能缺少。 另外诗词文化文娱板块也很重要,不过这不是陈堪的强项,明天去找几个落魄书生来写。 一动笔,陈堪就停不下来了,直至夜半三更时分,这才惊觉天色已晚。 第四百二十七章 京师来人 半个月后,一版名为大唐娱乐日报的报纸迅速风靡了整个京师。 大街小巷,全是垂髻童子的叫卖声。 “卖报嘞,卖报嘞,新鲜出炉的报纸,时事政治,娱乐八卦,诗词文章应有尽有的报纸嘞,只需一文钱一份,一文钱,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报纸,什么东西” 一些百姓面上露出疑惑之色。 但许多读书识字的人在听见报纸上有时事政治娱乐八卦诗词文章之后,却是纷纷慷慨解囊。 一文钱一份的报纸,一下子就卖爆了! 陈堪坐在一家酒楼里,手中拿着一份报纸,听着外面的叫卖声,满意地点了点头。 以侯府的财力和人力,半个月之内将报纸卖到京师的每一个角落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还是现在没有互联网这种东西,所以消息传递得比较慢。 不然陈堪有把握三天之内达到预期的目标。 今天才是第一天,报纸的火爆程度便超乎了陈堪的想象。 街上不管识字的不识字的,但凡有点家底的人,手中均多出一张两尺长一尺宽的报纸。 陈堪听了一会儿楼下的叫卖声,便拿着报纸开始看了起来。 尽管这上面的内容,有许多都是他三天之前亲自书写而成,但他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没法子,大明的娱乐活动太少,那些咿咿呀呀的鼓舞陈堪早就看腻了。 沏壶茶蹲着看报纸这种事情就很有吸引力。 这是经过好几个侯府读书人编修之后的最终版本,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报纸中央的广告位招租几个加大加粗的大字。 大字边上是侯府几项产业的广告。 报纸上面分成了好几个板块,第一个板块是国际时事,即大明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以及大明周边的国度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二个板块是政治,主要是讲述中枢最近做出了什么重大改革,宣布了什么政令。 紧接着是娱乐,读书人精心编写出来的小故事,坊间的传闻八卦流言蜚语,花魁韵事之类的。 然后是针砭时事的文章,末尾才是诗词板块。 报纸很原始,但从娱乐性上来说,已经比朝廷的官方邸报高出了不止一个层次。 连朝廷的官方邸报发布的时候,都能引得无数的百姓驻足观看,更别说是报纸了。 看完报纸上的内容,陈堪又换了一家酒楼。 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亲耳听一下百姓们对报纸的评价。 陈堪依样找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下,就见酒楼之中手持报纸的人越来越多。 而那些没有报纸在手的,在看见有人手持报纸进门之后,也会忍不住好奇的问上一句,然后便出门去找卖报的童子花上一文铜钱买上一张报纸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很好,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确定了市场反向还不错之后,陈堪便回到了侯府。 而侯府之中,已经有好几个人在等着他了。 一位商贾模样的管事,两个文吏打扮的读书人。 陈堪刚刚走进礼堂,三人便急忙起身迎了上来了。 “见过侯爷!” “不必多礼,坐!” 陈堪刚刚来到主位上坐下,那商贾模样的管事便拱手道:“侯爷,从报纸出售开始,找上门来想要与咱们合作的商家已有上百家,这广告费用该如何收取,还请侯爷示下!” 管事正是负责报纸出版一事的刘掌柜,在这之前,他已经为侯府开辟水泥市场,能力毋庸置疑。 对于有商家找上来合作一事,陈堪并不意外,报纸这东西,本身就具有很强的商业属性。 现在还只是上百家商家,等到报纸迅速风靡到大明,只怕要打广告的商家就能从北京排到南京了。 沉吟片刻,陈堪淡淡的应道:“你带人将广告位分出几个等级,安排到报纸上不同的地方,然后,拍卖吧,价高者得。” 刘掌柜闻言,不由得眼睛一亮。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不同的广告能带来的效果也不同,就拿广告位招租那个位置来说,刘掌柜觉得卖不出一千贯都是他的失职。 “小人这就去办!” 刘掌柜应了一声,随即喜滋滋的退出了房门。 两个文吏打扮的书生静静的听着陈堪和刘掌柜聊完商贾之事。 其中一人这才开口道:“侯爷,如今这报纸的火爆程度超乎咱们的想象,若是每日都要发行不同的内容,咱们这点人手根本就不够。” 陈堪看向开口那年轻书生问道:“那文让你的意思是?” 被陈堪叫做文让那书生沉吟片刻,随后拱手道:“学生认为,不如将印刷报纸和编辑报纸内容分开。 一处专司编辑新闻文稿,审核过后发往印刷的地方印制即可,另外便是广招人手,扩大规模。” “好,那边分作印刷部与新闻部,一切事宜由文让你全权负责,若是银钱上有什么困难,找云程就行。” 陈堪一锤定音的宣布了结果。 侯府麾下这些门客,或者说家臣,能力都是经得起验证的。 文让闻言,微微颔首,便带着另一位书生告辞离去。 报纸初创,要忙碌的事情还有许多。 送走几位骨干,陈堪正想回后院看常宁,张动便冲进礼堂朝陈堪拱手道:“侯爷,京师来人了!” 陈堪一愣,随即狐疑道:“这么快?” 京师来人自然和半个多月前那场莫名其妙的刺杀有关。 当时陈堪给许远下了严令,一个月之内若是看不见那位无名楼楼主,五城兵马司便换人。 不过陈堪确实是没想到许远的速度这么快。 南京到北京上千里距离,一来一回就算是一人三马至少也要半个月时间,更别说还要去抓人了。 所以许远这一次来得这么快,确实是有些出乎陈堪的预料。 “行吧,既然来了,那便随本侯去看看。” 随口应了一声,陈堪便起身出了礼堂朝着侯府大门而去。 带着张动和一众亲卫来到侯府大门口,就见许远顶着两个黑眼圈带着一群顶着黑眼圈的校尉们默默的打马站在侯府门前。 其中一匹马上还绑着一个悄无声息的妖异年轻人。 “侯...侯爷.” 见陈堪出现,许远声音有些颤抖的喊了他一声,随后整个人忽然朝马上一头栽了下来。 陈堪急忙上前一步将他扶住,这才发现他大腿内侧已经被马鞍磨的血肉模糊,隐约间已经能够看见森森白骨。 “侯...侯爷,属下,幸不辱命!” 许远只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吗,整个人便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跟在许远身后的校尉们,也是像下饺子一样跌落下马。 “云程!” “救人!” 陈堪吩咐了一声,云程便带着府中下人迅速将这些不知道是睡过去还是晕过去的校尉们抬进了府里。 第428节 又去请来大夫为他们处理大腿上的伤势。 现在正是三伏天,伤口最是容易发炎。 所以陈堪不敢大意。 一看他们的伤势,陈堪便知道许远从京师到苏州剿灭了无名楼之后,在到北京这段路程之中绝对没有合眼。 一时间陈堪又是感动,又是生气。 感动的是尽管他已经不在五城兵马司了,一声令下之后依旧有无数人愿意前仆后继的为他卖命。 生气的是许远为了一个小小的杀手组织,竟然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这是典型的因小失大。 安顿好京师来的一行人,陈堪便来到了地下室。 不用说,许远带来的这个妖异青年,应该就是那所谓的无名楼的楼主了。 陈堪来到地下室里,张动已经带人将那所谓的无名楼主扒光吊了起来。 只能说不愧是专业的杀手,尽管落入了许远手中,不知道被搜身了多少遍,身上依旧藏着不少暗器。 藏在发丝之中,望之与头发一般无二却锋利无比的丝线。 藏在鼻腔之中的某种铁珠子,眼皮下的指甲盖大小的刀片。 如果说这些陈堪都还能理解的话,那么当张动用镊子从他肛门之中取出一根三寸许的森森铁针时,就连见多识广的陈堪都忍不住菊花一紧。 他实在很难理解,这么变态的藏暗器方式,究竟是哪个大聪明发明的,又是怎么训练到能不伤害自己的。 难道他就不怕被捅个对穿吗? 张动将那些暗器放进了温水之中泡着,走到陈堪身边沉声道:“侯爷,现在要不要弄醒他?” “弄醒吧!” 陈堪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自己的猜测是真是假了。 尽管他觉得八九不离十,但他还是想知道这究竟是谁的意思。 要报仇,总要有个确切的目标才是。 张动闻言,从温水中拿起那根短针在那刺客身上扎了几下,那刺客便很神奇的醒了过来。 妖异青年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处于一间暗室之中,整个人都被扒光吊了起来,不由得挣扎了几,发现挣脱不开之后,便将好奇的目光看向了暗室之中唯一坐着的陈堪。 陈堪起身走到他身边绕了几圈,最后在他面前站定。 仰着头对上青年的视线,淡淡的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本侯陈堪。” 第四百二十八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妖异青年了打量了陈堪一阵,随后应道:“小人吴迪!” 陈堪走回主位上坐下,望着这个年岁与自己差不多大的杀手头目,淡淡的说道:“本侯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告诉本侯你身后之人是谁,本侯可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第二,本侯杀了你,然后去江南大开杀戒!” 吴迪一愣,随即笑道:“世人都说侯爷杀伐果断,如今看来,果然名副其实。 不过,既然侯爷都已经知道是江南了,为何还要给小人活命的机会呢?” “本侯不想滥杀无辜之人!” 陈堪淡淡的应了一句,随后看向吴迪问道:“你有把柄在他们手里?” 吴迪点点头:“小人无父无母,唯与青楼女子诞下一子,贱内出身青楼,死了也没什么,但小人子嗣单薄,却是不得不受制于人。” 吴迪的话说得平淡,只是话中的无情之意令人心惊。 陈堪面上露出了然之色,随后淡然道:“本侯府中缺一个做些私事的人,至于子嗣之事,你还年轻,府中也不缺名医。” 闻言,吴迪不由得闭上眼睛,面上露出一抹苦笑。 事情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他其实已经没有太多的选择了。 就算他不说,以陈堪在大明的势力,早晚都能查到他背后的金主是谁。 半个月时间,他便从江南到了北京便是明证。 届时,他的子嗣同样难逃一死。 沉默片刻,吴迪淡淡的应道:“此次,出面的苏州冯家,但与冯家有所牵扯的家族并不在少数,江宁的苏家,绍兴的赵家,余杭的周家......” 吴迪口中像是报菜名一样报出来了一长串姓氏。 陈堪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行,本侯知道了!” 看见陈堪不以为意的表情,吴迪继续说道:“这些家族在朝堂之上名声不显,但江浙,福建一带的沿海地域上的官员,基本上都出自这些家族。 尤其是苏州冯家,据说自前宋之时便把持海贸,等闲不许其他人插手,家中更是蓄养死士打手无数,与京师牵扯甚深。” 吴迪说的这些事情,陈堪都知道。 江南的士绅豪族为什么会被称之为豪族,可不仅仅是财富堆出来的。 地方之上的官员,读书人,基本上都是出自这些家族,就算不是出自这些家族,也和这些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尽管在朝堂之上名声不显,但你永远不知道朝堂之上哪位大佬在庇护着他们。 别的不说,就说陈堪的老师方孝孺。 自从他入朝为官之后,虽然几次三番明令禁止家中族人不得仗着他的名头为非作歹。 但这种事情不是他说几句话便能阻止得了的,就算方氏族人不主动去招惹事端,也会有无数人上赶着来送钱送土地送商队。 方孝孺为官一向板正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中枢其他官员那些族人。 江南士绅豪族,正是凭着这样的手段,将无数的官员拉进了他们一手织出来的大网之中。 更别说除了贿赂中枢的官员,还有他们自己培养出来的读书人和官员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大明后期的东林党凭什么能够制霸朝堂,靠的便是一个乡字。 他们都是出自江南的士绅豪族,自然同气连枝。 乡党乡党,多少王朝就坏在这个乡字上面。 沉思片刻,陈堪朝着张动招招手:“松绑吧,一会儿带他来见我!” 说完,便转身出了地下室。 收服吴迪对于陈堪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他想,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多的是愿意抛妻弃子上赶着帮他做事的人。 更不要说吴迪这样的杀手,本就感情观念淡薄。 一个儿子,舍弃了就舍弃了,又不是不能继续生。 但攀上侯府这颗高枝的机会却是难得。 出了地下室,陈堪正好遇上了迎面而来的云程。 云程顿住脚步,朝陈堪拱手道:“侯爷,南京来的人都安置好了。” “行,辛苦了!” 陈堪应了一声,便径直朝书房而去。 南京来的人,他暂时没心情去管。 既然知道了具体的仇家,那当然是先报仇才是正事。 江南士绅豪族。 这是一个令朱棣都忌惮不已的利益集团。 朱棣为何要营建北京,打的便是借助迁都这个机会瓦解大明原有的利益集团的主意。 陈堪不得不承认,这个对手比他以往所面对的任何一个对手都要强大。 当然,这个强大,指的是在影响力方面。 至于武力上,他们自然是比不过北方的草原的。 甚至连辽东的女真人都比不过。 但从影响力和对大明各方面的把持之上,就算是白莲教在江南士绅豪族这几个字面前也要低头做小。 他们家族之中或许没有太多的高官,但大半的刀笔小吏,地方官员,皆唯他们的命令马首是瞻。 掌握着如此之多的底层官吏,基本上就相当于掌握了大明的命脉,更不要说他们还有财富开路。 毕竟,高官再牛逼,真正的实事还是需要这些刀笔小吏去做。 动他们,等于毁大明的根基。 进了书房,陈堪沉思了好一会儿。 这才面无表情对着门外吩咐道:“去叫红娘来见我!” “是!” 门外传来一声应答,随后便是脚步声远去。 不多时,张动便带着已经洗漱干净,换了一套衣裳的妖异青年进了书房。 很看靠在躺椅之上,指了指不远处的椅子道:“坐!” 张动闻言,很自觉的拉出一根凳子坐下。 吴迪有些拘谨的站着,不知道是该坐还是不坐。 毕竟,几分钟之前,他还是一个因为刺杀未遂而沦为侯府阶下囚的刺客。 陈堪也没有多说,只是闭目养神。 吴迪站在原地,望着陈堪这副毫不设防的样子,如果现在动手的话,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能够一击致命。 但是一想到自己费尽心力打造出来的无名楼,在这个男子一手创立的五城兵马司手下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他急忙瞬间收敛心神。 他是一个刺客不错,但他也是个人,是人就会有恐惧之心。 五城兵马司那些手段,他此生再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第429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堪靠在躺椅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一旁的张动口鼻之间也响起了粗重的鼾声。 吴迪想了想,还是轻轻拉出一根凳子坐了下去。 只是他的屁股刚挨着凳子,就见陈堪忽然睁开了眼睛。 一时间,他有些尴尬。 坐吧,似乎不太礼貌,不坐,这屁股的挨到椅子了。 好在陈堪并未多看他一眼,而是皱眉看向坐在椅子上呼声震天的张动。 随即脱下靴子朝张动扔过来,不偏不倚的刚好打中鼻头。 “谁?” 张动瞬间被惊醒,一下子跳了起来,满脸戒备的看着一旁面容苦涩的吴迪。 陈堪深吸一口气,指着房门道:“再打鼾就滚出去!” 张动一秒正经,赶紧一本正经的拱手认罪! 陈堪瞥了他一眼,正想继续闭目养神,书房的大门便被人推开。 一身大红嫁衣的女子走了进来。 盈盈行礼道:“侯爷,您找奴婢?” 陈堪点点头,坐直了身子,随后淡淡的说道:“坐吧!” 女子闻言,风情万种的白了一眼陈堪,便来到了陈堪身旁坐下。 “事情查得如何?” 陈堪没有废话,直接问起了正事。 他承认,红娘很美,但不是他的菜。 他也从来没想过要收红娘当什么通房丫鬟之类的。 红娘面容上闪过一抹哀怨,随即低声道:“已经打探出苏家和赵家正在通过倭国向朝鲜半岛售卖生铁和盐等紧俏货物,另外,江南属于士绅豪族的船队名单已经发给了李四......” 听着红娘的禀报,陈堪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一旁的吴迪心中却是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因为这些消息,他常年待在苏州都不清楚。 也就是说,其实他交不交待,陈堪都能查出来对他动手的人是谁,甚至还能查出来更详细的消息。 一瞬间,吴迪的额头上便冒出冷汗。 他现在无比庆幸选择向陈堪投诚,也无比庆幸刚才没有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否则,他毫不怀疑,此刻他已经身首异处。 待红娘说完自己查探到的一切,陈堪轻声吩咐道:“既然如此,那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对了,本侯给你找了个带路党。” 陈堪说着,抬手只想吴迪道:“这小子是个人才,他创建的无名楼在江南臭名昭著,主要他知道那些家族一些比较隐秘的藏身处,这一次带着他去,若是能用,你就可以回府中帮本侯带娃了。” 红娘撇了撇嘴,随声应道:“知道了。” “去吧,本侯等你们的好消息!” 陈堪挥了挥手,红娘便不情不愿的朝门外走去,见吴迪还不跟上,不由得呵斥道:“要老娘请你吗?” 吴迪一愣,急忙小跑追上。 目送二人出门,张动忽然咂摸下嘴道:“侯爷,这小子能用。” “能不能用,先用用看吧。” 陈堪起身,背着手朝门外走去。 第四百二十九章 辽东来客 没有三个弟子在的日子,陈堪的生活大多数时候是无聊的。 毕竟军营有周石和方胥给他管着,而北京的政务方面他也插不上手。 辽东,南洋,乃至于西域的谋划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陈堪每日除了陪伴常宁之外,便是静静的等待着江南的消息。 红娘带着吴迪已经离去好几日了,此刻估摸着应该已经过了东昌,进入了淮南地界。 也不知道那所谓的江南冯家,绍兴赵家,余杭周家,江宁苏家的主事人有没有洗干紧脖子等着挨宰。 今日是个朦胧的阴雨天。 陈堪很喜欢这种天气,因为他可以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金水河畔,这样的天气之中,即便是身处北地,也让人有一种身处江南的感觉。 陈堪牵着常宁,慢悠悠的走在河边的人行道上。 常宁的肚子才五个月,但已经非常显怀了,看起来与别人六七个月差不多。 这让陈堪有些忧心,常宁的身子骨本身就瘦弱,若是到时候孩子太大生不出来可怎么办。 所以现在只要陈堪有时间,就会拉着常宁运动。 也不能说是运动,就是慢慢的走。 搀着常宁顺着金水河走了一段,常宁忽然顿住脚步,可怜兮兮的看着陈堪道:“夫君,我累了!” 陈堪有些心软,但看见常宁挺着的肚子,还是温声劝慰道:“再走一会儿吧。” 常宁嘟着嘴不愿意动,陈堪便只能硬起心肠强行拉着她走。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程,常宁干脆发起了脾气。 “不走了,天天走天天走,这肚子也不见小啊。” 望着常宁小嘴撅着的样子,陈堪无奈道:“是你太懒了,要是为夫每天不拉着你走,你能躺一天,肚子不大就怪了。” 常宁撇了撇嘴问道:“夫君,我怀的不会是双生子吧?” 陈堪摇摇头:“大夫都说了,就是一胎。” 常宁现在偷懒的理由千奇百怪,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问这种问题了。 “可以了,咱们往回走吧!” 陈堪一手搀着常宁,一手撑着雨伞,回过头顺着河道朝侯府走去。 才走到半路,张动便急匆匆的朝陈堪跑了过来:“侯爷,侯爷,府中来客人了!” “来客人?” 陈堪一愣,随即问道:“哪里来的客人?” “说是草原上来的,但听口音是个汉人!” “草原上来的汉人?” 陈堪脸色古怪了起来,草原上的汉人,他不认识啊。 不过,既然已经找到了侯府,见一见也无妨。 “让他先等着,本侯马上就到!” 陈堪朝张动吩咐了一句,便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常宁慢慢的朝家中走去。 回到家中,陈堪先将常宁送回后院,这才来到了礼堂。 只是一走进礼堂,整个人便愣住了。 “徐肃?” 陈堪有些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堂中坐着那人顿时一脸惊喜的迎了上来:“侯爷!” “徐肃,真的是你?” 听见徐肃的声音,陈堪终于确定了眼前之人正是徐肃,可短短半年时间不见,陈堪竟然已经认不出他来了。 去年他在辽水边上召见徐肃之时,徐肃还留着金钱鼠尾辫,整个人活脱脱的女真人打扮。 但此刻却是变成了身披皮袄,脸上两块高原红,顶着两个辫子的蒙古人打扮。 也不怪陈堪现在认不出来他。 “徐肃,你不在辽东配合陈洽攻伐半岛,怎的变成了这副模样?” 陈堪来到主位上坐下,眼神之中满是探究与好奇。 徐肃拱手笑道:“侯爷不知,下官如今乃是兀良哈三卫的使者,此次来见侯爷,乃是为辽东之事而来。” 陈堪一脸好奇的问道:“你怎的又成了兀良哈三卫的使者?” 陈堪现在是真的迷惑了,几个月前陈洽给他来的信中,还说徐肃已经甘愿退居二线成为了他的谋士,现在怎么又和兀良哈三卫扯上了关系? 徐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下官便长话短说了。” “嗯!” 陈堪嗯了一声,便静静等待着徐肃的下文。 徐肃沉吟片刻,似乎是在组织措辞。 片刻之后,徐肃淡淡的说道:“侯爷,如今辽东已经没人了。” 陈堪点点头,辽东没人,这事他早已知晓,否则也不会创立报纸。 他创建报纸的初衷,为的便是宣传辽东,为将来的移民做准备。 不过,要移民怎么着也得等半岛和倭国彻底被女真人征服才行。 所以,报纸上现在暂时还没有出现辽东的内容。 徐肃继续说道:“陈洽大人在辽东给女真人灌输了一通去往半岛和倭国的好处。 现在已经没有女真人愿意留在辽东苦寒之地,所以辽东现在就空了下来。 第430节 但陈大人担心他带着女真人进军半岛与倭国之时,西北边境的兀良哈三卫趁机到辽东牧马。 在求助山海关守将无果的情况下,陈大人只好让下官先去草原拖住兀良哈三卫。 随后,下官便成了兀良哈三卫的使者。” “原来如此。” 陈堪面露恍然之色。 随即追问道:“所以你此次回来是为了向陛下替兀良哈三卫讨要辽东之地?” “不错,侯爷目光如炬啊。” 徐肃苦笑数声,随即问道:“这不,刚到北京下官便来找侯爷求教,否则咱们的努力很有可能为兀良哈三卫做了嫁衣啊。” 陈堪眉头挑了挑,笑道:“无妨无妨,事情还没坏到这种程度!” 徐肃盯着陈堪,眼神之中满是期冀。 陈堪宽慰了徐肃一句,便陷入了沉思。 兀良哈三卫,陈堪只想着怎么把辽东搞到大明手中,倒是把他们给忘记了。 不过,兀良哈三卫竟然敢派人向大明讨要辽东之地。 难道阿扎施里和塔宾帖木儿已经有了脱离大明自立的野心了吗? 沉思片刻,陈堪笑着拍拍徐肃的肩膀笑道:“既然已经回了大明,那便好好的陪陪家人,兀良哈三卫那边本侯自会想办法解决,总归不会让你们的努力付之流水。” 徐肃点点头,他就知道,遇到事情来找陈堪肯定没问题。 陈堪沉思片刻,开口问道:“兀良哈三卫想要讨要辽东,是兀良哈三卫共同的决定,还是只是其中某一家想要?” 徐肃一愣,随即摇摇头道:“主要是福余卫,他们的领地与辽东接壤,而朵颜卫和泰宁卫虽然也有这种想法,但并不坚决。” “好,本侯知道了!” 陈堪应了一声,随后淡笑道:“先回家看看老婆孩子吧,辽东的事情本侯自有计较!” “是,那下官便先告辞了!” 听出陈堪话语之中的送客之意,徐肃急忙起身行礼。 随即退出了房门。 而徐肃一走,陈堪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他确实没想到朵颜三卫在关键时候会跳出来想分一杯羹。 以往陈堪觉得朵颜三卫对大明还算恭敬,也没有和草原上的鞑靼瓦剌同流合污的想法,所以一直没怎么关注过这群蒙古人。 现在看来,鞑子就是鞑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辽东才刚空出来,他们就急不可耐的想要请求朱棣将辽东也给他们。 他们难道还以为朱棣是刚刚登基时的朱棣吗? 沉思良久,陈堪来到书房,修书一封送往了南京。 这件事情,最终还是需要朱棣拍板的。 不过,朱棣现在的心态很难评。 万一朱棣脑子一抽,或者突然想起了这群小弟以往的好,大手一挥就将辽东送了出去,那陈堪哭都没地方哭。 所以,完全将希望放在朱棣身上也不太妥当。 必须想个法子让兀良哈三卫打消对辽东之地的觊觎才行。 怎么打消兀良哈三卫对辽东觊觎之心,方法有三种,一种是直接将兀良哈三卫人道毁灭。 这样不仅辽东能回到大明的怀抱,被朱棣封给兀良哈三卫的大宁地区也能够重新回归大明。 不过,兀良哈三卫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披甲之士十万余,人口更是超过了三十万户。 想要将兀良哈三卫直接销户,以陈堪现在的能力倒也不是说办不到。 但法子必然有伤天和。 第二种便是让兀良哈三卫陷入麻烦之中,比如,再来一次驱虎吞狼之计,将鞑子引过去。 但这个办法在草原上似乎不太实用,因为鞑靼的占据的草原要比兀良哈三卫大得多。 再加上阿鲁台本就已经和马哈木拼得两败俱伤,他未必有底气敢两面出击。 就算他脑子打铁了,现在要他对兀良哈三卫出手,不付出一定的代价只怕也很难。 这个代价,陈堪又不想付。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种了,想法子让兀良哈三卫内乱。 片刻之后,陈堪心里有了主意。 既然是福余卫最想要辽东之地,其他两卫的态度并不坚决,那其中便有可以做文章的地方。 比如,以辽东为诱饵,引诱泰宁卫和朵颜卫对福余卫出手。 凭什么福余卫能独占辽东,而泰宁卫和朵颜卫只能继续留在比辽东之地更为苦寒的草原之上? 但具体怎么做,还得仔细思量一番。 第四百三十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 怎么才能让兀良哈三卫起内乱,这是一个技术活。 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 沉思良久,陈堪心里有了主意。 既然兀良哈三卫想要辽东,那便给他们。 反正短时间内大明也不可能对辽东进行大规模移民。 但辽东之地,不能给兀良哈三卫这个整体,只能给距离辽东最近的福余卫。 世人皆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 福余卫得了辽东,泰宁卫和朵颜卫心里定然不平衡。 届时再让锦衣卫的探子去挑拨离间一番,三卫必生内乱。 朵颜三卫,本身就不是铁板一块,只不过是因为被蒙古人这个族群抛弃,才抱团取暖,不得不投靠大明以求活命罢了。 不过,事情也不能做得太明显。 计谋若是让人一眼就看破了,那就没意思了。 陈堪将目光投向地图上,面上便露出了熟悉的阴险笑容。 辽东给了福余卫,那就将草原分给朵颜卫和泰宁卫吧。 要知道草原的面积可比辽东大多了。 只不过,草原在阿鲁台手里,需要他们自己去抢。 计策定下,陈堪便开始给朱棣写信。 这得朱棣配合才行。 不过,貌似刚才才写了一封信给朱棣送去,现在又写,会不会太频繁了? 管他,先写了再说。 再度将信件丢给云程之后,陈堪便满面笑容的走出了房门。 他发现,他使用阴谋诡计的手段,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也不知道后世的史书上会不会给他冠上阴谋家的称号? 回到后院,给常宁做了一顿营养餐,陈堪便搬了个椅子躺在小院之中。 感受着绵绵雨丝从遮阳伞上落下,凉悠悠的,很舒坦。 可惜,陈堪没躺多久,便被突如其来的方胥扰了兴致。 “侯爷,大事不好了,军营里出事了!” 方胥慌慌张张的跑进了院子,然后就迎上了陈堪那双愤怒的眼睛。 “方胥,你今天最好有事,不然本侯把你做成化肥!” 陈堪愤怒的直起身子,浑身冒着冷意,将本来慌慌张张的方胥吓得一时间竟然不敢出声。 “有屁就放!” 陈堪可不会惯着他,心腹爱将又如何,该打该骂的时候陈堪可不会手软。 方胥咽了口口水,随即拱手道:“侯爷,军营出事了,岑顾和钱兴虎他们打起来了。” 闻言,陈堪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就这事儿?” “妈的,周石是干什么吃的,让他看几个人都看不住,废物!” 陈堪骂骂咧咧的站起身来,问道:“军营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打起来?” 听见陈堪的咒骂声,方胥悻悻然道:“那个,侯爷,他们在争去陆军学院就读的名额,然后就打起来了!” 陈堪没好气的问道:“死人了没?” 方胥期期艾艾的答道:“那个,属下来的时候还没有,现在不确定!” 陈堪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看着方胥没好气的咒骂道:“废物!” 说完,便起身出了小院,朝马厩而去。 方胥挠挠头,也只得跟在陈堪的屁股后面。 陈堪和方胥在雨中纵马狂奔,刚到军营,便听见营中传来震天的吵闹声。 “海军学院三十个名额都给你们,陆军学院的名额老子要五个,没得商量!” 这么粗狂的声音,一听就是程风。 第431节 “放你娘的狗屁,你骑兵营了不起啊,还想要五个名额,吃屎去不去?” 如此气急败坏的,自然是步卒千户方朝荣! “你们骑兵营几百人就要五个名额,那其他人干脆回家种田算了!” 这是另一个步卒千户宗安良的声音。 “大家冷静一点,名额就这么多,平均分配不行吗,干嘛要争呢?” 劝架的声音带着无奈,不用说,便是周石了。 听着营中传来之中传出来的争吵声,陈堪面无表情翻身下马踏入大帐。 “本侯听说你们打起来了,这不,赶来给你们收尸呢,怎么不继续打了?” 陈堪的声音响起,帐中争吵的声音顿时为之一滞。 周石看见陈堪,仿佛看见了救星,急忙迎上前来行礼:“见过侯爷!” 其余人回过身来,也赶紧站成两排口道:“见过侯爷!” 陈堪冷眼打量了一下帐中一干将领,冷声道:“不敢,你们才是爷!” 望着陈堪面无表情的样子,几个将领都不敢吱声了。 低眉顺眼的朝陈堪行着礼,也不敢直起身子! 陈堪走到主位上坐下,淡淡的说道:“没事,你们继续吵,吵不出结果就打,打死了本侯替你们收尸,给你们料理后事的钱侯府还匀得出来!” 帐中除了周石和刚刚跟着陈堪进门的方胥之外。 仇汉,方朝荣,钱兴虎,宗安良,岑顾,包括程风都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 被陈堪这么一骂,几人脸上都有些尴尬。 鼻青脸肿的脸再配上尴尬的神情,就变成滑稽了。 见众人都不出声,陈堪甩了甩头发丝上的雨水,继续开口道:“打啊,怎么不打了?” 程风刚想开口辩解,便被陈堪瞪了一眼,只得悻悻然的住嘴。 陈堪的视线扫过帐中一干将领,被他扫到的人,都下意识的将腰弯得更低。 陈堪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怒道:“若非本侯知晓这里是三千营大营,还以为是来到了戏班子呢,一群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众将嘴角一抽,但...没人敢反驳。 方胥站在一旁偷笑,平日里这些将领一个个都是一副天老大地老二他们老三的模样。 现在侯爷一来,还不是乖乖的变成了孙子。 陈堪清了清嗓子,正准备打开炮口狂奔一通,余光忽然瞥见一旁偷笑的方胥。 一瞬间怒从心头起,冷声问道:“方胥,很好笑吗?” 方胥一愣,有些茫然的抬起头。 陈堪眼神宛如刀锋一般扫过,方胥便只好低眉顺眼的走到人群之中站定,做好了挨训的姿势。 见状,陈堪眼中的冷意这才收敛。 不过,却是已经没了骂人的心情。 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陈堪看向周石,问道:“周石,说说,怎么个事儿?” 周石低眉顺眼的上前一步,先是瞥了一眼陈堪的表情,这才低声道:“回侯爷,主要还是因为去陆军学院的名额问题,十五个名额太少了,大家都想自己麾下的将士能够去学院进修。” 陈堪明知故问道:“海军学院不是还有四十五个名额吗?” 周石为难的看了一眼一众低眉顺眼的将领,这才回道:“海军学院的名额是多,但大家都觉得江南太远,而且,咱们三千营的将士都是北人,去南京也学不到太多的东西。” 陈堪脸皮一抽,倒是没想到自己付出大人情才换来的名额,竟然会有被这些蠢货嫌弃的一天。 简直,简直,简直欺人太甚! 陈堪气得一拍桌子道:“胡闹,简直胡闹!” 陈堪突然发火,又是吓得众将一个激灵。 “你们以为军事学院的名额是大白菜吗,还一个个的不想去南京?” 陈堪是越想越气,简直是好心都喂了狗了。 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留着张贯的人情。 众将面面相觑,周石弱弱的应道:“也不是不想去南京,只是觉得在海军学院学到的东西,在北方可能不太适用。” “放屁!” 陈堪都要被气笑了,这些人一个个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还觉得海军学院不如陆军学院? 好半天,陈堪才顺过心中那口气,冷冷的看着一众将领道:“既然都不想去南京,那本侯就做主将南京学院的四十五个名额让给隔壁宣大了,还有这陆军学院,我看你们也没有去的必要了,也一并让出去吧。” 陈堪话音刚落,程风便忍不住惊愕道:“侯爷,这怎么行?” “不行,绝对不行!” “侯爷,我们错了,这名额绝对不能让出去啊!” 陈堪冷眼扫过众人,淡淡的问道:“怎么就不行了,你们不是还在这里挑三拣四的吗,既然你们都不想要,那便让给别人吧,反正大明有百万大军,难道还挑不出六十个可用之才?” 听到陈堪竟然要将名额让出去,众人顿时急了,纷纷出言反对起来。 他们是想多送几个手下的兵进入陆军学院去学习,但不代表他们就不看重海军学院的名额啊,只是海军名额稍多,还不用争而已。 程风扯着大嗓门道:“侯爷,这入学名额来之不易,如何能轻易让给他人?” 陈堪冷笑着看向他:“你还知道这入学名额来之不易啊?” 程风一愣,想想自己方才的行为,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话。 陈堪扫了众人一眼,冷冷的说道:“本侯花大代价才讨来的入学名额,轮得到你们在这里挑三拣四,怎么,一个个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还是说你们觉得海军学院离开你们几个就玩不转了?” “本侯告诉你们,大明有百万大军,多的是愿意去海军学院进修的人,若非本侯舍掉这块老脸,你们连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还有机会在这里争,你们好大的脸啊!” 陈堪语速极快的喷出一长串难听话,一众将领的脸色顿时就羞愧起来。 第四百三十一章 强势镇压 喷完一连串脏话,陈堪的心情终于好了那么一点。 他是实在没想到,上一秒他还在用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句话来算计朵颜三卫。 下一秒,他的属下就因为不患寡而患不均打了起来。 这算什么,报应吗? 气氛沉默了半晌,周石终于低声道:“侯爷,属下知错,属下保证,这样的事情在军中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周石这个没有参与争端的都出声了,其他人也不好再装死,纷纷出言认错。 陈堪靠在主位上,冷眼看着一群将领中气十足的认错。 待所有将领都认错之后,陈堪将视线看向了程风。 “程风!” 陈堪轻轻喊了一声。 程风中气十足的应道:“末将在!” 陈堪朝他勾了勾手指,问道:“听方胥说,是你最先的动手的?” 程风一愣,随即扯着嗓子道:“侯爷,是属下先动手的不错,但那也是他们欺人太甚!” “我们欺人太甚” 听见程风的话,仇汉,岑顾等人顿时怒视着他:“明明是你欺人太甚!” 望着场中就要再起争端,周石急忙出声:“都给我住嘴,听侯爷说!” 陈堪望向周石,随后淡淡的问道:“依照军律,于军中无故闹事者,如何处置?” 周石一愣,但看见陈堪眼中的不爽后,急忙拱手道:“依照大明律,寻常士卒,杖二十,百户以上的高级军官,杖十下,降职一级。” 陈堪嘴角一抽:“才杖十下?” “啊?” 周石有些茫然,随即有些头皮发麻的问道:“那侯爷的意思是?” “拖出去,一人杖二十,千户者降职为总旗,程风的骑兵营统领之位移交副手,方胥由副将贬为小旗,还有你,治军不严,杖十下!” 陈堪宣布了最终的决定。 一众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但,无人敢反驳陈堪的决定。 陈堪虽然不常来军营之中,但他的威信早在草原上活禽本施雅里之时,便已经树立起来了。 “还愣着干嘛,等着本侯请你们出去吗?” 陈堪再次不满的呵斥了一声。 一众将领便像是受气的小媳妇似的,整整齐齐的排成一列走出了大营。 大营之中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其他将士。 此时是下午,军中的各项体能训练都已经完毕,所以这会儿军中的将士都有空闲。 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着一群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将领们,露出了迷惑的神色。 周石迅速唤来军法官。 于是,大营之中的校场之上就出现了极其壮观的一幕。 整整五千人围观军中所有的将领挨板子。 第432节 这也是陈堪特意要求的,所有人都必须来看,并引以为戒。 陈堪鼓励军中有竞争,但绝对不是以私斗这种方式,就算要打架,也该是上擂台比高下。 而不是像这样一群将领在营帐之中混战。 这要是传出去被其他军队的将领听见,陈堪实在是丢不起这人。 “啪啪啪~” 有陈堪在一旁监督,行刑的将士们也不敢放水。 所有将领都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板子,一个个屁股上都被打得皮开肉绽。 这下子,整个军营都老实了。 许多新补进营的将士,见将领们都被侯爷强势镇压,更是看着陈堪的眼神中都带着惧色。 陈堪走上点将台,扫视了一圈眼前鸦雀无声的将士们,还有一群挨了板子,却不敢喊叫出声的将领们。 淡淡的说道:“本侯允许军中有竞争,但谁要再敢像他们这样,一言不合就罔顾同袍之情大打出手,本侯就不是打一顿板子那么简单了。” 望着将士们畏惧的眼神,陈堪满意的点点头。 随即继续说道:“本侯记得,营中是有擂台的,以后有什么恩怨,擂台上解决。” “还有去海军学院和陆军学院的入学名额一事,本侯一向奉行的原则是强者为尊。 往后,军中将领不得再横加干涉入学名额一事,谁想去,那就打,打倒了你的对手,名额自然就是你的。 去年的一百个名额也是打出来的,今年也是一样! 谁赞成,谁反对?” 陈堪此言一出,就见所有将士眼中都闪过一抹光亮。 那可是真正能一步登天的机会,谁能不想要? 去军事学院学习,不仅能近距离的跟着大明的一众名将学习怎么作战,毕业以后更是能得到天子门生的身份。 对于绝大多数将士来说,这就是摆在眼前最容易,最简单,最方便的鱼跃龙门的机会。 现在侯爷又给出了这么公平的法子,不去争一争都对不起精锐这两个字。 大家都是当兵的,你会的武技我也会,你会使的兵器我也会,谁也不比谁差了。 一瞬间,所有将士眼中都开始露出了戒备之色! 同时,也露出了战意和斗志! 大家是袍泽,作战的时候都是放心将后背交给彼此的人。 但现在争的是前途,没有人会轻易的将这样的机会拱手让人。 陈堪见状,满意的点点头,便走下了点将台。 军队,就是要去争,要去抢的。 当然,他们具体要怎么争,那就不是陈堪该管的事情了。 伸手召过来周石,陈堪淡淡的吩咐道:“军中空出来的位置,先让他们的副手顶上,什么时候意识到错误了,什么时候再官复原职。” 周石应了一声,便一瘸一拐的去向一众将领传达陈堪的命令。 二十军棍,可不是那么好领的。 就算行刑的将士只打皮肉,避开了他们的骨头。 他们想要再活蹦乱跳的打架,没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来修养根本不可能。 将士们目送着陈堪远去,忽然一股脑的朝着擂台涌去。 擂台是去年选拔去海军学院的名额时就已经搭建好了,只不过今年名额少,一群将领便商量着私底下分一下就算了,不必大动干戈的去打擂台。 但谁能想到一群将领会因为名额分配不均打起来。 还真是应了那句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俗话。 解决完军营的事情,陈堪回到府邸之中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北方的阴雨天气很冷。 所以陈堪连饭都没吃,便径直来到后院,洗漱完毕之后就捂在被子里准备睡觉。 他今天是有点气。 气一群傻逼下属不知好歹。 也气他们实在太不省心。 明明可以用非常简单的方法解决的事情,他们非要搞这一出。 影响心情,还影响食欲。 难道是自己平时对他们太好了吗? 陈堪不由得反思起来。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时,常宁推开了卧室大门。 “夫君!” 常宁叫了一声,陈堪回过神来,将身子往里挪了挪。 但常宁却并未如同往常一般来到陈堪身边躺下,而是笑吟吟的对门外招招手道:“进来吧!” 常宁话音一落,几个侍女便手持托盘将香气扑鼻的饭菜端进了卧房。 常宁走到床边坐下,温声道:“妾身听说夫君今天在军中受了气,气得连饭都不吃就跑到床上睡着,便自作主张让厨房做了几个小菜!” 陈堪一愣,随即坐了起来,温声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气不过!” 常宁牵着陈堪的手,将他拖下床笑道:“军营中的什么大事小事我不懂,但我夫君没吃饭,饿着肚子在妾身看来就是大事。” 陈堪反手握住常宁的小手,郁闷的心情终于得到了缓解。 还是老婆好,和军营之中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 “无妨,真不是大事!” 陈堪应了一句,顺从的跟着常宁来到桌子边坐下。 不等常宁开口,陈堪便说道:“说起来,为夫正好也有些饿了,夫人这菜来得及时。” 望着陈堪强颜欢笑的样子,常宁忍不住有些心疼。 但她也没说什么,男人家的事情她不懂。 她只知道陈堪没有吃饭,肯定是受了很大的气。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照顾好她自己,不能让陈堪在外面受了回去,回到家中还要为她分心。 陈堪大口大口的吃得香甜。 抬起头正想问常宁吃不吃,冷不丁看见她蹙着眉头,便忍不住伸手抚平。 笑道:“夫人饿了没,一块儿吃点?” 常宁有些为难的看了看肚子。 陈堪笑道:“无妨,偶尔吃一顿宵夜无伤大雅!” 常宁眨巴了一下大眼睛,展颜一笑道:“好吧,那就吃点,妾身为夫君斟酒!” 陈堪接过常宁的米酒一饮而尽。 尽量挑了些清淡的食物喂进常宁的嘴里。 不是陈堪不愿意给常宁吃肉,而是他发现,不管常宁吃下去多少东西,营养总会长到肚子里那个身上去。 反观常宁,依旧是一副瘦弱的样子。 吃饱喝足,待下人撤了盘子。 常宁依偎在陈堪怀里笑问道:“还气不气了?” 陈堪将常宁抱上床榻,忽然坏笑道:“气个屁,老子有娇妻美婢高官厚禄,犯得着生几个丘八的气?” 常宁嗯了一声,满脸娇羞的看着陈堪,他就喜欢陈堪这份自信心十足的样子。 一如当年他只不过还是一个小小的白身,便敢调戏他这个公主。 陈堪吹灭了蜡烛。 常宁娇嗔道:“还没漱口呢,不......行。” “科学研究表明,适当的...偶尔.....” 第四百三十二章 打前站的丘福 翌日,一大早周石便拿着名单上门了。 陈堪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在课堂见了他 “侯爷,这是此次去往海军学院与陆军学院深造的人员名单。” 周石恭恭敬敬的将一份名单递到了陈堪手里。 陈堪接过来,随意的看了一眼便丢到了桌子上,问道:“没闹出人命吧?” 周石急忙摇头:“没人敢闹出人命,都是点到为止。” “行吧,既然确定了,让他们别耽误时间,该去哪去哪。” 陈堪随意的罢罢手,周石急忙起身领命。 “行了,别再给本侯搞出什么乱子,滚吧!” “是,末将告辞!” 挨了几句骂,周石便一瘸一拐的退出了侯府。 陈堪正想着去睡个回笼觉,云程便脚步匆匆的走进了客堂。 第433节 “侯爷,淇国公的船驾已至涿州码头,正往北京而来,咱家可要前去迎接?” “丘福这么快就到了?” 陈堪一愣,随即点点头道:“同为将门,理当去见一见,你准备一下吧,本侯回房换件衣裳。” 见云程应下,陈堪便转头朝后院走去。 常宁还慵懒的躺在床上不肯起来,见陈堪换上了短衫,不由得问道:“夫君又要出门?” 陈堪套好衣衫,回答道:“丘福到涿州了,为夫去接一下他,很快就回来。” “哦!” 常宁应了一声,也没有多问。 丘福作为大明为数不多的国公之一,与侯府的往来其实并不紧密。 两家除了生意上的往来,也没有什么政治交换。 陈堪去接他,也就是露个面,表明在北京地界上,自己这个武将之首是支持他的。 至于具体接待事宜,自然由张贯这个顺天府尹去操弄,所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陈堪出了府门,顺天府遣来报信的差役业已到了侯府。 那差役见侯府已经准备完毕,也没有多说。 侯府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这很正常,但顺天府也必须来通报一声,这是人情世故。 “侯爷,既然您已准备妥当,那小人便先去回禀府尊了。” 陈堪点点头,淡淡的回道:“去吧,告诉张贯,在城南天坛汇合即可。” 天坛,乃是前元皇室祭天的地方。 陈堪自然不可能去北京城和张贯汇合,将集合的地址选在天坛便是个不错的选择。 陈堪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带着一众亲卫便顺着金水河狂奔而下。 不多时,天坛残破的祭坛便映入眼帘。 “侯爷,张大人还没到!” 张动检查了一圈周边的环境,做出警戒的状态。 “那便等一等吧!” 陈堪吩咐了一声,便翻身下马,来到金水河边上的一处亭子中坐下。 张贯是文官,比不得陈堪骑马,来得慢一些也情有可原。 只是等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陈堪没等来张动,反倒等来了一队全副武装的扈从。 “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声传来,被甲士们簇拥着的丘福跳下马来。 “有劳侯爷出城相迎,老夫不胜荣幸啊!” 陈堪瞪大了眼睛,丘福这会儿不该好好的在涿州等着他们去迎接吗? 怎么反倒自己跑到这里来了? 不合理,简直太不合理了。 因为丘福此举,无疑是在自降身份。 不过,陈堪这会儿没工夫去思索为何丘福会做出这等自降身份的事情。 因为丘福已经快步走上了破旧的天坛。 陈堪急忙小跑上前:“见过公爷!” “无须多礼,无须多礼!” 丘福急忙扶起陈堪,随即大笑道:“哈哈哈哈,老夫对北京可是想念得紧啊,这一下船便迫不及待的往着北京城跑,就是想看看北京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倒是让侯爷见笑了,见笑了,呵呵呵!” 丘福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一个粗犷的军中汉子。 说出来的话也是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既解释了他为何不在涿州等着他和张贯去接他的原因,又暗自道明了他的来意。 很明显,他就是要故意打陈堪和张贯一个出其不意。 或者说,打张贯一个出其不意。 “公爷说得哪里话,公爷心念故地,感情真挚令人动容,不过如今的北京城可谓是日新月异,只怕公爷待会儿见了,也要认不出来了。” 漂亮话谁都会说,既然丘福还带着视察北京的任务来的,陈堪自然也不会去故意使绊子。 只不过张贯可能要吃点苦头,不过那不是陈堪该管的。 两人客套了几句,丘福不由得伸长了脖子。 随即一本正经的问道:“张大人还没来吧?” 陈堪点点头:“张大人毕竟是文官嘛,而且顺天府中那么多属官,也不是所有人都会骑马,便来得慢了些。” 陈堪顺着丘福的话说了下去,丘福想要看看最真实的北京城,肯定是不希望顺天府的官员在旁边陪同的。 不然,他就只能看见张贯想让他看见的北京。 北京城,作为朱棣的老巢兼大本营,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所以陈堪猜测,这一次丘福所来可能不仅仅是因为陆军学院一事,也是为朱棣打前站而来。 果然,下一秒,丘福的话便印证了陈堪的猜测。 丘福左右看了一眼,随即笑问道:“不知侯爷对北京城可还算熟悉,老夫离开北京也有好几年了,这想去逛逛都怕找不见路。” 这便是要陈堪领着他偷摸进城了。 陈堪沉吟片刻,淡淡的回答道:“公爷若是想逛一逛北京,本侯自当为公爷引路。” “如此,便有劳侯爷了!” 丘福当即再度朝陈堪拱手一礼。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陈堪罢罢手,朝张动吩咐道:“张动,你先将公爷的麾下带回侯府好生安置,本侯送公爷去北京即可!” 此言一出,陈堪当即收获了丘福赞赏的眼神。 陈堪的安排正合他的心意,他只能说,陈堪不愧是年轻一代中圣眷最浓的少年。 瞧瞧这为人处世圆滑的,根本不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这一次,他确实是来帮朱棣打前站的。 若非他在大明的名气实在太大,在军中的威望实在太高,这一次他都打算悄悄摸摸的来个微服暗访。 毕竟朱棣在南京登基已经好些年了,一直也没有回北京来看过。 如今北京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全凭张贯一面之词。 百姓们的日子到底是好过,还是北京地界上这些官员在粉饰太平,朱棣也不是很清楚。 虽说北京城中也有不少锦衣卫的探子,但汇报的信息和寻常百姓也扯不上什么关联。 朱棣可不想兴冲冲的来到北京,却发现自己的龙兴之地已经到处是窟窿。 不怪朱棣非要让丘福先来看看,主要是朱棣当初起兵之时,北京城的百姓全都无条件的支持他。 若是北京出了什么问题,他这个靠着北京发家的皇帝,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那咱们这便进城吧!” 丘福笑眯眯的看着陈堪说了一句。 陈堪沉思片刻,微微颔首道:“公爷,请!” “侯爷,请!” 二人把臂走下天坛,陈堪只在身旁留下了二十多个亲卫。 陈堪一路带着丘福顺着金水河背上,最终二人自西直门进了北京城。 一进北京城,丘福眼中便闪过莫名的惊诧之色,望着大街两侧的商铺和宽阔的街道,眼神中满是新奇之色。 “这些商铺全都是由水泥建造而成?” 丘福开口了,进城的时候他便发现北京的护城河与其他城池不同,但也没有多问。 但现在看着一溜水的迥异于寻常城池的商铺,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陈堪点点头笑道:“不错,北京的民居大半皆是由水泥建造而成,包括街道与城墙,也是掺杂了水泥的产物。” 水泥,在北京已经不算是什么稀罕物了。 但在南京,知道的人还不算多。 丘福听说过,但还是第一次见。 看着脚下坚实的地板和宽阔的街道,丘福有些愣神。 这座城池,果然早已与他记忆中的大相庭径。 但要说有什么问题,一时间他还真说不上来。 宽阔的街道,一尘不染的环境,道路两侧的绿化种植的虽然不是什么珍贵的草木,但也被打理得整整齐齐。 至于商铺,不像是南京城中那种只留一道小门,而是整个商铺都对外大开的样子。 酒楼,饭店,绸缎庄,钱庄,药房,杂货铺,各类商品一应俱全。 丘福随意走进一家名为超市的商铺逛了一下,忽然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货物整齐的排放在货架之上,不同的商品还进行了不同的分区,百姓可以在商铺之中随意闲逛,也不会有店小二进行驱赶,商铺之中还有导购对商品进行解说。 一切的一切都让丘福感觉到新奇。 没错,这家超市当然也是侯府的产业。 整条西直门大街一百三十八家铺子,都是与众不同的。 所以西直门大街也是整个北京城最特殊最繁华的的一条街。 第434节 其他大街的商铺虽然也来西直门大街的铺子取过经,但终究还是比不上西直门这些老字号! 至于陈堪第一站为什么要将丘福带来这里,当然是为了让他看见最真实的北京城。 第四百三十三章 丘福的表演欲 望着丘福一副看什么都很新奇的模样,陈堪面上不动声色,心里面却是想着回去之后该把自己家出品的东西价格都往上提一提了。 平价的东西无所谓,但像是香水琉璃之类的奢侈品,涨价涨出来的可都是利润。 钱这种东西,陈堪从来都不嫌多。 养死士,养亲卫,养杀手,养探子,哪样不要钱。 包括他现在能得到朱棣的宠爱,说白了不就是因为自己能给他赚钱,给他带来实打实的利益嘛。 朱棣的女婿又不止他一个,论其身份,他娶的常宁还是朱棣的庶女,他要是没有作用,朱棣怎么可能如此宠信他呢? 袁容李让还是娶的他的嫡女呢,他褫夺爵位起来不也没有丝毫手软。 淇国公都说好的东西,谁敢说不好? 陈堪这边还在头脑风暴。 丘福那边已经从货架上拿起一个琉璃貔貅看了起来。 貔貅纯净无暇,没有一点杂质,陈堪看得出来,丘福是真的喜欢这个拳头大小的小貔貅。 甚至已经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 “巧夺天工,巧夺天工啊,不曾想北京竟然还有品相如此纯净的琉璃。” 丘福念念不舍的将貔貅放回货架,琉璃这种东西,自古至今都是奢侈品。 大明虽然掌控了烧纸琉璃的技术,但像这种品质的琉璃摆件也是极为难得。 当然,三千贯的价格也足以让绝大多数人望而却步。 其中也包括丘福。 淇国公府家大业大,当然还不至于买不起一块琉璃。 只是丘福所在的位置太高,权衡利弊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花三千贯来购买一个毫无用处只能摆着看的摆件,对他来说是一件极为不划算的事情。 陈堪见他将琉璃摆回原位,便对一旁的亲卫使了个眼色。 那亲卫也是个机灵的,微微颔首之后便将那貔貅用礼盒收了起来。 丘福见状,笑意吟吟的看了一眼陈堪,倒也没说什么。 一群人走出超市,又逛了几家商铺之后,这才朝着西直门尽头而去。 当然,丘福逛过的铺子,只要他露出感兴趣的商品全都被装进了礼盒之中。 这些是丘福能看见的。 还有他看不见的,他看不见的当然是他离开商铺之后,所有他感兴趣的东西旁边都立上了一块淇国公都说好的小牌子,当然,价格也随之上涨了不少。 西直门大街处于北京城西北角,走到尽头就是紫禁城的城墙。 北京的紫禁城,几乎照搬了南京的紫禁城。 包括三大殿,包括后宫,包括承天门,洪武门等诸多出入宫禁的城门。 陈堪领着丘福在西直门大街的尽头拐了个弯,便来到了洪武门广场。 “公爷,可要进皇宫一观?” 现在的紫禁城还没有彻底完工,皇城之中依旧还有不少工部的工匠在忙碌。 毕竟是皇城,不比民居,可以什么都用水泥糊弄。 共进之内,一砖一瓦都有法度。 御道用什么颜色的地砖,什么宫殿用什么样的雕刻技艺,刷什么样的漆,这些东西都要按照礼制来。 别的不说,光支撑奉天殿的七十二根柱子找齐就花了整整一年的功夫。 因为皇家御用的柱子,不仅需要木料名贵,对于生长年限,高度,年轮齿数都有要求。 五年时间,自然还不足以建造完成。 当然,要说住人,勉强收拾一下倒也能住了,至少朱棣要北寻的话,不必去住翠微山的行宫。 听见陈堪的提议,丘福似笑非笑的看了陈堪一眼,随后点点头:“既然来了,进去看看也好!” 洪武门现在自然是不对外开放的,所以丘福想要进去,便只能走匠人进出的小门。 丘福倒也不介意,陈堪带着他穿过低矮的小门,又穿过长长的甬道之后,一比一复刻南京紫禁城的奉天大殿便映入眼帘。 北京城的皇宫和南京的基本上一模一样。 只是与南京的相比,皇城后面还多出来一座宫城。 从皇城穿到宫城之间除了藏兵的甬道之后,还有一道瓮城作为皇宫的最后防线。 其他的,诸如六部衙门,五军都督府,锦衣卫衙门全都一模一样。 丘福检查得很仔细,路过集贤殿时还特意让匠人敲开了集贤殿的柱子检查了一下。 丘福之所以要检查柱子,是因为洪武年间,洪武爷在集贤殿举行抡才大典的时候,出现了昂贵的金丝楠木柱子被人换成空心的柱子的丑闻。 这座集贤殿,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也是要进行抡才大典的。 偷梁换柱这样的丑闻当然要避免。 在皇城中巡视了一整天,陈堪这个身体素质还不错的年轻人都觉得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丘福依旧是事无巨细的检查着任何一种有可能出现的问题。 终于,天黑了! 老实说,走了一天,陈堪早已经是饥饿交加。 中午的时候他提议丘福先找个酒楼吃饭的要求也被拒绝,这会儿他是真走不动了。 眼见丘福还有继续检查宫城的打算,陈堪急忙拉住了他:“公爷,咱们来日方长,检查宫城也不差这一会儿,您从南京远道而来,还是先去会会张贯张大人这位东道主吧。” 丘福顿住脚步,脸上忽然露出恍然之色:“对对对,多谢侯爷提醒,要不老夫都快忘记了这茬了。” 说完,还忍不住拍拍自己的脑门,感慨道:“哎呀,这人老了,就记不住事儿了,光记得陛下交代的事情了,倒是忘了还有同僚在等待,失礼,实在是失礼啊。” “无妨,张大人乃是谦谦君子,定然理解公爷拳拳忠君之心。” 这样的瞎话陈堪已经做到张口就来,丘福要演,陈堪就陪他演。 他才不信丘福是忘记了张贯还在等他的事情,丘福记性不好,那大明就没有记性好的人了。 陈堪估摸着,张贯和丘福之间很可能有点什么龃龉。 比如今日陈堪今日在天坛等了许久也没能等到张贯的车驾,再比如丘福宁愿自降身份自己来北京也不愿在船上等着他和张贯去接。 陈堪觉得他们之间可能不止有龃龉,而且矛盾还不小。 不过两人一人在南京,一人在北京,平日里属于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干系。 那这份龃龉很可能是在朱棣还是燕王的时候就结下来的了。 话说,待会儿丘福和张贯不会来一场撕逼大战吧? 想想还有点期待!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戏码神马的,陈堪最喜欢看了,还都是大人物,一百年难得一见啊。 “走走走,莫要让张大人久等才好。” 丘福像是真的意识到了他的失礼之处一样,急忙催促着陈堪。 陈堪闻言,很配合的加快了步子。 大明的北京城,由大兴和宛平两个县城组成,大兴县管辖北京东城,宛平县管辖北京西城,中间以洪武门前的中央大街为界。 顺天府衙囊括了下辖四州,设置在北京城的东北角,府衙里还囊括了县衙。 其建筑规模,在北京城内自然只仅次于皇宫。 陈堪提前派出亲卫知会了张贯,所以当他带着丘福来到顺天府衙门前的时候,张贯已经带着顺天府一众属官站在府衙门口相迎。 其气氛之重,毫不亚于陈堪初至北京之时。 只是相比陈堪来的时候,大多数官员在面对丘福时脸上的表情都算不上热情,只是维持着官场上客套的假笑。 陈堪倒也理解他们的心思。 自己来的时候,是来避祸的。 并且早在未到北京之时,便言明他只需要三千营的兵权,北京地界上的政务他一概不会插手。 他不会对北京地面上的官员造成威胁,也不会侵吞他们的利益,他们当然乐得和陈堪交好。 但丘福不同,不管是哪个地方的官员,对于贸然造访的京官都不会有是什么好感。 尽管丘福这一次是来接手陆军学院的。 但他大将军的身份摆在那里,从名义上就压过了北京地面上的文武一头。 而且一来就玩微服私访这一套,简直是不把他们这些地方官员放在眼里。 白白等了一整天,是个正常人心里都会有气。 “本官张贯,携顺天府衙全体同僚见过淇国公,未曾远迎,还请淇国公恕罪。” 张贯带着一群人给丘福行了一礼,丘福急忙露出一个受宠若惊的表情扶起张贯。 “哎呀呀,张大人,你我虽然经年未见,但怎么说也是昔日燕王府麾下旧识,怎的与老夫如此生分客套,快快请起,还有列为同僚,让诸位久等,皆老夫之过矣,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很奇怪,丘福一个武将,说起话来却是一套一套的,比文官还文官。 张贯顺势起身,又朝一旁的陈堪行了一礼:“见过侯爷!” “张大人客气!” 陈堪伸手虚扶,便很自觉的退到一边,将战场留给丘福和张贯这两位老相识。 张贯看向丘福,淡淡的说道:“公爷远来,本官已略备薄酒为公爷接风洗尘,公爷,请!” 第435节 丘福回道:“张大人先请!” 张贯又招呼了陈堪一声:“侯爷请!” 眼见两人推推搡搡的进行着官场礼节,并没有要撕逼的样子,陈堪不由得有些失望。 便淡淡的应道:“公爷,张大人先请吧。” 第四百三十一章 关于人心的试探 最后三人谁也没争过谁,只得一齐进了门。 而在宴席上,陈堪也没能看见张贯和丘福的唇枪舌战。 没有热闹可看,陈堪干脆将自己变成了透明人。 顺天府的接风宴席味道没有侯府的好,陈堪随便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便百无聊赖的端着一杯酒慢慢的喝着。 酒过三巡,陈堪看了看天色,正想拱手告辞。 丘福却结束了和张贯的闲聊,转头看向陈堪问道:“侯爷可知成国公病重之事?” “成国公病重?” 陈堪一愣,旋即摇摇头道:“本侯久居北京,对于南京之事不甚了解,成国公病重,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陈堪确实不知道朱能病重的事情。 他只记得历史上朱能是在永乐四年南征安南的时候走到广西便病死了。 但现在因为他的缘故,安南在永乐二年便被灭了,而且朱能是坐船过去的,没有舟车劳顿之苦。 所以灭了安南回来之后,还能去海军学院担任院长,带着张信张辅等一干名将鞠躬精粹死而后已。 在陈堪看来,以朱能的身体素质,只要能安然活过永乐四年,再活个十年八年的不成问题。 倒是没想到这才比原来的历史时空多活一年,就又病重了。 见陈堪一脸茫然的样子,丘福淡淡的说道:“太医说成国公是早年征战过甚,许多暗伤没有得到治疗,现在旧伤复发。 老夫从南京出发的时候,成国公已经卧病在床无法下榻,估摸着想要再度去海军学院任教,有些困难了。” 陈堪静静的听着的丘福的话,心里面却有些不以为意。 朱能现在还能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的,就算死了也不亏,反正都已经比历史上多活了一年多的时间。 倒是丘福,若非因为自己的到来改变了草原上的局势,他的下场才是真的凄惨。 不仅吃了败仗导致晚节不保,连爵位都被朱棣收回,最后在困顿中死去,好不凄凉。 当然,陈堪肯定不会把这份不以为意表现在脸上。 所以待丘福说完成国公病重的具体事宜,陈堪脸上适时的露出伤感之意。 应和道:“如此说来,本侯也只能说一句天妒英才,如成国公这般名将,竟不能继续在海军学院任教,那是海军学院的损失,也是我大明的损失啊。” “谁说不是呢?” 丘福也有些感慨。 他和朱能算是大明硕果仅存的老将,虽然还有一个更老的顾成在贵州镇着,但顾成毕竟存在感不高。 当初燕王手底下三大战将,张玉早早战死,现在朱能眼看着也要不行了。 三人独独剩下他一个,怎能不叫他唏嘘。 陈堪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继续和丘福聊朱能的事情。 他的美丽小娇妻和孩子还在家中等着他呢,谁有功夫在这里陪一群大老爷们聊一个即将病死的大将军。 他淡淡的举起酒杯说道:“成国公吉人自有天相,本侯相信一点病痛还奈何不得他,我等只需要等着成国公痊愈的好消息即可,这一杯,本侯敬公爷走马上任陆军学院,提前祝贺公爷桃李满天下。” 丘福举杯应和:“借侯爷吉言,什么桃李满天下之事老夫不奢望,只盼能为我大明培养出几个可用之才,如此,老夫死而无憾矣。” 两人相视一笑,随即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结束了话题,陈堪便欲起身告辞。 但丘福却是再度给陈堪斟了一杯酒,淡笑道:“侯爷,如今海军学院院长一职空缺,老夫可是听说陛下属意侯爷回去接任。 如此,侯爷不也即将桃李满天下,这一杯,老夫敬侯爷。” 陈堪欲要起身的动作一顿,有些诧异的看着丘福:“公爷这是哪里听来的流言,本侯素不知军事,这海军学院院长一职如何能落到本侯身上? 此话公爷切勿再提,本侯倒是无碍,但若是让历城侯隆平侯等大明宿将听了去,只怕要联袂来找本侯的麻烦了。” 但谁知丘福听见陈堪的话后,表现竟然比陈堪更诧异。 “此事,侯爷不知吗?” 陈堪摇摇头:“本侯当然不知,本侯还不至于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海军学院院长一职何其重要,陛下岂能交给本侯一个不知军事之人?” “侯爷此言差矣,如今我大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侯爷乃是我大明冠军侯。 征战安南之时的闪电战与舆论战战术,即便如今在海军学院之中依旧是难以避开的课题。 更不要说侯爷只身转战草原三千里,更是俘虏蒙古大汗立下不世之功,据传,而今的肯特山依旧寸草不生。 其上种种,可见侯爷对于兵家权谋兵势的运用已入化境,侯爷若是不通军事,只怕我大明便没有人通晓军事了。” 丘福煞有其事的说出来一大堆堪称马屁一般的漂亮话。 但陈堪对这些却不怎么感冒。 他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有多大的本事,那些看起来唬人的功绩又有多少水分他清清楚楚。 不过,朱棣属意他出任海军学院院长一事,他却是真的不知道。 就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过。 这就让陈堪很好奇了,大明那么多名将,沐晟,吴高,张信,张辅、顾成...... 这些人哪个战功不如他,哪个资历不比他高? 朱棣偏偏属意自己,是朱棣疯了吗? 还是丘福的消息有误? 沉吟片刻,陈堪问道:“不知侯爷的消息来源?” 照理说,随意打探别人的消息来源和渠道是一件非常犯忌讳的事情。 尤其是到了他们这个身份地位,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但陈堪确实是好奇,而且这种事情,对于丘福的影响也不会太大,所以他才毫无顾忌的问了出来。 丘福自是知道陈堪是在担心他的消息不实。 随即笑道:“当然是陛下亲口说的,老夫自南京出发当日得陛下召见,陛下问老夫谁可堪此大任,老夫不知,陛下便和老夫提了侯爷的名字。” “原来如此!” 陈堪脸上露出恍然之色,他就说嘛,这么大的事情他为何会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感情朱棣也就是和丘福随口一提。 “呵呵!” 丘福轻笑一声,朝陈堪举起酒杯笑道:“老夫深知陛下的脾性,若非是真的属意侯爷,定然不会在外人面前提起侯爷的名字,所以,这杯酒,就当是老夫提前为侯爷贺了。” 陈堪端起酒杯,笑道:“相贺就算了,想必陛下也就是一时兴起罢了,但公爷相敬本侯岂有不陪之礼,公爷,请酒。” 两人再度饮完杯中美酒。 眼见丘福又要斟酒,陈堪急忙阻拦:“公爷的好意本侯心领了,但此时天色已晚,加之贱内怀有身孕,本侯须得打道回府了,还请公爷恕罪。” 听见陈堪这么说,丘福的手顿在半空。 随即笑道:“侯爷与公主还真是伉俪情深啊,既然如此,老夫倒也不好做了那恶人,那今夜便到此为止吧。” “让公爷见笑了,改日公爷安定下来,本侯定在府中摆酒赔罪。” 陈堪站起身来,朝着丘福拱手一礼,又朝着一边装透明人的张贯行了一礼。 便转身走出顺天府衙。 出了府衙,凉凉的夜风驱散了陈堪的酒意。 陈堪打马出了北京城走在金水河畔,脑袋顿时清明了几分。 旋即便开始思索着丘福今日那些话的用意。 今日丘福的态度可谓是春风和煦有礼有节得一塌糊涂。 堂堂国公,不像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反倒是像个为了权力不断往上爬的小人物。 以国公之尊,屈尊降贵给他一个国侯斟酒。 怎么看都不要太寻常。 而且话里话外,无不是在吹捧他。 丘福为何要这么做呢? 难道真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海军学院院长之位? 可就算自己成了院长,以朱能的身份地位,也完全没必要对自己如此谄媚。 毕竟朱能也是院长,而且论起爵位,他比自己还要高一个等级。 他只是个国侯,丘福却是国公。 他自认他对丘福的仕途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因为丘福现在的官已经做到顶了。 再上前一步,那就只能造反了。 丘福图什么? 陈堪百思不得其解。 走到府门口,陈堪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朱棣召丘福问谁能接任海军学院的院长,丘福说不知道,然后朱棣就问他自己怎么样。 第436节 这符合逻辑吗? 就算丘福真的不知道谁适合,朱棣都这么问了,他就算编也该编几个名字送到朱棣面前吧? 那陈堪可不可以理解为,朱棣之所以会觉得自己合适,真实的情况是丘福向朱棣推荐自己接任海军学院的位置? 可他图什么呢? 放着那么多老牌名将不去推荐,反而推荐自己这么一个嘴上无毛的毛头小子。 难道就因为那是海军学院,而自己的爵位封号之中带着靖海二字吗? 陈堪越想越有这种可能。 不到最后关头,朱棣绝不会轻易向任何人表态,所以此事实则是丘福的手笔。 而他之所以瞒着自己,肯定和他所图之事有关。 第四百三十二章 利益交换 陈堪驻足金水河岸,静静的沉思着丘福那些话的目的。 但是想了好半天,也没有什么头绪,只得先回家。 进入府门,陈堪才发现常宁竟然还在等他回来。 “夫君,不是说去一会儿就回来吗,怎么这么晚?” 常宁嘟着嘴表达自己的不满,陈堪顿时将其他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管他丘福有什么打算,都没有自家夫人重要。 既然是有所求,那就等着就行了,他就还不信丘福能一直拖着不说。 陈堪走到常宁面前,将他打横抱起,笑道:“还不是丘福那厮不晓事儿,非要拉着我扯东扯西。” 解释了一句,陈堪便抱着常宁朝后院走去。 常宁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就是抱怨一句,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 翌日,陈堪刚刚从床上爬起来,便听得下人禀报,淇国公丘福来访! 陈堪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丘福会来,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来得这么早,这就有点稀奇了。 再联想到昨日他说的那些话,陈堪基本上已经可以预料得到,丘福所求之事定然不寻常。 穿好衣衫,陈堪淡淡的吩咐了一句:“既然是淇国公来访,那就大开中门迎接吧!” 丘福大张旗鼓的来,按照礼节,陈堪也必须亲自出门相迎。 云程带着侯府的下人打开了中门,站在丘福满脸笑容的拱手道:“大早上便上门叨扰,还请侯爷勿怪啊!” 陈堪踏出门槛,回礼道:“公爷说得哪里话,公爷能来,我这小小的侯府蓬荜生辉啊,快请!” 客套了两句,陈堪将丘福请进门来到客堂上坐下。 丘福刚要客套两句,陈堪便开门见山的问道:“公爷,本侯昨夜回来,一直有一个疑问如鲠在喉,不知公爷可否为本侯解惑?” 丘福一愣,没想到陈堪竟然连官场之上的客套话都省了。 一时间心里竟然有些惊疑起来。 但他终究是见惯了风雨的大将军,沉吟片刻便放平了心态。 问道:“不知侯爷有何疑问?” 陈堪也没卖关子,直言问道:“公爷举荐本侯就任海军学院院长一事,本侯心领了,但本侯实在好奇得紧,公爷卖本侯这个人情,究竟意欲何为?” 陈堪此言一出,就见丘福脸上顿时闪过一抹惊愕之色。 “侯爷此言何意?” 眼见丘福还要继续装傻充愣,陈堪脸上顿时露出了苦笑。 “公爷莫要戏弄本侯了,本侯是真不知道公爷的用意,照理说,如今公爷位及人臣,就算想要点什么,只需透露点风声,自会有无数人上赶着送到公爷面前,何苦为难本侯一个年轻人呢?” 陈堪将话说得非常直白。 现在他确实不想继续猜下去了。 或者说,他对官场这一套,已经深恶痛绝。 在陈堪看来,大家都是武人,既然是武人,那就直来直去的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那一套? 有意思吗? 丘福脸上的惊愕更浓,显然也没想过陈堪竟然会如此彻底的摊牌。 但他眼中的精芒出卖了他。 表明他的内心远不像看起来那么惊讶。 片刻之后,丘福深吸一口气道:“侯爷将话说到这个地步,倒是显得老夫不够坦诚了。” 陈堪点点头,静静的看着丘福,等待着他的下文。 但丘福就像是故意的一般,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出声。 陈堪刚要继续追问,但陡然间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随即起身朝丘福邀请道:“还请公爷随本侯来。” 丘福面露微笑,仿佛对于陈堪的识情之趣很满意。 没错,他不信任侯府的环境,所以才一言不发。 有些话,陈堪可以在侯府里随心所欲,但他是外人,自然不敢随便开口。 二人起身,陈堪径直领着他来到后院的书房。 陈堪关上房门,从书桌下抽出一张凳子,淡淡的说道:“公爷请坐!” 丘福依言坐下,环视了一圈书房的环境,脸上顿时露出赞赏之色。 陈堪也没有再着急开口,从书中下翻出一套茶具,又从角落里寻出一个小火炉,点着一个松果丢进炉子里,用茶壶打了一壶水烧着。 丘福静静的看着陈堪的动作,也不催促。 半炷香时间过去,火炉上的水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陈堪清洗了一下茶具,便从一个小盒子里掏出一个茶饼。 也不用什么茶刀了,直接用手掰下一块,倒水清洗一遍茶叶。 便给丘福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倒不是陈堪不懂喝茶的礼仪,主要是没必要。 到了他们这个身份地位,再去拘泥于那些流于形式的东西就有些没意思了。 将茶盏往丘福身边推了推,陈堪抿了一口茶水,淡淡的问道:“公爷,现在可以为本侯解惑了吧?” 丘福不紧不慢的品了一口茶水,依旧不说话。 陈堪皱眉道:“此处乃是本侯的私密书房,即便是贱内也不会随便进来。” 得到了陈堪的保证,丘福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方才,侯爷有一句话说错了!” “什么话?” 陈堪面上浮现出一抹疑惑。 “呵呵。” 丘福轻笑一声,随即淡淡的说道:“确实,到了老夫这个地步,寻常世俗之中的东西已经很难打动老夫,就算老夫看上什么东西,也会有人上赶着给老夫送来,但是有一样东西,是老夫想要,却无能为力的。” 此言一出,陈堪顿时变了脸色,压低声音厉声问道:“公爷,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丘福见状,脸上顿时露出苦笑,罢罢手道:“侯爷别误会,老夫可没打算造反,也没那个胆子造反。” 陈堪冷声道:“既然不是皇权,还有什么事情是公爷想要都无能为力的?” 丘福摇摇头,似笑非笑道:“既然是无能为力之事,造反之事自然不可能包含在内。不夸张的说,假如老夫要造反的话,顷刻间便能拉起二十万大军,侯爷信是不信?” 陈堪没有搭话,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丘福的话陈堪听懂了,造反之事在丘福看来,还没有达到无能为力的地步。 “公爷还是不要再卖关子了,不然继续说下去,只怕本侯今日就要做一次那领军平叛的大将军了。” 陈堪此言一出,丘福的脸色顿时正经起来。 他抿了一口茶水,咂摸下嘴,这才笑道:“老夫想要,却无能为力的,是命!” “命?” 陈堪一脸懵逼的看着丘福:“公爷此言何意?” “不错,老夫想要命,要老夫自己的命!” 丘福放下手中的茶杯,忽然叹了口气道:“世人皆知老夫与朱能乃是大明的两根定海神针,但如今,朱能这根针要断了。” 丘福的话,每一个字陈堪都知道,但组合在一起,却是让他越来越懵逼。 什么叫做丘福这根针要断了? 见陈堪一脸茫然的样子,丘福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随后忽然话音一转问道:“侯爷,你觉得,当今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闻听此言,陈堪的心中一下子就警惕起来。 自古以来,妄议君主的人可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更不要说他们这样的人妄议君主。 “怎么,侯爷在自己家里还心有顾忌不成?” 丘福自顾自的给自己续了杯茶水,看向陈堪的眼神中满是戏谑之意。 陈堪定了定心神,随即淡淡的回答道:“圣人有言,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在本侯看来,陛下自然是那五百年一见的王者。” 第437节 “侯爷当真如此认为?” 丘福似是不信,反问了一句。 陈堪毫不犹豫的点头,他和丘福还没有熟到可以随意谈论君王品性的地步,谁知道丘福是不是奉了朱棣的命令,故意来试探自己? 见陈堪毫不犹豫的点头,丘福脸上不由得露出落寞之色。 随后说道:“可在老夫眼里,陛下是个性格多疑,自私暴虐的人!” 丘福说完,望着陈堪眼中浓浓的诧异之色,不由得笑问道:“怎么,侯爷不信?” 这话没法接,所以陈堪选择沉默。 丘福也不在意,而是继续说道:“陛下乃是太祖子嗣,自然将太祖的阴狠毒辣学了个十成十,你可知,朱能为何会卧病在床?” 不等陈堪发问,丘福便自顾自的继续说道:“端午节,地方官员为陛下献上了一些肥美的闸蟹,陛下赏赐给了朱能一些,朱能吃了,便再也没法动弹了。” 听完丘福的讲述,陈堪忽然懂了。 朱能对海鲜过敏,且年轻的时候亲冒矢石,受了太多伤,以至于患上了伤风。 海鲜乃是大发之物。 但朱棣还是赏赐给他了。 不由得让陈堪想起了一个民间传说,太祖朱元璋赏赐中山郡王徐达一只烧鹅。 徐达吃完烧鹅,换来了子孙后代的富贵。 陈堪沉默片刻,望着丘福脑门上的功高盖主四个大字,看向丘福问道:“公爷与本侯说这些,与您的命何干?” 丘福晒然一笑道:“老夫听说侯爷麾下船队在南洋所向披靡,若是侯爷哪日想要出海泛舟,不妨带上老夫,老夫也很想领略一下大海的风采。” 弟三百三十三章 人生就是一道选择题 陈堪的神情有些古怪。 也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而是反问道:“公爷如何知晓本侯麾下还有船队的?” 丘福一愣,随即笑道:“如今整个南京谁不知晓恒丰号乃是侯爷旗下产业?” “恒丰号,本侯旗下产业?” 陈堪一脸懵逼,云娘是侯府罩着的没错,但花家的恒丰号那是太祖爷钦赐给花氏一族的,什么时候成了侯府的产业? 他和云娘,最多算是合作关系吧。 丘福也懵了:“侯爷不知?” “那恒丰号如今乃是海上规模最大的几支船队之一,有着数十艘千石以上的海船,五百石以上的海船更是多达上百艘。” “更兼老夫听闻恒丰号的航线已经开辟了去新大陆的航线,端的是风头无两,侯爷竟不知自家产业如此巨大?” 陈堪茫然的摇摇头:“本侯真不......” 话说到一半,陈堪忽然住了嘴。 他依稀想起来前些日子花时给他来信,说是要对他娘亲麾下的产业结构做一些调整。 当时陈堪以这是他的家事唯有打发了回去,过后便没有再管。 难道,这是花时的手笔? 丘福见状,不由得淡笑道:“侯爷还真是个糊涂蛋啊,竟连自家有多少产业都不知道,看来坊间传言侯爷富可敌国的流言都还有些收敛了啊。” 陈堪回过神来,面上露出思索之色,随即摇头道:“公爷说笑了,恒丰号乃是孽徒家中产业,与侯府可挨不上边。” “这就奇了,莫不是老夫消息有误?” 陈堪揉揉脑袋,回道:“此时,本侯当真不知。” 邱福闻言,面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随即摇头道:“罢了,不知便不知吧,老夫只求侯爷有泛舟出海那日,带老夫一个。” 陈堪刚要点头,下一秒便陡然惊觉道:“公爷要出海自去便是,为何非要与本侯一道?” 丘福沉默了片刻,像是斟酌了许久,才一字一句道:“即便老夫是国公,也有鞭长莫及的地方。” 丘福这话,像是什么都说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陈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笑道:“本侯也不知会不会有那一日,若是真有那日,本侯一定带上公爷。” 陈堪这话,算是一种变相的承诺。 今日丘福的到来,算是解了心中的疑惑。 他就说嘛,朱棣膨胀到连方孝孺这种诤臣都看不过眼了,更遑论丘福这种战功赫赫的老将。 而且,丘福在历史上的下场确实算不得好。 如果可以,他不介意顺手拉他一把。 当然,等价交换也很合理。 丘福帮他坐上海军学院的院长的位置,他跑路的时候带上丘福。 目的达成,丘福也不再多留。 谢绝陈堪相送的好意之后,便带着夜宿府中的亲卫离去。 目送丘福走远,陈堪便转身朝后院走去。 侯府的产业都是常宁在管,他怀孕之后便移交给了云程。 但云程一向以常宁马首是瞻,自己想知道南京究竟发生了什么,直接问常宁比较好。 常宁这会儿吃过了早餐,正在后院消食。 见陈堪到来,不由得眯起眼睛笑问道:“淇国公走啦?” 陈堪点点头,来到一处亭子里坐下,对着常宁招招手。 常宁慢悠悠的走到亭子里,问道:“怎么了?” 陈堪沉吟片刻,淡淡的问道:“丘福说恒丰号成了咱家的产业,这是怎么回事?” 听见陈堪的问题,常宁脸上顿时露出一个不以为意的神色,答道:“就这事儿啊,不错,恒丰号现在确实是咱家的产业。” 此言一出,陈堪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情,为夫怎么不知道恒丰号成了咱家产业,为何不与为夫商议,此后将置花时于何地,老师谋夺学生家中产业,为夫以后有何面目见他?” 常宁白了陈堪一眼,随即脸上露出狭促的表情问道:“夫君,世人都说花氏遗孀成了你的房中人,此事你该作何解释?” 陈堪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常宁笑眯眯的看着陈堪,似乎对于陈堪震惊的模样非常感兴趣。 陈堪定了定神,随即皱眉道:“此乃子虚乌有之事,夫人知我是什么人,这么多年来,为夫可从未对别的女人生过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见陈堪一本正经解释的样子,常宁忽然就娇笑出声。 “呵呵,妾身当然知道夫君一直以来都洁身自好,就连去秦楼楚馆也都是欣赏歌舞,不会对别的女子留下半分情意。” 陈堪点点头,因为这些都是事实。 他好色是不错,但对于外面的女子,他从来都是以欣赏的角度去看,从未有过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常宁继续说道:“可你是这样的为人,别人也不知道啊,云娘一个寡妇,为咱家任劳任怨,又是亲自出海,又是将儿子送给你教导,难免让人多想。” “所以,市面上便有了这样的传言?” 陈堪眉头微蹙,随即淡淡的说道:“谣言可以澄清,但将恒丰号纳于侯府旗下一事,确实不妥。” 常宁闻言,一下子起身,将脸凑到陈堪面前,问道:“为什么要澄清?” “当然是为了云娘的名节考虑,为夫一个男子,自是无碍。 但云娘乃是花家孀妇,花氏于国有功,恒丰号更是皇爷钦赐,兼之花时乃是为夫弟子。 若是任由流言乱传,对为夫,对花娘,对花时,甚至对侯府的声誉都会有所影响。” 陈堪的发言听得常宁频频点头,随后煞有其事的应和道:“如此说来,确实该澄清一下谣言。” 只是说完,常宁眼中又流露出陈堪熟悉的狡黠。 他凑在陈堪耳边,轻声问道:“夫君对云娘当真就没有任何想法?” 温热的吐息让陈堪的耳根子有些痒痒的,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点头道:“云娘性格坚韧,独自一人带着花氏遗孤守着偌大的产业,确实令人倾佩,但要是为夫就因此对他有些什么别的想法,那确实不至于。” “啧,不解风情的木头。” 闻言,常宁不由得啧了一声,随后坐回石凳,意兴阑珊道:“恒丰号并入侯府一事,乃是妾身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陈堪望着常宁那张精致的小脸,静静的听着她的下文。 既然此事是常宁主动去做的,那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常宁想了想,问道:“夫君有没有想过,花时以后的前程如何?” “有我在,有他的大师兄在,花时以后的成就不会低。” 陈堪答得很果断,这是他身为帝国侯爵的底气,更何况花时还有一个皇太孙大师兄。 他的能力也不差,有他和朱瞻基的庇护,就算是他未来想要登堂入阁,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常宁却摇摇头,一副完全不赞同的口吻道:“妾身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陈堪坐直了身子,问道“夫人高见?” 常宁的小脸难得的严肃起来,轻声说道:“花时儿和瞻基的关系太好了,如今瞻基已经贵为皇太孙,试问夫君,您觉得若是未来皇帝身边有一个随时能影响到帝王决策的人,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 陈堪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他确实未曾考虑过这个问题。 见陈堪眉头皱起,常宁继续说道:“以道衍大师为例,父皇对他可谓是言听计从,可道衍大师为何不入朝为官,是因为他高风亮节吗?” 此言一出,陈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道衍为什么不入朝为官,当然不是因为什么高风亮节,也不是因为道衍不眷念权柄。 说到底,是因为满朝文武容不下这个变数罢了。 一个能随时左右皇帝情绪的人,让他上朝堂,那是所有人都无法容忍的事情。 第438节 若是那个人像道衍一样还好,若是他有点坏心思呢? 后世的堡宗不就是因为一个宦官,最终落了个身陷土木堡的下场? 见陈堪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常宁这才继续说道:“花时是要重振花嫁门楣的,若是让局势照现在这样发展下去,花时得罪的,可就是满朝文武。” “妾身将恒丰号纳入麾下,再将云娘抬为你的如夫人,如此,就算将来花时没了瞻基师兄弟这一层关系,但他依旧是你的养子,以侯府的权势,自可保他前程无忧。” “届时他的地位到了一定的程度,只需脱离侯府自立门户,依旧能够重振花氏门楣。” 陈堪一愣,刚要反驳,常宁便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问道:“夫君是不是想说,以侯府的权势,哪怕没了瞻基二师弟这层关系依旧能够平步青云?” “不错!” 陈堪点点头,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常宁微微颔首,问道:“那瞻壑呢,你以师尊的名义帮助花时平步青云,瞻壑也是你弟子,你又该如何,手心手背都是肉,难道你要给世人留下一个厚此薄彼的名声?” 陈堪张了张嘴,只觉得哑口无言。 朱瞻壑将来必定是要承袭汉王爵位的,但也只是爵位。 按照朱棣现在定下来的政策,朱瞻壑大概率是要被当猪养起来的。 那到时候他出手帮了花时,要不要出手帮朱瞻壑? 帮他要属于藩王的权力,还是帮他谋夺大徒弟的皇位? 第四百三十四章 屁股决定脑袋 陈堪沉默了。 因为他发现他往日竟然从未朝常宁所说的方向去考虑过事情。 他想着的,一直都是往后以侯府的权势去帮助花时。 却从未想过朱瞻壑的未来该如何。 此刻被常宁提醒,才惊觉如今已非太祖爷分封天下诸王的时期。 他可以不担心朱瞻基,因为朱瞻基注定是要继承皇位,成为天地间最尊贵的那个人。 但朱瞻壑,他却没办法袖手旁观。 他这个老师若只帮花时不帮朱瞻壑,那他又该如何面对年纪更小的朱瞻壑? 若是连朱瞻壑一起帮,怎么帮? 所以,这是一个悖论。 要么两不相帮,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要么两个都管,不做那厚此薄彼之事。 任由他们自生自灭,那是不可能的,他费尽心力教出来的弟子,可不是为了让他们游离于朝堂之外的。 陈堪对他们每一个人都寄予了厚望,只盼他们前途一个比一个光明。 但两个都管,他确实管不了。 朱瞻壑继承汉王爵位之后,从身份上来说,已是天下一等一的清贵人,自己能帮他什么,总不可能真的帮他抢夺朱瞻基的皇位吧? 陈堪的思绪忽然有些纷乱起来。 见陈堪沉默,常宁忍不住轻笑道:“想明白了吗,夫君?” 陈堪点点头,但脸上依旧是一副不赞同的样子。 常宁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以为,云娘入咱家宗籍,只是为了花时是吗?” “难道不是吗?” 陈堪茫然的反问了一句。 顿时气得常宁伸出手指点在他眉心上,不忿道:“猪脑袋啊,夫君平日里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傻了?” 陈堪不满的拍开常宁的手指:“你倒是说说,为夫又怎么傻了?” 常宁白了陈堪一眼,随后小声道:“云娘是个寡妇,可在遇见你之前,你可曾听闻云娘与哪个男子有过什么不好的传言?” “这倒是未曾听过!” “就是啊,未曾听过,怎么到你这就听见了呢,而且她一个妇道人家,现在名节也被你污了,你不要她,她还能嫁谁去,难道你真忍心让她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守寡到七老八十?” 常宁一通问题砸得晕头转向。 对于感情问题,陈堪一向的反射弧都比较长,就是迟钝得很。 所以现在,他只觉得奇怪。 云娘守寡不守寡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自己什么时候又污他名节了? 看见陈堪脸上的茫然之色,常宁让忍不住一拍脑门。 她知道,她这番话算是白说了。 半晌之后,常宁深吸一口气,淡淡的说道:“夫君,后宅之事你就不必管了,你还是撑好咱家门面就行,总归你要相信妾身,不会让你的弟子吃亏就是。” “好...好吧!” 陈堪承认,他被常宁说服了。 因为后宅之事,他确实不懂。 见陈堪应下,常宁起身便袅袅离去,只留下陈堪一人坐在原地,理不清纷乱的思绪。 陈堪坐了好半晌,最终还是决定相信常宁。 恰逢此时,云程的声音在院外响起:“侯爷,南京来人了!” 陈堪顺势将那些繁杂的事情抛之脑后,起身跟着云程到客堂。 南京来人,自然不会是官面上的人。 而是去南京执行任务的人回来了。 陈堪刚刚踏进课堂,红娘便急忙带着吴迪起身行礼。 “侯爷,幸不辱命,苏州冯家满门一百三十四口已经尽数屠尽,冯家人的头颅也分成三份分别送往江宁苏家,绍兴赵家,余杭周家......” 红娘单膝跪地,口中平静的陈述着此次任务的经过。 不像是杀了这么多人,倒像是杀了一群没什么用的虫蚁。 陈堪静静的听完,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表情。 对于杀人这种事情,他现在早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一百多条人命,还不足以让他心绪起伏。 更何况是他们刺杀在先,既然他们不顾官场规矩,率先使出这种肮脏手段,那就别怪陈堪用同样的方式报复回去。 片刻之后,陈堪淡淡的说道:“干得不错,没有留下什么破绽吧?” 红娘摇摇头:“没有,就算对方知道是咱家的手笔,但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对咱家造不成什么威胁。” “那就行,这一次辛苦了,回去之后给弟兄们放几天假,好好的耍耍放松一下,顺便养养精神,本侯觉得,那些人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陈堪说着,脸上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淡然神情。 如果对方从朝堂之上对他进行打击报复,他或许还会忌惮几分。 但要是玩这种阴损手段,陈堪还没有怕过谁。 被陈堪坑杀的那两万白莲教徒,还有刘福通,唐仙儿,佛子都能证明。 红娘点头应下,回答道:“侯爷放心,属下省得。” 陈堪罢罢手就要送客,一直没说话的吴迪忽然一下子跪在陈堪面前,行五体投地大礼道:“属下多谢侯爷成全!” 陈堪将诧异的目光看向红娘,红娘抿了抿嘴,淡淡的解释道:“吴迪的子嗣在刺杀侯爷的任务失败时,已经被冯家的人做成了人彘,此次,冯家嫡系的脑袋皆是吴迪亲自动手割下来的。” 陈堪一愣,望着跪在地上的吴迪,忽然有些心情复杂。 因为他马上也要当父亲了。 他实在无法想象,假如他的子嗣,不说子嗣,就算是弟子,甚至是熟悉的人,被人凌虐成人彘,他会有多愤怒。 如果真有那一天,他估摸着以他的性格,应该会直接给整个大明的人表演一招与天同寿。 半晌之后,陈堪淡淡的开口道:“节哀,起来吧。” 吴迪又给陈堪狠狠的磕了几个响头,这才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 “去吧,真心为本侯办事的人,本侯从来都不会亏待。” 陈堪淡淡的说了一句,就见红娘的眼神忽然哀怨起来。 在她的虎狼之词即将出口之时,陈堪指着房门率先开口道:“滚!” “哦!” 红娘带着吴迪一步三回头的走了,陈堪慵懒的靠在榻上,慢条斯理的开始复盘,以及思索着这件事情可能会带来的后续影响。 屠尽冯家满门这件事情,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侯府都是占理的,所以陈堪不在乎让他们知道这事儿是自己干的。 甚至还故意将冯家人的头颅丢到其余三家,目的便是为了敲山震虎杀鸡儆猴。 但此事做到现在,双方便已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所以还是得防止他们狗急跳墙。 沉思半晌之后,陈堪还是决定先加强侯府的守卫。 最起码在自己的孩子安全降生之前,侯府的平静不能被打破。 沉思良久,陈堪找人唤来张动,在张动耳边吩咐了几句之后,便起身走到了书房。 江南士绅豪族的的影响力很大,陈堪不怕他们来阴的,就怕他们从朝堂上对自己,或者对他的亲近的人下手。 说到底,陈堪这几年远离南京,在朝堂上的根基并不深厚。 在朝中,唯一的依仗便是方孝孺这位老师,还有朱棣的宠爱。 第439节 所以在朝堂之上,他能动用的力量确实不算多。 但陈堪在乎的东西却有很多,刚刚走上正轨的银行,宝钞司,军器监,军事学院,五城兵马司之类的,都是陈堪多年以来的心血。 他们若是选择对这些部门下手,陈堪还真有点防不住。 因为这些部门都在南京,而这些部门除了陆军学院之外,都在南京。 一旦出现什么问题,那他就是真的鞭长莫及。 陈堪将自己的所思所虑尽数写下,想了想,还是选择送给朱棣。 朱棣的脑袋比较大,也能扛得住事儿。 而且这些东西不仅是陈堪的心血,也是朱棣的心血。 尽管这些部门还在起步阶段,但给大明带来的好处已经肉眼可见,想来朱棣也不舍得这些部门成为自己和江南士绅豪族争斗的牺牲品。 将信件送出之后,陈堪又正正经经的写了一封奏折,奏折上的内容很简单,请求朱棣成立东揖事厂。 没错,陈堪打算让朱棣提前设立东厂。 因为陈堪觉得,想要对付那些所谓的士绅豪族,没有比太监更好的人选了。 锦衣卫也好,五城兵马司也好,都是一群有政治诉求的人。 但太监不一样,太监唯一的诉求就是皇帝。 这件事情,陈堪已经想了很久。 照理说,陈堪作为一个新时代接受过新思想的新青年,不应该对东厂西厂之内的特务机构抱有好感。 甚至都不该提这个事情。 但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如果陈堪现在只是大明朝一个普普通通的臣子,他也不希望东厂的出现。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安心心的挖大明朝的墙角,用以强大己身。 但偏偏他现在对大明已经付出了太多的心血。 说是他自己的家国情怀也好,说是他和朱氏皇族的姻亲关系也好。 如今江南士绅豪族的所作所为都已经严重的踩到了他的底线。 他可以容忍那些人赚取属于自己该得的利益,但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阻拦陈堪开启大航海时代。 相比历史上东林党的所作所为,陈堪宁愿将那些利益分给那些凶残的太监一份。 因为钱在太监手里,国家没钱的时候还可以杀猪吃肉,强大如九千岁,皇帝依旧一言可决他生死。 而钱进了江南士绅豪族的手里,想要再从他们手里拿出来,那就只能效仿李闯王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饕餮盛宴 不知不觉,秋去冬来。 陈堪的提议成立东厂的事情在南京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一次,别说其他文官,就连方孝孺都没有选择继续偏袒自己的爱徒。 连续写了三封信送到北京要陈堪赶紧写信给陛下解释奏请成立东厂之事只是戏言。 没法子,汉唐时期宦官乱政的教训实在是过于惨烈。 没有人想在一群太监的的阴影下生活。 与此同时,参劾陈堪的奏折也是如雪花一般飞到朱棣面前。 直言陈堪此举误国误民,乃是别有用心。 更有甚者,为了阻拦朱棣开设东厂一事,不惜撞死在奉天大殿的柱子上。 可惜,不管百官如何闹腾,朱棣还是选择接纳了陈堪的提议。 并在一众太监之中,选中了陈堪的老熟人宋新于皇宫东大殿之中成立了东厂。 于是,原本的黄门内侍摇身一变,变成了尊贵的东厂厂督。 早在陈堪上书朱棣奏请成立东厂之时,陈堪便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那些强烈反对朱棣成立的东厂的人,陈堪也早就派人仔细查过他们的底细。 无一例外,皆是与江南士绅有着极深牵扯的官员。 反倒是一些寒门出身的官员,对于此事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陈堪要求成立东厂的初衷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了对付哪些人。 成立东厂一事,对于那些寒门出身的官员来说,并非是一件坏事。 反倒还能为他们多提供许多空缺的官位。 侯府中庭,陈堪静静的靠在软榻上,听着张动禀报南京的动静。 无非就是南京又死了哪些官员,哪些官员又上书弹劾了陈堪,都是一些老生常谈的事情。 半晌之后,张动说完了南京之事,便慢悠悠的退出房门。 陈堪坐直身子,看着外面的大雪,思绪不由得飞到了辽东。 自从三个月前朱棣下令将草原分封给朵颜卫和泰宁卫,独独将辽东之地分封给福余卫,草原上便再起了战事。 如今阿鲁台没了本施雅里这位天子以令诸侯,草原上便爆发了激烈的法统之争。 先是朵颜卫和泰宁卫对塞罕山大营用兵,要求鞑靼部平分草原。 后是马哈木得到了本施雅里,却并未继续和阿鲁台死磕,而是朝着西边施压,打着收复故土的名义进军西域。 独独留下福余卫守着辽东之地不知所措。 在陈堪的又一次谋划之下,朵颜三卫如今已是貌合神离的状态。 只要阿鲁台给力一点,在塞罕山击退泰宁卫和朵颜卫,那么两卫的怒火便会顷刻间转移到唯一吃到肉的福余卫身上。 福余卫也必然不会轻易放弃已经吃到嘴的肥肉被分成三份。 届时三方相斗将不会只是设想。 而朵颜三卫内讧,陈堪就不相信阿鲁台会放弃这个整合大宁草原的机会。 阿鲁台一出兵,那么大明这么多年来养精蓄锐的精锐士卒,就该去草原上逛逛了。 沉思半晌,陈堪收回了思绪,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笑容。 现在的大明,形势可谓是一片大好。 南方的苏门答腊和满剌加两大帝国为了争夺马六甲海峡打得不可开交,缅甸,真腊,暹罗之类的小国家夹在大明与苏门答腊,满剌加之间摇摆不定。 陈洽与猛哥帖木儿率领的盟军已经打过海峡,登陆倭国本土。 偏偏倭国本土现在一片混乱,天皇失势的情况下,就连朝大明派出使节朝大明求援都做不到。 倭国的浪人武士之间,互相捅着刀子,只为从陈洽和猛哥帖木儿手中换取一块能够果腹的食物。 西域之地虽然暂时为马哈木所据,但就目前来说,马哈木还是心向大明的。 而且海上的商道被郑和打通,陆上丝绸之路的重要性大大降低,没了商队的西域,不过是一片荒漠罢了。 马哈木要放牧,不可能长久的待在大漠,早晚是要收缩回草原的。 现在让他去整合一下西域的势力,该杀的都杀完了,到时候大明去派人接手的,就是一片干净的大漠。 陈堪很喜欢这种决胜于千里之外,将天下大势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状态。 就好像玩游戏,终于要刷完了所有副本的感觉。 对于陈堪来说,这些被他谋划的地方,都是除了主地图之外的副本。 “快了,天下就要太平了。” 喃喃自语一句,陈堪起身出了中庭,缓缓朝着后院走去。 如今常宁已经到了临盆的阶段,肚子更是大得跟西瓜一样。 陈堪每日里除了处理必要的事情,基本上都陪在常宁身边。 家里面更是已经备好了好几位稳婆,人生三七之类的良药也装满了府库,只等着常宁临盆的那一天到来。 陈堪走过廊桥,后院之中没有一点积雪。 只要稍微积攒那么薄薄的一层,立时就会有无数的丫鬟侍女风风火火的抬着扫帚清扫干净。 廊桥里,不出三米,就会有一位侍女侍立,防止的便是常宁出行时有可能出现的意外。 “见过侯爷!” 陈堪一路走来,问好之声不绝于耳。 陈堪一一点头回应。 来到卧房门口推门走了进去。 常宁正在两个稳婆的搀扶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张小脸之上满是不乐意的神情。 见陈堪推门进来,常宁顿时挣脱两个稳婆的手,蹦蹦跳跳的朝陈堪扑了过来。 但就是这个动作,却吓得陈堪亡魂大冒,急忙上前一把搀住了她。 “不许胡闹,都这个时候了,还蹦蹦跳跳的,万一出点什么事儿怎么办?” 常宁小嘴一撅:“可他老是不出来,我有什么办法!” 陈堪小心翼翼的搀着常宁走到堂中坐下,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照理说,常宁早就已经到了月份,肚子也比寻常孕妇的肚子要大上许多,怎么着也该生产了才是。 但陈堪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常宁这些日子非但没有半点不舒服,反而连饭量都大了许多。 这就导致陈堪每日里不得不让人搀着常宁随时走动。 两个稳婆上前朝陈堪行了一礼,陈堪挥挥手示意他们先出去。 随即低头看着撅着嘴的常宁,柔声问道:“夫人,最近还是没有什么感觉吗?” 第440节 常宁摇摇头:“饿得特别快算不算?” 陈堪脸皮一抽,但想想,还是缓缓点头道:“算!” 两人坐在桌子边上,常宁也忍不住有些忧心的摸着肚子喃喃道:“宝宝啊宝宝,你再怎么还不出来呢?” 孩子太大了不好生产,这是常识,更何况这个时代也没有剖腹产一说,所以常宁这些日子就算饿得很快,也都有在尽量的控制食量。 但架不住吃啥都被肚子里那个抢去。 两个人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鼓鼓囊囊的肚子。 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是感受到了两人的目光,在常宁的肚皮上拱出一个小包以作回应。 陈堪将拳头抵了上去,小家伙又调皮的拱了两下。 就在两人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云程着急忙慌的声音。 “侯爷,侯爷!” 陈堪闻言,忍不住眉头微微皱起。 这个云程,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来坏人兴致。 常宁望着陈堪满脸不乐意的样子,不由得扑哧一笑,忍不住白了陈堪一眼:“行了夫君,去吧。” 陈堪点点头,看着常宁肚皮上的小鼓包慢慢的收回去,起身出了屋子。 陈堪推开房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云程便瞬间出声道:“侯爷,京师传来消息,成国公朱能去世了,还有,还有,皇长孙殿下带着花时和汉王世子离开了京师,现在正朝着北京赶来。” 闻言,陈堪愣了愣神,忽然快步朝中庭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道:“先去请淇国公来府上赴宴,至于那三个小家伙,叫人保护好他们的安全即可,其他的不用管。” 云程闻言,急忙去准备名帖和马车等物。 只是陈堪刚刚走到中庭,门房便小跑来报:“侯爷,淇国公的车架已至府门外!” “开中门,请!” 陈堪吩咐了一声,脚步不停的朝府门外走去。 “吱呀~” 时隔数月,侯府的大门再一次打开。 丘福今天穿了一身狐裘大氅,待侯府中门大开,也不等陈堪出言邀请,便自顾自的走进门。 两个侯府的侍女上前的替他褪下大氅,换上一身休闲的衣裳。 看着迎面走来的陈堪,丘福不由得搓了搓手,笑道:“这北京的冬天,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寒冷啊。” 陈堪笑了笑,没有应和,只是伸手指引道:“公爷,请!” 丘福点点头,跟着陈堪径直朝书房走去。 这个时候不是客套的时候,有些事情必须尽快确定下来。 朱能死了,这就意味着大明失去了一根擎天白玉柱。 但同时也意味着一场饕餮盛宴即将开始。 正所谓一鲸落,万物生。 朱能去世之后留下来的权力空白,那是一块足以让人吃得满嘴流油的肥肉。 没有人会嫌弃自己手中的权力少,即便是丘福和陈堪也不例外。 而分食肥肉的速度,一定要快,晚了就被别人分走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分完赃才好结盟 陈堪携丘福于书房落座。 还未来得及烹茶,丘福便开口道:“侯爷,关于成国公逝世一事,侯爷如何看待。” 陈堪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缓缓笑道:“不知公爷又是如何看待?” 瓜分利益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 纵然两人心中现在都很急迫,但该有的试探还是不能避免。 至少也要先试探彼此之间想要的东西有没有冲突,若是有,能商量则商量,不能商量的,便各凭本事。 随着陈堪发问,丘福脸上顿时露出玩味的笑容。 手指无意识的敲击桌面,半晌之后,才缓缓答道:“老夫与朱能,张玉私交甚笃,奈何张玉早逝,而今成国公也驾鹤西去,徒留老夫一人,岂不令人惜哉,痛哉。” 此言一出,陈堪脸上顿时露出沉痛之色,应和道:“我大明,痛失一臂矣。” 随着陈堪的应和,丘福面上也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抹惋惜之色。 片刻之后,丘福淡淡的说道:“成国公逝世,我大明将士群龙无首,陛下必定悲痛难抑,奈何斯人已逝,但事情却不能不做,你我不妨上书陛下劝慰一番,莫要为此事过于伤神才好。” “公爷此言,正合我意!” 陈堪抬起头,与丘福对视一眼。 随即补充道:“不过本侯看来,光是劝慰陛下一番,未免有些不尽人意,我等身为臣子,理当为陛下分忧才是。” 陈堪这话,便是告诉丘福,你看上了什么东西,你先选。 丘福会意,扶着胡须沉思片刻,缓缓点头道:“理当如此,老夫听说成国公去世之前曾属意西平侯进京接替海军学院院长一职,奈何西平侯以无开边之功,无守成之绩拒而不受。 而余下诸将,各有要职,只怕这院长一职,最终还是要落到侯爷手里,另外,老夫听说西南有两颗将星冉冉升起,成国公既逝,这神机营便空下来两个指挥的职位。 本来这军中人事任免一事,当由兵部查缺补漏,但神机营乃是守卫京师的三大营之一,老夫身为人臣,却是不得不替陛下担忧啊。” 丘福这些话说得漂亮,但听在陈堪耳朵里却是不怎么舒服。 他说让丘福先选,可没让丘福替他选啊。 而且,海军学院院长一职,本就在两人的交易之中。 朱能去世留下那么多空缺,丘福却只愿意让两个指挥使的职位给他,这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不过陈堪这些年也锻炼出来了,心中虽然不爽,但面上依旧笑意吟吟道:“本侯听说福建镇守使蒋老将军欲要致仕还乡,本侯记得,这蒋老将军曾是公爷的老部下吧?” “哦?” 丘福佯装诧异,随即摇头道:“竟有此事,蒋老将军确实是老夫昔日部将,但陛下登基之后,他便一直在成国公的中军都督府麾下,所以他要致仕这事,老夫还真不知晓。” 陈堪点点头,笑道:“福建与北京相隔千里,公爷不知也实属正常,本侯若不是前些日子让府中下人去南边做一趟采买生意,也不知晓蒋老将军竟然有了激流勇退之意。” “原来如此!” 丘福脸上露出恍然之色,只是眼中却是闪过一抹肉痛之色。 从三品的镇守使,那可是一个肥缺啊,早在朱能还没有去世的时候,他就已经盯上了这个位置。 倒是没想到两个神机营指挥的位置陈堪竟然还看不上。 但丘福也是老狐狸,片刻之后便想到了应对之法, 他朝陈堪一拱手,状似无意的问道:“既然这个位置空缺出来,不知侯爷觉得何人可以接任福建镇守使的职位?” 丘福的言外之意便是,这个位置我可以让给你,但你手上有合适的人选吗? 对于陈堪,他可谓是太了解了,他知道陈堪在军中根基不深,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西南顾成扶持起来的两个千户。 至于陈堪在北京这些部下,在他看来,除了一个方胥还算粗通兵事之外,其余人等都不值一提。 他笃定陈堪拿不出合适的人。 但陈堪既然看中了这个位置,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被丘福难住。 呵呵一笑回答道:“此事还需陛下定夺,本侯说了起个什么作用,不过要说合适的人选,本侯觉得京师观海卫指挥使宋青就很不错。” 听见陈堪提到宋青这个名字,丘福陡然睁大了眼睛,面上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抹惊讶。 由不得他不心惊,他一直以为陈堪在军中根基不深。 却是没想到陈堪的手竟然已经伸到了大明水师之中。 丘福沉默片刻,还是不死心的说道:“据老夫所知,那宋青乃是两年前才由千户升任指挥使,且年岁不过而立之年,若是去了福建,只怕是不能服众啊。” 陈堪笑呵呵的回道:“正所谓,有志不在年高嘛,本侯弱冠之年,不也统率大军走了一遭草原?” 听着陈堪志在必得的话,丘福忍不住肉痛了一下。 这个位置,他确实舍不得。 陈堪见丘福不说话,不由得轻声问道:“成国公去世,这中军都督府便也没了管事的,公爷不打算出手主持大局吗?” 丘福闻言,一下子抬起头来,望着陈堪轻笑道:“侯爷这是生怕老夫不死吗?” “公爷说得哪里话,公爷现在龙精虎猛,想必再为大明征战数十年不成问题。” 陈堪不着痕迹的拍了个马屁,便不再多言。 瓜分空白利益,实则也是一个利益交换各取所需的过程。 丘福有一大堆门生故旧下属等着安排,陈堪也一样。 但两人的诉求不同,陈堪的诉求在海外,所以他盯上了福建这个良港众多的地方。 至于神机营指挥,对于他来说可有可无。 但丘福的根基在南京,只要他能放弃福建,他不介意将剩下的肥肉全都让给丘福来吃。 说到底,朱能去世留下来的权力空白,真正有资格争夺的人,无非也就是张信,张辅,丘福,陈堪等寥寥数人罢了。 至于其他人,能捡点残羹剩肴就偷着乐吧。 而陈堪和丘福之所以这么着急划分利益,也是为结盟做准备。 一块肉,总有人吃得到,总有人吃不到。 张信张辅之流身在南京,他们是天然的盟友,陈堪和丘福也一样。 分好脏,才好争,至于争不争得到,那是后话了。 陈堪一句话出口,丘福的眼中便浮现出浓烈的纠结之色。 福建是一块肥肉,尤其是现在海贸繁盛的情况下。 第441节 但五军都督府的权力同样诱人。 非要二选一的话,确实是让人难以抉择。 但现在他没有太多的时间纠结,还是那句话,一定要快,晚了肉就被别人夹走了。 所以纠结片刻,丘福眼中的纠结之色逐渐敛去。 随即朝陈堪伸出手,沉声道:“侯爷想得确实比我这个老头子周到。” “哪里哪里,侯爷老当益壮,思虑之周全岂是小子能比的。” 陈堪应了一句,伸出和丘福击了一下掌。 这一掌,就代表着两人分赃完成,同时也代表了两人的合作开始。 陈堪需要帮助丘福拿下朱能空下来的大都督的位置,丘福则需要帮助陈堪拿下福建镇守使,外加一个海军学院院长的位置。 有些事情不能记载于纸上,但两人都是聪明人,接下来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还是那句话,权力这种东西,没有人会嫌多。 哪怕陈堪给自己划定的结局是出海,哪怕丘福最终的下场是功高盖主和陈堪一起流亡海外。 但在两人还在大明的土地上时,权力就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唯有手中有了权力,他们才能将追随他们的人都安排好退路。 这样,即便将来他们一走了之,也不至于出现人亡政息的局面,大明依旧会按照他们划定的路线一直前进下去。 约定成,二人相视一笑。 丘福率先拱手抱拳道:“成国公之死固然令人惋惜,但大明依旧还是大明,今日并非休沐,老夫贸然离开学院已是逾矩,这便告辞了。” 陈堪回礼道:“既然公爷公务繁忙,本侯也不好强留,我送送公爷。” “有劳!” 客套了一句,陈堪将丘福送到门外,目送丘福的车架走远。 翻身回到家中,便对着云程吩咐道:“叫张动来书房见我。” 云程领命而去,陈堪回到书房便开始奋笔疾书。 不多时,一封言简意赅的信件便被陈堪封进了没有任何落款的信封。 书房大门被推开,张动拱手行礼道:“侯爷,您找我?” 陈堪点点头,将手中的信件递给张动,淡淡的吩咐道:“你亲自走一趟南京,务必亲手将信件送到五城兵马司指挥许远许大人手上,要快!” 听见陈堪严厉的语气,张动的脸色顿时肃穆起来,恭敬的接过信封,回道:“侯爷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去吧!” 陈堪轻轻罢手,便不再多言。 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朱能死了,陈堪的那些老部下,也该动起来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喜得千金 见张动走远,陈堪再度复盘了一下,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之后,这才起身走出了书房。 到了陈堪和丘福这个身份地位,如何去争夺利益,如何去争夺属于自己的利益,那都是技术活。 虽然他们不用出面,但每一个细节的把控都不能出任何差错。 否则一旦被对手寻到漏洞,那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这也是为何只是一封信而已,陈堪却非要张动这个心腹亲自跑一趟的原因。 走出书房之后,陈堪这才想起来,云程似乎还禀报了另外一件事。 朱瞻基竟然带着两个小师弟离开了京师。 正在朝着北京赶来。 沉吟片刻,陈堪叫人唤过来云程。 朱瞻基如今是皇太孙,朱棣亲封的接班人,只要朱棣去世,朱高炽登基,他就是毫无争议的太子。 这就意味着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家的态度。 而突然离开京师这么大的事情,必定不是因为胡闹或者一时兴起。 既然不是一时兴起,那就是别有目的了。 很快,陈堪就得出来了一个结论。 那便是朱棣很有可能要来京师了。 年夏的时候,丘福便已经来给朱棣打了头阵,现在皇太孙也北上北京,朱棣到北京的日子还会远吗? 陈堪在中庭接见了云程。 “你说朱瞻基带着花时和朱瞻壑北上,现在到哪里了?” 云程躬身回道:“回侯爷,老奴得知消息的时候,二位殿下和花时已经转道运河,这会儿估摸着应该已经过了淮河。” 陈堪微微颔首,面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随即朝云程罢罢手道:“派人护好他们的安全,另外,府库里的银子也该花出去了。” 云程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陈堪,问道:“侯爷的意思是?” 陈堪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本侯记得金水河岸还有不少闲置的宅子,你带人盘点一下府库,看看能不能将这些宅子盘下来,另外,本侯记得金水河边还有不少空地,你去找张贯谈谈,能买的就买下来。” 闻言,云程脸上的懵逼之色更浓,不由得出声问道:“侯爷,全部吗?” “全部!” 陈堪毫不在意的罢罢手,云程也不再多问。 家里的银钱都是侯爷赚的,他一个管家,当然是以侯爷的命令马首是瞻。 待云程领命而去,陈堪嘴角不由得勾出一抹轻笑。 陈堪向来都是一个很贪心的人。 权力他要,钱他也要。 钱和权力,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 可以说陈堪能有今时今日的成就,和他从来不缺钱有很大的关系。 虽然他很少亲自出门花钱,但侯府该花出去的钱可是分都没少过。 而要说钱,世界上还有什么生意比房地产更加赚钱。 金水河的宅子,少说也是十几万贯起价,而朱棣迁都以后,这个价格要是不能再往上翻上三倍,陈堪愿意把头拧下来当足球踢。 钱放在侯府的府库也是发霉,拿出来炒房,用不了几年就翻三倍,血赚。 大户的钱要坑,小户自然也不能放过。 买下来的地盘开建成小别墅,就算只卖几万贯,那也是大赚特赚。 至于他们的钱从哪里来,陈堪丝毫不怀疑大明的官员弄钱的能力。 现在不是太祖时期了,对于贪污受贿也抓得没那么严了。 君不闻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他们的钱是搜刮民脂民膏而来,陈堪坑起来自然也不会手软。 反正那些钱放在他们手里,最后也逃不过埋进猪圈的命运。 到了陈堪手里,陈堪还能将这些钱变成路,变成桥,变成船队,变成各种先进的工具。 在心里默默的数完自己这一次能赚多少钱,陈堪脸上的笑容顿时又明媚了几分。 口中也不由自主的哼出了轻快的小曲。 “侯爷,该用膳了!” 办完所有的事情,也恰好到了饭点。 一听见侍女娇俏的声音,陈堪就心情大好。 移步至饭厅,常宁已经率先在两个嬷嬷的搀扶下坐好,只等着陈堪来就开饭。 望着很看嘴角难以压抑的笑意,常宁不由得轻声问道:“夫君,咱家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吗?” “喜事?” 陈堪一愣,随即收敛了一下表情,低声道:“今天倒是没什么喜事,不过过些日子咱家就要发财了。” “发财?” 常宁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清澈的愚蠢:“咱家不是早就发财了吗?” 闻言,陈堪沉思片刻,说道:“不是一个意思,为夫说的真正的发财,短时间内现有的钱财可以翻上三四倍。” “嘶~” 常宁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道:“真的?” “当然,为夫何时骗过你。” 陈堪应了一句,便开始慢条斯理的吃菜。 而常宁却是陡然激动起来。 这些年侯府的财富早已累积到了一个度,香水肥皂带来的利润已经不足以让侯府的财富实现飞跃式的增长。 海上的商队虽然也能带来不菲的财富,但如陈堪说的一下子爆炸的增长三四倍,显然也是不现实的。 “发财了,发财了!” 常宁瞬间化身小财迷。 饶是常宁自小锦衣玉食,见过的好东西数不胜数,但在面对那么庞大的一笔财富面前,依旧很难淡定下来。 但常宁却是忘了,他现在即将临盆,最忌讳的就是情绪起伏波动太大。 第442节 这一激动,肚子顿时就不安分起来。 “痛!” 常宁陡然变脸。 “夫君,我肚子好痛。” 陈堪急忙放下筷子,快步冲到常宁面前。 “怎么了?” 几乎只是一瞬间,常宁下身便积累了一滩水渍。 “羊水破了!” 常宁痛得脸色都有些变形。 闻言,陈堪顿时心神巨震,一边怀抱着常宁,一边大喊道:“稳婆,稳婆......” 变故来得很突然,好在侯府为了今日之事,早已准备过多次预演。 几个稳婆迅速冲进饭厅,七脚八手的抬着常宁就朝着早已备好的产房里冲。 闻讯而来的下人和宫女们也迅速忙碌起来,烧水的烧水,准备各种工具的准备工具。 各种人生田七之类的补药也是几乎在瞬间备齐。 陈堪将常宁扶到产房门口,正想跟进去,就被两个稳婆用力的推了出来。 “侯爷,产房乃是不洁之地,男子不能进入!” 陈堪张了张嘴,但两个稳婆已经将大门合上。 碰了一鼻子灰,陈堪只得站在产房外面焦急的等待起来。 在这个时代,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尽管陈堪已经准备了一切该准备的东西。 但真到这个时候,那颗早就已经古井无波的心,还是不可抑制的慌乱起来。 “一定要平安,一定要平安啊!” 陈堪无意识的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给自己打气还是给产房之中的常宁打气。 下人们有条不紊的将一盆又一盆的清水端进产房,又神色匆匆的将一盆血水端了出来。 进门不到小半个时辰,常宁的痛呼声便已经大到陈堪站在院子里都能听见。 常宁每惨叫一声,陈堪的脸色就不可避免的苍白一分。 他很想冲进产房里去看看,但两个婆子就像是门神一样,只要陈堪靠近,便会冷着脸劝他离开。 “嗯~” “啊~” 常宁的惨叫声越来越大,进出产房的侍女换水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陈堪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断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却毫无办法。 这么多年以来,陈堪还是头一次感觉到如此无助。 “一定要平安,一定要平安......” 陈堪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双腿都已经走到快要麻木了。 但常宁的惨叫声依旧没有停止,而且声音也逐渐虚弱了下来。 “产妇没力气了,参汤,参汤。” 稳婆焦急的声音传进了陈堪的耳朵里。 参汤就在门口的火炉上用小火温着,陈堪像是突然有了方向,端起参汤就要往产房里冲。 “参汤来了,参汤来了!” 陈堪端着参汤走到产房门口,稳婆风风火火的跑了出来,接过参汤就朝着房间里跑去。 陈堪抓住一个端着一盆血水走出房门的侍女问道:“怎么样了,公主她怎么样?” 侍女面色有些苍白,低声答道:“稳婆说孩子太大了,不好生。” 陈堪闻言,一张脸上满是慌张之色。 他担忧的事情就是这个,所以当初才会一直拉着常宁运动。 “啊~” 常宁的惨叫声越发凄厉,听得陈堪心肝都在颤抖。 不过,或许是喝下参汤的缘故,此刻声音倒是没有方才虚弱了。 “公主,用力,用力~” “胎儿露头了,再加把劲儿!” 稳婆的声音也有些急促,听得陈堪实在是不忍继续在门口等待下去。 就在陈堪决定不顾一切的冲进去的时候,产房之内突然传出一阵嘹亮的哭声。 “哇~” 紧随其后的是一群产婆惊喜的笑声。 “生了,生了!” 陈堪也听到了这阵嘹亮的哭声,顿时脚下生风冲进了产房。 “侯爷,生了,是位千金!” 稳婆怀中抱着一个皱巴巴的小肉团子给陈堪报喜 陈堪看了一眼,大喝道:“赏!” 随即冲到一脸苍白的常宁面前,问道:“夫人,你怎么样?” 第四百三十八章 昭告天下 常宁的脸因为脱力苍白得宛如一张白纸。 但面对陈堪的询问,还是牵强的扯出一个笑容,虚弱道:“我...我没事,我们的孩儿?” “孩儿平安的,平安的。” 陈堪一把抓住常宁的手,轻声道:“夫人,辛苦了。。” 稳婆将孩子清洗干净递到了陈堪手里,恭贺道:“恭喜侯爷喜得千金,足足七斤六两。” 陈堪伸手接过孩子递到常宁面前给他看了一眼,正要说些什么,稳婆便出声赶人了。 “侯爷,产房乃是不洁之地,公主殿下刚生产完,需要休息。” 见侍女已经端着糖水鸡蛋在旁边等着,陈堪只好抱着小肉团子一步三回头的走出房门。 陈堪低头,看着怀中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的小肉团子。 心中浮现出一股奇异的感觉。 那是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随着陈堪的脚步轻微起伏,小肉团子顿时止住了哭声。 见陈堪抱着孩子走了出来,以云程为首的一群下人顿时涌了过来。 “侯爷,恭喜侯爷喜得千金,贺喜侯爷......” 道喜之声不绝于耳,陈堪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半炷香后,两个稳婆处理完产房之中的手尾,走出房门朝陈堪道贺道:“恭喜侯爷,喜得千金。” “公主殿下她?” 陈堪有些忧心的看着两个稳婆问道。 两个稳婆对视一眼,笑道:“公主殿下好着呢,现在只是太累了,只需休息一段时间就好。” “那就好,那就好!” 陈堪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随即看着云程道:“赏,本侯今日喜得千金,府中所有下人赏钱十贯。” 云程和一众下人闻言,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陈堪没有多说什么,府中的一切自有云程去操持。 陈堪抱着孩子轻手轻脚的走进产房。 外面下着大雪,他怕冻着孩子。 常宁睡了过去,侍女们正在有条不紊的收拾着房间里的一切。 陈堪就静静的坐在常宁身边,一动也不敢动。 两世为人,他都是第一次当父亲,怀中抱着的小肉团子,像是没有什么重量,又像是重越千斤。 府中请好的奶娘站在陈堪身后欲言又止,但孩子又没哭,要不要喂奶,让她着实有些纠结。 “哇~” 下一秒,一声中气十足的哭声的便从陈堪的臂弯处传出。 吵得刚刚睡去的常宁都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 陈堪站起身来,只觉得浑身僵硬手足无措。 “侯爷,孩子这是饿了。” 身后的奶娘适时出声,伸出手就要接过陈堪手中的小肉团子。 “我,我来吧!” 常宁虚弱的声音传来,陈堪急忙回神。 忙将手中的小肉团子递给奶娘,对着常宁轻声安慰道:“没事,有奶娘呢,夫人安心睡,为夫带着孩子在这里陪着你。” 第443节 “不,第一口奶,我来!” 常宁的声音虚弱,但坚定。 奶娘刚要抱着孩子走到一边喂奶,闻言,也只得为难的看着陈堪。 陈堪微微皱起眉头,最终还是选择妥协,出门回避。 站在产房门口,看着云程已经带着府中下人装扮着侯府,陈堪心中的感觉很是奇妙。 有对于常宁的心疼,也有对于这个孩子降世的欣喜。 站了有一会儿,听着产房里孩子的哭声逐渐收敛下去,陈堪才又走进房间里。 见孩子已经躺在常宁身旁睡下,陈堪拉着常宁的手,低声呢喃道:“夫人,咱们有孩子了,这是咱们的孩子。” 常宁虚弱的笑笑,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和陈堪说话。 只是静静的听着陈堪在她的耳边呢喃。 片刻之后,常宁也闭上了眼睛。 两个留在房中照料常宁的侍女上前轻声提醒道:“侯爷,公主殿下睡了,您还是暂时先回避一下吧。” 陈堪微微点头,不舍的走出了房门。 他也知道常宁和还在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但他是真的舍不得。 “砰~” 门被两个侍女轻轻合上,陈堪想了想,还是迈步朝前厅走去。 孩子和常宁一时半会都醒不了,他正好趁着这点时间安排点事情。 路过中庭的时候,陈堪顺势叫过来正在忙碌的云程。 一主一仆来到客堂之中坐下,陈堪沉吟片刻,淡淡的说道:“本侯与公主殿下的孩子出世,理当向陛下报喜,你派个机灵点的人去南京走一趟。” 云程刚要点头,陈堪便继续说道:“另外,各家府上也要照顾到,就说侯府弄瓦之喜,半个月后于侯府设满月宴,昭告靖海侯府长女出世。” 此言一出,云程顿时一愣。 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侯爷确定是满月宴不是百日宴?” 陈堪点点头:“不错,去办吧,本侯与公主的长女降世,当得起任何场面。” 云程有心辩解,但想想侯爷说一不二的性子,还是领命而去。 不怪云程有所疑虑,大明的规矩就是长子降世,办满月宴,长女降世,则办百日宴。 当然,这些规矩在陈堪面前,都不是规矩。 男孩也好,女孩也好,在陈堪看来都是一样的。 都是要了常宁半条命才生下来的宝贝,无论他怎么疼爱都是理所应当的。 更何况陈堪做事,什么时候讲过规矩? ......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陈堪长女降世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在北京蔓延开来。 当与陈堪交好的人家听闻陈堪竟然要为刚刚出世的长女办满月酒的时候,全都欣然的开始准备礼品。 对于陈堪不按套路出牌的事情,大明上下所有人都早已经有所领教。 更何况陈堪和公主的女儿,一出生就注定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注定了这一生都是不凡的。 靖海侯府上下也迅速的忙碌起来,每日都有大票大票的人马驶出侯府,一辆又一辆的马车在金水河边排成了长龙。 这些马车有一小部分是得了消息提前上门道贺的人家。 但绝大多数,都是侯府采买的马车。 整个北京,都因为一件事情迅速沸腾起来。 侯府后院,常宁经过三天的修养,精神已经勉强恢复了过来。 陈堪正搀着他在房间里小步小步的行走着。 据稳婆所说,下地行走,有利于身体恢复。 所以不管是陈堪还是常宁都不敢怠慢。 奶娘抱着熟睡的小肉团子站在一边。 现在奶娘的工作已经从奶娘变成了保姆,她每天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哄小肉团子入睡。 因为喂奶一事,常宁说什么不肯假手于他人,非要亲自喂养。 就连陈堪也说不动她。 好在常宁的奶水充足,倒也不怕小家伙饿着。 现在小家伙还没有大名,因为她的母亲是公主,所以这取名之事,陈堪就没有什么话语权。 必须上书朱棣,请求赐名,顺便请求册封。 按照大明的规矩,公主所出之女亦归为皇族,称之为宗室之女或是宗室出女,民间一般称呼为郡主,翁主,或少公主。 亲王所出之女则是被叫做宗室女,统称郡主。 当然,其封号还需朱棣这个皇帝点头。 两者之间的区别就在于一个之和出字上。 但公主所出之女,虽然跟着男方姓,但最后的名字依旧需要宗室那边认可,上皇族金册。 所以现在府中下人对于小家伙的称呼都是大小姐。 陈堪和常宁则干脆直接叫她宝宝。 陈堪扶着常宁在房间里走了一小会儿,待常宁体力不支之后,才将她扶到一根软凳上坐下。 常宁望着小心翼翼的陈堪,不由得轻声道:“夫君,如今府中忙碌,房间里有宝宝和下人陪我,你自去处理府中杂事便是。” 陈堪挨着常宁坐下,从奶娘手中接过小肉团子,笑道:“无妨,府中上下有云程操持着,还用不着为夫出手。” 是的,陈堪已经陪了常宁三天。 坐月子的女人心绪很敏感,交给下人,他是真的不放心。 所以他就让人在月子房里安了两张床。 常宁带着小肉团子睡一张,他睡另外一张。 这样不仅方便他陪老婆孩子,还能顺便躲懒。 主要是这些天上门拜访的官员一天比一天多,陈堪实在接见不过来。 整个北京地界上面的官员大小官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陈堪哪里见得过来,干脆推脱需要照顾老婆孩子,上门来的官员就算见不到他这个正主,有了这个理由,也不会太过于不开心。 “公主殿下,该吃东西了!” 一个侍女端着一碗糖水鸡蛋走了过来,陈堪只好抱着孩子往旁边挪了挪。 生产之后的孕妇就得吃红糖鸡蛋,这个规矩在大明也适用。 当然,孕妇不吃的鸡蛋最后都会进了男人肚子,这个规矩在大明也适用。 所以如今陈堪看见鸡蛋就犯恶心。 侍女小勺小勺的给常宁喂糖水。 陈堪怀中的小家伙忽然睁开了眼睛。 三天时间过去,小肉团子也长开了些,至少眼睛已经能睁得很大了。 “哇~” 中气十足的哭声响起,即便适应了三天时间,再次听见这种中气十足的哭声,陈堪依旧是一阵手忙脚乱。 “夫人,她是不是饿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郑和的困境 陈堪手忙脚乱的样子,成功收获了常宁充满嘲讽的笑声。 奶娘有些忍俊不禁的将孩子从陈堪手里接过,笑道:“少公主才刚刚吃过奶没多久呢,这是拉粑粑了。” 说着,熟练的解开孩子的襁褓。 陈堪伸着头一看,还真是。 奶娘熟练的开始给孩子换尿片,陈堪就在一边认真的观摩学习。 换完之后,陈堪又想接过来抱着。 但门外忽然传来云程不合时宜的声音。 陈堪刚要发作,常宁便忍不住推搡了他一下。 “快去吧,说不定是有什么急事呢,哪有大男人天天缩在后宅的,不像话!” 被常宁阴阳了一句,陈堪咬牙切齿走出房间。 “云程,你最好有事!” 陈堪拉开大门,云程便急忙拱手道:“侯爷,海上来人了,说是有急事要见您!” “海上?” 这个定义范围有点广,陈堪一时间还真不好判断是哪里来的人。 “去看看!” 陈堪负手朝前厅走去,刚刚走到前厅,一个风尘仆仆的汉子便立即起身朝陈堪拱手问道:“可是靖海侯,侯爷当面?” “是我!” 陈堪来到主位上坐下,望着汉子眼中的忐忑之色,不由得轻声问道:“怎么了,谁派你来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444节 见到了正主,汉子不由得长松了一口气。 随即朝陈堪拱手道:“侯爷,末将乃是郑和将军手下一名校尉。” “郑和的人?” 陈堪一愣,面上浮现出一抹惊讶之色。 由不得他不惊讶,自刘家港一别,他和郑和便一直都是都是书信来往。 而且这一次郑和出海的时间和历史上不同,足足在海外三年未归,他是真没想到郑和会派人来见他,所以他一时间还真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陈堪就一个优点,接受什么事物都很快。 所以惊讶了一瞬之后,便恢复了正常。 他朝着汉子罢罢手道:“坐下说话吧。” 汉子仍旧有些拘谨,但见陈堪真像自家将军说的那般好打交道,眼神中的忐忑之色倒是稍微少了点。 待汉子坐下,陈堪淡淡的问道:“你说你是郑和派来的,可有信物?” “有!” 汉子闻言,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件递到陈堪跟前。 “这是郑和将军的亲笔信。” 陈堪微微颔首,接过信件撕开。 检查了一下落款处,确认是郑和的印信之后,才缓缓的开始读信纸上的内容。 只是看着看着,陈堪的眉头便忍不住微微皱了起来。 汉子见陈堪的表情变幻,整个人都有些惶恐起来。 半晌之后,陈堪看完郑和的亲笔信,转头看着汉子问道:“此事,陛下可曾知晓?” 汉子急忙点头道:“末将就是从南京来的,此事陛下早已知晓,但陛下只是让末将来问问侯爷您的意见。” “我的意见?” 此言一出,陈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只因这封信乃是郑和的求援信,没错,是求援信。 信上写得很清楚,去年郑和成功挑拨起苏门答腊和满剌加的全面战争之后,便如同陈堪所言的那样,带着船队开始顺着大陆海岸线,朝着欧洲非洲进发。 此举有两个目的,一为开辟商道,二为宣扬大明国威。 一开始,一切都还算正常,郑和带去的货物,基本上也都在欧洲非洲那些国家销售一空。 但回来的时候,事情就有点出乎预料了。 满剌加和苏门答腊两大帝国竟然停战了。 不仅停战了,还联手封锁了马六甲海峡,将郑和的船队拦在了印度洋不许过来。 而两国拦住郑和船队的因果关系也很简单,用四个字就能解释,见财起意。 简单来说,两国看上了郑和这一趟出海所赚取的财物。 或者说不止财物,连郑和的宝船,宝船上的大炮火枪之类的他们全都看上了。 然后,两国便组织海军和郑和的船队打了几场。 尽管郑和仗着坚船利炮杀了两国海军一个人仰马翻,但郑和船队的消耗也不少。 这毕竟是郑和第一次出海,准备的炮弹本就不多,许多东西都没有准备齐全,而且他麾下两万人,大半是水手和下人,真正的战兵只有一万人。 打了几场硬仗之后,船上的物资就有点捉襟见肘了。 而他带的那点兵力,还不足以强硬的冲破南洋两个大帝国的合力封锁。 所以他选择朝大明国内求援。 沉吟良久,陈堪问道:“陛下就说了叫你来问我的意见,没有说其他的吗?” 汉子摇摇头,低声应道:“没有!” 说完没有两个字以后,汉子的脸色就肉眼可见的失落起来。 他带着几万人的希望回到大明搬救兵,本以为陛下会即刻发兵,谁能想到陛下竟然会让他来北京? 这些时间耽搁下来,也不知道将军他们顶不顶得住? 注意到汉子脸上的失望之色,陈堪倒是理解他的想法。 这种事情,换成谁来都得着急上火。 汉子还能在自己面前安坐,已经算是心理素质不错了。 片刻后,陈堪淡淡的说道:“郑和将军面临的困难本侯已经知道了,既然陛下叫你来见我,本侯必定不会让你失望。” 汉子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小心翼翼的问道:“侯爷的意思是?” 陈堪收起信件,说道:“舟车劳顿日久,你先在侯府好好的休息一日,养好精神,明日本侯随你回京师见陛下。” 汉子闻言,似是有些不敢相信,不由得揉了揉耳朵。 “侯爷,您要回南京?” 陈堪点点头:“本侯若是不回南京,那你这趟北京不是白来了?” 听得陈堪确切的回答,汉子脸上不由得露出难以置信之色,旋即竟喜极而泣。 对着陈堪又是拱手又是作揖,颤声道:“小人替郑和将军,替船上两万弟兄,多谢侯爷,多谢侯爷......” 陈堪笑了笑,对云程吩咐道:“云程,带这位将士下去洗漱一番,另外,叫人去叫方胥来见我!” “是!” 千恩万谢的汉子被云程领走,陈堪坐在椅子上,面色却是不太好看。 朱棣让求援的人来见自己,摆明了就是要自己去解决这档子事儿。 可他的贴心小棉袄才刚刚降世,满月酒都还没办。 这会儿离开,岂不是要错过小家伙的满月酒? 而且这一次是出海,去南洋,远得一批,不是从北京去草原,几个月就能走个来回。 搞不好一年半载还回不来。 满月宴百日宴周岁宴都错过,他还有什么脸在孩子面前立慈父的人设? 但救人如救火,郑和那边他又不可能放任不管。 毕竟一切的谋划都出自他手,事情出了变故,他也脱不开关系。 就算郑和一时半会儿没有生命之危,但让他一直待在印度洋也不是个事儿。 一时间陈堪竟然都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怀揣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后院,常宁一眼就看出了陈堪的情绪不好。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陈堪沉思片刻,还是和常宁娓娓道出了详情。 然后,就见常宁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呵斥道:“你呀你呀,你怎么想的,你闺女的满月酒错过了,还有百日宴,还有周岁宴,但郑和那两万人要是葬身海上,你就是罪人,怎么这点轻重都拎不清,你这个侯爷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听着常宁的一通数落,陈堪难得的有些赧颜。 同时,心里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几许愧疚。 谋划未开始之前,陈堪自以为能掌控一切。 但真正的开始实施各种计划的时候,陈堪才发现纸上谈兵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苏门答腊和满剌加竟然会因为利益而选择停战,这就是陈堪没有算到的变数。 毕竟在计划之中,这两个老大帝国拼到最后只剩下一个才符合陈堪的预期。 只能说人算不如天机算。 辽东最后是陈洽去救的场,南洋这边本就是他的锅,他也不会逃避。 不然他也不会做出去南京的决定。 只是这会儿被常宁这么一说,他心中对郑和的愧疚就难免又多了几分。 看见陈堪的表情变化,常宁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即故作深沉的说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虽然出了一点小变故,但至少还有补救的机会,这一次去南京,最好再和父皇复盘一下,这样的失误能避免就尽量避免吧。” “好!” 陈堪应了一声,表情逐渐变得坚毅起来。 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的全盘计划本就庞大,各个关节衔接不上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正如常宁所说,最起码此时还有补救的机会。 只是这样的事情,以后还是不要再出现了。 这一次郑和运气好,还能将求援文书送回大明,下一次呢? 见陈堪的表情逐渐正常,常宁面上也不由得浮现出一抹微笑。 正所谓,夫妻齐心其利断金。 纵然陈堪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在他的心里,陈堪永远是那个算无遗策春风得意的少年侯爷。 她将宝宝从奶娘手中接过,笑着将熟睡的孩子塞进陈堪怀里。 “不是惋惜不能参加你宝贝闺女的满月宴吗,今夜你就陪着她睡好了。” 陈堪点点头,忍不住咧嘴一笑。 第四百四十章 宠冠诸臣 第445节 第二天一大早,陈堪早早的醒了过来。 借着烛光,他看了看被窝里蜷缩着的小家伙,摸了一下她的小脸蛋。 随即满脸不舍的将小肉团子轻轻放进了还在熟睡中的常宁怀中。 在常宁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便转身出了房间。 随着年关将近,北方的风雪也是越发的大了。 寒冷的北风吹在脸上生疼,犹如一柄柄利刃划过脸颊。 在两个侍女的伺候下洗漱完毕,换上许久未曾穿过的铠甲,望着铜镜之中英姿勃发的青年,陈堪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笑容。 不知不觉,来到大明已经这么久了。 他也从方孝孺羽翼之下的一只雏鸟长成了能够搏击长空的雄鹰。 时间很快,又很慢。 许多事情恍如昨日。 他的老对手们化为了昨日烟尘。 傅瑜,朱济熺,佛子,唐仙儿,刘福通,袁容,李让,陈瑛...... 一个又一个名字自陈堪的心间划过,许多人陈堪已经记不清他们的长相了。 但......陈堪能走到今天,少不了他们的功劳。 而现在,陈堪又要去迎战新的对手了。 侍女为陈堪带上头盔,悬上佩剑,不由得出声赞叹道:“英姿勃发,历史上的美周郎,只怕也不过如此吧?” 对于侍女的赞美,陈堪全盘收下了。 在两个侍女眼冒星光的注视下,全副武装的陈堪大步流星的走出中庭。 前院,两百甲士肃然而立,静静的等待着那个带领他们创造了无数传奇的主帅。 蜀中水淹东佛子,云南计杀白莲教,五城兵马司锄奸,起火海于草原。 一桩桩,一件件,皆有他们参与。 这么多年以,他们与陈堪早已融为一体。 这一次,也不例外。 南洋蕞尔小国,胆敢冒犯天威。 草原他们去得,大海他们也去得! 陈堪的身影自黑暗中浮现,甲士们注视着这位年轻的过分的统帅,双眼已被战意充斥。 只需要一声令下,他们便能撕碎所有敌人。 “出发!” 陈堪没有说什么鼓舞人心的话,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侯府中门大开,雪夜之中,马蹄溅起飞雪。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时,铁骑已至涿州。 这一次,陈堪不打算坐船,而是选择顺着运河旁的官道一路南下。 坐船自然是舒服的,但现在陈堪没有时间。 郑和船队孤悬海外生死不知,弹尽粮绝的局面已经形成。 南京必定有朱棣给他备好的船队,他现在要做的,是以最短的时间赶到京师。 然后带着战船出海,解救郑和与倒悬。 “驾~驾~驾~” 漫天风雪之中,运河虽未上冻,但往来的船只几乎没有。 这样的大雪天里,即便是最重利益的商人,也宁愿待在家中温酒享受软香软玉。 但运河边的官道上,今日却是被一队铁骑打破了沉寂。 足足尺余厚的积雪也未曾让他们停下脚步。 天上的雪花四散纷飞,坠落于骑士的铠甲之上,迅速凝结成冰。 骑士们的口鼻之间早已被冰渣子覆盖,但没有人多说什么。 陈堪打头于骑队之首,脸色被风雪吹得通红。 但他只是不断的催促胯下的战马。 他需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第三天的时候,陈堪与麾下铁骑于山东地界上渡过黄河,正式进入了淮北地区。 第五天的时候,碧波荡漾景色秀美绝伦的淮河映入眼帘。 过了淮河,漫天的风雪终于停止。 地上的积雪也变成了薄薄的一层。 长江中下游平原,冬天是很少下雪的,更遑论京师金陵。 时间来到十二月,京师同样是寒风凛冽。 不论是官员或者百姓,全都裹上了厚厚的裘衣。 十二月初八,又是一年腊八节。 朱棣于奉天大殿赐粥食于百官,百官垂首谢恩。 并恭祝陛下外孙女降世。 昨天,陈堪的亲卫张动亲至北京,先后向南京有名有姓的官员禀报了靖海侯陈堪长女降世的消息。 得知这个消息,朱棣昨夜连夜与宗正寺和礼部商议好了这个外孙女的封号以及名字,并定于今日昭告天下。 朱棣赐食完百官,如今已经位列东厂督主的大太监宋新便宣读了赐封靖海侯长女的圣旨。 “诏曰:今常宁公主朱月澜,靖海侯陈堪育有一女,依大明律,当着令所司,备礼册命,钦封凤阳郡主,赐名陈宁,入皇族金册,诰殿入史,钦哉!” 圣旨一出,群臣瞬间大惊失色。 只因陈堪之女的封号,凤阳郡主。 要知道凤阳那可是朱元璋的老家,更是淮西勋贵与老朱共同定下的中都。 大明如今的三京之一。 就这么封给了陈堪的女儿? 尽管只是封号,并非实封,但仍然让群臣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要知道朱月澜作为朱棣最宠爱的小女儿,封号也只是常宁。 现在一个外孙女,反倒封到了凤阳。 而且陈宁这个名字,也是颇有深意,陈堪姓陈,朱月澜的封号是常宁公主,二人各取一字,得陈宁之名。 这是何等的殊荣? 群臣怎么也想不到,陈堪远离京师多年,朱棣对他的恩宠却是不增反减。 倒是满朝文武都有些嫉妒了。 但群臣嫉妒归嫉妒,朱棣金口一开,便再无更改的可能。 况且这是朱棣的家事,群臣也不好出言反驳。 所以气氛沉寂片刻,群臣还是不情不愿群的跪倒在地:“恭贺陛下。喜得外女,陛下万岁万万岁!” 很奇怪,明明是陈堪生女儿,但群臣祝贺的对象却是朱棣。 当然,尽管这很奇怪,朱棣还是微微颔首道:“诸卿平身!” “谢陛下!” 场面话说完,大臣们便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 陈堪受宠,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受宠到如此地步,确实令人感到心惊。 古往今来,恐怕也只有那位被史书记载宠冠诸王的魏王李泰有这个殊荣。 但李泰那是李世民的亲儿子,李世民宠爱他是应该的。 陈堪却只是一个女婿。 难道将来要史官记录一个宠冠诸臣吗? 方孝孺坐在文官首位的位置上,位置几乎与太子朱高炽齐平。 圣旨念完之后,朱高炽不由得转头看着方孝孺笑道:“方大人可真是教了个好弟子啊,如此恩荣,倒是让孤都有些嫉妒了。” 方孝孺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微笑,淡淡的应道:“太子殿下过誉了,皇长孙殿下如今在老臣那孽徒手下受教,老臣还嫉妒他收了一个顶好的弟子呢。” 两人的谈话乍一听没有什么问题,不外乎互相吹捧。 但若是细细分析下来,便很容易得出来一个结论,他们结盟了。 是的,朝读书种子方孝孺,和太子殿下朱高炽结盟了。 不过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只有极少数。 比如朱棣,比如朱瞻基,比如朱高煦,其余人,就连陈堪这个亲传弟子,都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当然,他们结盟的事情,或许出乎许多人预料,但绝对不奇怪。 一个是被朱棣不断打压的太子,一个是被朱棣用完就丢的老臣。 两人都是与皇权对抗的可怜人,结盟之事本就是顺理成章。 “方大人,你说,父皇在等谁呢?” 朱高炽继续开口,话是对方孝孺说的,但目光却一直落在宣读完圣旨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朱棣身上。 第446节 就这一会儿功夫,朱棣已经仰着头朝北边看了好几次了。 明明他是面南而坐,背后是奉天大殿的高墙,但他依旧转头看墙。 好似目光能够穿透身后的高墙一般。 方孝孺掠了掠虎须,淡笑道:“说不定是在等什么重要的人吧!” 朱高炽从朱棣身上收回目光,似询问,又似自问:“重要的人,什么重要的人,值得父皇数次张望?” 方孝孺微微一笑,却没有继续搭话。 朱棣是在等人,大家都知道,但等谁,那就是众说纷纭了。 毕竟这段日子回京述职的大臣可不少,江阴侯吴高,镇远侯顾成,据说连西平侯也要进京。 当然,大多数朝臣都只是听说。 自从成国公朱能去世以后,关于大明朝的总领天下兵马的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一职会花落谁家,一直都是众说纷纭。 同时,海军学院院长这个职位也空缺了下来。 这些都是真真正正站在大明权力顶峰的肥缺,谁不想来分一杯羹? 这些久居塞外的大将军回京,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对于朝臣的表现,朱棣全都看在眼里,但他也没有出言制止大臣们讨论。 他毕竟不是朱元璋那样的暴君。 其实永乐一朝,大臣们活得还是比较轻松自在的。 朱棣能力强,意味着大臣们不需要处理太多的烦心事儿,宽松的环境才能养出士子,这是常识。 而且永乐朝堂之上也没有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大家说话难免就随性了许多。 当朱棣再度朝北边张望了一次之后,终于有朝臣忍不住了。 站起身来朝朱棣拱手笑问道:“陛下今日可是在等候哪位重要人物?” 朱棣一愣,看向问话那人,见是大明朝堂之上的搞笑担当茹瑺。 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回答道:“茹爱卿待会儿就知道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如此恩荣 朱棣一句话,顿时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其中自然也包括身为太子殿下的朱高炽,还有一旁的方孝孺。 终于,当朱棣再度朝北边张望之时。 殿外忽然小跑进来一个小太监。 “报,万岁爷,靖海侯陈堪率亲卫两百,已至洪武门前。” “什么?” “陈堪?” “靖海侯?” 听见小太监的禀报声,朝臣们顿时惊呼出声,一个个脸上满是惊诧之色。 “靖海侯无故回京,难道也是为了空悬的大都督一职而来?” “这,既然靖海侯亲至北京,长女降世的消息,为何又要遣人传信。” “陈堪回来了?” 大殿之中一瞬间便嘈杂起来,满朝文武都在猜测陈堪为何要选在这个时候回京。 主要是没理由啊。 要说空闲的大都督一职,以陈堪的资历,根本不可能服众,让丘福回来还差不多。 海军学院院长一职陈堪倒是可以胜任,毕竟海军学院和陆军学院本就出自陈堪之手,纵然资历稍微浅了些,也不至于引得朝臣反对。 但他在北京经营了那么久,就算有心出任海军学院院长一职,也没道理选在这个时候回来。 大可以等朱棣的诏命送往北京再回来不迟。 究竟是什么事情让陈堪连闺女的满月酒都等不了就匆匆赶来北京? 众臣们议论纷纷,但龙椅之上的朱棣却是喜不自禁,大笑道:“哈哈哈哈,陈堪来了,宣!” 跪在地上那小太监得令,急忙跑到大殿门口,扯着尖锐的嗓音吟唱道:“宣靖海侯陈堪觐见~” 小太监的声音一个传一个,自奉天殿传到洪武门时已经是第九个太监的声音。 “宣,靖海侯陈堪觐见~” 陈堪一身铁铠,立身于洪武门前,看着眼前朱红色的宫墙。 一时间不由得感慨颇多。 南京紫禁城,是他的梦想开始的地方,他曾数次在这座紫禁城里受赏,也曾数次在这座紫禁城里帮助朱棣谋划天下。 但一些不得已的原因,让他不得不躲到北京避祸,这一去,就是数年。 期间虽然也回来过一次,却是来惹事的。 像这样非常正式的站在洪武门前等候宣见,还是头一次。 小太监宣见的声音传来,陈堪便摘下腰间的佩剑,将佩剑递给门洞之后的大汉将军。 剑履上殿是恩荣,但陈堪不会将恩荣当成常态。 这点自知之明陈堪还是有的。 更何况此次陈堪佩戴的并非仪剑,而是开过锋杀过人的战剑。 顺着御道大步流星的走到奉天殿门口,陈堪再度请见:“臣,北京守备将军,留守指挥同知卫,驸马都尉,靖海侯陈堪,请见陛下!” “宣!” 殿中传来大太监宋新的声音,陈堪整理了一下甲胄,摘下头盔递给守在大殿门口的番子,昂首挺胸走进了大殿。 “臣,见过陛下!” “还请陛下恕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陈堪朝着朱棣拱手抱拳,脸上带着飞扬的自信之色。 但此言一出,顿时引得好几个御史出言呵斥:“靖海侯大胆,金銮殿上岂容你如此失礼,还不速速褪去甲胄,与吾皇见礼!” 可惜,陈堪鸟都没鸟他。 这一次朱棣叫他回来,就是让他去打仗的,脱什么甲胄? 朱棣同样未曾搭理那出言呵斥的御史。 坐在龙椅之上,脸上是罕见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不错,倒是有了几分大将军的样子!” 朱棣发自内心的称赞了一句,随即淡淡的朝一旁的太监吩咐道:“赐坐!” “谢陛下!” 陈堪也没跟他客气,他算是看出来了,今日朱棣之所以召集满朝文武,估摸着就是在等他呢。 见陈堪坐下,朱棣笑道:“今日乃是腊八,亦是民间俗称之小年,朕于奉天殿赐粥,可惜啊可惜,靖海侯你来晚了,御膳房的粥已经凉了。” 陈堪脊背挺得笔直,朝朱棣拱手笑道:“无妨,正所谓好饭不怕晚,既然诸位同僚已食,那剩下来的,可就全都归臣了。” 此言一出,朱棣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乐不可支的罢手道:“都归你,都归你!” “来人,给靖海侯赐粥。” “谢陛下!” 朱棣与陈堪一问一答,满朝文武尽皆缄默。 此刻,他们也看明白了,陈堪这一次回来,必定是与战事有关。 否则以陈堪谨慎的性子,不可能连甲胄都不脱下便直接进宫面圣。 但,他们记得大明最近似乎没有发生什么战事才对。 难道是陛下打算北征草原,所以把陈堪调回来做先锋? 倒是不排除这种可能。 毕竟陛下打算北征之事,在朝臣之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早在永乐三年,陛下便已经表现出过一统草原的意图。 更何况现在草原分裂,而大明经过了好几年修生养息,不说兵强马壮,但支持一场大战还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现在发起北征,尽管有些仓促,但大多数朝臣还是持支持状态。 当然,这个支持也是有限度的,北征可以,朱棣亲自领兵不行。 而且就这一次,不管打得下打不下草原都只能有一次。 就在百官疑惑的当口,宋新已经亲自将一锅粥端到了陈堪面前的案几上。 没错,就是一锅。 朱棣说粥冷了,自然是玩笑话,御膳房也不可能大冬天的给一位国侯喝冷粥。 所以当热气腾腾的一大锅腊八粥摆在面前时,陈堪顿时食指大动。 从北京到南京,冒着大雪天气赶路,陈堪仅仅只用了十天。 这一路上几乎吃睡都在马背上,喝的是冰水,吃的是干粮。 这个时候,朱棣赐给他一大锅热气腾腾的腊八粥,简直就是正当其时。 陈堪手持木勺,朝朱棣拱手抱拳,谢道:“多谢陛下赐食,急行军十日,臣这腹中早已饥饿难耐,若是有失礼之处,还请陛下海涵。” 而群臣在听见陈堪仅用了十天时间就从北京赶到了南京,顿时又是一阵哗然。 第447节 现在他们对于陈堪来南京的目的可谓是越加好奇了。 这放在春夏时节,精锐骑兵十日自北京赶到南京,虽然困难,但也不是做不到,若是八百里加急,还能更快。 但现在可是冬天,北国乃是一片冰天雪地。 寻常人别说纵马狂奔,就算出门,都恨不得将棉被裹在身上。 陈堪来得这么急,这么快,究竟所为何事? 朱棣没有去管百官的反应,只是无所谓的罢罢手,淡淡的说道:“放心吃,朕不计较。” 有了朱棣的准话,陈堪也顾不得去管群臣什么反应了,手持木勺便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拉。 皇宫里的粥,采用的食材自然都是世间顶级的。 尽管只是粥,但陈堪还是吃得香甜无比。 吃到一半,陈堪觉得用勺子不过瘾,干脆直接抬起比他的头还要大些的锅直接往嘴里倒。 陈堪是武将,武将嘛,吃饭粗犷一些也很合理。 陈堪此举,顿时让满殿朝臣忍不住狂咽口水。 主要是他吃得太香了,饶是他们已经提前吃过了,此时还是忍不住食欲大振。 “嗝~” 将一锅散发着粮食的清香味的腊八粥倒进了肚子,陈堪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两个宫人上前,一人收走了案几之上的锅,一人给陈堪擦嘴。 做完这一切之后,陈堪咧嘴一笑,眼神之中闪过一抹狠厉。 “陛下,臣吃饱了!” 朱棣微微颔首,淡淡的说道:“既然吃饱了,那现在说说正事。” 此言一出,朝臣们顿时竖起了耳朵。 陈堪回京的谜底,终于要揭晓了。 一些人看着陈堪,如朱氏兄弟,如方孝孺,茹瑺。 一些人看着朱棣,如蹇义,杨士奇,宋礼。 但无一例外,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好奇之色。 沉吟片刻,朱棣开口了:“朕威服寰宇,平灭四方,宁谧区宇,缴外君长,海表猷渠,无远不庭,无思不服。 而今有苏门答腊,满剌加蕞尔小蕃,负固南洋,不量其力,不恤其人,肆情拒命,抗衡上国,犯我海疆, 于南洋吕宋,阻拦郑和船队,其性甚恶,其迹可诛。 朕今日,钦命靖海侯陈堪,领三卫总兵衔,率观海卫,绍兴卫,扶余卫,三卫水师一万五千人远赴南洋,问罪苏门答腊,满剌加,扬我大明天威!”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兵部尚书茹瑺更是脸色大变,急忙起身问道:“陛下,竟有此事?” 朱高炽也是瞪大了眼睛,他真震惊的是这么大的事情,他事先竟然没有收到一点风声。 朱高煦也是满脸惊愕。 但惊愕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兴奋。 他急忙起身朝朱棣拱手,高声道:“父皇,儿臣请求随军出征,扬我大明天威。” 朱高煦开口了,朱高燧也急忙接过话头:“父皇,儿臣也愿为固我大明海疆出一份力,还请父皇准允孩儿随大军出海。” 朝臣们很疑惑,但他们疑惑的是满剌加,苏门答腊这两个国家在哪里。 来大明上供的诸国之中,似乎并没有这两个国家的名字啊。 关键时候,还是兵部的官员小声为疑惑的朝臣解惑。 毕竟兵部每天就是和地图打交道的。 这两个国家虽然远,但大明还是有所记载的。 而当朝臣听见这两个国家还在暹罗真腊等国的更南方时,脸上不由得露出古怪之色。 什么时候,那么远的地方也成了大明的海疆了? 而且,郑和的船队竟然会被两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国家困在南洋? 这件事情听起来有点天方夜谭啊。 要知道郑和的船队之上可是有超过一万明大明精锐,总数更是超过两万人。 并且船上还携带了数百门洪武大炮。 这么强的火力都被困住了,足以说明这两个国家不简单,陈堪带一万五千人过去,能行吗? 或许是大明这几年时真的富裕了,许多朝臣的反应竟然是陈堪带这么点人过去顶什么用? 而不是又要打仗劳民伤财啊。 与前朝洪武爷一打仗朝臣就哭穷相比,永乐朝的臣子对于战争的态度简直宽容得不行 当然,这其中或许和大明从倭国源源不断的运回白银,还有用本施雅里换回镜铁山铁矿有关联。 因为到目前为止,大明朝没有一场战争是亏钱的。 平定安南,大明收获了许多优良的港口,海贸得到了极大的发展。 陈堪纵横草原掳回本施雅里,大明得到了镜铁山铁矿,两场战争,都是大赚特赚的战争。 和前朝洪武爷北征草原是那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情况完全不同。 战争能赚钱了,大家都是既得利益者,自然不会有人反对。 所以此时此刻,就连方孝孺这个士林领袖,都罕见的没有出声阻止。 朝臣们嘈杂的声音,还有武将请战的声音,吵得朱棣不厌其烦。 他大手一挥,呵斥道:“安静!” 朱棣威严的声音传出,顿时吸引了所有朝臣的目光。 满朝文武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朱棣自动忽略了两个儿子请战的声音,看着陈堪淡淡的说道:“靖海侯,莫要让朕失望啊。” 陈堪站起身来,牵动身上的甲叶簌簌作响。 朝朱棣拱手道:“臣,必不负陛下厚望!” 朱棣脸上露出满意之色,道:“三卫将士已在刘家港集结,你的告身与兵符,朕待会儿派人一并送去给你,你且去!” “臣,领旨!” 陈堪再度朝朱棣拱手一礼,未曾去看满朝文武的表现,转身大步离开了奉天大殿。 看着陈堪的背影,朝臣们表情各不相同。 陈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但朱棣给他的优待,是满朝文武不曾有过的。 短短的一锅粥的时间,让他们看明白了,或许很长的一段时间,这个年轻的侯爷都将在大明朝堂之上享有无与伦比的地位。 帝王朱棣器重他,太子朱高炽敬重他,皇太孙朱瞻基崇拜他。 这是何等的恩宠? 陈堪走到大殿门口,从番子手中接过头盔,走到洪武门,从大汉将军手中接过佩剑。 洪武门外,两百甲士肃然而立。 陈堪翻身上马,大笑道:“诸君,且随本侯荡平四海!” 第四百四十二章 点兵 刘家港,当初郑和起航的地方。 郑和驾船出海了,但刘家港造船的脚步却未曾停下。 这些年来,出自这个船坞的宝船,连同被朱棣赐给陈堪那一艘,足有十二艘。 福船更是多达两百四十余艘。 至于小型的巡航舰和战船,更是数不清。 郑和带走了三艘宝船,一百多艘福船,数百艘巡航战船。 而剩下的宝船,除了有一艘被朱棣赐给陈堪之外,皆交由水师服役。 而这一次随同陈堪出海的观海卫,绍兴卫和扶余卫,便各有一艘。 此时,三艘宝船就停驻在船坞里,无数的水师将士和工匠正在进行检修。 对于水师将士来说,战船就犹如骑兵的战马,都是自己最忠诚,最亲密的伙伴。 这一次是远洋出海,当然要事先补足所有漏洞。 在陈堪未曾到达之前,三卫水师将士皆由观海卫指挥宋青节制。 宋青,便是当初护送陈堪押解罪王朱济熺的那位水师千户。 短短几年时间,宋青便由千户升任观海卫指挥,如今更是成为节制一万五千人大军的副帅,升官的速度不可谓不快。 但鲜有人知,宋青能有今日,乃是因为当初在船上与还是锦衣卫卫镇抚的陈堪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所以,宋青明面上军中的后起新秀,实则乃是陈堪的拥趸。 而这一次,朱棣大胆的启用宋青这个没什么军功傍身的年轻人,其实也是看在陈堪的面子上,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 否则大明朝那么多沙场宿将,怎么也不可能轮得到他。 “报,节帅,靖海侯已至三十里外的瓜州。” 先头的斥候不断的朝宋青回禀着陈堪的距离。 宋青站在一艘宝船的船头之上,手持千里镜看着大江上游。 第448节 听得斥候传来的消息,罢手道:“再探,再报!” “得令!” 依照大明的军制,战时最高统帅称大帅,副将称节帅。 而永乐朝,还没有太监监军的先例,所以军中便是两位大帅最大。 “报,侯爷驾至二十里!” 斥候再度回报,宋青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微笑:“再探,再报!” 待斥候领命而去,宋青朝着亲兵下令道:“来人,召集军中千户以上的将官,随本帅出迎大帅!” 很快,绍兴卫指挥使谭丛,扶余卫指挥使窦兴便率领着麾下将官迅速集结。 宋青也招来麾下千户,指挥同知等诸多高级将官。 三人汇合,领着麾下三十多位高级将领浩浩荡荡的出了船坞,分成两列静静的等候在官道上。 不多时,一抹黑线出现在一众将领身前。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这是在江南极难听见的沉重之声。 “驾~” 陈堪没有丝毫爱惜马力的想法。 这一次朱棣要他出海,并且连战前动员都省了,求的便是一个快字。 所以他不打算耽搁时间。 正所谓救人如救火,他晚到一天,说不定郑和船队就要多饿死几个人。 “驾~” 再度控马提速,陈堪终于看见了远处的船坞之中高大的桅杆。 刘家港码头,陈堪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上一次过来的时候,陈堪带走了一艘宝船,还有绝世猛将程风。 而这一次,陈堪要带走的,是三个水师卫所。 大唐水师以地名设卫所,每卫下设五个千户所,其中每个千户所满员一千一百二十人,下设十个百户所,每百户所一百一十二人。 百户所下又设两总旗,每旗五十人,总旗下设五个小旗,每旗十人。 一个卫所,满员齐备五千六百人,其中六百人为管理阶层,最高指挥称指挥使,指挥使下有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三人分管卫所的军队操练,日常事务,以及后勤粮草。 又有文吏若干,称经历,主要负责记录行军路线,战争经过,军报奏写,或者为大将军参军录事。 这一次陈堪率领一万五千人出征,光是千户级别连同以上的军官便有二十四人。 这二十四人,皆有参议军机之权利。 所以,对于从未有过大规模领军经验的陈堪来说,此次出海将会是一个非常具有挑战性的事情。 但,问题不大! 这一次,陈堪打算来一个一言堂。 他最多只接受三卫主官的建议,至于其他人,只需要俯首听命就好。 因为这一次出海,与他纵横草原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他纵横草原之时,必须要考虑到任何一个细节,因为草原上到处都是敌人,倘若一个不慎,他与麾下两千甲士都有可能殒命草原。 所以他需要广开言路,让所有的属下一起查缺补漏。 这一次则不同,用后世云龙斯基的话来说,这叫富裕仗,富裕仗怎么打,当然是火力覆盖。 而且大海之上,敌人可以一览无余。 任务更是很明确,杀穿苏门答腊与满剌加对马六甲海峡的封锁,救回郑和,就是这么简单。 与草原上没有任何目的地,只为搞破坏相比,这一次的战争几乎没有任何技术含量。 任你阴谋阳谋,我自一路平推。 “吁~” 陈堪勒住马缰,战马顿时人立而起。 身后的两百甲士的动作与陈堪近乎一致,这是真正百战余生的精锐才有的默契。 宋青率领谭丛,窦兴站在船坞大门口,只觉得眼前这两百人所凝练的气势,竟超过了千军万马。 战马嘶鸣之时,饶是三人乃是百战骁将,也不由得呼吸一滞。 精锐骑兵给人带来的压力,绝对是以千钧之势冲击在旁人的心上。 更不要说两百骑兵人马俱甲,宛如一具具钢铁怪兽。 陈堪掀起面甲,居高临下的打量着眼前这群即将随他出征的高级将领。 身后的甲士同时掀起面甲,杀意瞬间朝着眼前这群将领倾斜而下。 许多年岁尚轻,长在南方,未曾见过骑兵威势的千户,更是忍不住两股战战,若非是有三位将军在最前面顶住了压力,此刻只怕是早已匍匐在地。 气氛沉默片刻,为首的宋青深吸一口气,随即朝马上的陈堪行了一个军礼,大喝道:“末将宋青,率三卫将领,恭迎大帅!” “恭迎大帅!” 甲胄碰撞的声音猎猎作响,二十多位高级将领同时暴喝出声,虽无法与陈堪麾下亲卫倾泄而出的杀意分庭抗礼。 但原本心有惧意的年轻将领,此刻心中便只剩下豪迈之意。 陈堪环视了一圈诸将,淡淡的说道:“免礼吧。” “谢大帅!” 陈堪对着站在首位的宋青微微颔首。 随即用很轻,但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吩咐道:“传本帅将领,擂鼓,点兵!” “得令!” 宋青仰起头,再度朝陈堪一礼,带着一干将领退到了一边。 陈堪翻身下马,身后的亲卫也翻身下马。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陈堪缓缓迈步走进了船坞之中。 “咚~” “咚~” “咚~” 沉闷的战鼓声响起,宛如晴天旱雷。 听到聚兵战鼓声响的将士们,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随即迅速回到船舱开始着甲,随后有条不紊的朝着校场而去。 刘家港的校场,其实便是造船的空地。 在没有战时之时,此处是建造宝船的工地,一旦到了战时,只需将正在建造的船只顺着滚木平移到边缘,便成了一块足以容纳数万人聚集的广场。 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中,陈堪缓缓走到了广场北面临时搭建出来的点将台上。 身上穿的依旧是那具陪着他转战草原三千里,被鲜血浸染成黝黑中泛着红色光芒的战甲。 陈堪大马金刀的坐在点将台上,宋青作为副将站在他的身后,手中的长剑点地,与自南京归队的陈堪亲卫统领张动一左一右,宛如两位忠心的魔神护卫! 三通鼓响,场中一万五千人已经集结完毕。 正所谓人一过万,无边无沿。 一万五千人尽皆为麾下拥趸,这种感觉,确实能让人心情激荡意气风发。 谭丛和窦兴各上前一步,朝陈堪拱手行礼道:“大帅,绍兴卫五千六百人集结完毕,请大帅检阅。” “扶余卫五千六百人集结完毕,请大帅检阅。” 两人报完数,便束手立于点将台下,等候陈堪的训话。 宋青上前一步,拱手道:“大帅,观海卫五千六百人集结完毕,请大帅检阅。” 陈堪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眼神不住的在大军之中来回扫视。 按照惯例,大军点兵之时,需要占卜祭天以求神灵保佑,同时还要杀活物以献祭。 大多数时候,杀来祭天的活物都是犯了死罪的人犯。 但陈堪并不打算随便杀人。 所以,校场之上忽然响起了猪叫声。 在陈堪看来,既然是祭昊天上帝,猪头肯定是要比人头要好的。 片刻之后,两个亲卫手持托盘走到点将台下,其中一人的托盘里摆放的是刚刚割下的猪头,另一个侍卫的托盘里,则是摆放着一块龟壳。 那亲卫将猪头摆放在早以备好的香案上,躬身道:“请大帅献礼。” 见陈堪点头,另一个亲卫便走上点将台,将龟壳递到了陈堪面前。 第四百四十三章 郑和的窘境 陈堪饶有兴趣的从托盘上取下龟壳,翻来覆去的左右打量几眼。 随即看着眼前这整整齐齐的一万五千人大军,轻声问道:“诸位,你们觉得,天底下还有能够阻拦我大明天威的国度吗?” 将士们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 现在不是要占卜凶吉吗,与大明天威何干? 但片刻之后,场中忽然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 “回大帅,我大明天威无人能阻,大明,万胜!” 此言一出,整个校场顿时为之一静。 下一秒,忽然有人嘶吼出声:“大明,万胜!” 第449节 一瞬间,整个校场便沸腾起来。 “大明,万胜!” “大明,万年!” 嘶吼之声震彻云霄,令人热血沸腾。 陈堪满意的笑了。 他将手中的龟壳狠狠的摔在地上,大手一挥,豪气云干的大笑道:“我大明的天威,乃是无数儿郎用手中的长刀杀出来的。更是无数的将领前仆后继悍不畏死打出来的。胜负何须神灵来定,拿起你们的武器,本侯亲自带你们去取。” “儿郎们,出征!” 陈堪此言一出,瞬间点燃了校场之中所有将士的血气,就连一众高级将领,也不由得为之动容。 是啊,大明的天威是靠着无数将士舍生忘死杀出来的,也是无数的前辈抛头颅洒热血打出来的。 神灵,那是个什么东西? 占卜吉凶,影响大明的儿郎取得最终的胜利吗? 不影响。 既然不影响,那就去他们的神灵! “出征!” 此言一出,将士们瞬间动了起来。 按照早已划分好的规制,有条不紊的分列到船坞之中的所有战船之上。 此次,随同陈堪远征的战船足有三百余艘。 三艘宝船,近百艘福船,两百余艘巡航战船。 “呜~” 沉重的号角声响动,将士们加快了速度。 这一次出征,乃是朱棣早就准备好的,只需陈堪一到,连点兵的过程都可以省略,便能直接出海。 粮草弹药等后勤辎重更是早已装满了船舱。 依靠这些物资,这支船队足以在海上行驶一年之久。 数十艘巡航的战船开道,军中的号角声响起,整个长江航道之上的商船大船迅速靠边抛锚。 因为号角声响起,便代表着有大军出征。 大军出征之时,任你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商贾,通通闪开。 陈堪上了最大的那艘宝船,站在船头之上,静静的看着先头部队肃清航道。 半个时辰之后,巡航战舰之上的大旗挥舞。 于是陈堪所在的中军,动了! “咚~” “咚~” “咚~” 船头的将士敲击战鼓,此次战鼓的声音与点兵不同,乃是为了控制宝船。 听见鼓声,操作战船的将士便明白他们该用什么样的速度航行。 “起锚,出发!” 陈堪脚下的宝船开始移动。 顺着提前挖出来的航道缓缓开进了大江之中。 紧随其后的是另外两艘宝船。 “转舵,升蟠~” 随着水手的大喝,宝船驶出航道,转了个弯,正式进入长江航道。 陈堪屹立在船头之上一动不动,身后巨大的桅杆缓缓立起,以火布做成的风帆,在数名力士的操控之下,随着绞盘的转动缓缓升起。 船队绵延数里,足足用了一整天时间,才完全进入长江航道。 “嘟~” 长长的海螺声奏响,这意味着先头部队已经临近出海口。 在大海上想要控制一整只船队,可不是简简单单的靠着旗语就行。 海螺,号角,乃至于战鼓,都是控制船队不可或缺的重要工具。 好在陈堪不需要懂这些过于复杂的东西,船上自然会有传讯的水手控制好船队的航向。 当陈堪的宝船到达出海口之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时分。 副帅宋青走进陈堪的房间之中,单膝跪地拱手问道:“报,大帅,船队已行至江宁,是否需要停靠在江宁码头休整一夜?” 江宁,便是后世的上海,也是长江唯一的出海口。 “不必,继续行船!” 陈堪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休整的提议。 此时船队才刚刚行驶起来,若是停靠在江宁码头休整,明日启程之时又要浪费一天的时间。 更何况这是大海,大海之上哪里有白天黑夜的分别。 只要不远离大陆架,按照原本定好的航线航行,基本上不会出什么问题。 宋青领命而去,陈堪随意的吃了一点干粮,便倒在床上陷入了梦乡。 自北京来到南京,陈堪只用了十天时间,十天时间狂奔两千里的距离,即便陈堪是铁打的,也已经到了极限。 更不要说到达南京之后,陈堪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休整,就又被朱棣催着出征。 现在船队上了大海,只需按照固定航线前进,他也终于有了时间来休息。 船队行驶在静谧的大海之上,海浪的声音是最好的安神曲。 陈堪陷入梦乡之时,船上超过半数的将士们也钻进船舱开始睡觉休整。 唯有操控船只的将士还在工作。 ...... ...... 印度洋某座荒无人烟的小岛之上,郑和坐在一间简陋的临时指挥室里。 海盗的周围,是数百艘已经稍显破旧的战船。 这座无名荒岛,距离马六甲海峡仅有不到五百海里,是郑和麾下两万人暂时的落脚之地。 荒岛不大,但岛中央有个湖泊,湖泊里是淡水。 正是因为那个湖泊的存在,郑和才会暂时固守这座荒岛。 出海三年,郑和也从一个面白无须的大太监,变成了一个皮肤黝黑的糙汉子。 身上穿着的一身华贵的蟒袍,此时也变成了硬邦邦的布毡子。 郑和赶走了所有侍奉的人,独自坐在藤条编织出来的藤椅之上。 手中拿着的,是厚厚的一沓以羊皮制成,已经有些泛白的航海图。 这些海图便是郑和这三年来最大的收获。 这一次郑和的足迹延伸到了非洲好望角,这一路上的风土人情,还有经过的那些国度的具体情况,郑和都做了详细的记录。 甚至他还从非洲大陆上带回来了一对传说中的麒麟,也就是长颈鹿。 将海图摊在藤条编制而成的桌子上放好,借着烛光,郑和又提笔开始改动海图之上的一些不完善的地方。 这样的工作,他已经在海岛之上进行了一月有余。 马六甲海峡被南洋两大帝国联合封锁,他带着船队冲击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每一次都是因为腹背受敌,加上对方实行的人海战术导致功败垂成。 对方人多,可以拼。 但郑和麾下却只有两万人,消耗不起。 所以在打了几场硬仗之后,郑和便干脆找了座小岛作为驻地,顺便从陆路之上派人求援。 好在对方虽然人多,但是船只的强度和郑和的宝船差距太大,所以两大帝国尽管眼馋郑和船上那些物资,倒也不敢派出船队追进印度洋。 双方现在算是一个相安无事的立场。 郑和过不去,对方也不敢追过来。 如此一僵持,便僵持了足足半年有余。 “吱呀!” 藤条编制而成的屋子被人推开,郑和下意识的将桌子上的羊皮纸往怀中拢。 直至看清来人是他的副手王恩,这才放松了警惕。 王恩,乃是郑和麾下一万战兵的主将。 在整个船队之上,地位仅次于郑和。 “怎么了玄真,这么晚还不睡?” 郑和问了一句,有条不紊的将已经完工的羊皮纸收好,随即伸出手示意王恩坐下。 王恩一身战甲从不离身,得到郑和的示意,也不和他客气,拉出一张藤椅便坐在了郑和对面。 随后扯着大嗓门道:“末将睡不着,所以来看看将军您在干什么。” “怎么了,有心事?” 郑和也拉出一个藤椅坐下,脸上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王恩沉默了一瞬,问道:“将军,您说陛下还记得我们吗?” 第450节 郑和诧异了一瞬,反问道:“玄真何出此言?” “将军,末将自跟随您至今,已三年有余,咱们也足足在海上漂浮了三年有余,本以为今年能带着弟兄们回到大明过个元正,却只能中日困于荒岛之上。” “要说困于海岛也就困了,可咱们求援的信息都已经发出去半年有余,陛下的回信却迟迟未至,您说,陛下是不是把咱们给忘了啊?” 王恩是个直肠子,在郑和面前一向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所以抱怨起来自然也不会去思考犯不犯忌讳。 看着王恩脸上的不忿之色,郑和不由得哑然失笑,问道:“玄真这是在怨我吗?” 王恩瓮声瓮气道:“末将不敢!” 郑和继续笑问道:“是不敢,还是不怨?” 大多数时候,郑和都是一个非常好相处的人,他没有其他太监那种阴暗狠毒的心思。 不管是性格还是待人接物都像是一个豪爽的武将,一般也不怎么发脾气。 所以他麾下的将士们与他谈话也比较随意。 但此时他这句话一问出口,虽是询问,却还是让王恩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 但愣神过后,就是惧怕。 此时,他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究竟说了什么混账话。 “将...将军,末将...末将......” 郑和抬手打断了他的辩解,笑道:“无妨,半年时间一晃而过,本将却是寸功未立,将士们心下有怨言也是正常的。” 王恩的额头上一下就冒出了冷汗:“将军,末将不是那个意思。” 郑和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苛责的话。 只是淡淡的说道:“你去告诉将士们,咱们的援军就快到了,陛下没有忘记我们,只是咱们离开大明太远,援军一时半会儿赶不到而已。” 闻言,王恩不由得一愣,也顾不得恐惧了,急忙追问道:“将军,您是说咱们的援军来了?” “这,这,是真的吗?” 郑和面无表情的答道:“自然是真的,难道本将还能骗你们不成?” 见郑和脸上的神色不似作伪,王恩瞬间大喜过望。 忍不住惊喜道:“原来陛下还记得咱们......” 话说到一半,王恩急忙噤声。 抬起头见郑和没什么表情,这才松了口气。 随即朝郑和拱手道:“那将军,末将这就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弟兄们?” 郑和点点头道:“去吧,告诉弟兄们打起精神来,好好的训练,另外,船只有漏洞该修补的也可以修补了,待援军一到,咱们也让拜里米苏拉感受一下前后夹击是什么滋味。” “末将领命!” 王恩唉声叹气的来,兴高采烈的走。 望着王恩的背影远去,郑和的脸色却是在一瞬间就阴沉下来。 王恩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就代表着麾下士卒的态度。 这才是他没有发怒的原因。 三年时间的海上漂泊,早就让这些铁打一般的大明汉子满肚子都是怨言。 对于一群怨气冲天的士卒来说,最好的方式是安抚,而非高压。 他今天要是敢对王恩发怒,说不定明日将士就敢哗变。 郑和深谙领兵之道,岂能不明白这些东西。 至于告诉王恩陛下派出的援军已经在路上,实则只是无奈之下的安抚人心之举罢了。 他们现在的位置,距离大明太远了。 尽管他连续遣出了三波信使,但他依旧没有把握信使能顺利的将他们被困印度洋的消息送回南京。 可以说他郑和比任何一个将士都要心慌。 毕竟将士们是单独的个体,他们有怨气可以抱怨。 但他不行,他不仅不能表现出心底的惊慌,还必须要在所有将士面前维持着淡然和自信。 这种备受煎熬的感觉,一度让他有不顾一切不顾伤亡突破两国封锁回大明的冲动。 但最终,他还是以最强大的理智,压下了这种冲动。 他不能那样做,他是这只船队的主将,也是这只船队的灵魂。 他必须要为船队里这两万条生命负责,这两万人是他带出来的,他有这个责任和义务将他们带回去。 而且船上那些物资和海图,他必须带回大明。 因为物资之中除了这几年和各国交易得来的金银和奇珍异宝,还有他这几年辗转各地收集的各类粮种。 这些东西太重要了,比他的命更重要。 第四百四十四章 惊喜 咸咸的海风吹拂而来,陈堪站在甲板之上,享受着大海之上难得的宁静。 自船队从江宁出海,陈堪已经在船上度过了半个月堪称惊心动魄的日子。 而这一份惊心动魄,不是来自于别处,正是来自于脚下的大海。 大海是广阔的,风平浪静的时候,大海像是一位温柔的母亲,将船队抱在怀里,不忍心看见自己的孩子受到一点伤害。 但大海母亲开始发怒的时候,陈堪脚下的船队就成了惊涛骇浪之下的一叶孤舟。 陈堪的运气不怎么好,尽管出海以后,船队一直没有离开大陆架太远,而是一直在近海航行。 但大海这位母亲,还是连续大怒了半月有余。 狂风,巨浪,暴雨,小小的一支船队在大海之上,连续承受了半个月来自于大海母亲的怒火。 当然,这和陈堪出海的季节不对也有一定的关系。 现在是冬日,北国是一片冰天雪地,来自亚欧大陆寒冷的西北风与太平洋深处吹来的暖流在海陆交接处产生了激烈的碰撞。 于是陈堪便有幸亲眼目睹了大海母亲发怒的样子。 好在这一切随着船队穿过琉球海峡之后就戛然而止。 不然陈堪可能就要打一打退堂鼓了。 与海浪翻涌的东海不一样,南海即便是在冬日,依旧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碧蓝色的海面与天空几乎沦为一体,让人分不清船队是在海上还是在天上。 陈堪脱去战甲,换上了一身换大的青色儒衫,立身于船头之上,身上的衣衫被海风吹拂得无比的飘逸,整个人宛若九天之上下凡的谪仙人。 当然,若是他手中没有抱着一个开了口的椰子,再能取下眼睛上带着的蛤蟆镜,那就更加仙气飘飘了。 欣赏了一下大海平静的样子,陈堪用力的吸了一口甘甜的椰子汁。 然后忍不住砸摸了一下嘴。 片刻后,口中淡淡的吐出三个字:“不好喝!” 说完,又觉得自己站在船头模仿杰克船长的行为实在有点傻逼,便将手中的椰子壳还给了大海。 然后走到一张固定在甲板之上的躺椅上躺了下来。 张动适时的领着亲卫为陈堪端上一份丰富的饭菜,陈堪看都没看那些做得色香味俱全的海鱼一眼。 独独中意于一只巴掌大小的簪花银壶。 壶中装的是烈酒,陈堪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烈酒之后,对着张动淡淡的吩咐道:“去叫宋青来见我!” “侯爷稍等!” 张动领命而去,陈堪提起筷子在碗中挑挑拣拣,最终将碗里仅有的一筷子豆芽放进了嘴里。 大航海这三个字,听起来豪气云干,很能勾起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中二之魂。 但实际上行船的日子是非常艰苦的。 比如说,以陈堪现在的身份,在船上唯一能吃到的绿菜,也只有豆芽这一种。 剩下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海鲜。 而海鲜这种东西,偶尔吃一顿的还行,要是顿顿都吃,容易腻都不说了,还容易痛风。 好在这一次朱棣给陈堪准备的物资非常充裕,除了粮食之外,还有各种干肉,猪肉,牛羊肉,鸡鸭都有。 至于绿菜,就只有豆芽了。 而且豆芽还是陈堪的特供,其他人,包括宋青这个副帅在内,想吃上一口豆芽都得等上许久。 很快,张动便去而复返。 身后跟着的是同样一袭青衫的宋青。 “末将参见大帅。” 宋青一丝不苟的行礼。 “免礼。” 陈堪无所谓的罢罢手,对着张动吩咐道:“给宋节帅搬个椅子。” 张动迅速从房间里搬来一张这折叠的椅子,随后便立身在陈堪身后,静静的扮演好随身亲卫这个角色。 “坐!” 陈堪伸手示意了一下,宋青只得坐下。 “吃了没?” 宋青下意识的点点头:“还没!” 陈堪了然,将案几上的菜肴朝宋青那边推过去一点,淡淡的说道:“不嫌弃的话将就吃点。” 第451节 宋青有些受宠若惊,就想起身行礼,却被陈堪打断了施法。 “这里没别人,随意一点就是,本侯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陈堪说完,又往嘴里灌了一口烈酒。 宋青拘谨片刻,还是提起筷子小口小口的吃起菜来。 不过他是个有分寸的人,对于每样菜都是浅尝辄止。 当然,在陈堪看来,宋青这就是已经吃腻了的表现。 吃完了饭,又看着张动收拾好案几之上的残局,宋青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大帅唤末将过来有什么吩咐?” 陈堪罢罢手道:“没什么吩咐,就是在船上待得无聊了,叫你过来说说话,顺便问问你对接下来的战事有什么看法。” 此言一出,宋青脸上顿时又是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 斟酌了片刻,宋青才逐字逐句的回道:“依末将看来,此次咱们物资弹药充足,当以最快的时间杀穿海峡,接应郑和将军的船队......” 宋青的话刚说完,陈堪便满意的点点头。 “说得很好,本侯也是这个意思!” 听见陈堪赞同自己的提议,宋青刚要开口自谦两句。 陈堪便继续开口说道:“不过本侯觉得,只是杀穿海峡接应郑和的话,未免有些不值,毕竟咱们难得大老远来一趟。” 一听这话,宋青急忙正襟危坐,问道:“大帅的意思是?” 陈堪想了想,对着张动吩咐道:“取海图过来!” 张动依言取过海图,陈堪坐直了身子,指着海图之上一处名为勃林邦的城市笑道:“宋节帅有没有发现,勃林邦距离海峡的距离并不远?” 勃林邦,即苏门答腊国的首都,如今的苏门答腊国王名叫苏丹罕难阿必镇。 这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家伙,联合满剌加封锁海峡打劫郑和的主意,正是出自于他手。 而在苏门答腊与满剌加之间的战争之中,阿必镇也是数次击败了米苏拉。 所以此次两国和谈并联手,对于在阿必镇手里吃了好几次大亏的米苏拉来说,正是一个恢复元气的好机会。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同时将矛头对准了郑和船队。 宋青望着陈堪手指的地方,突然福至心灵。 “侯爷的意思是?” 陈堪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淡淡的说道:“对于敢于挑衅大明天威之人,本侯的态度一向是赶尽杀绝,如果光是杀穿海峡救回郑和的话,那本侯这一次大老远的过来图什么?” 听见陈堪的言外之意,宋青的心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 忽然将手指指向另一个叫做马六甲的城市,颤声道道:“侯爷,末将发现马六甲和海峡的距离,也不算远啊。” 马六甲,正是满剌加的首都。 相比处于苏门答腊岛核心地带的勃林邦,马六甲这座城市位于马来半岛的西南角,距离海峡更是仅有数十里的距离。 两座城市一南一北,直线距离最多不会超过六百里。 见宋青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陈堪不由得微微颔首:“这么近的距离,若是不做点什么,岂不是显得我大明无能?” 宋青咧嘴一笑,问道:“侯爷打算怎么做?” 陈堪收起海图,面上带着一抹狭促的笑意,淡淡的说道:“本侯听说过一句话,叫做穷则战术穿插,富则火力覆盖。” 此言一出,两人顿时相视一笑,颇有些狼狈为奸的味道。 没错,陈堪打算去苏门答腊和满剌加这两个国家的首都逛上一逛。 满剌加和苏门答腊这两个国家,一个占据了马来半岛,一个占据了苏门答腊岛,两国都是人口过百万户,拥兵超过二十万的大国。 如果是在大明周边,像这样的大国,绝对是有能力和大明掰一掰手腕的。 可惜,这两个国家孤悬海外。 自从宋末之后,便再也没了吸收先进的中原文化的机会,所以导致了这两个国家尽管是人口众多的南洋大国,但国内的生产方式和战斗方式都还非常原始。 这一次,若非是两个国家联手封锁海峡,据天险而守,让郑和无处下嘴。 但凡他们让郑和深入海峡中段,以郑和船上的火力,早就好好的给他们上一课了。 当然,郑和手中的火铳落后,弹药耗尽,也是他不敢深入海峡的一大因素。 好在现在也不晚。 陈堪来了,不仅带来了一万五千人的大军,还带来了数百门洪武大炮。 最先进的遂发火铳更是人手一支。 都是火器局最新研制出来的先进的火器,打一些猴子一般的土著军队,还不是砍菜切瓜一样简单。 待郑和回到国内,他的船队之上也会换上最先进的火器,届时,才是大明真正纵横四海无敌的时候。 得知了陈堪的战略意图之后,宋青整个人都忍不住有些颤栗起来。 攻入敌国首都,功劳不亚于灭国。 一旦陈堪的战略意图能够成功实现,他宋青也将跻身于大明当世名将之列。 要知道大明现在的将领,还没有过独自领军攻入他国首都的先例。 就连朱能打安南,也是带了张辅盛庸之类的一大堆名将过去,更是有着西平侯沐晟这位绝世帅才作为策应。 见宋青激动起来,陈堪又饮了一口烈酒,随即淡淡的问道:“这场仗,若是让你来打,你会怎么打?” 宋青一愣,见陈堪语气随意,但表情却是无比的认真。 当下便明白过来,这是侯爷在考验自己的军事才能。 所以他没有选择第一时间作答,而是看着海图沉思起来。 陈堪也不催促,他虽然不是什么名将,但他超越时代数百年的眼光摆在这里,宋青说出来的方案可行或是不可行,他还是能分的出来的。 更何况他早在北京与丘福划分朱能去世的权力空白之后,便有意抬举宋青为福建镇守使。 福建镇守使这么高的位置,可就和他做观海卫指挥使不一样了,能力与背景缺一不可。 观海卫指挥使这个职位,虽然也算是半只脚迈入了大明高级将领的阵营里面,但终究只是一卫之长。 而到了镇守使这个级别,那就是真正的封疆大吏,可总理一省军务 即便是比之陈堪身上那个北京留守的正职也差不了多少。 甚至从品级之上来说,已经和陈堪这个北京留守平级了。 沉吟良久,宋青终于有了稳妥的方案。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陈堪,拱手道:“大帅,这一仗若是让末将来打,末将会选择分兵!” “分兵?” 陈堪脸上露出饶有趣味之色,笑问道:“咱们可只有一万五千人,而苏门答腊和满剌加都是拥兵超过二十万的大国,你打算怎么分兵?” 听见陈堪的疑问,宋青胸有成竹的回答道:“正是因为如此,末将才要分兵。” “说说你的理由!” 陈堪也认真起来,不由得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 宋青清了清嗓子,指着海图之上的勃林邦说道:“末将的分兵之策很简单,就突出八个字,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闻听此言,陈堪顿时来了兴趣:“怎么说?” “末将以为,咱们可以遣出一支偏师,行安南旧事,这支偏师的任务很简单,便是佯装进攻勃林邦,调离苏门答腊驻守在海峡之上的兵力。” “苏门答腊撤军之后,只剩下满剌加必定独木难支,吾等可率主力迅速穿过海峡直奔马六甲而去。” “而苏门答腊放弃海峡,以郑和将军之敏锐,定会发现海峡之上的异样,也必定会引兵来援。” “以咱们船上的火力,与郑和将军两方夹击之下,不出三天,马六甲必破。” “届时吾等与郑和将军合兵一处,再掉头回来收拾勃林邦这颗钉子,则大事可定矣!” 宋青迅速说完了自己的分兵之策。 话音刚落,陈堪便忍不住一巴掌拍在眼前的案几之上。 “好,好啊,好一个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陈堪连说了三个好字,面上更是难掩赞赏之色。 因为宋青的打算,竟然与他不谋而合。 他就是这么想的。 郑和已经是个大人了,陈堪才没有兴趣穿过海峡去接他回家。 他喜欢的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但他没想到,宋青竟能如此准确的参透他的心思,可以说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第四百四十五章 大鱼 宋青也是喜不自胜,陈堪的认同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褒奖。 片刻之后,陈堪笑意吟吟的看着宋青,继续问道:“宋节帅,你认为谁能胜任率领偏师袭扰勃林邦的重任?” 这一次宋青没有丝毫犹豫,咧嘴笑道:“在末将看来,此事只怕非末将不可。” “哦?” 陈堪轻咦了一声,笑道:“宋节帅这么有自信?” “不瞒大帅,末将祖上三代,皆是长江之中来去如风的水匪,最擅长的便是袭扰城池之事,也就是到了末将这代人,算是赶上了好时候,遇到太平盛世,不仅摆脱了匪徒的身份,更是以家传的本领吃上了官家饭。” 说起祖上干过的勾当,陈堪竟然能在宋青脸上看出一抹骄傲。 陈堪不由得哑然失笑。 不过,既然宋青有这个自信,陈堪当然也不会拂了他的面子。 他迟早是要独当一面的,现在去锻炼锻炼也好。 第452节 沉吟片刻,陈堪问道:“你需要多少人?” 宋青想了想,回答道:“既然只是袭扰勃林邦,人带得太多的话,反倒是不容易辗转腾挪,但毕竟是客场作战,末将便取个中数,要个三千人吧。” 陈堪狐疑道:“三千人,会不会太少了一点,要不然给你五千人?” 毕竟是攻打帝国首都,而且还是一个拥兵二十万的大国。 就算苏门答腊大部分兵力都部署在海峡两岸,但三千人,在陈堪的预想之中,还是容易送菜。 宋青一脸认真的回道:“不必,末将只需要三千人,人数太多了,末将反而没有把握,不过末将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大帅能够应允。” “说来听听!” “末将不需要火炮,但是火枪的子弹,末将要十二万发,另外,末将还需要九千枚榴弹。” 听着宋青提出来的不情之请,陈堪沉吟片刻,点头道:“可以!” 宋青闻言,又是咧嘴一笑。 只要子弹足够多,他就有把握给勃林邦的那些土著们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商量好了策略,陈堪也是心情大好。 尽管宋青要的子弹数量比较多,几乎是陈堪此次携带的数量的四分之一。 照理说他只带三千人,应该是用不了这么多子弹的。 但陈堪还是决定给他。 大不了给郑和的弹药少给一些。 反正以他对郑和的了解,郑和的船上应该还有不少存货。 相比之下,宋青这边的任务比陈堪和郑和都要艰难得多。 这心情一好,食欲也就来了。 对着张动淡淡的吩咐道:“去告诉厨子重新做一桌子菜送过来,顺便告诉他,这一次要是再做不好,我一定把他丢进海里喂鱼。” 张动眨巴了一下眼睛,心里默默的给厨子默哀两秒,这才转身朝船舱走去。 宋青见状,起身就要告退。 陈堪急忙叫住了他:“急什么,反正现在在海上,也没什么战事,吃了饭再走。” 宋青很想说他方才已经吃过了。 但是感受了一下只有半饱的肚子,又老老实实的坐回了原位。 这种打秋风的机会可不多,整个船队,只有陈堪配得有专门的厨子,其他人,包括他这个副帅在内,都只能吃专属于将领的大锅饭。 很快,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被张动和厨子一块儿抬上了甲板。 很好,这一次胖厨子没有用海鱼来糊弄陈堪,而是将朱棣给他准备的那些干肉拾掇了一番。 有鸡有鸭有羊有鱼。 “快吃吧!” 陈堪招呼了宋青一声,提起筷子便开始大快朵颐。 宋青朝臣看笑了笑,提起筷子将半只鸡给戳到了自己的碗里。 两人风卷残云一般的进食速度看得一旁的厨子满心欢喜。 真好,不用去海里喂鱼了。 吃饱喝足,陈堪起身伸了个懒腰。 刚打算在甲板上走走运动消消食,忽然听得船头之上传来一阵惊呼。 “有鱼,大鱼!” “好大的鱼,快准备鱼弩!” “别放跑了,快快快!” 将士们的惊呼声成功引起了陈堪的注意。 主要是船上的娱乐活动实在是太少了,每日不是睡觉就是晒太阳。 要不然就是拉着张动他们打叶子牌。 早都给陈堪闲出个鸟来。 现在好不容易有热闹可凑,陈堪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急忙快步朝船头走去。 宋青想了想,也跟在陈堪身后疾步走了过去。 他也很好奇什么样的大鱼能够引起将士们的惊呼。 “我靠!” 站在船头之上,陈堪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就在距离他们最多一二十米的地方,一头翻着肚皮的大鱼正在畅游。 准确的来说,那不是鱼,而是鲸。 至于是什么种类的鲸,陈堪认不出来,但目测十几米长的身躯,绝对是罕见的大鱼。 陈堪也没想到,竟然能在近海看到体型这么巨大的鲸鱼。 而宋青在看见大鱼的一瞬间,整个人就难以抑制的兴奋起来。 “让开,让我来!” 急忙朝船头跑了过去,将操弄床弩的将士挤到了一边,开始调试床弩的发射方向。 大明的宝船之上,床弩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这种冷兵器时代的大杀器,在大炮问世之后,就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 但床弩虽然在战阵之中虽然没了用武之地,却是以另一种方式在海上强势回归,那便是捕鱼,捕大鱼。 什么是大鱼,眼前这个就是了。 自古以来中原王朝都有一种说法,叫做大鱼死,诸侯亡。 但水师的将士却是从来不信这些东西。 因为水师要经常在海上航行,而这样的一条大鱼,对于水师来说,就是最好的粮草。 只需要一头,便能让一艘船上的将士吃上好几天。 陈堪当然也没有这种迷信的说法,所以也没有出言阻止。 人类捕食鲸鱼已经是几千年的传统,陈堪也没有理由去阻止。 宋青脸色通红,手中的绞盘不断的收缩,手臂粗细的弩箭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寒光,床弩的弩弦更是被拉成了满月的形状。 而远处的大鱼依旧翻着肚皮在肆意的畅游,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 宋青调整好了方向,手中的绞盘松动,足足两米多长的弩箭便宛如一道刺眼的白光直奔大鱼而去。 破空声传来的同时,大海之上也溅起了一道血花。 大鱼吃痛之下,顿时翻转身形,庞大的身躯掀起了滔天巨浪,巨大的宛如蒲扇一样的尾巴狠狠的敲击在海面上,妄图以巨浪抵御来犯之敌。 同时,尾巴迅速发力,朝着深海游去。 可惜,这一次它面对的不是寻常被他一掀就翻的小渔船。 而是一艘足足百米长,几十米宽的海上巨兽。 所以它不仅未能撼宝船分毫,身体更是被强大的惯性扯出了海面。 望着不断翻腾的大鱼,将士们顿时又是一阵惊呼之声。 海上的床弩箭头乃是以精钢制成,而且箭头之上有巨大的倒刺,大鱼用力往前扯,弩箭就会扎得越深。 所以不论大鱼怎么挣扎,都逃不了沦为船上之人口中之食的下场。 要怪,只能怪它为何要游到浅海区域。 手臂粗细的绳索因为大鱼的翻腾绷得笔直,将士们开始朝后退去。 万一弩箭从大鱼身上脱落,巨大的弹力很有可能会直接将弩箭反弹回来,要是被误伤的话,那就只能等死了。 陈堪也下意识的躲到桅杆后面。 他可不想身体炸成肉花。 好在随着宝船的持续拖拽,大鱼也逐渐没了力气。 半个时辰之后,甲板上汇集上百名将士,开始用鱼叉,渔网之类的工具将大鱼朝着船边拖拽。 另外一些将士则是开始转动绞盘,将专门用来垂钓大鱼的钓竿逐渐朝海面上倾斜。 “过来了过来了,钓竿准备!” 宋青这会儿就像是一个资深的老渔民,不断的将甲板上的将士指挥得团团乱转。 终于,大鱼靠近了宝船的船舷。 宋青一马当先的脱掉了身上的衣衫,扑通一声跳进了大海。 紧接着又是十几位将士也跳了下去。 这么大的鱼,少说也有万斤重,要怎么将他弄上船来,还要保证船不被压得倾斜,这可是一个技术活。 船上的将士们将数十根大腿粗细的钓竿移到船边,海中的将士便负责将钓竿上垂落的绳索勾进大鱼的皮下。 做完这一切,又是一个时辰的时间悄然而过。 “预备,起!” 随着宋青有条不紊的指挥,船上的将士们喊着整齐的号子开始收回绳索。 海中的大鱼也缓缓的离开了海面,一点一点的往上升高。 “一,二、嘿!” “钩子钩子。” 第453节 “快,收绳索,别又掉下去了!” “钩过来,用力啊!” 只能说将士们不愧是海上航行经验丰富的精锐水师,齐心协力之下,终究还是将巨大的宛如小山一般的大鱼移到了甲板之上。 宋青爬上甲板,看着眼前的大鱼,眼中不由得露出欣喜之色。 他是水师统领,经常领着麾下的将士出海,清扫海上的海盗,顺便为去往大明的船队护航。 像这样的大鱼他也不是第一次遇见,更不是第一次捕获。 但此时看着眼前小山一样的大鱼,内心还是被巨大的成就感充斥。 因为,这是他征服大海的证据。 “恭喜!” 陈堪走到大鱼前面,看着差不多两层楼高的鱼头,真心实意的朝宋青拱手道谢。 从某些方面来说,一个人是不是勇士,只要看他是否有勇气对上比他更为强大的生物就能看得出来。 陆地上的打虎英雄是勇士,那么大海之上的鲸鱼杀手,自然也算勇士。 宋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朝陈堪拱手回礼道:“侯爷,这大鱼的脑髓最是滋补,只需以清水煮熟,佐以蒜蓉调味,便是难得的美味,还请侯爷稍作,末将这边将大鱼分解,为侯爷做上一顿全鱼宴。” 陈堪点点头,转身回到了甲板上,躺回躺椅之上开始等待起来。 而将士们看着眼前十几米长的大家伙,也是兴致冲冲的取来各种工具开始忙碌起来。 有道是人多力量大,尽管这个大家伙的体型足够大,但当上百名将士同时开始动手。 还是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将大鱼分解成了一尺见方的超级肉块。 捕获到了大鱼,宝船之上的将士们自然不可能独享。 这些肉块,将会由护卫陈堪这艘宝船的那些灵活的护卫舰送到每一张船上。 大鱼很大,但陈堪的船队更大,三百多艘船,一万五千多人,所以真要分下去,每个人可能也就是分得几口。 但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这本身代表的就是一种大家一块儿热闹的精神,吃不吃得饱,反倒是不重要了。 陈堪不在此列,他不仅能吃到饱,更是能吃得好。 鲸鱼身上的精华部位,都被宋青给留了下来让厨子用盐阉了晾起来。 今日陈堪的晚饭就是宋青所说的鲸髓。 红头酸与葱姜剁成泥,以热油浇之,加入酱油盐巴胡椒等佐料。 将鲸髓以白水煮熟,蘸着酱汁吃。 尽管在陈堪吃来,味道一般,但还是照例叫了声好。 得了陈堪的夸赞,宋青心满意足的离去。 吃饱了肚子,感受着窗外吹来的海风,陈堪满足的躺回了床上。 这趟大海之行确实不亏,不仅感受了大海的喜怒无常,吃过了许多未曾吃过的海鲜,还亲眼目睹了捕获大鱼的过程。 这些经历足够精彩,让陈堪不知不觉间就喜欢上了大海。 躺回床上,可能是白天睡多了,陈堪一直没有什么困意。 干脆坐起身来,取过海图继续研究起来。 尽管他觉得宋青的分兵之策已经算是无懈可击,但摒弃掉任何一种有可能出现意外的情况,是他这个主帅应当应分的事情。 这一次,陈堪是为了胜利,为了宣扬大明国威而来,而不是来送菜的。 迅速的复盘了一遍宋青的计划,陈堪只找到了一个不算是漏洞的漏洞。 那便是郑和。 其实郑和来不来,并不影响大局。 反正郑和来了,以他现在的情况,大概率也是在一边看着陈堪炮轰马六甲。 但漏洞就是漏洞,该补还得补。 沉吟片刻之后,陈堪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第四百四十六章 海盗 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这句话在海上也适用。 陈堪没有去细数他在船上度过了多少个日夜,因为大海之上除了日升月落之外,剩下的只有枯燥的航行。 大海很美,但再美的景色看久了也就腻了。 今日,晴空万里。 陈堪靠在躺椅之上晒太阳,不时的用芦杆吸一口椰子汁。 “大帅,大帅,安南到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吵得陈堪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张动迅速小跑至近前,拱手道:“侯爷,前方是安南口岸,咱们的船队是否需要停泊休整?” 陈堪罢罢手,吸了一口椰子汁,淡淡的说道:“休整什么休整,派两艘小舟靠岸,借道暹罗和真腊,去告诉郑和,援兵来了,让他来海峡接应本侯。” “哦!” 听到陈堪还是不准备停泊,张动挠挠头,转身又跑远了。 被张动这么一吵,陈堪也没了继续晒太阳的心思。 船队进入安南海域,也就意味着距离马六甲海峡不远了,只需要顺着东南亚半岛的大陆架继续往南航行,穿过南海,就能进入马来半岛范海域。 而一旦进入马来半岛,陈堪悠闲度假生活也就进入了尾声。 想到这里,陈堪不由得起身朝着厨房走去。 他的好日子快到头了,进入马来半岛的海域之后,整个船队就要进入作战状态,所以他需要好好的珍惜这段平静的日子。 好日子要怎么珍惜吗,当然是从美食开始。 事实上,陈堪在船上无聊的时候,都会选择自己动手做饭。 尽管他对于食物的味道不是很挑剔,但既然有时间,改良一下口味也不是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今日陈堪打算做一顿全鱼宴。 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喜欢吃鱼,主要是大海里就是鱼多。 鲷鱼清真,龙虾刺身,青蟹蘸酱。 当陈堪做出一大桌子海鲜,正准备开吃的时候,麻烦的事情又来了。 这一次来的是神情略显激动的宋青。 见陈堪在吃饭,宋青急忙收敛了动作,准备等陈堪吃完了再说。 陈堪边吃边问:“说吧,又有什么事情?” 宋青憨厚一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一支海盗把咱们的船队给包围了,要咱们留下一艘宝船作为买路钱。” “哦!” 陈堪哦了一声,道:“那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宋青点点头,刚要继续说话。 陈堪却是忽然大呼道:“你说什么,咱们的船队被人包围了?” 宋青一愣,挠挠头道:“末将说得不够清楚吗?” 陈堪的脸色陡然激动起来:“你确定是海盗?” “是啊!” 宋青有些懵逼,陈堪这反应,这是什么反应? 他觉得他不太明白。 被海盗包围了而已,有必要这么兴奋吗? 陈堪兴奋的问道:“是不是那种带着草帽,大喊着我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的那种海盗?” “啊...这...” 宋青一脸茫然的看着陈堪,心想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是不是?” 陈堪一下子起身,抓住了宋青的领口。 宋青下意识的摇头:“不是!” 陈堪一愣,再次问道:“那是不是那种疯疯癫癫,放荡不羁,性情多变,爱喝朗姆酒,爱吃花生,还爱各种美女,还有不死之身,开着黑珍珠号的海盗?” 宋青:“?” 宋青的神情忽然变得慌乱起来,他觉得他可能被时代的浪潮抛弃了。 大帅说的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世界上哪有这种海盗? 陈堪急了,追问道:“到底是不是啊。” 宋青:“......” 见宋青半天不说话,陈堪忽然放开了他的领子,脸上露出了萧索的神情。 见状,宋青只得小声答道:“不是!” 宋青的话音刚落,便忍不住气急败坏道:“既然不是那你在这跟我扯什么犊子,杀掉不就好了吗?” “哦!” 第454节 宋青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早知道他就不该来告诉大帅这个消息。 怎么一个海盗还能被大帅说出花儿来呢? 宋青失魂落魄的走了。 走到一半,身后忽然响起了陈堪的声音:“等等,回来!” 宋青回首,问道:“大帅还有什么吩咐?” 陈堪靠在椅子上,意兴阑珊的问道:“你说的海盗是什么海盗?” 宋青:“?” 这个问题,难住了宋青,思索了半天,宋青才沉吟道:“就是一些个子不高,迈着八字步,说着一些叽里呱啦听不懂的猴子话,长得也像猴子的海盗。” 宋青发誓,这已经是他平生最高的文学造诣了,他是真的形容不出来那些海盗的具体样子。 反正看着不像大盗,倒像是一些乞丐,乘坐的船也都是一些小破船,连船舱甲板都没有。 最大的船也就是大明水师早就淘汰掉的蓬蓬船,一二十米长,有两个桅杆,速度和方向全靠风来控制。 大明水师的巡航舰都比他们强,更不要说大明的宝船。 只需要随便撞过去,就能撞碎那些海盗船。 陈堪意兴阑珊的点点头,继续问道:“他们有多少人,就敢来围咱们的船队?” 宋青道:“人数暂时不清楚,不过他们的大船小船加起来也就一百多艘,按照一艘船二十人估算,最多不超过两千人。” 得到了宋青的答案,陈堪站起身来,淡淡的说道:“走吧,本侯也跟你去看看!” 说完,也不等宋青,便径直朝船头而去。 陈堪想看看大明的海盗长什么样子,但要说好奇,也没有多好奇,就是单纯的无聊去找个乐子。 没错,就是找乐子。 陈堪顺着大海南下这一路,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海盗,甚至就连所为倭寇的船都遇到了好几艘。 但无一例外,当他们看见宝船这个巨无霸的瞬间,便迅速逃得无影无踪。 连靠近宝船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来打劫陈堪了。 这支海盗的头领得有多头铁,才敢带这么点人就来找陈堪船队的麻烦啊? 这点是陈堪比较好奇的。 同时,他心中也起了废物利用的想法。 走到甲板边上站定,陈堪接过宋青递过来的千里镜。 定睛看去,远处的海面上却是有着一片密密麻麻的小点。 大明的巡航舰正在对那些小点进行驱赶,目前看来,大明的船队还没有吃什么亏。 至于人,看不清,完全看不清。 将千里镜还给宋青,陈堪召来亲卫,淡淡的吩咐道:“安排护卫舰,本侯要去巨宗六号。” 巨宗,是郑和的座驾的名字。 同时也是大明最大的宝船,长四十四丈,宽十八丈,堪称真正的海上巨无霸。 大明的水师宝船,也就沿用了巨宗这个名字。 郑和那一艘是巨宗一号,剩下的是二号到九号。 其中二号被朱棣当成赏赐赐给了陈堪,所以郑和船队里的另外两艘分别是三号四号。 五号,六号,七号,归属于江南水师,陈堪身下这艘是五号。 至于八号和九号,则是驻守在登州和莱州,归属于山东水师所有。 陈堪的船队采用的是三军分列的三角形队形航行,即陈堪的座驾打头,另外两艘落后陈堪所在的巨宗五号数百米的距离并行,一左一右护卫主舰。 至于剩下的福船和巡航舰,则是散落在三船之间护航。 所以很快,张动便给陈堪准备好了一艘巡航舰。 巡航舰,顾名思义,以机巧敏捷出名,所以船体自然不会很大,大概只有宝船的十分之一大小。 能乘坐的人数非常有限,一般是配备一名舵手,两名水手,三个小旗的战兵,一共二十一人。 陈堪和宋青顺着船梯落在巡航舰上,舵手调转方向,载着二人直奔巨宗六号而去。 行驶到巨宗六号的船尾,又顺着船梯爬上甲板。 这艘宝船的主将是绍兴卫的指挥使谭丛。 见陈堪和宋青联袂而来,谭丛顿时一脸惊容,急忙上前见礼:“大帅,节帅,您二位怎么来了?” “听说有海盗来袭击船队,本帅过来看看。” 陈堪应了一句,背着手走到甲板边上,这一次,终于能看清那些海盗船的真实模样了。 听见陈堪随意的语气,谭丛顿时放下心来。 朝陈堪拱手一礼道:“大帅不必忧心,区区海盗,末将顷刻间便能击而破之,还请大帅与节帅安坐,看末将如何破敌。” 陈堪点点头,走到一个将士搬出来的椅子上坐下,问道:“这些海盗什么来历,打听清楚了吗?” 谭丛点点头道:“听对面派出来交涉的使节说,他们乃是倭国战败之后流亡海外的浪人武士,此次拦截我大明王师,是想借一艘宝船回去倭国找什么王女报仇雪恨,反正听着挺唬人的。” “倭国人?” 陈堪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本以为是普通海盗,倒是没想到竟然是倭寇。 只不过,这些倭寇的样子,看起来似乎也不是太行啊。 大明后期就是被这么一群玩意儿骚扰得不厌其烦? 沉吟片刻,陈堪的淡淡的说道:“先给他们一个教训,然后吩咐所有护航舰围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但也别杀得太狠,给个教训就成。” 谭丛一愣,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帅此举,何意?” 陈堪淡然一笑,转头看向宋青问道:“宋节帅觉得,这些仆从军如何?” 宋青面无表情的看着对岸的海盗船,点点头道:“胆识尚可,但让他们去攻城的话,恐怕会有些力所不逮,不过,用来做炮灰吸引炮火的话倒是足够了!” 陈堪道:“胆识尚可,那就行了了,咱们大明的兵,能少死一个是一个嘛。” 两人一问一答,却是将一旁的谭丛给搞糊涂了。 什么仆从兵,什么炮灰,什么攻城? 他们不是去杀穿海峡接郑和回家吗,怎么又跟攻城扯上了关系? 见谭丛还不动弹,陈堪不由得催促道:“愣着干嘛,干活啊!” 谭丛扯了扯嘴角,但陈堪的命令他又不敢不听,只得对着身旁的传令兵下令道:“传令,让巡航舰封锁海域,另外,随便朝着海盗群放几炮。” 这下,糊涂的就变成传令兵了。 什么叫做随便放几炮? 有道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什么时候大明已经富裕到炮弹可以随便打着玩了? 不过,军令难违。 传讯兵还是挥动了手上的旗帜开始传讯。 得到命令之后,船上的战鼓也被瞬间敲响。 下一刻,上百艘巡航舰迅速朝着两边散去。 海盗船只所在的位置,距离陈堪船队的距离仅有几公里不到。 而他们的船,想要和巡航舰比速度,那是痴心妄想。 一群海盗还没反应过来,大明船队这边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轰隆声。 那是洪武大炮发射的声音。 大明朝现在的大炮可谓是四面开花,在陈堪没有改良火器之前,大明就有着洪武大炮,神铳车炮,大将军炮等诸多火炮。 更是有着百虎齐奔箭和震天雷之类的近战利器。 而其中威力最大的当属洪武大炮。 但洪武大炮的有两个缺点,首先是笨重,其次是射程不远。 或者说,大明的所有大炮都有着这样的缺点。 其中神铳车炮是三种大炮里射程最远的,但最大射程也就只有四公里左右。 笨重的洪武大炮更是只有百米的射程。 但经过陈堪帮助火器局作弊造出来的洪武大炮,射程已经能够赶上神铳车炮,威力更是神铳车炮的几十倍,同时,轻便程度也足以与神铳车炮比肩。 以前的洪武大炮,动辄五六百斤的重量,小一点的船都没法安装。 现在则是一百多斤,基本上可以做到人手一架。 别看这一次陈堪带出来的船多,但他带出来的大炮更多。 “轰隆!” 炮弹出蹚,带出阵阵火星,在陈堪的千里镜里面,大炮的声音刚刚响起,海盗船只便开始四散奔逃。 但,他们再快也快不过炮弹。 一艘船直接在海面上炸开,看得陈堪都忍不住皱眉。 “轰隆,轰隆~” 又是数声爆炸过后,陈堪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忍不住朝谭丛呵斥道:“不是告诉你随便放几炮吓吓他们就行了,你把人都打死了,谁来替咱们攻城?” 第四百四十七章 倭国使节 第455节 大炮的轰鸣声迅速平息,陈堪正想让人去劝降时,不曾想海盗船队反倒率先举起白旗,并派出一艘小舟朝船队行驶了过来。 这就没了? 陈堪有些愣神,他还以为要废一番功夫才能让他们投降呢。 小舟航行到宝船外数百米的地方停下,船上的水手不断的挥动旗帜。 陈堪表情恹恹的对宋青吩咐道:“放他们过来!” 宋青得令,水手挥动令旗,小舟便继续朝宝船行驶过来。 待海盗的小舟行驶到近前,船上的水手放下船梯,两个脏兮兮的海盗便顺着船梯爬上了甲板。 他们一上甲板,陈堪就忍不住捏住了鼻子。 臭,太臭了,就好像几百年没有洗过澡的那种臭味。 为首那海盗从头到脚,都沾满了不知道何种黑乎乎的物质。 但出人意料的是,两个海盗刚刚踏上甲板,便一下子跪了下去,为首那人痛哭流涕道:“下国使臣今日终于得见上国天威,还请上臣为吾等做主啊!” 而那海盗一出声,船上的人面色顿时为之一变。 因为那海盗是个女人。 没错,女人! 大明水师向来有一个传统,视女人上船为不吉。 而今日,他们竟然亲自将一个女人放上了船,还让她见到了船上的最高主将。 此刻,反倒没人注意为何一个倭国海盗竟然说的是汉话了。 宋青急忙跪地请罪:“大帅恕罪,末将不知这海盗使臣竟是女子,这便将她丢下船去。” 说完,急忙朝两个将呵斥道:“还愣着干嘛,将她们丢下船去!” 陈堪:“?” 而那海盗首领听见宋青的话,顿时脸色大变,急忙出声辩解:“上国天使容禀,下臣乃是日本王室之女,受天皇之命前往上国求援的使臣,并非海贼盗匪之流啊。” 陈堪摸着下巴,制止了两个将士要将这两个海盗丢进海里喂鱼的动作。 随后问道:“你说你是倭国王室之女,那也就是倭国公主了,为何会流落成海盗?” 闻言,那海盗头子顿时痛哭起来。 “还请天使赐下一口吃食,容下臣稍垫腹中饥饿再向天使禀明详情可否?” 闻言,陈堪不由得微微皱眉,随即淡淡的朝身后的张动吩咐道:“带她下去,给她点吃的,对了,顺便让她洗干净了再来见我,臭死了!” 那海盗头子闻言,急忙叩首道谢:“多谢天使,多谢天使!” 张动一脸险恶的将他们带进了船舱。 陈堪见宋青还跪在那里,不由得白了他一眼:“这会儿装什么忠臣,起来吧!” 宋青闻言,站起身来,有些好奇的问道:“大帅,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您真相信他是什么倭国王女?” 陈堪嘴角含笑,但对于宋青的屁话,他实在是懒得回答。 是不是倭国王女,陈堪不确定,但他们说他们是倭国的使臣,陈堪却是信的。 而且他大致已经猜到为何这些人会沦落到这个样子了。 不出意外的话,他就是导致他们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 至于他们为何会出现在南海,而不是在东海,陈堪也能猜到几分。 当然,真相到底是什么,一会儿就知道了。 宋青见陈堪不说话,倒也不再多问。 反正不管是什么情况,这些海盗都一定会成为他进攻勃林邦的仆从军。 至于他们到底是海盗还是倭国使臣,不重要。 ... 半个时辰后,陈堪看着跪倒在眼前的女子,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惊艳。 同时,也理解了为何她要将自己弄成那个鬼样子。 无他,女子实在是有些美貌在身上。 主要是她身上有一股东方女子的知性美,是那种看起来就是温婉大方的姐姐类型。 “臣女后松雅子,见过上国天使!” 女子朝陈堪行五体投拜大礼。 陈堪饶有兴趣的打量了她几眼,随即淡淡的开口道:“免礼吧。” “多谢上使。” 后松雅子起身,垂头而立,整个人都有些拘谨和不安。 搭配上她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知性,很能激起别人的保护欲。 陈堪再度打量了她一眼,问道:“后松雅子是吧,你和日本的后小松天皇什么关系?” 后松雅子抬起头怯懦的看了陈堪一眼,垂下头应道:“日本现任天皇,正是家父。” 陈堪摩梭着下巴,忽然问道:“室町幕府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满还活着吗?” 此言一出,后松雅子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惊愕。 “上使也知征夷大将军?” 反问出声之后,后松雅子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是陈堪在问他,急忙垂手告罪:“上使恕罪,臣女就是有些惊讶,不过征夷大将军已经在年中之时为了抵御外敌战死于北海道。” 陈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倒也没有继续多问。 陈堪当然知道足利义满,如果不是因为陈堪的到来,历史上永乐年间的日本国王就该是足利义满这位日本幕府时代最后的大将军。 因为足利义满不承认天皇,而是认为大明才是日本正宗。 于是不断的跪舔朱棣,其谄媚程度比之朝鲜的小老弟李芳远也不遑多让。 然后嘛,朱棣被他舔舒服了,不仅承认了足利义满为日本国王,更是赐下金印。 甚至还在足利义满去世之后,派遣郑和前去给他追赠谥号,为大明日本恭献王。 足利义满去世之后,日本历史上的幕府时代也就落幕了,随之而来的是百屯大战的战国时代。 当然,这是原来的历史时空。 现在的日本可和大明扯不上什么关系,要说唯一的联系,也就是大明每年都要从石见银山运回来数百万两白银。 陈堪的表情恢复正常,出声道:“说说吧,你此番拦截本侯的船队所为何事。” 后松雅子闻言,急忙小心翼翼的朝怀中掏出一封皱巴巴的国书呈到陈堪面前。 随即泫然欲泣的说道:“上使容禀,臣女此番拦截上使的船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去年年底之时,生活在辽东黑山白水之地的女真蛮族不知是何缘故,先是发兵攻灭了朝鲜,后又渡过海峡登陆我日本领土。 今年年中之时,女真蛮夷的军队已经占领我日本国土北境。 不得已之下,臣女之父只得联手征夷大将军,共同出兵抵御蛮兵。 奈何蛮兵战力强横,阵斩大将军于北海道,无奈之下,臣女之父只得以臣女为使,远渡重洋至宗主之国请求大宗庇护。 奈何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每次臣女率船队靠近东海,便会被上国天兵当成海盗驱赶......” 后松雅子讲述之事,与陈堪的猜测大差不差。 当然,陈堪肯定不会告诉他,让女真人攻打日本是他的手笔,也不会告诉他让大明水师驱赶倭国的船队也是出自他的授意。 所以,后松雅子永远也不会知道,她今天拦住的,竟然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而当后松雅子讲完她的故事之后,整个人已经是泪流满面。 陈堪接过国书,没有拆开,只是看着后松雅子惋惜道:“不曾想就在我大明眼皮子底下,竟然发生了如此天怒人怨之事,王女放心,此事,我大明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后松雅子顿时脸色一喜,急忙行礼道:“还请上使遣出天兵,救我日本子民于水火之中。” 只是她的话音刚落,陈堪的脸上便露出为难之色。 “这?” 见陈堪迟疑,后松雅子小心翼翼的问道:“上使,可是有何难处?” 陈堪点点头,将国书还给后松雅子,道:“本侯也不瞒你,此次本侯的船队南下乃是有要务在身,所以这出兵之事,本侯还真是没有办法。” 此言一出,后松雅子顿时像是被一盆凉水浇到头顶,整个人从头凉到了脚。 第四百四十八章 援兵 “天要亡我日本国民吗?” 后送雅子凄婉的问天一句,然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陈堪一脸黑线的看着倒地不起的后送雅子,对着宋青使了一个眼色:“弄醒她!” “是!” 宋青出列,正要往她头上浇水时,后送雅子忽然悠悠转醒,随即跪倒在陈堪面前,声音凄婉道:“还请天使救我日本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臣女愿依附上使为奴为婢。” 后松雅子声若杜鹃啼血,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陈堪面色挣扎,忽然长叹一口气道:“日本对我大明向来恭顺,照理说本侯身为大明主宗之臣,本不应该对日本国内之境况视而不见,但我大明郑和船队陷落于海峡危急万分,本侯实在是抽不出手。” 后松雅子眼中的光芒随着陈堪的叙说一点一点熄灭下去。 但陈堪依旧继续说道:“况且,这调兵之事,没有陛下手令,本侯切不敢为,王女还是速速前往南京觐见陛下,如此,方能为你日本国民求得一条生路。” 后送雅子凄婉的哭声响彻甲板,她看着陈堪,垂泪道:“上使融禀,非是臣女不愿去觐见大皇帝陛下,实属求告无门啊。” 见戏演得差不多了,陈堪摩挲了一下下巴,随后忽然说道:“本侯虽不能立即出兵替你荡平国内蛮兵,但遣几艘小舟送你去大明见大皇帝陛下却是不难,王女意下若何?” 后松雅子一愣,随即继续垂泪道:“可臣女使船之上的粮草早已耗费一空,即便是此时北上,光靠捕食海中鱼食,也难以撑得到觐见天颜之时啊。” 第456节 此言一出,陈堪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冷意。 果然,卑劣的民族即便是时空倒转也依旧卑劣。 自己好心派出船队为她的向导,她竟然还想自己给他提供这一路上的粮草。 好在陈堪的真正目的也不是真的想派人带她去见朱棣,只是为了引出后送雅子说这句话而已。 开什么玩笑,让她见到了朱棣,那他这些谋划不就落空了。 所以,陈堪眼中适时的露出为难之色。 “这,本侯船上的粮草同样不宽裕,毕竟本侯此次乃是为救人而去,王女麾下数千人,这需要的粮草可不是个小数。” 后送雅子继续垂泪:“还请上使垂怜。” 陈堪故作沉思道“本侯倒是还有一个主意。” 后送雅子闻言,不由得抬起头打量了一眼陈堪的神色。 陈堪像是没看见她的眼波,继续说道:“王女可遣使船队与本侯一同南下,本侯可以为你们提供三成的粮草,待本侯解了郑和船队之危,再与本侯北上,同时,本侯遣出几艘小舟返回南京向陛下求取军令,届时汇两支船队之力,定然可解日本国内之危局,王女以为如何?” 陈堪此言一出,后松雅子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这个提议,可以说是恰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她此时出发北上,去往南京面见大皇帝,再去往日本,比南下的距离要远得多。 况且,就算见了大皇帝,她也没把握说服大皇帝出兵。 而若是跟着陈堪,由他去向大皇帝请命,以此人能够率领一艘如此庞大的船队的能力,想必在大明国内也是了不得的人物。 大明大皇帝陛下定然不会拂了这般大人物的请求。 待他救回郑和船队之后,调兵的军令也到了,届时便能直奔日本,岂不比她去求援要好得多。 “这,臣女,臣女,臣女多谢上使垂怜。” 后送雅子当即止住了眼泪,起身朝陈堪盈盈一礼。 “王女不必太过生份,本侯乃是大明大皇帝陛下钦封的靖海侯,靖平四海诸事本就是应有之义。” 陈堪淡然的罢了罢手,整个人看起来神圣而又光辉。 目的达到,陈堪也不想和这个女人继续扯皮,便佯装疲态,揉揉眉心道:“既如此,还请王女回到船队,随本侯一同南下吧。” 说完,便施施然起身,不给后松雅子继续开口的机会。 见陈堪走远,后松雅子欲言又止,她很想问她能不能留在宝船之上。 但陈堪送客的意味又太过于明显,导致她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注意到后松雅子脸上的纠结之色,宋青上前一步,指着不远处的船梯,瓮声瓮气道:“王女殿下,请吧!” 后松雅子咬了咬嘴唇,迫于宋青的威势,还是不情不愿的朝船梯走去。 一边走,一边频频回头做泫然欲泣之态,希望能引起那个男子的怜香惜玉之心。 可惜,陈堪自始至终都未曾多看她一眼,像极了一个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渣男。 送走了依依不舍的后松雅子,宋青顿时一脸敬佩的小跑到躲在桅杆之后的陈堪面前。 “侯爷,高明,太高明了,只用了三成口粮就换来一支炮灰敢死队,简直,简直......” 宋青手舞足蹈满脸倾佩的样子,顿时让陈堪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对于今天挖出来的坑,陈堪很满意。 三千人三成的粮草能有多少,换成钱还买不到陈堪平日里吃的一顿饭。 而他们只需要付出这么点东西,这些倭国人就会心甘情愿的供受他们的驱使,这不比用武力服人好太多了。 要是使用武力,陈堪还得分派人手看着他们不让他们逃走,驱赶他们作为敢死队的时候,还要担心他们出工不出力连累了大队伍。 现在好了,陈堪不需要担忧他们逃窜。 反而是他们必须得紧紧的抓住陈堪这只粗壮的大腿。 至于驰援倭国之事,陈堪从来就没想过。 倭国使节都尽数战死在南洋了,还驰援什么倭国? 船队继续前进,只是身后多了一条尾巴。 陈堪承诺的给他们三成口粮,是按天给。 所以他们不得不一边追赶陈堪的船队,一边撒网捕鱼补足剩下的口粮。 但仍是如此,每日依旧有人饿死被丢进大海。 无他,既要追求速度又要想办法捕鱼,他们根本做不到让每个人都有饭吃。 而且他们捕鱼的工具,相当原始,甚至连好的渔网都没有一张。 老实说,有时候陈堪都觉得好奇,他们究竟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十天之后,陈堪的船队已经逼近了海峡东岸的喇叭口,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任何时刻,陈堪都必须要做好战斗的准备。 而他和宋青定好的分兵之策,也在船队靠近狮子国海疆之时,开始悄然进行。 ...... ...... 与此同时,印度洋东岸,一处靠近苏门答腊国的荒岛之上,郑和刚刚进行完日常巡营的工作。 正准备回到藤条编织的屋子里睡个午觉的时候。 副将王恩忽然一改常态,满脸兴奋的冲进了郑和的屋子。 “哈哈哈哈,将军,好消息,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 王恩一阵大笑,竟连上下尊卑也不顾了,一屁股坐在了郑和的藤桌之上。 郑和眉头微蹙,指着一旁的藤椅道:“什么好消息让你连仪态都不顾了,坐下来!” 被郑和训斥了一句,王恩也不恼,老老实实的坐回藤椅上,一脸兴奋道:“将军,援兵,援兵到了。” “援兵?” 郑和一愣,忍不住皱眉道:“什么援兵,在哪呢?” 他现在有理由怀疑王恩失心疯了,他说有援兵那是缓兵之计。 南洋距离大明本土如此遥远,他可不信陛下会为了他这么点人派出大军远征南洋。 陛下的性子他知道,那是和太祖爷一样的刻薄寡恩。 一支船队,弃了就弃了,反正陛下身边的能人数不胜数,随时都能再组建一支船队。 王恩却像是完全没看见郑和皱起的眉头一样,手舞足蹈道:“就是援兵啊,不过他们得待会儿才到,麾下儿郎巡视海域的时候,他们距离大岛还有三十海里呢,但末将在得知消息之后,却是一刻也不敢耽搁,这不第一时间就来告诉您这个好消息嘛。” “嗯?” 郑和惊疑了一声:“真的有援兵?” “当然是真的,末将哪能骗您。” 王恩兴奋了一阵子,忽然拉起郑和就要带他出门:“将军,咱们去看看是哪位将军来援了,不远万里前来驰援,这可是大恩啊,可不能怠慢了人家。” 此言一出,郑和看王恩的眼神顿时怪异起来。 心想这王恩什么时候也知道讲礼貌了。 但是想了想,他还是没有挣脱王恩的手,而是跟着他一路来到了大岛上临时搭建出来的码头上。 因为郑和也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援兵来了,来的又是哪位大将军。 而两人站在码头上驻足的样子,也吸引了无数士卒的目光。 于是,两人身后聚集的士卒也越来越多。 只是这些士卒早已不复大明精锐之名。 铠甲之上锈迹斑斑,手中兵刃也已被海风腐朽,腰间悬挂的三眼火铳更是沦为了烧火棍。 船上的大炮若非每日都有人以桐油擦拭,只怕也早就被海风腐蚀得用不了了。 士卒们的精神状态也算不得好,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沧桑之态,胡子长得与胸口齐平。 怎么看,都像是一群老弱病残。 倒也正常,这是一支三年未曾得到任何补给的孤军。 前面一年只在南洋停留的时候还算好。 但后面两年他们都在远洋航行,最近半年多更是被困在海峡之外动弹不得。 重重高压之下,若非郑和能力手腕强硬,只怕将士早就哗变了。 这支军队现在还能维持战力,甚至每日还能抽出半个时辰进行操练,可以说全靠郑和强大的个人魅力。 士卒们默默的聚集在郑和身后,伸长了脖子想看看郑和与王恩两位大将军在等什么。 很快,一艘小舟便从平静的海面上冒头。 但看船的制式,却只是一艘渔船。 看清了小船的全貌之后,郑和顿时大失所望,他还以为来的是朝廷大军呢。 结果就是这么一小艘渔船? 但王恩却很兴奋,小船还未靠岸便忍不住挥手大喊道:“这里,这里!” 郑和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好出言制止。 毕竟,王恩,还有王恩麾下的这些将士都已经压抑得太久了。 在海外游离三年多,被两国封锁在大海之上进退不得,他们心里面只剩下一股回家的气在撑着,他实在是不好折了他们的希望。 很快,小渔船在两艘护卫舰的带领下登录了。 船上跳下来两名胡子拉碴与渔民无异的大汉。 两个大汉在围观的人群之中扫视了一圈,精准的定位到了面黑,但无须的郑和。 然后单膝下跪:“参见大将军,吾等乃是靖海侯陈堪麾下先锋,奉命前来与大将军联络,这是印信,还请大将军检验...” 第457节 “陈堪?” 郑和听见了熟悉的名字,忍不住有些愣神。 将士们却是忍不住欢呼起来。 “是陈堪,靖海侯陈堪,” “援兵来了,是援兵来了!” “咱们有救了!” “靖海侯来救咱们啦~” “陛下没有忘记我们,陛下没有忘记我们!” 将士们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许多心神临近崩溃的将士更是喜极而泣。 郑和呆愣当场,只觉得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错觉。 援兵,竟然真的有援兵,还是靖海侯陈堪亲自率领的援兵。 陛下没有放弃他们,陛下竟然真的没有放弃他们。 见状,跪在两个大汉对视一眼,再度对着郑和恭声道:“还请大将军检验!” 郑和顿时如梦初醒,颤颤巍巍的接过印信。 在看清起落款和印信的制式之时,忽然转头对着身后的士卒们大喝道:“将士们,援兵,靖海侯的援兵来了,咱们可以回家了。” 似乎是回家两个字触动了所有人的神经,顷刻之间,整个海滩之上回荡起震耳欲聋的回家之声。 郑和迅速拆开信件,在看清字迹之后,顿时忍不住眼眶一阵酸涩。 陈堪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了。 而看清信上的内容之后,郑和更是忍不住激动到落泪。 原来,大明没有忘记他们。 原来,陛下一直都记得他们。 原来,还有人在一直挂念着他们的行程。 片刻之后,郑和收好印信,看向两个大汉,沉声道:“二位壮士,请随本将来。” 说完,对着一旁激动得手舞足蹈的王恩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速速设宴款待贵客......” 王恩被郑和呵斥了一句,咧嘴一笑后,急忙转身小跑而去。 一边跑一边喊:“人都死哪儿去了,那个谁,赶紧去海里打几条大鱼,敢拿鱼干糊弄贵客,我抽不死你......” 目送王恩远去,郑和平复了一下心情,带着两人朝山顶之上的藤条编织而成的屋子走去。 三人走进房里,郑和的亲兵立即讲屋子把守得水泄不通。 待两人在藤椅上坐下之后,郑和才坐到主位上,强自摁下心中的激动,朝两人问道:“不知二位壮士如何称呼?” 两个大汉对视一眼,拱手回道:“某家王度,裴狗儿。” “王壮士,裴壮士,不知靖海侯此时,驾至何处?” 郑和开口了,声音中带着几分激动,还有几分期望。 王度摇摇头道:“大将军,实不相瞒,吾等也不知道大帅此时到了哪里,吾等与大帅自安南分别,大帅率领船队南下,吾等却是借道暹罗,真腊等国,历经万难才得以面见大将军。” 见王度也不知道陈堪到哪里了,郑和的眼中明显闪过一抹失望。 但还是继续出言问道:“那此次靖海侯前来,可备足了粮草弹药?” 此言一出,王度和裴狗儿顿时相视一笑。 随即回答道:“大将军不必忧心,此次大帅不仅备足了粮草弹药,更是率领大军一万五千人一同南下,势必要杀穿海峡,向南洋土著撮尔小国宣扬我大明天威,好教他们知晓,我大明的虎威不是谁都能触的。” “那就好,那就好!” 听见陈堪这一次是带着大军来的,郑和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一万五千人大军,虽然不足以灭掉两国,但在粮草弹药充足的情况下,杀穿海峡倒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两国联手逼得他不得不退守大洋一事,大不了等自己回到大明补足粮草弹药之后,再度向陛下请求出海,再来亲自讨回公道。 似乎是看穿了郑和的想法,二人又是相视一笑。 他们此来,除了告诉郑和大明的援军到了之外,还带着陈堪的计划而来。 只不过郑和能否配合陈堪的计划,还需先问清郑和军中现在的基本情况。 所以两人倒是不急着向郑和道明他在南洋的立威计划,而是话锋一转,问道:“大将军,敢问如今大将军麾下能战,敢战之士尚有多少?” 此言一出,郑和顿时皱起了眉头。 一上来就打探大军的情况,这可是一件很犯忌讳的事情。 但考虑到对方只有两人,而且还是在他的大本营之内,他思索片刻,还是回答道:“本将出海之时,率水手一万二千余人,战兵一万人,三年航行减员不少,但能战之士尚有七千余人,不知二位将士为何问起这个?” 王度没有回答郑和,继续问道:“那如今大将军麾下可还有未曾消耗完毕的弹药,另外,火炮,火枪能否正常使用?” 此言一出,郑和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二位壮士,此事,似乎不是你们该问的吧?” 见郑和冷脸,王度赶紧应道:“是,倒是吾等唐突了。” “哼!” 郑和冷哼一声,心里刚刚因为援兵到来而升起的喜悦之情顿时消磨了个干净。 他不明白,为何陈堪会派出这么两个不知轻重的斥候来联络他。 一上来就打探军机要事,也就是他们盯着陈堪的名头了,要是换成别人,此刻郑和早已下令将二人推出去斩首示众了。 气氛冷了一瞬。 王度急忙再次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恭声道:“大将军恕罪,是吾等没有说清事情缘由,此乃大帅之亲笔信,大将军一看便知。” 郑和将信将疑的接过信件。 看完内容之后,尽管脸上的表情依旧不好看,但还是开口道:“你们还有什么问题,一次性说出来吧。” 说完,忍不住咕哝了一句:“这个陈堪,搞什么,神神秘秘的。” 而听见郑和开口,王度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敢问大将军,军中的火炮,火枪是否还能正常使用,留存的弹药是否经得起一场大战?” “火炮尚能使用,但火枪已经被海风腐蚀,至于弹药,火炮齐射的情况下,尚有两天的量,若只是一场寻常的战事,倒也足够了。” 郑和不情不愿的告知了两人详情。 闻言,王度急忙起身赔罪:“还请大将军恕罪,非是吾等打探军机要事,而是来时大帅曾有过交代,若是大将军军中无力支撑一场大战,则切不可告知大将军大帅的谋算,以免大将军力求配合大帅,致使无辜之人枉死。” 郑和冷眼盯着他,问道:“那现在能说了吗?” 王度点点头:“既然大将军麾下尚有一战之力,吾等自当告知大将军实情。” 郑和嗯了一声,淡然道:“那就说吧!” 王度与裴狗儿对视一眼,最终由王度附在郑和耳边告知了陈堪的计划。 而郑和在听完陈堪的打算之后,顿时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嘴巴更是张得大大的,几乎可以放进去一个拳头。 半晌之后,郑和才从震惊中回神,难以置信的问道:“你是说,你们大帅打算行灭国之事?” 王度点点头,笑道:“我家大帅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一定会这么做。” “就凭他一万五千人?” “他疯了吗?” 郑和忍不住惊呼出声,随即忍不住喃喃道:“胆大包天,胆大包天啊。” 自语了一阵之后,郑和忽然一下子起身,大笑道:“不愧是陈堪啊,他总能创造出奇迹,此事,我郑和干了。” 对于郑和的反应,王度和裴狗儿都不感到意外。 因为他们得知陈堪的打算时,比郑和也好不了多少。 但一想到自家大帅带着两千人就敢转战草原,更是火烧肯特山抓回了本施雅里。 南洋这些谋划,也就显得很合理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打开新思路 正月十五,中元节,宜出征。 陈堪的船队终于到达了马六甲海峡入口处的狮子国,也就是后世的新加坡以南的岛链群。 狮子国是一个岛国,也是一个小国,占据马来半岛南端屁大一点的地方以及海峡入口处的伯拉群岛。 陈堪派出了使节向他们征用了伯拉岛链上的一个港口作为暂时的驻地,并勒令他们不允许将大明的船队已经到达海峡入口的消息传递给任何人。 狮子国没什么选择权,大明,苏门答腊,满剌加他们都惹不起。 但陈堪的船队就在国门之外,能够随时行灭国之事,所以他们只能选择吃下这个亏。 张动领着亲卫迅速在岛上搭出了木屋充作陈堪的临时指挥所。 陈堪召集了军中千户以上的高级将领,宣布了此次对于南洋的战略部署。 此前,陈堪准备分兵的消息只有宋青和陈堪的亲卫知道,所以当他现在当众宣布了分兵的策略之后,顿时引来一阵反对之声。 谭丛和窦兴都觉得此事太过于冒险。 麾下的千户也是反对者赞同者各占一半。 但......陈堪这一次叫他们来只是宣布他的决定,可不是要征求他们的意见的。 所以面对谭丛和窦兴的反对,陈堪充耳不闻,只是颁布了分兵的军令。 宋青很好的扮演了一个捧哏的角色,在陈堪宣布分兵之策时,他装死,但陈堪颁布军令的瞬间,他接的比谁都快。 谭丛和窦兴面面相觑,脸上忽然闪过一抹被欺骗之后的恼怒。 谭丛梗着脖子道:“大帅,既然您和节帅都决议分兵,又何必召集末将等人商议?” 陈堪微微一笑,看着谭丛问道:“谭指挥,你是打算违抗军令吗?” 第458节 陈堪的语气平静,但眼神中却是带着杀意。 谭丛顿时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忽然反应过来眼前之人可是一个狠人。 于是,他怂了,退回队伍里开始装鹌鹑。 谭丛怂了,窦兴自然不会再坚持,只得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拱手道:“末将任凭大帅差遣。” “很好!” 陈堪满意的点点头。 他这么多年在大明经营出来的名声可不是白经营的,至少在乾纲独断方面,有着很好的效果。 因为陈堪和别的主将不一样,他是真的会杀人。 别的将领或许还会顾虑这顾虑那,陈堪可不会。 当初在草原之上,程风作为他的心腹爱将还要挨他的巴掌,更别说谭丛和窦兴这两个临时下属。 他们要是不愿意配合,陈堪不介意换两个副将。 正好他自出海到现在还没有杀过人立国威。 不过,既然他们识趣,陈堪也不会为难他们。 扫视了一圈眼下的将领,他从桌子上抽出一支令箭,喝道:“宋青听令。” “末将在!” 宋青上前一步,拱手应声。 陈堪道:“予你本部三千人马,深入苏门答腊佯攻其国都勃林邦,再予你子弹十二万,榴弹九千,仆从军两千......” 宋青接过令箭,恭声道:“末将得令!” 陈堪继续有条不紊的发号施令,谭丛和窦兴纵然心有不甘,但这一次陈堪亲自领队,由不得他们不全力配合。 毕竟这一次依旧是要实施闪电战术,但凡有什么闪失,他们这一万五千人搞不好就要永远的留在大海之上。 “呜~” 号角声响起,宋青带着他的三千人脱离了船队。 就是跟在身后的仆从军颇有微词,他们是来求援的,不是来帮忙打仗的。 但当宋青与后松雅子交流了几句之后,她原本不满的脸上忽然变得兴奋起来。 望着这个女人的神色变化,宋青不由得在心中冷笑。 他只是承诺了后松雅子攻破勃林邦后城中财富可以尽取而已。 但......前提是那时她们还活着! 宋青出发了,陈堪还需要暂时在海上等着消息。 宋青毕竟没有长翅膀,待他袭扰勃林邦的消息传到海峡,阿必镇引兵回援,怎么着也需要十天时间左右。 而海峡另一端的郑和得知阿必镇撤兵的消息在时间上也不会和陈堪差太多。 不管是郑和先到马六甲还是陈堪先到马六甲,以炮火覆盖的情况下,拦住满剌加的人海战术都不会是什么大问题。 只要两支船队一汇合,就是拜里米苏拉去大明跳舞的日子。 但在这之前,陈堪还需要想想针对南洋的谋划该怎么继续下去。 辽东那边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女真人已经成功占领了朝鲜,正在以风卷残云的速度蚕食日本本土。 等女真人彻底占领日本,将倭国的人杀到差不多的时候,大明就可以顺势出兵,打着为小弟报仇的旗号从女真人手上接过这两处领土。 但南洋现在的局势,则是彻底陷入了僵局。 原本陈堪是希望苏门答腊和满剌加持续征战统一海峡两岸,而后暗中撺掇胜者朝北方的东南亚半岛进军。 最后统一南洋与大明争锋,最后将这些地方纳入大明治下。 只是陈堪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阿必镇竟然会选择和拜里米苏拉联手针对郑和,两国停战不说,还逼得郑和不得不暂时蛰伏在海峡对岸等待救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阿必镇雄才大略的一种表现。 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在见识过坚船利炮的威力过后,还敢对着这些东西的持有者发难的。 沉思了半晌,陈堪还是没有什么头绪。 毕竟南洋的局势比辽东要复杂得多。 辽东毕竟只有朝鲜这么一个国家,民族的构成也比较纯粹,不是蒙古人就是女真人,要不然就是朝鲜人。 而南洋不一样,南洋并非是一块完整的陆地,而是一个庞大的岛链群。 这些岛屿之上的国家数以百计,有些岛屿被几千人占据,就能对外宣称他们是一个国家。 中间有大海相隔,想要征战另一个国家,就必须得坐船。 但一些岛屿之上并没什么值得南洋几个大国必须出兵争夺的资源。 这就导致南洋这些国家都没有什么进取心。 这种情况和汉唐时期的西域很类似。 西域同样是由诸多小国组成,一座城就是一个国,国与国之间有大漠阻隔。 这种松散的国度,很难诞生出一个霸主级别的大国。 以满剌加和苏门答腊为例,他们在南洋之地人口最多国土面积最大,并且占据着海上的咽喉要道马六甲海峡,是南洋当之无愧的海上强国。 但也就是强国而已,距离霸主级别的大国还差了不止一筹。 也就仅仅比东南亚半岛之上那几个不怎么安分的小国强上一点,但也很有限。 这些事情,陈堪没有来到南洋之前并不了解。 他只知道南洋的局势复杂,却没想过会有这么复杂。 若是早一些来南洋看看,陈堪根本不会选择将辽东的借刀杀人驱虎吞狼之计策复制到南洋。 因为,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难为郑和竟然还能在海上坚持这么久,老老实实的按照陈堪的计划进行。 陈堪思索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时分,张动推开木门发出的响动惊醒了他,他这才回过神来。 “侯爷,吃饭了!” 张动手持托盘,将一份餐食放到陈堪面前。 陈堪点点头,心不在焉的吃着盘子里的东西,只是脑海之中依旧在深思。 张动侍立一旁,看见陈堪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得出声问道:“侯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陈堪下意识的点点头,又下意识的摇头。 但陈堪的动作,却是更加激起了张动的好奇心。 只不过张动是一个合格的亲卫,不该问的绝不多问,这是他能够一直受到陈堪看重的不二法门。 所以,尽管心中好奇,他还是没有继续出言,只是准备等陈堪吃好东西收拾残局。 陈堪也没有多说,一边思索着各种可能性,一边进食。 神态专注认真,认真到连菜肴里各种重口的香料都一点不剩的吃进了肚子里。 张动看得欲言又止,好几次想出言提醒,但又不忍打乱了陈堪的思绪。 终于,陈堪在连续吃了好几口空气,没吃出什么味道之后,这才惊觉碗里已经没了食物。 陈堪放下筷子,忽然转头看着张动,问道:“张动,你说,我想吃肥美的大鱼,但大鱼不愿长得肥美,我该怎么办?” 陈堪口中的我,便是大明,大鱼,便是南洋。 大明想要吃掉南洋,但南洋这条鱼现在实在太瘦,大明无法下口。 陈堪不期望张动能给出什么有用的答案,只是单纯的想问问。 果然,在听完陈堪的问题之后,张动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懵逼之色。 片刻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反问道:“侯爷所说的大鱼不愿长得肥美,是大鱼不愿意吃饵料,还是主人不喂它吃饵料?” 这话问得有水平,一时间竟然让陈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稍加思索,陈堪沉吟道:“大鱼太懒了,不愿意吃饵料。” 张动若有似所的点点头,继续问道:“那是所有饵料大鱼都不愿意吃,还是只是单纯的不吃某一种?” “嗯?” 张动此言一出,陈堪顿时眼睛一亮。 随即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喃喃自语道:“大鱼不吃饵料,不吃饵料,不吃饵料,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办?” 张动没有听清陈堪在自语什么。 但这并不妨碍他说出接下来的答案,他看着陈堪,继续说道:“若是一种饵料不吃,那就换一种饵料,但前提是不能让大鱼知道您要吃它,若是大鱼还不吃,再继续换饵料,总有一种是能让大鱼吃到肥美的。” 陈堪止不住的点头,嘴角笑容的弧度也越来越大。 待张动的话音落下,陈堪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是啊,换一种饵料,这么简单的事情,本侯怎么没想到呢?” 陈堪突如其来的大笑声又是让张动懵逼了一瞬。 他知道侯爷刚才问的什么鱼啊饵料啊肯定不会是单纯的说鱼,但陈堪没有细说,他也不会细问。 总归他的建议是能够帮助到侯爷的,所以,他很开心。 开心过后,该收拾的残局还是要收拾。 老老实实的将陈堪的碗筷收好,见陈堪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之中,张动也不多言,静静的退出了房间。 张动一走,陈堪急不可耐的找出海图开始研究起来。 张动的话给他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那便是诱饵。 最开始的时候,陈堪忽略了这个问题,只是单纯的认为只需要挑动起各方的争斗,大明便能居中得利。 但现在思路有了,看待问题的方式就深邃了起来。 女真人为何能被陈洽鼓动得进军朝鲜,进军日本,就是因为陈洽给他们找到了符合女真人口味的饵料。 第459节 建国。 女真人想要建国,但辽东太冷,环境太恶劣,不适合建国。 所以他们有理由占领朝鲜半岛和倭国,因为他们需要一个气候温暖的地方来建立自己的国度。 但南洋不一样。 苏门答腊和满剌加没有理由去入侵周边的小国,因为他们已经是南洋之上最强大的国家,他们对于周边的国度没有什么利益诉求。 所以郑和在的时候,他还能够依靠一张嘴挑起两国之间的战争。 但郑和一走,他们就立即休战了。 并且还联手开始针对郑和。 而导致如今这个局面的原因,便是两国发现他们这样打下去捞不到什么好处。 郑和在的时候他们打,是有郑和给他们提供支持,他们能得到切实的利益。 郑和走了,没人给他们好处了,他们再打下去只能是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所以干脆休战联手,共同谋夺郑和的船队,平分财货。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南洋远离中原,没有什么大一统的思想,也没有什么自古以来的说法。 问题的根源找到了,接下来只需要对症下药即可。 既然南洋没有什么大一统的思想,那就让南洋有这个思想不就行了? 苏门答腊和满剌加觉得打仗对自己没好处,那就让他们打仗变得有好处不就行了? 而陈堪想要达成这个目的也很简单,甚至简单到大明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他们不得不对外发动战争。 那便是经济封锁! 大明只需要放出话去,不允许任何大明的商队与这两个国家做买卖,也不允许大明所有的藩属国与这两个国家做买卖。 就能达到目的。 而且理由都是现成的,两国擅自封锁海峡,并对大明的船队悍然出手,这是在挑衅大明的威严。 所以大明要对这两个国家进行经济封锁。 苏门答腊与满剌加这两个国家,本就是靠着海峡和商业发家的。 若是没有人和他们做生意了,那他们国中权贵的奢靡生活,光靠那些赤贫的子民缴纳的那点税赋,根本无法维持。 而他们已经习惯了往来于各地的商队给他们带来各种各样的好东西。 也习惯了各种好东西给他们带来的便利。 他们不需要去开发国内的资源,也不需要去种地,只需要每日声色犬马。 而一旦没有了这些东西,两国之内那些习惯了奢侈生活的权贵能接受这样的落差吗? 显然是不能的。 不能,该怎么办? 两个选择,要么开发国内,想办法做到自给自足,要么发动战争,去别的国家抢。 南洋这么多小国都能和其他国家正常贸易,偏偏就他们两个国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不卖东西给他们,他们的东西也卖不出去。 他们的心里面能平衡吗? 只要他们朝南洋这些小国发起战争,那战争什么时候结束,那就不是两国能说了算的了。 因为到时候他们会看见,那些小国竟然已经不是他们能够随意欺凌的了。 他们有了先进的武器,也有先进的战船。 而其余小国,当他们发现原来所谓的南洋大国战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的时候,他们会怎么样? 他们会觉得这两个大国占据的领土太多了,会觉得海峡的收税权应该平分。 而一旦局势发展成这样,满剌加和苏门答腊又岂能容忍肉没吃到反而自己成了送财童子? 那么南洋的局势顷刻间就会变成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不管哪阵风成为最后的赢家,陈堪的目的都能达到。 因为随着战争的蔓延,大一统思想一定会深深的埋入每一个南洋土著的心里。 这些东西,说起来陈堪在后世已经见过了太多次。 后世大国与大国与大国之间的博弈,经济封锁只是基础。 而博弈之后的最终结果就是中亚地区沦为一片废土。 但这些在前世之时耳熟能祥的事情,陈堪先前愣是没想到。 若非张动关键时候给他提供了思路,只怕他还在想着怎么驱狼吞虎借刀杀人。 理清思路之后,陈堪顿时开始反思起来自己。 他的格局还是小了点,只能看见某一颗棋子,却没想过所有国家都能成为棋子。 一直拘泥于满剌加和苏门答腊之间,实在不该是一个穿越者该有的表现。 第四百五十章 出人预料的使节 有了思路之后,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实施。 不过此事还需要朱棣配合,没有朱棣的圣旨明发天下,逐利的商人是不会配合的。 就算有了朱棣的圣旨,也还需要人来监督。 毕竟利字当头的情况下,朱棣的圣旨也未必好使。 更不要说南洋远离大明本土,许多南洋小国商人只在往来的大明商队口中听说过北方大陆上的那个强大帝国。 没有处在大陆架航道之上的国家,更是大明这两个字完全没有概念。 所以必须要有人能够以铁血手腕来监督朱棣的圣旨在南洋能够顺利实施下去。 至于监督之人,陈堪认为还是让郑和来比较好。 郑和的船队回到大明,修补了战船,补足枪支弹药之后,肯定不可能一直留在大明本土。 到时候郑和再度踏足南洋之时,只需以铁血手腕杀掉几支不遵圣令的船队立威,则此事可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就算陈堪现在派人回去向朱棣禀明了实情,等他的圣旨传下来,至少也要一两年时间。 而且郑和这个监督者可还在海峡对岸,没有他,陈堪的新计划无法实施。 所以现在最大的事情,就是赶紧将郑和的船队救回来。 陈堪收好海图,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随即起身走出房门。 守在门口的张动见陈堪终于露面了,急忙跟在他屁股后面。 “侯爷,可是要去检阅水师?” 陈堪背对着张动摇头,语气轻松道:“水师有什么好检阅的,好不容易来南洋一次,出门看看风景,” 说完,便自顾自的朝着不远处的汪洋走去。 张动见状,只得招呼着兄弟们跟上。 陈堪微微一笑,也没有制止张动等人的举动。 毕竟现在是在敌人的家门口,小心无大错。 走进沙滩,陈堪忍不住张开臂膀,像是要将眼前的大海纳入胸怀。 不得不说,南洋的海域很美。 此时此刻,夕阳映照在大海之上,更是将整片大海映照成金色。 陈堪感受着温暖的海风吹拂,不由得惬意的眯上了眼睛。 南洋,还是得这个季节来才舒服。 北国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南洋碧波荡漾春色宜人。 不热不冷的环境,绿意盎然的岛链,再搭配上金色的海面,很有一种进入童话世界的感觉。 如果没有蚊子,陈堪愿意称之为最强。 而这么美的地方,竟然不是大明的领土,这就很让人恼火了。 当然,让陈堪恼火的事情还不止这一桩。 还有漫天飞舞的蚊子。 等过两个月温度持续升高,蚊子只会更多。 陈堪耐着性子在沙滩上看完日落,然后落荒而逃。 还好,他的房中烧着艾草,张动在房间门口还撒了一圈雄黄,所以暂时没有什么小动物来光顾。 躺回床上,衷心的祝愿了一番宋青能够旗开得胜之后,陈堪陷入了梦乡。 ... 十日时间就这么一晃而过。 这十天的时间,陈堪什么也没做,就是待在小岛之上等待着宋青的捷报。 顺便和狮子国的使节扯皮打发时间。 当然,练兵之事他也没落下,每日两个时辰的操练,这是必须的。 只是这操练的内容,和北方的军队不同。 他们主要训练的,是如何在船队的弹药打光的情况下,在船只之间进行跳荡作战。 以及在船只被毁之后,该如何利用船只留下的遗骸在大海中逃生。 于是,李让一声令下,剩下的一万两千名士卒一片哀嚎。 第460节 每日,各大船头之上都能看见无数光着膀子的汉子被上官一脚踹进海里,然后踹人的上官又被他们的上官踹进大海。 今日也是一样,当陈堪一脚将谭丛和窦兴这两个除了陈堪之外的最高主将踹进大海之后,便站在甲板上悠闲的喝起了椰子汁。 要说陈堪为什么不用参加训练,因为船队里没人敢踹他。 开什么玩笑,作为三军主帅,陈堪还需要亲自去训练跳海技能? 真要到敌人攻破了三军杀入他的大纛底下时,他会这些技能有用吗? 没用! 到了那个时候,一定是全军都已经战死了只剩下他这个主将了。 所以他也得死。 既然没用,他还练个屁。 不仅陈堪不用练,陈堪麾下的亲卫也不用练,因为他们是陈堪身后的最后一支屏障。 到了那个时候,大家一起赴死就是。 看着海里一群光溜溜的汉子正在赤膊大鱼,陈堪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都是好汉子,就算遇到了鲨鱼群,也只有鲨鱼逃窜的份。 陈堪看得正起劲呢吗,张动忽然一脸古怪的爬上了陈堪所在的福船。 走到陈堪的身后站定,恭声道:“侯爷,那狮子国使节又来了。” 张动为何说又,只因这些日子狮子国的使节几乎每日都来。 而狮子国的使节来见陈堪的目的也很简单,想要从陈堪手里购买几艘巡航舰作为他们国家的护卫舰,顺便求购一艘福船作为他们国王巡视海域的座驾。 陈堪当然不可能卖给他们,陈堪麾下这些船只都是为水师所有,每一艘在兵部的军册之上都是有编号的。 现在是永乐年间,可不是万历以后的明朝。 陈堪有几个胆子敢卖水师的战船? 但狮子国的使节也没有放弃,只认为是他们开出的价码不够高,所以每一次来,报价都会在原来的基础增长一成。 即便陈堪已经明确的拒绝过他们,不管出多少钱都不卖。 更是给他们指出了一条明路,让他们北上大明去找兵部的官员商议。 但他们依旧不肯放弃。 所以张动的话音刚落,陈堪的脸上立即就出现了不耐烦的神色。 “去告诉他们,不管他们出多少钱,本侯麾下的战船都不卖,他们要是想买,让他们去大明找兵部的那些官儿商议。” 张动咂摸了一下嘴,脸上也是露出为难之色。 来人毕竟是一国使节,而且大明的船队现在又停在人家的港口之上。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汉人的脸面让他们做不出那等恩将仇报之事,只得每一次都草草的应付了事。 在张动看来,这狮子国实在是太不识趣了一点。 可惜他没有站在狮子国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 如果站在狮子国的角度,那就很能容易理解他们为何要如此锲而不舍了。 试问,谁看见如此强大的战船能不动心? 尤其是像狮子国这样在夹缝中生存的海上小国,两个邻居都强壮得很。 以前他们没有足够的武力,只能任凭强大的邻居欺凌。 而现在强大的武力就在眼前,一旦装备上大明的海船,邻居想要再欺负他们的时候,就得掂量掂量。 就算出于自保的考量,也由不得他们不对大明的海船不动心。 处在海峡入口处,他们不缺钱,缺的就是能保护自己财富不受侵犯的武力啊。 所以不管有没有希望,狮子国都要试一试。 万一呢,万一大明的军官心软了呢? 陈堪倒是知道狮子国的这些考量,而且在他的计划中,本来就是要武装这些南洋小国的。 所以他才会给狮子国指了一条明路,让他们北上大明去购买。 因为他麾下的战船真的不能卖,就算要卖,也必须有朱棣的手令。 但...谁能想到狮子国就好似疯魔了一般,就盯着他麾下的战船移不开眼睛。 真的,烦人得很! 眼见陈堪的脸色越加不耐烦,张动只得小声嗫喏道:“侯爷,要不然您还是去见见?” 张动说完,生怕陈堪不同意,又急忙说道:“这一次狮子国的使节倒是没有说一定要买咱们这支船队里的战船,只是说想和您谈一谈。” “和我谈一谈,谈什么?” 陈堪眉头微皱,他实在不认为还有什么好谈的。 张动迟疑了一瞬,还是开口道:“要不然您还是去看看吧,反正末将不太好形容。” “呼~” 深吸一口气,陈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意兴阑珊道:“那就去看看吧,正好彻底绝了他们的心思!” 说完,陈堪顺着船梯下了福船,改乘一艘巡航舰来到了岸上。 李让刚刚走到木屋前方,就发现许多人正在吃力的将一个一个木箱往房间里搬。 甚至搬运木箱的人都在岛上排成了长龙。 “这是做什么?” 陈堪按捺住不悦的心情走进屋子里。 “嘶~” 然后,当他看清屋子里的东西时,顿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房里多了九个人,一个男人八个女人。 男人是狮子国的使节,身着一身华贵的大明儒衫,身高约莫只有一米五的样子,黑黝黝的皮肤表明了他南洋土著的身份。 而八个女子,那就是神态各异了。 高矮肥瘦一应俱全,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皮肤微黑。 不过,长得倒是不赖,精致的五官搭配上黑黄的皮肤,颇有一种异域风情的感觉。 “这是,贵使这是做什么?” 陈堪指着房间里一排整齐的站着的女子,看向场狮子国使节,脸上满是古怪之色。 “下臣见过侯爷!” 男子先是用正宗的大明官话朝陈堪问候了一句,没有说那几个女子。 而是指着一旁摞得老高的木箱笑道:“如侯爷所见,下臣所在的国度国内贫瘠,唯有一点金银铜臭之物还算拿得出手,便算是孝敬侯爷的礼物。” 男子说完,几个土著便掀开了几个木箱的盖子。 里面装的正是满满的金银,差点晃瞎陈堪的狗眼。 看见陈堪脸上的震惊之色,男子指着几个女子,说道:“至于这几个女子,皆是我国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美人,也一并赠与侯爷,还希望侯爷不要嫌弃。” “见过侯爷!” 男子话音刚落,八个女子急忙俯身行礼,大明的语言说得颇为熟稔,显然都是经过精心培训过的。 陈堪脸皮止不住的抽搐。 老实说,这些年来给他送礼的人可谓是多不胜数,但送得如此直白,而且数量之多让他一个富可敌国的人都感到震惊的。 还是头一次。 男子对于陈堪的表情十分满意,再度朝陈堪拱手一礼之后,笑道:“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至于献与大明大皇帝陛下的礼物,下臣业在准备之中,不日之后我王便会亲自送来。” 第四百五十一章 礼物不好收 陈堪以手扶额,望着眼前的金银和美女,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什么话说。 说什么? 难道说我不收礼? 别搞了,这么多黄金和白银,陈堪真的很难不心动啊。 但...对方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难道只是为了给他送礼吗? 更别说这还只是给他的,朱棣的还在准备中。 陈堪都能想到他们要献给朱棣的礼物将会是何等的庞大。 沉默半晌,陈堪看着那狮子国使节说道:“若是这些东西是刘大相用来购买本侯麾下战船的,那还是请刘大相带回去吧,本侯已经强调过无数次,本侯无权售卖水师的战船。” 使节名叫拜里阿耶儿,但据说他毕竟敬仰中原文化,而且非常崇拜汉朝的开国皇帝刘邦,所以特意给自己取了一个中原名字,叫刘耶。 而他本身在国内的官职是大相,所以陈堪才会叫他刘大相。 刘耶闻言,顿时咧嘴一笑:“侯爷说笑了,这些礼物乃是由我国子民赠与侯爷个人的礼物,与侯爷麾下的水师战船无关。” 陈堪微微蹙眉道:“刘大相,我们中原有一句古话,叫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主忽然出手这么大方,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本侯的事情?” 刘耶:“?” “这这这,侯爷怎么能这么想下臣?” 刘耶一脸懵逼的说道:“吾等小国寡民,只是单纯的仰慕天朝上邦,侯爷何出此言。” “你们真的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本侯的事情,比如将本侯的船队停靠在狮子国的港口告诉满剌加国之类的?” 陈堪依旧是一脸狐疑之色,主要是这个刘耶突然如此大方,真的很难不让人怀疑。 要知道前几次他来虽然也带了礼物,但都被陈堪当破烂丢掉了。 第461节 而听见陈堪这么说,刘耶顿时跳脚道:“下臣发誓,绝对没有,就算给下臣几个胆子,下臣也不敢泄露天朝王师的行踪啊。” “真的?” “真的!” 刘耶说得如此笃定,陈堪也不好再继续怀疑他。 毕竟他也不觉得狮子国有这个胆子。 狮子国就是几座海岛组成的小国,人口不过十万户,举国之兵也就两三万人,规模还赶不上大明一个稍微大点的府,都不够陈堪一轮炮轰的。 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泄露陈堪的行踪? 既然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陈堪的事情。 那就是有事相求咯。 陈堪也懒得和他废话,直言问道:“刘大相这一次来又是给本侯送钱,又是给本侯送女人的,要是不求点什么,这钱本侯拿得可不心安。” 刘耶陪笑道:“侯爷法眼如炬啊,实不相瞒,下臣是有一点小事相求。” 陈堪嗯了一声,问道:“什么事?” 刘安打量了一眼陈堪的眼色,这才试探道:“还是战船之事......” “嗯?” 不等刘耶的话说完,陈堪便不耐烦的说道:“说了本侯麾下的战船不卖,刘大相是听不懂人话吗?” “不不不,侯爷误会了,误会了!” 见陈堪变脸,刘耶急忙罢手解释道:“此次我王并非是要求购侯爷麾下战舰,而是打算去大明购买。” “既然你要去大明购买,直接派出使节去与我大明陛下商议便是,为何又要来见本侯,如此,岂非多此一举?” 陈堪迷糊了,望着刘耶,眼神之中满是迷惑。 刘耶一愣,眼中浮现一抹挣扎之色,随即忽然跪倒在陈堪面前,恭声道:“下臣不敢欺瞒侯爷,主要是,主要是......” “是什么?” 刘耶一咬牙,回道:“主要是我王打算向大明求购一艘宝船,还望侯爷能够在大明大皇帝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可怜可怜我等小国寡民。” “宝船?” 陈堪顿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们想买宝船?” “不错,还请侯爷成全!” 刘耶五体投地的跪在陈堪面前,但口中的话语却是让陈堪愣在了当场。 他确确实实没有想过,一个小小的狮子国竟然有这么大的野心。 竟然想要求购宝船。 宝船是什么,按照后世的标准,宝船就是大明的航空母舰。 整个大明也就只有九艘,掏空了朱棣的内库,也就造出来九艘而已。 狮子国竟然想买一艘? 这这这,一时间陈堪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比刘耶要买他麾下的巡航舰和福船还要让他震惊。 没法子,古往今来,谁会败家到将航空母舰往外卖的? 反正陈堪没见过! 见陈堪不搭话,刘耶急了,磕头如捣蒜道:“侯爷,还请可怜可怜吾等小国寡民,这些日子您也看见了,我狮子国国力羸弱,只能任人欺凌,求侯爷看在我狮子国一向恭顺的份上,上书替我狮子国在大明大皇帝陛下面前分说几句,下臣感激不尽。” 陈堪回过神来,脸上顿时露出一抹苦笑。 看来他和这些黄金白银还真是没有缘分啊。 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上书要求朱棣卖掉宝船啊。 且不说以大明的国力,这么多年以来也就只造出了九艘宝船,足以证明宝船是何等的珍贵,根本不可能对外售卖。 就算朱棣脑子抽风,真的打算把宝船卖了换钱,也不是狮子国一个不到百万人口的小国能买得起的。 海上这么多大国,谁不想要大明的宝船? 就说苏门答腊和满剌加这两大强国,他们为何铁了心要联手对抗郑和,难道他们就不怕大明的雷霆之怒吗? 怕,他们当然怕。 他们处在马六甲海峡之上,每日从海峡路过的船只,百分之六十来自大明。 所以他们有无数的渠道来知晓大明究竟有多么强大。 但,他们依旧选择联手对抗郑和,说到底不就是看上了郑和脚下的几艘大船吗? 他们怕大明,但郑和麾下的船队,值得他们去冒险一搏。 博输了,大不了上书请降成为附属,反正大明这么远,也不可能真的派大军来攻伐他们。 就算大明派了大军前来,他们还可以据海而守,就算守不了,大不了带着人躲进雨林里。 等大明的大军撤走,他们依旧是海峡两岸的大国。 但要是博赢了,有了这么强大的一支舰队,制霸南洋只是反手之间。 而郑和手握这么强大的船队,真的闯不过来一个海峡吗,当然不可能。 弹药在航程中耗尽只是一部分,主要还是不值得。 苏门答腊和满剌加在海峡里至少部署了超过十五万的兵力。 郑和麾下战兵一万人,强闯的话,会死很多人。 郑和一向爱惜麾下士兵的性命,自然不会拿自己心腹士卒的命去和那些野猴子一样的土著血拼。 毕竟他们又没有什么值得郑和图谋的,以命换命不值得。 朝大明本土求援才是最划算的方式。 反正弹药是人造出来的。 现在大明又不缺那点造弹药的钱。 依依不舍的看了那些木箱,陈堪对着刘耶罢手道:“刘大相,这些钱和女人,你还是带回去吧,求购宝船之事切勿再提,尤其是你们派往大明的使节,更不能在陛下面前提起此事,谁提谁死,懂吗?” 刘耶抬起头,眼神之中饱含伤心难过:“侯爷,下臣,下臣是真的仰慕上国天威。” 陈堪罢手打断道:“本侯知道,但你狮子国若是只求自保,有一艘福船,数十艘巡航舰足以,宝船不是你狮子国能觊觎的,否则等待你们的将会是灭顶之灾,可懂?” 陈堪说的是事实,对于狮子国来说,一艘福船已经够他们用了。 虽说一艘福船只能载战兵六百人左右,但福船本身就是为战争而生的超级战船。 南洋这些国家的水师战船,基本上一个照面就会被福船撞成渣滓。 船上的士兵,主要的作用还是操控船只。 而大明的巡航舰,虽然标准载人数不多,但体积可不小,而且足够灵活多变。 陈堪麾下的巡航舰,标配是二十一人,但这指的是操控船只的人手。 真要用作运兵的船,塞个一两百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艘福船和数十艘巡航舰的配置,在南洋只要不去招惹那几个大国,基本上可以横着走了。 刘耶的脸色苍白起来,陈堪的话可谓是说得很重了。 前几次陈堪虽然也拒绝得彻底,但像今日这样,直接连灭顶之灾,觊觎这些词汇都用出来还是第一次。 刘耶深深的看了陈堪一眼,咬咬牙,依旧不死心的磕头道:“侯爷,下臣只求侯爷美言几句,其他的别无所求,不管买得到买不到,下臣皆有厚礼奉上,还请侯爷可怜我小国之民生存之艰难!” 陈堪有些怜悯的看了刘耶一眼,老实说刘耶现在的态度已经不是一般的诚恳了。 但宝船这种东西,陈堪确实不敢提。 这已经涉及到了国家根本利益,基本上属于谁提谁死那种。 别看朱棣宠信陈堪,一艘宝船毫不犹豫的就赐给他了。 但朱棣对陈堪的宠信也分情况的,宝船赐给陈堪,宝船依旧在大明。 真要到朝廷需要的时候,朱棣招呼一声,陈堪就得乖乖奉上。 而且朱棣赏赐陈堪一艘宝船的前提是什么? 是陈堪覆灭了白莲教这个大明的老东家! 这个功劳,比起从龙之功毫不逊色。 甚至足以和他从草原上掳回本施雅里,为大明换回来镜铁山铁矿的开采权相比。 有这么大的功劳打底,再加上朱棣对他的宠爱,再加上陈堪离开南京乃是为朱棣腾地方。 种种因素叠加起来,才有了朱棣风轻云淡的将宝船赐予陈堪之事。 不然别人为什么没有? 是他们功劳不够大吗,还是因为他们不是陈堪的女婿? 陈堪制止了刘耶磕头的行为,蹲下身子与他齐平,淡淡的说道:“我们中原还有一句古话,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回去劝劝你家大王,早早点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买几艘福船回来,也足够狮子国受用不尽了。” 此言一出,刘耶顿时脸色惨白。 无力的惨笑了一声,刘耶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陈堪拱手道:“多谢侯爷告诫,下臣明白了。” 说完,便失魂落魄的转身朝木屋之外走去。 “等等!” 陈堪叫住了他。 刘耶顿住脚步,转过身来,脸上又浮现出一抹期望。 “把这些东西带走。” 陈堪指指屋子里的女人和金银,刘耶的脸色又肉眼可见的垮了下来。 第462节 第四百五十二章 良机已至 刘耶最终还是没有带走这些送给陈堪的礼物。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送出去的礼物哪里有收回来的道理。 陈堪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理。 所以他勉为其难的留下了金银,只让他带走那些女子。 然后,那些女子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一个个闹着要自杀。 没办法,陈堪只能将女子也留下来。 但要怎么处置这些女子,陈堪是真的头疼。 他是属于有色心没色胆那种人,更何况这些女子比起家中的貌美娇妻简直有着云泥之别。 他也不是肉吃多了就想吃点清粥小菜的人。 所以对不起常宁的事情,他是决计不会去做的。 陈堪纠结了半天,打算先将这些女子安置在岛上,等郑和过来交给他统一处理。 他要带回大明献给朱棣也好,留着做侍女也好,陈堪都无所谓。 当陈堪处理完这些金银之后,时间已经到了饭点。 张动给陈堪送来了饭食。 陈堪才吃到一半,另外两个亲卫便不顾仪态的闯进了陈堪的屋子。 一进门就开始大呼小叫:“大帅,好消息,好消息!” 陈堪不满的瞪了二人一眼,慢条斯理的往嘴里塞了一块烤得金黄色的烤鱼,这才呵斥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两个亲卫闻言,急忙站直了身体。 陈堪吃完烤鱼,优雅的擦了一下嘴,淡淡的问道:“什么好消息,说吧!” 两个亲卫语气激动道:“大帅,宋节帅传来消息,苏门答腊国国内空虚,他已经成功领兵攻破了勃林邦,此时苏门答腊国王阿必镇正在紧急回师,海峡空啦。” 闻言,陈堪只是点点头,面上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 宋青能领兵攻破勃林邦,本就是在他的预料之内的事情,没什么值得激动的。 不过,这才十天时间,距离陈堪给宋青规定的半个月时间攻破勃林邦提前了五天。 倒勉强算得上是一个意外之喜。 这说明陈堪还是小看了宋青的军事才能。 他确实和方胥一样,有着成长为名将的潜力。 当然,最终能不能成长起来,还得看陈堪能给他们提供多大的舞台。 沉思片刻之后,陈堪示意张动收拾掉桌子上的残局。 随即淡淡的吩咐道:“传本侯将领,全军整修三日,三日之后,全军开赴海峡。” “得令!” 两个亲卫领命而去,陈堪靠在椅子上沉思片刻,对着守在门外的亲卫道:“取海图过来!” 海图,陈堪已经看过无数遍了。 但三日后就要启程攻伐满剌加国首都,陈堪还是决定再看看有什么纰漏。 伏在案几之上,陈堪再度聚精会神的研究起来。 但研究了半天,陈堪只能得出一个结果,那便是稳赢。 现在苏门答腊从海峡撤军,两国封锁海峡的兵力在一瞬间就少了一半还多。 就凭着满剌加那些破船,陈堪想不出有什么输的可能。 唯一的纰漏就是郑和是否已经得知了援军到来的消息,在合适的时候做出相应的配合。 但陈堪曾派出了数波使节借道暹罗真腊,让他们从孟加拉海去往大洋寻找郑和的船队。 想来此刻郑和应该是知道陈堪带领援军到来的消息的。 毕竟郑和的船队在大洋上不好找,但若是具体到海峡,那么大规模的船队还是很容易发现的。 别看郑和好像被满剌加和苏门答腊逼退至大洋,但陈堪知道,两国联军定然不敢追击郑和。 在海峡里,他们可以依靠人海战术拖住郑和的脚步。 只要追进大海,以两国那些还比不上大明渔船的战船,想要对郑和造成什么威胁,无疑是痴人说梦。 是以陈堪笃定郑和的船队不会离海峡太远。 更何况他们还知道郑和求援信上的地址。 就算郑和换了地方驻扎,距离原来驻扎的地方也不会很远。 因为没必要。 在海上,那些野猴子一样的两国联军,只有给郑和送菜的份。 所以这也不算是什么大纰漏,就算郑和不来,灌光是对战满剌加一国,陈堪还是很有把握的。 所以研究了一阵之后,陈堪就开始发起了呆。 没法子,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输。 太苦恼了。 就在陈堪苦恼于怎么输的当口,郑和所驻扎的小岛之上,一阵长笑之声打破了小岛的宁静。 大多数时候,郑和驻扎的小岛之上的气氛都是比较的。 鲜少有人会发出如此畅快淋漓的大笑。 主要是郑和不许大声喧哗,他害怕引发营哮。 都是一群精神紧绷的人,一旦炸营,很有可能会酿成难以估量的后果。 而今日,王恩打破了这个规则。 他一边笑,一边喊:“哈哈哈哈,大帅,大帅,好消息,好消息啊......” 自从得知援军到来之后,就一直在忙碌着修补战船或是武器的将士们听见王恩的大笑,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看着大笑着朝帅帐跑去的王恩露出了好奇之色。 心里纷纷猜测起来,究竟什么事情能让王节帅这么高兴,不会是援兵到海峡了吧? 一直到王恩跑进郑和的帅帐才收回目光。 但片刻之后,他们又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了位于小山顶上的帅帐。 只因帐中传来了更加酣畅淋漓的大笑。 这一次,笑声的声音是郑和! 帅帐中,郑和罕见的有些失态,一脸惊喜的看着王恩问道:“玄真,此言当真?” 王恩咧着大嘴,大笑道:“大帅,千真万确,末将麾下的斥候亲眼看见苏门达腊的大军慌张的撤出了海峡。” “好好好,好啊!” 确认了消息的真实性,郑和激动得连说了三个好。 他当然知道苏门答腊撤兵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海峡另一端的陈堪,动手了! 郑和船队所驻扎的地方,其实距离海峡口岸并没有多远。 甚至有时候还能看见两国的渔船出现在船队驻扎的海域。 所以他得知苏门答腊撤兵的消息比陈堪快是必然的。 所以激动过后,郑和很快冷静了下来。 问道:“此时,苏门答腊是什么时候开始撤军的,距离现在过去了多久?” 王恩一愣,随即搬着手指头开始算:“咱们距离海峡入口约莫有两个时辰的航程,而斥候确定苏门答腊大军撤退之时,苏门答腊撤军之事必定达到了尾声,毕竟几万大军不是那么容易撤走的,让末将算一算,算一算哈......” 王恩掰着手指算了半天,然后一脸权威的从口中吐出一个数字:“三天!” “三天?” “不错,大帅当知晓,苏门答腊在海峡里部署的大军超过了八万人,这么多人想要一下子撤走是不可能的,如果按照斥候回报的消息,苏门答腊大军撤走之时脸上都带着慌乱之色,那么三天必定是他们撤军的极限。” “三天前开始撤兵吗?” 郑和听到数字,不由得再次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郑和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苏门答腊此次撤军如此匆忙,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首都勃林邦已经被陈堪的人手攻陷。 就算没有恭献,必然也陷入了生死攸关之时。 如果按照时间来推算,苏门答腊是从三天前开始撤军的话,那么此时陈堪应该已经知道了苏门答腊撤军的事情。 毕竟从勃林邦到海峡的两端路程差不多,消息传递的速度也必然不会相差多少。 也就是说,他找回场子的时候要到了。 郑和想了想,对王恩吩咐道:“玄真,传令下去,全军休整十日,十日之后,朝海峡发起进攻?” 王恩闻言,下意识的就想点头应下。 但片刻之后,忽然难以置信的问道:“十日后,大帅您确定不是今日?” 郑和摇摇头,再次确定道:“没错,十日,让将士们这十日时间好好的休整一下,十日后进攻海峡。” 听到了确切的答案,王恩顿时露出一脸便秘的表情。 不满道:“大帅,既然苏门答腊已经撤军,咱们为何又还要等待十日,难道不该立即诏令大军朝海峡发起进攻吗?” 王恩是真的难以理解。 苏门答腊已经退军了啊,海峡里只剩下满剌加的垃圾军队。 第463节 这难道不是逃出升天的天赐良机吗? 更不要说海峡对岸还有靖海侯的船队接应。 现在不发起进攻,岂不是贻误战机? 郑和微微一笑,摇头道:“不,现在还不是发起进攻的最佳时机,去传令吧。” 王恩眉头一皱,还要反驳。 但郑和却忽然板起了脸,严肃道:“去传令!” 王恩用难以理解的目光瞅了郑和一眼,最终还是不甘不愿的退出了房门。 他了解郑和,看见郑和认真的神色时,他就知道郑和这道命令没有商量的余地。 尽管不理解,但他还没有想过要违抗军令。 只是,他真的很难理解! 目送王恩走远,郑和的脸色平静下来。 他之所以决定要十日后才朝海峡发起进攻,为的是给陈堪预留出足够的时间。 毕竟陈堪的船队开过来需要时间。 至于王恩,当日陈堪派出来的使节和他说陈堪的打算时,王恩并不在场。 他不知道陈堪的打算,所以有这样的态度倒也正常。 郑和没打算告诉王恩真相,也没打算告诉将士们真相。 将士们被压抑得太久了。 急需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提升士气,若是提前告诉他们,就没了惊喜的感觉。 还是继续瞒着他们,到时候让大胜的惊喜好好的洗刷一下他们内心你的郁闷。 吐出一口浊气,郑和对着门外吩咐道:“来人,取海图来。” 郑和也需要研究海图,他的状况和陈堪可不一样。 陈堪的船,士卒士气旺盛,船上弹药充足,装备。 但他的船队现在可谓是一言难尽,所以在时间的把控上,他必须要做到精确。 去早了,要是船队的弹药打空了陈堪还没来,他没把握带着船队突破近十万大军的封锁。 而要是去晚了,陈堪打完,他可不觉得陈堪会分他点汤喝一下。 而且军功这种东西,也不是陈堪愿意分给他就能分的,还得看他陈堪麾下的士卒愿不愿意。 但研究了半天,他得出来的结论和刚才并无不同。 十天,这是他走过一次海峡之后,得出来的一个比较稳妥的期限。 想了想,郑和将海图收好,对着门外喊道:“去请裴狗儿,王度二位壮士前来!” “是。” 亲卫的声音传进来,郑和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开始望着海图发呆。 很快,裴狗儿和王度在郑和亲卫的带领下进了房间。 郑和屏退亲卫,对着两人示意道:“坐!” 两人对视一眼,坐在郑和对面,王度率先开口问道:“不知大帅这么晚了唤我们兄弟二人过来,有什么吩咐?” 郑和没有卖关子,直言道:“苏门答腊撤军了,想来是侯爷麾下的大军已经对勃林邦动手,本帅召二位前来,是想再问问二位,关于侯爷个中谋划的具体细节。” 此言一出,王狗儿和裴度再度对视一眼,解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喜的神色。 第四百五十三章 海峡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陈堪换上战甲,立身于宝船的船头之上,身后是两百武装到牙齿的亲卫。 张动将头盔递给陈堪,陈堪接过来戴好,拉下可以活动的面甲。 自此,陈堪就只有一双眼睛是弱点。 除非敌人的弓箭能够射到他的眼睛,不然他就是不死的存在。 看着眼前已经集合的船队,一万两千名将士身着皮甲,立于战船之上,陈堪心中满是豪气。 “谭丛领前军五千,以宝船开路,窦兴领后军五千,以宝船断后,本侯领中军两千居中策应,全军出发!” 陈堪没有废话,誓师大会早在从大明出发的时候就已经开过了。 现在,养精蓄锐三月有余,将士们需要的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他们,终将在南洋,这个远离大唐本土万里之遥的地方,留下不朽的传说。 “呜~” 号角声吹响,战鼓声雷动。 令旗挥舞,由三艘庞然大物率领的船队逐渐驶离了狮子国港口。 领头的宝船已经过了狮子国国都,船尾依旧有巡航将才驶离港口,长长的船队绵延数里,军旗猎猎,甲叶森森,好不壮观。 狮子国国都所在的岛屿上有一座山,山高数百米,狮子城依山而建,最高处便是狮子国的王宫。 王宫瞭望台上,狮子国大相刘耶与一位和他面容相似,但身材比他高了一个头的青年男子并肩而立。 二人静静的看着大海之上绵延的船队朝海峡深处驶去。 “王叔,您说,咱们狮子国何时才能有一支如此强大的舰队宾服四海呢?” 刘耶面露思索之色,摇摇头道:“除非大明天崩逝,四海起飓风。” 二人所用的是大明的语言,而且声音很小。 所以立身在二人身后伺候的宫人听见两人谈话,脸上不由得闪过些许茫然。 青年男子正是狮子国这一带国王迪苏里拉,当然,他也有汉人名字,叫做刘拉。 听见自家王叔这句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的话,顿时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遥想三年前,那个没有胡子的男人宛如神兵天降,带领一支庞大的船队浩浩荡荡的自狮子国门口经过,他也曾派出使节求过同样的事情。 当时他以为大明就算再怎么强大,那样一支庞大的舰队,也该是那个老大帝国最强的底牌了。 毕竟强如狮子国的两个邻居,苏门答腊和满剌加都不曾拥有这样的舰队。 但三年后的今天,他又送走了一支更加强大的舰队。 这支舰队比三年前那支更强,他们的船更新,武器更先进,士气更旺盛。 而这样的舰队,都是出自那个强大的大明帝国。 据路过的商队所言,像这么强大的舰队,大明还不止这两支,他们的陆军更加强大。 迪苏里拉不敢想象,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国度。 为何能够强到如此离谱? 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迪苏里拉的面容忽然坚毅起来,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刘耶,坚定的说道:“王叔,我要去大明,去觐见那位传说中的大皇帝陛下。” 刘耶一愣,随即摇摇头道:“王上,大明有一句古话,叫做国不可一日无主,您若是去了大明,我狮子国百万众又该何去何从,还是让臣去吧。 还请王上放心,大明那位大帅收了咱们的礼物,臣去了大明,有他的照拂,就算买不到大明的宝船,想必多购买一艘福船并非难事。” 迪苏里拉坚定的摇摇头,一字一句道:“此生若不能去大明,生亦何欢?王叔不必再劝,我一定要去大明,见识一下天朝上国的威势,我绝不愿再做那井底之蛙!” 刘耶闻言,一脸仓惶道:“王上当真欲弃我狮子国百万国民耶?” 迪苏里拉深吸一口,定定的看着刘耶:“我未有子嗣,去了大明,王叔便为狮子国国主,庇护我狮子国百万民众于麾下,如何?” “这如何使得?” 刘耶一下子就慌了,急忙跪在地上,拒绝道:“不可,自古以来,王位接替皆有定数,臣恐难当此大任。” “我意已决,王叔不必推卸,我信王叔,定能庇护我狮子国民于羽翼之间。” 迪苏里拉一脸坚定的做出最后的抉择,随即转头用南洋语言吩咐道:“来人,传召上师,我要问询,另,责令国众,拜里阿耶儿自此为我狮子国王主!” “不可,王上,不可啊!” 刘耶拉住迪苏里拉的袖子,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但迪苏里拉并未听劝,甩开袖子便大步离去,瞭望塔不远处,一个大明商贾打扮的文士正在等着他。 “王上!” “上师,还请带我去大明。” 迪苏里拉走得坚决,只剩下拜里阿耶儿瘫坐在瞭望台上仓皇垂泪。 ...... ...... 陈堪的船队航行一天一夜之后,终于到了进入了海峡之中。 马六甲海峡,自前宋海上丝绸之路兴起以来,便是中原王朝沟通世界的咽喉要道。 海峡呈东南至西北走向,西段属印度洋,东南端连接大明南海。 海峡全长超过两千里,最宽处超过七百里,而最窄处仅有七十余里,是连接沟通太平洋与印度洋的国际水道。 汉人的足迹,自前宋开始,便已深入这片领域,从这处海峡去,带回了远至欧洲,非洲的各种货物。 彼时南洋众多国度,皆以学习汉人文化,说汉人语言为荣。 但自前宋崖山海战之后,蒙古人肆虐中原大地,汉人沦为最低等的民族。 海上丝绸之路就此断绝。 而南洋众多国度也足足百年未曾见过汉人的踪迹。 一直到四十多年前,明太祖朱元璋重开大宋天,汉人的足迹再一次深入海峡。 第464节 而汉人一来到南洋,便迅速在南洋扎下根来。 各国重新开始学习起了早已被他们忘记的汉人语言,重新穿上了华美的汉人衣衫。 甚至很多汉人商贾被众多南洋国度拜为国师或王师。 但彼时大明施行海禁政策,往来的船队,皆以江南士绅豪族的船队居多。 所以那个时候的南洋众国只知北方那个庞大的国度再一次被汉人统治,新名字叫做大明,但对于那个国度究竟有多强大却不怎么清楚。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郑和出海。 郑和庞大的船队让那个南洋一众国度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大国天威,也让他们知道了大明究竟有多么富足。 于是,许多小国纷纷派出使节北上,请求册封,请求通商,并尊称朱棣为大皇帝。 只是朱棣的天威也有笼罩不到的地方。 苏门答腊与满剌加自持远离大明,胆敢觊觎郑和麾下宝船。 所以,陈堪来了,陈堪领着另一支强大的舰队来了。 朱棣特意将陈堪从北京叫回来领着船队远征,自然不只是单纯的要陈堪接回郑和。 若只是接郑和回国,完全用不着陈堪这个胆大包天的人出手,随便遣一只水师南下即可。 而对于朱棣的心思,陈堪也能猜到几分。 无非就是要自己尽可能的发挥自己胆大包天的性格,给胆敢挑衅天威者一个狠狠的教训。 只是有些话不能明说,毕竟大明需要在四海诸国面前维持一个仁义的外表。 所以陈堪才会在船上和宋青定下来攻灭两国首都,活擒两国帝王的策略。 此举,不仅是要让南洋诸国知晓大明的强大,也是要让他们知道,大明的天威不能触怒,触怒者死。 至于陈堪图谋南洋的计划,与朱棣的打算并不冲突。 毕竟南洋太大了,国度之多,局势之杂,远非辽东之地可比,要纳入麾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 而在这之前,大明的商队还是要继续做生意的,关税也是要继续收的,不然大明哪里来钱继续造坚船大炮? “报~” 打头的巡航舰返程了,远远的便大吼出声。 陈堪所在的中军宝船之上,亲卫放下船梯,一个将士顺着船梯爬了上来,迅速跑到陈堪面前。 单膝跪地拱手道:“大帅,前方六十海里处,发现满剌加国战船!” 陈堪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四脚固定在甲板上的椅子上,单手拄剑,闻言,半阖的眸子睁开,淡淡的问道:“对方有多少人,多少船?” “战船百余艘,人手三千左右,谭将军猜测,应是满剌加国的先头舰队。” 斥候口中迅速报出敌人的详细配置。 陈堪想了想,淡淡的吩咐道:“回去告诉谭丛,本帅授他临机决断之权,可自决进攻或是暂避锋芒。” “得令!” 斥候的将士来得快去得也快。 陈堪起身走到甲板处,也没有多说什么。 海战不像陆战,可以有那么多战争形势,还能打成艺术。 海战凭借的就是坚船大炮,遇见敌人的船队,大炮轰过去,如果弹药打完对方的舰队还没有沉海,那就开船撞过去。 至于跳荡作战,跳入敌方船上杀人夺船之类的事情,仅限于没有热武器那个时期的小规模海战。 而现在,大明有了大炮。 但,也只有大明有。 所以,没有大炮的满剌加舰队在海上就是陈堪麾下舰队的活靶子,还是逃都没地方逃的那种。 若非郑和的弹药打光了,也不可能被他们拦在海峡之外。 第四百五十四章 雁过拔毛 热武器与冷兵器时代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 陈堪坐镇中军,没办法第一时间将军令传递出去。 尽管这个时代有着旗语,但旗语传递消息毕竟也需要时间。 有些时候,战机可能稍纵即逝,所以陈堪不介意给予船上的几个主将极大的自主权。 当然,仅限于海战。 若是陆战的话,陈堪就要考虑敌人的先锋后面有没有隐藏着主力了。 大海上没有这个担忧,大海一望无际,并没有给给敌军主力隐藏踪迹的地方。 而且就算隐藏踪迹也没用,他们的战船还没开到陈堪麾下的舰队面前,大明宝船之上的大炮就能让他们命丧大海。 半个时辰之后,陈堪耳边隐约间传来一阵爆炸声。 想必是谭丛对满剌加的先头舰队开启了狂轰滥炸的模式。 可惜,炮轰模式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而后旗令传来的便是船队继续前进的消息。 陈堪咂摸了一下嘴巴,为谭丛的短小无力默哀了三秒钟,而后转身回了房间里。 现在苏门答腊退兵,海峡之上的兵力一下子就少了一半还多,只剩下满剌加国必定独木难支。 没了人海战术的加持,放任舰队与陈堪的船队火拼,那是在找死。 假如满剌加国国王拜里米苏拉不是个傻子的话,这会儿就该收缩防线退居陆地上。 顺便祈求陈堪麾下的船队只是去海峡对岸接另一只船队回国,而不是要复仇。 所以海峡前半段的路程应当是一帆风顺的。 至于后半段,陈堪没打算去。 满剌加将国都设在沿海地区,本是为了收过路费更加方便,现在反倒是为陈堪攻伐马六甲城提供了便利。 甚至陈堪都不用下船,只需在海上开炮,马六甲便会沦为一片废墟。 船队继续航行,不知不觉,七天时间一晃而过,这七天时间确实如陈堪猜测的那般,满剌加的水师像是彻底从大海上失去了踪迹一般,整个海峡安静得像是一片世外桃源。 陈堪依旧站在甲板上,手持一张精细的海图,一边看一边听着先头部队回报回来各种消息。 “报,谭丛将军率领的前军距离马六甲城只余两百海里!” “传令谭丛,船队逼近马来半岛六十海里。” “报,满剌加国水师齐聚马六甲城外海港,隐隐有与我军对峙之迹象。” “不用管,对方若有异动,直接开炮即可!” 陈堪有条不紊的下达了一条又一条的军令,整支船队之上的火药味也是越来越浓。 “报,我军距离马六甲城只余半天的路程......” 一道道消息汇总起来,形成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陈堪沉吟半晌,淡淡的吩咐道:“张动,叫一艘巡航舰过来,本侯要去前军督战。” 张动一愣,迟疑道:“侯爷,没这个必要吧?” 陈堪知道张动是在担忧他的安危,但陈堪不觉得在舰队之上,有谁能威胁到他的人身安全。 所以他也没有多说,只是再度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命令。 张动拗不过陈堪,只得召集了亲卫,与陈堪一同到了谭丛所在的宝船之上。 对于陈堪的到来,谭丛有些愕然。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陈堪,问道:“大帅,可是末将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 “没有,本侯就是过来看看。” 陈堪立身于船头,看着宝船周围游弋的护卫舰,淡淡的应了一句。 谭丛挠挠脑袋,正欲继续说点什么,一艘巡航舰忽然朝宝船开来。 “报,满剌加使节的船队游离于我军前方二十海里处,请求面见大帅。” 听完斥候的禀报,陈堪摇摇头道:“不见!” “是!” 令兵领命而去,陈堪继续站在甲板上望着前方空旷的海域。 谭丛小心翼翼的上前,低声道:“大帅,满剌加国派出使节,定然是为请降之事,要不然还是见上一见?” 陈堪果断摇头拒绝,淡然道:“就算满剌加的使节是来请降的,也是畏于我大明军威,而非出自诚心,不见。” 谭丛欲言又止,继续劝道:“若是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也算是上上之策嘛。” “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陈堪罢罢手,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句。 他知道谭丛的考量,也认同他的考量,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当然是上策。 但军令岂有朝令夕改之理? 化外蛮夷畏威而不怀德,若是不将他们打怕了,打服了,只怕下一次这样的情况还是会出现。 况且都到了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派出使节。 早干嘛去了? 如果他们在陈堪未曾出海之前将郑和恭恭敬敬的礼送回国,再给予一定数额的补偿,全了大家的面子,陈堪吃饱了撑的跑来南洋这么远的地方。 现在嘛,中国有句古话叫做雁过拔毛兽走留皮。 来都来了,陈堪就没想过空手回去。 第465节 满剌加占据海峡那么久,东西方往来的商人皆受制于两国,他们的国库想来充盈得很。 这个时候要是接受了满剌加的投降,陈堪麾下船队耗费的粮草军资怎么算,浪费的时间怎么算,将士们的军功又从哪里来? 谭丛劝了几句,见陈堪态度坚决,也只得住嘴。 半天时间一晃而过,陈堪借助千里镜,已经能够看见海岸边上的那座大城。 正是满剌加国首都马六甲城。 说实话,在除了大明之外的地方能够看见这么庞大的城池,是很难得的。 要是保存到后世,也算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了。 而城池前方的海湾里,密密麻麻的战船连成一片,几乎一眼望不到边。 粗略一数,最起码也有上千艘。 可惜,都是一些小船,最大的船也就与大明的千料商船差不多大小,别说与大明的宝船比肩,就连福船都能碾压过去。 看着海湾里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的满剌加国战船,陈堪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水师就这个吊样,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敢觊觎郑和麾下的船队? 陈堪正欲下令开炮,就见对方的战舰群中驶出数十艘小舟,船上挂着白旗,慢悠悠的朝陈堪所在的宝船驶来。 陈堪通过千里镜看得清楚,船上除了操船的水手之外,还摆满了一堆堆金银。 对方连木箱都没有准备,就这么拉着一船船金银朝着陈堪的宝船靠近。 然后,李让不由得对满剌加国的战船有了些许改观。 至少他们的造船技术还是不错的,船上堆了那么多金银都没有沉下去,也是需要一点本事的。 不过,陈堪不是来收受贿赂的,他是来攻伐对方首都的。 真当陈堪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了? 开什么玩笑,攻破了马六甲城,这些钱不一样是他的! 所以陈堪毫不犹豫的朝一旁的谭丛吩咐道:“开炮,先毁舰队,再打城池。” 谭丛也从千里镜里看见了那十几船金银,闻言,脸上不由得露出肉痛之色:“侯爷,这要是开炮那十几船金银可就沉入海里了呀。” “攻破满剌加首都就能搬空满剌加国库,这么点钱的损失算什么,传令下去,开火吧!” 陈堪面无表情的下令。 谭丛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个理,所以尽管肉痛,还是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开炮!” 第四百五十五章 火力覆盖 “轰隆~” “轰隆~” “轰隆~” 炮火的轰鸣声不是第一次在南洋响起,而如此大规模,如此密集的炮轰,对于满剌加国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郑和的船队很强,但他的弹药自南洋一路消耗到非洲大陆,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打不出如此密集的火力覆盖。 所以,不论是满剌加还是苏门答腊,都下意识的认为火器的威力不过如此。 但今天,他们会发现他们的判断错得离谱。 十几艘装满了金银的船队还未来得及向陈堪麾下的舰队表达敬意,一阵密集的炮火过后,原地就只剩下一大堆碎木板。 至于金银和人,早已不知所踪。 陈堪不关心船上的人是死了还是逃了,这不重要。 “传令,继续前进!” 谭丛继续下达了靠近海岸的命令。 陈堪透过千里镜,可以看见对方的舰队迅速的动弹起来。 数十艘仅仅比陈堪麾下的巡航舰大上一些的战船自两侧排开,似乎是想要将陈堪的舰队包围起来。 可惜,纵然满剌加的战舰数量是陈堪麾下舰队的三倍有余,但火炮的威力不是依靠数量就能补足的。 “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陈堪话音落下,谭丛再一次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轰隆隆的炮鸣声震耳欲聋,满剌加的舰队本想着故技重施,以人海战术包围陈堪的船队。 但在炮火的覆盖下,他们根本没有机会驶出港口。 一艘艘战船变成了碎片沉入海底,无数满剌加国的士卒满脸惊恐的弃船而逃。 南洋语:“这是天神之力,我们无法抵抗......” “天啊,谁能告诉我,我们为什么要去招惹这么强大的敌人?” “不,救命,救我!” “明军的火炮又来了,快逃啊!” 马六甲城前方的港口忽然骚乱起来。 满剌加士卒胆寒了。 对方的火炮可以轻易的撕碎他们的战船,他们却连靠近对方的机会都没有,这样的战争该如何应对? 哭喊声哀嚎声求饶声,声声道尽了人生百态。 一个军官模样的土著站在船头,刚刚对着陈堪的舰队喊出:“投降”二字,迎面而来的炮弹便将他撕成了碎片。 “不~” 炮火之下,众生平等,不管你是高高在上的将军,还是被临时抓来充当水手的平民,在炮火之下,唯一的宿命就是成为一堆碎肉。 而他们的声嘶力竭的惨叫,注定传不到陈堪的耳朵里。 双方的距离太远了。 陈堪甚至都看不清对面舰队之上的人长什么样子,只能通过千里镜看到无数道人影在船上来来回回的躲闪。 更多的士卒则是朝着大海一跃而下,他们没法回到岸上,也没有办法留在船上。 岸上有拜里米苏拉派出来的督战队,只要有士卒胆敢弃船而逃,迎接他们就是被一刀割下人头。 而留在船上,明军的炮火宛如雨点一般密集,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 唯有跳入大海,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传令,巡航舰逼近海岸,封死他们的退路!” 谭丛有条不紊的下达着一条条命令,每一条命令都能吞噬掉许多满剌加士卒的生命。 陈堪则是用两团棉花塞住了耳朵。 手持千里镜,静静的看着对岸的满剌加国舰队溃散的情况。 陈堪也是头一次打这么富裕的仗,无数的炮弹倾泻而下,敌军舰队就像是多骨诺米牌一样轰然倒塌。 怎么说呢,一开始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壮观,但看着看着就有点无聊。 眼前这副场景,与其说是在打仗,不如说是单方面的屠杀。 炮火的轰鸣声都已经响了一个时辰了,陈堪还连敌人的面都没有见到。 虽然很爽,但是不够热血。 许多手持火枪的将士站在甲板上,只能满脸羡慕的看着炮手不断的放炮,他们抬着的火枪却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搞得好像他们就是来看戏的一样。 陈堪咂摸了一下嘴巴,忽然有些意兴阑珊的将手中的千里镜丢给张动。 因为没必要再看下去了。 这就不是一场战争,双方的实力相差太悬殊了。 短短一个时辰,敌方一千多艘战船就被打得只剩下一半。 本来陈堪还计划着与郑和两面夹击,三天之内拿下马六甲城,然后回师勃林邦救援宋青,就现在这种情况,似乎都用不着三天。 陈堪现在终于能够理解,为何八国联军侵华时期,我大清几十万大军竟然拦不住几千人的联军,愣是被那么点人轻松打进首都北京。 当时还觉得是我大清无能。 现在看来,大清无能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确实是血肉之躯无法阻拦炮火的轰击。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战争,而是一面倒的屠杀。 什么是战争,双方打得有来有回,你方唱罢我登场那叫战争,一群成年人手拿砍刀追着一群小朋友杀能叫战争? 两个时辰后,炮火声终于停了下来。 马六甲城外的满剌加水师舰队,在经历过三个时辰的炮轰之后,只剩下零零散散的一两百艘战船了,就剩下来这点战船,几乎都没有一艘是完好的。 至于满剌加国的军队,更是早就已经放弃了战舰。 就连他们自己的督战队都被弃船而逃的士卒杀光了。 而谭丛下令停火,也不是因为陈堪麾下舰队的弹药打光了,而是因为郑和的船队到了。 一艘略显破旧,但体积比陈堪所乘的宝船还要大上许多的宝船稳稳的停在了陈堪所乘的宝船数百米开外的地方。 对方挥动令旗表明了来意,陈堪麾下的将士挥动令旗回应。 片刻之后,一艘老旧的巡航舰就从对方宝船朝陈堪所在的宝船驶来。 陈堪叫人放下船梯,三个人顺着船梯爬了上来。 “哈哈哈哈哈,靖海侯,本将没有来晚吧?” 郑和人未到声已至,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声表明了他现在的心情。 第466节 陈堪笑着迎了上去:“哈哈哈哈,郑帅就这么毫无顾忌的来了本侯这里,就不怕咱们两人被敌军一锅端掉吗?” “他们有这个能力?” 郑和的语气中蕴含着强大的自信。 两支船队汇合,这意味着郑和麾下的船只马上就能得到弹药的补给。 小小的海峡之上,停驻了五百多艘大明战舰。 放在这个时代就是无敌的存在。 所以郑和敢毫无顾忌的来陈堪的船上与他汇合,这不仅是对陈堪的信任,也是对于大明的强大有着绝对自信。 陈堪一把拉住郑和的袖子,发自内心的说了一句:“海上漂泊三年,扬我大明国威于域外,郑帅辛苦了。” 陈堪是真的感慨,因为郑和黑了,也瘦了,满脸风霜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净身多年的大太监,反倒更像是一个南洋土著。 唯有一双眼睛,依旧亮得像是天上的星辰。 闻言,郑和灿然一笑,道:“郑和无能,还得劳烦靖海侯前来相救,委实丢尽了陛下的脸啊。” “郑帅何必妄自菲薄,三年时间未能得到任何补给,尚能维持舰队的编制完整,就这份能耐,谁不称赞一声郑帅乃为当世名将?” 陈堪压下郑和的话头,拉着他就往房间里走。 一边走一边说:“此次陛下遣本侯带来了许多大民本土的鸡鸭鱼肉,本侯已叫人拾掇干净,在外三年,郑帅风餐露宿,想必这家乡的味道早已模糊,快随本侯走,吃饱喝足了,也好洗刷满剌加带给将军的耻辱......” 陈堪的语气亲切直白,听得郑和一个铁血硬汉倏地红了眼眶。 家乡的味道,谁能不想念呢? 第四百五十六章 炮火轰鸣 大战当前,依旧不影响陈堪与郑和把酒言欢。 仗打到这个程度,满剌加基本上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他们的投石车,弓箭,在大炮面前都成了摆设。 火炮能够轻易的将他们撕成碎片,他们却没办法对陈堪的舰队造成任何威胁。 更别说郑和的船队也到了。 他战船之上的大炮数量不比陈堪船队的少,只是缺少弹药而已。 但这个缺少指的是不足以面对满剌加和苏门答腊的围殴,不代表没有反抗之力。 毕竟在陈堪的计划中,要是郑和的舰队先到,他至少需要能坚持到陈堪给他送来补给。 否则陈堪不会让郑和的船队参与到这场战争之中。 能用炮弹解决的事情,陈堪绝不会用人命去填。 海峡之上,大炮的轰鸣声暂时停止。 陈堪与郑和把酒言欢,那是他们身为主将的特权,麾下的将士们依旧还要继续忙碌的。 谭丛和裴狗儿王度接上头之后,就迅速安排了数十艘巡航舰开始转运各种物资。 主要是弹药,其中以老式洪武大炮的炮弹最多。 郑和船队出海这三年,大明的火器已经更新迭代了好几代。 但大明这些年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大规模的战争,所以那些老式的火炮已经被融成铁水制作成了各种新式的武器。 但弹药这种东西,军器监的库房里堆存了许多。 这一次陈堪几乎将军器监的库存全都带来了,主打的就是一个财大气粗。 那些弹药陈堪麾下的火炮用不了,正好让郑和消耗消耗。 消耗完了回到国内,郑和的船队也需要重新装备一下各种新式的武器了。 其次是火器局最新研制出来的遂发火铳。 郑和的船队之上配备的依旧是三年前军器监出产的老式三眼火铳,很多都是从当时的神机营里换出来的。 三年时间过去,早就被锈蚀得不成样子。 连装填火药都难,更别说成功发射出去。 只不过陈堪这一次带来的新式火铳不多,除去陈堪本部之外,只有三千支的样子,毕竟海战也很少能用得上,主要还是依靠大炮。 但能装备多少就算多少,剩下的回到大明再换就是。 至于粮草,陈堪只给了很少的一部份。 倒不是陈堪没带,主要是郑和的船队之上并不缺少粮草。 毕竟每到一个地方,郑和除了宣扬国威之外,也免不了做一下强买强卖的生意。 况且这么大的船队,航行的时候也不可能闲着,各种大鱼不都得捕获来尝一下是什么滋味? 所以粮草郑和的船队之上并不缺。 倒是黄豆成为了紧俏物资,王恩亲自领着人来拉了好几船过去,说是要生成豆芽解解腻。 听着不像人话,但这就是事实。 将士们在紧锣密鼓的为郑和麾下的船队补充物资。 补充物资的同时,还不忘以炫耀的语气告诉郑和麾下的士卒,满剌加的舰队连他们的面都没见到就被轰成了渣。 许多郑和麾下的士卒忍不住痛心疾首,直呼他们来晚了,否则这白送的军功就该是他们的才对。 傍晚时分,陈堪和郑和已经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互相道尽了这些年的经历。 郑和将在大海之上航行三年的见闻一字不落的告知了陈堪,陈堪也将大明国内发生的事情全盘告诉了郑和。 尽管郑和与大明并没有彻底断绝联系,但海上传递消息的速度终究赶不上事情变化的速度。 所以当郑和得知大明这几年的变化之时,还是难免唏嘘不已。 尤其是听说有着大明定海神针的成国公朱能竟然死于陛下赐下的海鲜,更是忍不住沉默良久。 郑和八岁就被沐英从昆明掳回南京进宫做了太监,此后就一直跟在朱棣身边,所以对于朱家人的刻薄寡恩他了解得很透彻。 但成国公朱能之死,还是难免让他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尽管他是个太监,是个天家家奴,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武将。 但不管是靖难之役,还是现在的领着船队出海,他干的都是武将的活。 当初奉天靖难的时候,他便与大明永乐朝的这些将领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一战成名,大明上下不论帝王百官便无人再拿他当太监看。 当时却是没有想过兔死狗烹之事会来得如此之快。 沉默良久,郑和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轻轻与陈堪碰了一下酒杯。 陈堪也没有继续多说,有些事情大家知道了就行,没必要去深究。 替郑和布了一筷子菜,陈堪笑道:“郑帅,这可是乌斯藏的宣慰府进贡而来的长毛牛肉,中原等闲可吃不到牛肉,快尝尝。” 郑和摇摇头,将筷子伸向一整块的猪肘子,淡然道:“靖海侯可别因为本侯是个回人就将好东西留给自己吃,在深宫之中挣扎,有时候还得与野狗抢食,咱家早就荤素不忌了。” 陈堪莞尔一笑,将猪肘子往郑和面前推了推。 陈堪知道郑和是回人,不过他可没有把肘子留给自己吃的打算。 纯粹是厨子上菜的时候将位置放错了而已。 而郑和见陈堪如此知趣,干脆舍弃了筷子,直接将一整条猪腿抱在怀中,啃得满嘴流油。 该说的话题说完,陈堪便静静的看着郑和狼吞虎咽的吃东西。 海外的物资丰富,但大明的味道,永远是最让人怀念的味道。 郑和抱着猪腿啃着啃着,眼眶忽然红了一下。 陈堪看见了,但他没有说什么,都是大老爷们儿,没必要说那些煽情的话。 张动不合时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侯爷,属下可以进来吗?” 陈堪转动了一下手中的酒杯,淡淡的应道:“进!” “吱呀~” 木门被推开,张动进门朝两人行了个军礼,朗声道:“侯爷,咱们的巡航战舰发现马六甲城之中出现的大批逃窜出城的土人,正在往着城池后方的陆地逃去,谭丛将军请示,可要派人进行阻击?” 闻言,郑和放下了猪腿。 陈堪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应张动,而是将目光看向郑和问道:“郑帅的意思呢?” 郑和沉吟片刻,淡淡的说道:“逃了就逃了吧,咱们的目标是城中的王室宝库,这个时节,他们也转运不了多少财货,不必阻击逃窜的人群,派人盯着王宫,一旦王宫有动向,立即开火。” 张动点头应下,继续问道:“巡航的兄弟还发现有满剌加战船竖着白旗,正在朝我军驶来,侯爷,可要接见满剌加使节?” 陈堪果断摇头:“告诉谭丛,大明不接受投降!” “是,属下明白了!” 张动领命而去,陈堪伸手示意郑和继续。 郑和盯着桌上的猪腿,摇摇头道:“算了,打完这一仗再吃。” 陈堪会意,擦了擦嘴,笑道:“也好,天亮时分,我请将军在马六甲王宫的废墟之上吃烧烤!” 二人下相视一笑,同时起身走出了房门。 一个下午的时间,该运到郑和船上的弹药也运得差不多了。 吃饱喝足,接下来是郑和的复仇时刻。 将郑和松下宝船,陈堪示意谭丛给郑和的船队绕开一条航道。 郑和船上的老式洪武大炮射程不够远,想要打进马六甲城,只能靠岸。 谭丛不解,好好的灭国之功,怎么又要分给友军一杯羹? 陈堪也没有和他解释什么,只是勒令他听命执行。 第467节 郑和麾下的士卒现在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重塑士气,顺便去除心口的那股郁气。 毕竟是大明的军卒,陈堪不可能一点汤都不分给他们喝。 就算看在他们在海上漂泊三年,为大明带来无尽的财富的份上,陈堪也愿意给他们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 谭丛不情不愿的执行命令,很快,一条数百米的宽的航道之上,郑和的座驾巨宗号缓缓驶向了马六甲港。 郑和麾下的船队真的很老旧了,大多数士卒身上都没有一具完整的铠甲。 但今日,他们很兴奋,因为他们的靠山来了。 郑和立身于巨宗号船头,他也很兴奋。 他回过头,看着船上衣衫褴褛的将士们,深吸一口气后,大声吼道:“诸君,今夜,是我们洗刷耻辱的时候,打起精神来,别让前来支援的援军看了笑话!” “战!” “战!” “战!” 将士们早就压抑了太久,此时此刻,他们只想立即动手,尽情的宣泄着心中的怒火。 郑和没有废话,此时此刻,再多的废话,都不如炮火声能振奋人心。 “开炮!” 声嘶力竭的大喝一声,海峡之上顿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轰炸声。 大炮打散了满剌加在海上仅剩的几百艘船。 碎裂的木船在海面上燃起了熊熊烈火,将整个海峡照耀得宛如白昼。 火光映照至马六甲城里的王宫之中。 依旧想要依靠着坚城负隅顽抗的马六甲王拜里米苏拉看着眼前的残局,满脸惊恐。 他身边的贴身亲卫跪倒在地,大声喊道:“大王,汉人有句古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逃吧。” 第四百五十七章 王该死 拜里米苏拉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南洋土人。 如果去掉他头上由黄金打造的王冠以及身上以金丝绣成的衣衫,看起来与其他土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听见侍卫劝他逃离马六甲城的提议,拜里米苏拉脸上的表情忽然就从惊恐变成了愤怒 他站起身来,一把捏住侍卫的脖子,恶狠狠的问道:“阿扎,你是要本王丢弃国都,丢弃王宫,像那些贱民一样逃进深山吗?” 阿扎没想到自己护卫了多年的王竟然会忽然朝自己发难,他很想辩解几句,但米苏拉的力气大得可怕,不过片刻,他便觉得自己的脖子要断了,身体不受控制的挣扎起来。 似乎是注意到阿扎已经要被自己掐死了,米苏拉一把将他摔到地上,继续用恶狠狠的语气说道:“不准逃,谁都不准逃,去告诉那些贱民,他们今日逃了,以后我将不承认他们是我的子民。” 阿扎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头一次,他感觉自己离死亡是那么近。 他不敢再劝,只能一边喘气一边点头。 米苏拉看着距离王宫仅有数百米之遥的炮火,脸上突然露出疯狂之色,不断的在王宫里走来走去。 走到阿扎身边时,一把将他提了起来,恶狠狠的威胁道:“城中还有十万大军,等明军的大炮打光,我们还能据城而守,传令下去,封闭城门,任何胆敢出城逃窜者,杀无赦!” 看着自己护卫了数十年的王上脸上展露的癫狂之色,阿扎大为惊恐。 他知道,王疯了,他的王已经彻底的疯了。 十万大军,有什么用? 在明军的大炮面前,也不过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而已。 据城而守,守不住的。 明军的炮火打完,马六甲城也将不复存在! 况且,明军的炮火,真的会有打完的一天吗? 阿扎不敢对上自己的王那双猩红的眼睛,他只能应下出自王口中所有的命令。 王已经疯了,他真的已经疯了。 米苏拉仍旧在对着阿扎喋喋不休,一条又一条恶毒的命令从他口中吐出,阿扎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因为他的王,打算用城中所有子民的身体去组成一道高墙来把王宫围住,以此来拦截明军的火炮。 “王上,王上......” 一道道惊恐的声音自王宫深处传来,那是拜里米苏拉的妻妾和子嗣。 终于,他们在前殿发现了已经疯狂的拜里米苏拉,米苏拉手中还提着他最忠诚的侍卫阿扎。 听见妻妾们惊慌失措的声音,米苏拉猩红的双眼之中露出一抹清明。 他一脸惊恐的看着朝自己奔来的妻妾与子嗣,忽然疯狂大叫道:“谁让你们出来的,回去,都回去。” 说着,就将已经跑到近前的王后推了一个趔趄。 “都回去,王宫的地宫是世界上最坚固的地宫,明人的炮火打不破的,都给我回去啊!” 米苏拉疯狂的大喊并未减缓他这些妻妾的脚步,一个个仍旧哭喊着朝他奔来。 见状,米苏拉转头朝跪了一地的侍卫咆哮道:“都愣着干什么,送她们回地宫里去!” 王后摇摇头:“王上,我们不回去,请让我们与你同生共死,一起面对明人的炮火吧。” 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小男孩哭得撕心裂肺:“父王,明人好可怕,其他人都跑了,咱们也跑吧!” “你说什么?” 米苏拉听见跑这个字,脸色顿时扭曲起来,一把抓住这个平日里他最为宠爱的王子咆哮道:“谁准你跑了,不准跑,都不准跑。” 小男孩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以往最为和善的父王,被他面色扭曲的样子吓得连哭都忘记了。 王后看着米苏拉竟然想要将自己的孩子摔死,忍不住声嘶力竭道:“王上,您要干什么,他是您的孩儿啊?” “父王,我怕!” 小男孩神色惊恐的喊了一句父王,但早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米苏拉此刻哪里还有半点理智可言。 双手用力,便将小男孩重重的摔在地上。 随即满脸癫狂的大吼道:“我说了,不准跑,这是王的命令!” “呃?” 看着小男孩躺在地上抽搐两下便没了气息,王后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 只来得及厉声喊了一句:“我的儿啊~” 整个人便两眼一翻没了声息。 米苏拉疯狂的举动吓坏了王宫之中的所有人,也包括本就惊恐不已的侍卫。 阿扎愣愣的看着王子的尸体。 他不明白,王上怎么会舍得摔死他最宠爱的儿子? 米苏拉看着眼前的小男孩身下流出的血迹蔓延到他的鞋底,脸上的疯狂更甚。 “我都说了,不准跑,谁都不准跑!” 咆哮了一句,米苏拉忽然怪笑一声,迈开腿朝王宫外面跑去:“我是满剌加的王,我不能舍弃我的王都,我不会舍弃我的王都,儿郎们,我是你们的王,我不跑,你们也不准跑,都不准跑,谁敢跑,死,死啊~......” “王疯啦~” 不知道是哪个侍卫用南洋土话高喊了一声,一群瑟瑟发抖的侍卫们顿时像是如梦初醒一般,迅速以王都为中心开始四处逃窜。 许多侍卫才逃出去几步,便又一脸阴狠的返身,将已经吓傻了的女眷们身上值钱的物品全都抢了过来。 就连被米苏拉摔死的王子身上的小王冠也没放过,因为那是黄金做的。 一些侍卫更是满脸淫邪的开始对米苏拉的后宫群芳下手。 晕过去的王后被侍卫们扒光了衣服挂在架子上。 那些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嫔妃更是忘记了抵抗,任由那些已经暴乱的侍卫在她们身上宣泄着最原始的兽欲。 哭泣与求饶的声音响彻整座王宫。 当然,也有清醒的侍卫朝米苏拉跑出去的方向冲了过去,他们要杀掉他们的王,以绝后患。 如果不是他们的王被贪念左右,他们今日也不会遭受这样的灭顶之灾。 明人的炮火,打醒了他们,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的王妄图的贪念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王该死! 阿扎也在追米苏拉。 不过阿扎的目的和别的侍卫不同,他要去保护他的王。 人性的善与恶,在此时此刻的满剌加王宫,体现得淋漓尽致。 王疯了。 许多人都看见王跑出了王宫,疯狂的朝海边跑去。 一边跑,一边喊。 但现在,他们不想去拥护他们的王,他们只想出城逃命。 明军的火炮已经毁掉了他们的舰队,对于明军的火炮能够毁弃掉他们脚下这座城池的事情,他们毫不怀疑。 所以他们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出这座城,去一个很远,远到没有明人的炮火威胁的地方。 至于王,他该死! 第四百五十八章 大战落幕 马六甲城里乱象尽显,陈堪这边也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第468节 郑和船上的火炮射程跟不上,想要炸毁马六甲城,还得是依靠陈堪船上的远程火炮。 既然已经接到了郑和,陈堪就不打算继续在海峡上浪费时间。 毕竟宋青领着的三千人还在苏门答腊十几万大军的围追堵截下艰难求生。 纵然他们手中的火铳皆是大明火器局最新研发的遂发火铳,但人数的劣势摆在那里。 陈堪的驰援不及时,宋青麾下那三千人极有可能永远的留在苏门答腊岛上的雨林之中。 “呜~” 以牛角制成的大号声音低沉,却能盖过炮火的轰鸣。 战鼓声起,谭丛毫不犹豫的下令:“传令下去,各船不必再节省弹药,全力开火!” 陈堪立身于船头,纵然耳朵早已用棉花堵塞,但脚下传来的震颤还是让他险些站立不稳。 数百门大炮的后坐力船下海峡之中的海水都震颤起来,岸边更是卷起了数米高的巨浪。 巨浪拍打在城外的岩石上,将满剌加国的战舰碎片撕得更加碎裂。 哭嚎声惨叫声早就被大炮的轰鸣声盖去。 终于,第一颗炮弹落在了马六甲城的王宫之上。 陈堪亲眼从千里镜里看见马六甲城的王宫瞭望塔被一袍打缺一个角。 “这一炮是谁放的?” “赏,大赏!” 陈堪决心将赏罚分明贯彻到底,他的命令被一层层的传递下去。 很快,张动便得到了准确的消息。 “回侯爷,属下已探明,打进王宫那一袍的炮手就在甲字十三号福船之上。” “好,传我将领,先登者,赐百金!” 陈堪没有立即召见那个炮手,因为战争还未结束,或者说屠杀还未结束。 “传令,船队再进一里。” 谭丛的命令下达,操船的水手迅速操控着所有船只靠近海岸。 或许是陈堪的赏赐太过于诱人,于是乎,无尽的炮火宛如密集的雨点,正正的落在了王宫之上。 陈堪完全没有节省弹药的想法。 麾下船只之中的火炮,主要的用途的就是平灭马六甲城。 因为苏门答腊的国都勃林邦在苏门答腊岛正中,并不在海峡两岸,陈堪也没有那个本事能将大炮拆下来带进雨林。 到时候肯定是要轻装突入的。 所以,即便现在就把弹药打光,陈堪也不会有任何一点心疼。 平灭马六甲城,马六甲守在海峡边上百年积累的财富足以弥补陈堪的所有损失。 所以,炮手们全都疯狂了。 以往训练的时候,上官永远都是在向他们传递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的理念,他们哪里有机会能够像现在这样酣畅淋漓的放炮。 这样的机会,绝对是千百年都遇不到一次的机会。 既是训练炮手的机会,也是向整个世界宣告大明之强盛的机会。 从今往后,每一艘从海峡路过的船只,都会看见一座被夷为平地的马六甲城。 他们会亲口将大明的强大传递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都会知道,有一个强大的国度,仅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就将海峡边上另一个强大的国家首都夷为平地。 而这,正是陈堪要达到的效果。 他要用一座马六甲城,告诉南洋所有的国家,明犯强明者,虽远必诛! 炮火声在海峡之上响彻了整整一夜,这一夜,往来的船只默契的停在了海峡两端。 南洋许多国家派来观战的使节被吓得面如土色,连马六甲城的最终结局都没敢看便驾着小舟落荒而逃。 陈堪也懒得去管那些自己进入海峡之后就像跟屁虫一样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国使节。 他们中途离场正好。 省得他搬运马六甲城的财富的时候,让他们产生一种他就是为财富而来的错觉。 毕竟,他这一次进入南洋的时候,就已经宣告过,这一次他是来解救大明船队的。 天色微亮时,陈堪与郑和乘坐一艘小舟,踏上了满剌加的土地。 庞大的马六甲城,经过一夜的炮火洗礼之后,到处都是浓烟与火光。 火药那刺鼻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粘稠的血水染红了废墟。 陈堪与郑和走进城里,慢悠悠的走上了还算完整的王宫碉楼。 得益于陈堪那道命令下得及时,明军的火力全都朝着王宫的宫殿倾泻去了。 宫门前方的碉楼反倒逃过一劫。 二人麾下的将士开始在城中搜寻活人的踪迹,可惜,一夜的炮火过去,城中并没有什么活人,只有挂得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就算有活人,此刻也早就逃进了深山老林之中。 郑和麾下的工兵开始搜寻王宫宝库的入口。 尽管王宫里的建筑倒塌得不成样子,但是在火药的帮助下,找一个宝库却是不难。 以火药开道,很快就炸出来一条数米宽的道路。 找到宝库了也只需要依样施为,直接炸开就行。 陈堪的亲卫迅速在碉楼之上清出一片空地,然后开始准备各种食材和炭火。 陈堪说了要请郑和在马六甲王宫吃烧烤可不止是说说而已,此时此刻不享受胜利的果实,更待何时? 张动将烧烤架子搭好,陈堪亲自上手开始烤制。 早就腌好的鸡翅以铁签穿好,刷上豆油放在架子上,还有卤制的蹄花,肥硕的鸡腿,没一会儿就开始滋滋冒油。 陈堪解下腰间的水囊,豪饮了一口之后递给郑和。 郑和接过来闻了闻,没有喝,又递还给了陈堪。 “葡萄酿我喝不惯,我更喜欢烈酒!” 陈堪朝郑和竖起了大拇指,吩咐张动去船上取烈酒,然后开始独饮。 不多时,烤肉好了。 在空气中近乎令人的窒息的血腥味之中,烤肉的香气显得格外浓郁。 但不管是陈堪还是郑和都没有吃的打算。 倒不是吃不下去,只是单纯的不想吃。 事实上两人都是领兵之人,早就见识过各种尸山血海,就算躺在尸体堆里面也不会有吃不下东西这回事儿。 张动很快寻来了烈酒,郑和结果之后咕嘟咕嘟就是一通牛饮。 “报,大帅,有活人,末将发现了活人!” 王恩咋咋呼呼的领着一队士卒上了碉楼,身后的士卒还抬着两具担架。 郑和微微皱眉,指了指前面的空地示意将担架放那,随即看向王恩训斥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没个礼数。” 王恩咧嘴一笑,对于郑和的训斥并不放在心上,而是指着单价上的两个血肉模糊人,邀功道:“大帅,您肯定想不到末将是从哪发现他们的,竟然是在咱们的船底下,若非末将机警,这会儿他们怕是该偷了咱们的船逃之夭夭了!” 此言一出,郑和与陈堪脸上顿时露出感兴趣的样子。 陈堪将一只烤得金黄的大鸡腿丢给王恩,淡淡的问道:“他们是什么人,问清楚了吗?” 王恩被鸡腿烫了几下,然后就忙不迭的将鸡腿往嘴里送,含糊不清道:“回陈帅,醒着那人听他自己说他是什么王宫的亲卫,另一个还有气儿,不过末将来不及弄醒他。末将觉着他们身上的穿着不像一般人,就把他们带过来了。” 陈堪点点头,又将一串烤得金黄的鸡翅丢给他。 随即对着张动吩咐道:“问问,米苏拉死了还是逃了?” 张动微微颔首,取来一盆不知道是血还是水的液体泼在两人脸上。 其中一人忽然一下子坐了起来,茫然的看着陈堪和郑和,然后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通陈堪听不懂的废话。 陈堪眨巴了一下眼睛,转头看向郑和。 郑和慢条斯理的说道:“他说他叫阿扎,他身边那位是他们的王,他们的王已经疯了吗,按照臣不杀王的规矩,我们应该礼待他们。” 陈堪茫然的看着张动:“我们大明有这规矩吗?” 张动挠挠头,用更加茫然的语气回道:“好像是有的吧!” 郑和继续开口道:“南洋确实有这规矩,两国交战,不得伤害王族,哦,咱们大明好像也有,不过被靖海侯您亲自破坏了。” “我什么时候......” 陈堪刚想辩解,忽然想起了朱济熺与朱济潢,然后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这两兄弟虽然不是死在陈堪手上,但也和他脱不了关系。 而且郑和说有,那就有吧! 就当卖郑和一个面子了。 郑和无所谓的罢了罢手,朝王恩淡淡的吩咐道:“带他们去洗漱一番,别让他们饿死,带回大明交给陛下发落吧!” 一个南洋土王,俘不俘虏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只要宝库到手就行,至于米苏拉,活着还是死了,并不重要。 “是!” 王恩领命,然后又将目光看向了陈堪面前的烧烤架子。 陈堪又给他丢了一只鸡腿,王恩这才满意离去。 王恩走后不久,搜寻王宫宝库的工兵也传来了捷报,王宫的宝库位置已经确定,正在着手安排爆破。 陈堪在碉楼上坐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来,意兴阑珊道:“这里的残局就交给郑帅收拾,本侯先去苏门达腊?” 第469节 郑和起身与陈堪并肩,淡淡的应道:“也好,本将手下战兵尚余七千之数,侯爷若是不弃,可尽数带走。” 第四百五十九章 进军苏门答腊 陈堪走了,走得毫无留念。 和他一起走的,还有郑和麾下被一场大胜刺激得嗷嗷叫的七千战兵。 七千人,加上陈堪麾下的一万两千人,接近两万人的战兵,配合上大明火器局研发出来的遂发火铳,基本上可以在这个时代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横着走。 当然,陈堪不是螃蟹,也没有横着走的习惯,所以他是坐船走的。 至于马六甲城的宝库,郑和一定会搬空的。 对于郑和掠夺财富的能力,陈堪丝毫不怀疑。 历史上朱棣能够五征蒙古,营建北京,五台山行宫,还能修撰永乐大典,建设辽东,治下还能被称之为永乐盛世,与郑和在永乐朝六下西洋脱不开关系。 所以,陈堪信任郑和。 现在的大明比历史上更为富裕,对于财富的渴望也更加热烈。 陈堪需要去攻破勃林邦,然后坐在勃林邦的宝库之上等着郑和的船队跟上来搬运财宝。 还是那句话,雁过留声,兽走留皮。 陈堪来南洋不是来做慈善的,而是来掠夺的。 浩浩荡荡的舰队开赴苏门答腊岛,戒严了这么多日的海峡也终于恢复了正常。 无数的船只开始正常通过海峡。 要说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他们不用再向满剌加交税了。 同时,沦为一片废墟的马六甲城也在无时无刻的提醒着过往的船只,大明是一个强大的国度。 千万,千万,千万不要试图去挑战这个强大国度的威严。 陈堪立身于船头,目光深邃辽远,仿佛能够透过数百公里的海峡看见对面的苏门答腊岛。 在他的身后,马六甲城遗址正在逐渐消散。 谭丛和窦兴两位军中大将一左一右立身于陈堪身旁的位置,眼中满是对于战功的渴望。 这一次打先锋的谭丛可谓是将油水捞得足足的,而断后的窦兴就要惨一些。 所以船队才驶离马来半岛不久,窦兴便迫不及待的朝陈堪拱手问道:“大帅,这次该轮到末将做先锋了吧?” 陈堪还未说话,谭丛便率先嗤笑一声:“就你那点力气,还想着做先锋,你以为勃林邦是马六甲啊,可以直接让你把船队开到家门口用大炮轰?” 窦兴偏过头去,不满道:“怎么说话呢你,我为何做不得先锋,本将要是没记错的话,反对大帅分兵之策反对得最欢的就是你吧,就许你吃得满口流油,还不准本将喝口汤了?” 眼见麾下两位大将就要吵起来,陈堪开口了。 “行了,都别吵了,这一次是大军压境,没有什么三军先锋一说,去告诉你们手下的兵,榴弹,手雷都给本将一个不落的带上,到了勃林邦城外就给我可着劲儿的扔。” 谭丛和窦兴闻言,互相不忿的瞪了一眼。 陈堪继续说道:“时代变了,谁还跟你们玩什么先锋斗将攻城那一套,这一次咱们的战略目标是攻灭两国都城,还要做到零战损,有信心吗?” “有!” 听见陈堪的喝问,两人急忙站直了身子大声回了一句。 陈堪暗叹了一口气,淡淡的吩咐道:“既然有信心,那就去传令吧。” “得令!” 二人再次不满的瞪了对方一眼,各自乘上小舟朝自己的宝船驶去。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陈堪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他刚才说的是真的,时代已经变了。 马六甲城的覆灭,注定了千军万马血肉拼杀的时代将一去不复返,火炮才会是以后战场之上的王者。 而谭丛和窦兴显然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变化。 再过几年,陆军学院和海军学院的学员出师之后,他们这些跟不上时代变革的武将也就到了该被淘汰的时候。 对于旧时代的人来说,被新时代抛弃的下场无疑是悲惨的。 可惜大明现在的历史已经被他改得面目全非,大明这艘巨轮将来会驶向何方也不再是他能够控制的。 一声叹息,便当是他对这些即将被时代淘汰掉的老人最后的怜悯吧。 毕竟,他们也曾为大明立下过汗马功劳。 收回目光,陈堪转身回了房间。 接下来的的攻灭勃林邦之战,将会是一场硬仗,趁着船队开往苏门答腊还需要几天时间,他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当然,这里的硬说的的不是勃林邦的城墙,而是苏门答腊岛上的环境。 陈堪很清楚热带雨林是个什么样子。 毒虫,蚂蝗,毒蛇,蚊蝇,这些随时能够让一个活生生的汉子丧命的毒物还只是基础。 雨林之中的瘴气毒气对于陈堪麾下这近两万大军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挑战。 但真正让人感到绝望的,还是雨林之中终日不见阳光的压抑,以及脚下雨林落叶腐殖而成的沼泽。 一个活生生的人,只要陷进去,基本上就只能等死了。 就算运气比较好被人救出来了,也很难继续活下去。 沼泽之中潜藏着无数的毒物和细菌,甚至有些细菌已在沼泽中潜藏了数百万年之久,它们能够轻易的杀死一个成年人。 别看苏门答腊在南洋是个人口数百万,拥兵超过二十万的大国。 但就这点人,想要将苏门答腊岛开发到极致,无异于痴人说梦。 更何况他们也没有开发苏门答腊岛的必要,只要守着海峡,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财富钻进他们的口袋。 所以,岛上的环境大部分还是原始的。 也就都城勃林邦和周边的几个卫星城市勉强开发到了极致,适合大规模的人群聚集。 陈堪睡下了,船队之中的大多数将士也开始趁着在船上还有时间休息陷入了沉睡。 海船顺着浪头微微起伏,宛如一个巨大号的摇篮。 所以将士们很容易入睡。 ......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陈堪再次走出甲板的时候,绿意盎然宛如人间仙境一般的苏门答腊岛已经近在眼前。 陈堪选择船队停住的地方是一片避风的岛弯,港湾处,苏门答腊修建的码头为陈堪停泊船只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靠近海峡的地方,苏门答腊人还是建设得不错的。 码头上不仅有供给往来的船只补充淡水和粮草以及各种水果的粮站,甚至还有一个盐站。 宋青带着五千人突袭勃林邦,成功让驻守在海峡两岸的苏门答腊大军回师支援,所以留在码头上的小股军队都没能做出像样的抵抗就向陈堪投降了。 只不过,陈堪的船队不收俘虏,也不做人口买卖。 所以他们投不投降,最终的下场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谭丛和窦兴带着亲兵将他们从码头丢进了大海,当然,是死去的他们。 陈堪接管了码头,坐在一处向阳的地方开始研究起进军的路线。 勃林邦在雨林深处,距离海峡足有两百里出头,而且周边还有好几个卫星城市。 所以陈堪麾下的两万大军,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突进勃林邦城下几乎不可能。 从这处码头去往勃林邦的道路一共有三条,其中最短,也是最好走的一条当然是苏门答腊撤军的那条道路。 但走这条路有个大问题,一路上要经过三个卫星城。 这些卫星城里面都驻扎有超过万人的兵力。 陈堪若是选择绕开这些卫星城直奔勃林邦,就会有被包饺子的风险。 而若是选择将这些卫星城一一拔除,被耽搁的时间就会多出来很多。 万一就是这点时间让阿必镇卷着勃林邦的财富逃进雨林深处,陈堪可没有追进雨林深处的勇气。 另外两条路都是小路,距离都差不多。 虽然路上没有卫星城阻拦,但是道路很窄,且道路两边都是原始雨林。 一旦走小路,势必要将战线拉得很长,鬼知道南洋这些在雨林里生活习惯的土著会不会在道路两边埋伏? 况且雨林里植被茂密,植被茂密就意味着视线受阻,火枪与弓箭之类的东西都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 战线拉长了,搞不好大部队被人小口小口的吃完了陈堪都不知道。 所以,陈堪纠结了。 三条路,不管走哪一条,都有利有弊。 而且大都是弊大于利。 陈堪纠结了半天也没得出个结论来,只好召集军中千户以上的军官来开会。 然后,不出意外的又吵起来了。 有说走大路的,有说走小路的,各有各的理由。 一开始大家还在尝试着说服彼此,但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吵架。 吵架还是不过瘾,就演变成了人身攻击。 尤其以本就不怎么对付的窦兴和谭丛为最。 其他人还顾及着陈堪在场,不好得将话讲得太过,他们俩那是彻底放飞自我,连祖宗十八代都遭了殃。 看着眼前这乱糟糟的场面,陈堪揉了揉眉心,忍不住有些头疼。 他是说让大家各抒己见,可没让大家互相人身攻击啊! 第470节 草! 听着大家吵了了半天,陈堪终于听不下去,大手一挥呵斥道:“安静!” 将领们一愣,然后果断乖乖闭嘴。 相处了这么久,陈堪的性格他们还是知道的。 陈堪让他们说话的时候,他们可以随便畅所欲言,但陈堪让安静的时候,最好乖乖闭嘴。 看着一群忽然化身乖宝宝的将领们,陈堪隐晦的翻了个白眼,然后大手一挥道:“既然商量不出来结果,那就按照军中的老规矩,抓阄吧!” 第四百六十章 非战斗减员 抓阄,这种古老而又简便的抉择方式,即便是到了二十一世纪,依旧在军中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 大明也是一样。 军中从来没有什么少数服从多数的说法。 有的只是主帅一言而决。 而若是连主帅也没法做出决定,且让军中高层争论不休的事情,交给神明无疑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尽管神明之说比较虚妄,但这是最能说服军中士卒的办法。 三根长短差不多的竹签刻上三个数字,一是主路,二三是小路。 竹签放进竹筒,陈堪将竹筒举过头顶不断的抖动。 片刻之后,一根竹签应声落地。 谭丛上前捡起竹签,大声读出了上面的数字。 “一,是一,上天示意我们要走大路。” 陈堪接过竹签,看清上面的数字之后,将竹签折成两半,看着眼前的一群将领问道:“谁还有意见?”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上天的指引,谁能有意见,谁敢有意见? 见众将沉默,陈堪起身,淡淡的吩咐道:“既然行军的道路已经确定,那便传我将令。” 将领们竖起耳朵。 陈堪淡然道:“此次由窦兴与本帅领头,谭丛断后,路过勃林邦的三座卫星城时,扔几颗榴弹以作威慑,不必死磕,全军直奔勃林邦,务必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攻下城池。” “得令!” 一群将领杀气腾腾的抱拳领命。 陈堪要表达的意思很明白了,绕过卫星城,全力啃下勃林邦。 至于杀伤苏门答腊的军队,那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苏门答腊国库之中的财货。 路上的卫星城,只需威慑就行。 两万人齐聚在一座码头上,完全就是无边无沿,就连山头上都站满了人。 “全军,出发!” 陈堪剑指勃林邦,看起来很豪气。 但实则艰苦得一批。 舍弃了船只,就意味着麾下的大军只能步行,包括陈堪这个主帅也不例外。 这要是大明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给陈堪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带着两万人深入别国领土。 那不是去打仗,那是去找死。 但就算现在大明的士卒身上挂满了各种热武器,陈堪依旧还是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倒不是怕南洋那些猴子一般的土人士兵,而是陈堪实在不确定雨林之中潜藏着多少危险。 海峡距离勃林邦距离超过两百里,陈堪给麾下大军定下的目标是日行四十里。 大明的一里差不多相当于后世五百米,四十里也就是二十公里。 但在雨林中一日想要前进二十公里绝非易事,毕竟这是两万大军同时前进,而非少数人赶路。 更别说路途之上还有无穷无尽的危险等着他们。 才刚刚深入雨林不到十里的范围,大军之中便出现了第一例伤亡。 那是一位走在道路边缘的士卒。 本来走得好好的,雨林之中忽然飞出来一条叫不上名字的毒蛇。 本来士卒身上穿着铠甲,毒蛇的牙齿是咬不进去的,但那条蛇好死不死的飞到了那士卒的手背上。 一口下去,那士卒只撑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倒地不起全身抽搐,不多时身上的皮肤就变成了乌青色。 亲眼看见这一幕的士卒,除了胆寒于那毒蛇的毒性,对于毒发身亡的将士,也只能感慨一句倒霉透顶。 根据前来禀报的士卒所言,那蛇就是凭空飞出来的。 陈堪罢手让那士卒回归队列,转身下令继续前进。 再转过身来的时候,脸色便已经阴沉得可怕。 他带着船队从大明出发,一路来到南洋,除了遣出去联络的郑和船队的小队失联了几支,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零战损。 就连攻破满剌加首都那么大一座城池都没有出现战损,现在只是进了雨林这么一会儿,连敌人的影子都还没看到,就被一条毒蛇造成了第一例战损。 不得不说,这对于陈堪麾下士卒的士气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陈堪唤来传令兵,连续下达了好几条命令。 第一条是让将士们找布条裹住裸露在铠甲外面的皮肤,尤其是口鼻,最好在布条之上撒上尿液。 第二条是不得饮用雨林之中的水源,更不能吃雨林之中的任何果实和植物。 第三条是不管什么东西,一旦靠近大军三百米范围,必须射杀。 命令下达全军之后,大军继续出发。 大军开拔,不可能因为士兵出现死亡就停住脚步,这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一样的。 况且这攻打勃林邦和攻打马六甲城不同。 马六甲城可以慢慢来,因为大军的粮草就在他们脚下的船舱里。 攻打勃林邦,大军就必须要携带粮草,为了保证行军速度,陈堪只让大军携带了半个月的干粮,所以时间上他根本浪费不起。 但即便陈堪的命令一条又一条的下达,时间来到第三天时,还是有几十条生命永远的留在了雨林之中。 他们感染了疟疾。 身处雨林之中,战士们身上的铠甲可以隔绝掉大部分毒虫和毒蛇的攻击,但有两种东西难以避免,一种是蚊虫,一种是蚂蝗。 有些细小的蚊虫连看都看不见,它什么时候叮咬了你一口你根本就不知道。 而蚂蝗,能够轻易的通过铠甲上面的缝隙蠕动进去。 往往当人感觉到疼的时候,蚂蝗已经钻进了人的皮肤里面。 蚂蝗吸血不致命,但蚂蝗身上携带的各种病毒和细菌非常致命。 所以,几十个倒霉蛋死在了路上。 陈堪还好,他被两百名全副武装的甲士簇拥着,铠甲之上的缝隙都被裹上了丝绸。 而且他们的铠甲远不是普通将士的铁甲可以比拟的,是真正的鱼鳞甲。 细小的鳞片密密麻麻的串联起来,看起来就像鱼鳞,所以得名鱼鳞甲。 这种铠甲最大的优势就是轻便,防御力强,透气性强,整具铠甲连同面甲在内不超过十五斤。 唯一的缺点就是造价贵。 给侯府的亲卫全部配上这种甲胄的时候,陈堪足足肉疼了好几天。 时间来到第四天,勃林邦的第一座卫星城市终于映入眼帘。 而有城池的地方,就意味着环境已经被人征服,所以进入城池范围之后,大军的伤亡一下子就降了下来。 第四百六十一章 拦路之人 陈堪的两万大军静静的列阵于一座城池前方。 这是一座不大的城池,规模上还不如大明的一座县城,这也是去往勃林邦的第一座卫星城。 乱石头砌成的城墙之上,密密麻麻的挤满了土人军队。 或者说,挤满了一群野人。 至少在陈堪看来,他们算不上军队。 皮甲,这种铠甲在大明算是最低等级的甲胄了,以驴皮羊皮或者猪皮硝制后制成。 这种铠甲在大明,基本上洪武朝时期就已经淘汰得差不多了。 大明最次的军队,至少皮甲前面也会有一块铁制的胸甲。 但就是这样的甲胄,放眼望去,苏门答腊国的着甲率最多也不会超过百分之二十。 很难想象,这就是一个人口逾百万,战兵十数万的大国的军队。 这些人口和军队,若是放在大明周边的任何一处,都绝对称得上一个强大的国家。 可惜,这里是南洋。 这里的铁矿少得可怜,反倒是铜矿多得一塌糊涂。 所以,苏门答腊的军中,有不少铜制的武器。 都说守在南洋边上的国家富足,但实际上真正富足的也就是那些堪称奴隶主一样的贵族罢了。 陈堪能看到的东西,跟在陈堪身边的窦兴和张动自然也看见了。 第471节 二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不可思议之色。 窦兴将手中的千里镜丢给亲兵,对着陈堪小声的询问道:“大帅,我看这些土人军队也没有要出城迎战的想法,况且,他们看起来实在太...嗯...太弱了一些,咱们有必要在这里浪费火力吗?” 陈堪皱眉思索片刻,忽然意兴阑珊道:“走吧,直接去勃林邦,这是座军城,里面估摸着也没什么好东西。” “诶!” 谭丛应了一声,传令的士卒迅速将陈堪的命令传递下去。 两万大军屁股都还没坐热乎,便又继续踏上了去往勃林邦的路上。 陈堪若有所思的走着,这几天,张动等人不止一次的向陈堪提议砍伐树木做一家简易的步辇,由他们抬着自己走,但陈堪都拒绝了。 倒不是陈堪非要玩什么与将士们同吃同睡的把戏,而是他实在不习惯大明的步辇,容易晕车,坐一次之后浑身的骨头都跟散架了差不多,远不如自己走路来得舒服。 两万大军呼啦啦的来,又呼啦啦的走。 后军刚刚拔营,城池的城门忽然大开,门后涌出来上千土著军队。 留在后面断后的谭丛见状,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光芒。 “传令,三段射击准备。” 刚刚起身的将士们顿时掉过头去,端平了手中的火铳。 看着嗷嗷叫着朝他们冲过来的土人军队,眼中满是戏谑之色。 后军传来的动静,陈堪所在的前军自然是听不见的,不过就算听见了,陈堪也不会在意。 就这种样子的军队,就算整座卫星城里的军队都追出来,也不足以对两万人的大军造成什么威胁。 土人军队没有阵势,也没有坐骑,就这么嗷嗷叫着朝谭丛所在的后军冲了过来。 如果陈堪在这里,一定会替他们默哀三秒钟。 大明本土,就连云贵地区的土司军队都已经开始研究兵法了。 南洋这些国家的军队还在一窝蜂的往上冲,跟打群架似的。 这也差得太远了点。 当第一个土人士卒冲进了火枪的射程里时,谭丛脸上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下令道:“开火!” 传令的旗兵令旗一挥,第一排大明士卒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一阵宛如炒豆子一般的声响过后,冲进射程的土人军队顿时如狂风席卷麦浪一般直挺挺倒地不起。 而大明这边第一排士兵打完之后就立即半蹲下来开始压枪,第二排大明士卒立即补上了第二枪。 然后是第三排。 如此循环往复的三段齐射,能够让大明火枪的子弹出蹚不存在过长的间隙。 三阵枪声过后,冲出来的上千土著士卒已经倒下了一半还多。 剩下的土人军队也是脚下一个急刹车,满脸惊恐的掉头往回跑。 一边跑还一边用叽里呱啦的土话咆哮着什么。 郑和派过来的士卒中有懂南洋语言的就开始给其他大明将士翻译起来。 大意是明军是天兵,不可战胜,不可接近,不可亵渎。 否则,死! 上千土人军队,从发起冲锋到留下数百具尸体落荒而逃,前后不到一炷香时间, 连明军的衣角边边都没有摸到就被吓破了胆军队,说一句来去如风也算是应景了。 被吓破了胆的土人军队并未再次出城追击。 谭丛也不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大手一挥,全军开拔,迅速跟上了陈堪和窦兴率领的前军。 后军的战报传到陈堪面前时,陈堪的步伐已经走出去了二十里。 对于谭丛的战果,陈堪不置可否。 但从心底来讲,大抵是不太满意的。 对方就追出来那么点人,他还放走了一半,多少有点辱没大明天兵的威名了。 不过,陈堪也没有多说什么。 反正就是一场没有悬念的阻击战,又不是什么斩将夺旗的大功,好与坏都不影响最终的结局。 要说反应最大的,反倒是窦兴这个前军主将。 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做后军他没捞到仗打,做前军还是没有捞到仗打,他这个前军做得有什么意思? 陈堪兴致勃勃的听着窦兴咒骂谭丛,听了大概有将近十分钟,这才继续下令前进。 第二天,陈堪领着麾下的大军路过了第二座卫星城。 然后窦兴忍不了了,非得要朝城里丢几个榴弹,美名其曰不能什么好事都叫谭丛抢了去。 效果很好,几百声爆炸过后,站在城墙之上对大明军队行注目礼的土人士卒忽然就膝盖一软给跪了。 陈堪无语。 窦兴也很无语。 大军继续前进,第三天,第三座卫星城市映入眼帘。 越靠近都城的军队越精锐,这是放在任何国度都亘古不变的真理。 苏门答腊也不例外。 第三座卫星城里的土人军队终于有了一点军队的样子,至少披甲率过半了。 虽然这是陈堪将各种兽皮缝成的衣衫也算进去之后得出来的结果。 但好歹是过半了。 同时,陈堪也遇到了上岛以来的第一次抵抗。 一个长得跟黑猩猩似的猛将,率领上万大军拦住了陈堪麾下大军去往勃林邦的道路。 但,只是拦路,倒是没有发起进攻,甚至连进攻的样子都没有做出来。 只是为首那将领一直在调教吼着什么。 陈堪列好阵型,大马金刀的搬了个木墩子坐在大军前面,听着那黑猩猩一样的将领叽里呱啦的说一堆听不懂的鸟语。 “他在说什么?” 陈堪饶有兴趣的看着距离自己不过数百米开外,不停的跳着脚的指着己方大军的叽里呱啦的将领,转头看向一个千户打扮的将领问道。 将领是郑和麾下的千户,精通南洋语,所以现在充当的是陈堪的翻译。 听见陈堪发问,那千户古怪道:“回大帅,那土人想表达的意思是,咱们大明的军队乃是不义之师,入侵他们的国家,杀害他们的子民,简直罪大恶极,肯定会遭天谴。” 陈堪狐疑道:“你别骗我,虽然我听不懂南洋话,但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说的话肯定没那么文艺。” 千户一愣,旋即解释道:“嗯,回大帅,确实没那么文艺,所以属下稍微加工了一下,但要表达的意思大差不差吧。” 陈堪点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做法,然后轻声道:“你告诉他,我大明天兵此来只为惩治胆敢觊觎我大明宝船的罪魁祸首,不会殃及无辜之人,他若是愿意投降,并带领本帅麾下大军去惩治罪魁祸首,本帅可以给他一个效忠于大明的机会。” 千户点点头,然后扯着脖子叽里呱啦的对着那将领吼了一阵。 就见那将领忽然激动起来,指着陈堪所在的地方叽里呱啦的吼得更大声了。 千户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陈堪好奇的问道:“他说什么?” 千户迟疑了一瞬,皱眉道:“大帅,他说您在侮辱他的人格,他要求与您决斗。” 陈堪脸皮一抽,随即忽然兴奋起来。 斗将啊,这种古老的战争方式,在大明本土上,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出了那句兵者诡道也之后就已经消失不见。 倒是没想到在这方原始的土地上,竟然还保留着如此淳朴的战争方式。 陈堪眼珠子一转,点点头道:“告诉他,我同意和他决斗,但他要是输了,必须立即为本帅麾下大军让出道来,否则别怪本帅大开杀戒。” “大帅,不可!” 陈堪此言一出,身边顿时响起一连串的反对之声。 “无妨!” 陈堪抬手一压,脸上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压下一阵反对之声后,陈堪对着千户吩咐道:“告诉他我的条件吧。” 千户有些迟疑,但看见陈堪脸上的坚定之色,还是不情不愿的开始传话。 然后,对面那将领就发出一阵哈哈哈的大笑,随即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屁话。 “大帅,他同意了,还说按照规矩,双方大军此时还要各自退出五十步的范围。” 陈堪点点头,传令大军后撤五十步。 想来这是防止彼此之间互射冷箭。 陈堪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然后默默的从怀中掏出两柄已经许久没有用过的小手枪。 看见手枪的刹那,方才那些还在出言反对的将领们,脸上顿时露出古怪之色。 千户懵逼道:“大帅,您用这个?” 陈堪斜了他一眼:“怎么了,有问题吗,他也没规定决斗不能用火器吧?” “没,没问题!” 千户果断摇头,并在心里感慨了一句自己还是太年轻。 那将领已经走到道路中央开始叫嚣,陈堪也走出人群,淡淡的对着部下吩咐道:“等我的好消息。” 将领们小鸡啄米般点头。 这个时候,谁还敢说出半句不是来? 陈堪提着枪朝那将领走去,脸上满是无所谓之色。 第472节 斗将固然好玩,但陈堪可不会真的傻乎乎的和他赤膊。 他只是懒得在路上浪费时间而已,毕竟对方上万大军,就算是站在那让陈堪麾下的士卒去杀,那也得耗费好一段时间。 如果决斗能让对方自己撤开甚至倒戈,那就是赚的。 如果对方不认账,那也没关系,反正杀人都是要耽搁时间的,也不在乎耽搁他上去放两枪这点时间。 陈堪在距离那将领还有十余米的地方站定,然后很欠的朝他勾了勾手指。 那将领似乎是被陈堪无所谓的样子给侮辱到了,顿时满脸狰狞的提着一柄造型古怪的大刀朝陈堪冲了过来。 陈堪慢悠悠的举枪,在那将领距离自己不足五米时,果断扣动了扳机。 “砰~” “啊~” 枪响与惨叫声几乎同时响起,那黑猩猩似的敌将在地上翻了个跟斗,脸上顿时露出痛苦之色。 他的一只大腿之上,已经多了一个小小的血洞。 有道是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准又快,这么近的距离,陈堪没道理打歪。 “啊呀呀呀~” 那将领双目猩红,满脸愤恨的对着陈堪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堆屁话。 陈堪歪着头听了半天,皱眉道:“会说人话不?” 那将领大怒,以刀驻地站起身来,提着刀一曲一拐的就又要朝陈堪冲过来。 陈堪对准他的另外一条腿又是一枪。 那将领顿时站立不住,一下子跪在了陈堪面前。 陈堪不满道:“到底会不会说人话?” 那将领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用生硬的大明官话咒骂道:“明人将领,你不讲武德,竟然偷袭......” 终于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屁话了,陈堪顿时满脸舒坦。 他就说嘛,能够统领万人大军的将领,即便是放在大明也是绝对的高层了,怎么可能不会说大明话。 合着这家伙搁这跟他玩扮猪吃虎这一套呢? 陈堪走到他面前,呵斥道:“会说人话你不早说?” 那将领憎恨的等着陈堪,因为疼痛而导致整张脸都有些扭曲,怒声道:“凭什么你们大明话就是人话,我们南洋话就不是人话了?” 陈堪翻了个白眼,淡淡的问道:“那你别管,我就问你,你现在输了,你认不认帐?” 将领怒道:“你偷袭,你胜之不武!” 陈堪眸子一眯,眼神中散发出某种危险的信号:“这么说,你是不打算认账咯,啧,还以为你是什么大丈夫,没想到也是一个输不起的小人,算了,既然你不认帐,我们杀过去也是一样的,就是你麾下这一万人,可能要给你陪葬咯?” 将领一愣,脸上闪过一抹羞怒,厉声道:“谁说我不认账了,我苏里东东乃是伟岸丈夫,当然输得起,反倒是你们明人,出尔反尔狡诈如狐,你说你只诛首恶,你怎么保证?” “扑哧~” 听见苏里东东这个名字,陈堪忍不住扑哧一笑。 还有人叫这名,还叠词。 苏里东东清楚的感受到了陈堪嘲弄之意,一张丑脸顿时胀红起来。 陈堪止住笑意,看着苏里东东问道:“这么说来,你愿意效忠大明咯?” 苏里东东疼得龇牙咧嘴,但听见这句话之后脸色顿时警惕起来。 “谁说我要效忠大明了,我只是不愿以马六甲的惨剧在勃林邦重演而已,我知道你们明人不可战胜,我也劝过王上,但是他不听,非要招来大明的怒火,我可不想勃林邦几十万人为他的一己私利陪葬。” “哦~” 陈堪哦了一声,忽然咧嘴一笑道:“这样,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我帮你当上苏门答腊国的国王,你带我骗开勃林邦的城门,只要你同意,我保证只带走阿必镇与勃林邦城积累的财富,不会损伤城中百姓一分一毫。” “嗯?” 苏里东东眼珠子乱转,狐疑道:“你们明人会这么好心?” 第四百六十二章 山城勃林邦 苏里东东是个有野心的,这一点,陈堪从他敢带着麾下大军拦住自己的去路,却又不做出任何反抗之态就能看得出来。 再加上后面的斗将。 明知陈堪不可能与他公平对决,他还是铁了心要和陈堪单挑,这本身就是一种示弱的行为。 其上种种表现,只能说明两个问题,要么苏里东东是个蠢货,要么苏里东东对明军有所图谋。 但能在一个国家做到万人统帅的人,显然不可能会是一个蠢人。 事实上,任何一个能爬得比自己身边的人位置更高的人,都能算是人精,哪怕他手下只有三五个人,或者一两个人。 既然苏里东东不是蠢货,那么就是对明军有所图谋了。 他麾下的一万人能图明军的什么? 军功,武器,铠甲? 他图不了。 那么他唯一图的就只能是明军攻破勃林邦之后的残局。 这是陈堪在南洋遇到的第二个聪明人,所以陈堪不介意给予他极大的尊重。 至于第一个,是狮子国那位大相。 陈堪收回手枪,唤过来张动,让他将苏里东东扶到明军的阵中。 而后指着将士们麾下的手枪淡淡的说道:“我们有这个东西,你应该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武器,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还没有被我欺骗的资格。” 苏里东东龇牙咧嘴的跪坐在陈堪面前,面上满是不忿之色。 但他也知道,陈堪说的是实话。 这种武器的威力,他放在第一座卫星城里的探子看得一清二楚。 他不仅知道明军手中火枪的威力,他还知道明军手中有一种可以开山裂石,将一整座城池夷为平地的强大武器。 据从满剌加回来的探子所说,好像叫什么火炮。 沉默了一瞬,苏里东东皱眉道:“你空口白牙一说,我就要带着麾下将士替你卖命,这对我不公平。” 陈堪点点头:“是不公平。” “那你......” “你可以选择赌一次,赌赢了,苏门答腊国就是你的,赌输了,算你命不好,当然,你也可以不赌。” 陈堪没说什么保证之类的屁话,苏里东东还不够格让他来保证。 苏里东东眼中闪过一抹挣扎,片刻后,抬起头沉声道:“我可以替你骗开城门,希望你不要骗我!” “明智的选择。” 陈堪咧嘴一笑,偏过头淡淡的吩咐道:“来人,替他治伤!” 队伍里,随军的军医听见陈堪的吩咐,面无表情的走到苏里东东面前,粗暴的割开了他的袍甲。 陈堪下手的时候还是有分寸的,专门挑着苏里东东大腿上的软肉打,并未伤及他的骨骼和大动脉。 所以苏里东东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会很疼而已。 苏里东东也没有反抗,现在他身在明军阵中,反抗也没用。 况且,他不觉得他麾下这一万大军能对明军造成什么威胁,不然他也不会选择拦住明军的去路。 他要有那个能力,直接捞一个再造苏门答腊之功不是更香吗? 军医粗暴的挑开他大腿之上的伤口,取出子弹,又粗暴的倒上一瓶烈酒消毒。 整个过程,陈堪光是看着都觉得疼,但他愣是一声都没吭。 “现在苏门答腊国,如你这般心思的人,多吗?” 陈堪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苏里东东一愣,摇摇头,又点点头,回答道:“以前不多,但马六甲城变成一片废墟之后,许多人都觉得不该与大明交恶。” “哦~” 陈堪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了然之色。 苏里东东应了一句之后,也没有继续多说。 意思传达到位了就行。 事实上,陈堪这一路走来,路过的两座卫星城都没有做出什么像样的抵抗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军医给苏里东东包扎伤口,陈堪便取过地图看了起来。 此处距离勃林邦城大约还有六十里路程,若是日夜兼程的话,一日可至。 稍加思索之后,陈堪继续问道:“明天天亮之前,你能进入勃林邦城吗?” “可以!” 苏里东东的回答简洁明了。 就凭这句话,陈堪就可以认为,这个苏里东东虽然名字不怎么样,但性格绝对是个做大事的人。 两人之间的交易可完全没有背人,陈堪也不会认为苏里东东麾下士卒之中没有来自勃林邦的探子。 他还能如此自信,只能说明来自勃林邦的探子已经已经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甚至可能连勃林邦的斥候都被他杀完杀干净了。 这些事情,必定不是现在才做的,而是在陈堪大军还未到来之前就已经在做了。 第473节 所以,他早就在赌陈堪会答应他的投效了? 或者说,他早就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都说明此人值得扶植。 收回思绪,陈堪将地图扔给窦兴,在窦兴耳边吩咐了几句,就见窦兴的脸色变得为难起来。 只是片刻之后,还是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苏里东东有些好奇的看着两人窃窃私语,下一秒,窦兴便将两个牛皮制成的方块丢到了他的怀里。 随即一脸嫌恶的说道:“此物可以帮助你迅速炸开城门,只需点着那根线即可,另外,本将劝你不要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否则什么下场你是知道的,滚吧!” 苏里东东皱了皱眉,一只手提着一个炸药包,一瘸一拐的走出明军阵型,在两个亲兵的搀扶下迅速朝己方大军的阵营而去。 苏里东东回到己方军阵,一连串的命令下达之后,不到半个时辰,拦住去路的土人军队便迅速星散隐入雨林。 卫星城自然也就成了一座空城。 而他本人,则是只带了一队亲军,划破甲胄,对着自己身上来了几刀之后,迅速朝着勃林邦城所在的方向狂奔。 亲眼看着苏里东东遣散了大军,窦兴忍不住皱眉道:“大帅,此人,能信任吗?” 陈堪无所谓的伸了个懒腰,淡淡的说道:“能不能信任不重要,只是随手下一步棋而已,能起作用当然好,省了咱们一些功夫,若是废棋,也造不成什么威胁。” 窦兴还是有些迟疑:“那两个炸药包?” 窦兴真正担忧的是随手送出去的两个炸药包最后炸到自己人,但陈堪已经起身远去,似乎完全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窦兴无奈,只得传令全军继续前进。 陈堪确实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对大明的火器有着绝对的自信。 经过数年的发展,大明的遂发火铳早就不是永乐初年那种随时有可能炸膛的鸟枪可比的。 苏里东东是真心投效也好,是玩两面派也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翻不起什么浪花。 若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陈堪根本就不会带着两万大军一头扎进雨林。 陈堪带着大军朝前走完今天的路程,选在了一片开阔地带安营扎寨。 雨林之中的植物长得高大旺盛,只需随意的砍倒几颗围在营地边上就是最好的栅栏。 牛皮制成的帐篷之中,陈堪借助牛油蜡烛的光亮,一遍又一遍的研究着勃林邦周边的地形。 地图是宋青的人送过来的,他麾下的斥候已经和陈堪联系上了。 没法子,两万大军绵延数里,想不被人发现都不可能。 敌人能发现,宋青自然也能发现,更别说陈堪本就没有任何遮掩,直接走最大的一条路。 阿必镇的探子被苏里东东杀光了,明军的斥候他可没杀。 从宋青送来的地形图上,可以清晰的看得出来,勃林邦城是一座典型的山城。 山城,并不是说像马六甲城那样依山而建就是山城,而是指修在山坳里的城池。 城池三面环山,只有一座出口,山就是城池最好的城墙,城墙之上再修城墙。 冷兵器时代,这样山城是最难攻克的。 中原之地,这样的山城也不在少数,最著名的便是重庆府的石柱山城与夔门山城。 当然,隋唐时期的高句丽,也是以山城闻名。 不过,那是冷兵器时代的局势了。 现在时代不一样了,火药的存在让开山裂石变成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再坚固的城池,在这种武器面前也只有轰然倒塌的份。 这一次陈堪虽然没有携带火炮,但携带了数量不少的火药包,只要撑得住勃林邦守军的箭雨,攻破勃林邦城就不是一件难事。 宋青之所以会测绘勃林邦城的地形图,主要还是他携带的火药还有人数太少的原因。 研究了一阵子,陈堪随手将地图丢回桌子上,便靠在椅子上发起呆来。 宋青送回来的地形图,在战略上并没有多少参考意义,毕竟战事进行到现在,陈堪与阿必镇麾下的军队虽然还未交过手,但对于彼此之间的信息也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就是陈堪攻城,他守城,仅此而已。 枯坐片刻,陈堪提笔开始书写手令。 宋青袭扰勃林邦吸引苏门答腊大军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但接下来,他的任务还未结束。 勃林邦周边几十座卫星城,驻扎了苏门答腊全国半数的军队。 尽管这些军队之中不乏苏里东东这样别有用心之人,但陈堪也不能排除来自于这些卫星城的威胁。 所以接下来宋青麾下的三千人,就该化身为快速机动部队,替陈堪守好后路,为陈堪攻破勃林邦城争取时间。 陈堪不会将攻破城池的希望全部放在苏里东东身上。 他要是这么做了,那是对麾下大军的不负责任,也是对他领兵生涯的极大侮辱。 沉思了一整夜,确认各个环节都没什么问题之后,陈堪才让斥候将手令送出去。 “报,侯爷,斥候传回消息,苏里东东已于丑时一刻,成功进入了勃林邦城。” 陈堪揉揉眉心,刚准备歇息一会儿了,张动便急匆匆的跑进了帅帐。 “这么快?” 陈堪坐起身来,脸上不由得闪过一抹诧异之色,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约莫卯时一刻。” “已经卯时了吗?” 陈堪有些愣神,没想到一夜的时间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话音刚落,帐外忽然响起了巡逻卫队的敌袭之声。 而后就是密集的枪声。 不多时,窦兴急匆匆的跑进陈堪的大帐,见陈堪已经全副武装的等在帐中,不由得一愣。 随即一脸古怪道:“大帅,敌方派了一群猴子过来袭营,已经被咱们打退了。” 陈堪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敌方会派出小股部队来夜袭,本就在明军的预料之中,论玩兵法这一套,汉人才是老祖宗。 阿必镇今夜才派人来,都有些晚了。 至少陈堪是认为敌方的夜袭至少也该从三天前就开始才会起效果。 “既然敌人给咱们都叫起床了,那就生火造饭吧,告诉将士们,今日中午之前,陈兵勃林邦城下。” “是!” “等等~” 窦兴刚要领命而去,陈堪叫住了他。 “大帅,还有什么吩咐吗?” 陈堪思索片刻,问道:“对方派了多少人过来,着甲率,武器配给是什么情况?” 窦兴一愣,脸色又变得古怪起来,就好像受到了什么侮辱一样。 半晌之后,才一脸不忿的说道:“就来了不到两千人,还是一群跟野猴子差不多的土著,比起那劳什子苏里东手下的军队都不如,来这么一群野人就算了,据斥候回禀的消息,他们连伏兵都不曾安排,依末将看来,阿必镇这是完全没有把咱们放在眼里啊。” 不怪窦兴感觉受到了侮辱,就连陈堪在听完窦兴的话之后,脸色都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自己都已经兵临城下了,对方竟然就派出来两千野人军队过来找死? 要是换做中原,如果有敌国兵临大明国都,大明要夜袭,不说大军尽出吧,最起码也该派出一支精锐去不断的进行袭扰。 就算要据城而守,也不该就派出这么点人来。 陈堪预计夜袭军队的规模应该在五千人上下,而且必须是全军着甲,配备上各种远程的攻击利器,别的不说,弓箭,弩箭总该配齐吧? 这和陈堪预料的结果相差得也太远了。 阿必镇这是看不起大明的天兵的战斗力,还是故意为之,就是来羞辱陈堪的? “行吧,既然已经打退了,那就......” “不对~” 陈堪忽然脸色一凝,随即问道:“窦兴,你确定对方就来了这么点人,前进的路上也没有伏兵?” 窦兴怒了,他觉得陈堪是在侮辱他,顿时怒道:“大帅,末将也算是领兵多年的沙场宿将,还不至于连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出来,末将敢拿项上人头担保。” 陈堪点点头,不由得面露沉思之色。 他也不认为窦兴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好歹也是一卫水师的主将,就算其中有水分,但能在军中爬到这个位置的,绝对不是什么蠢人。 但,阿必镇安排这一次夜袭的水平实在是太低了一点。 低得不像是一个正常的领兵之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而阿必镇此人,根据陈堪汇总的消息,他不仅有胆子觊觎郑和麾下的船队,还有能力说服满剌加停战。 并且能让两国摒弃前嫌联手合作,将郑和的船队堵在海峡外面动弹不得。 就凭他能做到这些事情,说一句雄才大略并不为过,至少在南洋地界上,阿必镇绝对是顶尖的人才。 这样的人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 属实不应该啊。 难道? 陈堪沉思了有一会儿,忽然忍不住仰天大笑出声。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哈哈哈哈......” 陈堪突如其来的大笑吓得张动和窦兴一个机灵。 两人对视一眼,两脸懵逼。 张动上前一步,低声问道:“侯爷何故发笑?” 第474节 陈堪忽然一巴掌拍在矮几上,目光灼灼的看着两人,沉声道:“如果本侯预料得不错的话,那阿必镇此时应该是已经沦为了孤家寡人,且很快就要成为阶下囚了。” 此言一出,两人更懵逼了。 什么玩意儿? 阿必镇不是这苏门答腊的国王吗,不是要据城而守吗? 怎么又成了孤家寡人,还马上就要成为阶下囚? 这合理吗? 陈堪大笑了一阵,却没有给两人解惑的意思,大手一挥道:“传我将令,全军开拔,今天咱们去勃林邦吃一顿热乎饭!” 两人面面相觑,满是狐疑。 陈堪却是很高兴。 阿必镇即将沦为阶下囚,这合理吗? 在窦兴和张动眼里,那肯定是不合理的,但在陈堪眼里,很合理,而且非常合理。 因为这件事情,就不能用大明的思维来思考,而是得用现代人的思维去想。 说白了,就是南洋没有什么三纲五常的存在,王的存在也不具备合法性与合理性。 在大明,大家已经习惯了帝王之威不可触怒,帝王对所有人都拥有者生杀大权,也习惯了君为臣纲。 但南洋可没有这一套说法。 南洋讲究的是丛林法则,谁的拳头大谁就是王。 毕竟你不能奢望一个几千人占据一座海岛就能称王建国的地方,子民对王能有多深的感情。 反正王总是换来换去的,谁来当王都无所谓。 阿必镇之前能坐稳王位,那是因为他能为苏门答腊带来利益,能够从满剌加手中抢来大部分船只的收税权。 苏门答腊的贵族们跟着他能吃到肉,当然会拥护他的统治。 但现在,因为他的贪欲,为苏门答腊带来了灭顶之灾。 尤其是满剌加国都马六甲城的惨状,更是刺激到了南洋的绝大多数人。 苏门答腊国内的贵族肯定是不希望他们好不容易在雨林之中建立起来的都城变成一片废墟的。 那么,抛弃阿必镇换来大明平息怒火的事情就显得理所当然了。 对于苏门答腊绝大多数人来说,平息明人的怒火,无非就是换个人当王,再付出一点金银的而已。 金银苏门答腊不缺,反正明人一走,他们照样守着海峡收税。 只要能够保住国都,这就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事情。 苏里东东那样守卫一座卫星城的大将都叛变了,勃林邦里面有人叛变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陈堪很高兴。 这意味着他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搬空一个国家百年积累的财富,还不会遇到什么像样的反抗。 能够省却那么多麻烦事,陈堪当然有理由高兴。 毕竟,大明的人命是金贵的,大明的子弹和火药制作也是需要钱的。 大军很快开拔,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时,大军已经行进了十里有余。 陈堪下令大军原地休整一炷香的时间,并着令工兵砍伐树木制作盾牌。 昨夜一夜没睡,依旧不影响陈堪今天精神抖擞。 这就是年轻力壮的好处了。 窦兴与张动疑惑了一路,趁着大军休整的间隙,两人联袂而来。 向陈堪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陈堪现在心情还不错,便用简短的语言给两人解释了一下他做出这个判断的原因。 而两人听见陈堪那些无君无父的话之后,顿时被惊得瞪大了双眼。 窦兴更是忍不住愤慨道:“不曾想南洋土人竟然未开化到如此程度,简直罪大恶极!” 替两人解了惑,留下工兵继续制作大盾,陈堪则继续带着大部队前进。 终于,正午时分,一堵高耸的城墙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窦兴用千里镜看着距离陈堪大军三里开外的那一道青石砌成的城墙,惊愕道:“我的乖乖,这城池要是放在咱们没有火药的情况下,两万人全填进去只怕也不够吧?” 陈堪忍不住咂摸了一下嘴巴。 他不得不承认,苏门答腊是有些实力的。 这座城池的城墙,光从高度和建筑规模来看,已经逼近了大明一些上了规模的州府。 且三面环山,山上还有城墙。 如果是放在冷兵器时代遇到这样的城池,麾下若是少于十万大军,陈堪一定掉头就走。 因为没法打。 城池依山而建,只能仰攻,攻城车根本推不上去。 攻打这样的山城,只能用人命去填。 什么时候尸体堆得和城墙一样高了,什么时候破城。 但现在嘛,陈堪只能感慨一句此城时运不济了。 第四百六十三章 聪明的棋子 巨城横渊,两万大军绵延数里陈兵于勃林邦前。 陈堪立身于万军阵前,手中的千里镜在城池之上来回扫荡。 望着城墙之上巡逻的战兵,陈堪终于看出了一点精锐的意思。 赶路之时屈居后军的谭丛,前军统领窦兴,两大战将一左一右居于陈堪身侧,脸上满是惊叹之色。 “不曾想南阳偏远岛国,竟也能建造出如此巨城。” 谭丛感慨了一句,随即一脸可惜的摇摇头道:“可惜了,如此大城,今日便将沦为废墟。” 闻言,窦兴不屑的瞥了谭丛一眼,看谭丛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智障。 一股智商上的优越感席卷全身。。 窦兴终于明白了大帅在看他们时是个什么感受。 谭丛收回视线,忽然看见了窦兴那令人不适的眼神,表情顿时不善起来。 “怎么,窦将军这是对本将有什么意见?” 窦兴轻蔑一笑,随后笑而不语。 他认为他是聪明人,没必要和谭丛这等匹夫多费口舌。 谭丛大怒之下怒了一下。 陈堪随手将千里镜丢到他手里,谭丛一秒破功。 谄媚道:“侯爷,末将请做先锋!” 陈堪摇摇头,淡然道:“平灭马六甲城的功劳有你一份,这一次就让窦兴来吧,都是一个锅里搅勺的兄弟,总要大家都有饭吃才好。” 被陈堪拒绝,谭丛忍不住恨恨的瞪了窦兴一眼。 窦兴则是回敬了一个不屑的眼神,而后朝陈堪拱手:“大帅,予末将五百勇士,若是攻不破城门,末将愿意提头来见。” “五百?你就吹吧你!” 谭丛脸皮抽动,看窦兴的就像在看白痴。 窦兴依旧不屑分说,只是静静的等着陈堪下令。 陈堪刚要点头,谭丛立即抱拳道:“大帅,窦指挥带五百人,那不是去攻城,那是去送死,还请大帅予末将五千人,一天之内,末将若是攻不破此城,愿自绝于当场。” 谭丛在后军,还不知道陈堪的推测。 所以他要五千人属于合理的范围。 至于窦兴只带五百人过去,在谭丛看来,确实就是去找死。 没看城墙之上的勃林邦精锐大军全军着甲身背木弓? 五百人,还是仰攻,就算大明有火器,那也是去找死。 眼见两人又要争抢起来,陈堪不由得一个眼神瞪了过去。 二人悻悻的住嘴。 陈堪淡淡的下令道:“窦兴,予你战兵五百,盾兵三百,携带榴弹手雷逼近城池,先丢几颗手雷听个响,若是对方抵抗激烈,本帅会立即率大军压境。” “末将,得令!” 窦兴兴致高昂的领命点兵而去,而听见如此荒唐的军令,谭丛却是忍不住满脸焦急。 “大帅,这...这么点人,如何攻城啊?” 陈堪懒得再给谭丛解释一遍,攻城,攻城带这么点人确实是去找死。 但陈堪又没说让窦兴去攻城,只是让窦兴去朝城里丢几颗手雷听个响而已。 见陈堪沉默,谭丛顿时急了,正想着仗义执言此乃乱命,便被张动一把捂住了嘴巴拖到一边。 窦兴很快从麾下点出八百人,迅速的朝着三里开外的勃林邦城开拔而去。 见窦兴只带这么点人过去,着急的当然不止谭丛,军中千户以上的高级将领全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许多人忍不住咒骂出声,而后纷纷出列朝着陈堪所在的中军而去。 哪有人这么打仗的。 带这么点人就敢去攻城,还是攻这么一座坚城,这不是在找死是什么? 第475节 八百人,对于两万人来说只是沧海一粟。 但他们能够接受这八百人正儿八经的战死,却不能接受这八百人就这么去送死。 他们无法接受一向英明的大帅会做出这种白痴决定,更无法接受窦兴堂堂一卫指挥使竟然会接受这样的乱命。 中军所在,当陈堪发现所有将领全都找了过来时,脸色顿时一下子黑如锅底。 “你们要干什么,造反吗?” 陈堪的嘴替兼迷弟谭丛上场。 他已经从张动口中知道了真相,看着窦兴率领的八百人越走越远,脸上不仅没了焦急之色,更是成为了陈堪最忠实的拥护者。 于是乎,联袂而来的一群高级将领还没来得及对陈堪说出他们的意见,就被谭丛全部赶了回去。 将领们骂骂咧咧的来,又骂骂咧咧的走,场面一度非常可乐。 陈堪端着千里镜,亲眼看着窦兴领着八百人马逐渐逼近城池。 他的猜测是否准确,就全看这八百人试探的结果如何了。 如果准确,那他就能兵不血刃的拿下这座城池。如果不准确,陈堪会立刻以泰山压顶之势将这座城池彻底毁去。 很快,窦兴的麾下的人马已经逼近了勃林邦城三百步的距离。 而在陈堪的千里镜中,勃林邦的守军似乎像是被吓傻了一般,只是静静的看着明军的先登营逼近城池。 陈堪能发现的东西,站在近处的窦兴只会看得更加清楚。 老实说,一开始只带八百人过来的时候,他的心情是有些忐忑的。 毕竟陈堪的推测再怎么有理有据,那也只是推测而已。 以八百人逼近一座足有数万人守卫的大城,但凡窦兴的心理承受稍微差一点,走到半路上只怕就已经心惊胆战了。 但直到现在,勃林邦的守军依旧没有要出城迎战,甚至都没有张弓搭箭的意思,窦兴的心里一下子就松懈了下来。 因为这意味着,大帅的猜测,很有可能是正确的。 当然,也不排除这是勃林邦守军的疑兵之计,想要将他们放进了再打。 不过,这样的可能性也不大。 窦兴不觉得这些南洋土兵的演技能够骗过他这个沙场宿将。 这么近的距离,他能够从千里镜里很清晰的看见勃林邦守军麻木的脸颊。 他们确实没有想要反抗的意思。 距离两百步,窦兴虽然心里放松下来,但面上依旧是一副凝重的表情。 “盾兵上前,掷弹手准备!” 随着窦兴一声令下,八百明军立时变阵,三百盾兵手持新鲜出炉的木制防盾打头,两百名掷弹手持榴弹,三百名火枪手也抬平火铳,做出三段射击的准备。 盾兵的任务就是保护这些掷弹手,因为在投掷榴弹的时候,他们是没有反击之力的。 而火枪兵的任务,则是对城墙之上的敌人形成火力压制,为掷弹手投掷榴弹创造空间。 遂发的火铳在大明已经得到了极大的发展,以拉环火石为引的榴弹自然也很容易做出来。 但榴弹这种从大明旧式的震天雷改良而来的新式武器,目前还没有哪个国家尝试过它的威力。 距离逼近到一百五十步,所有明军士卒脸上都露出凝重之色。 因为这个距离,已经进入了床弩的射程范围。 床弩这种冷兵器时代的大杀器,还不是他们随手赶工做出来的木盾能够挡住的。 但,距离逼近一百步时,勃林邦的守军让他们失望了。 别说床弩,连弓箭都没射出来几根。 这下,窦兴是彻底的服气了。 “大帅的判断果然是对的,勃林邦压根就没想着抵抗。” 喃喃自语一句,窦兴大手一挥:“杀!” “杀!” 身后的八百将士爆发出震彻云霄的喊杀声。 城墙之上的勃林邦守军脸色终于有了一点变化,满脸恐惧的丢下兵刃四散而逃。 窦兴:“?” 八百明军:“?” 窦兴很懵,上一秒墙头之上还站满了一脸麻木的勃林邦守军,下一秒竟然空空如也。 他忽然有些怀疑人生。 一个亲兵满脸迟疑的问道:“将军,这...敌方的守军都把城头给咱让出来了,还有必要浪费榴弹吗?” 窦兴也很迟疑。 理论上来说,此时他们就该攀爬至城墙之上,杀出一条血路,然后夺门引大军进城。 这种敌人主动将城头让出来的战争,他也没打过啊。 挠挠脑袋,窦兴迟疑片刻,回道:“要不然,扔几颗听个响?” 亲军:“?” 这是什么混账话? 窦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军。 然后深吸一口气,吩咐道:“传我将令,手雷一轮投掷,不管有没有效果,投掷完毕立即后撤五十步!” 亲军缩着头去传令,窦兴则是抬起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城头,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 这种仗,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在大明的时候,他常常听说书先生说前宋时期金人南下之时,宋人向来从不抵抗,甚至弃城而逃献城而降。 本以为这是说书里的桥段。 没想到这样的事情竟然真的让他遇到了。 明军逼近城墙之下二十步的距离,城墙上依旧未见勃林邦守军的人影,倒是有稀稀疏疏的箭雨落下。 只是,软弱无力。 甚至都不用盾牌格挡,明军身上的甲胄都能轻易将这些箭矢弹开。 “预备!” “放!” 令兵挥动旗帜,一百名投弹手整齐划一的拉开榴弹的拉环,用尽全力将冒着浓烟的榴弹掷上了城墙。 而后立即后撤。 火枪兵举枪,只带敌人的反击到来便立即形成火力压制。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但预想之中的反击并未到来。 大多数明军都有些懵,只有窦兴一脸了然的叹了口气。 看来,这先登之功注定与他无缘了。 “轰隆~” “......” 一轮榴弹爆炸的威力让地面都颤抖起来,一朵蘑菇云升腾而上,墙垛之上裂开一条大缝。 回撤至安全距离,窦兴一脸无奈的下令:“来人,去告诉大帅,可率大军兵临城下。” 亲军有些好奇的看着城墙之上那条巨大的裂缝,问道:“将军,再来几轮爆炸,此墙必将轰然倒塌,既然对方不抵抗,咱不继续攻城吗?” 窦兴摇摇头,挥手道:“去吧,一切等大帅过来再说。” 事实上不用窦兴派人传递消息,陈堪通过千里镜,已经将城墙之下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传令全军吧,去勃林邦城下驻扎!” 意兴阑珊的挥挥手,陈堪慢悠悠的朝着勃林邦城走去。 谭丛露出一脸便秘的表情,尽管张动已经给他分说过勃林邦城的现状,但勃林邦数万守军竟然一点抵抗都不做,还是让他觉得不太真实。 太魔幻了。 他当了一辈子兵,大仗小仗打过无数,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魔幻的场景。 他还以为这将士一场恶战硬战呢。 结果,就这? 不只是谭丛,大多数明军将士也是有点懵逼。 这就完了? 就真的是丢两颗榴弹进去听个响? 大军很快于窦兴的八百人汇合,看着尽在咫尺的勃林邦城,陈堪也是忍不住有些蛋疼。 来的时候他也想着这是场硬仗。 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魔幻,一场马六甲的海战,吓破了南洋大多数国家的胆。 大军刚刚兵临城下,城门处便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以数十公分的原木制成的城门在火药的撕裂吓变成了一堆碎片,苏里东东麾下亲兵迅速控制了门洞。 而苏里东东则是一瘸一拐的朝陈堪小跑过来,朝陈堪拱手道:“在下幸不辱命,还望大帅能够信守承诺!” 陈堪嘴角微微抽搐。 苏里东东与他合作的时候,他还觉得这个人是个有能耐的。 现在看来,恐怕苏里东东早就想到勃林邦城里的人不会抵抗了吧? 第476节 难怪他当时会那么有信心能骗开城门。 这都不用骗,直接就将城门给炸开了。 沉默了一瞬,陈堪朝不远处的窦兴招招手,淡淡的吩咐道:“带着你麾下的人手与苏国主进城接手王宫,不要惊扰平民,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听到苏国主这三个字,苏里东东脸上的惊喜之色一闪而过。 随即拱手沉声道:“大帅,在下并非这苏门答腊的国主,国主还在王宫等候大帅问罪呢,另外,在下姓苏里,而非是姓苏。” “知道了知道了,本帅离去之时,你可遣一队使节跟随本侯去往大明请求大皇帝陛下的册封。” 陈堪无所谓的罢罢手,苏里东东顿时大喜过望,情不自禁的就跪在陈堪面前,行五体投地大礼:“臣苏里东东,多谢大明大皇帝陛下的册封!” 陈堪避开他这个一礼,忍不住啧了一声,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有了马六甲的前车之鉴,想必希望得到大明大皇帝陛下册封的人不再少数,所以陈堪也不意外苏里东东会如此激动。 给老丈人凑个万国来朝,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也不错。 大礼完毕,苏里东东立即恭敬的邀请窦兴道:“上使,还请随我来。” 窦兴有些嫌弃的推开几步,在亲兵的护卫下朝门洞走去。 被这么赤裸裸的嫌弃了,苏里东东依旧满脸笑意,小跑着跟在窦兴身后。 陈堪伸了个懒腰,目送着窦兴带着麾下的五千人进城,下令开始扎营。 窦兴麾下的五千人手,已经足够应对城池之中的任何突发情况。 所以陈堪麾下的大军便没必要进城,只需要守在城池前方对城中的贵族与百姓形成威慑便可。 至于搬空勃林邦宝库的事情,还得等郑和来,他麾下的工兵是干这件事情的好手。 傍晚时分,守在城楼之上巡逻的士卒变成了窦兴麾下的人手。 这意味着从现在开始,这座的城池的城防将完全由大明接手。 而窦兴,在安排了接管城池一应事宜之后,则是与苏里东东领着城中一大群贵族押送着一个披头散发以麻布堵嘴的男子出了城。 同时押送出来的,还有长长的一条车队。 车队里有一半是粮草,另一半则是城中贵族送给陈堪的土特产。 陈堪在临时搭建的帅帐接见了这一群苏门答腊贵族。 “尊敬的大明上国天使侯爵冕下,触怒大明天威的罪魁祸首我等已经双手奉上,我等自知罪无可恕,特意准备了一些岛国特产,只望能够稍加缓解冕下的怒火......” 开口的是一个富态白净的中年男子,他手中捧着一张长长的礼单,跪在陈堪的脚下。 他的身后,跪着一个披头散发嘴用麻布堵上的人,那人正是苏门答腊国前国主阿必镇。 陈堪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下中年人的面孔,忽然问道:“你是汉人后裔?” 中年人一愣,随即陪笑道:“天使目光如炬,下臣祖上确实是逃难至南洋的汉人,根据先辈口口相传,下臣的祖籍似乎是在大明广州。” 陈堪点点头,自语道:“难怪,难怪~” 随即饶有兴趣的问道:“囚禁阿必镇是你的主意?” 中年人赧颜一笑,笑道:“回天使,我只是不愿看见苏门答腊生灵涂炭,我的祖上来自中原,所以对于中原的强大,我略知一二,苏门答腊弹丸小国,胆敢冒犯天威,实有寻死之道,但百姓毕竟是无辜的,所以......” 中年人说了一通废话,陈堪不耐烦的打断他,问道:“行了,知道了,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人眯眼笑:“回天使是话,下臣的汉人名字名叫张敬明。” 陈堪笑问:“刚改的名字?” 张敬明一愣,有些难为情的点点头:“这个,天使容禀......” 只是还不待他分说什么,他身后的男子,堵在嘴里的麻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落。 然后身子一个前倾,正正好好的压在张敬明身上,张嘴一口就咬掉了张敬明的半个耳朵。 “啊~” 张敬明的惨叫声响彻了整座帅帐。 陈堪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完全没有让人去拉开阿必镇的意思。 而帐中的其他苏门答腊贵族,见陈堪没有开口,面面相觑之下,也没有人敢去拉开宛如吸血鬼一般的阿必镇。 “啊~啊~啊~” 张敬明惨叫声不绝于耳,手脚并用好半天才将阿必镇的脑袋推离自己的肩膀。 但他的半只耳朵已经被咬了下来,鲜血直流染红了半张脸颊。 他捂住耳朵,一脸惊恐的看着倒地的阿必镇咀嚼几下便将他的耳朵吞下肚子,整个人被吓得目眦欲裂。 “你你你,你...你这个恶魔~” 阿必镇咧嘴一笑,露出满口血红的牙齿。 陈堪静静的看完这一幕,笑意盈盈的转头吩咐道:“带他下去治伤。” 张动面无表情的应下,拖着张敬明的衣领便将他拖出了营帐。 窦兴小心翼翼的将掉落的礼单捡起来递到陈堪的手里,陈堪上下扫了一遍。 转头看着一地瑟瑟发抖的苏门答腊贵族,屈指弹了一下礼单,笑道:“诸位,有心了,这礼物我就收下了,大家放心,我大明天兵纪律严明,说了只诛首恶就只诛首恶,不会牵连无辜之人。” 苏里东东充当翻译,将陈堪的话翻译给了一些听不懂大明话的贵族。 明白了陈堪表表达的意思之后,一群贵族脸上顿时松了口气。 今日能来到这个帅帐之中的,都是不愿与大明为敌的人,对大明有过不轨企图的,早都已经被他们杀光了。 但谁也不能保证大明会不会迁怒他们这群“顺民。” 现在有了陈堪的保证,他们的心中终于轻松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宽慰了一句,陈堪的目光看向了匍匐在地上无法动弹,但仍然还能一口咬掉刚才那胖子耳朵的阿必镇,笑问道:“怎么样,逆臣的肉好吃吗?” 阿必镇露出一个怨毒的眼神,阴恻恻的回答道:“他身上流着一部份和你们一样的血,滋味当然是上佳,不知道纯正的汉人,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陈堪惋惜道:“可惜,你已经没机会再尝试了。” 阿必镇沉默了一瞬,忽然抬起头问道:“你们汉人,已经占据了中原那样肥沃的天选之地,为什么还要图谋南洋这块贫瘠的土地呢,难道就不能给我们这些外族人留下一点生存的空间吗?” 陈堪一愣,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趣味的笑。 身体微微前倾,问道:“说说看,你都知道了什么?” 阿必镇忽然挣扎着坐起身来,反问道:“你们想用养蛊的方式,在南洋创造出来一个强大的国家是吗?为什么,你们不怕反噬吗?” 第四百六十四章 游戏 阿必镇是个人才,这是陈堪以前的看法。 一个有胆子觊觎大明宝船的人,你不能说他不是一个人才。 这一次若非国内的势力反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只怕陈堪想要攻破勃林邦,不会有现在那么容易。 而现在,陈堪认为阿必镇是个天才,甚至是个大才。 大明谋夺天下的策略说起来很简单,在辽东施行的就是驱狼吞虎,草原上就是打击分化,而南洋,则是大鱼吃小鱼似的养蛊。 说起来都很简单,做起来也不难。 但要看穿这些事情却不是一般的难。 只因大明扮演的是一个裁决者的角色。 天下的争端杀伐,理论上来说都能找到大明做主。 在整个东亚,或者说中华文化圈之中,中原扮演裁决者的角色可以说已经成了一个定律。 自汉朝第一次以天下主宗自居,延续到现在已经持续了上千年的时间。 裁决者亲自下场做局,这样的事情上千年来从未发生过。 因为裁决者本身就已经是站在这个世界最顶端的存在,且是唯一的存在。 大家默认的就是大明是天朝上国,天下其他国家都是大明的藩属国。 所以根本没有人会朝这个方向去想。 而直至现在,陈堪的谋划依旧还是个秘密,也不是因为他布的局有多么高明。 他只是单纯的巧妙利用了天下人的固有思维而已,就像当初没人想过司马懿会违背洛水之誓一样。 毕竟,哪有当爹的去谋夺儿子的家产的? 而现在,全天下都没有想到的东西,被阿必镇想到了一部份。 尽管只是很小一部份,但说他是个大才也并不为过。 一个人能跳出固有思维,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更别说这个人还只是一个南洋土王。 而对于有本事的人,陈堪一向很尊重。 所以,他做出了一个出人预料的动作。 亲自走到阿必镇身后,替他解开了绑缚双手的绳子。 “来人,赐坐!” 解开绳子,陈堪回到主位上坐下。 身边的亲兵对于陈堪命令向来是当作圣旨对待的,所以,尽管看不上阿必镇这个阶下囚,还是给他搬了一个木墩子。 但陈堪如此举动,却是在一群苏门答腊的贵族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群旧贵族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的旧主仅凭几句话,便能成为明人将领的座上宾。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那他们这些背主之人,岂能留得命在? 想到那种可怕的后果,一些上了年纪的苏门答腊的贵族顿时脸色惨白,望着站在原处愣神的阿必镇,眼中满是恐惧之色。 而其中最焦急的,莫过于苏里东东。 第477节 背弃旧主投效明人虽然是一群贵族共同做出的决定,但若是让阿必镇活下来,他这个倡议者岂能有什么好下场? 心里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偏偏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一点。 没办法,明军可不是国内的贵族,不敬明军是真的会殒命当场的。 苏门答腊的旧贵族心里如何慌乱,并不影响陈堪对阿必镇的礼遇,好不容易在南洋遇见一个大才,就这么杀掉或者当俘虏带回大明未免有些可惜。 若是能收服他,那他在南洋的谋划,说不定还能再快上几年。 苏里东东是个人才,但并没有雄主的资质。 南洋太大了,没有雄主的资质,很难统一起来。 不过,既然是养蛊,陈堪也不会放弃某一个或者扶持某一个,总要让蛊虫厮杀起来才好。 所以他在礼遇阿必镇的同时,也没忘了安抚苏里东东。 “苏国主,你与诸位的诚心本帅感受到了,礼物本帅也收下了,如今城中群龙无首,苏国主不妨先回去安抚好城中百姓。” 苏里东东一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诧异的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愣神的阿必镇。 下一秒,脸上便露出狂喜之色。 苏国主三个字,已经表明了一切。 “是是是,多谢天使提醒,小王这就回城中安抚子民,并下达王令,我苏门答腊国从今往后,唯大明上国马首是瞻,永世为大明镇守南疆,子子孙孙永不复叛。” 苏里东东跪在地上,朝陈堪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便急匆匆的拉着一群还没反应过来的贵族走出营帐。 陈堪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以后大明只认他苏里东东为苏门答腊国主。 阿必镇活着与否,都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况且,陈堪一句话,已经给他整顿国内各方势力留出了足够的时间,就算要释放阿必镇,也定然是要等到他彻底掌控苏门答腊之后的事情。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他还能被阿必镇拉下马来,那就只能怪他自己没本事。 苏里东东的兴高采烈,与失魂落魄的苏门答腊贵族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现在他可没有给这群蠢货贵族解释其中缘由的时间,他们那么怕阿必镇,随他们好了。 陈堪目送苏里东东和一群土人贵族走远,这才将目光移到了依旧还在愣神的阿必镇身上。 “苏丹罕难阿必镇。” 陈堪叫出了阿必镇的全名。 阿必镇有些茫然的看了一下自己能够自由活动的双手,又看看陈堪亲卫给他搬过来的木墩子,懵逼之下更加懵逼。 上一秒还是阶下囚,下一秒就成了座上宾,这样的转变,即便是阿必镇心智足够坚定,也有些难以接受。 “坐吧,本帅没有站着说话的习惯。” 陈堪再度开口,阿必镇纠结片刻,还是在木墩子上坐了下来。 只是不等陈堪发问,阿必镇便追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大明就不怕南洋反噬中原吗,别人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南洋的土地,海疆之广,并不输于大明,你们明人,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对吗?” 对于阿必镇的疑惑,陈堪并未选择解答,这是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阿必镇或许有着超人的眼光,也熟知中原的历史。 但他不明白什么叫做火器。 他充其量是坐井观天之中的青蛙里比较大的那一只。 陈堪承认,南洋的面积很大,所有的大岛加起来,面积人口不比大明少。 但人口与土地的面积并不能代表什么。 双方已经不是一个维度的存在,就算自己解释了,阿必镇也不会明白,更不会理解。 而陈堪的沉默,看在阿必镇的眼睛里,却是让他解读出了完全不一样的意思。 眼中的野心一闪而过,阿必镇坐直了身子,直视着陈堪问道:“你想问什么?” 陈堪负手起身,走入大帐中间,淡淡的说道:“如你所见,南洋之地对于大明来说有些过于混乱了,大明需要海贸为大明带来无尽的财富,所以,大明在南洋需要一个强大,且完全听命于大明的代言人。” 阿必镇皱起眉头,问道:“你不是已经选定了苏里东东,为何又要留我一命?” 陈堪转过身,笑道:“你觉得苏里东东能一统南洋吗?” “不能,但如今,我已非苏门答腊之主。” 阿必镇语气淡漠,眼底充斥着强烈的恨意。 陈堪当然能感受到阿必镇的情绪变化,不过,他并不放在心上。 若是他对大明没有怨恨,又怎么会安心的成为大明的棋子呢。 陈堪愿意等着他统一南洋之地,整合足够的力量来找大明复仇。 回到主位上坐下,陈堪伸出三根手指,淡然道:“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可以在城中招募人手,三天之后,我会给你大明军中的制式战刀一千套,苏门答腊的战船你也可以带走一部份,你可以带着这些东西去往南洋的任何一座海岛建立你的国度,能不能杀回苏门答腊,全看你的本事。” 陈堪话音刚落,阿必镇眼中瞬间闪过一束精光。 “此言当真?” “当然!” “好!” 得到陈堪的保证,阿必镇当即起身就朝着帐外走去。 他不愿耽搁任何一点时间。 就算知道这只是明人的一个小游戏,他也不愿意耽搁任何一点时间,因为他很清楚,这将是他此生唯一的翻身机会。 见阿必镇行动如此迅速,陈堪脸上不由得露出笑意。 “张动,跟着他!” 随口吩咐了一句,陈堪便开始假寐起来。 张动领命,带着一队明军士卒跟在阿必镇身后。 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保护阿必镇不会死在苏里东东手里,至于阿必镇能不能招募到人手,与他们无关。 阿必镇再度入城,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勃林邦城的恐慌。 尤其是那些刚刚安心下来的旧贵族。 不过,当他们得知阿必镇是来招募人手,而非是要重新上位之后,恐慌就变成了嘲弄。 城中的军卒,百姓,贵族,现在谁不对他恨之入骨。 若非是他的贪念作祟,怎么会把明军招来? 他竟然妄图在城中招募人手随他去其他地方另立山头,傻子才跟他去呢。 于是,城中的贵族手段齐出,导致阿必镇几乎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在这样的情况下,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而愿意跟随阿必镇离开勃林邦城的人,仅有不到三百之数。 而这三百人,其中还有不少是城中贵族安插进来的探子。 第三天中午,陈堪在临时开辟出来的校场上检阅了愿意跟着阿必镇离去的这三百人。 三百人,这个数字,与其说是对阿必镇的支持,不如说是对他的侮辱。 对于一个曾经掌控过一个人口百万户,军卒十数万的大国的阿必镇来说,到了要远走他乡之时,竟然仅有三百人愿意跟随他而已,这是何等可笑的一个结果? 凄惶,而又悲情。 当然,这是别人的看法。 陈堪很无所谓,阿必镇带走三百人或是三万人,对于陈堪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作为正主的阿必镇同样没什么表情。 早在入城之时,他就已经做到了独自离开苏门答腊的准备。 如今还有三百人跟他走,已经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了。 人口这种东西,在南洋并不是什么难以得到的东西。 雨林中多的是野人。 重要有物资和武器,他就会有人口,有军队,有国家。 陈堪兑现了三日前承诺的东西之后,阿必镇便迅速带着麾下三百人窜入了林子之中。 他不能走大路,因为他不确定,苏里东东会不会安排人在路上截杀他。 而他进入雨林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利用雨林之中的沼泽和毒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麾下这三百人杀掉了一大半。 那一大半的人,都是那些旧贵族安插过来想要他的命的人。 剩下来一百出头的人,才是真正效忠于他,想要和他去其他地方建立国度的人。 陈堪没有在阿必镇身上投入过多的精力。 正如阿必镇所想,这一切,在陈堪眼里,和游戏差不多。 种子种下去,能发芽当然好,不能发芽也没什么。 阿必镇确实大才,但不代表陈堪一定要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毕竟,阿必镇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环。 陈堪真正的杀招还是朱棣的圣旨,以及郑和的船队。 ...... ......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许久,陈堪的大军驻扎在勃林邦城前,对于城中百姓基本算得上是秋毫无犯。 反倒是苏里东东为了稳定局势,每天都要杀掉一大批人。 而陈堪在城外等了半个月时间,郑和终于率领麾下的工兵姗姗来迟。 二人相见,自然又是免不了一顿胡吃海喝。 窦兴将勃林邦的宝库移交给郑和麾下的工兵,也终于能够出城透透气了。 第478节 陈堪在营中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中央帅帐之中,两支船队之中千户以上的将领全都到齐。 至于举办庆功宴的物资,自然是来自于勃林邦城。 来南洋一趟,洗劫了两个国家百年积累的财富,更是将马六甲城夷为平地。 可以说来时的战略目标已经全部达到。 而大明的战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除了几十个死在雨林之中的倒霉蛋意外,战场之上更是做到了零战损。 相比于陈堪去草原那一次,这一次的战果更大,影响更深,战损也更小,当然值得庆祝。 整个大营都陷入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陈堪也不怕苏门答腊此时发起反扑,因为大营周边早就被她经营成了铁通一块。 无数的地雷铺满了城外,只要苏门达腊敢来,陈堪就敢把他们炸成肉馅。 营帐正中,陈堪和郑和相对而坐,两人脸上都充斥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两人开心的原因也很简单。 用两个字就能概括——发财! 是的,发财,还是发大财。 郑和麾下八千工兵,搬空马六甲城的宝库足足用了半个月时间。 郑和只是粗略的估算了一下,便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一个马六甲城的财富,竟然抵得上大明三年的税收。 现在大明一年的财政收入大概在三千万两白银上下,也就是说光是马六甲城积累的财富便超过了一万万两白银。 而苏门答腊的财富只会更多。 这么多财富,两只船队所有的穿加起来也运不回去。 不过问题不大,对于这种令人幸福的烦恼,两人只盼越多越好。 况且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船不够造船就是,反正郑和麾下的工兵数量足够多,而且转运金银的船也不用造得多好多精美。 苏门答腊岛上多得是数人合抱的巨木。 只需将巨木砍到,掏空树干,将金银填充进去,就是一艘转运金银的宝船。 重量太重浮不起来? 这也难不倒大明的能工巧匠,一根木头浮不起来,那就做成木筏,再辅以数量众多的动物皮子增加浮力。 至于筏子要怎么才能划得动,这就更简单了,大明的宝船就是最好的动力。 在转运钱财方面,汉人有着无与伦比的创造力。 况且陈堪早就派出人手去大明求援。 大明一共九艘宝船,南洋现在只来了六艘,等陈堪与郑和这边的事情搞定,另外三艘宝船也该在路上了。 所以,两人有理由开心,也值得开心。 宴席推杯换盏之间,郑和忽然端起酒杯,笑道:“五百年来,能打得这么远的人,也就侯爷一人了,这一杯,本将敬侯爷。” 郑和手持巨大的酒杯,五两烈酒一口喝干,顿时引来一片叫好之声。 陈堪无奈,只好笑着赔了一杯。 随即摇摇头道:“将军过于了,本侯可是早就听说您的祖籍已经远到了黑人大陆,一路上灭国无数,我这点成就比起将军什么都不是。” “此言差矣,此言差矣,本将灭的那些国家都是一些人口不满万的小国,与侯爷攻破两大南洋强国的首都可没法比......” “......” 两人的彩虹屁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场中的一群将领则是更加热闹。 他们不敢来找郑和和陈堪这两个主帅拼酒,于是,窦兴,宋青,谭从,王恩这四个地位仅次于郑和与陈堪的副将就遭了殃。 尤其是宋青。 此次陈堪的战略能完成得如此完美,与他带着五千人深入苏门答腊岛脱不了任何干系。 否则,苏门答腊与满剌加两国的兵力加起来,那数量就算是陈堪的大炮再犀利,也够他喝上一壶的。 宋青用麾下的三千人和两千倭国炮灰吸引了两国一大半的兵力,而自身的战损不超过三成,说一句用兵如神也不为过。 就这战绩,放在大明本土,也没几个人拿得出来。 所以宋青俨然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被一群人追着灌酒也就显得很正常了。 全场如果说还有谁不高兴的,就只有守在大帐门口的军法官,以及一个瑟缩在角落里的女子了。 军法官不爽的原因很简单,军中饮酒乃是大忌,尤其是战事未曾结束之时饮酒。 可以说,现在整个帐中的将领都已经犯了军法。 可惜,他们再不爽,也只能憋着。 没办法,这支军队的主将叫做陈堪。 要知道陈堪在大明出名可不是靠着朱棣的女婿这个身份,而是靠着实实在在的狠辣。 要知道京师二十里外的东河镇现在还是一片鬼魅横行之地呢。 军法官的头再硬,也不敢去挑衅陈堪这个狠人。 陈堪军中的军法就是摆设,这是整个大明都默认的事情,就连朱棣都不会因为这个原因问责陈堪,他们这些军法官自然也只能装聋作哑。 而另一个不爽的人,自然是侥幸活下来的倭国王女后松雅子。 倭国的两千军卒被宋青当成敢死队在用。 都说宋青麾下战损不超过三成,实际上是因为战损的都是倭国的士卒。 两千人愣是被宋青打没了一千五。 最后这五百人,估摸着是宋青都觉得不太好意思了,这才得以活命。 虽说宋青带着麾下的人手洗劫了好几座卫星城,所得战利品也都尽皆归了后松雅子,但就那点战利品,还不足以补足她的战损,所以她也有理由不爽。 不过,没有人理会她的不爽。 战争打完了,后松雅子也就没了利用价值。 陈堪正准备找个机会给这波倭国人来个团灭。 只是碍于众目睽睽,而且后松雅子一早表明了使节的身份,陈堪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而已。 菜过三巡,酒过五味。 陈堪轻咳两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将领们安静下来,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准备聆听陈堪的发言。 今日的宴席既然是庆功宴,那自然不只是吃饭喝酒那么简单。 战功该怎么分,这会儿也该出一个结果了。 见众人安静下来,陈堪满意的点点头,朝角落里招招手,一个书记官磨样的文士便手执纸笔出列。 “诸位。” 陈堪轻声开口,一群将领们顿时竖起了耳朵,脸上露出期待之色。 攻破两个国家的首都,这个功劳足够所有人吃得满嘴流油。 现在到了分赃的时候,由不得他们不期待。 “今日叫大家过来,除了庆功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那便是鼎定首功。” 陈堪也没让他们失望,没有卖什么关子,而是直击他们最为关注的重点。 第四百六十五章 一场好戏 分赃大会正式开始,就连郑和都下意识的竖起了耳朵。 虽然他一直干的是后勤的工作,但攻破两国首都的大功,同样有郑和以及他麾下的将士一份。 私交归私交,军功这种东西,还是分清楚一点比较好。 望着满脸期待之色的一群将领,陈堪笑问道:“诸位觉得,此次南洋之行,谁当首功。” 此言一出,宋青和谭丛同时挺起了胸膛。 他们两人都是首功的有力争夺者,一个指挥前军将马六甲城夷为平地,一个拖住了苏门答腊举国之兵。 从战果上来看,谭丛的战果更大,但从战略意义上来看,宋青的影响则更为深远。 两相比较之下,很难评得出一个孰高孰低。 至于其他人,倒是罕见的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就连与谭丛最不对付的窦兴,此时也未说话。 毕竟,虽说他攻破勃林邦城的功劳也不小,但谁都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水分。 陈堪的目光在谭丛和宋青之间来回扫视一圈,淡笑道:“宋青,此战你麾下战损最大,且分兵之策出于你手,本帅钦定你为首功。” 宋青咧嘴一笑,拱手回道:“如此,末将便却之不恭了。” 陈堪微微点头,转头看向谭丛。 没抢到首功,谭丛也不恼,笑嘻嘻的看着陈堪。 “谭丛,你指挥麾下水师夷灭马六甲之功虽大,但说到底还是占了火器之利,算不得真本事,便位列二等,你可有什么意见?” “末将无异议。” 首功拿不到,拿个二等也不错,毕竟谭丛自己也清楚,他攻破马六甲城,确实是占了火器之利。 不夸张的说,以明军的火力,就算牵条狗放在那去指挥,最终的战果也未必就会比他差了。 第479节 谭丛没意义,陈堪环视了一圈帐中其他将领。 沉吟道:“这第三等嘛......” 陈堪迟迟不点第三等功劳之人的名字,一群将领们顿时屏住呼吸。 陈堪微微一笑,转头看着郑和,笑问道:“这第三等功劳,不如由郑将军来点?” 此言一出,满堂将领不由得一愣,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主位上那位同样因为此言愣神的郑和将军。 迎上一群将领们的目光,郑和与陈堪四目相对,脸上骤然浮现些许感动之色。 陈堪含笑点头,继续说道:“郑和将军,请吧。” 郑和不再扭捏,重重的一点头,随即站起身来。 他知道陈堪为何要将替将士们请功的机会让给他。 这是在变相的给他提供施恩的机会。 而陈堪这么做的原因,就是为了他下一次下西洋做准备。 他麾下的水师将士,已经跟着他在海上游离了整整三年多的时间,此次回到大明,必定是要与其他水师轮换的。 他要再次出海,就需要带一批新的人手。 有道是用新不如用旧,他麾下的水师将士虽然不可能随他再次出海,但眼前这些水师可都是精锐。 若能收服这些将士来麾下听用,下一次出海他便不必担忧再遇到被人拦在海峡之外的窘境,他的足迹也必将踏足更远的地方。 所以,这是一个小小的施恩机会,却也是一个大大的人情。 郑和起身,陈堪便坐回了主位,静静的看着郑和。 郑和的视线从在帐中扫视了一圈,眸子微微眯起。 片刻之后,沉声道:“王恩,窦兴,后松雅子,李铉,杜玉,出列......” 被郑和点到名字的人上前一步,眼中闪过喜意。 郑和淡然一笑,道:“诸位除王女殿下之外,都是我大明的肱骨之臣,此次远来南洋,战果颇丰,本帅欲为诸位请功,诸位意下如何?” 闻言,除了后松雅子之外,全都朝着郑和行了一礼,异口同声道:“有劳郑帅。” 点了第三等的功劳之后,郑和口中又接着吐出一连串的名字,直至今日来到帐中的将领全都领到了功劳,这场宴席才算是真正进入了高潮。 分赃完毕。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让书记官将众将的的功劳奏报递往兵部,由兵部审核过后,送到御前给朱棣批阅。 朱棣确定没有问题,便会颁下圣旨,由总领天下兵马的五军都督府来进行论功行赏。 大明的军功核算,听起来似乎有点麻烦,但相比历朝历代,大明的军制反而是最简单的。 所有人的功劳确定下来,就好像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于是营帐之中的气氛更加热烈起来。 陈堪脸上的笑容今日就没有消散过。 端着酒杯,陈堪正想与郑和来一个不醉不归,帐中忽然响起一道刺耳的声音。 “上使,如今的南洋的战事结束,可否请上使速速北归?” 刚刚被郑和列为三等功劳的后松雅子从角落里站了起来。 然后,成功将陈堪的好心情用一句话击碎。 陈堪手上的动作一顿,有些恼怒的瞪了宋青一眼。 心中埋怨了一句宋青为何不把倭国人全部弄死? 宋青:“?” “上使?” 后松雅子继续开口,眼中逐渐有水雾开始浮现。 陈堪脸色一僵,暗叹口气,回答道:“王女莫急,如今我大明在南洋的战略部署还未完成,况且,船队北归大军开拔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事情,还请王女稍加理解。” 听完陈堪的屁话,后松雅子忽然抽泣起来。 “上使,臣女国中生乱,现在只怕已是民不聊生的局面,如今臣女麾下两千军士为大明战死泰半,臣女不敢奢求入天朝领功,只愿上使垂怜,速速领兵解我日本国众于倒悬,臣女,拜谢!” 后松雅子抽泣着盈盈下拜。 被他这么一搞,原本气氛热烈的宴席一下子就沉寂下来。 陈堪心中恼怒,忍不住又瞪了宋青一眼。 宋青:“?” “不行,得想个办法将剩下的倭寇也弄死,留着早晚是个祸害。” 陈堪心思电转,迅速思索着怎么将连同后松雅子一起弄死的办法。 主要是后松雅子这个使节的身份太烦人。 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后松雅子弄死,陈堪可不敢保证麾下的每一个将士都能守口如瓶。 万一他擅杀使节的事情被人传回大明国内,自己那些政敌,还有大明国内那些满嘴道德仁义的老夫子能用口水将他淹死。 且大明现在也还需要在天下人面前维持一个仁义的名声。 沉思片刻,依旧没想到什么能够名正言顺杀使节的办法,陈堪面上浮现出一抹为难之色,迟疑道:“王女殿下,今日乃是庆功宴,你先起来,出兵之事容后再谈可否?” 后松雅子起身,注意到所有人都面色古怪的盯着他看,更是露出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楚楚可怜道:“不知上使所说的容后再谈,是指什么时候?” 陈堪眉头一皱,淡淡的回道:“等庆功宴结束吧。” 后松雅子轻咬着下嘴唇,泫然欲泣道:“多谢上使垂怜。” 陈堪差点就吐了。 他不理解,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心理状态。 众目睽睽之下,搞得好像自己是她的恩客似的。 不行,必须找个机会弄死他。 罢罢手,陈堪强忍着生理与心理上的双重不适,沉声道:“无妨,这是本侯早就答应你的事情,晚点本侯会与诸将一同商议回师的事情,你也过来吧。” 宴席进行到现在,经过后松雅子这么一搅和,陈堪也没了继续和郑和拼酒的想法。 给了宋青一个眼神,对着众人淡然道:“本侯出去透透气,诸位继续。” 陈堪走出帅帐,得到了陈堪示意的宋青不情不愿的跟着陈堪出了帅帐走入军阵之中。 远离帅帐之后,陈堪终于忍不住对着宋青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训斥。 “我不是交代你将倭国人全部弄死吗,你留着这么个女人来膈应我什么意思?” 宋青有些委屈,像是一个挨训的小学生,低声道:“末将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啊,末将真的已经将倭国人往死里用了,他们命大,末将也不好做得太明显。” “真是废物!” 咒骂了宋青一句,陈堪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早知道倭国人命这么硬,当初就不该给他们机会表明使节的身份,而是应该直接将他们当作海盗杀光。 如此,就算消息传回国内,也还能用不知情三个字来辩解一下。 但现在,他们使节的身份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时间陈堪还真有点无处下手。 宋青臊眉搭眼的站在陈堪面前,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陈堪的脸色,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狠辣。 “大帅,不如让属下带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将他们......” “住口!” 宋青的话说到一半,便被陈堪不耐烦的打断。 他现在很想掀开宋青的头盖骨看看他的脑子究竟是什么东西构成的。 要是能那么简单,他还用为此事伤神吗? 连常宁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都能想到制造沉船事故来弄死朝鲜使节,宋青一个大男人反而满脑子杀杀杀。 宋青缩了缩脖子,问道:“那大帅您有什么办法吗?” 陈堪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宋青一眼,沉思片刻之后,不耐烦的朝他招了招手。 “你这样......” 陈堪在宋青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宋青陡然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迟疑道:“大帅,这样,能行吗?” “叫你去办你就去,问那么多干嘛,滚......” 陈堪没有给他好脸色,咒骂了一句之后,宋青顿时抱着脑袋跑远。 回到营帐之中,宴席已经接近了尾声。 事实上从陈堪离席那一刻起,宴席就算是结束了,只是他没开口说让大家散去,大家就只能等着而已。 见陈堪去而复返,郑和站起身来朝他拱拱手,淡然道:“侯爷,我去看看儿郎们转运财货转运得如何了,这便告辞。” 陈堪点点头:“郑帅,慢走。” 郑和一走,他麾下的将士也都告辞离去。 顷刻之间,帅张之中为之一空。 后松雅子磨磨蹭蹭的不肯离去,一步三回头的样子着实令人心碎。 但陈堪送客的态度很坚决,她也只能不情不愿的走出大帐。 亲卫们很快将帐中残局收拾完毕。 陈堪对着张动吩咐道:“我睡会儿,待会儿叫我。” 张动应下之后,陈堪靠在软榻上开始假寐起来。 如今南洋的事情结束,也是时候该商讨一下北归的事情。 陈堪与郑和的船队属于两个不同的编队序列,肯定是不可能一起走的,况且转运财货也需要人手。 陈堪的船队是战时编制,转运财货属于违规操作,他只能尽可能的给郑和多留下一些船只,然后将能带走的人带走。 好在一路南下,船舱里的物资也都空得差不多了,船舱里也能坐人。 第480节 傍晚时分,张动准时叫醒了陈堪。 北归的事情不需要着急郑和麾下的人手商议,所以陈堪只叫来了自己麾下千户以上的军官。 后松雅子这个使节也在参会之列。 巨大的火把点燃,将整个帅帐映照得恍若白昼。 陈堪见人都到齐了,抬手虚按示意所有人不必多礼,随即朝宋青投过去一个眼神。 宋青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陈堪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道:“现在战事结束了,咱们也该离开了,但转运满剌加与苏门答腊的财货光靠郑帅的船队是做不到的,陛下的支援也不知何时才能到达南洋,本帅欲留下两艘宝船,一半的巡航舰和福船供郑帅转运财货,叫你们过来,是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陈堪没有卖关子,军中要的就是以最短的时间之内将事情传达到位,也没有卖关子的必要。 而此言一出,一干水师将领便不由得面面相觑。 宋青这个副帅率先开口道:“大帅,若是留下这么多船只,咱们麾下的一万五千人恐怕很难转运回去,船是能够挤下那么多人,但粮草与物资可就没地方装了。” 陈堪点点头,宋青这个问题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一万五千人的大军,每天需要消耗的粮草和淡水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 不过对于此事陈堪早有腹案。 既然走海上船只拉运的粮草不足以让大军一鼓作气回到京师,那就走到半路去补。 安南与岭南都不缺粮食,这两处地方,稻米基本上都能做到一年两熟或是三熟。 大军自南海顺着北上,便可在安南或是广州巷停靠进行补给。 虽说这样做不合规矩,但陈堪向来就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 另外便是陈堪名下的商号,也有不少在广州和泉州等南方大港口有分号。 就算地方官府不愿意给粮食,陈堪动用自己麾下的私人商号,也还勉强养得起这一万五千人的大军。 不过,这些事情陈堪暂时没打算说出来。 后松雅子还在这里呢,今夜他可是给这个女人准备了好一场大戏。 大戏未曾开场,还是不要先打草惊蛇。 所以,陈堪偏过头,看向了其他将领,继续问道:“其他人有什么问题吗,若是有,现在提出来,也好想应对的办法。” 陈堪话音落下,谭丛出列一步,问道:“侯爷,此时大明已经是春夏交替之时,依照末将的经验,这个季节,海上少不了狂风巨浪和雷暴,咱们若是留下那么多船只,万一在海上航行之时,遇到那样的极端天气造成船只受损,咱们可没有替换的战舰,如此,岂不是将弟兄们带进了死路?” 谭丛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不过问题提出来,就是要想法子解决的,所以陈堪也没有过多的担忧。 有了宋青和谭丛打样,一群将领们顿时七嘴八舌的将自己担忧的问题都给提了出来。 陈堪身后,一位书记官模样的文士将众人的问题全都写在了一块巨大的木板之上,只等问题提完,就一条一条的去想解决的办法。 可以说,会议现在已经正式进入了关键时候。 但就是这个关键时候,一个士卒忽然急匆匆的冲进了大帐之中。 “不好了,大帅,不好了......” 那士卒满脸慌乱,像是刚刚被狗咬了似的。 正在踊跃发言的将领们顿时为之一滞。 陈堪不满的皱起眉头,呵斥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本帅现在正在进行军事会议,谁允许你进来的?” 那将士跪在帐中瑟瑟发抖,只是一个劲儿的大喊着不好了。 陈堪的亲卫头子走出,露出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就要将那将士丢出大帐。 而这个时候,陈堪赶紧出言叫住了他。 随后对着众将使了个眼色。 书记官很有眼力见的将木板翻了个面,此举,能够有效的防止军事机密泄露出去。 陈堪在主位上坐下,皱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 那士卒抬起头,急切道:“大帅,有人,有人被扣留在了城里。” “我当什么大事儿呢,有人被扣留你去带出来不就行了?” 陈堪不耐烦的罢罢手,那士卒急忙道:“带不出来啊大帅,被扣留的不是咱们的人,而是,而是......” 陈堪不耐烦的追问一句:“是什么?” 士卒有些焦急的看了一眼自进入大帐之后就缩在角落里一眼不发的后松雅子。 就是这一眼,顿时后松雅子心中莫名浮现出一抹不详之意。 而那士卒是了半天,终于说出了真相:“回大帅,被扣留的是日本国的使节,而非咱们的人,咱们的人去要了,但苏门答腊国的官员态度很强硬,就是不愿意放人。” “什么?” 角落里的后松雅子忽然惊呼一声,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 陈堪假意皱起眉头,问道:“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士卒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后松雅子,忽然一脸悲愤道:“大帅容禀,今日王女殿下麾下的几个军卒说要进城找乐子,属下想着现在勃林邦城在咱们大明的控制下,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乱子,所以就放他们去了。 但谁知道他们进去就开始抢掠城中的苏门答腊百姓,还奸淫了好几个女子,导致那几个女子羞愧自杀。 那几个倭国人,还......还说他们乃是我大明的座上宾贵客,看上他们的女子是他们的荣幸,然后,就被苏门答腊的官员扣留了,说是...说是要大帅给他们一个交代。 叫属下来问问大帅,为何明明事先承诺过只要他们献出宝库,就保他们全城太平,现在却又出尔反尔?” 从士卒断断续续的讲述之中,众将终于听明白了一个大概,表情瞬间就变得古怪起来。 陈堪更是脸色铁青,压抑着极大的怒气转头看向后松雅子道:“王女殿下,本侯敬你是一国王女,但本侯自驻扎在勃林邦城当日便三令五申的说过,不允许任何人扰民,违者定斩不饶,不曾想本侯麾下还未有人违反军令,倒是殿下麾下的人马给了本侯一个惊喜,此事,还希望王女殿下给本侯一个解释。” 后松雅子本来在听完那士卒的讲述之后便已经慌乱无比,现在听见了陈堪的诘问,更是一脸绝望之色。 不可能啊,她明明已经无数次的叮嘱过麾下的将士,无论如何都不能违反明军定下的律令,违者死,怎么还会有人偷偷进城? 这不可能啊,也不应该啊? 心中慌乱无比,后松雅子这会儿也顾不上装什么柔弱了。 急忙小跑到帐中,朝陈堪施礼道:“上使,此事定然另有隐情,还请上使容臣女进城一探究竟,若是此事为真,臣女定然给上使一个交代。” 陈堪铁青着脸冷哼一声,压抑着声音道:“本侯与王女一块儿去,此事最好另有隐情,否则,王女殿下别怪本侯下手狠辣无情。” 后松雅子慌乱的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后,便转身小跑出帅帐。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没法子不慌。 陈堪的军令在哪摆着,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勃林邦城中的百姓,结果被她麾下的人手给破了。 不仅违背了陈堪的军令,更是闹出了人命。 这要是一个处理不好,可能连她都要受牵连。 因为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别人不会将帐算在他们倭国人头上,只会觉得陈堪出尔反尔。 说大一点,是大明出尔反尔,往后谁还敢向大明投降? 而事情是她麾下的人干的,遭了无端之祸的大明又岂能容她? 第四百六十六章 驱赶倭国使节 灯火通明的勃林邦城之中喧嚣一片。 一群满脸悲愤南洋土人,手持鱼叉棍棒镰刀之类的用具,将十几个倭人武士打得跪在了大街之上。 跪了一地的倭人武士身前,还躺着几具南洋少女的尸体,尸体赤身裸体,身上满是淤青,私处更是血迹斑斑,一看就知道生前遭受了极大的虐待。 匆匆赶来的后松雅子一看这一幕,忍不住眼前一黑,脸色瞬间由白变青,差点喷出一大口陈年老血。 陈堪则是一脸古怪的看着宋青,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怎么还真搞出人命来了?” 宋青小声回道:“这几个女子都是苏里东东从雨林子里抓来的野人,不算人。” “不算人?” 宋青肯定的点点头道:“连南洋人都不把她们当人,她们就真的不算人。” 陈堪嘴角抽搐,露出一脸便秘的表情,半晌之后才微微点头:“好吧。” 两人的交流很迅速,再转过头来,陈堪已是一脸阴沉的表情。 亲卫们分开人群,后松雅子冲到那十几个倭国武士面前,对着跪在最前面那人就是一脚踹了过去。 后松雅子平日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动辄就是眼角含泪。 但这一脚下去,竟将一个身高体重远高于他的倭国武士踹飞了好几米远。 眼见她还要继续教训剩下的人,陈堪沉着脸开口道:“够了!” 被陈堪这么一训斥,后松雅子顿时脸色一僵,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收回了即将踹出去的脚。 陈堪环视了一圈悲愤的人群,问道:“来个会说人话的告诉本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们明人出尔反尔,不守诺言,早晚会遭天谴的。” 陈堪的话音刚落,人群之中便传出一道悲愤的声音。 陈堪循声看去,却是一个他在帅帐接见过的贵族换上了平民的衣衫瑟缩在人群之中。 宋青闻言,顿时脸色一变,指着开口那人呵斥道:“你放屁,天下谁人不知我明人一诺千金。” 陈堪在心中赞叹了一番苏里东东的办事效率,抬手阻止了宋青与那人的对骂,对那人招招手道:“你过来,将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的与本侯说一遍。” 闻言,那扮成平民的苏门达腊贵族顿时脸色一变,恐惧道:“怎么,你们明人出尔反尔还不允许我说吗,众目睽睽之下,你还要杀了我吗?” “啧,戏过了啊老头。” 陈堪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皱眉道:“本侯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只是让你过来说一下事情的原委。” 陈堪与老者在这里唱着双簧,后松雅子不敢开口,只能露出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缩在陈堪身后。 从一群悲愤的南洋土人的脸上,她已经能看出来在,事情闹大了。 而那人得了陈堪的保证,这才小心翼翼的走出人群。 第481节 来到陈堪面前一脸悲愤的指着地上那几具尸体控诉道:“你们明人承诺过,只要我苏门答腊子民打开城门,献出宝库,就保我苏门答腊子民不受伤害,但如今却出尔反尔。 我等国小民弱,不敢与大明为敌,但也尚有几分血性,大将军若是不能给我苏门答腊子民一个交代,我等定要告到大皇帝面前,请他为我等小民主持公道。” 那人话音刚落,人群之中便恰到好处的冲出来几对中年夫妇,扑在几具尸体上开始嚎啕大哭。 一边嚎哭还一边指着陈堪用南洋土话控诉着什么。 与此同时,跪了一地的倭国武士也开始叽里哇啦的诉说起来。 倭国话夹杂着南洋土话,听得陈堪一个头两个大。 “说人话!” 陈堪咆哮了一句,两方的人顿时被吓得收了声。 “他们在说什么?” 陈堪指着扑在尸体上那几对夫妇,对着扮成平民那苏门答腊贵族问了一句。 “他们说,他们的闺女都是清白人,就这么被几个畜生糟蹋了,明人言而无信,他们要去大王那控告,让大王派大军把你们明人都赶出我们的家园,还要你们明人杀人偿命。” 陈堪:“?” 是这么翻译的吗? 不确定。 算了,不重要。 反正陈堪听不懂,后松雅子也听不懂。 陈堪转过头去,朝后松雅子问道:“王女殿下,你的属下又在说什么?” 后松雅子的脸色难看至极,她看着陈堪,深吸一口气,说道:“臣女这些不成器的麾下说,这些女子都是风尘中人,是这些女子主动找到他们的,但不知为何,事情做到一半,这些女子便忽然没了声息。” 陈堪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脸色也是瞬间由白变青,由青变黑,五颜六色的像极了调色盘,最后怒声道:“王女殿下是觉得我陈堪是个傻子吗?” 后松雅子苦笑了一下,这话连她都不信,更别说陈堪了。 苏门答腊那贵族恰到好处的开口了,他指着后松雅子咒骂道:“放屁,明明是这些人冲进城池就开始奸淫掳掠,我们这么多人亲眼看见他们冲进了街道,将这几个女子折辱致死,难道我们都是睁眼瞎吗?” 骂完后松雅子,那人看向陈堪怒声道:“大将军,这些人说他们是倭国人,但我们苏门答腊只认大将军,若是大将军说这事就这么算了,我们也反抗不了,但还请大将军带着您的大军离开我们的土地。” 陈堪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怒火,点点头道:“放心,我们明人说话算话,倭人使节如今在本侯帐下听用,他们做的事情,我们明人认。” 此言一出,后松雅子便倏地心里一沉。 “上使,还请上使网开......” “军法官何在?” 陈堪粗暴的打断了后松雅子的话。 两个明军士卒杀气腾腾的出列,抱拳道:“属下在。” 陈堪闭上了眼睛,脸色已经恢复平静,问道:“依照大明军律,违抗军令者,如何处置?” “杀无赦!” 军法官口中冷冰冰的吐出三个字,后松雅子心中一惊,但看见陈堪的表情,却是不敢再继续开口。 出了这样的事情,大明的名声在国际上受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至于真相如何,反倒不重要了。 后松雅子的心在滴血,但对于眼前的局面,她无能为力。 “既然如此,执行吧。” 陈堪开口了,后松雅子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军法官没有废话,带着一群士卒抽出长刀走入跪了一地的倭国武士之中,便要开始行刑。 一群倭国武士见状,急忙挣扎起来,不停的对着后松雅子叽里呱啦的说着些什么。 后松雅子不忍心的别过头去。 事到如今,即便他们真的是冤枉的,她也没办法救下他们。 “杀!” 军法官一声令下,十几颗头颅滚落。 头颅上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陈堪看着那伪装成平民的苏门答腊贵族,问道:“这个交代,够不够?” 那人神色一怔,脸上顿时露出为难之色。 陈堪不耐烦的从怀中摸出一颗明珠丢到了那人手里。 “东海出产的东珠,足够买他们一百条命,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那人迟疑的点点头,忽然出声道:“大将军,你们明人固然是有信誉的,但这些卑劣的倭国人,大将军能保证他们不再犯我子民吗?” 陈堪审视的目光投向后松雅子,后松雅子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烈,甚至浓烈到了几乎快要溢出来。 “上...上使,臣女保证,一定约束好部下,若是有人胆敢再犯,臣女一定亲手斩下他们的头颅。” 眼中盈起一抹水雾,后松雅子用近乎哀求的语气朝陈堪说了一句。 陈堪沉思片刻,眼中毫不掩饰的闪过一抹嫌恶,而后生硬道:“王女殿下,本侯敬你是一国王女,但此事的影响过于恶劣,只怕本侯军中不能再收容王女殿下与贵国使节团了。” 后松雅子如遭雷亟,难以置信道:“上使,难道上使不打算发兵北上替我日本国民赶走那群卑劣的侵略者了吗?” 陈堪皱起眉头,不满道:“贵国国中生乱,本侯自然想要替王女殿下荡清国内,但今日,贵国的行为已经对我军造成了极大的影响,若是继续收容贵国使节,只怕天下人皆要咒骂我大明无道,王女殿下还是亲自走一趟大明京师,去求大皇帝陛下吧。” 铺垫了这么久,陈堪终于露出了獠牙。 没错,他就是要想办法将后松雅子赶出大明的军队。 陈堪最忌惮的就是后松雅子身上这个使节的身份。 擅杀使节,这个罪名陈堪担待不起,大明作为天下诸国的表率,一直以仁义标榜,也不能出现这样的污点。 否则天下诸国与大明离心,大明还怎么从诸国吸血。 至少在陈堪的天下只有一个大明的谋划没有彻底成功之前,大明不能有这样的污点。 但若是将他们彻底赶出大明的军队,将来他们在海上若是遇到点什么意外,那就和陈堪,和大明都没什么关系了。 毕竟,大海虽然名义上归属大明管辖,但大海之上那么多国家,那么多海盗,倭国使节时运不济,怪不了任何人。 后松雅子满脸绝望的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或许是这个打击实在太大,让她一时之间心神不稳思绪紊乱,张嘴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 陈堪面露不忍之色,忽然开口道:“这样吧,我知贵使团队里物资贫乏,便私自做主,将两艘巡航舰赠送给王女殿下作为海上通行的凭证,再赠送王女殿下十五天的粮食,另外,本侯可以派人将王女殿下及其麾下送出苏门答腊国境,毕竟,贵使节团现在实在是不适合继续待在苏门答腊国的土地上了。” 陈堪开口,后松雅子的眼睛亮了一下。 但当陈堪的话全部说完之后,那一股期冀又瞬间被更深的绝望取代。 脱离了大明的大军,她一个女子有什么能耐带着五百人横穿大洋去往大明? 区区五百人,只怕在大海上随便遇到一支商队,都能对他们造成灭顶之灾。 后松雅子绝望了,但苏门答腊的国众则是朝陈堪行五体投拜的大礼。 会说大明话的人更是纷纷称赞道:“大将军仁义。” 不会说大明话的人,也在用南洋土话称赞着陈堪。 倭国使节给大将军捅了那么大篓子,大将军还愿意以德报怨,又是给船又是给物资又是派人护送,谁敢说大将军不仁义? 后松雅子惨笑几声,脸上露出惊惶之色。 “大将军这是要绝了我日本百万国民生存的希望吗?” 陈堪指了指地上十几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蹙眉道:“王女慎言,非是本侯不怜你日本国民,也非是本侯要绝了你百万日本国民之命,而是你的这些麾下绝了本侯的后路,绝了大明的后路。” 后松雅子哭了,这一次是真的哭了,嚎啕大哭,哭得伤心极了。 梨花带雨的样子,看得陈堪身后的一群亲卫眼睛都直了。 毕竟该说不说,排除这个女人脑子不太灵光这一块,这个女人的颜值还是很耐打的。 温婉大气的东方知性美,再加点绿茶属性,但凡是个男人都抵挡不住。 “宋青,送王女殿下出岛。” 陈堪迅速敲定了这件事情的结局,速度快得人眼花缭乱。 主要是这个局布得有些粗糙,必须尽快收尾才行,否则让后松雅子反应过来逃之夭夭,那陈堪的一世英名就保不住了。 宋青领命之后,对着身旁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三人上前不由分说的架起后松雅子就朝城外走去。 待后松雅子走远,那装成平民的苏门答腊贵族顿时松了口气。 而那几对扮成夫妇的“演员”也是迅速收敛了悲意,看着地上那几具尸体,脸色变得嫌恶起来。 陈堪的表情也恢复了正常,抬起手,拍拍那人的肩膀,笑道:“做得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谄媚的笑笑,全然没有了刚才那幅仗义执言的正义感,小声道:“小人全名有些拗口,大将军叫我阿拉就好。” “阿拉!” 陈堪点头应下,指指地上的残局,淡笑道:“残局就交给你收拾,阿拉是吧,本将记住你了。” “哎,大将军放心。” 阿拉眉开眼笑的应了一句,他阿拉终于也抱上了明人的大腿,真是令人欣喜啊。 陈堪没有在城里多留,而是返身回了营帐,继续开始刚才的会议。 算计倭国使节,对于陈堪来说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宋青也没有傻到将这件事情到处乱传,众将只是单纯的以为陈堪驱赶倭国使节是为了大军的名声考虑,所以也没有人有什么意见。 毕竟这事儿的影响传出去,对于大明的名声确实有损伤。 尤其是苏门答腊地处海峡两岸,每日从海峡之上过往的船只数不胜数。 而这些船只基本上都会在海峡进行补给,他们很容易就能将这个消息传得满世界都是。 陈堪最后说赠送一些物资给倭国使节,就是在替这件事情的影响造成的不良后果进行找补。 左右那些物资最后也会回到自己手上,陈堪当然愿意落下一个仁义大方的名声。 第482节 回到帐中,面对着一群面色古怪的将领,陈堪问道:“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会议继续,对了,刚才咱们说到哪里了?” 陈堪发文,书记官急忙奉上会议记录,在陈堪耳边小声的提醒了他几句。 “哦,风浪与雷暴是吧?”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大家有什么解决的法子,尽可踊跃发言。” “......” 北归大明的军事会议一直持续到了夜半时分才算是结束。 主要是陈堪的决定造成了许多问题。 好在经过众人一夜的讨论,这些问题基本上都解决得差不多了。 尽管还是有人对留下如此之多的船只心存疑虑,但经过陈堪的一番洗脑过后,大家也都默认了这个事情。 遣散了诸将,陈堪有些疲惫的揉揉眉心。 这不知不觉,都已经离开大明半年多了,其中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浪费在了赶路的途中。 反倒是真正征战的时间,算起来也就是短短两日。 一日夷平马六甲,一日收服勃林邦。 速度快得陈堪都有些难以置信。 他不得不承认,在南洋打仗真的要比在草原之上简单太多太多,收获也要大得太多太多。 打草原,只会损兵折将,靡费钱粮,而打南洋,却能够大赚特赚。 看来这次回到大明,需要想法子说服一下朱棣派大军多来几次南洋。 打草原真的太不划算了。 胡思乱想了一阵子,陈堪这才沉沉睡去。 ...... ...... 又是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陈堪麾下与郑和麾下这半个月光去交接船只去了,连勃林邦的宝库都没来得及搬运。 不过,郑和的工兵运过来了几十门火炮放在宝库周边,所以苏门答腊国的人也不敢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总而言之,搬空勃林邦宝库已成定局。 今日,所有的工作都已经交接完毕,陈堪麾下的大军也终于盼到了归家之日。 “全军,起程!” 陈堪也不想在苏门答腊的继续停留。 主要是南洋的天气实在太热了,他一个习惯了江南炎热的人都已经有些受不了了。 这一次,陈堪没有步行。 苏里东东很贴心的为他准备了一架精美的步辇,而为他抬步辇之人,也是苏里东东精心挑选出来的心腹。 其中便有当日配合陈堪演戏的阿拉。 此时,阿拉是为他抬辇的轿夫,但到了大明,他就是向大明替苏里东东请求大明大皇帝陛下册封的使节。 大军浩浩荡荡的开拔,只在勃林邦城外留下的满地的狼藉。 陈堪高坐在步辇之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座在南洋少有的巨城。 为陈堪抬辇的阿拉注意到陈堪的目光,谄媚的笑问道:“侯爷可是舍不得南洋?” 陈堪回过头来,摇摇头道:“南洋风景很美,本侯只希望像这样的大城能多有几座。” 闻言,阿拉若有所思。 陈堪也没有多说,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像这样的大城多有几座的话,他就能多来抢劫几次。 不过,阿拉显然是会错了意,还以为是陈堪在祝福南洋越来越好呢。 赶路的过程很无聊,阿拉携带的使节团人数不多,只有千人上下,但有了这些南洋土著在,深入雨林之后,陈堪的麾下倒是没有再出现什么伤亡。 他们能够熟练的寻来一种陈堪听都没听过的草药来治疗蛇毒,也能用热水逼出钻人皮肤里的蚂蝗,更能将猪婆龙炙烤得非常美味。 许多毒虫蛇蚁,更是他们口中的一道美食。 一开始阿拉告诉陈堪蝎子肉非常美味的时候,陈堪心里还有些膈应。 但是当他在盛情难却之下吃过一次阿拉用油炸过的蝎子之后,他已经成为了油炸蝎子这道菜最忠实的粉丝。 然后,陈堪在走出雨林这七天时间之内,尝试了烤蜈蚣,油炸蚂蚱,毒蛇刺身,以及各种各样的雨林特产....... 再次看见碧波荡漾的大海那一刻,所有的将士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就连陈堪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了欣喜之意。 熟悉的码头,熟悉的船只。 尽管船队已经缩水了一半还多,但剩下的船队规模依旧不小,尤其是那一艘宝船,停驻在海涛之上,宛如自大海之中诞生而来的远古巨兽,光是看着就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已经成为陈堪最忠诚的狗腿子的阿拉在看见那艘宝船之后,更是等大了眼睛,丝毫不掩饰眼神之中的贪婪之色。 之前他只是一个在勃林邦城中混吃等死的贵族老爷,所以他不明白为何阿必镇宁愿冒着被大明的怒火烧死的风险也要图谋大明的船队。 现在,他明白了。 看着阿拉眼中的贪婪之意,陈堪笑眯眯的问道:“喜欢这艘船?” 阿拉忙不迭的点头,毫不吝啬夸赞:“这艘船,是我此生见过最精美,最强大,最坚固的大船。” 陈堪点点头,笑道:“本侯也是这么认为的。” 第四百六十七章 区域雷暴 踏上宝船之后,阿拉更是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一样,连船绳船锚都要去捣鼓一下。 每当发现一个新东西,就会忍不住跳着脚惊呼。 陈堪笑而不语,只是任由他看。 这一次陈堪来南洋,除了解救郑和与重新谋划南洋一事之外,也有展销大明的战船这一目的。 江南造船厂目前正在研究新一代宝船,据说长度超过了六十丈,宽度接近三十丈。 比大明现有的宝船都要大上三分之一,而且采用最新的人力驱动的螺旋桨动力。 研究大船可是要花钱的。 大明那么多即将淘汰的战船,总要找个去处。 相比直接拉到船厂进行报废处理,卖给南洋这些小国家无疑是一件非常具有性价比的事情。 这一次阿拉同样是抱着购买海船的目的去大明的,他想看,那就随便他看好了。 将使节团安排到船上住下,将士们各就各位,陈堪一声令下之后,缩水了一半还多的船队便顺着朝着东方驶去。 艳阳高照之下碧波荡漾,陈堪终于可以脱下盔甲。 进入苏门达腊岛这些日子,陈堪基本上是甲胄不离身,身上都捂起了大片大片的热痱子。 随行的军医将一种黏糊糊的液体倒在陈堪身上抹匀,看着恶心,但抹在身上凉悠悠的。 陈堪只穿着一条四脚裤衩,惬意的趴在躺椅之上。 一顶巨大的遮阳伞遮住了浓烈的日光,边上再摆上一张小桌子。 桌子上是各类零嘴,当然,也少不了酒。 一口零嘴一口酒,陈堪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舒坦。 陈堪的亲卫们大多是江南人,水性都很好。 许多人便脱得光溜溜的,一个猛子扎进大海之中,在大海之中畅游一阵,总能给陈堪捞上来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什么通体火红的海鱼,比陈堪手腕还长的海螺,甚至还有一堆海胆。 于是,陈堪的晚餐就多了一道生淹海胆。 这个时代的大海,物产丰富得令人发指。 一柄木刀,一个小勺,就是陈堪开海胆与吃海胆的工具。 当然,这种外面全是刺,内里也没多少肉的东西,陈堪也就是吃个新鲜。 真正能填饱肚子的,还得是巨大的响螺。 只需放在淡水之中吐一个下午的沙,巨大的螺蛳壳就正好可以用来做烹饪的工具。 军中的伙夫对于如何烹饪这些珍贵的海货有着绝对的权威。 一盆碳,一个铁丝网,响螺放上去烤着,烤到螺肉紧缩之后,掏出来切去内脏。 再将洁白的螺肉继续放回去,从大明带来的烈酒倒进去煮汤。 螺肉吸满了美酒,葱姜蒜剁泥,佐以山西的陈醋陕西的酱油做成的料汁一股脑的倒进去。 以锡箔纸封口放回碳盆以小火炙烤上一炷香时间。 就着一壳鲜香扑鼻的螺蛳肉,陈堪足足干了三大碗米饭。 “嗝~” 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饭,陈堪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回程的路要比来时轻松许多,就连厨子的手艺都进步了不少。 定下明日吃葱爆鱿鱼之后,陈堪放下了碗筷。 夜晚的天气依旧有些闷热,吃饱了肚子,陈堪走到甲板边上吹起了海风。 海上,点点星光分布,让人有些分不清那是天上的星辰还是船上的火光。 恰逢此时,十余点光芒自大海对岸亮起,并迅速朝着陈堪所在的方向而来。 陈堪第一时间问亲卫要过来千里镜。 第483节 看见船只的制式之后,不由得咧嘴一笑。 船只是大明的水师战船,想来应该是宋青无疑了。 不多时,两支船队合流,宋青顺着船梯爬上了甲板,快步小跑到陈堪面前。 “侯爷,都搞定了。” 陈堪自然知道宋青说的搞定是什么意思。 从今往后,世人只会知道倭国使节进入大海之后便失踪了,没有人再会将此事与大明联系起来。 只要大明的名声得以保全,也不枉陈堪亲自去算计后松雅子这么个小女子了。 “干得不错。” 夸奖了宋青一句,陈堪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侯爷,那倭国那边,咱们大明就真的坐视不管了吗?” 听见宋青的疑问,陈堪只能说宋青这娃是真实诚,直到现在还认为自家侯爷对倭国使节动手,只是单纯的不想去救倭国了呢。 陈堪神秘一笑,摇摇头道:“当然不是,倭国怎么说也是我大明的藩属国,女真野人胆敢进犯倭国,大明自然是要发兵问罪的,不过不是现在。” 考虑到宋青也算是自己的心腹,而且他也有意抬举宋青为福建镇守使,陈堪便不着痕迹的朝他透露了一些消息。 当然,把话说透那是不可能的。 宋青能悟到多少,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不等宋青再度发问,陈堪便挥手赶人了:“行了,你忙碌了这么久,先下去好好休整一番吧。” 宋青一愣,抱拳道:“那,末将告退。” 陈堪嗯了一声,率先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夜已深,船队逐渐沉寂了下来。 陈堪陷入了梦乡,与陈堪一同陷入梦乡的还有船队之上一大半的将士。 剩下来的,都是值夜的巡航的人。 值夜是为了防备海上的敌人,巡航是为了探明船队前方的航道上是否出现暗礁。 一般来说,已经成熟的航道基本上是不可能出现暗礁的。 但大海是不可控的,谁也不知道海底究竟是什么情况,有可能一场地震,又或者一座海底火山的喷发,就能毁掉一条成熟的航道。 ...... ...... 船队出了海峡,路过狮子国时,陈堪特意让船队在狮子城前方港口上停驻了一天。 本来是想着投桃报李给狮子国撑一下腰。 但在得知狮子国的国王竟然换人了以后,陈堪就不得不强忍着肉痛给狮子国的现任国王,前任大相准备了一份厚礼。 尽管刘耶给朱棣准备的大礼更加丰厚,但架不住陈堪私人送的礼物走不了公账啊。 真的没法不肉疼。 一天之后,陈堪辞别了对大明依依不舍的刘耶,带着船队继续上路。 只是刚刚走出没多远的距离,便听得前方的巡航战船来报,船队即将驶入雷暴区,且雷暴区还伴随着飓风。 陈堪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遇到雷暴与飓风,只得下令船队朝陆地的方向靠拢,并降低航行的速度。 船队逐渐进入雷暴区,巨大的风浪扑面而来,即便是陈堪所乘坐的宝船也颠簸得像是无根的浮萍。 所有的船只都收起了桅杆与船帆。 陈堪发现他提前定好的应对雷暴的应急预案根本就不起作用,所有人只能瑟缩到船舱里。 “大帅,风浪太大了,抛锚吧。” 宋青的咆哮声传来,陈堪咬着牙,两只手紧紧的攀在船舱内的立柱之上。 “不行,传令下去,所有船只,全速通过雷暴区。” 在海上遇到雷暴,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不要进入雷暴区,等雷暴过后再继续航行。 陈堪错估了这次雷暴的威力,带着船队一头扎了进去。 太阳被乌云遮蔽,株氏闪电宛如密密麻麻的时空裂缝。 陈堪很清楚,现在抛锚绝对不是最优的选择。 一旦抛锚,那就意味着将生命交给了老天,尽管陈堪可以去赌雷劈不到船队上面,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继续前进也很困难,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更加危险,因为没有人知道雷暴的范围有多广。 在前面等着他们的,很有可能是更加巨大的风浪,但也有可能是风平浪静。 船只摇摆的幅度越来越大,陈堪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他现在很想骂娘,谁能告诉他为何近海之上会有这么大的雷暴? 一般雷暴不是只会出现在大洋深处吗? 此时,船只与船只之间的传讯设备基本上已经成了摆设,不管是战鼓还是号角,都无法与震耳欲聋的雷声相比。 唯一能够给船队传递信号的,只有陈堪这艘巨大的宝船。 只要宝船还在前进,其他的战舰就不会停下脚步。 “侯爷,不能继续航行了,前方的风浪只会越来越大,抛锚吧。” 张动也有些着急起来。 宝船摇摆的幅度越来越大,足矣说明他们还没有进入到雷暴区真正核心的位置。 “不能停,继续前进!” 陈堪绝不会选择在此处抛锚。 他相信,近海的雷暴区域绝对不会绵延得太广。 若是近海出现了大规模的雷暴区域,没道理郑和的海图之上会不记载。 而且,后世也没有出现过近海出现大规模雷暴的情况。 所以,他必须坚持继续前进。 不然雷电肆虐之下,这一万五千人,只怕有不少人会死在雷电之下。 海浪越来越大,逐渐有小型的巡航舰被巨浪掀翻。 这个时候,陈堪与一众将领先前定好的应急预案也终于有了点作用。 被掀翻在海中的士卒,第一时间抓紧了各艘战舰之上垂下来的麻绳。 铁锁连舟这样的事情有很大的风险,尤其是遇到敌人的时候,很容易被一把大火烧个精光,但在用来救人的时候,却能起到一个很好的作用。 吹落的绳索成为了被巨浪掀翻的大明士卒的救命稻草。 抓着绳索,他们便能爬上距离他们最近的船只,好歹能保住一条命。 至于已经被海浪掀翻的船只,救肯定是救不回来了了,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能够卖到天价的战舰逐渐沉入大海之中。 索性大明的海船还算坚固,虽然会被海浪掀翻,但至少不会被海浪拍打成碎片。 陈堪顶住了所有压力,下令所有船只全速前进。 最后的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三天,在雷暴区域之中穿行了三天之后,众人终于看见了久违的太阳。 走出重新平稳下来的宝船,陈堪忍不住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近海不可能出现规模太大的雷暴区。 尽管他麾下的船只在雷暴区航行了整整三天,但实际上前进的距离也就只有百里而已。 “传令下去,清点战损,确定航向。” 刚刚行驶出雷暴区域,整支船队便忙碌起来。 他们需要知道,这一场雷暴让他们损失了多少人手,多少战船。 随着各艘战舰之上的战舰逐渐汇总,陈堪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 傍晚时分,陈堪在宝船上召开了离开海峡之后的第一次军事会议。 会议室里,宋青,谭丛,窦兴,三大水师指挥脸上的表情与陈堪如出一辙。 陈堪一脸沉痛的将汇总上来的数据传达给了一干将领。 “此次雷暴,让咱们损失了六艘巡航战舰,一共一百二十六位弟兄下落不明,其中还包括了两个百户,一个总旗和四个小旗,如果没有奇迹出现的话,他们大概率没有生还的机会了。” 陈堪的话音落下,一群将领顿时如丧考妣。 这一次南洋之行,战损之小可谓是前所未有。 仅仅只有宋青率领那三千人战殁了五百人左右,另外便是在雨林之中死掉那几十个倒霉蛋。 但现在,一场雷暴,便让他们损失了一百多个精锐弟兄,如何能让他们心情好得起来。 看着大家的表情如此,陈堪的心里也很不好受。 将下落不明的那些将士的名单丢在桌子上,陈堪一脸沉痛的说道:“此事,错在本帅,本帅以为近海不可能会有雷暴,做出的预案便有些草率,这场雷暴,算是给本帅狠狠的上了一课。” 陈堪开始做自我检讨,一群将领闻言,开始三言两语的安慰起陈堪。 “大帅不必自责,雷暴乃是天灾,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何时出现,又会在何地出现,至于失踪的一百多名弟兄,只能说他们的命不好。” 宋青一开口,顿时惹来一阵附和:“是啊大帅,此事与您何干,弟兄们都是当兵吃粮的,做的就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勾当,此事无论如何也怪不到大帅身上去。”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咱们与天灾争斗,也算是打仗了,弟兄们死得其所.......” 随着陈堪的自我检讨一开始,大帐之中的画风便逐渐跑偏。 陈堪深吸一口气,忽然说道:“本帅欲让船队靠岸停驻,待雷暴停止之后,去找找弟兄们的尸体,他们毕竟是本帅带出来的,若是就这么让他们葬身鱼腹,本帅心下不忍,诸位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一干将领们顿时失声。 第484节 一群将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之中,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为难。 陈堪皱眉道:“怎么,诸位不愿意吗?” 宋青,窦兴,谭丛,这三位除了陈堪之外最高的军事长官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宋青率先开口。 他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陈堪,低声道:“回大帅,倒不是弟兄们不愿意,而是咱们船上的物资本就有限,现在又损失了六条船,若是在这等荒无人烟的地方停驻太久的话,只怕物资跟不上,毕竟,咱们谁也不知道雷暴什么时候会停。” 有了宋青开口,谭丛理解补上第二句:“是啊大帅,不是咱们不愿意带弟兄们回家,主要是咱们麾下可不止那一百多名弟兄,还有一万多活人呢。” 陈堪何尝不知道这些,但要他现在立即带领船队北上,他确实良心难安。 沉默片刻,陈堪伸出三根手指,艰难道:“三天,船队在此地停留三天,三天之后若是雷暴停了,便去寻找失踪的弟兄,若是雷暴不停,再返航也来得及,诸位以为如何?” 听着陈堪近乎哀求一般的语气,众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同意了陈堪的要求。 在原地等待三天,船上的物资勉强还能支撑。 宋青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如此,末将便去传令船队驶入浅海?” “好。” 陈堪同意了宋青去传令的要求。 这附近没有码头,船队所谓的停入浅海,自然不可能真的将船开上海岸。 毕竟,海水是会涨潮与退潮的。 若是抛锚的地方海水太浅,搁浅了就很难搞了。 战船毕竟不是小渔船,可以依靠人力拖进海里。 对于陈堪的命令,普通将士倒是没什么意见,不仅没有意见,甚至不乏称赞之声。 毕竟哪个当兵的不想遇到一个仁慈的主帅呢? 他们也希望他们将来战死之后,有人能将他们的尸骨带回故乡安葬。 更不要说这个主帅不仅仁慈,还能带他们打胜仗捞军功。 船队停驻的地方距离一片红树林不远,许多将士尽管已经在船上待习惯了,但看见陆地,还是免不了要上去探索一番。 陈堪没有下船,只是让阿拉带着他麾下的人手跟着去看看。 雨林之中有什么危险或者好处,没有人比阿拉麾下的南洋土著更清楚。 况且,使节团不知道运气好还是什么,这一次竟然没有任何损失。 这就让陈堪有点不爽。 凭什么他麾下的人手损失了那么多,阿拉可以分毫不损。 既然你们运气这么好,那就去给明军做保镖吧。 目送着一艘艘巡航舰运送着一支支小队登录,陈堪返身回了房间。 穿越雷暴区这三天,他都不敢闭上眼睛,当然,海浪翻涌之下,想睡也是睡不着的。 他可没有麾下的将士们那么好的精力,三天没睡还有心情去探索未知之地。 只是陈堪刚刚睡下没多久,便又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 听声音,好像是阿拉。 怒气冲冲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出甲板,陈堪忽然发现宝船之上的将士都亢奋了起来。 “怎么回事?” 陈堪的声音响起,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阿拉一脸兴奋的凑了上来,指着远处那片红树林道:“侯爷,那...那是一片香料岛,岛上都是香料,而且这个季节,正好到了采摘的时候。” 陈堪不满的瞪了阿拉一眼。 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结果就这? 南洋有许多香料岛的事情,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前世今生陈堪都知道。 阿拉有些懵逼,小心翼翼的问道:“侯爷,那可是一座岛的香料,您就不动心吗?” 陈堪环视了一圈甲板上的众人,眼见所有人都很兴奋。 只得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对,那是一座香料岛,一岛的香料运回大明,大家都能发财,可咱们船上没地方运了啊。” 不是陈堪非要给他们泼冷水,他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 果然,随着陈堪的话音落下,一群将士们顿时像是霜打的茄子。 是啊,发现了香料岛,发财了,然后呢? 阿拉脸色有些焦急:“咱们可以造船啊,小人看了,岛上有许多通天树,正是造大船的好料。” 可惜,被陈堪浇了一盆冷水的众人此刻已经完全理智了起来。 造船,说得容易。 船上的物资就那么多,哪里支撑得到他们造出船来。 香料和金银又不一样,金银可以用筏子运送,那是因为金银沾了水也不会影响实际价值。 香料要是沾了海水,甚至都不用沾了海水,只要受潮,那就是废料了,废料是不值钱的。 见没有人搭理他,阿拉快步走到陈堪面前,焦急道:“侯爷,您说句话啊。” 陈堪打了个呵欠,斜眼道:“说什么,别想了,与其去无意义的采摘香料,不如记下坐标,下次来。” 说完,陈堪便呵欠连天的走回自己的房间。 阿拉有些不甘的看着陈堪的背影,转头看着不远处的海岛,眼中的不甘之色更浓。 可惜他只有一千多人,没有明军的帮助他根本造不出来船。 最后也只得作罢。 时间来到第三天,这三天时间,陈堪无数次的派人去打探雷暴区域是否消散。 但每一次去打探消息的将士带回来的信息都让陈堪忍不住心累。 三天了,雷暴区域不仅没有要消散的意思,反而大有一副越演越烈的意思。 陈堪的心情阴沉到了极致,连带着船上的其他人都高兴不起来。 不过,陈堪与其他人心情不好的原因不同,陈堪是因为雷暴不停,其他人则是面对香料岛就在眼前,他们却带不走的不甘。 正午时分,迎着毒辣的日头,陈堪不由得叹了口气。 “大帅,走吧。” 宋青开口催促了一句,陈堪却依旧在遥望着远处的海面,希望下一波信使能给他带来好消息。 第四百六十八章 食人之事 “报~” “大帅,好消息,好消息~” 陈堪刚想下令全军起航之时,忽见一艘小舟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宝船驶来,老远远的就大声喊着有好消息。 陈堪一愣。 身旁的亲卫和宋青等将领也是一愣。 这个时候的好消息,会是什么好消息? 那还用猜吗? 巡航战船的速度快到飞起,不多时,两名神态狂喜的士卒便顺着船梯爬上甲板。 “报,大帅,好消息,雷暴消散了。” 陈堪刹那间狂喜不已。 “此言当真?” “是真的大帅,末将远远的在海面上亲眼看着雷暴消散,那一片海域变得风平浪静。” 回报消息的将士也是欣喜不已,这意味着他们真的能将死去的弟兄们的尸骨带回去。 宋青谭丛一干将领都有些难以置信。 船队正要开拔,雷暴就刚好停止,世界上还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莫不是死去的弟兄们在天有灵,不想尸骨葬身海底?” 宋青忽然自问了一句,顿时引得所有人侧目。 “只怕,是这样。” 宋青用一句话,将事情的高度上升了到了鬼神层面,顿时让一群将领们面面相觑起来。 陈堪最先回过神来,扯着脖子吼道:“传令,舰队分出福船十艘,巡航舰三十艘,呈网状掉头,前后间隔三百丈,左右间隔百丈,回去打捞弟兄们的尸骨。” 陈堪一声令下之后,整个人已经宛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船梯飞奔了过去。 打捞死难的将士的尸骨,陈堪肯定要亲自去的。 望着陈堪远去,身为副将的宋青只好接手了船队的布防。 陈堪去了,他就没有去的必要了。 大明的军制这一主一副的配制,本身就是借助了前宋时期的监军制度,也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的出现。 十艘福船带着三十艘巡航舰在大海之上原地掉头,场面可谓是极其的壮观。 为了一百多名死难的将士,出动这么多船只,在整个大明,恐怕也就只有陈堪这么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主将做得出来。 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将领,绝对会选择头也不回的北归。 这些年陈堪虽然也被大明的环境和思维同化得差不多了,但他的内心深处,终究还带着些许对于生命的怜悯与敬重。 陈堪带着搜救船队重新驶入了雷暴区域之中。 如今这一片海面,与斥候将士回报的信息分毫不差,海面是风平浪静,头顶是晴空万里。 第485节 很难想象,这里在今日之前还是一片绵延百里的雷暴区,乌云密布之下闪电肆虐,狂风骤雨掀起滔天巨浪。 简直就是两个不同的极端。 大海就是这样的。 你根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发怒,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趋于平静。 来得没预兆,去得更没预兆。 或许陈堪的运气比较好,刚刚进入雷暴区的海域,陈堪所乘坐的福船就发现了远处漂浮着的一具尸体。 指挥着将士们用抄网将尸体捞上来,陈堪不由得有些心痛。 尸体泡在海水里,只需要一天时间就会发臭发胀,只能通过身份铭牌来辨别死者的身份。 一百多具尸体散落在百里海域之上,想要全部找回来的几率非常渺茫。 陈堪也只能下令船队在海上巡视一个来回,将能找到的捞回来,找不到的,那就没办法了。 天黑之时,各艘船上汇总上来的数据让陈堪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四十艘船打捞了一整天,就找到了十六具尸体,也就是说还有一百多人下落不明。 沉默了良久,陈堪决定让船队先靠岸休整一夜,明日沿着海岸继续搜寻。 正常掉进大海之中,第一反应一定是想办法游上岸去,而不是留在原地等待救援。 顺着马来半岛的海岸,说不定还能遇见活人。 第二天一大早,陈堪便下令以旗为单位,只留下操控船只的水手,其他人全都下船顺着岛岸搜寻。 包括他自己也不例外。 不过,陈堪还是没打算进入雨林,雨林太危险了,而且火把在岸边排成了长龙,看见这样的景象,如果有活人的话,自然会上前与他们汇合。 一群人顺着海岸前进,一边走一边用大明话喊着失踪那些将士的名字。 陈堪走在人群中间,越往前走,心情便越是沉重。 因为他们已经超前搜寻了十余里的范围,天色也已经天光大亮。 但除了找到几具破烂的铠甲之外,并未找到任何一个活人,甚至连尸体都没有发现。 中午时分,一座岩石山拦住了所有人的去路,怪石嶙峋的山上有许多海水腐蚀出来的洞腔,密密麻麻的宛如蜂窝。 带队的百户李岚面色有些难看,光滑的崖壁拦住了所有人的去路,也意味着他们的搜救进程到此结束。 “去禀报大帅吧,前路被阻,无法再继续搜寻下去了。” 麾下的士卒得令,点头应下之后,便转身朝着陈堪所在的队伍中小跑过去。 李岚刚想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坐下休息一会儿,鼻子一抽,忽然闻见了一股血腥味。 “这是?” “血腥味!” “有情况,所有人警戒~” 李岚一声大喝,跟在他身后的明军将士顿时戒备起来。 “老二,带几个人跟我去看看。” 李岚面色凝重的下令,被他唤作老二的那士卒有点疑惑,因为他并没有闻到什么血腥味。 “老大,你不会是精神压力太大,把海风的味道当成了血腥味吧?” “不会,血腥味和海风的味道我还是分得出来的。” 李岚脸色更加凝重,作为一个老卒,他确信不会闻错人血的味道。 照理说,现在闻到血腥味,很有可能是失踪的弟兄被海水冲到了岸边受伤之后发出来的味道。 但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妙。 老二听完李岚的判断,虽然疑惑,但还是开始点人。 不多时,便点出来十几个弟兄。 “老大,血腥味从哪里传来的?” 李岚起身,没有多说,而是带着这十几人循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找了过去。 那是一座隐秘的山洞,藏在一堆碎石之后,寻常很难发现。 越是靠近洞腔,血腥味便越浓。 这下被李岚叫做老二那人终于确定这就是血腥味而不是海风的味道。 “有人吗?” 李岚站在洞口喊了一句,下一秒,岩洞上方另一个洞腔便掠过一道人影,人影的速度很快,李岚几乎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人的长相,那人便扑通一声跳进了大海之中。 “是个女人?” 老二迅速带人冲到了海边,但那道人影已经消失在了海面上,完全看不出任何踪迹。 “这荒山野岭的,哪来的女人?” 李岚的眉头皱起,心中的不安更加浓厚了一些。 老二见那人影已经消失在大海之中,便带着人退了回来,问道:“老大,我带人进去看看?” “一起去,小心一些,别是什么山魈精怪的。” 李岚应了一句,率先抽出长刀踏进了洞腔,跟在他身后的将士也下意识的抬起了火铳。 山魈精怪,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洞腔之中有些昏暗,刚刚进入洞口,浓烈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 一群明军将士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么重的血腥味,那人是得受了多少伤啊。 山洞不大,毕竟只是海水腐蚀出来的,自然也不可能有多深,不过洞腔里有一块岩石遮挡,岩石上方还通了一个洞,正是这个洞链接了上层与下层的洞腔。 方才他们看见那个人,显然就是从这里钻上了另一个洞。 一群人走到岩石后面,当看清岩石之后的景象之时,一群大老爷们顿时被吓白了脸。 “嘶,这这这,刚才那女人是个食人的山魈?” 老二哆哆嗦嗦的说出一句话,李岚顿时一脸凝重的摇头否认道:“不是,那是个人,她在吃人。” 是的,现在躺在一群明军士卒面前的,是一具已经被啃得七零八落的尸体。 两只手臂脱落,两只大腿被啃食殆尽,森森骨架裸露在外,身下还在流淌的血液说明这具尸体刚死去不久。 眼球瞪得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之象。 最关键的是,尸体上还穿着明军的服饰。 李岚脸色阴沉的蹲下身子检查了一下尸体,最终在尸体的脖子上找到了一块身份铭牌。 铭牌上面的名字表明了他的身份,正是在雷暴之中失踪的一百多位明军之一。 “后脑上有被钝器砸过的痕迹,但伤口不深,不是致命伤,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被风浪吹到了岸上,找山洞避风的时候被人偷袭,但真正的死因却是被活活啃食而死的。” 提尸体合上眼睛,李岚站起身来,缓缓说出这名明军将士的死因。 听完李岚的推测,围住尸体的一群将士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如何能不知道人被生生啃食致死有多么痛苦? 这人对明军到底有什么仇恨,竟然会选择这种极端的方式来报复? 是的,那人在报复明军,也只能是报复。 因为海边不缺食物。 退潮之时留下的海货,足矣让一个人生存许久许久,根本没必要选择吃人肉求生。 除非这个人对明军有很深的仇恨,甚至深到了连偷袭都留手,必须要等明军将士清醒过来,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都是老兵油子,依照尸体的情况推测出真相并不难。 李岚一脸阴沉道:“禀明侯爷吧。” 老二一溜烟转身小跑出洞口,李岚则是带着人开始收敛这名明军将士的骸骨。 ...... ...... 不多时,得到了消息陈堪便带着亲卫来到了岩石山旁。 李岚已经带着人将尸体弄出了洞腔,就摆放在海滩之上。 看着那面目全非的尸体,陈堪的表情和李岚如出一辙,阴沉得像是要降下九天雷霆。 “女人,吃人......” “什么时候,我明军的将士都能成为别人的口粮了?” 陈堪咬牙切齿的问出这个问题,吓得一群将士瑟瑟发抖。 “传我将令,兵分两路,一路巡视大海,一路搜寻海岸,掘地三尺也要将此人给我找出来。” 陈堪一声令下,岸上的将士便开始迅速行动起来。 大明的军人可以战死,可以老死,可以病死,但绝对不能被人咬死。 这不仅是在挑衅大明,更是在挑衅他们这些丘八。 将麾下的将士遣散出去,陈堪便在亲卫的护卫下等在原地。 寻了块大石头坐下,陈堪便开始了枯燥的等待。 中午时分,张动生起火,烤了几条鱼作为陈堪的午餐。 陈堪每吃,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陈堪不可能还有心情吃东西。 “侯爷,多少吃一点吧。” 张动轻声劝慰了一句,陈堪摇头拒绝后问道:“张动,你说什么人才会如此仇恨我大明呢?” 张动摇摇头,诚实道:“咱们大明的舰队这一路来到南洋,不知吓坏了多少人,马六甲城被夷为平地,苏门答腊的宝库被搬空,前国主被驱逐,仇恨我大明的人实在太多了,属下也不敢确定。” 陈堪微微颔首,也不再多问。 第486节 南洋这些国度,基本上都有仇恨大明的理由,却是没办法锁定一个清晰的目标。 不过,陈堪心里倒是有一些猜测。 只是他很不明白,那个女人是怎么从无尽的炮火之下活下来的? 宋青回来说,他可是将那个女人的船都轰成了碎片,真正意义上的碎片。 沉默良久,陈堪从青石起身,走到一排从大海之中打捞出来的的尸体面前。 一共十七具,其中十六具是从海里捞上来的,一具是从洞腔里发现的。 看着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陈堪忍不住怔怔出神。 据李岚所说,这具尸体在他们赶到的时候血液还在流动,尸体也还是温热的。 也就是说,但凡他们能早来那么一会儿,他就能活下去。 此刻,陈堪心里不由得微微有些后悔。 为何昨夜要休整呢? 若是直接趁着夜色搜寻,他可能就不会死,就会成为海上逃生的奇迹之一。 发了一会儿呆,陈堪带着亲卫们开始从雨林之中搬运柴火。 这些尸体大部分都已经开始发臭了,在南洋这个地方,尸体一旦放久了就容易滋生各种细菌,若是不能及时烧毁,很有可能会引起疫病。 一场大火,成为了这些为大明征战多年的悍卒的归宿。 大火烧了整整一个下午。 都是袍泽兄弟,也无所谓哪一堆是谁的骨灰了,找个大陶罐装到一起带回大明,大家下辈子依旧能继续做兄弟。 傍晚时分,海水开始推潮,月亮升上了天空。 路上的搜寻小队逐渐开始回归,只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如丧考妣的表情。 一无所获! 对此,陈堪也不意外,雨林之中能够藏身的地方实在太多了,随便一个岩石缝,一棵大树,甚至一团密集的草丛。 更何况那女人是跳海走的,谁也不知道她会从哪个方向游去。 路上带队的是百户李岚,他一脸赧颜的跪在陈堪面前,自责道:“大帅,属下没能寻到那女人的踪迹,还请大帅责罚。” 陈堪摇摇头,面无表情道:“不怪你,起来吧。” 李岚还是有些难为情,暗叹口气道:“早知如此,在那女人跳海之时,末将就该带人追进大海里的。” 陈堪不置可否,只是看着海面上的一排火光逐渐靠岸。 海水退潮,福船开不到岸边,来接他们的只能是灵活的的巡航舰。 带着船队搜寻大海的,是另一个百户刘听。 下了巡航舰,朝陈堪小跑过来,刘听同样是一脸的失魂落魄。 “大帅,末将有负大帅所托,还请大帅降罪。” “行了,回程吧。” 陈堪挥了挥手,慢慢的朝巡航舰走去。 陆地上都找不到那个女人的踪迹,海上就更加找不到了。 而船队在这片海域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陈堪心里再恨,也不能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 船队继续启航。 只是这一次,所有将士的兴致都很低落。 大家也都默契的不去谈论那个明军将士的死因,实在是难以启齿。 天亮时分,搜救的船队融进了舰队之中。 刚回到船上,陈堪便躺回房间里开始补觉,连与宋青交接都懒得交接。 宋青有些懵逼,看着兴致缺缺的陈堪背影远去,连带着和陈堪一块儿回来的将士们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忍不住拉住了想要离去的张动。 “怎么回事,大帅出去一趟之后,怎么跟打了败仗似的?” 张动顿住脚步,将明军将士成为了一个女人的口粮的事情告诉了宋青。 说完之后,也未作停留,走下船舱,准备睡个天荒地老。 宋青一个人留在甲板上,愣神了一会儿之后,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 他也想到了。 仇视大明的女人,整个南洋数不胜数,但仇视到这种程度的,他只能想到一个。 沉默许久,宋青对着亲兵下令道:“叫吴三来见我。” 吴三,正是跟着宋青去执行秘密任务的千户。 副帅召唤,吴三来得很快,但迎接他的,是宋青劈头盖脸的一顿咒骂。 吴三被骂懵了。 “节帅,末将犯了何错?” 看着一脸懵逼的吴三,宋青就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封住他的衣领,将他拎到了船舷后面。 左右看看,确认没什么人之后,忍不住恶狠狠的骂道:“你他娘的,叫你杀个女人都杀不了,那倭国娘们还活着,还吃了咱们一个将士的血肉......” 从宋青的咒骂中,吴三也逐渐拼接起来他为何挨骂的真相。 忍不住愣愣道:“不能吧,那倭国娘们儿的船就是属下亲自操控火炮打成碎片的,她没理由还活着啊......” ...... ...... 陈堪在船上连睡了三天,直到麾下的舰队遇上了一支大明的船队才走出了甲板。 船队是商队,规模很大,足有上百条船,上千名水手。 本来大明的军舰是不允许任何民间船只靠近的,但凡事都有例外。 这支打着恒丰号的大旗的商队就是那个例外。 因为恒丰号,现在名义上是陈堪的产业。 既然这支船队和大军的主帅有关系,船上的将领们也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堪站在甲板上,看着恒丰号的船队逐渐向舰队靠近,忍不住精神一振。 来了,终于来了。 恒丰号的船队当然不可能无故接近大明的战舰,而且,恒丰号的船队主要做的是吕宋那边的生意,海峡这一边的生意虽然也做,但也只是偶尔,毕竟,恒丰号的主要任务,还是打通吕宋至澳洲的航线。 这一次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当然是因为陈堪需要他们。 早在陈堪决定将舰队的战舰移交一大半给郑和的时候,陈堪便已经派出了人手去大海上寻觅侯府麾下的船队。 目的便是为了保障大军的后勤能够顺利的支撑着大明水师回到大明本土。 恒丰号的船队在距离大明战舰数里开外的地方停下,陈堪立即下令传令兵打出旗语。 不多时,恒丰号的船队之中开出一艘小舟。 小舟进了舰队,宝船放下船梯,两个商贾打扮的汉子爬上宝船。 “小人见过家主。” 二人在陈堪面前跪下,眼神之中带着激动。 这一次陈堪带着船队杨威域外的事情,整个南洋早都传遍了。 许多国度只要一谈马六甲之事,便忍不住为之色变。 家主立下如此功勋,他们身为侯府家奴,自然也是与有荣焉。 陈堪笑眯眯地扶起了两人。 “老刘,老林,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 陈堪刚刚扶起二人,张动便带人给两人搬来了两根凳子。 正如陈堪所说,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相处起来自然也就没有那么拘谨。 “坐下说话。” 陈堪招呼了一声,二人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陈堪面前。 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份清单朝陈堪递了过来。 “侯爷,此次我二人带了一万石粳米,六百石精米,另大豆也有千石上下,还有......” 老刘口中吐出一连串的物资名字,有了这些物资,陈堪麾下这一万五千多人便不用再担心粮草不济之事。 陈堪粗略的扫了一眼清单,笑眯眯的问道:“账单都报到户部了吧?” 第四百六十九章 终见大明 恒丰号所运送的物资虽然是靖海侯府暂时垫上,但账目还是要走户部的。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在没有触及到原则性的条件之前可以用一用。 比如陈堪可以将水师的战舰留给郑和,也可以随着南洋的局势变化更改大明在南洋的布局谋划。 但关于军队上的事情,即便是陈堪也不可能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理论上来说,大明的军队都是皇族的私兵。 陈堪一个侯爵,让自己的私人船队帮助军队运粮食已经是犯了忌讳。 这点忌讳,还能用无奈之举来解释。 若是再绕过朝廷,就真的变成靖海侯欲收水师士卒之心了。 陈堪可不想尝试一下岳武穆连续接十二道金牌的感觉,遂有此一问。 第487节 老刘和老林对视一眼,老刘笑道:“家主放心,吾等也是家中老人了,知道在什么事情上能偷懒,什么事情上该认真,此次船队运送的粮食皆来自于泉州府与广州府的官仓,两府府尊大人都是咱家的老相识,还不至于在在这点事情上面为难咱们。” “那就行,你们办事,我放心。” 陈堪给予了两人最大的肯定。 当然,陈堪之所以不再细问,一方面是信任府中的老人手。 另一方面也是觉得泉州与广州两府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为难他,这几年广州泉州等沿海的港口城市,靠着海贸赚了个盆满钵满。 两府能有现在的局面,多少要承陈堪一个人情的。 此事揭过,老林忽然笑道:“侯爷,还有一事小人得先知会您一声,便是云掌柜年前要一直留驻广州办事。” 闻言,陈堪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几许尴尬之色,随即干巴巴的问道:“云娘来广州了?” “是啊,要说云掌柜一个女子,要独自操持那么多东西,也确实不容易,有时还要亲率船队出海,这一次小人与老刘能这么顺利的从两府官仓拿到粮食,也少不得云掌柜从中牵线搭桥。” 老林感慨了一句,随即看向陈堪,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侯爷,小人跟您的时间不算短了,小人真心希望侯府能够千秋万代的兴旺下去,让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子孙后代也能多吃几口富贵饭,您这次路过广州,若是时间上来得及的话,还是去看看云掌柜吧。” 老林算侯府的家臣,所以他说这话,那是绝对的发自内心。 如今侯府子嗣凋零,这都多少年过去了,陈堪和常宁也就孕育了凤阳郡主这么个独苗苗。 对于侯府的子嗣问题,要说最着急的,无疑就是跟随侯府混饭吃这些老人手了,尤其是一众侯府的家臣。 侯府只有一个独苗苗就算了,独苗苗还是个女子。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女子就算再有能力,放在外人眼里,那将来也是别人家的人。 侯府没有一个男丁,这些家臣心中总归有点不安。 尤其是家主还是个能够领兵上战场的,上了战场,谁也不敢保证每场战争都一定会大获全胜。 所以劝诫家主多多开枝散叶,就是每个负责任的家臣必须要尽的义务。 但话是这么说,听在陈堪耳朵里,就总感觉不是那么回事。 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在操心他在房中那点事儿,总是让他心里面忍不住生出羞耻感。 偏偏陈堪知道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就连反驳都有点没底气。 沉默片刻之后,陈堪还是决定反驳了。 “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去的。” 无奈的应了一句,陈堪觉得更尴尬了。 云娘现在虽然是他名义上的妾室,还是正牌妻子亲自纳进后院的。 但认识那么多年,拢共也没见过几面,谈感情更是天方夜谭。 当然,如果只是这些,陈堪也还能勉强接受,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在于云娘的儿子是他的学生。 都做了那么多年的师徒,一下子就变成父子,感觉怪怪的。 见陈堪应下,老刘和老林脸上顿时就收敛不住笑意。 两人再度对视一眼,慢腾腾的起身拱手,笑道:“家主,如今物资已经送到,我们就先告辞了,还请家主派出人手与我们进行交接。” 陈堪点点头,也没有挽留。 舰队如今虽是回程,但军民有别,他们也不适合在宝船上过多的停留。 目送两人下了船梯坐上小舟离开,陈堪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随即唤来宋青,让他带人去接收一下物资。 接收物资很简单,只需要派水手过去将运送粮食的船开过来融入舰队就行。 反正这些船最后也是要开回南京的,到了南京再移交给侯府麾下的商队就行。 有了足够多的粮食,船队的氛围终于轻松起来,将士们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至于南洋食人事件,很快就被将士们抛之脑后。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船队逐渐驶离马来半岛的海岸接近东南亚半岛。 陈堪也逐渐将此事忘却。 说到底,这件事情比起回家,吸引力不止差了一截,而愤怒这种情绪,又很容易被时间冲淡。 不过,明军的愤怒容易被时间冲淡。 但对于那些与大明有着深仇大恨的人来说,仇恨却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深。 就在明军因为看见安南的海岸而感到狂欢之时,南洋接近狮子国的某座荒岛之上,一男一女因为共同的仇恨,在命运的安排之下,就这么非常巧妙的凑到了一起。 为何说两人凑在一起很巧妙,只因二人之前乃是仇敌。 女子曾带着麾下的武士与明军一同攻城略地,而攻城略地的对象正是男子的国家。 男子带人在海上打鱼当作口粮时,在海里捞到了已经陷入昏迷的女子,本想着等女子清醒之后杀之而后快,却不曾想女子的处境更为艰难。 用汉人的话来说,女子刚刚经历过狡兔死走狗烹的惨剧。 两人有着共同的目标,共同的仇恨。 一番深入交流过后,二人便达成了共识,决定一起努力,将南洋的力量整合起来,以图与那个神秘而强大的国度对抗。 而两人达成合作的第一步,就是开枝散叶。 ...... ...... 安南的海疆之上,游弋着大明水师的战船。 大明自从收服安南之后,并未如同历史上那般给予了安南高度的自治权,而是在安南施行了在云南贵州四川等地已经大获成功的改土归流之策。 而今安南虽然时常还有心怀故国的土人作乱,但都很容易被大明的大军镇压。 再加上云南边境上,有西平侯沐晟的二十万大军镇在那里,所以安南倒也没有生出什么大乱子。 只要改土归流之策能继续在安南实施下去,再加上儒家的书院在安南遍地开花,想必用不了几年,安南便能彻底归化于大明治下,成为大明的一个省。 当然,这是安南陆地之上的政治情况。 对于明军来说,安南现在早就是大明的领土了,只要到了安南,那就是到了大明。 陈堪站在宝船的甲板之上,吩咐传令的旗兵用旗语向驻扎在安南的明军问好,得到回应之后,便继续带领船队北上。 大明的水师现在分为三个部分,守卫北方,与倭国,辽东,山东形成犄角之势的水师属于山东水师序列。 主要管控的海疆为渤海至鲸海海峡一带,共有战船四百余艘,宝船两艘。 所谓鲸海,便是后世的日本海。 陈堪麾下则是属于江南水师序列,主要负责东海与南海北疆,一共掌控着三艘宝船,战船总数超过了六百,并且东海水师也是大明唯一拥有自己的造船厂的水师。 山东水师,江南水师,两支水师都是属于战斗序列的水师,相互之间并无统属,乃是平级,但同属战斗序列,所以相互之间也还算有来有往。 很多时候两支水师还会合兵一处,共同巡视海疆。 而驻守岭南的水师,则是属于水师之中的守备军力,没有宝船,战船数量也不多,和北方的两支水师更是没什么关系。 岭南水师除了巡航南海海疆之外,也负责地方上的守备。 陈堪不选择在安南停留,主要便是因为两支水师的性质不同。 问个好可以,但如果将战舰开进人家的军用港口,那就属于挑衅行为了。 毕竟在军中,哪个时代都少不了派系之别,水师也是如此。 随着船队继续朝北方航行,空气之中的温度也逐渐开始降低。 终于,在朝北航行了数个月后的某一天,一座碧绿的海岛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琼州到了!” 陈堪用千里镜看着远处的大岛,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微笑。 琼州,便是后世的海南岛。 在大明没有收服安南之前,在大明没有将海疆纳入国土面积之前,琼州便是大明真正意义上的最南端。 在大明之前所有的汉人朝代之中,中原一直是将琼州作为流放犯人的穷凶极恶之地来对待。 但随着大明逐步开放海疆之后,琼州也在短短几年之内便一举成为大明在南海之上的一颗明珠。 陈堪的一众亲卫们,船上的其他将士们,脸上的表情与陈堪可谓如出一辙。 到了琼州,便意味着到了大明真正的本土。 安南虽然也是大明治下,但距离中原还是太远了,远不如琼州这样能够让人看上一眼就感觉到无比的亲切。 “琼州到啦~” 作为副将的宋青暴喝一声之后,一群明军将士们忽然就咆哮了起来。 陈堪收回千里镜,吩咐宋青取过来地图。 在确定了自己等人所在的位置之后,又在地图上找了半天。 然后,终于在距离船队以北六十里处的海域找到了一座城市的名字。 ——临南县。 临南县,只是琼州治下的一个小县,全县户口不到四千户,人口不超过两万人,只论城池规模,还不如大明江南腹地一个规模稍微大一点的镇。 但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县城,却拥有自己的港口,还是一个能够容纳上百艘千料海船停靠的大港。 窥一斑而见全豹,就这么一座小小的县城的港口规模,便足以证明大明如今的海贸究竟有多么繁盛。 陈堪的手指狠狠的在临南县上点了两下。 回过头,感受着将士们的热情,陈堪忍不住咧嘴一笑,当即下令道:“传我将领,派出使船征用临南县的民港,全军上琼州岛上休整一日,而后去广州为舰队进行补给。” 闻言,宋青顿时大喜:“遵命!” 宋青就要领命而去,陈堪的声音接着传来:“不许扰民,违者军法从事。” “末将得令。” 宋青将胸口拍得啪啪作响,很快,所有的船只都知道了大将军下令于琼州休整的消息。 于是乎,整个舰队都沸腾起来。 南洋再好,那也不是家,琼州再差,那也是大明自己的土地。 此时,所有的将士们心中的想法高度一致。 第488节 舰队开进军用港口不行,但征用民用港口还是可以的。 第二天,当那座小城临海而建的小城映入陈堪眼帘之后,陈堪便直接乘坐着一艘小舟上了岸。 至于与地方官府打交道之事,陈堪毫不犹豫的全权交给了宋青这个副将。 怎么说也是要做福建镇守使的人了,福建距离琼州也算不上远,将来与各省地方官府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呢,现在让他锻炼锻炼也是为他好。 而陈堪则是带着亲卫找了一片沙滩,搬了个躺椅开始晒日光浴。 前世做社畜,没时间来所谓的天之涯海之角看一眼,既然路过琼州,那就上来玩一天,就当补足前世的遗憾了,反正朱棣也没有规定他必须什么时候回去。 将士们驻扎在港口之上,以旗为单位,分成了几百支小队开始上岛。 尽管现在不是战时,但明军将士想要单独行动,依旧是不被允许的。 阿拉遣散了麾下的使节团,只带着几个亲卫跟在陈堪屁股后面,望着距离港口不远的城镇,脸上满是好奇之色。 “这便是大明的城市吗?” 阿拉学着陈堪的样子,搬了个躺椅堂下,然后,问出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侯爷,下臣能去大明的城池里逛一逛吗?” 陈堪白了他一眼,抱着椰子饮了一大口,淡淡的应道:“可以是可以,但是切记买东西要给钱。” 此言一出,阿拉就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似的。 “侯爷,小人像是那等买东西不给钱的人吗?” “不像。” 陈堪很诚实的摇摇头,阿拉顿生很生气的带着人离去,看来是陈堪的语言真的狠狠的刺激到了他。 目送阿拉远去,陈堪收回了视线。 他只是好心提醒一句,毕竟他在京师的时候,可没少看见来自各地的土著在京师闹出了各种笑话。 阿拉怎么说也是他带回大明的,总不能让他丢了自己的脸不是? 张动手持一柄棕榈叶制成的扇子给陈堪扇风,看着阿拉带着使节远去之后,不由得出声问道:“侯爷,可要属下叫人去看住他们?” “不必!” 陈堪放下手中的椰子,懒散的摇摇头。 阿拉这个人,用大明的话来说就是有点纨绔气,但脑子还是好用的。 最起码他不会掩饰自己的贪欲。 晒了一天太阳之后,陈堪本来因为去了一趟南洋已经变得很黑的皮肤更黑了一个度。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陈堪咧嘴一笑。 多有男子气概。 ...... 水师在临南县休整了一天,第二日,满脸疲惫之色的宋青从县衙出来之后便一头栽进了船上的房间,一觉就睡到了傍晚时分。 从房间里爬起来,看着船队再次驶进了大海,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走到立于船头的陈堪身后,宋青忍不住抱怨道:“侯爷,与官府打交道,属下实在是不太擅长。” 陈堪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一次不擅长,两次不擅长,三次四次也就擅长了,这一次南洋之行你立下首功,回到大明之后官阶肯定是要往上抬一抬的,你现在的官职是四品的观海卫指挥使,若是再往上爬,能力能能起到的作用就有些微不足道了,所以,这样的转变是你需要迅速接受的。” 闻言,宋青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陈堪的话听起来不太好听,但是什么是推心置腹的话什么是场面话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陈堪现在说的话就是推心置腹的话,若非是面对绝对的心腹,没有人会说这些赤裸裸的现实。 见宋青沉默不语,陈堪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拍他的肩膀,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即走下了船头躺回躺椅之上。 宋青总是要成长的。 他的能力没问题,功劳现在也足够了。 唯一欠缺的就是纵横官场的火候。 而这种东西,陈堪唯一能做的,只有言语提点,很多确切的事情,都需要他亲自去经历。 别看镇守使与指挥使好像就差着一个品级,但要面对的东西却是完全不同。 在大明,做官有两个很重要的分水岭。 一个是从七品垮入六品,一个便是从四品跨入三品。 一品之差,在天在地,多少人努力了一辈子,也没有办法在上一个台阶。 以前的宋青,只需要按照陈堪给他安排好的道路埋头干事就可以。 说白了,他以前所处的位置,依旧是属于一个劳力的位置。 但官职一旦上了三品,就意味着这个人真正踏入了大明官场的核心,真正有了能够撼动大明朝堂的分量。 可以在朝中有自己的派系,甚至成为某个党的首领。 同时,也意味很多事情就都要靠他自己了。 当年陈堪还在锦衣卫任职的时候,锦衣卫要在京师之中显示自己的权威,抓了许多官员关进诏狱。 方孝孺要陈堪设法营救这些官员,陈堪的选择就是将正三品的陈洽也抓进诏狱。 然后,锦衣卫就不得不在各方压力之下将陈洽和无辜的官员礼送出诏狱。 如果当时陈堪抓的不是一个三品官,而是十个四品官,甚至是一百个四品官,都不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 整个大明,除了三公三孤宗人府里那些加官虚官荣誉官,三品以上的官员加起来不会超过一百人。 这些人,就是大明真正的权力掌控者。 这便是三品官的分量。 喝完椰子水,见宋青还在船头站着发呆,陈堪便自顾自的转身回了房间。 在船上的大部分时间总是无趣的。 如今既然已经回到了大明,陈堪便也继续开始思考着大明在其他地方的谋划。 南洋的布局需要改变,这是已经定下来的事情。 那么其他地方呢? 是否也需要做出改变? 首先的重中之重是辽东,不知不觉,离开大明已经快一年的时间,也不知道朵颜三卫究竟有没有因为辽东之地打起来。 要是打不起来,那陈堪可就是大明的罪人了,白白将上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给送出去,后世子孙肯定少不了对他的口诛笔伐。 陈洽那边的计划倒应该算是顺利的,在他还没有领着船队出海之前,朝鲜的残军便已经逃到海上,倭国也基本上全境陷落。 不知道这一年时间过去,陈洽究竟有没有带着那群女真野人彻底占据半岛和日本岛? 其次便是草原,本施雅里落到了瓦剌部手上,瓦剌部的实力本就强劲,历史上最终对大明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的也是瓦剌部。 如今有了正统之名,再加上西域之地也尽数落入马哈木之手,只怕是阿鲁台要被马哈木摁在地上捶。 陈堪揉揉眉心,对照着地图一处一处的寻找着漏洞,直到后半夜,这才揉揉眉心躺回床上。 陈堪是去年腊八节带领船队离开大明的,到达南洋的航行时间约莫是四个月左右。 而到了南洋,又在南洋耽搁了两个月左右的时间。 其中大部分时间是浪费在了狮子国和苏门答腊岛上,但那些时间不浪费也不行。 现在返航,到达琼州已经是九月份,回到南京约莫还有一个多月的航程。 也就是说,这一年的时间陈堪与大明的消息完全是脱节的,他根本不知道方才提到的那些地方究竟进度如何。 所以,陈堪今晚研究地图不能说是一无所获,但得到的信息也只能说是寥寥无几。 闭上眼睛,陈堪忍不住喃喃自语:“看来这广州,是非去不可啊......” 第四百七十章 山东水师 一觉睡醒,陈堪刚刚睁开眼睛,门外便传来一阵大呼小叫。 “侯爷,山东水师,山东水师的船到了。” 门外,是亲卫张动的声音。 陈堪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整个人都有些懵逼。 山东水师,这么快吗? 不过既然是山东水师的舰队到了,陈堪还是要去见上一见的。 换好衣衫,陈堪走出房门。 张动和一干亲卫早已经是全副武装的守卫在甲板之上。 宋青和谭丛窦兴等人也是领着亲卫做出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山东水师的舰队到来,双方的主帅必然是要会晤的。 水师与水师之间同样存在竞争,军容,军纪,战绩,功劳,甚至连船大船小都要比上一比。 既然主帅要会晤,他们这些江南水师的中流砥柱,肯定不能给江南水师丢了面子。 所以,士气高昂只是正常操作。 只怕待会儿又少不了一番明争暗斗。 陈堪蹙着眉头看着一群杀气腾腾将领,也没多说什么。 互相不服气,是军中的老传统了。 况且陈堪向来是允许军中出现良性竞争的。 他蹙眉的原因,只是单纯的有起床气而已。 接过张动递过来的千里镜,顺着张动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了一支规模庞大军旗猎猎作响的舰队正在朝着陈堪的舰队开来。 第489节 粗略看过去,战船不会少于两百艘,领头的宝船更是压迫力十足,其军容之盛,远胜于陈堪麾下这些稍微有些破旧的船只。 倒也正常,陈堪的船队毕竟刚刚经历了一次远洋航行。 大明的宝船再强大,终究还是木头铺设而成,一次远航难免被海水侵蚀得看起来不那么好看。 当然,陈堪能以平常心对待,他身旁的将领们可就不爽了。 “啧,这架势,不像是要去南洋接收咱们的战果,倒像是去游玩的。” 谭丛阴阳怪气了一句,窦兴立即接上:“是说啊,我们江南水师跑去南洋打生打死,他们山东水师可好,悠哉游哉的南下,只要把咱们的战利品运回来就算大功一件,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二人阴阳怪气的声音传进陈堪的耳朵里,陈堪顿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要我看啊,山东要什么水师,陛下就该把他们的宝船扩充到咱们江南水师旗下,出一趟海,顺势就能将战利品运回来,哪还用你来我往这么麻烦。” 就连一向沉稳的宋青此时都忍不住阴阳了一句。 陈堪自动忽略了麾下将领们阴阳怪气的声音,待山东水师的舰队逐渐能看清全貌之后,下令道:“传令,勒令山东水师在我军三里外的距离停驻,否则视为进犯我军,我军将给予回击。” 陈堪的命令会旗手层层传递,前方的巡航舰挥动旗帜,交流片刻之后,就见对方的舰队缓缓的减慢了航行的速度。 回到甲板之上,陈堪便静静的等待着山东水师的主将过来会晤。 他是凯旋方,自然没有他去见对方主将的道理。 不过,对方也没有让他久等,半个时辰之后,一艘制式与江南水师制式一模一样,但打着山东水师旗号的巡航舰就停在了陈堪的宝船前方。 江南水师的两艘巡航舰开上前去接应,不多时,一位身材魁梧的将领便带着麾下亲兵顺着船梯上了宝船。 双方的亲军见面的一瞬间,气氛就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反倒是两位主将,笑呵呵的拱手见礼。 “侯爷,久违了。” 陈堪笑呵呵的迎了上去:“不曾想竟是伯爷亲自领兵接引,本侯荣幸万分啊。” 山东水师的主将乃是广宁伯刘荣。 对于刘荣这个名字,陈堪在前世对此人的了解反而比来大明之后的了解要多。 来到大明之后,陈堪经常打交道的不是侯爷就是公爷,伯爷反而打交道得少。 陈堪前世的时候之所以会去了解此人,与两个字脱不开关系,那便是抗倭。 刘荣,正是大明永乐年间的抗倭名将。 大明的抗倭历史早在洪武年间便已经开始了,只不过从洪武年到建文年间再到永乐年间,倭寇一直未曾对大明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历史上,倭寇真正对大明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是在永乐十七年。 自元末开始,倭寇便不断袭扰中原海疆,焚民居,掠货财,北自辽海、山东,南抵闽、浙、东粤,滨海之区,无岁不被其害。 为了防止倭寇的袭扰广宁刘荣审度形势,请在金线岛西北的望海埚构筑城堡,设立烽火,严兵以待。 永乐十七年六月,东南海岛上烽烟火起,刘荣急忙领兵赶赴。 倭寇三十余艘船来到,停泊在马雄岛,登岸奔向望海埚。刘荣依山埋设伏兵,另遣将领断其归路,以步兵迎战,假装退却。 贼人进入埋伏地区,炮响伏发,酣战一天一夜之后,大败贼寇。贼寇逃到樱桃园空堡中。刘荣放开西壁让他们走,然后分两路夹击,全部将他们歼灭。 埚上一战,刘荣斩首一千余首,生擒一百三十人。自此役后,倭寇受到重挫,不敢再大举入犯大明海疆,史称望海埚大捷。 所以,刘荣此人,称得上是戚继光之前,中原抗倭仅次于唐朝指挥白江口之战的刘仁愿的第二人。 在刘荣面前,胡宗宪,戚继光,谭纶,俞大酋等抗倭名将,都是后生晚辈。 虽然现在刘荣还没有赫赫有名的望海埚大捷傍身,但就凭他在历史上能打出望海埚大捷,陈堪也愿意拿出最诚挚的态度来接待他。 两人互相拱手见礼,留下亲卫互相较劲之后,便携手来到了甲板上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席面上。 陈堪自主位上坐下,笑呵呵的对刘荣伸手示意:“本侯远航归来,船上委实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伯爷,还请伯爷见谅啊。” “侯爷说得哪里话,这有肉有菜的,岂能说没有好东西。” 刘荣与陈堪客套了一句,陪坐客位。 宋青则充当两人的服务员,负责给两位主帅倒酒。 陈堪端起酒杯,朝刘荣示意道:“伯爷远来是客,这一杯,本侯敬你。” “岂敢岂敢,侯爷远征南洋,大胜归来,我水师全体上下莫不大受鼓舞,这一杯,当是我敬侯爷才是。” 刘荣连连躲闪,陈堪无奈,只得笑道:“那一起?” “一起一起,侯爷请。” “伯爷也请。” 二人相互客套了一下,最终同时饮尽杯中美酒。 饮完酒,朝对方举杯示意之后,二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刘荣亲自为陈堪斟满酒杯,道:“侯爷此战扬我大明国威于万里之外,这一杯,我敬侯爷。” “哎,同饮,同饮即可......” “......” 二人互相敬酒,连续客套了三杯酒之后,这才开始吃菜。 官场的礼节做到了,接下来就可以说正事了。 刘荣夹了一筷子豆芽放进嘴里,咀嚼片刻之后吞下,随即放下筷子,看着陈堪问道:“侯爷,此次本将受皇命南下南洋,说是帮助郑帅转运满剌加与苏门答腊两国积累之财富,但本将对于南洋之事可谓是一知半解,可否请侯爷替本将解惑,南洋如今真实的局势若何?” 说到正题,陈堪也认真起来。 开始为刘荣细说南洋如今的局势。 人家刘荣毕竟是去帮忙的,不是去抢功的,陈堪也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面为难他。 “南洋国度繁多,但要说国中富裕者,非海峡两岸的国度不可,如伯爷所见,本侯麾下江南水师原本战船配置三百余艘,但将近三分之二都被本侯留给了郑帅,郑和合船四百余艘,尚且无法转运两国财富......” 陈堪直白浅显的起了个头,然后就停不下来了。 南洋的风土人情,国度与国度之间的关联,乃至于南洋土著国家的国内政治局势。 反正陈堪从郑和那里得到的消息,基本上全都和盘托出。 这一说,时间便过去了半个时辰。 而这半个时辰,二人麾下的亲卫或许是都累了,也不再维持初见之时那般剑拔弩张的气氛。 反倒开始勾肩搭背的聊起了南洋之事。 当然,主要是陈堪麾下的人负责说出来装逼,刘荣带来的人负责惊叹。 陈堪与刘荣谈了许久,确定没有任何遗漏了,这才朝刘荣拱手道:“伯爷,南洋具体事宜就是这些,具体的情况,还需伯爷亲自走一趟南洋。” “多谢侯爷解惑,本将这便告辞了。” 话说到这里,刘荣也不欲在船上多留。 转运财货这种事情,没有人会愿意拖延时间。 毕竟谁都知道,财货转运的过程是会有损耗的。 陈堪点点头,也没有挽留。 尽管他现在迫切的想要知道大明周边这些国度的近况,但刘荣毕竟是要去执行军事任务的。 今日若非要向陈堪打探具体的消息,他也不会停船。 “我送送伯爷。” 陈堪亲自将刘荣送到甲板上,目送着刘荣带着亲卫远去。 刘荣的亲卫一走,宝船之上的一干将领瞬间就焉了下来。 没办法,装逼也很累的。 一个时辰之后,刘荣的船队开始启航,陈堪也下令继续北归。 双方就这么擦肩而过。 第四百七十一章 岭南大地 广州,岭南大地上的一颗明珠。 岭南,是中原王朝开发得最晚的一块地。 夏商时期,汉人,或者说华夏人便将关中至河南洛阳汴州一带开发到了极致。 到了周朝,华夏人便将黄河中下游地区当成了根。 直至秦汉,才将岭南这块土地纳入了中土。 但秦汉依旧未曾对岭南之地进行大规模的垦荒开荒,而是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将岭南当成犯人流放之地。 岭南真正走上中原王朝的政治舞台,是六百多年前的隋唐时期。 那时的冯氏家族在岭南繁衍生息,一家便占据了岭南数十州之地。 时值隋末乱世,岭南有冯家庇护,未曾陷入乱世之中。 便有人给彼时冯家家主冯盎提议,据五岭之天险,将中国一分为二,行南越武帝赵佗旧事,自立为王。 但冯盎以祖母冼夫人的教导不可违背为由,自愿纳土归附,使得彼时国力羸弱的唐王朝,不费一兵一卒便将岭南上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纳入治下。 冼夫人何许人也,岭南百族之母,历仕三朝七帝,即便中原大乱,依旧忠义为国,坚定的维护国家统一大贤之人。 唐时魏徵于《隋书》评价冼夫人:“夫称妇人之德,皆以柔顺为先,斯乃举其中庸,未臻其极者也。至于明识远图,贞心峻节,志不可夺,唯义所在,考之图史,亦何世而无哉!” 宋时苏东坡写诗评价她是:“冯冼古烈妇,翁媪国于兹。策勋梁武后,开府隋文时。三世更险易,一心无磷缁。锦伞平积乱,犀渠破余疑。” 后世的周总理评价她为:“中国巾帼英雄第一人。” 民间更是为她修庙立像,尊奉为“岭南圣母”、“圣母娘娘”、“天南圣母”、“洗太亚婆”、“南海保护神”、“清福夫人”、“懿美夫人”、“梁沙婆”、“儋耳婆”、“爱神”...... 历代为奉祀冼夫人而修建的冼太庙从辽东至琼州,从广东到广西,乃至东南亚半岛,民间的,官方的,不下两千多处。 正是因为冼夫人的存在,岭南才没有在隋末乱世之时脱离中原,成为游离于汉土之外的国度。 第490节 也正是因为冼夫人的存在,才让中原王朝真正的重视起来岭南这块土地。 而到了宋明,岭南已是中原王朝沟通世界的桥头堡。 而广州,便是桥头堡上最闪耀的那颗明珠。 陈堪站在宝船的船头,静静的看着珠江出海口东侧的那座大城,心里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觉。 广州是座大城,从古至今都是。 唐宋时期,广州就已经是一座超过二十万人口的超级大城,到了大明,广州的人口更是一度超过了五十万大关。 这个时代,五十万人,已经是很多国家的人口总数,整个大明,也就南京,北京,杭州,扬州,成都,泉州,明州等寥寥几座城市能与广州比肩。 这里聚集了来自全世界各地的商人。 还有大海以南所有国度的使节,也都会选择从广州登陆,再走陆路到达中原本土。 陈堪本以为回到大明,回到大明的城池里,他会很高兴。 但事实上,他现在很难形容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只因那些遥远到让他已经开始模糊的记忆,随着舰队逐渐靠近码头,又开始清晰起来。 是的,那些本来已经快要遗忘的记忆,又清晰起来了。 陈堪是江南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他曾在广州生活过很长,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尽管那座广州城与大明的完全不是一座,但熟悉的名字,熟悉的海岸,熟悉的珠江三角洲,似乎让两个时空逐渐重叠了。 舰队逐渐靠岸,陈堪的心情也越加复杂。 早在三天前,陈堪便已经派出使节告知了广州知府黄端,舰队要在广州停靠。 所以此时的广州码头已经被广州府衙役清空,在陈堪的舰队未曾离开之前,这座码头将不会再允许任何民用船只停靠。 好在广州最不缺的就是码头,所以陈堪征用广州码头倒也没有激起民怨。 宝船逐渐靠岸,广州知府黄端已经带着一干属官等在码头边上,陈堪只带了宋青等几个高级将领和阿拉的使节团下船。 广州与琼州临南县不同,广州当地是有自己的驻军的,陈堪的大军只能留在船上。 就算要下船放松一下,也只能是少数人轮换着下船,否则就会被当地驻军视为挑衅。 陈堪遇到山东水师的时候要求他们至少在离自己三里开外的地方驻扎,便是因为这个道理。 而带上阿拉的使节团,则是因为他们的目的地到了。 到了广州,地方官府自然会派人一路护送使节团进京,阿拉也就没必要跟陈堪一起走了。 一开始,陈堪本来没想在广州停驻,主要是怕见了云娘尴尬。 但他迫切的需要知道大明最近的局势,又不得不来。 收拾好心情,陈堪迅速下了甲板。 “哈哈哈哈哈,侯爷驾至广州,我这小小的广州城蓬荜生辉啊。” 黄端一阵哈哈大笑之后,迅速领着一群属官快步迎了上来。 “哈哈哈,黄大人,久违了啊。” 陈堪见到了老相识,面上也是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笑容。 黄端是永乐四年在福建治水有功迁任的广州知府,走的是方孝孺的路子。 黄端本人与陈堪也是旧识。 这一次,陈堪麾下的恒丰号能顺利的从广州官仓拉走粮食,少不了黄端的大力相助。 都是老熟人,说话也就随意了许多。 两拨人马互相问好之后,陈堪又给黄端引荐了一番苏门答腊的使节。 苏门答腊的使节团虽然惊叹于大明的城池之坚固浩大,但在船上这些日子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给黄端行礼时也是有模有样的。 黄端给阿拉回了一礼,转头看向一个身着绯袍的官员,笑道:“宁大人,还请宁大人带苏门答腊的诸位使节至衙门小憩,本官晚点回到衙门再招待诸位来使。” 被黄端点名之人皱了皱眉,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径直上前朝阿拉行礼。 阿拉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陈堪,直至陈堪点头,才对着那位宁大人行礼,口称:“有劳宁大人。” 目送宁大人带着使节团离去,黄端这才朝陈堪笑道:“侯爷,本官已在白云楼略备薄酒,侯爷远来,不妨先尝尝我岭南风味再另作他事?” 陈堪微微颔首:“有劳黄大人。” 一行人进了广州城,坐上黄端准备的马车,径直朝白云楼而去。 白云楼,顾名思义,处于白云山中,与白云寺遥遥相望。 唐朝时期,白云山乃是佛家圣地,到了大明,白云山又成了道家的圣地,与湖北武当山、江西龙虎山、四川青城山并称道家四大名山。 白云山也是道家四大名山之中唯一一座处在城池之中的山,并且,广州城中的山还不止白云山,越秀山同样处在城池正中。 到了白云山下,一行人便下马车开始步行。 故地重游,陈堪难免诸多感慨。 什么白云山上白猿仙之类的典故张口就来,宋青,谭丛,窦兴等将领听得目瞪口呆。 侯爷不是第一次来广州吗,为何对广州竟然如此熟悉? 黄端更是忍不住疑惑道:“侯爷以前来过广州?” 陈堪一愣,忽然发觉自己好像说露馅了。 于是,陈堪果断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一般遇到无法解答的问题的时候,装高深莫测是最有效果的办法。 佛家和道家更是深谙此道。 至于你看不懂,那是你悟性不够。 高人都是这么这么做的,陈堪自以为在大明他也算是个高人了,装一下高深莫测实在是合理得很。 果然,见陈堪笑而不语,一群人顿时住嘴,转而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们从陈堪的笑容之中,分析出了许多事情,他们有理由相信,陈堪与广州之间,一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既然是不为人知的故事,那继续追问下去就不礼貌了。 所以,黄端果断转移了话题,一脸神秘的笑道:“侯爷,本官今日还邀请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前来赴宴,还请侯爷不要见怪才是。” 陈堪也很上道,当即笑问道:“特殊,有多特殊?” “侯爷稍后便知。” 黄端微微摇头,迈步上了阶梯,伸手道:“侯爷,请!” 陈堪也没有多问。 黄端会坏了官场的规矩邀请外人来做客,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那位客人要么官职地位都在陈堪和黄端之上,黄端不得不请。 要么那位客人不是官场中人,不会影响到官场之上的迎来往送。 整个大明,身份地位比陈堪都高的人虽然不少,但岭南地界上绝对没有。 那就只能是第二种情况,来者并非官场中人。 再结合黄端特意将宴请的地方放在白云山这么个远离府衙,宗教意味浓厚的地方。 那特殊客人的身份就很好猜了。 方外之人! 甚至陈堪都能猜到那方外之人姓甚名谁。 永乐年间,白云山上,值得一州知府宴请的方外之人,只有自洪武年间便待在白云山上开凿洞窟的道人。 第四百七十二章 人瑞张三丰 陈堪与黄端一行人至白云楼下驻足,迎面走来一位白眉白发白须的邋遢老道。 老道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慈眉善目,就是一身道袍破破烂烂的,让人瞧着不太爽利。 看清来人的长相那一刹那,陈堪竟不好界定他的年纪。 说他只有三四十岁也有人信,但说他一百多岁,似乎也说得过去。 “诸位善信,贫道张三丰,有礼了。” 老道上前,朝着一群人行了一个道家的拱手礼。 尽管陈堪早有猜测,但此时真正看见真人,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震。 张三丰啊,传说中活了两百多岁隐仙。 武当派,太极拳,武林神话,东方不败,张无忌他师公...... 张三丰的诸多头衔自陈堪脑海之中浮现,陈堪一个激灵,急忙拱手回礼:“小子陈堪,见过张真人。” 陈堪对于张三丰的了解,仅限于后世诸多武侠小说之中的武力天花板,至于朝廷给他的封诰,头衔太长了,陈堪记不住,干脆便直接以真人相称。 一群人相互见过礼之后,陈堪的目光始终没有从张三丰身上移开。 他也知道这样一直盯着别人看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但是实在忍不住啊。 这可是活着的传奇,不是后世那些小说能比的。 诸多资料记载,张三丰生于宋理宗淳佑七年,(也有资料张三丰于元世祖中统元年,本书取前者),卒于明英宗天顺二年。 如果记载没有出错的话,那现在是永乐六年年终,也就是说张三丰现在已经快到一百七十岁了。 这可是活了一百七十岁的老人啊。 前世今生两世为人陈堪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不得多看几眼,好沾沾喜气啊。 第491节 关键时候,还是黄端扯了扯陈堪的袖子,小声提醒道:“侯爷,请先进门再谈吧。” 陈堪回过神来,不由得赧颜一笑,急忙告罪道:“真人见谅,小子失礼,失礼了。” 整个过程,张三丰倒是显得非常淡定,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目光。 见陈堪告罪,微微颔首道:“无妨,老道长着一张脸,正是用来给人看的。” 此言一出,陈堪顿时惊为天人,听听,什么叫做高人,这就是了。 人长一张脸,就是给人看的。 多么朴素而又真挚的道理啊。 陈堪的表情严肃起来,急忙伸出手邀请道:“真人,快请进门。” 张三丰也不跟他客气,大步踏进了白云楼。 陈堪和黄端快步跟上,黄端更是小跑上前替众人领路。 上了白云楼二楼,一行人进了一个硕大的雅间。 张三丰当仁不让的坐在了主位上,陈堪和黄端谦让了一下次席,最终由陈堪坐在张三丰左手边,黄端坐在右手边。 至于其他人,就只能坐另外一张桌子。 陈堪和黄端相视一眼,正准备先表演一下官场的礼节,张三丰却是忽然开口了。 “黄善信,你说要请贫道吃饭,还请快些,老道一会儿还要回去开凿洞窟。” 陈堪一愣,黄端也是一愣。 张三丰发话了,二人也不好再继续客套,黄端朝着门外招了招手,白云楼的跑堂便将一份份精美的菜式端进了雅间之中。 张三丰提着筷子,完全忽略了两人,只是大口大口的吃着各式精美的蔬菜。 至于肉,则是一筷子没动。 不多时,菜式上完,而张三丰面前已经摆了好几个空盘子。 陈堪和黄端面面相觑,但也不太好说什么。 毕竟大明以孝治国,人家一百七十多岁,完全可以做到随心所欲不逾矩。 陈堪甚至还将自己面前的蔬菜往张三丰面前推了一点。 吃完几盘子蔬菜,张三丰抬起破旧的道袍擦了擦嘴,忽然朝上菜的跑堂问道:“有米饭吗,还请给贫道上一碗米饭,分量多些,不然贫道吃不饱。” 跑堂估计也是没见过这样吃饭的人,忍不住有些愣神。 毕竟白云楼往日里接待的客人都非富即贵,虽说是宴席宴请,但很少有客人会真的来吃菜吃饭。 宴席上的菜,大多数时候就是用来看的,这个不成文的规定,基本上接待过达官贵人的酒楼都知道。 今日,一位邋遢的老道竟然打破了这个规矩。 跑堂不由得有些迟疑的看向黄端。 黄端微微皱眉,呵斥道:“还愣着干嘛,给道长上米饭啊。” 得到黄端的应允之后,跑堂这才一溜烟的跑出房门。 很快,跑堂端着一个足有人头大的大碗进了房门,老道看着碗里的米饭皱了皱眉。 黄端立即呵斥道:“这么点够谁吃的,多上几份。” 闻言,张三丰的眉头立即舒展开来,接过大海碗盛的米饭,将几盘子蔬倒上去就往嘴里扒米饭。 这一扒,就是连续是八大碗米饭下肚。 陈堪人都看傻了,传说中的武侠小说战力天花板是个饭桶? 毫不夸张的说,张三丰一个人的饭量,抵得上陈堪麾下十个壮汉的饭量。 碟子与碗摞得老高,陈堪的表情也变得高山仰止。 怎么说呢,看见张三丰一百七十岁还有这样的饭量,陈堪觉得,他不活两百多岁都对不起这些粮食。 吃完收工,张三丰打了个饱嗝,擦擦嘴之后看着黄端拱手道:“多谢黄善信的款待,贫道已经许久未曾吃过饱饭了。” “无...无妨......” 黄端也是有些惊奇,张三丰大名在外,但鲜少有人知晓他的踪迹。 毕竟这位可是连拒太祖爷六道诏书而不奉的狠人,他也是无意间才知道张三丰竟然在他治下白云山开凿洞窟。 请他吃饭更是第一次。 但就是这第一次,就惊掉了他的下巴。 客套了一句之后,张三丰便站起身来,朝黄端和陈堪拱拱手道:“贫道出门前曾以凉水浇灌过石窟,现在正好到了可堪开凿之时,便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管两人同不同意,起身便要出门。 陈堪急忙出声阻止:“真人且慢。” 张三丰回过头,问道:“善信还有何事?” 陈堪迟疑了一下,问道:“真人开凿白云山洞窟,不知小子可否前去一观?” 张三丰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了进门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我道门大开山门,自然广迎八方香客,善信有心,自无不可。” 陈堪点点头,转头看着黄端问道:“黄大人,可要一同去看看?” 黄端毫不犹豫的点头,今日他邀宴请的两个主角都走了,他自然不可能继续留在这里。 陈堪起身,安抚好带来的一众将领,让他们就在白云楼等待之后,便与黄端一左一右跟在张三丰身后。 “还请真人带路。” 张三丰袖袍一挥,带着二人出了白云楼,三人穿过细密的林丛,朝着白云山深处走去。 大明时期的白云山其实已经开发得差不多了,山上寺庙与道观众多,当地百姓在山上修建的各类商铺也有不少。 但张三丰带着两人走着走着,周边的环境竟然逐渐变得偏僻起来。 七绕八绕之后,更是绕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断崖之下。 看着环境越发偏僻,黄端的脸色不由得迟疑起来。 荒郊野外的,他一个文人很难保证陈堪的人身安全,万一出点什么事情,陛下岂能饶得了他? 陈堪倒是很淡定,白云洞他在前世的时候不知道去逛了多少次,故地重游,他压根不担心安全问题。 开什么玩笑,有张三丰这么个陆地神仙在,什么妖魔鬼怪能近他们的身? 至于不怀好意的人,他可不认为在广州这么远的地方还有人会针对他,更何况他还有枪,不慌,压根慌不了一点。 张三丰的脚程很快,陈堪是武将,身体素质一向不错,还能勉强跟上,但黄端一个养尊处优的文官老爷可就有点吃力了。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是气喘如牛。 “侯爷,要不然您和张真人去算了,本官这身体,真是有点吃不消。” 陈堪摇摇头,一把搀住黄端,淡淡的说道:“来都来了,况且,这都快要到地方了。” 黄端喘了几口大气,见张三丰脚步依旧稳稳当当,咬咬牙,又继续跟上。 他一个五十多岁的小伙子,还能让一个一百七十多岁的老人家比下去不成? 在陈堪的搀扶下,黄端又走了半炷香的时间。 然后,一个硕大的洞窟便映入眼帘。 是的,目的地到了。 整齐的崖壁之上,生生被凿出一个硕大的洞窟。 张三丰进到洞窟之中,也不招呼两人,而是拿起工具便开始忙碌。 陈堪和黄端也不说话,而是静静的欣赏起来洞窟的造型。 整个洞窟之中现在只有张三丰手中的铁锤敲击凿子的声音,陈堪前后看了一下,现在的白云洞,其实已经很接近后世他所见过的样子,只是景区还没有被开发出来。 “不就是一个洞吗,也没什么好看的啊。” 黄端忍不住低声吐槽了一句,正是因为一句吐槽,使得张三丰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陈堪和黄端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就见张三丰的脸色顿时肃穆起来。 他迈步走出洞窟,指着山下的珠江神秘一笑。 而后淡淡的说道:“白云山乃是广州“玄武”之靠山,山下东江,北江和西江汇流,在大明堂中融合成“朱雀”之水,此为洞天福地,但广州临海,泄气容易聚气难,老道开凿此石窟,本就是为聚气引神之用,而非为景观之用,黄善信一叶障目,枉为这一州父母官啊......” 黄端:“?” 莫名其妙被张三丰喷了一句,黄端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陈堪没理会黄端的表情变化,走上前去,顺着张三丰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若有所思起来。 他虽然不懂风水堪舆之术,但也能看出来,现在的广州百江交汇一泻千里,有着很大的水患风险。 据说后世的广州塔便是用以定广州三气的风水塔,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见陈堪陷入沉思,张三丰微微摇头,也不再多说,而是继续开凿洞窟。 陈堪收回目光,再回想张三丰所言,颇有些不明觉厉的感觉。 前世的时候,陈堪对于这些玄学的东西一向是敬而远之的,但自从穿越这么离谱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之后,他实在没法开口否定这些东西。 所以,陈堪只能选择沉默不语。 半晌之后,陈堪摇摇头道:“黄大人,走吧。” 黄端皱了皱眉,问道:“侯爷不是要看张真人开凿洞窟?” “已经看过了。” 很看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双眼,便欲离去。 洞内的张三丰却是忽然朝陈堪招了招手:“陈善信,贫道有一言。” 陈堪想了想,迈步走进石窟,朝着张三丰拱了拱手:“不知真人有何赠言?” 张三丰仔细打量了一下陈堪的面部,摇摇头道:“贫道观陈善信天中主贵气,有道是平满者宜官禄也,乃是罕见的王侯之相,但偏偏善信中庭有缺,又带早夭之相,此两种命格融为一身,实属罕见。” 第492节 此言一出,陈堪顿时脸色一僵,心中更是一下子紧张起来。 张三丰竟然是在给他批命,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看穿了自己的穿越者身份? 陈堪脸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问道:“张真人此言何意?” 张三丰伸出手,在陈堪身上一顿乱摸,随即笑道:“有道是天意不可泄露啊,否则必遭横祸。” 陈堪深吸了一口气,强笑着点点头道:“多谢道长提醒。” 张三丰嗯了一声,便又转身继续忙碌起来。 陈堪急忙拉着黄端逃似的离开了白云洞窟,此时此刻,陈堪心中不由得微微有些后悔,后悔为何要跟来这白云洞窟。 他笃定张三丰一定知道了一些什么事情。 当然,跟玄学之事无关,陈堪也不觉得他真能看穿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陈堪怀疑的是,张三丰很可能看穿了陈堪未来几年之内对于大明的谋划。 什么叫做天意不可泄露,否则必遭横祸? 这就是在明晃晃的告诫陈堪,陈堪做的那些事情他都知道,让陈堪守好秘密,千万别泄密,不然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他要真看穿了陈堪穿越者的身份,那就不是天意,而是天机了。 可张三丰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说穿,还要和他扯一堆有的没的? 只是为了告诉陈堪他已经看穿了陈堪的谋划吗? 第四百七十三章 朱棣的阴谋 陈堪与黄端离开洞窟好白云楼而去,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黄端是因为被张三丰一顿骂给骂懵了,好歹他也是广州这一州父母官,治下之民数十万,堪称封疆大吏一般的存在,竟然被一个老道士给否了,说他枉为一州父母官。 偏偏老道士年纪太大,他还没法反驳。 实在是没法高兴得起来。 陈堪则是因为从张三丰的话中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正在疯狂的思索张三丰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他有一种预感,道门一定对他有所诉求,还是他无法拒绝的那种诉求。 回到白云楼里,陈堪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见黄端还在那生闷气,陈堪不由得扒拉了一下他。 被陈堪这么一拉,黄端也顾不上生气了,低声问道:“侯爷,怎么了?” 陈堪面露思索之色,随口问道:“黄大人,今日你邀请张真人来白云楼赴宴的事情,是你自己临时起意,还是有人在耳边挑唆?” 黄端一愣,蹙眉道:“侯爷此言何意?” “心中有些猜测罢了,还请黄大人告知。” 沉吟片刻,黄端回忆道:“是本官身边的一个师爷,不知从何处打探到了张真人在白云山开凿洞窟的消息。” 陈堪嗯了一声,接着问道:“还有呢?” “侯爷也知道,张老神仙毕竟是太祖先皇帝六次下诏而不奉的人。 既然本官知晓张老神仙在本官治下开凿洞窟,那自然不可能视而不见。 但本官平日里分管一州事务,也确实抽不出时间去拜访他。 正好这次侯爷的舰队要在广州停驻,本官心想,张老神仙既是方外之人,正好借着侯爷的光请他来赴宴,也算是全了礼数。 谁能料到,名满天下的张老神仙,竟是,竟是......” 黄端的理由还算充分,至少陈堪挑不出任何刺来。 别说太祖先皇帝曾六次下诏令张三丰进宫,张三丰皆不奉,而太祖先皇帝不仅不生气,反而夸赞过张真人乃是真正的神仙中人。 就说当今陛下,营建北京的同时,还大修武当山,更是在武当山天柱峰选址,准备修建一座纯金的大殿供奉真武大帝,可见陛下对于道门的重视。 就凭这一点,黄端也不可能对张三丰的存在视而不见。 “嗯~” 陈堪刚准备点头应承,但下一秒,整个人便如遭雷亟愣在了当场。 “陛下大修武当山,陛下大修武当山......” 无意识的呢喃一句之后,陈堪忽然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因为他忽然反应过来,陛下大修的不止武当山太和宫金殿,还有五台山黄庙显通寺大白塔,甚至还在南京修建了大报恩寺。 一想到陛下正在大建这些宫观寺庙,陈堪就忍不住嘴皮子哆嗦。 “难怪,难怪,难怪啊,难怪陛下会这么大方,把内库并入国库......” 陈堪连道了三句难怪,顿时忍不住苦笑出声。 “我还以为是陛下良心发现了,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 注意到陈堪的异样,黄端不由得有些懵逼。 陈堪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怎么像是老婆跟人跑了似的? “侯爷,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黄端小心翼翼的询问了一句,顿时将陈堪从沉思之中拉回现实。 下意识的摇摇头,陈堪心不在焉的说道:“没什么,既然这饭也吃了面也见了,黄大人,咱们便就从此别过吧。” 黄端:“?” 黄端懵逼之下懵逼了一下,忍不住有些愣神,什么叫饭也吃了面也见了? 这,宴席不是还没开始吗? 但陈堪却没有和黄端继续多说什么,站起身来朝他拱拱手道:“今日多谢黄大人款待,黄大人公务繁忙,本侯便不叨扰了,待来日黄大人回京述职,本侯再与黄大人不醉不归。” 陈堪的态度无比坚决,让黄端心里有些不满。 我刚帮完你那么大一个忙,结果你饭吃到一半就要跑,甚至连正事都不谈了,这是什么道理?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满,黄端蹙眉道:“侯爷,可是黄某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 陈堪不由得在心里暗叹口气。 有些事情他猜到了,却不能对别人言说,一旦坏了事,后果他承担不起。 不过黄端人不错,陈堪想了想,还是决定提醒一下他。 沉吟片刻,陈堪忽然凑近黄端的耳边低声道:“黄大人,你身边那个师爷,还是不要再用了。” 黄端抬起头,眼中的不满一下子变成了疑惑。 “侯爷,可否明说?” 陈堪摇摇头,小声道:“黄大人若是信我,回去便让那师爷打哪来回哪去吧,那师爷,不是黄大人能用得起的。” 黄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但他也没有继续追问。 陈堪的话已经说得够直白,他就算疑惑,也只能回去之后自己琢磨。 回过神来,黄端朝着陈堪拱手一礼,也不再继续挽留陈堪,问道:“侯爷可是要去恒丰号,可需要本官叫人给您带路。” “有劳!” 陈堪应了一声,黄端对着门外招招手,叫过来一个差役吩咐了几句。 该做的人情做到位,陈堪也不再多留,起身退席对着麾下的一群杀才吩咐了一声,便出了白云楼下了白云山,跟在那领路的差役身后朝恒丰号所在而去。 陈堪走得很急,他现在迫切的需要去恒丰号证实自己的猜测。 一旦猜测成真,那么,大明很可能将要发生一场堪称恐怖的大地震。 黄端将陈堪送到白云山下,便上了马车,朝驾车的差役吩咐道:“回府衙。” 陈堪今日的表现很反常,而且临走时的提醒他的那句话让他非常不安。 想他堂堂朝廷四品大员,一州知府,封疆大吏,竟然会用不起一个师爷。 这其中蕴含的意义不言而喻。 他觉得,他可能已经无意间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而且这个漩涡与张三丰有关。 ...... ...... 广州城很大,但恒丰号也很大,背靠着侯府这颗大树,加上海贸之利,恒丰号在短短几年之内便从京师一家规模不大的商号一跃成为了大明最顶尖的几家商号之一。 广州城恒丰街,这一条街便是恒丰号的产业。 整条街上涵盖了水产、外贸、百货、酒楼、航运在内的数十个产业链,其规模之盛货品之多,直逼北京的西直门大街。 所以,恒丰号所在的地方很好找。 当然,恒丰号的人手早在三日前便知道了陈堪的舰队将于今日抵达广州,所以早早的便做好了迎接陈堪的准备。 陈堪刚刚从府衙的马车上下来,一张绝美的面容便映入眼帘。 正是对陈堪翘首以盼的云娘。 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陈堪张了张嘴,但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句:“云娘,好久不见。” 闻言,云娘的眼眶之中迅速浮现出水雾,但很快又隐去。 她终究不是什么小女子,而是整个大明都数得上号的女强人。 经历过最初的慌乱之后,便迅速带着一群管事与伙计走到陈堪面前,盈盈行礼:“见过侯爷。” 她身后的的一群管事则是齐声道:“见过家主。” “都免礼吧,大家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这一层次我只是路过广州,待不了多久。” 陈堪抬手虚扶了一下,一群管事面面相觑,还是依言散去。 不多时,街道上便只剩下云娘领着几个侍女小厮。 第493节 “走,进门说话。” 陈堪招呼了云娘一声,率先迈步走进了恒丰号的的主楼之中。 至于门外那些杀才和府衙的人手马车,自然会有云娘安排人去交接。 恒丰号的主楼不大,毕竟只是用于办公商讨之用,平日里也都是一群管事在打理。 云娘着陈堪进了房门,微微侧身朝陈堪伸手道:“侯爷,请随妾身上楼。” 陈堪点点头,跟着云娘上到二楼雅间。 雅间之中服侍的侍女替两人奉上茶水之后,便后退着退出雅间,替两人关上了大门。 陈堪环视了一圈雅间的环境,捧着茶杯细细的思索着开场白。 现在他和云娘的关系有些尴尬,从名义上来说,常宁将她纳入侯府,云娘便是他的如夫人,但实际上,两人真的不算太熟。 或者说陈堪单方面的和云娘不熟。 沉默良久,还是云娘率先开口打破了尴尬。 “侯爷,此去南洋,可还顺利?” 陈堪回过神来,放下茶杯,点头应道:“还好,一切顺利。” 云娘点点头,提起水壶为陈堪续上茶水,陈堪嗫喏了一下嘴唇,问道:“我离开这些日子,家里没出什么乱子吧?” “没有,公主殿下管着家呢,就是皇太孙殿下和花时儿因为谁带小宁儿的问题打了一架,花时儿打输了,后来花时儿联合了汉王世子带着小宁儿跑回了南京,公主殿下只得带着皇太孙殿下追回了南京。” 听云娘说起这些小家伙的情况吗,陈堪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忍不住低声笑骂道:“这群小混账,胡闹嘛这不是。” 陈堪笑了,心情也就不知不觉的放松了很多。 花娘说起这些事情,脸上也是不自觉的露出笑意,随即摇摇头道:“是胡闹啊,小宁儿这才一岁多点,消息传到妾身耳朵里,妾身差点吓死。” 陈堪笑骂了一句,倒也没有继续去谴责几个小家伙。 都是他一手带到大的弟子,他们有多大点本事,陈堪清楚得很,小宁儿跟在他们三个身边,只会比待在侯府里更安全。 “这么说,现在侯府又搬回南京来了?” “是,搬回南京来了,主要是皇后娘娘的意思,皇后娘娘想念皇长孙和汉王世子,也想念外孙女,公主殿下追到南京,便也就没了回北京的意思。” 云娘开始给陈堪诉说侯府的近况,陈堪频频颔首,偶尔的出言问上一句,两人的关系也在不知不觉间拉近了许多。 这一说,时间便过去了半个多时辰。 常宁回京,陈堪倒是没什么意见,当初离开京师去北京发展,主要还是为了避免踏入争储的漩涡。 现在朱瞻基皇太孙的名分已定,朱高炽的太子之位就是铁打的,朱高煦再怎么上蹿下跳,朱棣也不可能改立他为太子。 况且北京的根基该打好的也都打好了,该布局的也都布局了,回京师住一段时间也好。 反正朱棣早晚是要迁都北京的,到时候在跟着朱棣北上也是一样的。 谈完了家长里短,陈堪开始询问云娘大明周边这些的国度的近况。 这些年云娘走南闯北,对于大明周边的局势,他比黄端要了解得多。 这也是为什么陈堪再酒宴上不问黄端的原因。 黄端是官,但只是地方官,中枢的许多消息他根本接触不到。 云娘不一样,云娘是以贵人之身行商贾之事。 商贾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了解周边国家的局势,以此来断定哪里有利可图。 许多大商贾的消息,甚至比朝廷的还要灵通许多。 不多时,陈堪便从云娘的讲述之中拼凑出来一个大概。 不过,陈堪并未在云娘面前去分析针对这些国家的谋划进程,他还有更重要的消息需要确认。 沉思片刻,陈堪问道:“云娘,你可知朝廷这些年在全国各地修建宫观寺庙的数量有多少?” 云娘一愣,不由得笑问道:“侯爷不是向来不理会宗教之事嘛,怎么现在也关心起这些事情来了。” 陈堪摇摇头道:“原因不好赘述,你若是有这方面的消息,还请尽数告知我。” 听见陈堪话中的隐晦之意,云娘不由得眉头微蹙,低声道:“可是此事之中有什么蹊跷?” “现在还不确定。” 云娘是家人,陈堪不好隐瞒,但现在还处于猜测阶段,他也不可能直接说此事会波及到侯府。 而云娘听见陈堪模棱两可的回答,也没有过多的追问,只是点点头道:“现在咱家的水泥生意遍布大明,朝廷修建宫观寺庙的水泥大多都需要走咱家的路子,所以妾身倒是知道一些,但具体的数量还需查阅一番账本。” “好,找找账本,确定一下。” 陈堪当即拍板做出决定。 云娘又是一愣:“现在吗?” “对,现在。” 陈堪虽然不怎么过问家里的事情,但也知道府中的账本在全国各地的总部都有存档,主要是为了方便对账。 广州这样的大城市,有总部存在的地方,自然也有档案库。 陈堪下令了,云娘虽然不理解,但还是果断的执行了陈堪的命令。 迅速的召集了恒丰号的所有账房,开始进行查询。 陈堪的目标很清晰,只需要各地修建宫观与寺庙的水泥供应的账本,一般商号对于单独的客户都有单独的账本。 所以很快,陈堪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两百多本账本。 每一本账都代表着一座寺庙或者道观。 也就是说,自从朱棣上位之后,已经陆陆续续的下令在大明各地营建了两百多座寺庙与宫观。 “奇怪~” 云娘随手翻开了几本帐,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古怪起来。 “怎么了?” 陈堪凑过去,伸手接过云娘正在翻阅的账本。 云娘回道:“这些账本大多都是半年前,有些甚至是一年前的。” 陈堪疑惑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咱家的账本一般都是实时记账的,周期最长不会超过三个月,这还是因为信息对账在路程上需要时间。而这些账本时间都很久了,这意味着朝廷在建的这些宫观寺庙已经有半年,甚至一年没有从咱家购买水泥了。” 云娘面露疑惑之色,朝廷在全国修建的大大小小的宫观不下两百处,没道理不使用水泥这种便宜又实用的材料。 陈堪迅速的反应过来,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 这说明他的猜测成真了。 那么多宫观寺庙,不可能在那么短时间之内建成,如果这些宫观寺庙不再购买水泥,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停工了。 停工的原因也很简单,朱棣不再继续出钱支持佛门与道门修建寺庙与宫观,僧人与道人没钱了,自然也就停工不修建了。 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陈堪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永乐四年的时候,朱棣主动将内库控股的银行与国库合并,并交给户部运行,当时陈堪还以为是朱棣要在朝堂上掀起新一轮的清洗。 但等了许久之后,朝堂上也没什么动静,陈堪也就不再关注这件事情,只当是朱棣意识到了内库握在皇家手里的危害。 但现在,陈堪终于明白了。 朱棣那根本就不是良心发现,而是在暗戳戳的捅刀子,只是这把刀子没有捅到朝堂之上,而是捅到了佛道两宗的心窝子上。 如果陈堪没有猜错的话,早在两年前,朱棣就已经停止了对这些宫观与寺庙的资金支持。 而这些寺庙宫观还能坚持到半年前才停止从侯府购买水泥,完全是因为这一年半他们用的是自己的钱。 而现在,他们自己的钱估摸着也见底了。 这是一个阴谋,一个巨大的阴谋,朱棣真正的目标不是要尊佛或者尊道,而是看上了佛门与道门隐匿的人口和土地。 早在元朝至正年间,佛门与道门手中便掌握了大量的土地与人口。 许多百姓为了避祸避税,不得已将手中的土地献给佛门或者道门,他们则是主动成为了佛门或则道门的俗家弟子,替宗教种地以求温饱,更有甚者干脆直接遁入空门。 其中最有名的人,便是太祖爷朱元璋了。 但这些土地与人口,是不在朝廷的田土册印之上的。 到了洪武年间,由于太祖爷曾经在皇觉寺出家为僧的原因,佛门更是大昌。 整个大明的佛门败类都趁着这个机会疯狂敛财,田土,金银,人口,他们全都来者不拒,更是趁着大明的宝钞滥发贬值期间,大放印子钱。 许多人还不上寺庙的高利贷,只能委身为奴或以田土抵债。 道门的情况其实也差不多,只不过道门毕竟是本土教派,许多事情上做得要含蓄得多。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了建文年间,才慢慢的有所好转。 因为建文年间宝钞已经沦为了废纸,宝钞的信用彻底在百姓之中破产,百姓们回归了以物易物的原始方式。 既然是以物易物,直接跳过货币这种东西,寺庙和道门便也没了从中取利的机会。 但到了建文年间,佛门和道门已经捞得盆满钵满,隐匿于佛门和道门旗下的田产和人口更是不计其数。 那些田土和人口,已经足以让他们奢侈的过活几辈子,所以他们才逐渐放慢了捞钱的速度。 想明白这些之后,陈堪只觉得通体冰凉。 张三丰那句话,现在回想起来,与其说是告诫,倒不如说是警告。 朱棣大张旗鼓的大修宫观与寺庙,给天下人造成了他非常崇敬佛道的错觉。 然后又在关键时候撤掉对佛道两门的资金,给他们来了个釜底抽薪。 这些宫观与寺庙,朝廷不建了,那道门和佛门要不要接着建? 如果建,佛道两门不事生产,这么大的烂摊子,去哪里搞钱来收拾? 如果不建,天下人都看着呢,你建到一半不建了,在民间的威望定然要跌倒冰点。 所以佛道两门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建。 但建着建着问题就来了。 第494节 钱不够了,怎么办? 不事生产,那就只能卖地,卖人口了。 全天下能吃得下这么多地这么多人口的买家,唯有朝廷,唯有朱棣。 所以朱棣便能以极低的价格,从佛道两门手上买回这些田土与人口。 但两们又岂能甘心维持他们奢侈生活的土地与人口,就这么到了朝廷的手里? 所以找麻烦闹事是肯定的。 让陈堪绝望的是,他们不敢去找朱棣的麻烦,于是选择了他这个软柿子来捏。 第一个找上他的是张三丰,张三丰是道门的代表。 下一个是谁陈堪已经能预料到了,要么就是曾经配合他剿灭白莲教的圆通大师,要么就是道衍这个老阴逼。 至于为什么要找到陈堪身上,那就更好猜了,陈堪足够受朱棣信任,陈堪能搞钱,陈堪还有把柄在他们手上。 第四百七十四章 柔情 朱棣太狠了,收纳佛道两门手中的田土与人口这么大的事情,他愣是布局好几年都没有对外放出任何消息。 陈堪的内心忍不住泛起一抹苦意,一种被抛弃的感觉瞬间席卷他的全身。 这种事情,瞒得过陈堪,但绝对瞒不过京师之中那些老狐狸。 尤其是道衍和方孝孺,还有户部尚书蹇义。 难怪当初方孝孺会写信给他,提醒他不要管京师的任何事情,当时他还只是狭隘的以为方孝孺只是单纯的提醒他不要插手夺嫡之事。 今日若非张三丰点醒他,只怕他还要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多久。 想来,方孝孺当初提醒他的时候,恐怕就已经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 而朱棣谋划此事,只怕也少不了他们在背后推动。 将账本丢回原处,陈堪失魂落魄的走出档案库。 云娘见状,急忙跟在陈堪身后,二人走到一处拐角,云娘忍不住小声问道:“侯爷,怎么了,这些事情与咱家有什么关联吗?” 陈堪苦笑了一声,摇摇头道:“有关联,有大关联,咱家可能要有麻烦了。” “啊?” 云娘惊呼一声,左右看了两眼,随即低声问道:“侯爷,可要妾身派红娘他们出去?” “还没那么严重,暂时先观望吧,一切等我回到京师再说。” 陈堪罢罢手,微微叹了口气之后,脸上便露出沉思之色。 云娘迟疑了一瞬,还欲再问,但陈堪已经迈步朝二楼雅间而去。 云娘面露纠结之色,最终还是招手叫来一个侍女,低声吩咐道:“晚点叫吴迪来见我。” 侍女微微颔首,转身便进了一道屏风。 做完此事,云娘再度朝房内伺候的侍女吩咐道:“去吩咐厨房,安排侯爷用膳。” 陈堪没有去管云娘的安排,而是回到雅间开始思索起此事会给他带来的影响。 至于内宅的事情,他相信常宁和云娘会处理好。 从账本上的记录来看,他去南洋这一年的时间,佛门与道门明面上的钱财应该是已经见底了。 毕竟修建寺庙与宫观非常的费钱,朱棣又将摊子铺得这么大,两教的钱再多,也不可能支撑得了同时几百处寺庙与宫观同时动工。 要知道佛门与道门修建宫观与寺庙,可不仅仅是修一栋建筑那么简单,每一处几乎就是一个宫殿群。 尤其是武当山的太和宫与五台山的黄庙,几乎是用宫观将整座山铺满,光从工程量来说,比起营建北京城也差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两教修完宫观还要立像,差一点的佛寺立铜像,而大一点的佛寺还需要立金像。 道家虽然立的是三清泥塑,但泥塑上面的彩绘与雕漆可不便宜。 如果上面这些事情还能用钱解决,那么还有个问题是钱都没法解决的。 佛寺和道观的选址几乎都在名山大川,而这个时代的名山大川,还有一个叫法,深山老林。 所以,这个连钱都没法解决的问题便是材料如何运进去这些深山老林里面? 依靠两教隐匿的人口吗,还是僧人或者道士自己去运,亦或者雇人去运? 显然,这三种情况都不现实。 隐匿的人口要帮他们种地,僧人和道士虽然不事生产,但每日要做的功课也不少,至于雇人,连建宫观寺庙的钱都没了,哪里还有钱雇人。 没钱了,那两教就只能将手中的田土和人口低价抛售。 但田土与人口是两教的核心利益,两教不可能甘心就这么将这些东西双手奉上。 所以,两教寻求破局之策是一定的。 怎么破局? 很简单,吃大户。 这个大户可以是朝廷,可以是朱棣,也可以是大明的官员和有钱人。 所以,陈堪真正在朱棣这场布局之中扮演的角色,就是被吃的大户。 陈堪有钱,而且他做的一些事情佛门和道门都看透了,这就是把柄。 偏偏宗教的影响力很大,他们要毁一个人,压根都不用证据,直接依靠引导舆论就能达成目的。 唯一让陈堪感到些许安慰的是,大明的有钱人不止他一个,大户也不止他一个。 所以陈堪回到京师之后,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 迅速理清其中的关联之后,陈堪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啊,才刚打完胜仗回到大明就摊上事儿了,简直是离谱给离谱他妈开门,离谱到家了。 陈堪从沉思中回神,云娘吩咐人准备好的晚宴也好了。 宋青领着谭丛和窦兴在恒丰号大堂推杯换盏,一众亲卫们也是喧嚣不已。 相比之下,陈堪和云娘在雅间里,就显得有点尴尬。 整个过程,基本上都是云娘在给陈堪布菜,陈堪则是全程一言不发的吃菜。 一顿饭,说是吃得味同嚼蜡也差不多了,反正陈堪没吃出什么味道来,光顾着看云娘给他布菜了。 云娘还是陈堪来到大明那么多年,除了常宁以外,第二个这么服侍他吃饭的女子。 怎么说呢,尽管陈堪已经在努力的接受云娘已经是他的妾室的事实了,但心里面总还是觉得有点对不起常宁。 反正就是心虚得很。 一顿饭吃完,天也就黑了。 陈堪走出雅间,伸了个懒腰,回过头问道:“我的房间在哪?” 此言一出,云娘的脸上肉眼可见的闪过一抹失落,但仍是轻声应道:“侯爷请随我来。” 陈堪倒是没觉得有哪里不对,跟着云娘便上了三楼。 恒丰号之中空房间不少,但有一间家主房永远是空下来的。 来到所谓的家主房,推开房门,看着眼前比自己在侯府住的房间还要金碧辉煌的房间,陈堪忍不住有些愣神。 “还真是,奢侈啊。” 感慨了一句,陈堪倒也没有挑三拣四,这还有什么好挑的,以侯府现在的财力,他住这样的房间完全是合情合理。 云娘将窗子打开通风,回头看着陈堪轻声道:“妾身让人打热水来替侯爷洗漱。” “好!” 陈堪点点头,在海上漂泊了这么久,他早就想好好的洗个热水澡,再安安稳稳的睡一觉。 宝船上住着虽然也还算舒服,但在大海之上,淡水实在太珍贵了,人喝尚且不够,别说洗澡泡澡。 云娘下去安排,陈堪便好奇的打量着房间的陈设。 里外两个套间,清一水的黄花梨木的家具,书架上的书不算多,但尽是孤本,还有一面墙的架子上,各类古董瓷器一看就不便宜。 原谅陈堪肤浅,他只能看出这些东西都很贵。 “原来我这么有钱。” 忍不住自嘲了一句,陈堪似乎明白了为何佛道两门会来吃他这个大户了。 要他是佛门或者道门的人,放着这样的大户不吃,他都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己。 不多时,一排侍女便拿着各种洗漱的东西进了房间,硕大的木桶之中倒满热水,里面还加了不知道何种香料,闻起来就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吩咐侍女们退下,云娘走上前来,一张绝美的脸上染上红晕。 “侯爷,妾身侍奉您洗漱。” 陈堪眨巴了一下眼睛,忽然有些狭促的看着云娘。 “你是不是馋我身子?” “啊?” 云娘惊呼一声,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朵根。 旋即期期艾艾的小声说道:“侯爷,妾身知道妾身蒲柳之姿,入不得侯爷法眼,但妾身......妾身......” 陈堪叹了口气打断了云娘的深情告白:“云娘,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的,你应该知道,不管是大朱小朱,还是花时儿,我一直都是把他们当成亲儿子对待的。” “妾身知道,妾身从未担忧过花时儿,但侯爷,您可知妾身一个人过活,苦与累向何处诉说,妾身年岁大了,也不敢奢求侯爷的宠爱,只盼常伴侯爷身侧即可,妾身就这点心意,莫不是侯爷当真嫌弃妾身?” 花娘的语气极尽哀怨,双眸含泪的看着陈堪。 陈堪仰天长叹一声,转过头看着云娘,咂摸了一下嘴,喃喃道:“果然,说了半天,说到底,还是馋我身子呗。” 云娘:“?” 暧昧的气氛忽然被陈堪一句话破坏殆尽,云娘愣神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来,公主似乎曾经告诫过她。 第495节 嗯,原话是怎么说的,大抵是自家侯爷就是个榆木脑袋不解风情之类的。 以往她只觉得这是公主殿下的托词,现在看来,这何止是不解风情,简直,简直...... 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云娘忽然就觉得没必要继续说下去了。 反正侯爷也不可能懂女儿家的心思。 想到这里,云娘不由得咬咬牙,随即暗自给自己加油打气。 陈堪还在那感慨,下一秒,一具柔软的身体便忽然撞进了他的怀中。 一股巨力传来,陈堪重心不稳之下,整个人猝不及防的被撞进了浴桶之中。 “扑通~” 水花溅起,浴桶之中的两个人大眼瞪着小眼。 感受着怀里的柔软,陈堪咂摸了一下嘴巴,而后勃然大怒。 开什么玩笑,他从来都是在上面的,岂能容忍被人逆推。 (以下省略一万字) ...... ...... 一夜缠绵,第二天一大早,陈堪便神清气爽的带着麾下准备继续北归。 云娘不舍的将陈堪送到码头,再次挽留道:“侯爷,明日便是腊八,当真不能留在广州过完腊八再回京师吗?” 陈堪摇摇头,淡然道:“这一躺出去的时间已经太久了,本侯需要尽快回到京师向陛下缴令,况且,还有一些事情,本侯也需要早日回去做一下准备。” 陈堪的理由很充分,云娘纵有不舍,此刻也不好再出言挽留。 只是眼底泛起浓厚的不舍。 陈堪想了想,问道:“广州这边的事情不能交给管事吗,你现在从广州启程,年前也能回到京师,咱们一家人还能过个团圆年。” “只怕是不行,咱家的重心大多转到了海贸之上,这个月底还有几支商队要陆续归来,妾身若是走了,这边的管事们还应付不了那么大的摊子,等明年福建那边的摊子也铺开来,妾身只会更忙。” 陈堪皱了皱眉,也没有多说什么。 云娘本来就是女强人的类型,陈堪也不想将她拴在后宅那一亩三分地,她有自己全力想做的事业也挺好的。 “幸苦了。” 陈堪走上前,轻轻将她拥进怀里。 温存片刻之后,陈堪毫不犹豫的下令道:“传我将令,起航!” “呜~” 沉重的号角声传遍整个广州码头,陈堪大步上了一艘巡航舰,巡航舰离开码头,朝着停靠在水面上的宝船驶去。 云娘静静的站在码头上,看着陈堪的宝船远去。 下一秒,便又恢复了女强人的姿态。 陈堪静静的站在甲板上,遥望站在码头之上的云娘,忍不住叹了口气。 说起来,云娘算是她来到大明之后真正有过交集的第二个女子。 一个刚刚被退婚的愣头青小子,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带着一千两的巨款去十八坊那等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若非当时遇到的是云娘,只怕他的一千两黄金未必能起到那么大的作用。 当时看见云娘,只觉得她好看。 后面知道云娘的经历,只觉得惋惜。 谁能想到二人之间竟然还会有如今的际遇? 张动和宋青一左一右守在陈堪身边,两人眼神之中都有着难以言喻的疑惑。 “侯爷,既然舍不得二夫人,干嘛不带着二夫人一起回府?” 云娘成为陈堪的妾室的事情,现在全大明都知道,所以张动这声二夫人叫得毫无心理负担。 宋青也很疑惑,低声问道:“虽说咱们水师战船比较忌讳让女子踏足,但如果是二夫人的话,想必弟兄们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若非二夫人送来的粮草,咱们可回不到大明。” 陈堪收回视线,懒得搭理他们,他们的潜台词陈堪听懂了,就是告诉陈堪一个女人在外面抛头露面有些不妥,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将她带回去。 但......陈堪觉得没什么不妥的。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云娘现在是他的女人,他就不信有人敢说什么闲话。 转身走回甲板上,陈堪开始了新一轮的躺尸。 第四百七十五章 功臣 陈堪带着船队紧赶慢赶,终于赶在了除夕前一天回到了刘家港。 一艘又一艘的战舰开进船坞,每一个走下战舰的将士,脸上都带着感慨之色。 很难想象,他们这一趟南洋之行,竟然去了整整一年。 大军在码头上安营扎寨,码头门口,早已是一片人山人海。 他们,是朱棣派来迎接陈堪凯旋的使节团,也是朱棣派来犒赏三军的使者。 由东厂大都督宋新带队,礼部尚书宋礼亲自驾马。 安置好船队,陈堪带着一众军中的高级将领慢慢的走出了船厂。 看着披甲带刀的陈堪,一群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宋青回过头扫视了一圈使节团里窃窃私语的众人,被扫到的人急忙低下头。 陈堪带着亲卫和军中一干高级将领走到使节团面前站定,看着已经颇具威势的宋青和甘愿屈居次位的宋礼,脸上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宋督主,宋大人,久违了。” 陈堪率先开口,被陈堪问候到的宋新和宋礼也是面露笑意。 宋新上前一步,拱手道:“大将军领兵远征南洋,扬我大明国威于域外,咱家谨为大将军贺。” 宋礼也是拱手回礼,笑道:“大将军远征辛苦,陛下已在奉天殿内摆下庆功酒,只待大将军凯旋而归啊。” 三人相互客套了一句,宋新清了清嗓子,忽然扯着脖子吼道:“陛下有旨,三卫总兵,北京留守指挥同知卫,靖海侯陈堪接旨。” 陈堪一愣,看着站在远处扯着脖子大吼,却半天不拿出圣旨来的宋新,脸上不由得有些疑惑。 但朱棣有旨意,陈堪还是要接的。 当然,如今他甲胄在身,只需半跪即可。 迅速朝宋新行了个军礼,陈堪带着一众将领单膝跪地,恭声道:“臣陈堪接旨。” “诏曰:靖海侯陈堪,远征万里,卫大明之海疆,功莫大焉,今凯旋而归,特赐宫门骑马,以殊其荣。另,赐丝千匹,金百金,蟒服一套,再赐遇王不拜,遇帝不趋,以示荣宠,钦哉。” 听见宋新口中吐出一长串的赏赐,陈堪不由得皱了皱眉。 很明显,这是朱棣的口谕,但理论上来说这些赏赐应该要留到他回京向五军都督府缴令,再去祭拜太庙昭告功勋之后才会赏赐下来的东西。 朱棣现在就赏了,到时候去太庙夸功赏什么? 别说陈堪无法理解,就连站在一边的礼部尚书宋礼也是忍不住嘴角抽搐。 很显然,他也无法理解朱棣这乱七八糟毫无礼制的赏赐到底是要干什么。 这样的情况,一般只会出现在开国之初的时候。 像太祖爷在位的时候,就会想到什么就给臣子赐什么。 但现在大明都立国四十多年,各项礼仪制度也都有了明确的条款,朱棣再这样做,那就是不合礼制了。 总而言之,一番似是而非的赏赐下来,所有人都挺懵逼的。 哦,宋新例外。 宋新念完口谕,朝身后招了招手,待一个东厂的番子牵出一匹战马。 便笑眯眯的看着陈堪,淡笑道:“靖海侯,咱家扶您上马吧,可别让万岁爷等急了。” 陈堪回过神来,朝宋新一拱手,淡然道:“臣,谢陛下恩宠。” 不管朱棣要表达个什么,陈堪都打算来个以不变应万变,总归是打了胜仗归来,朱棣的赏赐虽然离谱,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见帝不趋,这就挺好的,陈堪早就当够了磕头虫。 毫不犹豫的翻身上马,宋青也上了一匹战马。 麾下的将领们都有人招待,陈堪也就懒得去多管闲事。 宋礼倒是坐马车,毕竟他是个文官,大冷天骑马不太符合他文官的范儿。 礼乐声响起,队伍开始起程,速度不快也不慢。 一路吹吹打打的走了一个上午,陈堪终于看见了京师的城墙,过了金门桥,望着眼前斑驳的京师城墙,再看看两边围观的百姓,陈堪不由得若有所思起来。 进了城门,一路往东南方向的皇城而去,刚刚走到贡院,队伍便被一群百姓给拦了下来。 陈堪偏过头看着宋新,想让他给一个合理的解释,但宋新只是笑眯眯的看着眼前欢呼的百姓,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人走出人群,来到了陈堪的战马前面,高声道:“侯爷远征万里,扬我大明国威于域外,我等小民初闻此讯,无不弹冠相庆,而今侯爷凯旋归来,还请受我等小民一拜。” 老人说完,就颤颤巍巍的朝陈堪拜了下去,而他身后的百姓,也是纷纷俯下身子朝陈堪行礼。 “大将军凯旋归来,还请受我等小民一拜。” 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打了陈堪一个措手不及。 跟在陈堪身后的宋青,谭丛,窦兴等一众将领也是面面相觑。 尽管他们早有预料,大明的船队攻破南洋两国首都之事一定会在大明掀起轩然大波,但百姓拦路歌功颂德之事,还是让他们有些愣神。 大将军在民间的威望已经高到这种程度了吗? 陈堪皱了皱眉,深吸一口气之后,还是选择下马扶起跪在地上的老人。 不管今日这场大戏是谁安排的,大冬天的让一位年过八十的老人家跪在冰冷的石板上,陈堪不忍心。 第496节 “老人家请起,陈某不过是有一点微末之功,当不得老人家如此大礼。” 老人家颤颤巍巍的起身,笑道:“当得起,大将军当得起,我大明有大将军这样的绝世名将,乃社稷之福啊。” 宋新也是笑眯眯的应和道:“大将军先行冠军侯旧事,纵横草原活擒蛮族之主,后行伏波将军南征,远航万里,扬我大明国威,百姓夹道欢迎,合情合理啊。” 听完宋青的屁话,陈堪心思电转,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 这架势让他想到了两个字——捧杀。 难道是朱棣? 不太可能,以朱棣的手段,他想要除掉自己。 而且,朱棣也没有除掉自己的理由,自己是他的女婿,自己在,他的地位只会更稳固。 就算自己的能力让他生起了忌惮之心,随便找个理由将自己放逐也就是了。 完全不用如此大费周折。 恰逢此时,人群之中分开一条道来,又是一队天使映入陈堪眼帘。 “靖海侯陈堪接旨~” 为首那老太监一声大喝,陈堪又是一愣。 但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选择接旨。 “臣,陈堪接旨。” “诏曰:靖海侯陈堪,征伐域外,功盖诸将,连灭两国,功莫大焉,特进武英殿大学士,钦哉。” 又是一道赏赐陈堪的口谕。 而武英殿大学士这三个字,却是让陈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如果说前面的赏赐都是虚的,那么这个武英殿大学士,可以说是直接就将陈堪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大明不似前朝,这样殿那样殿的大学士一大堆,而是只有中极(华盖)、建极(谨慎)、文华、武英四殿学士。 至于所谓的文渊阁东阁大学士,那是内阁发展起来以后的事情。 所以,这个武英殿大学士,一下子就将陈堪的位置在大明的一干将领之中拔高到了一个恐怖的位置。 要知道大明硕果仅存的老将丘福,混到现在都没混到一个大学士的虚衔。 当然,这还不是最紧要的,主要是陈堪是个武将啊。 武将被封为大学士,这就让人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臣,陈堪接旨。” 陈堪接下旨意之后,宋新立即遣人开道。 越过拦路的百姓之后,道路就通畅了起来。 傍晚时分,洪武门终于近在眼前。 而让陈堪无法理解的是,洪武门前又站了一个老太监。 这下都不用老太监开口了,陈堪便老老实实的下马准备接旨。 “靖海侯陈堪接旨~” 不出预料,见陈堪下马,那老太监立即开口。 “靖海侯陈堪,教导皇孙有功,特进詹事府詹事,钦哉。” “臣,领旨。” 又是一道文官封赏,詹事府詹事,为辅导太子的机构,乃属大明六卿之一,与太常寺卿,太仆寺卿,光禄寺卿等平级。 不过这道旨意,陈堪倒是品出了一点意思。 一个大将军,连封两道文职。恐怕是卷入了什么无妄之灾里面。 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还得见了朱棣才知道。 陈堪有些哭笑不得,他觉得他可能是个招灾体质,刚回到大明,这祸事就接二连三的找上了门。 那边道门和佛门的事情还没理清楚,这边朝堂之上又卷进了漩涡里面。 当然,换句话说,也有可能是京师的风水克他。 见陈堪接完旨意便站在原地不动弹,老太监便笑眯眯的说道:“侯爷,陛下在奉天殿等着您呢。” 陈堪回过神来,朝老太监微微颔首致谢,便带着诸将进了洪武门。 一路走,一路不断的有小太监上前替一干将领整理仪容仪表,为诸将褪去铠甲,换上冬衫。 到了奉天大殿之的门口时,一群人已经从杀气腾腾的将军变成了文质彬彬的文士。 铠甲,佩刀,火枪,乃至于靴子都被收走换成了木屐。 第四百七十六章 图穷匕见 陈堪带着一群将领走到奉天殿门口,一个小太监上前施施然的行礼道:“侯爷,陛下吩咐过,您若是到了,直接进去即可。” 陈堪点点头,刚要迈步朝殿中走去,但小太监却拦住了陈堪身后的一众将领。 “公公这是何意?” 小内侍微微一笑道:“侯爷,容禀,陛下只让您一人进去,诸位将军,还请随咱家至偏殿用膳。” 此言一出,一众将领顿时面面相觑,随即下意识的看向陈堪。 “无妨,去吧。” 陈堪罢罢手,径直走进了大殿。 一群将领虽然不太爽,但有陈堪的命令在前,还是不情不愿的跟着那小太监去了偏殿。 奉天殿中,只有朱棣一人高坐在龙椅之上研究着什么东西,往日里形影不离的随身太监和锦衣卫校尉全都不在了踪影。 陈堪走到大殿中央站定,老老实实的拱手行礼道:“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突如其来的问好声惊醒了沉思中的朱棣。 朱棣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陈堪,嘴角不由得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回来了?” “臣,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呵呵呵。” 朱棣的语气和蔼的让陈堪有点害怕,多年和朱棣相处的经验告诉他,一旦朱棣对他客气,那就说明朱棣要坑他了。 唯有朱棣对他非打即骂时,才是真正的想要和他亲近。 心中不自觉的警觉起来,陈堪从怀中掏出调兵所用的虎符,双手举过头顶,面色不变道:“臣此番远征南洋,幸不辱命,如今战事已毕,特来向陛下缴令。” 陈堪现在交还兵符其实是不符合规矩的,但他思索许久,发现除了兵权以外,他并没有什么值得朱棣坑害的地方,干脆直接交还兵权以示坦荡得了,反正一万五千人的兵权,放在大明也掀不起什么浪花。 但现实再一次出乎陈堪的预料,朱棣并未接过他手中的虎符,反而指了指旁边的案几笑道:“坐。” 陈堪皱了皱眉,将手中的虎符朝着朱棣的方向再度前移了一些。 望着陈堪的动作,朱棣脸上的表情不由得一僵,随即不耐烦的罢罢手道:“行了,装模作样的给谁看啊,叫你坐你就坐。” 嗯,这熟悉的语气,终于对味儿了。 陈堪果断将虎符收回怀中,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案几之后。 “啧~” “贱皮子,一年不见了也没个长进~” 朱棣啧了一声,随即对着屏风后面吩咐道:“传膳吧。” 听着朱棣阴阳怪气的声音,陈堪忍不住咧嘴一笑,他就说嘛,朱棣哪可能一年不见就变得懂礼貌起来了。 不怪陈堪如此谨慎,没法子,被坑怕了。 趁着内侍传膳的功夫,朱棣将手中的折子朝陈堪丢过来,随口道:“看看,陈洽递上来的折子。” 陈堪捡起折子,看了一下封面,并未署名。 而后打开折子看起了上面内容。 看着看着,陈堪的嘴角就快要咧到耳朵根了。 片刻之后,陈堪合上折子,笑问道:“陛下,既然女真人已经准备建国了,咱们也该收网了吧?” “不错。” 朱棣点点头,随即满脸恶意的看着陈堪笑道:“所以,接下来还要委屈你一段时间。” 陈堪:“?” 从朱棣不怀好意的脸上,陈堪似乎看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心肝更是颤了两颤。 “陛下此言何意?” 陈堪心中那股不太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总觉得,他很有可能会成为什么牺牲品。 朱棣笑问道:“你可知,朕为何要进你为武英殿大学士,再进你为詹事府詹事?” 陈堪懵逼之下懵逼了一下,老老实实的摇头道:“臣不知,还请陛下解惑。” “呵呵~” 朱棣忽然轻笑一声,旋即淡然道:“朕在国子监搞了个大学堂,专司教导皇族宗室子弟,此事你应该知晓吧?” 陈堪正欲回答,朱棣便继续说道:“朕想让你去大学堂教导那些不成器的宗室子一段时间,另外,太子殿下身体痴肥,不利于行,东宫也需要一个能处理大务小事的人。” 此言一出,陈堪顿时僵在了原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半晌之后,才哆哆嗦嗦的问道:“陛下,陛下欲让汉王殿下挂帅东征?” 朱棣果断的点点头道:“不错,如今我大明看似将星璀璨,但实则青黄不接,老一辈的帅才,丘福老迈,张信吴高沐晟等人各有要地镇压,年轻一代,也就你与老二有领兵之能,但你远征万里刚刚班师回朝,朕实在不忍心再让你驾船出海。” 陈堪的脸色莫名的悲愤起来。 第497节 你不忍心让我驾船出海,却忍心把我丢进争储的漩涡里面? 这他妈是什么道理? 事到如今,陈堪哪里还能不明白朱棣那三道旨意的意思,那他妈根本是在捧他,而是在捧他的大儿子。 陈堪在民间的威望越高,去了东宫之后,朱高炽的威望也就越高。 但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就是在平衡他的两个儿子。 老二领兵出征,手里有了兵权,老大心里必定有想法,所以陈堪这个刚刚回到大明的冤大头就正好成了朱棣安抚老大的工具人。 草(一种植物) 陈堪现在很想对着朱棣输出一顿国粹,妈的,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么用吧? 他都跑到北京去躲了整整三年,不就是为了避开争储之事吗? 现在倒好,朱棣亲手将他推进了漩涡里面。 对上陈堪悲愤的目光,朱棣不自觉地老脸一红,轻咳两声掩饰一下尴尬。 随即一脸正色的看着陈堪说道:“朕这么做也是为你着想,如今常宁带着凤阳回了京师,你也不可能再去北京,以你那跳脱的性子,朕若是不给你找点事做,只怕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给朕闯出一堆祸事......” 陈堪:“......” 话说到一半,朱棣又是老脸一红,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再赐轻咳两声掩饰尴尬,朱棣急忙找补道:“朕的意思是,是人才,就要重用......” 陈堪脸皮一抽,这句话是这么用的? 眼见事情越描越黑,朱棣干脆闭上了嘴巴,摆出一副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的架势。 朱棣的无赖行为,成功激起了陈堪的逆反心理。 不过,陈堪现在早已经不是什么愣头青了,心中虽然一万个不情愿,但他还不至于一口回绝掉朱棣。 沉思片刻,陈堪忽然计上心头,一脸为难道:“陛下,不是臣不愿辅佐太子殿下,而是臣最近麻烦缠身,只怕是没有时间去詹事府任职。” “嗯?” 朱棣眉头微皱,问道:“你才班师回朝,能有什么麻烦?” “陛下不知道吗?” “朕知道什么?” 看着朱棣一脸疑惑的样子,陈堪心里恨得牙痒痒。 “陛下难道不知,臣在广州时,曾与张三丰张老真人一同吃过饭?” “哦,还有这事儿?” 朱棣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脸上露出饶有兴趣之色,问道:“你既见到了张老真人,可曾向他修习过长寿养身之法?” 见朱棣到现在还在装傻充愣,陈堪的脸色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理论上来说,朱棣谋夺佛道两门手中的田土和人口与陈堪谋划四海之土并无不同,都是宁叫人知莫教人见,不能宣与悠悠诸口之事。 现在朱棣要他去平衡两个儿子之间的争端,那他帮助陈堪解决掉佛道两门找上门来吃大户这个大麻烦也是理所应当的。 毕竟,在陈堪看来,被宗教盯上,可比得罪朱高煦要麻烦多了。 所以,陈堪沉思片刻,朝朱棣拱手直言道:“陛下,这长寿养身之事臣未曾向张老真人探讨过,但张老真人曾给臣批命,说臣乃是早夭之相。” “还有这事?” 朱棣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 陈堪点点头,再度出言道:“臣听说道衍大师同样擅长相面,陛下何不召道衍大师进宫再给臣批一次命,看看臣是否如张老真人所说那般,有早夭之相。” “砰~” 此言一出,朱棣的脸色顿时变了,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案几上,而后怒声道:“岂有此理,好一个张真人,朕的朝堂肱骨,岂容他人置喙。” 见朱棣发怒,陈堪忍不住隐晦的翻了个白眼。 大殿之中就两人,能真诚一点吗? 只能你去谋夺佛道两门的产业,不允许人家对你进行报复和反抗? 这是什么道理? 不过,既然目的达到了,陈堪也不会去画蛇添足。 朱棣以低价强买两教产业,佛道两门找上朝臣请求朝臣谏言朱棣本就合情合理。 陈堪肯定不是他们找到的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陈堪不想给两教求情,也不想给两教出钱修建寺庙宫观。 事情本身就是朱棣搞出来的,让朱棣和他们对线硬刚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等朱棣发完火,内侍也将晚膳抬进了大殿。 陈堪提起筷子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朱棣挣扎良久,最终还是对着内侍吩咐道:“去请姚先生明日早间至靖海侯府替靖海侯相面。” 第四百七十七章 与天斗其乐无穷 与朱棣谈交易,实则是陈堪的无奈之举。 如今朱棣对他的封赏已经昭告天下,根本容不得他拒绝。 陈堪唯一能做的,便是想办法尽可能的在木已成舟的情况之下减少自己的损失。 宗教一事是朱棣搞出来的,现在将难题丢还给他,既是交易,也是情理。 而朱棣请道衍上门给陈堪相面,便是对陈堪的一种安抚。 张三丰说陈堪有早夭之相,这一点陈堪是笃信无疑的,那个陈堪若是不早夭,陈堪也不会来到大明。 但早夭与王侯联系在一起。 这其中的道道的就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解释清楚的了。 朱棣是帝王,帝王不可能早夭,否则历史上的三五一宗灭佛可能就变成三五两宗灭佛兼灭道了。 但陈堪这个王侯是可以早夭的。 陈堪丝毫没有怀疑过宗教的力量,佛门也好道门也好,他们的力量不是明教白莲教天理教那等小宗可以比的。 这也是为何陈堪一早就做好了破财免灾的原因。 交易完成,吃了一顿食之无味的膳食,陈堪便拜别朱棣,出了大殿。 麾下的一众将领今夜应该是要夜宿皇城以示恩宠了,陈堪便也没有等他们。 天黑了,宫门已经落了锁,陈堪便坐着吊篮翻出了皇城的城楼。 除夕前夕的京师,到处都是一片欢乐喜庆的范围,唯有皇宫是一片死寂。 秦淮河两岸挂满了灯笼,将整条河流照耀得宛如一条玉带。 沿河的画舫之上人声鼎沸,大街之上的叫卖声更是络绎不绝。 种种景象看在陈堪眼里,让他忽然有了一种盛世已至的错觉。 站在秦淮河边上,借助火光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陈堪不由得叹了口气。 大明的盛世,有他陈堪一份功劳,但位置越高,他就越发的感觉到什么叫做身不由己。 见陈堪的兴致不高,张动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从路过的糖葫芦客手中换来几串冰糖葫芦。 小跑上前递了一串给陈堪,笑道:“侯爷,来串糖葫芦?” 陈堪回过神来,从张动手中接过糖葫芦,恶狠狠扯下一颗山楂咀嚼着,仿佛咀嚼的不是山楂,而是某人的血肉。 张动凑在陈堪身边,忽然小声说道:“侯爷,要是在京师待得不开心,咱们就去北京呗,何必留下来受这点鸟气?” 闻言,陈堪一愣,随即摇摇头道:“京师就是一滩浑水,没蹚进去之前怎么做都行,但卷进去之后,再想干干净净的抽身而退,难,很难......” 张动挠挠头,一口咬掉竹签上的所有山楂,最终也没多说什么。 一群人沉默下来,慢慢的顺着热闹的大街朝着秦淮河乌衣巷走去。 只是刚刚走到乌衣巷的入口处,陈堪便顿住了脚步。 “侯爷......” 云程领着三个少年拦在乌衣巷口,四人将越发感性成熟的常宁围在中间。 常宁臂弯处抱着一个已经熟睡的小胖妞。 “我回来了。” 陈堪张开了手臂,笑着朝几人迎了上去。 常宁眼中有泪花闪烁,嗫喏了一下嘴唇,想要说点什么,最终也只是无声的落下泪来。 三个半大的少年,脸上满是激动与欣喜之色。 为首的朱瞻基,身体已经开始抽条,不再似以往那般痴肥,身高也猛窜到与常宁差不多高。 花时更是具备了足以迷死秦淮河上所有画舫里的姐儿的潜质,稚嫩的小脸长开,一双桃花眼似乎装满了深情。 朱瞻壑倒还是瘦瘦小小的,不过他的年纪本就比朱瞻基和花时要小两岁,再过两年也差不多就该有个人样了。 “老师!” 朱瞻基开口了,变声期的少年一张口就是公鸭嗓,跟个太监似的。 陈堪点点头,走到常宁面前,抬手替常宁拭去了泪花。 “我回来了,重逢是喜事,哭什么?” 常宁抽泣了几下,止住眼泪,不由得破涕为笑,而后将手中的婴孩递到陈堪手里。 “你闺女,都一岁多了,还没见过她父亲呢。” 陈堪伸手将一岁多的小胖妞揽进怀中,熟睡中的婴孩似有所觉,长长的睫毛微颤,便睁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 小胖妞是真胖,陈堪搂在怀里,像是没有骨头似的,脸上两坨软肉像是两颗肉乎乎的大包子。 第498节 两只小手也是肉乎乎的,紧紧的捏在一起。 嘴唇小小的,粉粉嫩嫩的样子让陈堪的心一下子就柔软起来。 父女俩对视一眼,肥嘟嘟的凤阳眼睛里满是疑惑,似乎是在思索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的大叔是谁。 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两圈,没想出来,小胖妞忽然嘴巴一瘪就要哭闹. 常宁急忙开口道:“宝宝,你不是天天闹着要找爹爹吗,这是爹爹啊。” “哇~” 小胖妞哇的一下哭出声来,小小的身子不断的挣扎,断断续续的小奶音喊着:“哇哇哇,娘亲,宝宝要娘亲,抱抱,娘亲,抱抱......” 一岁多点的小家伙,还没法子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断断续续的喊着娘亲。 陈堪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头,他也没想到小家伙会这么排斥他。 常宁急忙将小家伙从陈堪手里接过去,哭笑不得道:“小家伙有点认生。” 陈堪点点头表示理解,他现在满身的男人味,连他自己都有些难以接受,更别说一岁多的小家伙。 “行了,先回家再说吧。” 陈堪笑意吟吟的开口,常宁点点头,将小家伙递给朱瞻基抱着,便挽着陈堪的手不愿意松开。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回到家中,云程立即带人去准备热水,厨娘也急忙开始准备宵夜。 陈堪的到来,让整个侯府都活了过来。 望着焕然一新的侯府,陈堪咂摸了一下嘴巴,随即莞尔一笑。 现在的侯府和以前不一样了,记得搬家去北京的时候,连床都要搬着走。 而现在,床还是那张床,其他的东西早已换成了各类奢侈的木料制成的东西。 就连饭厅里的圆桌,放到外面都是无价之宝。 一群人来到饭厅聊着天,不多时,厨房准备的宵夜抬了上来。 陈堪在皇宫的时候本来就没吃饱,现在回到家里,看着这些熟悉的菜式,哪里还能忍不住,当即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见陈堪开始吃东西,常宁和三个半大的少年便默契的闭上了嘴巴,开始给陈堪布菜。 一人一筷子,陈堪的碗里就堆得像一座小山。 唯有小胖妞凤阳,愣愣的看着陈堪,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之色。 她觉得她可能失宠了,往日里三个哥哥和娘亲都是围着她转的,怎么今日都去照顾这个怪蜀黍去了? 吃完宵夜,陈堪打了个饱嗝,恰好云程也来禀报热水烧好了。 常宁将小胖妞丢给朱瞻基,便跟着陈堪来了后院。 陈堪的洗漱一向是常宁在伺候,所以后院的侍女也就识趣的退了出去。 三两下将身上的衣服扒了个精光,陈堪钻进了冒着热气的大浴桶里,温热的水覆盖全身,陈堪忍不住舒坦的闭上了眼睛。 常宁开始熟练的替陈堪清洗身体,一边洗一边问道:“夫君,父皇今日给您那三道封赏您都打算接下吗?” “没法子,不接不行啊。” 陈堪应了一句,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个苦笑。 常宁咬了咬嘴唇,轻声道:“要不然我进宫求一求母后,让他劝劝父皇收回成命,咱们一家人去北京好好的过日子?” “没用的,陛下既然要汉王殿下挂帅东征,那安抚太子殿下就是定局,咱家就算跑到北京,也要被陛下逮回来。” 常宁能看透三道旨意的本质,陈堪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毕竟,她可是朱棣最宠爱的小女儿,这些事情,朱棣也没有瞒着她的必要,但常宁终究是个女子,虽然能看透那三道旨意的本质,却没法看透更深一层的东西。 朱棣现在正值壮年,而三个儿子却都已经长大成人了。 这种事情要是放在寻常百姓家里,往往意味着家族兴盛,但放在皇家,那就意味着朱棣的皇位多了好几个名正言顺的竞争者。 所以朱棣要打压几个儿子是一定的,尤其是太子。 太子作为皇位的唯一顺位继承人,对于皇位的威胁可以说是直逼门面。 但朱棣偏偏还不能将太子打压废了。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太子才是最适合的掌控大明的皇位继承人。 道理就和当初唐太宗李世民为何要选择李治来做继承人,而不是明显能力更强的李泰是一样的。 大明历经三帝,洪武,建文,永乐,而这三朝无一例外都是在打仗扩张。 洪武朝打北元,建文朝打内战,到了永乐朝,干脆四面开花的打,所以大明的下一任继承人就只能是守成之君,不然很容易像隋朝那样玩脱。 这个道理,朱棣当皇帝这么多年,早就已经看得透透的。 所以朱棣打压朱高炽归打压,却不会轻易的易储,至于朱高煦,纯粹就是朱棣用来磨炼朱高炽的工具人。 朱棣只需时不时的夸赞一下汉王像我,朱高煦便会心甘情愿的给朱棣打工,而太子朱高炽在看见朱棣宠信朱高煦,为了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也只会一门心思和朱高煦斗,从而忽略掉对于皇位的渴望。 这就是本质上的真相,说起来好像很残酷,但事实就是如此。 皇家的人,那就不是人,而是权力的机器,既然是机器,又怎么可能有感情这种东西的存在呢。 所以陈堪才会说逃不了,就算逃到北京,依旧会被朱棣逮回来做工具人。 当然,常宁想不到这一茬也很正常,毕竟她的思维就是三纲五常伦理道德为主流。 陈堪能看透这些东西,是因为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后世各种研究资料和专家,早就已经将朱棣这个人研究得透透彻彻的,他只需要直接套用后世的经验就行。 不止常宁,事实上大明大多数人的思维都是这个样子。 否则也不会有人选择押宝汉王了。 听完陈堪的话,常宁沉默了一会儿,暗叹口气道:“你说,父皇怎么就见不得咱们这些做儿女的好好过日子呢?” 这话一出,算是把陈堪问住了。 朱棣为什么不愿意让大家好好过日子? 可能是他骨子里就不是一个适应于安稳的帝王吧。 后世的伟人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很显然,朱棣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这一生,是不可能停下来的。 洪武朝,他和北元斗,建文朝,他和建文斗,永乐朝,他和自己的儿子,和天下有识之士斗。 而大明朝所有的人,都是他可以用来争斗的工具,包括陈堪这个女婿在内。 他能在京师过上七年的安稳日子,已经算是极限了。 如果陈堪没猜错的话,等辽东倭国还有国内的宗教田土之争落下帷幕,就是朱棣迁都北京,继续和老对手北元针尖对上麦芒的日子。 半晌之后,陈堪喃喃道:“可能是因为陛下是古今少有的英明帝王吧。” 常宁闻言,再度沉默了一瞬,而后静静的开始给陈堪搓背。 夫妻两人的话题基本上是点到为止,毕竟有些事情说多了,犯忌讳。 不多时,浴桶里的水便成了一痛黑乎乎的脏水。 而陈堪则是神清气爽。 换一盆水清了清身体,在常宁的伺候下,陈堪穿上了一身居家的服饰。 夫妻二人携手来到前院,小胖妞已经又趴在朱瞻基的怀中睡得口水横流,嘴角还有残留这晶莹的奶渍。 陈堪从朱瞻基手里接过胖乎乎的小胖妞,这一次小胖妞没有再醒过来闹腾,而是朝陈堪的怀里拱了几下,抽抽鼻子闻闻味道,便趴在陈堪的臂弯里睡得很熟。 看着三个弟子欲言又止的样子,陈堪大手一挥道:“为师知道你们心里面有很多疑惑,但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常宁温言道:“你们老师刚刚回家,先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三个半大的少年面面相觑,但陈堪和常宁都开口了,他们也只能按下心中的疑惑,朝二人施礼告退。 第四百七十八章 宴请道衍方孝孺 第二天一大早,陈堪就被一阵密集的巴掌给拍醒了。 陈堪茫然的睁开眼睛,恰好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 凤阳坐在枕头上,双手胡乱的挥舞,不时的揪一下陈堪的头发,抓一下陈堪的鼻子,要不然就是胡乱的在陈堪的脸上拍来拍去。 注意到自己正在蹂躏的人睁开了眼睛,小胖妞下意识的停下胡乱挥舞的小肥手。 陈堪一下子抄住小家伙的腋下,将她高高的举了起来。 胡乱的扑腾两下,小肥妞顿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一笑就露出两小瓣晶莹剔透的小牙齿,只一眼,陈堪就沦陷了。 这肉嘟嘟的小肉团子,莲藕手莲藕腿,脸上的婴儿肥,每一样都狠狠的击中了陈堪的内心。 太可爱了,这谁受得了哇。 小家伙咯咯的笑声吵醒了睡在里面的常宁。 常宁睡眼惺忪的伸出手,发现父女两人在亲密互动,又缩回了手,用被子蒙住头,呢喃道:“一会儿记得让奶娘给宝宝喂奶换尿片。” “好!” 陈堪应了一声,开始继续逗弄着小家伙。 很奇怪,昨夜还认生的小家伙今日便与陈堪格外亲近,不管陈堪怎么逗都只是咯咯傻笑。 “叫爹爹!” 陈堪将小家伙举在半空中摇来摇去,听见陈堪的话,小家伙也很配合的叫出了一声:“啊~爹......爹” 陈堪心花怒放,此时此刻,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做血浓于水,什么叫做人生的意义。 他发誓,今日道衍给他批命要是还说他是早夭之相,他一定会让佛道两门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早夭,真正的天罚。 面对这么可爱的小家伙,若不能亲眼看着她长大成人成婚生子,陈堪绝对不会甘心。 所以,从今往后,他绝不会容许再有人明晃晃的威胁他的生命,哪怕这个人是道门,或者佛门的魁首,乃至于帝王。 第499节 父女两人互动了许久,咿咿呀呀的说着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哇~” 忽然,小家伙小嘴一瘪就哇哇大哭起来,与此同时,一股臭味也从陈堪的上方弥漫开来。 “这是,拉粑粑了?” 陈堪有些狐疑的放下小肥妞,正想着牵开尿片看一下,常宁便一下子坐了起来,一把将小家伙从陈堪手里抢走,没好气道:“不是跟你说叫奶娘进来换尿片吗?” 陈堪挠挠头,刚要开口,两个嬷嬷便推开房门走进了屋子。 “侯爷,公主殿下。” 两个嬷嬷行了一礼,常宁便将小家伙交给了两个嬷嬷。 见凤阳被两个嬷嬷抱走,陈堪的魂儿都差点跟了出去。 常宁白了一眼,不满道:“放心,你宝贝闺女就是拉粑粑了,飞不了。” “哦~” 陈堪应了一声,收回视线之后,看着常宁曼妙的身子,身体很突然的就躁动起来。 出去当了一年的和尚,到了广州只做了一夜的新郎,陈堪这个年纪,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 现在没了小家伙的打扰,哪里还能忍得住。 刹那间就化身恶狼朝常宁扑了过去。 “呀~” 常宁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小嘴便被陈堪堵上。 ......(省略一万字) 有道是阴阳相济合乎天理人欲,天光大亮时,陈堪神清气爽的伸着懒腰走出了后院。 今日朱棣召道衍上门给他批命,不管结论如何,看在两人的交情上,陈堪总归还是得将礼节做到位。 正好今日是元夕,府中早就是一副喜庆之态,各种物资也备得很足,陈堪便打算亲自下厨整治一桌素食。 想了想,又叫云程备了一份礼物送去方孝孺的府上,顺便请他过来赴宴。 本来照理说回到京师了,他应该第一时间上门拜会老师的。 但现在情况特殊,陈堪也只好失礼一次了。 不多时,云程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方孝孺和道衍,两人竟是联袂而来。 二人进门听说陈堪在厨房亲自下厨,便进了中庭直奔厨房而来。 陈堪手中还端着一盘子菠薐菜,见两人出现在厨房门口,不由得一愣。 “啧,这个时节有绿菜,侯府果然财大气粗,且让贫僧先祭五脏庙。” 道衍毫不客气的从陈堪手中半接半抢的接过一盘蔬菜,而后又朝厨娘吩咐道:“给贫僧来碗米饭。” 见状,陈堪哭笑不得的给两人行礼。 “见过老师,道衍大师。” 方孝孺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柔和,看见陈堪之后,目光便再没移开过。 直到陈堪行礼,这才抿了抿嘴,轻声道:“免礼吧。” 陈堪直起身子,看着方孝孺满头白发,也是忍不住眼眶一酸。 方孝孺而今不过六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却如七八十岁那般苍老,怎能不叫人心生感慨。 迅速整理好心情,陈堪再度朝两人施了一礼,招呼道:“还请老师与大师先去正堂安坐,学生再弄两个菜就来。” 方孝孺点点头,拉着已经端着一个大海碗吃着菠薐菜拌饭的道衍离开了厨房。 陈堪也没让两人久等,又炖了一个藕菜,清炒了一个秋日窖藏白菜,便来到正厅开始陪客。 京师处在江南,虽然早在前宋时期便有了冬日种植绿菜的传统,但想要凑齐这一桌子十几个绿菜依旧不易,许多蔬菜都是从岭南,乃至于琼州运过来的。 所以道衍那句侯府财大气粗,还真说到了点子上。 方孝孺坐在主位上,陈堪和道衍一左一右坐在他的两侧。 陈堪屏退厅中所有伺候的下人,亲自给两人甄了一杯温热的素酒,告罪道:“老师,道衍大师恕罪,学生刚回京师,本该亲自上门拜访,但今日却不得不失礼的邀请二位来学生府中赴宴,心中委实愧疚难当,这一杯,还请二位长辈恕晚辈失礼之罪。” 道衍无所谓的罢罢手,端着杯子一饮而尽。 方孝孺道:“无妨,你我师徒之间早已不必在意那些虚礼。” 陈堪端着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开始给两人布菜。 道衍不顾形象的大快朵颐,方孝孺倒是要斯文得多,慢条斯理的吃着菜。 菜过三巡,酒过五味之后,方孝孺放下筷子,偏过头看着陈堪问道:“陛下昨日给你那三道旨意,你打算尽数领旨吗?” 此言一出,陈堪脸上顿时露出苦笑之色。 放下筷子回道:“老师,说句实话,学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师徒两人开始说起正事,道衍顿时放下手中的大海碗,幸灾乐祸道:“靖海侯谋算天下,那是多大的手笔啊,如今不过是去蹚一下争储的浑水而已,小问题,都是小问题,老友你就不要担心了。” 陈堪长叹一口气,偏过头看着道衍问道:“道衍大师,您今日既然奉命前来为陈某相面,可曾看出什么道道来了,陈某是否如张真人所说的那般,乃是早夭之相?” 道衍果断摇头:“贫僧些许微末本领,岂能比得过张真人修道百七十年,贫僧没看出来什么早夭之相,只看见靖海侯中庭饱满,乃是大富大贵之相。” 听完道衍的屁话,陈堪沉默一瞬,看向方孝孺问道:“老师以为呢?” 方孝孺沉吟片刻,淡然道:“尔年幼时命运多舛,直至陛下御极方才时来运转,如今更是位列超一等县侯之列,那张真人虽修得大道,但此事,为师笃定张真人定然是看走了眼。” 听见方孝孺掷地有声的话,陈堪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暖意。 他会早夭吗? 这谁也说不好。 但总归他在大明不是单打独斗,即便身陷绝境之时,依旧有人可以依靠。 方孝孺表态了,道衍也正经起来,淡然道:“我佛门也好,张真人代表的道门也罢,都不缺少各种败类,佛门之中的白莲,天理,道门之中的阴山,闾山等各大分支,趁着天下大乱之时大开山门敛财者不在少数,此次陛下欲收回两教手中的诸多田土与人口,至少在贫僧看来这是一件好事,说是正本清源也好,返璞归真也好,方外之人,最重要的还是修行。” 道衍的话说到这里,其实已经非常通俗易懂了。 道衍也好,张真人也好,他们自然是真正的修行中人,但身在红尘,哪里能做到不理世俗。 陈堪相信道衍和张真人肯定是希望佛门与道门能重回修行的本质的,但他们也仅仅只能代表他们自己。 他们还有徒子徒孙,还有同门师兄弟。 利益是大家的,不是某个人能做决定的。 否则以张真人淡泊的个性,连洪武爷数次送上门的荣华富贵都不屑一顾,又岂能来为难陈堪一个小辈。 说到底,还是身不由己。 佛门和道门发展到现在,早就已经不是单纯的宗教信仰了,而是一个有组织,有内容,有核心,有利益诉求的集体。 正如道衍方才所说,不管什么组织,当规模发展到一定的程度,总是免不了有败类出现。 陈堪沉默了许久,替道衍斟满酒杯,淡然道:“大师忧心的事情,本侯也能理解,不过,陛下今日既然叫大师过来本侯府上相面,想必是此事的结果已有定论,既然本侯注定大富大贵,些许小事不提也罢,大师,请酒。” “靖海侯看得开就好。” 道衍微微一笑,端着素酒一饮而尽。 陈堪三言两语之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道衍同样释放了极大的善意。 既然此事了结,陈堪也不欲细说。 还是那句话,对于宗教,他虽然不信,但也不会不敬。 今日道衍的话传出侯府之后,想必道门也不会再抓住他不放,毕竟,他们共同的对手也并非是陈堪,真正要拿走他们的利益的人,是朱棣。 陈堪有意结束这个话题,方孝孺便顺势接过话头问道:“如今陛下要你去詹事府任职,你势必要放弃在北京的经营,北京后续之事,你打算怎么安排?” 这个问题算是问到了点上,老实说,陈堪虽然在领兵出征的时候便已经将目光盯向了海军学院的院长一职。 但他在北京深耕那么几年,要他放弃,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尤其是北京那五千人的大军,基本上算是他在大明的基本盘了。 京师水师一万五千人人数虽然多,兵权也还在他手里,但陈堪很清楚,将来大海之上的事情,朱棣多半还是要交给郑和去处理。 没法子,陈堪与朱棣虽然是翁婿,但郑和与朱棣却是主仆。 翁婿与主仆,朱棣更信任谁,显而易见。 更何况,陈堪要是没猜错的话,朱棣迁都北京应该就是这几年的事情了,等辽东安定下来,朱棣百分百迁都。 皱眉沉思片刻,陈堪忽然抬起头问道:“老师觉得,学生该怎么办?” 方孝孺一愣,随即不由得哑然失笑。 “小滑头,为师在问你,你倒反问起为师来了。” 两人说话没有背着道衍,但道衍还是很自觉的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一桌饭菜之上。 人家师徒俩商量怎么培植势力的问题,她一个方外之人,还是不要插嘴为好。 方孝孺沉吟片刻,忽然笑道:“把你那假子放去北京,你觉得如何?” 方孝孺口中的假子,自然便是花时了。 不过,陈堪却并未第一时间点头同意。 理论上来说,方孝孺的建议自然是最合理的,但陈堪心中仍然有些疑虑。 倒不是不信任花时,也不是不相信他的能力,而是他的年纪太小了。 十三岁的年纪,虽说在大明已经可以成为一家人的顶梁柱,但在陈堪的心里,他永远是那个六岁时便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屁孩。 况且,北京那五千人都是真正的骄兵悍将。 虽说其中方胥和周石肯定是不管陈堪怎么安排,他们都会全心全意的忠于陈堪。 但程风那厮,除非自己亲自到他面前,否则他肯定不会服气任何人。 而花时本就是儒雅性子,未必能压得住那群骄兵悍将。 还有红娘等人,他们虽然服气云娘,但未必会服气花时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 第500节 见陈堪沉默不语,方孝孺也不催促。 他是陈堪的老师,给他指出明路是应该的,但这条路陈堪去不去走,那就不是他应该干涉的事情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徐皇后 迟疑了许久,陈堪也没有做出决定。 道衍吃饱喝足,起身朝方孝孺和陈堪拱拱手便大步离去。 今日他就是受朱棣的命令来当工具人的,现在当工具人的目的达到,他也懒得多留。 目送道衍离去,陈堪也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而是转头继续陷入了沉思。 方孝孺慢条斯理的品尝了一口素酒,而后淡然道:“元夕过完,记得来看看你师娘,她的时间不多了,老夫也走了。” 说完,起身便要离去。 陈堪闻言,急忙起身问道:“师娘的身体很差吗?” 方孝孺点点头,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片刻之后,又迟疑着开口道:“过完元正,你不妨去拜见一下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陈堪眉头微皱,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朝方孝孺拱手道:“学生明日便携妻女上门叨扰。” 方孝孺嗯了一声,背着手慢慢的走出了府门。 宴席结束,陈堪沉思片刻,叫云程唤过来花时。 北京那边的事情确实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去打理,而花时也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此事陈堪的疑虑确实不少,花时能不能镇得住北京的骄兵悍将是两说,他愿不愿意去才是最重要的。 还是那句话,虽然三个弟子都是陈堪一手养大的,但陈堪不会去干预他们的人生。 正如方孝孺从未干预过他在大明所走的路一样。 “老师,您找我?” 花时来得很快,小小的少年眼中略带点疑惑,但更多的是欣喜。 因为他发现陈堪就叫了他一个人,而不是叫了他们师兄弟三人。 少年人的攀比心理很奇怪,陈堪倒也没有多说什么,指了指面前的案几温声道:“坐吧。” 花时恭恭敬敬的在陈堪面前坐下,做好聆听的姿态。 陈堪也没有卖关子,直言道:“陛下让为师去詹事府任职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嗯,学生听大师兄说起过,老师可是在忧心北京之事?” 花时一语道破了陈堪的内心所想,陈堪不由得欣慰的点点头。 “不错,北京是咱家的根基所在,为师既然要留在京师,北京那边便需有人照看,你大师兄和小师弟身份敏感,咱家人丁又不旺,所以为师想问问你的意见,可愿去北京待上几年?” 陈堪迅速道明了目的,对于三个弟子,陈堪没什么好隐瞒的。 侯府人丁不旺是事实,陈堪没有合适的人手去经营北京也是事实。 当然,这样说或许有些偏颇,陈堪手下可用的人确实不少。 但这个时代,终究还是一个讲究血缘和师承的时代。 陈堪可以提拔一个心腹去替他经营北京,但外人终究不如自己人那么贴心,况且他在北京的许多安排,也不是可以随意暴露在别人眼睛底下的。 所以,花时若是愿意去,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不愿,陈堪再做别的打算也不迟。 陈堪的一番话说出来,花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若有所思的反问道:“老师放心将京师的安排交给我一个毛头小子?” 陈堪莞尔一笑,笑道:“你可不是毛头小子,你娘可都和为师说了,恒丰号在沿海省份的战略部署都是出自你手,尤其是将海贸的重心从京师转移到广州与泉州的决定,堪称神之来笔,这可不是一个毛头小子能办到的事情。” 闻言,花时不由得矜持一笑。 陈堪说的这些事情,确实是最让他引以为傲的决断。 大明的海贸兴盛,但真要说起来,大明的海贸从开始发展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是过去了短短几年时间。 当所有人还在将京师当作海贸的源头之时,他一个刚刚十岁出头的小孩子便能看见广州与泉州的发展潜力,早早的将恒丰号的重心转移了过去。 别看只是简单的将恒丰号的总部搬离,但要做出这个决定,需要的可不只是超前的眼光,魄力与毅力和手腕更是缺一不可。 毕竟,京师就是天下首善之地,这个概念已经深入国人的骨血之中。 历朝历代的商贾,向来只有生意做大了向京师进军的从传统,哪里会有人将重心从京师转移出去,还是转移到远离京师的港口城市。 而花时这个决定,导致的直接结果便是,恒丰号从京师之中一家半死不活的商号,一跃成为了海上的巨头之一,仅仅只是比朝廷为主导的水师差上那么一点罢了。 所以,陈堪对于花时的能力,向来是非常看好的。 骄傲了一阵子,花时沉吟道:“老师,学生愿意去京师,不过,在去京师之前,还得请老师先答应学生三件事情。” 陈堪坐直了身子,笑问道:“什么事情?” 花时面露思索之色,缓缓说道:“第一件事情,学生需要张叔去北京帮助学生,张叔是老师身边的老人手,在军中的威望很高,他若是跟着学生去京师,学生有把握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掌握北京的所有力量。” 陈堪微微颔首:“为可以让张动跟着你去北京,但为师也有一个要求,能不杀的人,尽量留他们一条性命。” “学生省得,还请老师放心,学生也不是什么嗜杀的人。” 有花时这句话,陈堪便放心了,接着问道:“嗯,还有两件事呢?” “这第二件事情,便是学生要咱家在北方船队的绝对掌控权,李四叔叔打仗是一把好手,但经营大海一事,他确实不太擅长,咱家那艘宝船放在他手里,属实有点浪费了。” “此事不难,为师手书一封,你带去天津交给李四,他自然会配合你。” 花时点点头,继续说道:“第三件事情,学生想要程叔和方叔,还有周叔高升到京师来,学生的年纪太小了,他们若是不高升,只怕学生很难压得住他们。” “可以!” 陈堪果断的点头应下,这件事情就算花时儿不提,陈堪也肯定是要将他所属这三个人调来京师的。 一来,他们的资历和功劳都已经积累得差不多了,也该到了升官的时候。 正好陈堪和丘福达成的交易之中,还有两个神机营指挥佥事的位置空着。 再加上宋青去福建当镇守使,他观海卫指挥使的位置也空了出来。 不多不少,正好三个位置。 二来嘛,也是为了平稳北京的局势。 不管是花时去北京,还是陈堪让其他人去北京,这三个人都是绕不开的。 毕竟骄兵悍将这四个字,可不仅仅是体现在战场之上。 程风站在陈堪面前都敢龇牙,就更别说在别人面前低头做小了。 而他们三个,都是打仗一把好手,处事稀烂的人,让他们替陈堪经营北京也不现实,调回京师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陈堪也要放心一点。 听见陈堪同意了他的三个请求,花时顿时朝着陈堪一礼,随即笑道:“如此,学生过完元正,便即刻启程去北京。” 陈堪嗯了一声,嘱咐道:“届时为师给丘福那老匹夫修书一封,你去了北京之后,若是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可去陆军学院寻他,另外,张三如今在江阴侯吴高的麾下也勉强站稳了脚跟。这些都是你在北方可以利用的力量,你去了北京,见机行事即可。” 事无巨细的交代了一通,花时去北京的事情便定下了基调。 挥手打发走花时,让云程备了一份厚礼,陈堪便带着金城和凤阳出了侯府,径直朝皇宫而去。 今天是元正,按照规矩,陈堪和常宁需要去皇宫参加宫宴。 陈堪因为要宴请道衍,所以便晚了一些。 而朱瞻基和朱瞻壑则是早已先去往皇宫。 陈堪牵着常宁,一只手抱着对什么都很好奇的凤阳,畅通无阻的进了皇宫。 宫城的入口处,早有内侍在此等候。 “公主殿下,驸马,娘娘已在坤宁宫等候多时。” “有劳公公带路。” 陈堪客套了一句,小太监转身在前面领路。 走到皇后所居的坤宁宫,迎接三人的是一片寂静。 今年的宫宴,少了许多人,与陈堪不怎么对付的两位公主姐姐和姐夫,因为上一次被陈堪用舆论坑害了一波,为朱棣所弃,便打发了他们去外地为官。 当然,让他们去外地为官,也是朱棣出于对他们的一种保护。 毕竟两人实在看不清形势。 明知斗不过陈堪,还要一个劲儿的往上凑,让他们继续留在京师,早晚被陈堪弄死。 咸宁和安成两位公主,则是被朱棣分别嫁给了西平侯沐晟的两个儿子,安成嫁给了沐晟长子沐琥,咸宁则是嫁给了次子沐瑛。 还都是陈堪出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也算是朱棣对于当年沐晟的弟弟沐昕没取到常宁的补偿了。 四个女儿都在外地,所以今年的宫宴除了朱棣的三个儿子之外,便只有陈堪和常宁来参加。 坤宁宫,朱棣还没来,朱家三兄弟也没有来,只有朱瞻基和朱瞻壑在陪着徐皇后说话。 陈堪和常宁上前见礼,口称:“见过母亲。” 连带着凤阳都被陈堪摁在地上磕了个头。 看见徐皇后,凤阳顿时咿咿呀呀张牙舞爪的朝她扑了过去。 含糊不清的喊着:“外祖祖,外祖祖......” 徐皇后也是老怀大慰,张开口亲昵的喊道:“哎哟哟我的乖孙孙,慢点,慢点,可别摔着咯。” 徐皇后将凤阳一把抱进怀里,凤阳顿时咯咯大笑起来。 “你们来也起来吧。” 逗弄着小凤阳,徐皇后随口吩咐了陈堪和常宁一句。 陈堪和常宁站起身来,朱瞻基和朱瞻壑急忙上前行礼:“老师,小姑。” 第501节 陈堪点点头,随便找了个案几坐下,朝徐皇后问道:“母亲近些日子,身体可还好?” 听见陈堪发问,徐皇后将凤阳抱在腿上,轻声应道:“尚可,就是时常感觉气短胸闷,像是胸口里堵了一口气儿吐不出来似的。” 陈堪点点头,问道:“可曾召御医看过?” “御医来看过了,说是气血不足,这毕竟上了年纪了,倒也正常。” “原来如此,小婿府中尚有几根辽东老林子里刨来的山参,改日送来宫中给母亲补补身体。” “元生有心了,只是本宫都快到了知天命之年,这补不补的,也就没什么用了。” “......” 陈堪和徐皇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无非就是问些身体可还康健之类的话题。 往年聊的也是这些话题,但今年陈堪问得格外细致。 因为在陈堪的记忆里,历史上的徐皇后在永乐五年就去世了,而且死因很离奇,历史上记载是病故,但具体什么病也没记载。 后世猜测可能是因为生育的子女太多,导致气血不足。 现在的历史虽然已经被陈堪改得面目全非了,徐皇后多活两年似乎也不足为奇。 但陈堪还是一进门便发现徐皇后脸色有种病态的苍白,所以才会多问得细致了一些。 毕竟,陈堪可不想徐皇后在这个关头去世。 历史上,徐皇后去世,是永乐朝的一大转折点,朱棣的性情因为徐皇后的去世变得暴戾起来,争储一事也因为没了徐皇后的平衡,直接摆在了明面上。 现在陈堪一脚踏入了争储这趟混水里面,他无比的希望徐皇后能继续多活几年,最起码也要活到他抽身而退之时。 现在既然御医诊断是气血不足,那就补气血就好了。 人参不行云南那边还有田七和天麻,这些东西都是大补之物,让人送进皇宫里,每日加一点在膳食里便不会出现虚不受补的情况。 当然,这些事情,陈堪没法对外言说,只能以孝道之名,将那些东西送进皇宫。 聊了小半天之后,陈堪住了嘴。 因为三个舅子到了。 “大哥,二哥,三哥。” 陈堪不咸不淡的朝三人拱手行礼,今日既然是家宴,称呼上便随意了许多。 朱高炽和朱高燧老老实实的回礼,朱高煦则是上前一把揽住了陈堪的肩膀,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妹夫既然回京师了,为何不去本王府上拜访?” 第四百八十章 朱家兄弟的明争暗斗 朱高煦的话里带着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不过,这么多年下来,陈堪早就免疫了这种言语上的威胁。 不着痕迹的挣开朱高煦的手,陈堪微微一笑道:“这不是刚回到京师,暂时还没有抽出空闲。” 解释了一句之后,陈堪继续笑道:“听说汉王殿下即将东征讨逆,小弟便先恭贺汉王殿下旗开得胜了。” 听完陈堪一半嘲讽一半恭贺的话,朱高煦忽然一巴掌拍在陈堪的肩膀上,大笑道:“好说,好说,要不怎么别人都说妹夫是我大明少见的俊才,此次为兄能有这番造化,还得感谢妹夫啊。” 陈堪面色不变的点点头道:“感谢就不必了,汉王殿下若是有心,不妨率兵早日平定叛乱,毕竟倭国如今是我大明最重要的白银生产地。” “这是自然,别忘了,本王领兵之时,妹夫可还是一个酸腐书生。” 朱高煦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句,见一旁的朱高炽始终没什么表情,只得自顾自的寻了个地方坐下。 陈堪将礼节做到位,便也退回案几后面坐下。 朱高炽胖胖的身子凑了过来,憨厚的笑道:“妹夫,老二是口无遮拦了一些,莫要与他计较。” “太子殿下说笑了,小弟什么身份,岂敢与汉王殿下计较。” 陈堪的语气略带疏离,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他现在却是非常不爽。 朱高煦一进门便开始挑拨离间,阴阳怪气的样子仿若缩小版的朱棣,什么玩意儿。 还他能东征要感谢陈堪。 这话没什么毛病,他确实要感谢陈堪,若非陈堪提前数年开始在辽东谋划,他今日岂能有这立下灭国之功的机会? 但他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陈堪就生气。 眼看着小树苗长成参天大树,施肥浇水都是陈堪亲自动手,现在到了要摘桃子的时候,朱棣一脚把他踢开,还美名其曰不舍得让他再远渡重洋。 要不是陈堪有着超越这个时代千年的眼光和见识,也确实不太在乎什么功劳名声。 换成任何一个人,被朱棣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这会儿就该考虑造反的可能性了。 但陈堪愿意去考虑大局,不代表他心里就是乐意的。 他首先是个有喜怒哀乐的人,其次才是具备卓绝眼光和见识的穿越者。 你朱高炽刚才不说话,这会儿跳出来装好人了。 更不是个东西。 要不是被朱棣那三道旨意架着,陈堪今天都不想和朱家兄弟说话。 在陈堪这儿碰了个软钉子,朱高炽也不生气,依旧是笑得跟弥勒佛似的,转头对着趴在徐皇后腿上的凤阳拍手。 “宝宝,过来大舅这里。” 凤阳漆黑的眼珠子转啊转啊,对于朱高炽伸出的肥手不屑一顾。 跳下徐皇后的腿,就朝着不远处的朱高燧扑了过去。 “山...山...舅,抱...抱宝宝。” 小凤阳的举动,顿时引得朱高燧心花怒放,一把抱住小凤阳就将她高高举起。 整个大殿里面,顿时响起了小凤阳银铃般的笑声。 见状,陈堪也是乐得拍大腿。 不愧是他的种,小小年纪就知道分辨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 没错,对于朱家三兄弟,陈堪感官最好的便是老三朱高燧。 虽说朱高燧的心思深沉,也爱在老大和老二之间挑拨离间,心里更是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想法,做事也是十足十的小人行径,但陈堪对他的感官一向都不差。 原因也很简单,朱高燧虽然心思深沉,但他却从未坑过陈堪。 反而两人还有联手剿灭白莲教的情分在。 反观朱高炽,一副正人君子的憨厚模样,对谁都是老好人,实则腹黑的一批,利用起亲儿子来都毫不手软。 朱高煦就是一个莽夫,脑子都长在肌肉上去了,时不时的还要跳出来膈应一下陈堪。 陈堪对他们实在是喜爱不起来。 至于当初他们被建文软禁在南京时,与原身的陈堪建立起来的情分,早就随着大家成长起来之后的算计和利益被消耗得一干二净。 毕竟,到了几人现在的这个高度,再去谈什么个人情感,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见凤阳在朱高燧的怀里笑得很开心,朱高炽的脸上有些尴尬,一双手举在半空中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对于老大吃瘪,朱高煦向来是喜闻乐见的,当即嗤笑道:“老大,自作多情的感觉怎么样?” 朱高炽悻悻的收回手,不甘示弱的回道:“说起自作多情,老二你应该深有体会才对。” 朱高煦的脸色僵了一瞬,正欲开口反驳。 主位上的徐皇后开口了:“行了,都是当爹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凤阳喜欢老三,就让老三抱会儿,你们又不会少块肉。” 徐皇后一开口,两兄弟再多不甘也只能偃旗息鼓。 互相瞪了一眼之后,同时朝徐皇后施礼道:“母后教训得是,是孩儿孟浪了。” 徐皇后不满的瞪了两个儿子一眼,朝在一边看着老爹和二叔斗得津津有味的朱瞻基招招手。 “大孙,你去看看你皇爷爷,这都午时了,怎的还不来,这元正还要不要过了。” 朱瞻基意犹未尽的咂摸了一下嘴,弯腰领命道:“是,孙儿去看看。” 说罢,拉着缩在角落里的看热闹的朱瞻壑就要走。 朱瞻壑明显有些不情愿,但朱瞻基的力气比他大,像是拎小鸡仔一样的就将她拎出了大殿。 目送朱瞻基和朱瞻壑出了大殿,陈堪不由得咂摸了一下嘴巴。 他不得不承认,朱家人多少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要是生在后世,指不定他们就能和德某社一较高下。 朱高炽和朱高煦不斗了,大殿之中便只剩下凤阳咯咯咯的笑声。 常宁下意识的朝陈堪身边凑近了一点,而后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三个兄长各怀鬼胎,四个姐姐去了外地,她连找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陈堪拍拍她的手,也没有多说什么。 不多时,大朱小朱就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老朱。 朱棣一进门,听见凤阳的笑声,便忍不住大笑道:“小胖子,来皇外祖抱抱。” “祖...祖...” 凤阳挣扎着从朱高燧身上爬下来,跌跌撞撞的就朝朱棣走了过去。 老朱家的隔代亲或许真的是遗传。 洪武爷在位的时候,就喜欢带孙子,对于儿子却很严厉。 到了朱棣也是这样,几个儿子在朱棣面前大气都不敢喘,几个孙儿却能随便在他的大殿里撒欢,和他也非常亲近。 朱瞻基是这样,朱瞻壑也差不多,到了凤阳,更是能将玉玺都抱着当玩具玩。 同时,大殿里的气氛在朱棣到来之后,也就一下子变得和谐起来。 不管是朱高炽还是朱高煦都焉了下去。 朱棣抱着小凤阳玩了一会儿,这才大手一挥道:“皇后,让宫人准备一下,今夜咱们上城楼与民同乐。” 徐皇后轻声应下,唤过坤宁宫的内侍让他们去召集各宫娘娘,便从朱棣手中接过凤阳。 第502节 不多时,整个后宫就开始忙碌起来。 朱棣的一群莺莺燕燕齐聚坤宁宫,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 凤阳笨拙的拱着小手给各宫娘娘拜年,可爱的小模样一下子就让她成了团宠,谁都想抱过去亲一下摸一下,各种小礼物更是收到手软。 没法子,别看朱棣的后宫团的如此庞大,子嗣却是不旺。 朱棣一生只有三子六女,长公主是嫔妃所出,但未至成人便早夭。 现存三子五女中,其中七个都是和徐皇后生的,只有一个常宁是嫔妃所出,且那嫔妃还没有体验到母凭女贵的感觉就早逝。 所以偌大的后宫之中,这些娘娘们其实是非常的寂寞的。 以往都是朱瞻基在逗她们开心,但随着朱瞻基长大成人,大多数时候不是待在侯府就是东宫,也很少再踏足后宫,朱棣的后宫基本上就变成了一潭死水。 凤阳可爱又懂事,像个肥嘟嘟的瓷娃娃,能讨得众人欢心也就很正常了。 不多时,陈堪和常宁身上就挂满了各种珍宝。 两人面面相觑,不由得笑出声来。 进一趟皇宫还能发一笔小财,这是两人完全没想到的。 凤阳应付完这些热情的长辈,也累得趴在陈堪怀里睡了过去。 很快,时间来到傍晚。 整个京师灯火通明,皇宫的夜宴也正式开始。 高大的城楼之上,无数的锦衣校尉来来往往,高大的屏风阻隔了空气之中的寒风。 无数的百姓呼朋唤友的走上街头,就连平日里从不踏出闺阁的大姑娘小媳妇,今日也会出门凑个热闹。 许多百姓聚集在洪武门前,等着徐皇后带着嫔妃自城楼之上洒下各种制式宫花。 别小看这些宫花,每年徐皇后洒下的宫花,都能让京师多出许多幸福的家庭。 陈堪站在城楼之上,怀中抱着熟睡的凤阳,放眼望去,一片盛世烟火。 “砰~” “砰砰砰~” 宫城各处的烟花炸响,常宁靠在陈堪身边,笑道:“夫君,晚宴开始了。” 陈堪点点头,转身入席。 第四百八十一章 永乐七年的春天 永乐七年的春天与往年格外不同。 自当今陛下御极以来,大明从未有过大规模的战事。 即便是当年征战安南,大明选择的也是速战速决的战术,仅在短短半年之内便完成了灭国整编之事。 但今年初春,平静了整整七年的大明,因为一则报纸,石破天惊! 江南水师,山东水师,海军学院,京畿禁军,全数动员了起来。 东征这个字眼,随着报纸的传递,迅速铺满了整个大明。 百姓们的请战声更是响彻京师,每日都有百姓自发的聚集在洪武门前,请求陛下伏听万民之声。 一张报纸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效果呢? 很简单,永乐七年的上元节,这一日的大明人民日报只刊登了一条消息。 《日本国王朝鲜大王联奏大明永乐大皇帝书》 臣日本国王后小松,朝鲜大王李祹奏言: 皇天后土,齐归中华之风;甘露庆云,争献瑞麦之颂。 丕承祖宗功业,以致社稷治安。 钦惟陛下乃圣乃神,惟文惟物,光辉尧舜二典,度越汉唐中兴。 顾其弊邑,虽荷国恩,忧在萧蔷,有稽朝贡。 布大明于天下,遐迩同仁;望长安于日边,始终一节。 呜呼,今始小宗,身陷兵危,宗庙尽毁,朝贡断绝。 仰望圣慈,曲察衷素,谨表以闻。 呜呼,臣后小松,李祹者,诚惶诚恐,顿首谨言: 夫女真者,蛮族外藩,负固辽东,不施教化,肆情拒命,掠我国土,克我臣民。 我邦小宗,无力抗拒;惟望圣慈,天兵神降。 救小邦宗庙于倾倒,解小邦万民于倒悬。 呜呼,小宗泣血,大宗垂怜。 伏愿,世镇海疆,以为屏藩。 永乐六年乙末秋八月二十八日上表大明大皇帝陛下。 短短两百个字的奏言书,占据了报纸的一整张篇幅,其他的,什么娱乐信息,朝堂政令,甚至连广告都不见了踪影。 只有一封奏言书,字字泣血。 大明养气七年,藏富于民,更藏气于民。 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大明百姓哪里受得了这种气。 听都没听说过的女真野人,竟然把自家最恭顺的两个小弟给打了,这不是在狠狠的打大明的脸吗? 干他! 必须狠狠的干他了。 于是乎,朝野请战声四起,百姓更是群情激愤。 要求陛下必须出手惩戒一番那群不知所谓的女真野人。 开玩笑,我大明万国来朝,就连乞丐都比别的国家的人要高人一等。 我大明的小弟是你一群女真野人能揍的? 而朝廷的反应更是迅速,在这封奏言书登报之后,便迅速敲定了挂帅出征的人选。 汉王朱高煦,挂征虏大将军衔。 领山东水师,江南水师,三大营之中的神机营,一共八万大军,加民夫十万,并称三十万大军。 以三军总指挥的身份渡海东征,势必要替两个小弟找回场子。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整个大明更是士气大振议论纷纷。 如此大规模的战事,大明立国至今,也就只有洪武朝有过寥寥数次。 那是八万精锐战兵,真正的精锐战兵。 要是放在冷兵器时代,一个精锐战兵至少需要配备三个辅兵,外加民夫五人。 对外宣称百万大军也不为过。 大明有了火器,所以只对外宣称三十万,但即便是这个规模,从大明立国至今,也是少有的大规模战事。 也就仅次于洪武朝时徐达大帅北征北元。 平静了七年,大明终于要再一次出手了,百姓们岂能不兴奋激荡。 别说百姓们,就连陈堪,在城北校场亲眼看见浩浩荡荡的大军出征,心中同样兴奋无比。 这些年来,大明的小的战事从未停过,但大规模的灭国之战,也就朱能南征安南。 而且朱能那一次,说是说朱能带了十万大军,更有西平侯沐晟麾下二十万大军为策应,实际上的战兵也就五万人不到。 朱能带过去的,就是三水师加两万辅兵,战兵不到两万人,沐晟麾下的二十万大军更是水分重的一批,全是云南的土司军队,精锐战兵不超过三万人。 时隔数年,大明的八万精锐,又该在东海掀起什么样的风浪呢? 八万大军,从朱高煦挂帅到汇合军队,用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陈堪和朱棣以及满朝文武就忙碌了整整三个月。 终于,时间来到四月仲春,才算是将大军给送了出去。 京师北校场,朱棣带着满朝文武送大军出征。 直至水师断后的宝船消失在长江的天际之中,满朝文武依旧心潮澎湃。 谁能想到,大明仅立国五十年不到,军队便能发展到如此程度? 完全摒弃了太祖爷定下军户制度的弊端不说,更是全军部署火枪,彻底将冷兵器部队埋进了历史的尘埃。 看着如今的大明军队,即便是最迂腐的文人,也不会说出什么国虽大好战必亡的屁话来。 文人反对打仗是为什么? 因为得不偿失,不仅会死人,还会靡费钱粮。 越打国家越穷,他们当然反对。 但如果打仗能带来巨大的利益,他们就会化身为战争狂人急先锋。 本质上,依旧脱不了利益两个字的桎梏。 目送着大军消失不见,胖胖的兵部尚书茹瑺忽然感慨道:“我大明之军容,乃五千年未有之盛也。”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茹瑺这句话是在拍朱棣的马屁,但此时此刻,却是没有人说得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强汉盛唐,他们敌得过大明的火枪大炮吗? 朱棣便收回了目光,接过茹瑺的话头道:“国虽大,好战必亡,我大明,只为仁义之师,不打不义之仗。”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顿时俯首:“陛下圣明。” “行了,起驾回宫吧。” 将满朝文武的马屁全盘接收,朱棣随意的罢了罢手,而后转身上了銮驾,在宫人的簇拥下朝南京而去。 第503节 大军出征了,朱棣回宫了。 陈堪便也跟在大部队之后,慢慢的朝京师走去。 现在大军顺利出海,国内的请战声逐渐平息,朝廷也就恢复了正常运转。 而方孝孺年前交代给陈堪的事情,陈堪现在也可以抽出时间去做一做了。 什么事情呢? 元夕当天,方孝孺曾让他过完元正去看看师娘郑氏,还有拜访太子殿下。 看望师娘郑氏,陈堪倒是在元日的时候便带着老婆孩子去了方府。 但紧接着就是为朱高煦出征的事情忙碌,一忙,就是三个多月过去,一直也没时间去东宫拜会朱高炽。 现在有时间,自然是要去把这件事情给办一下。 毕竟是方孝孺亲口吩咐的,方孝孺总不可能让他去做无意义之事。 朱棣带着满朝文武回到京师,一群人便四散开来。 陈堪如今的职务是詹事府詹事,不必应朝,只需教导皇子皇孙即可,所以他果断的翘班回了趟侯府。 刚刚回到家中,常宁便迎了过来,问道:“夫君,大军出发了?” 陈堪点点头:“先头部队此刻约莫已经过了长江出海口,驶入了东海。” 听见陈堪这么说,常宁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感慨道:“大军出征,咱家也总算可以松快一段时间了。” “是啊~” 陈堪也有些感慨。 大军开拔这段时日,陈堪就一直在忙,没办法,驱狼吞虎之计本就是出自他手,许多细节与流程他都必须和朱高煦交接清楚。 私怨归私怨,但在这种国家大事上,陈堪还不至于去拖朱高煦的后腿。 毕竟那是八万大军,搞不好一个疏忽就有可能葬身大海,陈堪可不想成为大明的罪人。 所以很多事情,能细致的就一定要细致。 现在事情搞定,自然是可以放松一段时间了。 夫妻二人感慨良久,常宁这才像是想起来还有其他事情,急忙转身小跑回书房。 一边跑一边惊声道:“夫君,花时儿来信了。” “哦?” 听常宁这么说,陈堪也是快步跟上。 花时在过完元正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去了北京,而后便是连续数月都没有消息传来。 现在既然叫人传来信件,那只有一种可能,花时已经彻底掌控了陈堪留在北京的那些力量。 快步跟着常宁来到书房,打开花时送来的信件,只是一眼看过去,陈堪便忍不住咧嘴一笑。 事实正如他猜想的那般,花时一到北京,便展现出来了与他年纪完全不符的铁血手腕。 先是以杀鸡儆猴的策略掌控了陈堪在北京的情报组织,也就是以红娘为首的青楼。 随即又在军中以陈堪的名义进行了一系列的人事任免。 在方胥,程风,周石都被陈堪调来南京的情况下,北京留守的那五千人很快就被他掌控在了手里。 “不错,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学生,有点为师的风范。” 陈堪咧着嘴大笑起来,顿时引来常宁的一阵白眼。 将信件烧毁,陈堪淡然道:“夫人,便以你的名义给花时回一封信吧,为夫就不掺和这事儿了。” 常宁点头应下,她自然明白陈堪的意思。 放权嘛,就要放得彻底一些,过多的干涉反而有可能弄巧成拙。 陈堪出了书房,唤过来云程,让他准备好一切去拜访太子殿下的东西之后,便让人去召程风方胥等人来见。 想了想,陈堪又派出人手,去请五城兵马司的陈安和石稳以及许远三人前来赴宴。 既然要留在京师给朱棣当棋子,那现在也该做一些安排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宴请心腹 方胥,周石,程风,陈安,许远,石稳,此六人应该算是陈堪真正的心腹中的心腹。 除了周石和程风之外,另外四人与陈堪都是相识于微末之时,而程风虽然是郑和送给他的人,却也是跟着他之后才逐渐在军中崭露头角的。 至于周石,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货色,也是跟了陈堪才时来运转。 如今,六人乘着侯府的东风,也算是青云而上,在各自的领域之中发光发热。 当六人齐聚侯府之后,侯府忽然就热闹起来。 “许大人来啦?” “原来是程将军,久违了。” “周将军也来了?” “是啊,侯爷有召,岂敢不来。” “今天这是怎么个事儿啊,侯爷有空闲请咱们喝酒?” 一群人互相见着礼问着好,都是陈堪身边核心的人物,相互之间关系未必多好,但都算是熟识的人。 云程笑着迎了上去,拱手道:“诸位大人,还请至礼堂稍坐,侯爷随后就到。” 将几人领到客厅,安排下人奉茶之后,云程便返身来到书房。 “侯爷,几位大人都到了。” 陈堪点点头,起身伸了个懒腰,问道:“给太子殿下的礼物都备好了吧?” 云程躬身道:“都准备好了,拜帖也送去了东宫。” “好。” 陈堪再度点点头,背着手慢悠悠的朝礼厅走去。 大多数时候,陈堪都很少像这样私底下将心腹们召集到家里,更多的是公事公办,有什么事情都是直接安排下去。 倒不是陈堪高风亮节,不喜欢搞结党营私那一套,主要还是为了不落人口舌。 都察院那帮御史言官,官儿不大,但嘴是真的臭。 别看陈堪针对各种弹劾和中伤,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硬刚回去。 但陈堪是真的打心底有点发怵。 不过现在就很无所谓了。 朱棣一脚把他踢到了烂泥里,他要是不搞点烂事出来,都对不起朱棣这番苦心。 听着礼堂之中的六人传出来的交谈声,陈堪站在门外清了清嗓子,直到礼厅之中的声音沉寂下来,这才迈步走进厅中。 “属下......末将见过侯爷......” 见陈堪来了,一群人急忙起身给陈堪行礼。 陈堪无所谓的罢罢手,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悠然道:“行了,都坐吧,本侯府上没那么多规矩。” “谢侯爷。” 六人坐下之后便安静下来,今天陈堪将他们六个都叫过来,定然不会只是叫他们过来吃顿饭那么简单,所以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准备聆听陈堪的教诲。 看着几人正经的样子,陈堪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伸手唤过来房中伺候的侍女,淡然吩咐道:“设宴吧。” “是~” 侍女盈盈退下,陈堪便坐在主位上发起呆来。 下首的六人见状,不由得面面相觑。 在他们的印象之中,陈堪从来都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要他们去做什么事情从来不会卖什么关子。 今日,似乎有点反常啊? 不过陈堪不开口,他们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 气氛沉默片刻,两排侍女便将各种菜式端进了礼厅,随即分列六人身旁,开始给六人斟酒布菜。 陈堪回神,端起酒杯笑道:“今日叫诸位过来,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是觉得本侯与诸位已经许久未见,想念得紧。 诸位都是我大明的国之柱石,平日里各自忙碌,也鲜少有闲暇的时间聚在一块吃吃喝喝联络感情。 陈某不才,今日组了这么个局,诸位今日尽可畅所欲言,针砭时弊,更可开怀畅饮。” 此言一出,六人眼中的疑惑之色更甚。 奇怪,太奇怪了。 这根本就不像是侯爷的风格,侯爷平日里也不是个喜欢以宴会友的人啊? 但疑惑片刻之后,几人倒也没有开口说些什么煞风景的话。 许远更是起身,端着酒杯朝陈堪笑道:“呵呵,下官等人平日里公务繁忙,也抽不出时间来拜会侯爷,今日既然来了侯府,正好借花献佛,与侯爷开怀畅饮。”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啊,呵呵呵。” 陈堪非常豪迈的端着酒杯一饮而尽,许远也是一口饮尽杯中美酒。 互相示意了一下酒杯,二人顿时相视而笑。 笑了一阵,许远坐回案几后面,眼神之中不时闪过一抹精明之色。 坐在一旁的石稳小声问道:“许大人,侯爷这是什么意思啊?” 许远面无表情的小声应道:“你别管什么意思,侯爷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拿出你的酒量来,将宴席捧得越热闹越好。” 很显然,许远已经悟透了陈堪的用意,所以才会说出这番话来。 同时,许远刚刚敬完陈堪一杯酒,方胥便紧随其后站起来豪迈的大笑道:“侯爷,末将能有今日,少不得侯爷的提携之恩,末将嘴笨,说不来许大人那些场面话,这一杯,末将敬您。” 第504节 陈堪微微一笑道:“此言差矣,你我都是为大明做事,哪来什么恩情,不过这酒却是要喝的,方将军,请!” “末将干了,侯爷您随意。” 方胥的话说得很露骨,听起来就是简单的表忠心,但除了许远之外,另外四人皆是若有所思起来。 许远再度开口低言道:“石大人,懂了没,方将军那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石稳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睿智又愚蠢的光芒。 随即忽然起身嗷了一嗓子,连滚带爬走到大殿中央。 “侯爷,侯爷啊,末将受您大恩,虽万死不能报答万一啊。” 石稳突如其来的一嗓子,让包括陈堪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许远更是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忍不住侧过头去以手扶额。 方胥,程风和周石三人更是瞪大了眼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也就文官出身比较讲究仪态的陈安还能勉强崩得住。 石稳还在陈堪面前浮夸的表着衷心,下一秒,方胥便对着程风点点头。 得到示意的程风瞬间站起来嗷了一嗓子,扑到石稳身边就开始大吼:“侯爷,末将蹉跎半生,直到遇见了侯爷这一身本领才算是有了施展的余地,末将同样是打心底感激侯爷,只是末将的嘴更笨,不会说什么好话......” 程风和石稳表情浮夸的站在陈堪面前,声音一个比一个大,说的话一个比一个露骨。 陈堪咂摸了一下嘴,看着下方憋笑的四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说呢,虽然他今日叫六人过来赴宴,就是做给别人看,顺便暗中安排一些事情下去。 可这两人的表演实在太浮夸了,没眼看啊。 抽了抽嘴角,陈堪急忙伸手握拳。 “收!” “可以了,再演下去就不礼貌了。” 石稳和程风的表情一滞,颇有些意犹未尽的住了嘴。 “啪啪~” 目送两人退回席位上,陈堪对着空气中虚拍两下,顷刻间,便有一排妙龄少女鱼贯而入。 屏风后面响起了丝竹之声,一群女子便开始在正厅之中唱跳起来。 “吃菜吃菜。” 酒过三巡,陈堪一边欣赏歌舞,一边招呼几人吃菜。 一场宴席,直至夜半时分才算是彻底结束。 而被陈堪召来的六人,自然也是乘兴而来,乘兴而归。 当夜,陈堪在家中宴请部下,部下趁着酒意宣誓此生只愿效忠陈堪的小道消息就悄悄的流传了出去。 而陈堪,也不出意外的在第二天的早朝时被都察院的御史弹劾了。 罪名很简单,只有八个字,恃宠而骄,结党营私。 只是朱棣对于御史们弹劾陈堪的折子,全都选择了留中不发。 百官摸不清朱棣的态度,弹劾陈堪的事情就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 当然,陈堪没去上朝,这些消息都是方孝孺叫人传回来的。 得知这个消息,陈堪也没有做出什么表示,只是一笑置之。 因为今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要去东宫拜访太子殿下,以詹事府詹事的身份去。 中午时分,云程将备好的礼物赶到了侯府门前,常宁将陈堪送上马车,忧心忡忡的交代道:“夫君,这一次您毕竟是去拜访太子殿下,还是不要惹事的好。” “放心,别人不惹我,我肯定不惹事。” 陈堪点头应了一句,随即带着新任的亲卫头子王灿驾着马车出了府门,顺着秦淮河朝皇宫而去。 陈堪的新任亲卫,是一个二十多岁出头的青年,年岁比陈堪大不了多少。 但王灿虽然年轻,履历却很丰富,不仅跟着陈堪纵横过草原,也跟着陈堪征战过南洋。 选择一个年轻人做亲卫首领,陈堪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 说白了,他在大明的大多数心腹,最早都是从他的亲卫开始,而后慢慢往上爬的。 陈堪前面放出去的那一批人,大多数年岁都在三四十岁上下。 在陈堪的底蕴没有建立起来之前,用一些老成持重的人是很有必要的,但现在陈堪大势已成,这些老成持重的人就表现出了明显的后劲不足,所以培养年轻一代的中坚力量就很有必要了。 提拔王灿来做贴身亲卫,也算是陈堪的一个小小尝试,只要王灿能够顺利成长起来,陈堪对未来的布局便又多了许多选择。 第四百八十三章 不简单的朱高炽 陈堪带着一群爪牙进了詹事府,顿时迎上了许多双不善的目光。 三天前,侯府便已经朝东宫递来拜帖,言明今日会来拜访太子殿下,顺便视察詹事府。 但现在看来,詹事府的人,似乎不太欢迎他们。 倒也正常,詹事府詹事这个位置虽然权力不大,但却是一个极度殊荣的职位。 每一任詹事府詹事基本上是与太子师挂等号的,等太子登基,那就自动升级成帝师。 古往今来,帝师者,便是大贤的象征,不知道多少博学鸿儒都在盯着这个位置,詹事府一众博士和少詹事更是在熬着资历。 本来大家好好的等着,就等资历够了,好混个帝师的名声,你陈堪忽然来个神兵天降,这就很逗人恨了。 关键你神兵天降就算了,还是个武将,这才是让所有人最难接受的地方。 詹事者,学问,声望,品德,资历,缺一不可。 一个武将来任詹事府詹事,不说是沐猴而冠,也绝对是鸠占鹊巢了。 迎上一众不善的目光,王灿下意识的将陈堪护在身后,而后一脸戒备的瞪了回去。 陈堪脸皮一抽,无奈道:“咱们今日是来拜会太子殿下的,不是来闹事的,把你的杀意收一收,詹事府里都是两榜进士出身的大学问人,可别吓到人家。” 闻言,王灿不由得讪讪一笑,但仍旧护在陈堪身前,似乎是怕这些所谓的两榜进士对陈堪进行刺杀。 见状,陈堪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是年轻人,毛躁一点也能理解。 至于詹事府里这些所谓的学问人,陈堪也懒得和他们扯皮。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反正他这个詹事府詹事一职是朱棣硬塞给他的。 他也不会一直在这个位置上待下去,等朱高煦班师回朝,东宫不需要他站台了,他就去海军学院当他的院长,詹事府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当然,他还需要教导皇子皇孙这一点是躲不过去的,毕竟朱瞻基和朱瞻壑也在大学堂读书,就算不教导其他人,这两个弟子还是得上点心。 总的来说,只要大家相安无事,陈堪也不会闲的去主动找茬。 一路穿过詹事府和大学堂,陈堪来到了东宫门口。 一个小内侍得到朱高炽的授意,早就在东宫门口等着陈堪。 见陈堪到了,急忙迎上来拱手道:“见过侯爷。” 陈堪点点头,回礼道:“还请内侍通报一声,靖海侯陈堪前来拜会太子殿下。” “侯爷,太子殿下吩咐过,您到了不必通禀,可直接进入东宫。” 小内侍回应陈堪一句,便怀抱浮尘退到一边,将大门给陈堪让了出来。 咂摸了一下嘴,陈堪也懒得客套,迈步跨进了东宫的门槛。 至于带来的礼物,自然有东宫的管事去处理。 亲卫进不了东宫,但也有内侍将王灿等人引进偏殿奉茶等候陈堪。 光从对待陈堪的态度上来说,朱高炽可谓是将他真正当成了自己人。 陈堪刚刚走进东宫,一股颓然破败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大明南京的东宫,应该是封建王朝史上最破旧的东宫了,因为在朱高炽入主东宫之前,这座宫殿已经荒芜了十年之久。 自从洪武二十五年大明的第一任太子朱标病逝以后,朱标的两个儿子朱允炆和朱允熥便被朱元璋亲自接进宫中抚养。 东宫之中的宫女内侍便被尽数遣散,朱标的一众妃子也是被老朱牵至别院居住。 直到老朱去世,建文帝朱允炆登基,才将以吕氏为首的一干前太子妃接回宫中,并尊已逝懿文太子尊为孝康皇帝,生母吕氏为太后。 而后便是朱棣靖难功成,将朱标的谥号庙号废除,将一群嫂子发配去为朱标守陵,东宫才又迎来了新的住户。 没错,正是大明的第二任太子,朱高炽。 但朱高炽入主东宫以后,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只是选择修缮一小部分用来住人的宫殿,其他的宫殿就这么任他荒芜下去。 所以,即便是如今朱高炽已经入主东宫五六年的光景了,东宫依旧是一片破败的景象。 感受着东宫的萧条,陈堪忍不住在心中暗自赞叹了一句大舅哥真不简单。 朱高炽确实不简单。 纵观整个永乐一朝,朱高炽几乎都在扮猪吃老虎。 别的不说,陈堪对大舅哥的财力可是有一个非常清晰的认知。 云娘为何会完全投效侯府? 便是因为太祖爷赏赐给花家的商道已经完全落入了孙家人手里。 孙愚,一个小小的永城县主簿,有那个能力吃下一整条通往草原做盐铁专营的商道? 那不是扯淡嘛。 但如果结合现任太子妃张氏正是永成人,孙愚一个小小的主簿能完全架空孙家,那就显得很合理了。 就凭这一条商道,东宫不说是日进斗金吧,日进斗银却是没什么问题。 别说修一座东宫,修十座都没问题。 而这样的暗线,还是朱高炽没有成为太子之前就已经埋下来的。 如今他成为太子这么多年,要说这些年他都在摸鱼,狗都不信。 能修,但不修,这就是朱高炽的高明之处,一座凋敝的东宫,不仅能掩盖掉他的诸多暗手,更能示敌以弱。 第505节 就凭这一手,朱高煦给他提鞋都不配。 而这些事情,陈堪猜测很可能连朱棣都不清楚,不然朱棣也不会把他抬成东宫的牌面。 感慨良久,陈堪也不再耽搁时间,径直朝着东宫之中一座还算完好,但规模不大的宫殿走去。 朱高炽所居的宫殿,在东宫之中只能屈居第二,最大的那一座则是皇太孙朱瞻基的寝宫。 这就是朱高炽第二个高明的地方,将亲儿子推出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他则是暗戳戳的当老六。 大殿门口,朱高炽早早的便在两个内侍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看见陈堪之后,急忙挣脱内侍的搀扶,笑呵呵的拱手道:“呵呵呵,妹夫来了,为兄等候多时了,请,快请。” 再度对上这张胖脸,陈堪不敢小看其一分一毫,当即按部就班的拱手道:“臣陈堪,见过太子殿下。” 此言一出,朱高炽顿时朝陈堪投过来一个嗔怪的眼神:“都是自家人,那么见外做什么,这里是东宫又不是朝堂,叫大哥就行。” 朱高炽亲昵的语气,顿时让陈堪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怎么说呢,就大家明明可以公事公办,非得有人给你来上一套肉麻的感情攻势,就很奇怪,很不自然。 陈堪打了个激灵,神色淡然道:“让太子殿下久侯,臣之过也。” “无妨无妨,走吧,先进门再说。” 感受到陈堪话语之中的疏离,朱高炽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肉麻的话,一下伸出肥腻腻的大手拉着陈堪就往大殿里走。 陈堪不着痕迹的抽出手,跟在朱高炽身后进了大殿。 然后,迎面就遇上了一群曼妙的少女。 陈堪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朱高炽笑呵呵的解释道:“这不,你迟迟不来,我又没什么事做,便看看歌舞打发一下时间,嗯,坐吧,随意点,我这东宫向来没什么规矩。” 陈堪面无表情的在次席坐下,点头道:“嗯,太子殿下好雅兴。” “呵呵~” 朱高炽呵呵一笑,挥手屏退一群歌舞伎,对着伺候的内侍吩咐道:“客人到了,那就开宴吧。” “传膳~” 内侍拖着长长的尾音开口,不多时,一排排宫人便鱼贯而入进了大殿。 一群歌舞伎朝着陈堪和朱高炽盈盈一礼,便退出了大殿。 朱高炽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的开口:“我平日里除了美食之外,一向没有什么爱好,妹夫不妨尝尝我东宫的食物可还能入嘴?” 陈堪点头致意,身旁布菜的妙龄女子便将一筷子不知道是何材质的肉夹到了陈堪的盘子里。 对于吃的,陈堪向来不挑,只要能吃饱肚子就行。 所以他尝了一下,也没尝出什么食材,只是觉得味道还不错,有点好吃。 但朱高炽却是兴致勃勃的问道:“妹夫,如何?” “请恕臣见识浅薄,没能尝出这是什么肉,不过滋味倒是上佳。” 听见陈堪的回答,朱高炽脸上顿时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笑道:“此肉乃是鹿肉。” “鹿肉?” 一听是鹿肉,陈堪倒是来了兴致,鹿肉他也不是没吃过,但他吃过的鹿肉都比较柴,这个肉却是入口即化,有点意思哈。 看见陈堪脸上明显露出感兴趣的样子,朱高炽继续说道:“不错,此乃半岁的小鹿肉,为西平侯去年进京所献,乃是云南独有的山鹿,肉质紧而不柴,以炭火熏干,吃时只需稍加炖煮,便是一道可口的美味佳肴啊。” “原来如此。” 陈堪应了一句,再度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这一次倒是吃出了些许鹿肉的味道。 “妹夫爱吃不妨多吃些,待会儿回去的时候,我让人整备一些,你带回侯府给小妹他们也尝尝。” 陈堪微微颔首,笑道:“多谢太子殿下厚赐。” “见外了,都是自家人。” 朱高炽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一边劝着陈堪吃菜,一边慢条斯理的吃着自己面前的菜肴。 直至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才笑问道:“妹夫可曾去过詹事府与大学堂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 故人的消息 “路过,还未曾去。” 陈堪的回答简洁明了,而后便继续吃菜。 朱高炽微微颔首,也不继续多问。 陈堪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朝着朱高炽示意一下,一口饮尽,随即朝朱高炽拱手道:“太子殿下,臣吃饱了,这便告辞了。” “且慢!” 朱高炽急忙出声挽留,陈堪的脚步一顿,问道:“太子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先坐下,你这好不容易来我这里一趟,真就吃个饭就走啊。” 朱高炽招招手,示意陈堪先坐。 思索片刻,陈堪还是决定坐下来听听朱高炽准备说些什么。 毕竟从他进门到现在,两个人基本上也没说什么有建设性的事情,就这么走了的话,今日来东宫拜访的目的就告吹了。 见陈堪坐回原位,朱高炽又朝他扔来一个嗔怪的眼神。 旋即沉吟道:“妹夫可还记得李彤这个人?” “嗯?” 陈堪一愣,倒是没想到朱高炽竟然会以李彤作为切入点。 陈堪当然记得李彤,没法子,自己当初诈死坑杀白莲教的时候,就属他哭得最为凄惨。 并且李彤也算是陈堪在大明唯一一个没有利益纠葛的朋友。 虽说后来他去了北京之后,两人的联络便少了下来。 陈堪还记得和李彤的最后一次书信来往是前年,李彤在信中说他在国子监已经熬够了资历,准备接受朝廷的派遣,回云南去任一县流官。 具体是哪个县他没说,然后陈堪就带着大军出海了,两人也就没了联系。 但陈堪始终记得当初在国子监与李彤的那份友情,那是真正的君子之交淡如水。 在官场之上,这样纯粹的不包含其他东西的情分,实在难得。 愣神片刻,陈堪问道:“太子殿下,李彤怎么了?” 听见陈堪的追问,朱高炽沉吟片刻之后,摇晃着脑袋道:“据我所知,李彤现在情况似乎不太好。” “怎么说,李彤遇见困难了?” 陈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他在大明的友人不多,若是李彤出事,他绝不可能坐视不管。 朱高炽罢了罢手,说道:“别激动,听我慢慢道来。” 陈堪坐回原位,脸色难得的认真起来。 朱高炽面露回忆之色,随即问道:“前两年父皇在全国各地大肆修建宫观之事,你可知晓?” 闻言,陈堪有些诧异的点点头,问道:“李彤的事情和此事有关?” “有关!” 朱高炽肯定的回答道。 陈堪的眉头一瞬间就皱成了川字,李彤的麻烦竟然是和宗教有关,这就很麻烦了。 别说李彤,就连他都觉得宗教之事棘手,所以才和朱棣做了一番交易,否则他今日也不会来东宫拜访。 陈堪抬起头,正欲发问,朱高炽便开口道:“李彤任流官的地方名叫通海县,这个地方,当年你去云南的时候应该也去过,永乐二年,父皇下令大修宫观二百余处,这通海县也受命修建了一座涌金寺。” 说到这里,朱高炽停顿了一下,见陈堪点头确认,便继续说道:“云南这个地方,自大理国时期便有佛国之称,其地境内土司也好僚人也罢,大多笃信佛教,而通海县境内的涌金寺,乃是永乐年间云南修建规模最大的寺庙。” 陈堪眉头微皱,朱高炽说的这些事情他都知道,简直就是废话。 注意到陈堪的神色变化,朱高炽也不再卖关子,说道:“前年李彤回到通海县就任流官,去年年中之时,涌金寺因为资金跟不上停止了修建,治下的土司头人便将麻烦找到了李彤的头上。” “原来如此,这事西平侯不管吗?” 陈堪疑惑的问了一句,心中大为不解。 据他所知,云南那地方能到国子监进修的读书人,多和西平侯一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也就是说,李彤的靠山是沐晟。 既然是土司作乱,沐晟没道理不管啊。 “管,怎么不管,不然你以为去年西平侯进京干什么。” 朱高炽摇了摇头,给陈堪解惑道:“但这事儿的根源还在京师,西平侯也不可能凭空变出来钱粮修建寺庙,况且通海县治下的土司没有起兵作乱,西平侯也不可能提大军平叛吧,所以这难题,最终还是要落在通海县的流官身上。” 听完朱高炽的讲述,陈堪也不由得有些头疼,如此说来,李彤的麻烦还真是不小。 陈堪是和云南的那些土司正面打过交道的,他深知那些土司究竟有多么难缠。 朝廷断了修建宫观的钱粮,土司们离京师太远,找不了朝廷的麻烦,也不敢去找沐晟的麻烦,所以将这笔账记在李彤身上,站在土司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情,完全是合情合理。 但若是站在李彤的角度来说,事儿就大了。 李彤身为一县流官,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当然是将治下的土地治理得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 但现在治下的百姓不仅不听他的命令,反而因为一间寺庙没法修建下去跟他闹起了别扭,甚至一个处理不好,还有可能将治下的土司逼反,一县主官做成这样,别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朝廷又岂能放过他? 更不要说通海县这个地方,早就被朝廷以改土归流政策试点成功的典范宣传了许多次。 明明都已经改土归流成功了,你李彤一去,又将土司们逼得不听朝廷政令了,造成的影响可比你贪污腐败不作为还要重得多。 要是长时间这样持续下去,李彤就算是有沐晟和自己力保,也难逃一个罢官流放的下场。 见陈堪陷入了沉思,朱高炽便明智的闭上了嘴巴。 第506节 他告诉陈堪这些事情,虽然也有他自己的小九九,但聪明人之间,有些事情不必说透。 很快,陈堪便回过神来,诚心诚意的朝朱高炽拱手道谢。 陈堪明白朱高炽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消息,说到底,无非就是一种御下的手段,施恩于人,但陈堪并不排斥这样的做法。 说白了,大家和和气气的谈交易,总比有人一上来就大言不惭的给你画大饼要强得多。 很显然,朱高炽是前者,朱高煦是后者。 拱手抱拳表达完谢意,陈堪很配合的问道:“不知近日可曾有人弹劾过李彤?” 见陈堪如此商道,朱高炽胖胖的脸上顿时闪过一抹精明,随即点点头道:“有,弹劾李彤的人很多,但弹劾孤的人也不少,毕竟,是孤与方先生保举李彤出任的通海县的流官,现在坊间可都在传孤与方先生识人不明。” 闻言,陈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行,此事既然臣已经知晓,于情于理,臣都不可能坐视不管,还请太子殿下安坐,静待臣的消息。” 听见陈堪这么说,朱高炽胖胖的脸上顿时露出憨厚的笑容。 “如此,便有劳妹夫了。” 陈堪嗯了一声,再度朝朱高炽拱手告辞。 这一次,朱高炽没有继续挽留,而是艰难的起身,笑道:“我送送你。” “有劳太子殿下。” 二人起身出了大殿,陈堪打算去詹事府看看那些老夫子,朱高炽将陈堪送到宫门,不由得小声嘱咐道:“妹夫,记得收着点,让父皇看见就行了。” 陈堪一愣,转过头去,朱高炽已经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表情。 走出东宫大门,陈堪便若有所思的朝詹事府而去。 今日朱高煦告诉他这些事情,定然不只是简单的要他出手救一救李彤这么简单。 那么,朱高炽的目的就很明显了,他需要借助陈堪的手,对外放出去一个东宫之人嚣张跋扈的名声。 现在陈堪是詹事府詹事,不管他做出什么恶事,别人只会算到朱高炽头上。 这就很有意思了。 朱高煦前脚刚刚领兵出征,朱高炽后脚就准备让自己背上嚣张跋扈的名声。 这算什么? 自黑? 还是郑伯克段于鄢? 陈堪一边想着,一边缓缓迈步。 自黑,显然是没那个必要的,朱高炽本身就是名正言顺的大明太子,先天大义在身,只要他不造反不失德,就没人能轻易动他的储君之位。 所以他没必要自黑。 而如果是郑伯克段于鄢,那是不是意味着朱高炽现在已经有十足的把握,就算朱棣真的要改立太子,他也能有手腕收拾局面? 所以,他这是打算从幕后走到台前了? 但这也不太合理啊,现在的大明不是历史上的大明,朱棣没有出征,朱高炽也没有监国的机会,他哪来的机会发展自己的势力? 难道是? “嘶~” 陈堪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敢细想下去。 总归是朱家的人就没一个简单的,他只需要好好的做好他的工具人就行。 真要到了局势无法收拾的那一天,大不了他就逃去大海,和陈祖义做一对难兄难弟。 对了,说起陈祖义这个海盗头子,历史上似乎是被郑和给逮了回来。 自己都回来小半年了,现在郑和应该也快回到大明了吧? 指不定过几日就能在朝堂上看见陈祖义不跪朱棣那一幕。 陈堪的思维散发,被李彤之事搞得有些郁闷的心态也逐渐轻松起来。 还是那句话,不管朝堂的局势如何,他最终的归宿是星辰大海。 第四百八十五章 敲打解缙 詹事府,陈堪遇到了一群真正的读书人,是真正的读书人,不是那种沽名钓誉的酸腐之辈。 而其中打头的,也算是陈堪的老熟人。 解缙:“不错,正是在下!” 看见陈堪大大咧咧的走进詹事府,解缙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怎么,解学士这是不欢迎本侯?” 解缙站起身迎了过来,翻了个白眼,嘴贱道:“侯爷说笑笑了,下官哪敢不欢迎您啊,您可是咱詹事府的顶头上司。” 听着解缙阴阳怪气的语气,陈堪微微一笑,也懒得和他计较。 解缙现在应该算是大明出了名的失意人,朱棣要他去收缴蜀王的兵权,结果他把蜀王逼反。 让他修永乐大典,这家伙直接将一沓目录整理了送给朱棣,气得朱棣将他贬为詹事府一个小小的少詹事,至于永乐大典,朱棣只能请出老搭档道衍来重修。 从内阁第一任阁员被贬为少詹事,从天子近臣变成了边缘小透明,解缙嘴臭一点完全可以理解。 更何况解缙是才子,才子嘛,陈堪总是愿意多一些包容之心的。 而解缙见陈堪竟然不理会他,不由得更为气急。 忍不住继续阴阳怪气道:“侯爷,这詹事府酸腐气太重,侯爷待着怕是不怎么习惯,不如早点回家歇着比较好。” 陈堪无所谓的摇摇头,走到他身边,微笑着压低声音回道:“我今天心情不怎么好,你安分点,别逼我揍你。” “嘶~” 解缙像是牙酸一般吸了口凉气,伸出手指指着陈堪,正欲开口,瞬间对上陈堪那双满是凶光的眼睛,一下子就哑火了。 以他对陈堪的了解,这种有辱斯文的事情他还真做得出来。 想他堂堂大明第一才子,就算不惜身,也得惜名啊。 与人互殴,成何体统? 见解缙眼睛瞪得滚圆,但始终不敢开口说话,陈堪喟然叹息一声,淡淡的吩咐道:“将詹事府日程安排呈送一份给我,另外,往后詹事府入大学堂教导皇子皇孙之事,本侯可以不过问,但课程必须得呈报本侯知晓,否则,解学士应该知道本侯的手段。” 解缙有些难以置信的瞪了陈堪一眼,忍不住惊呼道:“侯爷如此霸道,就不怕与诸位同僚离心离德吗?” “霸道?” 陈堪挑了挑眉,满不在乎的摆摆手道:“解学士说笑了,本侯是个武将,又不在詹事府常驻,早晚都是要走的,离心离德就离心离德呗,只要事情办得下去,本侯无所谓得很。当然,谁敢和本侯拧着来,那可就别怪本侯翻脸不认人了。” 威胁解缙这种事情,陈堪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正如他所说,他又不在詹事府长待,既然是走个流程,他干嘛费尽心思的去和一群读书人打好关系? 没那个必要。 只要大家还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将该办的事情办好,不要出什么纰漏就行。 詹事府又不是什么能做出政绩的地方,何必呢? 而听见陈堪这番霸道又无理的话,解缙一下子就被气得嘴唇都哆嗦起来。 “你...你...你...简直,简直有辱斯文。” 哆哆嗦嗦的说出一句屁话,解缙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詹事府啊,何其清贵的衙门,何其清贵的读书人,竟然要被一介武夫压得抬不起头来。 看着解缙的表情变化,陈堪的脸色也阴沉下来,不耐烦的挥挥手道:“行了,本侯不插手詹事府的日常事务,你们就该偷着乐了,不过是让你大务小事知会本侯一声而已,做出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给谁看呢,也就是你解缙在这,本侯还愿意给你个好脸色,否则,本侯还未必乐意来这浪费时间呢。” 说完,陈堪也懒得理会解缙是个什么表情了,起身大步朝着档案库走去。 陈堪说的是实话,詹事府这群读书人觉得他来是鸠占鹊巢,但他还未必想来,真当这詹事府是什么风水宝地啊。 而且解缙此人,也确实该敲打敲打了。 现在的大明有着五城兵马司和东厂与锦衣卫并驾齐驱,三方形成了微妙的平衡,谁都不敢轻易打破这份平衡,否则很可能被另外两家群起而攻之。 但也是因为如此,导致许多大臣都已经忘记了当年被锦衣卫支配的恐惧。 而不管是东厂也好,五城兵马司也好,都是陈堪一手促成建立起来的。 可以说要不是陈堪,解缙这会儿就该在锦衣卫的诏狱里吃挂落。 他不感激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对陈堪龇牙,不敲打他敲打谁。 威胁了解缙一通,陈堪来到档案库,寻到日期最近的卷宗,开始翻看起来。 不多时,陈堪便做到了心里大致有数。 大学堂这地方,主要教导的便是两位皇孙,其次是被朱棣当成猪圈养在京师的那些宗室王爷的子嗣。 也有少部分大臣勋贵的子嗣在里面上学。 而詹事府现在的主要职责,便是教导大学堂之中的二代三代们经义之学,除此之外,国子监的博士也会定期来大学堂教导治国之学。 理论上来说,詹事府还有替太子讲经的要务,但如今太子已经成年,且学问直逼他们这些博学鸿儒,给太子讲经一事反倒是成为了一个象征性的东西。 以上,便是詹事府的职责所在。 而陈堪要掌控的,便是詹事府的日常教学事务。 他的学问,怎么说呢,肯定是比不上詹事府里这些两榜进士的,所以他不会插手具体的教学之事。 但为了防止自己的两个好徒弟被这些大儒教歪,对于詹事府日常的事务把控陈堪必须抓在手里。 不然他耗费心血好不容易才教导出来的两个弟子,要是一朝变成酸腐之人,陈堪能哭死。 看完档案,陈堪便起身走到外间。 解缙依旧还在那生闷气,不过陈堪没搭理他,而是走到一个面生的博士面前开口问道:“皇太孙和汉王世子的日常课程安排给我一份。” 那博士看看陈堪,又看看解缙,见解缙没动静,只得起身从一份抽屉里拿出两份卷宗。 第507节 陈堪接过来看了一眼,直接提笔将上面所谓中庸,礼仪,大学,为孝之类的课程全部划掉,改成了自由学习,只留下了治国,经学,为民等寥寥数门课程,并且将这些课程的时间全部改成了下午。 随即将课程表递还给那博士,淡淡的吩咐道:“从明天开始,两位皇孙下午的课程由我亲自教导,詹事府只负责上午的课程,至于其他人,你们看着安排。” 看着被画得一塌糊涂的课程表,博士气得嘴唇直哆嗦,指着上面被陈堪涂改掉的课程问道:“侯爷,下官有一事不解,这经学一道皇太孙殿下可以不学,但这为孝与礼仪两课不学,是何道理?” 陈堪不耐烦的罢罢手道:“这两课除了本侯之外,两位皇孙殿下还有皇后娘娘的和陛下亲自教导,你们再教一遍,纯属浪费时间,懂了吗?” 陈堪给出的理由,明显是不能服众的,那博士还欲开口,解缙萧索的声音便传进了两人的耳朵。 “听侯爷的安排吧,侯爷现在才是詹事大人。” 博士一愣,旋即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陈堪干完这些事情,见解缙还算识趣,倒也没有继续在詹事府多留。 他将朱瞻基和朱瞻壑的课程改得面目全非,自然不是心血来潮,据说这两个小家伙在初入大学堂时,就曾教导过大学堂里面的学生新学,连国子监的一众博士都未曾阻止。 既然他们有这个心,而陈堪现在刚好有空,那此事便可以继续做做文章了。 出了詹事府,路过大学堂时,陈堪也没有进去看看的意思。 改造大学堂之事不急,他现在需要先回家准备一些东西,明日去朝堂之上好大杀四方。 毕竟李彤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他有难,陈堪刚好有能力,该帮的还是要帮一下。 当然,李彤远在云南,他身上的僵局陈堪没办法插手,只能给相熟的麦琪土司和摆夷土司去一封信,看看他们能不能看在自己和沐晟的份上高抬贵手。 陈堪真正的战场,还是在京师这边。 有陈堪在京师转圜,别的不说,至少能给远在云南的李彤多争取一些打破僵局的时间。 不然依照朱棣那刻薄寡恩的性格,他可不会管你通海县的僵局是谁造成的,只会认为是你这个流官没有能力。 改土归流的国策,从陈堪提出开始实施到现在为止都还算顺利,你一个小小的流官却将一个试点成功的上县弄成这个样子,不杀你杀谁? 离开了皇城,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朝侯府走去,陈堪便开始沉思起来。 一直到回到府中,看见肉乎乎的凤阳朝他奔来,陈堪才回过神来。 看着胖嘟嘟的凤阳挥舞着小肥手要抱抱,陈堪立即就将那些烦心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把抄起小胖妞,蹭蹭她的小肥脸,笑呵呵的问道:“小胖子,有没有想爹爹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难题 “爹...爹...” 小肥妞在陈堪的怀里扑腾了几下,陈堪使劲蹭蹭她的小脸,顿时把她逗得咯咯直笑。 “哎哟,宝宝,该减肥了,不然再过几年爹爹可抱不动你咯。” 将凤阳高高举起,陈堪不由得有些惆怅。 也不知这孩子是怎么长的,不管是他还是常宁,都不是有肥胖基因的人,这小肥妞偏偏就长成了一个小团子。 可爱是可爱了,不过,这分量也是越来越沉了。 谁家孩子一岁半长到三十斤啊。 软乎乎的凤阳不知道减肥是什么意思,还以为陈堪在带着他玩耍呢,胖乎乎的小手小脚不断的扑腾,就这张牙舞爪的样子,长大了肯定不是个省油的灯。 父女俩玩闹了一阵子,陈堪一把抄起凤阳,将她夹在腋下便朝后院走去。 后院之中一片闹腾,常宁正将府中的侍女指挥得团团转。 见陈堪带着小凤阳回来,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指挥着下人们继续忙碌。 陈堪有些好奇的凑了上去,问道:“这是干啥,又要搬家?” 常宁斜了陈堪一眼,指了指下人们忙碌的小院子道:“咱家人丁薄弱,这侯府后院许多院子都空着,今天天气好,妾身便寻思着让下人们将院子里的东西都搬出来晒晒,去去霉味儿。” “哦~” 陈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江南气候湿润,许多东西久不见太阳,确实是会发霉。 不对! 陈堪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侯爷啊,侯府上那么多下人侍女,怎么可能将东西放发霉。 更何况这侯府还是从北京回来之后重新装修过的。 于是,陈堪又凑到了常宁的耳边,对着她的耳朵吹了口气,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此言一出,常宁忽然展颜一笑,俏皮道:“哟哟哟,这都被看出来了,夫君近日功力见长啊。” 陈堪扯了扯嘴角,下意识的翻了个白眼。 常宁见状,伸手将瞪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爹娘的凤阳接到怀里,随即没好气道:“你小夫人要回来了,我腾个院子给她住,不行吗?” “小夫人?” 陈堪一脸狐疑,随即反应过来,问道:“云娘要回来了?” 常宁不耐烦的点点头:“是,要回来了,怎么,人家在外面大把大把的捞银子来供你挥霍,现在人家要回来了,你不欢迎人家?” 听着常宁话里话外的吃味,陈堪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 而后无所谓的罢罢手:“行吧,你忙着,我有事先去一趟老师家,晚上不用等我吃饭了。” 话毕,陈堪便欲朝书房走去。 “夫君,等等~” 常宁忽然开口,陈堪脚步一顿。 “还有事吗?” 看着陈堪脸上的假笑,常宁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奸诈之色,抱着凤阳凑到陈堪身边闻了一下。 随后直起身子,问道:“夫君,咱家后院现在就妾身和云娘这么两个女人,云娘还是个不着家的,妾身想找个人说说话都找不到,要不然妾身做主再给您纳几房小妾,就当充实一下咱家后院?” 此言一出,陈堪顿时冷笑出声。 “呵呵~” “公主殿下,这话,你自己信吗?” 常宁眼中狡黠之色未减,不依不饶的问道:“您就说行不行嘛,您要是点头,妾身这就去操办。” 陈堪装模作样的沉思片刻,而后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道:“行,怎么不行,咱家后院不得有十几个小院子啊,你都找人来住满吧。” 一句话说完,陈堪脸上非常配合的露出意犹未尽之色,继续补充道:“对了,记得找那种年轻,胸大腰细屁股大好生养的,像你这样的,嗯......” 说着,陈堪上下打量了一下常宁的身材。 怎么说呢,他不得不承认,常宁的身材还是非常耐打的,该有肉的地方绝不吝啬,纤细的腰肢只堪盈盈一握,尤其是生过凤阳以后,整个人身上更是莫名的散发出某种成熟的风韵。 不过,既然是调戏,陈堪当然不可能挑好的说。 面上一瞬间露出失望之色,摇摇头道:“像你这样的,就不用找了,太瘦,太瘦。” 陈堪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常宁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下一秒,常宁露出慈母本色,将凤阳放在地上揉揉她的脑袋,温言道:“凤阳乖,去找嬷嬷玩好不好?” 凤阳歪着小脑袋,看着一脸假笑和一脸失望的母亲与父亲,果断点点头,迈开小短腿迅速跑远。 “呼~” 目送凤阳被两个小侍女带走,常宁直起身子长出一口气,看着陈堪那张俊脸,忽然张口尖叫。 “啊~” “姓陈的!!!” “给本宫死来~” “啧,玩不起,玩不起是不是?” “啊~” 陈堪的惨叫声响彻整个侯府,但奇怪的是,竟然没有暗卫第一时间跳出来保护他的安全。 反而是府中所有的下人和小厮都像是避瘟神一样避开了惨叫声传来的方向。 堪称是人心不古道德败坏的典范。 几分钟之后,陈堪的惨叫声停止。 常宁一脸舒坦的伸着懒腰继续将后院的侍女指挥的团团转。 至于陈堪,只能一脸幽怨的看着手臂上清晰的咬痕,颤颤巍巍的朝书房而去。 他还要去拜访方孝孺。 拜访方孝孺,自然不可能空着手去,寻常的金银之物方孝孺又看不上眼。 所以,陈堪只能忍痛将书房之中的一份《原道》的孤本释义带上,当作伴手礼。 提上礼物,揉着青痛的手臂,陈堪便再次带上亲卫王灿出了侯府,朝着南城的吏部尚书府而去。 陈堪去方府,那就跟回家一样,完全用不着通禀。 吩咐王灿等人守在门口,陈堪推开木门,径直走进了小院。 注意到院子里的声响,房中迎出来两个女子。 “见过侯爷。” 陈堪无所谓的罢罢手,问道:“老师可在?” 其中一个侍女指了指书房的方向,低声应道:“老爷在书房,侯爷找老爷的话直接进去就行。” 陈堪点点头,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看看师娘郑氏。 自从前年方孝孺入狱之后,郑氏的身子就一下子垮了下来,到了今年,更是连动弹都难了。 而方氏兄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不可能随时守在老人家身边,所以便请了两个侍女来照顾方孝孺和郑氏的生活起居。 陈堪踏进房门,一股浓重的中药味便扑鼻而来。 第508节 “元生来了?” 郑氏躺在床上,但还是敏锐的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陈堪。 陈堪放下给方孝孺的伴手礼,快步走到床边制止了准备从床上起身的郑氏。 搬了根凳子在床边坐下,问道:“师娘近日身体可要好些了?” 郑氏靠回床上,笑着摇摇头道:“人老了,怕是好不了了。” 郑氏的精神头还可以,就是人老得厉害,一头发丝已经全白了,与几年前简直判若两人。 闻言,陈堪不由得摇了摇头,道:“师娘说的哪里话,您今年还不到六十,好好修养身子,早晚都能好起来的。” “老身就是一把老骨头了,每日里只能躺在床上靠点汤药续命,能活一日算一日咯。” 郑和絮絮叨叨的和陈堪唠了些家常,听着郑氏的唠叨,陈堪的心情也是莫名的有些沉重。 郑氏这一辈子太操劳了。 没办法,嫁给了方孝孺这样的男子,此生就注定是要操劳的。 不过陈堪还是尽可能的挑着些宽慰的话来说,总归老人家已经老了,说点好话,宽慰一下老人家的心,也算是聊胜于无吧。 一老一少聊了许久,直到一个女子进了房间,低声道:“夫人,太阳快要落山了,奴婢扶您出去晒晒太阳。” 闻言,陈堪默契的停止了说话。 郑氏现在的身子骨弱,夏日的阳光又毒辣,所以只能早上和傍晚时分出门待在院子里晒晒。 郑氏点点头,对着陈堪笑道:“元生是来找你老师的吧,快去吧,我让小花儿做好饭,你们聊完出来就能吃饭了。” 陈堪点点头,与那侍女一起将郑氏扶到了轮椅上,将轮椅推到小院里,这才朝书房走去。 “咚咚咚~” 陈堪象征性的敲了一下房门,门后便传来方孝孺的声音。 “进来吧。” 陈堪推门走进书房,带上了房门之后朝方孝孺行礼道:“老师。” 方孝孺嗯了一声,淡淡的吩咐道:“你自己找地方坐吧,老夫手上还有点事儿,马上就能做完了。” 陈堪直起身子,搬了个胡凳来到方孝孺身旁坐下,便开始静静的等待。 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过去。 方孝孺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将一些折子装进一个箱子,这才转头看着陈堪问道:“今日去见太子殿下了?” 陈堪回过神来,急忙起身恭恭敬敬的回道:“是,学生今日去了一趟东宫,也去詹事府逛了一圈。” 方孝孺将手中的木箱放回书架上,问道:“既然去了东宫,那云南那边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陈堪微微颔首,应道:“都知道了,学生此来,便是想来问问老师,此事学生如何处理比较妥当?” 方孝孺在陈堪面前坐下,扶着胡须沉吟片刻,淡然道:“你打算如何处理?” “学生的想法是,趁着这段日子陛下对太子殿下产生了愧疚之心,尽可能的表现得嚣张一点,当然,云南之事的结症归根结底还在陛下身上,此事,只怕还是得从陛下身上入手。” 听完陈堪的想法,方孝孺不由得缓缓摇头,沉吟道:“东宫要展示一下存在感,这无可厚非,但此事陛下绝不可能退步,一个涌金寺是小事,但若是让朝廷出了这个钱,只怕道衍那老和尚又要找陛下闹了。” 说到这里,方孝孺顿了顿,而后继续补充道:“还有道门,张老真人据说也有进京师常驻的打算,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国家的财政也支持不了那么大的摊子。” 听完方孝孺的分析,陈堪不由得沉默了一瞬。 这些道理很浅显。 朱棣一开始大兴宫观,本身的目的就是为了佛道两门手中的田土和人口。 现在人口和田土到手了,朱棣肯定不可能会那么好心将那些烂尾的宫观寺庙修好。 如果在涌金寺上面开了口子,那么整个大明两百多处宫观寺庙里的和尚和道士岂能甘心? 这些道理,陈堪当然懂。 所以他从朱高炽口中得知了李彤在云南的遭遇之后,才会觉得此事棘手。 不是因为朝堂的政令无法在一个县城实施下去,也不是来自于朝堂御史的弹劾,而是因为这件事情涉及到的东西太多,涉及的面太广了。 假如李彤顶不住土司的压力,拨钱去修了涌金寺,朝堂将无力应对来自佛道两门的压力。 道门还好说,虽然在民间的影响力很大,但终究在官面上还是要受到朝廷的制约。 但佛门出了一个道衍,这就很难办。 不管是朱棣还是方孝孺,对上道衍这个老和尚,总归心里面不是那么有底气。 就算李彤顶得住当地土司的压力,也势必与当地土司离心离德。 朝廷改土归流的国策将被他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到时候其他地方的土司有学有样,改土归流之事也就成了一纸空文。 这些东西,才是真正棘手等待东西,而不是一个县城一个流官的事情,不然去年沐晟也不会进京了。 见陈堪陷入了沉默,方孝孺也不由得喟然叹息了一声。 此事,除非有一方妥协,不然基本上是无解的。 而朝廷是不可能妥协的,所以妥协的一方只能是土司。 但云南偏偏又是一个连望月寨那样的小寨子都供奉佛陀的地方,说是大明的佛国也不为过。 要土司妥协,此事不是一般的难。 师徒两人相顾无言。 陈堪沉默了一瞬,问道:“老师,此事,西平侯那边可有定论?” 方孝孺摇头道:“西平侯虽有手腕,但宗教信仰一事,即便是西平侯也不好插手,更何况云南的土司并未犯上作乱。” 方孝孺的言外之意,陈堪听懂了。 沐晟终究是镇守云南的大将,不好得插手云南的内政之事,军政分离,也是朱棣从登基开始便一直在做的事情。 想了想,陈堪有些意兴阑珊道:“要不然学生亲自走一趟云南吧,学生上一次去云南的时候,和通海县的麦琪土司还有摆夷土司打过交道,不多不少也有一些交情。” 陈堪所说的交情,自然是出主意帮他们修水渠的事情。 通海坝子里,现在也算是一片鱼米之乡,看在那条水渠的份上,他去云南,两族应该也不会为难他。 而方孝孺听见陈堪的打算之后,也是下意识的点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朝堂之上的变化 陈堪去云南,只能算是无奈之下的无奈之法。 云南是大明的佛国,大明又不需要那么多佛,陈堪就只能去刷脸了。 至于私人赞助? 不好意思,陈堪有钱是没错,但陈堪的钱都是云娘和家中管事拼死拼活征服大海之后带回来的。 他绝不可能无偿捐给道门或是佛门使用。 更何况修建一座佛寺,绝不是一点点钱就能搞定的。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不能打开这个口子。 你捐助了一座佛寺,剩下来的怎么办? 而且陈堪现在是大明勋贵群体的一员,陈堪捐了,其他勋贵要不要捐? 不捐,难免被记恨。 捐了,那距离陈堪被勋贵群体孤立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要知道陈堪现在和丘福所交易的最重要的海军学院院长一职可还没有到手呢。 他在大明拼死拼活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说白了不就是为了权力二字吗? 权力这种东西,陈堪可不会嫌多。 为了一个佛门,放弃即将到手的权力,那特么是傻子行为。 既然决定要去云南,师徒二人也就没有什么继续商量下去的必要了,正好门外也传来侍女叫出去吃饭的声音,两人便起身走出书房来到小院子里。 方府的晚餐很简单,三菜一汤,一个炒菘菜,一盘嫩豆腐,一盘鸡蛋羹和一盆鸡汤。 不过,这样的晚餐对于方孝孺来说,已经算是非常丰盛了。 两个侍女不上桌,陈堪便主动担起了给郑氏布菜的重任。 先是给郑氏打了一碗鸡汤冷着,再将鸡蛋羹和米饭拌在一起。 郑氏的手已经抖得用不了筷子,但仍然拒绝了陈堪要给她喂食的动作,而是自己用一个小勺子小口小口的往嘴里喂。 “老身还能自己吃饭,证明老身还算是一个活人,要是连吃饭都还要人喂,老身干脆死了算了。” 郑氏笑呵呵的说完这句话,不由得让陈堪心中一阵酸楚。 尽管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一个灵魂了,但那种本能的情感还在。 这具身体,终究还是眼前这个老妇人养大的。 更何况这么多年下来,陈堪也早就融入了大明,早已分不清谁是谁了。 沉重的吃完一顿饭,天色也黑了下来。 两个侍女收拾完碗筷,陈堪将郑氏推进房间躺着,便搬了一个小马扎和方孝孺一起坐在院子里赏月。 师徒两人都不是什么话多的人,所以便只是安静的坐着。 坐了有一会儿,陈堪才开口道:“老师,明日的早朝之上学生可能会弄出点大动静,百官那边,还得老师帮忙转圜一下。” 方孝孺微微点头,淡然道:“无妨,为师虽然老迈,但这点事情还是担得下来的。” 陈堪嗯了一声,随即又继续沉默下来。 方孝孺闭上了眼睛开始闭目养神,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开口问道:“元生,对于汉王殿下领兵出征一事,你有什么看法?” 陈堪一愣,思索片刻之后,回道:“其实在学生看来,这不过是陛下平衡东宫的手段罢了,汉王殿下就算不领兵出征,陛下也不会放他闲着,而太子殿下,生来就注定是被打压的那一个。” 听完陈堪的话,方孝孺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黯然。 第509节 “陛下如今正值壮年,但皇后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往后的大明朝,怕是要热闹许多年啊。” 方孝孺感慨了一句,旋即沉默下去。 陈堪没有接话,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叹息了一声。 怎么说呢,历史上的大明朝,确实热闹了很多年,心思阴沉的朱高炽和性格火爆的朱高炽从徐皇后去世之后,便一直斗到了朱高炽去世。 现在的历史时空虽然许多大事情已经被改变得差不多了,但关于争储之事,却不是陈堪一个穿越者就能随意的改变的。 这件事情,很大程度上与朱棣的寿命有关。 如果朱棣现在六七十岁了,陈堪毫不怀疑朱棣会将朱高煦放逐到很远的地方,且不会有丁点手软。 但正如方孝孺所说,现在的朱棣正值壮年。 所以,朱高炽明明在各方面都要远远强于朱高煦,但依旧只能憋屈的活着。 甚至连对朱棣宠信朱高煦让他领兵出征的不满,都只能借于陈堪的手来宣泄,自己完全不敢动弹,更不敢暴露东宫的力量。 说起来,朱高炽就算不是历史上排名第一的憋屈太子,也绝对能排进前三。 看了好一会儿月亮,陈堪这才起身告辞。 “老师,学生就先告辞了,过几日再来看师娘。” 方孝孺无所谓的罢罢手:“去吧去吧~” 朝着方孝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陈堪便走出小院。 带着亲卫守卫在门口的王灿见陈堪出来,急忙上前簇拥着陈堪。 回到府中,陈堪在常宁的伺候下随意的洗漱了一下,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 翌日,陈堪天不亮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没有吵醒还在熟睡的常宁和凤阳,陈堪轻手轻脚的来到外间,在两个侍女的伺候下,穿上了久未上身的朝服。 等两个侍女侍弄完这一身,看着铜镜之中剑眉星目的青年早已不似多年前那般稚嫩,陈堪不由得叹了口气。 尤记得刚到大明那会儿,他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 不知不觉,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不是少年,颌下也蓄起了短须。 按照大明的人均寿命和成婚年龄,再过五年他便能自称老夫了。 侍女将一柄仪刀呈上,问道:“侯爷,可要悬挂仪刀?” 陈堪点点头,从侍女手中接过这柄自他封侯以来便只跟着他出场过一次的仪刀,不由得更加感慨。 上一次,这柄仪刀大发神威,弄下去了一个从二品的左都御史。 将仪刀悬在腰间,陈堪便大步出了房门。 陈堪现在是武将,东海三卫虽然已经跟着朱高煦出征,但他依旧挂着三卫总兵的名头,自然没有坐轿子的理由。 骑上战马,王灿招呼了一声一干亲卫,一群人便出了乌衣巷打马而去。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大明南京吗? 陈堪见过。 时隔多年,陈堪再一次踏上了上早朝的道路。 勋贵不朝,不插手政事,军政分离,这是大明从太祖爷那一代人就开始在做的事情。 朱棣上位之后,同样致力于军政分离,为此,他特意在兵部之外单独成立五军都督府来监督天下兵事。 更是成立内阁,专司作为皇帝的贴身秘书,辅助他处理政务,可以说完全将武人干政的可能性给完全排除了。 所以,大明的勋贵除了每十五日一次的大朝会之外,基本上是不用上朝的。 基于以上原因,当陈堪带着亲卫来到洪武门前等候的时候,顿时就引起了百官的注意。 许多官员看见陈堪之后,便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一些与陈堪熟识的官员,急忙上前和陈堪拱手问好。 陈堪一一回礼之后,不由得再度轻叹口气。 朝堂上经历过数次大清洗之后,陈堪熟悉的面孔已经越来越少了,尤其是三品以下的官员,大多数都是生面孔。 也就六部的几位堂官和侍郎,还算是陈堪的熟人。 当然,有人上前与陈堪见礼,自然也有人对陈堪怒目而视。 都察院众官员:“不错,正是在下。” 当年陈堪拎着仪刀一阵乱砍,将陈瑛这个从二品的左都御史砍出看了大明的朝堂,最后更是被朱棣下令抄了九族。 陈瑛被抄九族,他们很无所谓,反正大家都是当官的,早就做好了被抄家灭族的准备。 但最让他们接受不了的是,陈堪一阵乱砍,将都察院的威仪给砍没了。 陈堪没有乱砍之前,都察院那是真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就连尚书级别的大员都被他们搬倒了两位,旧勋贵更是不知几何。 就连历城侯盛庸那等当世名将,也不得不屈服于他们的威势,自愿战死在战场之上,以此来换他们放过对历城侯一脉的清洗。 而自从陈堪一阵乱砍之后,他们就成了朝堂之上的小透明。 真就只剩下了风闻奏事这一项权力。 监管百官的差事被锦衣卫抢了去,稽查官员不法事的权力也被后起之秀东厂给揽到了手里。 他们都察院靠什么风光起来的,不就是这两项权力嘛。 结果陈堪一阵乱砍,给他们砍没了。 这人啊,没接触权力之前,对什么事情都很无所谓,但一旦尝到了甜头,再想回到不争不抢的状态就太难了。 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再有道是如果我没有见过光明,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他们又如何能不对陈堪恨之入骨呢? 而另一个,自然便是权力大减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了。 自从东厂和五城兵马司将锦衣卫的权力分走大半之后,锦衣卫便不复往日的威势。 他现在每日的心思都是怎么在朱棣面前露脸,怎么想办法将锦衣卫的权威重新树立起来。 没法子,当初锦衣卫对百官生杀予夺,将百官得罪得太狠了,所以东厂和五城兵马司一得势,百官便毫不犹豫的选择和东厂还有五城兵马司一起打压锦衣卫。 所以锦衣卫现在的日子比都察院也好不到哪里去。 感受着都察院一众御史,还有纪纲投来仇恨的目光,陈堪倒是没什么压力。 他今日来,本来就是来宣示存在感的。 这一份存在感,有一半是要提醒朱棣他和朱高炽才是受委屈的一方,另一半则是在百官面前秀一下东宫的肌肉。 省得百官以为朱棣让朱高煦领兵出征,就是有了改立太子的想法。 至于怎么显示存在感,这就是陈堪今日为何要特意带上仪刀的原因了。 都察院不是嘴臭,不是弹劾东宫和方孝孺用人不当,导致改土归流之国策在通海县被毁。 陈堪现在作为东宫的牌面人物和方孝孺的弟子,来反驳一下。为太子殿下和老师喊两声冤枉这很合理吧。 当然,讲理要是讲不通的话,陈堪也略懂一些拳脚。 至于纪纲,陈堪觉得纪纲不应该仇视他。 反而应该好好的感谢一下他。 若非他一手扶持起五城兵马司和东厂分走锦衣卫的权力,锦衣卫现在早就膨胀了。 历史上的纪纲就是因为锦衣卫太膨胀,以至于让他产生了他能够将百官和宗室,甚至连朱棣这个皇帝都能踩在脚下的想法。 最终,他gg了。 现在多好,他不膨胀,不膨胀就不会造反,不造反他就不会g,这可是活命之恩,难道他不该感谢一下陈堪吗? 恩将仇报的白眼狼玩意儿,陈堪懒得和他计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百官之间互相见完礼,方孝孺也在此时姗姗来迟。 师徒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即又默契的收回了视线。 “啪~啪~啪~” 宫鞭三响,洪武门的大门被宫城力士推开。 文武百官默契的闭嘴,开始在引路的内侍的带领下,文左武右的进了门洞踏上御道。 陈堪是武将,本来应该走右边的。 而且现在他在右边的位置还极其靠前,朱能死了,丘福在北京,南京城中的勋贵,也就一个李景隆需要天天来上朝。 五军都督府那几位除了大朝会基本上不回来,所以,如果陈堪走右边,现在的位置就仅次于李景隆。 不过陈堪向来不走寻常路,于是他果断将茹瑺身后的一个官员挤出了御道,跟在茹瑺后面走上了文官该走的御道。 被他挤出去那人怒了,指着陈堪的鼻子骂道:“靖海侯,本官敬你是我大明一代名将,但你不觉得你今日之事做得太过火了吗,汝即为武将,自当走右边的御道,来挤本官是何道理?” 陈堪疑惑的侧过去,沉默了一瞬,低声问道:“敢问这位大人?” 那人没好气道:“本官新任工部尚书夏元吉。” “夏元吉?” 听见这个名字,陈堪一愣,随即面色古怪起来。 夏元吉,那不就是朱棣迁都北京之后的帝国大管家,差点被朱棣北征逼疯那位吗? 怎么在南京就成尚书了? 难怪今日陈堪没有看见郑赐,感情换人了? 既然是一代名臣夏元吉,陈堪也就不找他麻烦了,于是,他果断朝后面退了一下,空出一个身位道:“原来是夏大人,请。” 夏元吉怒气冲冲的走回原位,但陈堪身后的那位差点被他挤成肉饼的官员就非常不爽了。 “靖海侯,还请回到您该去的地方。” 陈堪回过头:“您又是?” 第510节 “本官......” 但他刚开口,便被陈堪打断道:“你的官有我的武英殿大学士和詹事府詹事大吗?” 那官员一愣,随即满脸憋屈的闭上了嘴巴。 能跟在尚书身后的,自然是六部侍郎,侍郎最次也是三品官,三品官当然大,毕竟陈堪的詹事府詹事,身为六卿之一也就是三品,但架不住陈堪身上还有个大学士头衔啊。 就这个头衔,就能让他在除了六部尚书之外的文官之中独领风骚了。 至于什么左右副都御史之类的官员,虽是二品官员,但他们的独立于六部之外的官员序列。 所以,陈堪此言一出,原本还想开口的其他官员也都闭嘴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陌生的朝会 陈堪乱入文官御道,六个尚书视而不见,其余人敢怒不敢言。 一群人就这么挤进了奉天大殿。 陈堪自顾自的站立在文官序列之中第七位的位置上,相比之下,武将队列之中的可谓是七零八落,也就一个打着呵欠的李景隆还能勉强入眼。 朱棣从屏风后面走出,面无表情的在龙椅上坐下。 当他看见隐藏在人群之中的陈堪时,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无他,他坐得高,一眼就看见了陈堪腰间悬挂的仪刀。 整个大殿之中,所有朝臣都是手持笏板,唯有陈堪手搭在仪刀上面,简直太显眼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高呼万岁的声音响起,朱棣也只得收回视线,抬手虚扶道:“诸位爱卿,免礼。” “谢陛下~” 群臣起身站定 只有朱高炽这位太子殿下因为身体肥胖不利于久站,搬了个胡凳坐在文官首位。 见状,朱棣身旁的一个小太监浮尘一甩,扯着尖锐的嗓音吼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小太监尖锐的嗓音,正式拉开了今日朝会的序幕。 陈堪站在文官的队列里眼观鼻鼻观心,现在还不是他出场的时候。 照例,依旧是方孝孺这位吏部天官上前开始奏事。 紧接着是其余几位尚书。 老生常谈的事情,奏来奏去无非就是官员的任免,哪里受了灾荒,钱粮和财政又是如何如何吃紧,陛下你得想想办法...... 老妈子裹脚布,又臭又长,听得陈堪一阵腻歪,干脆往后退了一步,靠在柱子上打起了瞌睡。 至于武将队列之中,大多数人已经打起了鼾声。 大明朝初期的朝会,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大殿之外忽然照进了一缕阳光,不偏不倚正好照在陈堪身上。 江南的春夏交替之季已是炎热不堪,再加上阳光直射,热得陈堪根本睡不着。 陈堪揉了揉眼睛,正打算绕过柱子找个阴凉的地方继续睡,忽然听见有人在叫他。 “侯爷,侯爷,醒醒,陛下叫您......” 陈堪回头怒视,却发现开口之人是一个身着绿袍的小官,怒意忽然就没了。 陈堪一般不会对着身份地位比自己低太多的人发怒。 等等! 不太对劲,陈堪回过头看了好几眼,确认自己还在一群公卿之中,那么这个绿袍官儿哪来的? 整个朝堂上面,除了都察院那群烦人精,应该没有绿袍官儿吧? 而都察院的位置靠角落,也不会有人跑到六部官员的队伍之中。 陈堪脸上有些好奇。 他就是几年没上朝而已,怎么大明的朝会已经陌生到他不太熟悉了? “你是?” 陈堪刚刚好奇的问出声来,龙椅之上忽然传来朱棣不耐烦的声音:“靖海侯何在?” 陈堪一愣,只得迈步上前,拱手道:“臣在!” 见陈堪终于应声,朱棣的脸色更黑了一点,不耐烦的问道:“詹事府一众属官集体弹劾你随意篡改大学堂课程一事,你有何话说?” “嗯?” 陈堪一愣,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他就睡这么一会儿,就被弹劾了? 什么情况? “侯爷,本官认为,你随意篡改我詹事府的课程安排,就是在画蛇添足。” 解缙的声音传进陈堪的耳朵,陈堪这才发现自己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偏过头去,陈堪总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 随即下意识的问道:“解学士准备打我吗?” 解缙:“?” 大眼对上小眼,陈堪忍不住脸皮一抽。 “算了,看在你姓解不姓夏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 对着解缙小声的嘀咕了一句,陈堪抬起头,对着朱棣拱手道:“回陛下,臣并未篡改过大学堂的课程,只是稍微修改了一下两位皇孙的课程时间而已。” “哦!” 朱棣哦了一声,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旁的解缙便立即拱手道:“陛下明鉴,靖海侯如今虽就任詹事府詹事一职,但从未去大学堂给学子们上过课,对于詹事府一干流程也不甚了解......” “解学士此话有失偏颇。” 陈堪不耐烦的打断了解缙的屁话,他今天是来打人的,不是来和解缙吵架的,他可没兴趣和解缙纠缠下去。 解缙眉头一皱,怒视陈堪问道:“侯爷此言何意?” 陈堪没有理会他的屁话,而是看着朱棣问道:“陛下,两位皇孙早在永乐二年便拜入臣的门下受教,敢问陛下,臣怎么教导弟子,难道还要詹事府同意才行吗?” 此言一出,朱棣还未开口,解缙便怒道:“靖海侯,你这是强词夺理。” 陈堪无所谓的翻了个白眼,单手摁在仪刀上,凑近解缙的耳边小声威胁道:“解学士,差不多就得了,今天咱们可都是给太子殿下出气来的,内讧就没意思了。” 解缙瞪大了眼睛,偏过头难以置信的看着陈堪。 “靖海侯,你......” “行了!” 朱棣不耐烦的打断了解缙和陈堪之间的窃窃私语,皱着眉罢手道:“两位皇孙既然拜在靖海侯门下,那怎么教导就是靖海侯的事情,此事,往后詹事府就不必过问了。” 朱棣一锤定音,解缙满脸不甘,但也不好得再继续开口。 当然,不是给朱棣面子,纯粹是因为陈堪刚才那句别内讧。 如今他为詹事府少詹事,与东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既然陈堪今日是要给太子殿下找场子,他就算心有不甘,也不会真的来拖后腿。 毕竟他是才子,不是傻子。 见解缙一脸不情愿的退回了队列之中,陈堪也回到了柱子后面。 可惜,方才那绿袍官员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去了。 找了一圈没找到,陈堪也就不再纠结此事。 左右不过是一个小官,只要还在京师,早晚能遇见。 早朝开到现在,该奏的事情也都基本上奏完了,所以大殿之中一时间竟然有些沉寂下来。 朱棣面无表情的开口:“诸卿,可还有本奏?” 大殿之中无人应声,朱棣便意兴阑珊的挥手道:“那便退朝吧。” 话音落下,都察院的一群御史之中忽然跳出来一人,沉声道:“陛下,臣有本奏。” 看着那官员,朱棣忍不住皱了皱眉。 今天早朝都察院的御史一直站在那装死,他还以为这群御史终于学聪明了,结果,现在又跳出来了,这是生怕陈堪找不到他们的把柄吗? 而陈堪在看见都察院的御史出列的一瞬间,便忍不住精神一震。 他还在苦恼都察院今天怎么转性子了,他御道失仪态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一言不发,这可是他为了今天挑事特意送上去的把柄。 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吗? 好,好哇~ 陈堪的内心在疯狂大笑,朱棣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还是朝那官员招招手道:“奏来。” 那御史走到大殿中央,手持笏板朝朱棣行了一礼,随即沉声道:“臣要弹劾太子殿下。” “嗯?” 一句话,将满朝文武都干懵了。 弹劾太子殿下? 什么情况? 群臣面面相觑,朱棣也是眉头紧锁。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弹劾的应该是陈堪才对,毕竟陈堪今天早上特意来上早朝,很明显就是来找茬的,怎么又扯到太子殿下身上去了? 坐在百官之首的朱高炽倒是很淡定,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都察院弹劾他。 朱棣沉默一瞬,问道:“你要弹劾太子殿下什么错处?” 第511节 那御史再度朝朱棣一拜,淡淡的说道:“臣要弹劾太子殿下结党营私,暗中敛财与民争利。” 朱棣的脸色一黑,沉声问道:“你既弹劾太子殿下,可有实质的证据?” “有!” 那御史直起了身子,淡然道:“关于太子殿下结党营私一事,臣已查明,昨日太子殿下于东宫宴请靖海侯陈堪,世人皆知,靖海侯乃我大明当时名将,手握三卫兵权,太子殿下与其交往过甚,实有结党营私之嫌。” 那御史说完,忍不住转头看了陈堪一眼。 随即继续说道:“另外,臣已经查明,太子殿下今年来曾向草原运送了大批盐铁等物资,获利颇丰,其所转运的商道,乃是当年太祖殿下赐予开国功臣花云公那一条,而今花氏尚有后人在世,商道却已落到了太子殿下手里,岂非与民争利苛待功臣之后乎?” 那御史的话说完,便直接在朱棣面前跪了下来,伏地道:“陛下,此两桩大罪,皆有据可查,还请陛下为江山社稷,为祖宗万民计,问责太子殿下。” 听完御史弹劾朱高炽的话,陈堪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这不合理,太不合理了。 那御史弹劾朱高炽结党营私还好说,毕竟他去东宫拜访之事,并未瞒着别人,大庭广众之下谁都看得见。 但商道这种事情,以朱高炽的手腕,若非陈堪有着后世的记忆,恐怕都要被他蒙在鼓里,这个御史怎么知道的? 一个小小的御史,有能耐查出这些事情? 而群臣在听完那御史的弹劾太子殿下的理由之后,也不免窃窃私语起来。 这样的事情,若是真的话,那事情可就大了。 尤其是现在的时局还处在汉王殿下领兵出征的当口,朱高煦的声望正浓。 要是朱高炽的声望因为此事受到打击,搞不好还真会让陛下生起易储之心。 第四百八十九章 舌战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朱棣的眉头紧锁,感觉下一秒情绪就要爆发,大多数官员也是面色难看,似乎没想到都察院今日竟然会拿太子殿下开刀。 但要说最为惊诧的人,还是都察院的一众御史。 什么情况,今日要弹劾太子殿下,为什么不和他们通气? 尤其是新任的左都御史刘观,更是一脸懵逼。 手下的人要弹劾太子殿下,为什么不和他通气? 是的,他作为都察院的信任主官,却不知道下属要弹劾太子殿下的事情。 不是说向靖海侯开炮吗,怎么开到太子殿下身上去了? 整个大殿之中,若说还有淡定的人,也就剩下被弹劾的正主朱高炽和已经靠在柱子上呼呼大睡的李景隆了。 就连陈堪也是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 他很想问问那御史,朱高煦究竟给了他多少钱? “呼~” 粗重的呼吸声在大殿之中响起,朱棣宛如饿狼一般的目光看向了刘观。 刘观一个激灵,急忙上前一步,先是对那御史呵斥了一声:“苏运,还不退下。” 苏运,正是那御史的名字。 不过刘观的话对他似乎不起作用,苏运依旧跪在地上,大有一副朱棣不惩处太子殿下,他就不起来的意思。 刘观心里暗自恼怒,但也不好让外人看了都察院的笑话。 只得朝朱棣施礼道:“陛下,御史风闻奏事乃是天职,苏大人贸然弹劾太子殿下或许有失偏颇,但亦是拳拳为国之心,还请陛下勿要动怒。” 朱棣咬牙切齿道:“朕记得陈瑛死的时候,朕就告诉过都察院,御史有风闻奏事的职责,但这是要你们担起监督百官的职责,不是让你们像一条疯狗一样逮谁咬谁,太子有没有做过那些事情,朕是他的父亲,难道朕会不知道吗?” 朱棣的话骂得很难听,他像这样在朝堂上破口大骂官员,似乎从御极以来,还是第一次,可见他的心里有多生气。 刘观也是被吓到了,急忙跪地请罪:“臣御下不严,还请陛下恕罪。”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朱棣似乎也觉得这句话骂得有些过火了,急忙转移话题。 看着朱高炽问道:“太子,此事,你有何话说?” 被老爹cue到的朱高炽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朝朱棣拱手道:“回父皇的话,儿臣认为清者自清,无需辩白什么,若是需要辩白的话,儿臣觉得靖海侯的话或许会更有说服力。” 莫名被朱高炽cue,陈堪不由得一愣。 等等! 不太对。 什么叫我的话或许会更有说服力? 这...... 一个大胆的想法自心头浮现,陈堪下意识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妈的,这该不会是朱高炽自导自演的一场大戏吧? 陈堪越想越觉得越有这种可能性。 还是那句话,花家的商道落在东宫手里,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小的御史能够查到的。 除非这个御史身后站着某尊大人物。 但苏运这个名字,陈堪以前从来没听说过,是无名小卒的概率更大一些。 联想到昨日在东宫宴饮时朱高炽说的那些话,很显然,朱高炽已经有了从幕后走到台前的意思。 所以,这其实是朱高炽的苦肉计? 目的便是为了将隐藏到暗处的商道明正言顺的抬到明面上来,以防以后暴雷被人抓到把柄? 陈堪越想越笃定,他觉得,这应该就是真相了。 否则在汉王领兵出征这种异常敏感的时节,一群文官小心翼翼的维护朱高炽的声望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做出毁弃朱高炽的事情。 开玩笑,朱高炽那是出了名的对文官好,反观朱高煦那就是一个莽夫,他要是上位,那就是第二个朱棣,这么说或许都是抬举,朱棣虽然性子暴戾,但朱棣的政治智慧也不是盖的,朱高煦有什么政治智慧? 他要是上位,指不定是第二个杨广。 所以文官压根没有支持朱高煦的理由。 既然没有理由,那这必定就是朱高炽的苦肉计无疑了。 或者换个说法也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趁势将容易暴雷的暗手转移到明面上,不仅可以打消朱棣的猜忌,还能让更多的暗手隐藏起来。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堪透一切真相之后,陈堪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这个大舅哥,还真是一头伪装成肥猪的恶狼啊,难怪他昨日会暗示自己在朝堂上闹事,感情这是他早就安排好的。 一阵头脑风暴过后,陈堪急忙小跑到大殿之中,对着朱棣开口道:“陛下,此事臣还真有话说。” 朱棣眼神之中已经满是怒火,但仍旧在维持着身为帝王的体面。 见陈堪主动站了出来,不由得压抑着声音问道:“奏来。” 陈堪小心翼翼的看了朱棣一眼,随即摇摇头道:“陛下,在分辨苏御史的弹劾之前,可否容许臣询问一番都察院的诸位御史大人一件事?” “什么事?” 朱棣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陈堪拱手道:“就一件小事,臣听说都察院的诸位御史大人对臣提出的改土归流之策在云南实施的效果有着诸多疑虑,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臣也顺带替他们解了这个疑惑。” 陈堪的话音一落,满朝文武几乎都知道陈堪要说的是什么事情了,朱棣当然也清楚。 所以他直接开口询问道:“此事与太子结党营私暗中敛财有关联?” 陈堪点点头道:“有关联,大有关联。” “既然有关,你自问便是。” “谢陛下!” 得到朱棣的应允,陈堪朝他施了一礼,随即转头对上了刘观。 对上陈堪暗含凶杀之意的眼神,刘观心中暗道不好,这太子殿下的事情还没说清楚,云南改土归流一事又被提到了台面上。 刘观忽然觉得心好累。 他这个左都御史的屁股都还没坐热呢,今天不会又要被撸下去吧? 陈堪可不会去管他什么心情,直言问道:“刘大人,本侯听说,关于通海县刘观李彤逼得治下两大土司不听政令一事,都察院的诸位大人认为其根源是在太子殿下和吏部尚书方大人身上?” 听着陈堪的诘问,刘观欲哭无泪,但陈堪的疑虑本就是都察院的主张,所以他也没法否认。 只能颔首道:“不错,本官认为侯爷所提出来的改土归流之策,乃是利国利民之策,但再好的国策,若是方式用得不对,亦会变成害国害民之策,而关于通海县一事,本官确实认为乃是方大人用人上的失误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陈堪点点头,再度问道:“敢问刘大人,可有主政一方的经验?” 刘观眉头微蹙,摇摇头道:“本官未曾有过主政一方的经验,不过永乐四年的时候,本官曾去过浙江采买木料运往北京营建宫观,期间未曾出过差错。” “哦!” 陈堪哦了一声,随即转头朝朱棣拱手道:“陛下,臣问完了。” 朱棣一脸狐疑的看着陈堪,问道:“你问这两个问题,朕怎么没听出来和太子结党营私暗中敛财有关?” 陈堪面上露出一抹莫名的微笑,朝着朱棣微微欠身,笑道:“陛下莫急,且听微臣慢慢道来。” 说完,陈堪直起身子,看着苏运道:“苏御史弹劾太子殿下结党营私与暗中敛财两件事,并言之凿凿此二事皆有据可查,那么咱们就来说说苏御史口中的有据可查,这据从何来。” 苏运点点头:“愿闻其详。” 陈堪笑了笑,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首先是这结党营私一事,昨日太子殿下确实曾在东宫宴请了本侯,这不是什么秘密,昨日詹事府以及东宫的宫人内侍都可以作证,但太子殿下宴请本侯真正的目的,乃是为了问政。” “问政?” 陈堪此言一出,百官顿时窃窃私语起来,问政,你一个詹事府詹事,管好大学堂的学子就好了,还问政,那是太子师和陛下的事情,你一个詹事掺和什么,这不就是变相的承认了太子结党营私吗? “肃静~” 朱棣身旁的小内侍一声大喝,百官顿时噤声。 第512节 朱棣看着陈堪道:“你继续说。” 陈堪点点头,继续说道:“不错,正是问政,而问的便是云南改土归流之策受阻一事。” 陈堪很光棍的将昨日和朱高炽谈的事情抛了出来,只是换了种说法。 而他的话音落下,朱高炽也开口道:“儿臣也可以作证,此事正如靖海侯所言,若是诸位不信,孤可唤昨日伺候的东宫宫人上殿对峙。” 听着朱高炽的话,百官不由得愕然,这不还是结党营私吗,有什么区别? 看着百官的表情,陈堪转过头,朝朱棣问道:“陛下,改土归流之策在云南受阻,通海县流官乃是由太子殿下举荐上任,太子殿下召臣这个一手制定出改土归流之策的詹事问问解决的法子,这也算结党营私吗?” 陈堪这个问题一出,顿时把朱棣问到了,原本窃窃私语的百官,也是瞬间变脸,做出一脸沉思之色。 照陈堪的说法,云南流官既然是太子殿下举荐上任,那太子自然要担上举荐的得与失。 现在改土归流的政策在太子殿下举荐的人手中受阻,太子殿下召陈堪这个倡议者问计,似乎与结党营私确实没有什么关系。 朱棣沉思片刻,也是面露恍然之色。 难怪陈堪刚才要先问云南之事,唯有都察院承认云南之事,承认朱高炽用人不当,陈堪才好甩锅。 这下,陈堪和朱高炽就从结党营私变成了问计国策,甚至还能给自己博来一个关心国事的美名。 不错! 朱棣心中暗自称赞了一句陈堪的急智,而后转头看着苏运问道:“苏爱卿,都察院连太子过问国事也能说成结党营私吗,还是你认为太子殿下每日就该待在东宫享乐?” 苏运表情不变,朝着朱棣拱手回道:“回陛下,臣乃是御史,风闻奏事乃是臣的职责,既然太子殿下有过失,臣就该直言指出太子殿下的过失,至于其中细节,那不在臣的职责范围之内。” 此言一出,朱棣心中顿时一阵气闷,你诬告你还有理了。 但是稍一细想,貌似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太子殿下宴请靖海侯,还是这种敏感的时节,谁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万一是密谋造反呢? 朱棣气闷,又找不到话反驳,只好阴恻恻的问道:“那苏爱卿可要宣东宫的宫人上殿对峙?” 苏运摇摇头:“陛下,就算太子殿下乃是关心国事,其方式也有其错处,既然是国事,那就该拿到大殿朝会之上光明正大的商议解决之法,而非私下宴请朝臣,臣依旧要弹劾太子殿下的过失。” 朱棣都要被气笑了,指着苏运道:“好好好,苏爱卿犯颜直谏,乃我大明诤臣。” 苏运没有在意朱棣的阴阳怪气,转头看着陈堪问道:“靖海侯,结党营私一事揭过不提,那东宫暗中敛财与民争利一事,你有有何话说?” 看着苏运的表现,陈堪心中不由得大为赞赏。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苏运确实是个人才。 大舅哥从哪挖来的这么个人才,不给他发个奥斯卡小金人都有点对不起她今日的不畏强权啊。 不过,戏演到这里,陈堪也不可能不配合。 他朝着朱棣拱手道:“陛下,此事臣还真有话说,众所周知,花氏后人花时乃是臣的关门弟子,亦是臣的假子,如今花时尚未及冠,这商道便在臣的手里,而臣与太子殿下除却君臣之外,尚是姻亲,东宫财政不甚富裕,臣这个当妹夫的总不可能视而不见吧?” 朱棣微微仰头,问道:“所以呢?” 陈堪咧嘴一笑,回道:“臣这个人比较重视亲情,既然商道闲着也是闲着,臣便索性交给大舅哥打理,除此之外,汉王殿下,赵王殿下在开拓大海一事上与臣亦有合作,若这都算是暗中敛财与民夺利,难道汉王殿下,赵王殿下与臣也是暗中敛财与民夺利吗?” 第四百九十章 怒打解缙 陈堪的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同样,每一句话都完美的嵌入了朱棣的内心。 朱棣这个人,其实是一个相当复杂的人。 从人的角度来说,他完美的继承了太祖爷朱元璋重视亲情这一点,但从帝王的角度来说,他又不是那么在乎亲情。 在他手里,亲情也可以是工具。 所以他会毫不心软的扶持老二来打压老大,也会毫不犹豫的将朱瞻基立为皇太孙。 但不论如何,从他内心来讲,他还是对陈堪这番话感到欣慰的。 正如陈堪所说,商道闲着也是闲着,既然都是要做生意,不和亲近的人做,难道要将这一份庞大的利润让给外人吗? 至于东宫敛财,开玩笑,东宫不敛财那还是东宫吗? 作为皇帝,他只是需要东宫有人制衡,而不是要废除东宫。 作为父亲,自己的儿子和女婿合伙做生意赚大钱,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生气呢? 所以陈堪一番话出口之后,朱棣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反观刘观和苏运却是皱起了眉头,陈堪这番话乍一听没有什么问题,但实际上还是有很大的漏洞。 比如花氏后人成为他的假子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而东宫掌控了花家的商道,却已经是陈年往事。 不过,看着朱棣复杂的表情,不管是刘观还是苏运,都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他们当然可以指出陈堪话里的漏洞,但那势必会让都察院的更加被帝王所厌弃。 本身都察院现在的职权便已经被五城兵马司,东厂,锦衣卫分割得七零八落,也就还剩下风闻奏事弹劾百官的权限,若是再被帝王厌弃,只怕被废除也是早晚的事情。 都察院御史台乃是历朝历代的读书人,拼了老命从历朝历代的帝王手中夺回来的臣权,绝不能毁在他们手里。 大殿之中的气氛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朱棣先回过神来。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苏运,问道:“苏爱卿,你还有何话说?” 苏运抿了抿嘴,摇摇头道:“回陛下,臣无话可说。” 朱棣点点头,大手一挥便要让众人各自归位。 刘观也拉着苏运往着都察院的阵营走去。 “且慢!” 陈堪开口了。 刘观和苏运的脚步一顿。 朱棣诧异的看着陈堪问道:“怎么,靖海侯还有事?” 陈堪微微一笑,不着痕迹的和面无表情朱高炽对视了一眼,随即朝朱棣拱手回礼道:“陛下,臣确实有话要说。”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包括朱棣在内都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陈堪今日带了仪刀前来上朝,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今日是要来闹事的。 但刘观和苏运毕竟不是陈瑛那种被百官厌弃的人,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也算是真正的为百姓考虑的人。 尽管百官没人喜欢都察院,但若是陈堪在朝堂上将他们给揍了,大家的脸上只怕都不会太好看。 毕竟,朝会有朝会的礼仪。 注意到百官的神色变化,陈堪面色不变,只是静静的等待着朱棣开口。 一开始,他带仪刀过来,确实存了在朝堂上大发神威的打算。 不过现在嘛,他突然有了更好的主意。 当然,主要是老是这么在朱棣面前打人也不是个事儿,年轻的时候还能用一句年少轻狂解释一下,朱棣也不会和他计较太多。 现在终究是当爹的人了,能不动手还是不要动手了,毕竟当爹的人嘛,要的是稳重。 朱棣沉吟片刻,忽然隐晦的瞪了陈堪一眼,随即沉声道:“奏来。” 得到了朱棣的应允,陈堪转头看着刘观,脸上忽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对上陈堪的双眼,刘观忽然心中一紧,心中那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明显。 陈堪收起笑容,朗声道:“陛下,方才刘大人说都察院一众大人皆认同吏部尚书方大人与太子殿下用人不当一事,对于此事,臣有话说。” 听见陈堪的开场白,朱棣不知怎的,心中竟然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是说正事就好,说正事就好啊。 他是真的不想看到陈堪在大殿上将一群大臣撵得四处逃窜的场面了。 因为那样会让他很为难。 陈堪打了朝臣,他要不要处罚陈堪? 处罚吧,舍不得,不处罚吧,又不好服众。 真的很头疼。 不过既然他没有动手的打算,朱棣倒是不介意听听他要说什么,当即大手一挥道:“说!” 陈堪微微颔首,朗声道:“陛下,刘大人既然认为是太子和方大人的过失导致了在云南实施的改土归流之策受阻,那臣料想刘大人定然有良策解决此事。 正好刘大人方才也说他未曾有过主政一方的经验,以臣看来,不如让刘大人以钦差之名去云南一趟将此事解决。 如此,既能显示刘大人的才干,亦能亡羊补牢,还能为太子殿下讳,全了殿下的名声,堪称一举三得,陛下以为如何?” “嗯?” 陈堪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顿时诧异出声,朱棣和朱高炽更是差点没有憋住笑。 这也太损了。 刘观就是一个清流官员,他能有什么办法解决这样的僵局。 这不是逼着他去云南背黑锅吗? 这这这,陈堪这小子,果然还是一肚子坏水啊。 而一旁的刘观,在听完陈堪的提议之后,更是脸都绿了。 云南的僵局是怎么造成的,他岂能不知道? 都察院之所以将阻碍国策的大帽子盖在方孝孺和太子殿下头上,本就是存了为尊者讳的打算。 毕竟他们总不可能直接指责朱棣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吧。 而现在陈堪这一句话,却是将黑锅朝他扣了过来,这这这,简直不当人子啊。 群臣则是面面相觑,一个个眼神之中满是幸灾乐祸。 他们确实不能放任陈堪继续在朝堂之上打人,因为那丢的不仅是都察院的面子,也是满朝文武的面子。 但如果是将刘观送去云南背黑锅,他们简直举双手双脚赞成。 开玩笑,都察院多招人恨啊。 第513节 如果说大明最招人恨的机构是锦衣卫,那么都察院也就是仅仅比锦衣卫稍逊那么一筹罢了。 至于东厂和五城兵马司,他们也确实招人恨,但他们不会滥杀无辜,也不会抓一个人往死里喷啊。 刘观一脸便秘之色的回头看着都察院同僚,希望同僚们能够站出来为他说句话。 但除了左副都御史吴中朝他眨了眨眼睛之外,其余人全都低下了头。 开什么玩笑,对面是陈堪,陈堪唉,又是这种关头,他们有几个胆子敢上前说情啊? 上去说情,万一陈堪把他们也打包送去云南,那岂不是完蛋了? 他们多少年寒窗苦读才换来这身官服啊,为了一个没什么威仪的上官就丢掉,他们又不傻。 大家都是都察院的清流,清流什么意思,除了为官要清廉之外,清流与清流之间也没什么利益纠葛。 既然没有利益纠葛,为什么要替你说话? 没错,官场就是这么现实,所以为什么官员喜欢抱团取暖,喜欢交换利益,为的就是有一天面临这种情况的时候,能够有人站出来给他们说句话。 就像陈堪现在之所以能够在勋贵群体之中一呼百应,是因为他是侯爷吗,还是因为他受朱棣宠信? 都不是,是因为陈堪给他们砸了数不清的真金白银。 朱棣憋了好一会儿才将笑容憋回去,而后轻咳两声问道:“刘爱卿,既然靖海侯如此举荐于你,你意下如何?” 刘观抿了抿嘴,正欲硬着头皮推诿两句,旁边的朱高炽忽然开口道:“父皇,儿臣附议。” 朱高炽一开口,百官也不能干坐着了,一个个上前开始表态附议。 最终,满朝文武除了都察院的一众官员之外,全票通过了陈堪的提议。 眼见自己已经被逼到了台上,刘观深吸一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满朝文武都附议的事情,他若是不去,那他这个左都御史也就不用当了。 刘观沉默半晌,就这么被陈堪摆了一道,他还是觉得不甘心。 思索片刻,他忽然咬着牙道:“陛下,既是为国分忧之事,臣断无拒绝之理,但臣对云南的风俗习惯以及当地的土司情况都不甚了解,而靖海侯当年以钦差的身份去过云南,料想对云南的情况肯定是比臣要熟悉的,臣恳请陛下以靖海侯为臣之副使,随臣再走一趟云南。” 刘观终究是能做到二品大员的人,很快便找到了反击的办法。 既然去云南的事情推不了了,那就大家一起去呗,两个人背黑锅总比一个人要好。 刘观的想法很简单,你不让我好过,那就大家都别过了。 此言一出,群臣顿时又将打量的目光投向了陈堪,朱棣也是如此。 你让人家去云南,现在人家反将你一军,你去还是不去。 对于众人打量的神色,陈堪只是风轻云淡的微微一笑。 他本来就打算去云南,就算刘观不提,他也要自己提出来的。 现在刘观这么一说,反倒是正中他的下怀了。 所以陈堪也没有丝毫犹豫,对着朱棣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微笑道:“陛下,既然刘大人这么看得起臣,臣若是不从,倒是有些煞风景了,这副使,臣愿意和刘大人走一趟云南。” 陈堪此言一出,对比方才刘观的小家子气,顿时高下立判。 见两位当事人都没什么意见,朱棣就更不会有什么意见了,当即拍板道:“既然如此,左都御史刘观,靖海侯陈堪听令!” 刘观上前一步和陈堪并肩,低下头之后还不忘用余光狠狠的瞪了陈堪一眼。 陈堪回应他的,是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钦命左都御史刘观,为巡察云南黜置大使,前往云南查探改土归流之国策受阻一事,另,着令靖海侯陈堪为黜置副使,协助刘观查明此事,于三日后启程,不得延误。” “臣,领旨!” 刘观和陈堪同时朝着朱棣行礼,而后起身退回了人群之中。 既然是去做钦差,自然是要有相应的钦差仪仗和圣旨的,朝堂之上,朱棣的口谕只是宣布了两人的身份,待二人回府,自然还有正式的册封圣旨上门。 终于将这些屁事搞定了,朱棣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开口问道:“诸位臣工可还有本奏?” 见没人应声,便大手一挥道:“既然如此,退朝赐食吧。” “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三乎万岁之后,朱棣便起身大步流星的朝屏风后退去。 还需要回皇城办公的百官则是从御道出了大殿,来到奉天殿外的广场上等着赐食。 至于其他闲散人员,则是三三两两的结伴出了皇城准备回家补觉。 陈堪刚好也是个闲散人员,不过他并未出皇城,而是拐了个弯朝准备回大学堂授课的解缙追去。 似乎是感应到有人在尾随,解缙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 但他的教程再快,又哪里能赶得上年轻力壮的陈堪,很快,他的肩膀便被一只大手钳住。 解缙回过头,问道:“靖海侯意欲何为?” 陈堪笑嘻嘻的搭住解缙的肩膀,低声道:“解大才子,本侯记得本侯昨天警告过你了,你怎么不长记性呢?” 此言一出,解缙的脸色顿时苍白了一下,语气有些哆嗦道:“靖海侯,尔欲殴打朝廷命官不成?” 陈堪笑着摇头道:“本来是打算揍一揍都察院那群废物的,但他们没赶上。” 此言一出,解缙的脸色不由得更加苍白。 “靖海侯,大庭广众之下。” “嗯~” 解缙的话未说完,便忍不住痛哼出声,胃里更是一阵翻江倒海,他难以置信的低头看去,陈堪正将拳头从他的腹部收回去。 “如果不是看在太子殿下的份上,今日你要挨的可就不是这一拳,而是本侯的一顿仪刀鞭打了。” 解缙眼中满是怒火,但陈堪凶名在外,他是真的敢怒不敢言。 陈堪微微一笑,放开搭在他肩上的手,大摇大摆的越过他朝着大学堂走去。 直至陈堪的背影消失,解缙才露出一脸痛苦之色的找了个花台蹲下,整个人像是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陈堪虽然不是什么绝世猛将,但一个成年壮汉一拳的威力,也不是他一个常年不喜动弹的才子能顶得住的。 第四百九十一章 朱瞻壑的现状 锤了解缙一拳,陈堪顿觉神清气爽。 至于解缙扛不扛得住他这一拳,那就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了。 做错了事情,总是要接受惩罚的。 大摇大摆的来到大学堂,陈堪已经彻底将揍解缙的事情抛之脑后。 大学堂里的学子都是一群小屁孩,不是宗室的二代就是勋贵的二代。 陈堪随手揪过来一个小胖子,问道:“皇太孙和汉王世子在哪?” 小胖子被人揪住衣领,回过头来正打算发怒。 但看清陈堪的脸之后,瞬间就化身成为小鹌鹑,缩着头期期艾艾的说道:“两位殿下这会儿应该在善识堂给其他殿下们上课呢,陈叔叔您找他们有什么事情吗?” “善识堂怎么走?” “朝这个方向一直走,走到头往南......” 陈堪点点头,放开了那张脸神似武阳侯小胖墩,背着手慢悠悠的朝善识堂而去。 无一例外,整个大学堂,只要看见陈堪的小屁孩全都露出了一脸惊恐之色。 无他,陈堪凶名在外。 这些年陈堪虽然不在京师长住,但京师一直都有他的传说。 尤其是他当年在京师外坑杀两万人的光荣战绩,更是时不时的就被京师的勋贵拎出来教育一下自家子弟。 在京师,说是提陈堪之名足可止小儿夜啼也不为过。 望着撒丫子就跑的小家伙们,陈堪也懒得去和他们计较,一路来到善识堂门外。 刚刚靠近善识堂便听见朱瞻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任何物体都要保持匀速直线运动,或静止状态,直到外力迫使它改变运动状态为止,那么,什么是保持匀速直线运动,我给大家举个例子......” 听着朱瞻基变声期的公鸭嗓声音,陈堪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过,他授课的内容倒是有点意思,竟然已经涉及到了初中物理的范畴。 陈堪轻手轻脚的在门外停下,静静的听着朱瞻基给一群皇族子弟讲课,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弧度。 早在北京的时候,陈堪便听说朱瞻基和朱瞻壑一回北京,就成了大学堂两霸,更是勒令所有皇族子弟必须跟着他们学习自己教授给他们的新式学问。 如今看来,似乎颇有成效啊。 陈堪听了好一会儿墙根,直到门后传来朱瞻基宣布下课的声音,这才准备进门。 不等陈堪迈动脚步,善识堂的木门便被从里面拉开。 朱瞻基抱着一本初级物理从门内走出,在看见陈堪的一瞬间,整个人不由得有些愣神。 下一秒,脸上便露出惊喜之色。 “老师,您今天怎么有空来大学堂了?” 看着眼前已经初具人形的大弟子,陈堪脸上也是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随意的回道:“这不刚下朝,路过,就顺便来看看。” 朱瞻基点点头,笑问道:“可要弟子带您逛逛大学堂?” “也好,走吧!” 陈堪背着手,朱瞻基便在前面带路。 师徒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唠了几句家常之后,陈堪忽然好奇的问道:“我看你教授新式学问的对象都是皇族子弟,这大学堂这么多勋贵子弟,为何不一起教授了?” 听见陈堪的疑问,朱瞻基顿时一脸不屑道:“老师所教授的新式学问何其珍贵,被送来这大学堂上课的勋贵子弟,大多都是家中庶子,要不然就是次子,一群只知道混吃等死的废物,教给他们也没什么用,学生要教,那就只教精英。” 听着朱瞻基理直气壮的话,陈堪忍不住莞尔一笑。 不过,他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第514节 这个时代,大多数高门大户家中都有一套自家独有的育人方法,家中嫡长子是要继承家业的,自然不可能放到大学堂来混日子。 反观皇族子弟就不一样了,留在家中,他们也只能被当成猪圈养起来,不如送来大学堂和皇太孙打好关系。 所以大学堂的宗室子弟里反倒是以长子嫡子居多。 师徒二人再度逛了一会儿,陈堪才问道:“小壑儿呢?” “壑弟啊,这会儿可能在琢磨着怎么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移到大学堂呢,他对那些老夫子教授的三纲五常天道人伦不感兴趣,每日都缩在实验室里,老师可要去看看他?” 提起朱瞻壑,朱瞻基的语气很欣慰,还有些欣赏,似乎朱瞻壑所作的事情在他眼里是什么非常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听着朱瞻基的话,陈堪笑了笑,淡然道:“来都来了,走吧,去看看他。” “好,弟子给您带路!” 朱瞻基应和了一句,带着陈堪穿过一片杂乱的建筑,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 看着眼前僻静荒凉的环境,陈堪忍不住皱了皱眉。 朱瞻基主动开口解释道:“壑弟现在在弄的一些东西比较危险,学生怕他将那些东西弄到皇宫里,便隔出了这片荒地作为隔离带。” 陈堪点点头,跟着朱瞻基跨过一条石灰撒成的白线,进了一片从外面一看就阴森森的建筑。 感受着这股阴森的氛围,陈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师徒二人进了一道大门,朱瞻基将手中的课本放到一处柜子里,又从柜子里取出了两个像猪嘴的东西,又取出两双手套和脚套递给陈堪。 看这架势,陈堪心中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这装备,怎么那么像搞生化武器的装备? 自己这个小弟子,不会真的在秘密的培育一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陈堪可是清楚的记得,当年自己给他们三个授课的时候,朱瞻基是对算学和物理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花时则是更喜欢商业和各种腹黑学。 而朱瞻壑这个小弟子,喜欢的东西比较奇怪,什么毒虫猛兽啊怪异植物之类的他都会进行收藏,当年陈堪之所以做显微镜,也是他非要缠着陈堪说要看什么微观世界,所以陈堪才会带着他们去烧玻璃。 陈堪勉强承认他在生物上有着超乎寻常的天赋。 但这个时代搞生化武器,多少有点变态了吧? 怀着疑虑的心情,陈堪套上了手套脚套和猪嘴,跟着朱瞻基进了第二道大门。 一进到房间里,陈堪才发现这房间内部竟然别有洞天。 放眼看去,一眼望不到头的玻璃柜子盛放在基台上,柜子里是许多奇奇怪怪的植物和动物。 还有许多和陈堪朱瞻基同样打扮的宫人侍女守在柜子旁边,一手执炭笔,一手拿本子在记录着什么。 看见朱瞻基和陈堪,这些宫人也没有要起身打招呼的意思。 朱瞻基带着陈堪径直朝房间最里面走去,走过一段隔离带,陈堪便感觉身上一凉。 再放眼望去,眼前依旧是同样的玻璃柜子,只是动物和植物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许多像是培养皿一样的东西。 瘦瘦小小的朱瞻壑正一个人独自站在一座基台前方观察着什么。 看着实验室的布局,陈堪不由得有些愣神。 “这都是小壑儿搞出来的?” 朱瞻基点点头,笑道:“没错,当年您不是讲过实验室是用来干嘛的嘛,壑弟回来之后就搞了这么一个出来。” 听见两人交谈的声音,朱瞻壑下意识的抬起头,眼中露出惊喜之色。 “老师,大师兄,你们怎么来了?” 朱瞻基应道:“老师下朝,过来看看你。” 陈堪皱着眉头走到朱瞻壑身边,看清他本子上记录的东西,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 “你在皇宫里培育细菌?” 听出陈堪语气之中的不对劲,朱瞻壑愣愣的抬起头,问道:“怎么了老师,这,有什么不妥吗?” “你就不怕细菌泄露出去,引起大规模的瘟疫?” 听见陈堪的担忧,朱瞻壑下意识的松了口气,笑道:“老师误会了,弟子培育的就是最简单的霉菌,还有一些真菌,无害的,您说的细菌和病毒之类的,学生也不会培育啊,就算会,学生也不敢培育。” 听见朱瞻壑的解释,陈堪的脸色不由得好看了一点。 看见这些培养皿,他是真的很害怕朱瞻壑脑袋一热,搞出什么生化武器来,到时候他可没有办法解决。 别看他给弟子上课的时候什么病毒什么细菌病菌细胞讲得头头是道的,但也仅限于理论知识。 众所周知,理论不等于实践。 否则陈堪早就造出蒸汽机内燃机发起工业革命了,何至于去教什么弟子。 陈堪微微颔首,沉声道:“这些东西,放在皇宫里还是太危险了,你最好找一个深山老林没人的地方去搞,生物这种东西,人是很难控制的,可能你一不小心就能搞出一样什么能杀死京师全部人的东西出来。” 对于陈堪的告诫,朱瞻壑向来是放在心里,所以当即点头道:“老师放心,弟子绝不会在京师之中弄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过些日子弟子便去问皇爷爷要钱要人,将实验室搬到深山老林里去。” 朱瞻壑都如此保证了,陈堪倒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 他既然种下了现代科学的种子,自然也允许种子发芽生长。 但自然科学初期的发展阶段,往往是不可控的,所以陈堪也只能让朱瞻壑去大山里搞。 见陈堪不说话,朱瞻壑主动开口道:“老师,大师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学生的公廨如何?” 朱瞻基替陈堪做出了回答:“带路!” 师徒三人来到朱瞻壑的公廨,说是公廨,其实就是一间放满了各种各样工具的小房间。 三人取下头上的猪嘴,总算是觉得没那么压抑了。 “老师,大师兄,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叫人送几份膳食过来。” 朱瞻壑开口问道。 朱瞻基点点头:“我刚下课,吃点儿。” 朱瞻壑起身吩咐守在门外的宫人去取食物,朱瞻基便开口问道:“老师今日怎么会想起来去上朝,这可不像您的风格?” 听见朱瞻基的问题,朱瞻壑也老老实实的在位置上坐下来。 准备听听最近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看着两个弟子疑惑的目光,陈堪笑了笑,淡然道:“也没什么,就是好久没去上朝去看看。” 很显然,两个弟子没那么好糊弄,听完陈堪的话,眼中依旧带着狐疑之色。 陈堪莞尔一笑,继续说道:“陛下打算派为师去云南一趟,嗯,算是去度假,这一次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们愿不愿意和为师一块儿去。” 听见陈堪又要去云南,朱瞻基顿时好奇的问道:“可是因为改土归流在云南受阻一事?” “不错,但这一次为师就是去看看,主使是都察院的刘观。” 听见陈堪这么说,朱瞻基和朱瞻壑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之中看出了笑意。 他们本就是皇家子弟,政治智慧不低,更别说国策在云南受阻一事现在整个京师基本上已经是人尽皆知。 刘观去云南,显然就是去背锅的。 谁让刘观去背的这个黑锅,实在太好猜了,这种阴损主意,满朝上下也就他们的老师能想得出来。 和朱瞻壑对视一眼,朱瞻基当即点头道:“既然是去看热闹,弟子与壑弟当然要去,就是皇爷爷那边,只怕不会同意我们离开京师。” 朱瞻壑显然也是有这方面的疑虑,顿时将为难的目光投向了陈堪。 没法子,他现在被封为汉王世子,老爹领兵出征风头正盛,他这个当儿子的若是就这么离开京师,难免被人认为是别有用心。 不过,对于两人的疑虑,陈堪早有考虑,否则他也不会来见两人了。 沉吟片刻,陈堪摇头道:“无妨,此次不仅为师要去,你们小姑也要跟着去,咱们全家都去,以省亲的名义去看你们三姑和四姑,陛下不会阻拦,至于天下人怎么看,不重要,那是你们父辈的事情,你们俩不用去掺和。” 陈堪的话成功打消了两人心头的疑虑。 他们一个是皇太孙,一个是汉王世子,现在这个关头贸然离京确实容易引起非议。 但如果是去探亲,那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毕竟,朱棣的两个女儿都嫁去了云南是事实,以亲情着手,即便是再古板的老夫子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至于京师,朱棣和朱高炽都在,国家还不用着两个小辈来稳固。 第四百九十二章 闹事 师徒三人简单吃了一顿膳食,决定了一块儿去云南之后,陈堪便也没有多留。 他更改朱瞻基和朱瞻壑下午的课程安排,可不代表他要来给两人上课。 事实上陈堪现在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教他们的了。 以大明的环境,最多只能承载后世初中所涉及到的知识。 因为上了高中,不管是物理还是化学亦或者生物,很多知识都需要实验去支撑,大明并没有去做实验的环境,陈堪也搞不出来。 至于再高深的大学知识,陈堪就只能写成理论知识让他们自己去看去摸索。 没办法,这是时代发展必须要经受的桎梏,或者说这就是时代发展的自然规律。 陈堪带来的先进知识再多,时代的生产力就那样,没有工具,只有理论,光是验证就需要耗费无数的时间。 任何科学实验,都是需要社会生产力托底的,穿越者随手都能点亮科技树,那不是奇迹,而是耍流氓。 陈堪背着手出了皇宫,刚刚踏进门槛,朱棣的圣旨便到了。 “圣旨到~” 小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常宁急匆匆的带着凤阳跑出后院。 然后一脸懵逼的看着陈堪。 陈堪没有过多解释,对着常宁笑了笑,示意云程准备好香案,便带着全家人跪下来开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小太监抑扬顿挫的念完了圣旨,陈堪伸手接过,云程便将一盘子红绸覆盖的喜钱的递给了传旨的内侍。 小内侍笑呵呵的接过,朝着陈堪和常宁欠身一礼,笑道:“公主殿下,驸马爷,咱家还要回宫复旨,便不多留了,告辞。” 第515节 “云程,送送这位小公公。” 陈堪淡淡的吩咐了一声,云程领命将小太监送出侯府。 云程一走,常宁便抱着凤阳凑上来,眼波流转的问道:“夫君又要去云南,这次打算去多久?” 陈堪笑着将圣旨收好,笑道:“这一次不止我去,你也去,还有凤阳,瞻基和瞻壑也跟咱们去,还有云娘,咱们全家都去,怎么着也得去个两三年吧。” “啊,真的?” 听见陈堪这么说,常宁顿时惊喜出声,随即喜滋滋的问道:“可父皇给你的圣旨是让你去云南公干,妾身跟着去会不会不太好?” “不影响,为夫去公干,你带着几个小家伙去看望一下你那两位姐姐,以探亲的名义去,陛下总不至于连这点要求都不同意。” 此言一出,常宁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随即左右打量了两眼,确认周围没人之后,朝着陈堪脸上就是吧唧一嘴。 落入凤阳眼里,顿时引得小家伙嘟起嘴巴,不满道:“娘亲,亲亲,宝宝也要亲亲。” 常宁无奈,只得在小凤阳的肥脸上吧唧亲了一嘴。 小家伙顿时拍着小手咯咯直乐起来。 陈堪也想亲一嘴,小家伙却是嫌弃的别过脸去。 “爹爹,臭臭,不要亲宝宝。” 被闺女儿嫌弃了,陈堪心里那股子好胜心一下子就被激起来了,一把从常宁手中将凤阳抱到怀里,便开始用短须在他小脸上扎。 “啊,爹爹,讨厌你......” 凤阳一脸嫌弃的将陈堪的脸推开,双手抱在胸前,肥肥的小脸上气鼓鼓的。 主要是陈堪现在开始蓄须,虽然只是短须,但凤阳对此却是深恶痛绝,总说他的虎须扎得她脸疼。 对此,陈堪也有些无奈。 老实说,他本来也是不想蓄须的,毕竟他现在连三十岁都不到。 但架不住这个时代就是这样。 毕竟是侯爷了,他总不能每天顶着一张嫩脸对着一群老脸吧,不太合适,最重要的是还会被人说闲话。 没有凤阳以前他无所谓得很,但现在毕竟当爹了,就算装也要装得成熟一点才好。 抱着凤阳闹了一会儿,陈堪偏过头问道:“云娘到哪了,要是三天后还到不了京师,咱们便去滁州等她吧。” 常宁摇摇头道:“三日前她给我来信,说是已经到明州了,但明州那边的船队出了点事情,她留在明州处理一下,估摸着一两日也该到家了。” “行,待会儿记得吩咐云程准备搬家的事宜,这一次咱们就当去旅游,一路走一路玩,该备的东西都备好,我待会儿还得出门一趟。” 吩咐了常宁一句,陈堪将凤阳塞进她怀里,起身便想出门。 常宁也没有追问他要出门干啥,总归是男人的事情。 现在她对于自己和陈堪的定位摆的很清楚,家中的荣耀有丈夫去挣,钱财有丈夫的小老婆去挣,她要做的就是掌控好丈夫和小老婆,顺便带孩子。 陈堪来到前院,找到了正带着兄弟们操练的王灿。 淡然道:“带上家伙,跟本侯出门一趟。” 王灿咧嘴一笑:“得嘞,侯爷稍等。” 不多时,陈堪便带着一群爪牙呼啦啦的在京师开始招摇过市。 陈堪所过,鸡飞狗跳,陈堪现在有这个实力。 一群人杀到秦淮河畔,便在河岸边停了下来。 王灿凑上来,小声问道:“侯爷,咱们就在这看河水吗?” 陈堪摇摇头,面上露出思索之色。 他在想,该去找谁的麻烦才能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三日之后去云南,在去云南之前,陈堪肯定还得为东宫站好最后一班岗。 虽说今日早朝之上,朱高炽已经通过自黑的方式将该洗白的东西洗白了,并且刘观也被陈堪坑去了云南一行,东宫秀肌肉的目的已经达到。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朱高炽此次带着八万大军出征,对外更是号称三十万。 其声势之浩大,已经远远盖过了东宫的风头。 朱棣特意将陈堪强行镶嵌在东宫二字之上,那陈堪定然不可能真的对此事放任不管。 所以东宫也需要干出一件大事来在天下百姓面前显示一下存在感。 不管是好事,亦或者是坏事,总之,东宫需要这么一件事。 否则天下百姓将只知汉王而不知东宫。 将刘观远蹿云南,充其量是官面上的事情,百姓很难理解此事背后的根由,更不会把此事安到东宫头上。 沉思良久,陈堪心中有了主意。 百姓们不会关注那些暗中的斗争,他们也理解不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简单来说,他们只关注表面。 所以,陈堪现在只需要做一件流于表面,但却能让百姓们津津乐道的事情。 打定主意之后,陈堪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弧度,随即朝王灿吩咐道:“去五城兵马司,让许远和石稳带着他们手下本部人马来秦淮河见我。” 百姓们最为津津乐道的事情,无非就是惩恶扬善。 既然如此,让五城兵马司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扫黑除恶,足矣。 王灿领命而去,陈堪在秦淮河边上等了约莫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地面上忽然震动起来。 “咚咚咚~” 整齐的脚步声传来,陈堪回望,却是许远和石稳已经带着一大票黑压压的人群挤占了整条道路,一眼望去,二人带来的人手只怕不下三千人。 “属下见过侯爷。” 许远和石稳同时对陈堪行礼,陈堪罢罢手道:“这一次叫你们过来,是想让你们陪本侯演一场戏。” “演戏?” 许远和石稳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疑惑之色。 陈堪对着两人招招手,示意他们附耳过来,在他们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两人脸上顿时露出了然之色。 “侯爷放心,此事吾等必然倾力以赴。” 二人起身,脸上的疑惑之色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欣喜之色。 陈堪要他们做的事情,如果能做好的话,五城兵马司在民间的声望将得到质的提升。 “行,去吧!” 陈堪对着二人挥了挥手,两人微微颔首,便又带着一群校尉呼啦啦的远去。 以王灿为首的一群亲卫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陈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走吧,带你们去砸场子!” 陈堪没有和他们解释,而是带着一众亲卫大摇大摆的穿街过巷,朝锦衣卫指挥使的府邸而去。 纪纲,便是陈堪的第一个目标。 纪纲在民间有着纪阎王的诨号,百姓也好百官也好,提起纪阎王这个诨号,无不谈之色变恨之入骨。 锦衣卫戕害百姓虐杀官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陈堪第一个拿他练手,百姓们定然拍手称快。 很快,陈堪便带着一群亲卫呼啦啦的冲到了纪纲的宅邸面前。 指挥使府邸的门房看着眼前的场面,忍不住愣神了好一会儿,随即小心翼翼的迎上来问道:“不知侯爷今日带人来此,意欲何为,若是拜访我家大人......” 门房的话还没说完,陈堪便笑着摇了摇头高声吼道:“叫纪纲出来挨打。” 此言一出,门房顿时变了脸色,门后的小厮更是神色大变,急忙转身就跑。 “我家大人还在皇宫值守,侯爷,您这是打算强闯朝廷命官的宅邸吗?” 门房色厉内荏的问了一句,但陈堪完全没有要和他废话的意思。 见两旁已经聚拢了不少百姓,顿时大手一挥道:“闲杂人等闪开,给我砸!” 此言一出,王灿便带着人冲到了府宅门前开始打砸,打砸的过程还不忘将门房拎了丢到一边,以免误伤到他。 “咚~” “砰~” “哗啦~” 大门碎裂,门口的镇石兽被砸得七零八落,门房一脸惊恐的站在一旁,指着动手的亲卫们颤颤巍巍道:“住手,住手啊你们。” 陈堪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心中默默的计算着时间。 纪纲在皇宫值守,他的宅邸距离皇宫不远,最多两里左右的距离,一炷香时间,纪纲怎么也该赶回来了吧? 陈堪默默的算着时间,偌大的指挥使府邸竟无一人敢出来阻止陈堪麾下的人手行凶。 围观的百姓满脸的难以置信之色,但随即便是心中暗喜。 围观的百姓,大多是住在附近的百姓,平日里可没少受纪纲的家奴欺压,现在纪纲的府邸被砸,他们岂能不拍手称快? 陈堪的余光看着百姓们的神色变化,算好时间,确认纪纲也该到了,纪纲府邸之中的家眷也该撤离之后,便大声下令道:“放火!” 此言一出,百姓们一惊,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惊喜。 “住手!” “陈堪!” “尔敢?”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纪纲气急败坏的声音也随着马蹄声一道传进了陈堪的耳朵里。 百姓们听见这个声音,顿时脸色一变,随即一哄而散。 但仍有不少百姓躲在暗处,偷偷打量着不远处那一幕。 王灿对陈堪绝对衷心,陈堪叫放火,他压根没有丝毫犹豫,点着火把变扔进了已经变成一堆木柴的大门上。 第516节 不多时,滚滚浓烟升腾而起。 纪纲目眦欲裂,勒住战马翻身下马,冲到陈堪面前,咬牙切齿的问道:“陈堪,你什么意思?” 陈堪微微一笑,低声道:“没什么意思,想请纪指挥使陪本侯演场戏罢了。” “你他妈演戏烧我的府邸?” 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纪纲又惊又怒,恨不得立即将陈堪斩于马下。 “还不叫你的手下住手!” 听着纪纲气急败坏的声音,陈堪摇头道:“不急,纪指挥使应该猜到本侯要干嘛了吧,还请配合一下,大不了这座府邸烧完,我再陪你一座新的就是。” 纪纲眼球充血,怒道:“东宫拿本官立威,就不怕本官倒向汉王殿下吗?” “纪指挥使说笑了,汉王殿下能看上你?” 陈堪的语气不急不缓,气得纪纲很想撕烂他的嘴。 “哐哐哐~” 就在二人低声交谈的时候,街道上忽然响起了净街响锣的声音。 “五城兵马司缉拿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与此同时,整个京师都响起了五城兵马司办案的声音。 许多五城兵马的校尉冲进了官员的家里就开始拿人,一些破皮闲汉也没有放过,秦淮河画舫之上更是成了重灾区。 几乎只是一瞬间,整个京师就乱了起来。 听着这个声音,纪纲的神色阴晴不定,也顾不上已经熊熊燃烧的府邸了,咬牙道:“陈堪,你究竟要干什么?” 陈堪报以笑容,随即一拳朝纪纲挥了过去。 第四百九十三章 云娘遇刺 突如其来的一拳,直接将纪纲打蒙了。 纪纲带来的锦衣校尉,更是满脸惊怒之色,冲上来就要和陈堪的亲卫拼命,可惜,这一次陈堪的亲卫倾巢而出,人数上有着绝对的碾压。 更何况陈堪麾下的亲卫那都是经历过无数的战阵厮杀的,单论个人武艺,那也不是锦衣卫的老爷兵能比拟的。 很快,锦衣卫便被陈堪的亲卫摁在地上摩擦,惨叫声响彻天际。 至于纪纲,则是一脸茫然的看着陈堪,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但陈堪却是根本不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紧接着便朝他的脸上甩过去了第二拳。 眨眼的功夫挨了两拳,这下纪纲即便是有再多的顾忌,此刻也终于忍不下去了。 只见他眼球充血,额头之上青筋暴起,拳头上更是逐渐蓄力。 但下一秒,一根冰冷的黑色铁管便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别动,我没关保险。” 额头上短铳抵着,纪纲一秒破功,汗水唰的一下就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短铳,他也有,但关键现在他是真的不敢动啊。 天下人都知道陈堪是个混账东西,弄死亲王殴打大臣就不说了,京师城外坑杀两万白莲教徒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纪纲也算“身经百战”了,高官勋贵也不是没杀过,但他杀的那点人在陈堪面前,就跟小儿科似的。 尽管他笃定陈堪不会杀他,也不敢杀他,但赌命这种事情,他是真的不敢赌。 见纪纲脸色僵硬的站着一动不动,陈堪小声道:“纪大人,让我打一下你也不会少两块肉,好好的配合一下不行吗?” 纪纲大怒,眼神之中充斥着滔天怒火。 咬牙切齿道:“陈堪,你非要把事情做绝吗?” 听着纪纲咬牙切齿的话,陈堪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刚来大明的时候,纪纲对于他来说那就是顶了天的大人物,但随着他在大明站稳了脚跟,纪纲其实也就那样了。 当然,主要还是两人选择的路不同。 纪纲选择依附于朱棣,成为了朱棣铲除异己的一条狗。 陈堪同样是依附朱棣起家,这点没什么好说的,但陈堪身后的底蕴在那摆着。 淮西党虽然七零八落,当年的蓝玉傅友德陈桓之类的主事者也被老朱杀得差不多了。 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出自淮西勋贵一脉的中低层将领,可依旧还念着旧情。 更别说陈堪还有一个读书种子的方孝孺做老师。 所以,不管他怎么走,他的路都不可能走偏。 再加上他本身也有那么点能力,所以侯府才能够蒸蒸日上。 至于纪纲,就算他如今已经不可能膨胀到造反,最终的结局也逃脱不了狡兔死走狗烹的桎梏。 这是他的身份决定的,也是大明未来的局势所决定的。 所以,陈堪今日为何要选择纪纲来立威,而不是其他人,也是看重了纪纲没什么底蕴。 其他人,李景隆也好徐景昌也好,那都是有背景的人,打了朱棣那不太好交代。 至于纪纲,打了就打了,大不了让五城兵马司和东厂跟锦衣卫刚一刚。 陈堪和纪纲僵持的时间,五城兵马司的校尉也在石稳的带领下跑到了纪纲府门前方。 “吾等受东宫詹事府詹事陈堪陈大人之命,将对京师的治安进行新一轮的整治,此处发生了何事?” 一个校尉先是大吼了一句,而后便像是才看见陈堪和纪纲一样,用极其夸张的语气喊道:“侯爷,纪大人,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被那校尉这么一喊,其余校尉急忙朝二人行礼道:“见过侯爷,见过纪大人。” 听着五城兵马司校尉的屁话,纪纲牙都快咬碎了。 “陈堪,侯爷,可以了吧?” 听见纪纲恨意无穷的语气,陈堪笑呵呵的收回短铳,对着王灿招了招手。 “行了,咱们走!” 陈堪直接忽略了纪纲杀意凌冽的眼神,带着亲卫扬长而去。 五城兵马司的校尉们,见陈堪已经走了,顿时朝躺在地上的锦衣校尉们投去了一个怜悯的眼神,随即继续开展了他们的扫黑除恶活动。 纪纲盯着陈堪的背影,双拳紧握,直至指甲嵌进肉里尚不自知。 他恨啊。 早知今日,当初陈堪在锦衣卫的时候,他就该直接找个机会将他弄死。 而不是就这么放陈堪成了气候,反倒将他压在了身下。 宅子被烧,手下被打,就连他自己也挨了两拳,他不甘心。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心中暗自发下毒誓,纪纲的脸色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陈堪,他必杀,但不是现在。 ...... 陈堪揍了纪纲一顿之后,倍觉神清气爽,带着亲卫招摇过市的便回到了家中。 揍完纪纲,接下来只需要等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和京师的百姓将此事宣扬出去,再让大明的人民日报对此事推波助澜一番,陈堪便算是达到了目的。 到时候京师的百姓,乃至于天下百姓都知道,大明不止有一个汉王殿下在为大明开疆拓土。 还会知道大明还有一个太子殿下仁义无双。 不仅下令让五城兵马司惩恶扬善,更是狠狠的惩治了一番纪阎王,严厉的打击了锦衣卫在大明的嚣张气焰。 试问,这样为民考虑,为百官考虑的太子殿下,你们爱了吗? 陈堪神采奕奕的回到家中,常宁便抱着凤阳凑了上来,满脸笑意的揶揄道:“夫君今日可是耍足了威风啊,纪纲可是父皇手上的一把利刃,你就这么打了他,就不怕父皇找你麻烦?” 陈堪无所谓的罢罢手:“说什么胡话,陛下要找麻烦,那也是找太子殿下的麻烦,为夫可是受的太子殿下之命。” 听见陈堪一句话就将责任推到了朱高炽身上,常宁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嗔怪道:“你都要走了,还搞这么一遭,你是生怕太子哥哥活得太舒心是吧?” “夫人这话也不对,大舅哥是太子,既然是太子,那舒心的生活就不适合他,有道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大舅哥要是连这点小场面都应对不了,他的太子之位早就被二舅哥抢到手了。”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又是你从哪里听来的俚语?” 常宁有些诧异,毕竟中原可没有王冠的说法。 “你别管我从哪里听来的,总而言之,你放心就是,你那位太子哥哥,远不是世人看见的那么简单。” 陈堪胡乱的和常宁说了几句屁话,便要绕开他朝后院走去。 常宁歪着头沉思片刻,毫不犹豫的选择抱着孩子跟在陈堪的屁股后面,低声问道:“夫君,咱家就这么得罪了纪纲,总要做些准备吧,难道就这么放任不管吗?” 陈堪一边走一边点头道:“当然要做准备,不然我早就去秦淮河喝花酒去了,你以为我回来干什么。” “什么,你再说一遍!!!” “疼疼疼,先放开,先放开!” 耳朵落入常宁的手里,即便陈堪这样的好汉,也不得不屈服于女人的淫威之下。 常宁拧着陈堪的耳朵狠狠的转了一圈,这才一脸不善的看着陈堪威胁道:“你小妾可就要回来了,你还敢去喝花酒,信不信本宫...本宫...” 常宁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话,陈堪干脆直接无视他,对着门外吩咐道:“叫刑方来见我。” 窗外传来一道翁声,却不见其人。 不多时,刑方,这位陈堪最早的老部下,便匆匆赶到了侯府。 邢方如今在五城兵马司依旧还是个小小的千户,当年邢方麾下的小旗方胥,如今都成为了神机营的指挥佥事,甚至连黄狗儿如今都成为了五城兵马司的大管家。 其他的王龙,李虎,张三,李四,张动......这一连串的数不清的陈堪麾下的老人手,如今也是各有造化。 说起来,一个千户,确实有些亏待了刑方。 第517节 但这不是陈堪不愿提拔他,而是他在五城兵马司另有用处。 现在全天下的人知道五城兵马司的许远,石稳,陈安,张勇,黄狗儿等人是陈堪的忠实拥趸。 但鲜少有人知道五城兵马司的所有暗线都掌控在邢方这么一个小小的千户手里。 毫不夸张的说,真要论实力,邢方才是整个五城兵马司最有实力的人。 陈堪不提拔他,只是不想一些事情太引人注目。 “侯爷,您找我?” 陈堪大马金刀的坐在书房的胡凳上,刑方站在他面前,依旧恍若当年一般,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 陈堪点点头,指了指一旁的凳子道:“坐!” 刑方半个屁股挨着胡凳坐下,抬起头问道:“不知侯爷唤属下前来,有什么吩咐?” 陈堪随意的罢罢手道:“你我之间不必那么拘谨。” “是!” 刑方口头应是,但仍然绷得像根弦。 见状,陈堪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直接问道:“今日京师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刑方点点头,问道:“侯爷是想让属下动用暗线,对付锦衣卫?” “谈不上对付,就是让你多注意下锦衣卫的动向,若是伸手就砍手,伸脚就砍脚,倒也不必主动招惹他们。” “好,属下明白了,侯爷可还有其他吩咐?” “嗯,暂时没有了,若是想到了,我会叫人通知你。” “是。” 刑方本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现在任务的内容到手,便也没打算多留,起身就要告辞。 陈堪将他送出书房,想了想,确认没什么遗漏之后,这才来到中庭准备享享天人之乐。 但刚抱着凤阳玩闹一会儿,朱瞻基跟朱瞻壑便联袂而至。 于是,陈堪就这么华丽丽的失宠了。 凤阳挣扎着朝两人扑了过去,陈堪拉都拉不住。 见三人玩得开心,陈堪不由得摸了摸鼻子,悻悻的回到后院,提笔开始写信。 这封信,是写给沐晟的。 云南毕竟是沐晟的地方,他既然要去云南,提前和沐晟说一声还是很有必要的。 只是这信写着写着,陈堪总觉得怪怪的。 自从自己封侯之后,和沐晟向来是平辈论交。 现在沐晟的两个儿子将朱棣的两个女儿娶回云南,陈堪和沐晟的儿子就成了连襟。 所以,陈堪忽然就发现他竟然矮了沐晟一倍。 好在......问题不大! 可以各论各的,陈堪叫沐晟的两个儿子姐夫,沐晟的两个儿子叫他一声叔叔,不过分吧? 写完给沐晟的信之后,陈堪本来还打算给通海那两个土司首领也写一封信过去,当年陈堪和他们相处得还愉快。 但提起笔,陈堪又懒得写了。 总归去了云南都是要见面的,还写什么信啊,不写了! 出了书房,吃了一顿热闹的晚饭,洗漱完毕又和常宁深入的交流了一下感情,陈堪便陷入了睡梦之中。 ...... ...... 三更时分,陈堪睡得正熟,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道仓惶的女声。 “侯爷,侯爷,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二夫人在大江上遇刺了......” “什么?” 陈堪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身坐起,常宁睁开眼睛,一脸懵逼的看着陈堪。 夫妻二人此时也顾不得其他,急忙起身穿好衣衫跑出门外,就见原本应该跟在云娘身边听用的红娘浑身浴血的站在门口,整个侯府亦是灯火通明。 陈堪扫视了一眼人心惶惶的下人们,皱眉道:“怎么回事?” 说着,便带着红娘朝角落而去,常宁见状,则是轻声开口安抚值夜的下人们。 “侯爷,奴婢和二夫人乘船自明州逆流而上,本打算在瓜州码头休整一夜,但二夫人念家,便想着趁月色行船,至长江码头下游不到十里时,与一艘商船相撞,那商船上全是刺客,二夫人见势不对,便让奴婢跳船前来京师求救,二夫人则是带着吴迪他们与刺客激战,此时生死未知,还请侯爷速速前去救援.......” 听见红娘的讲述,陈堪心中不由得恼怒至极。 红娘遇刺,陈堪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是谁的手笔,除了纪纲,别无他人。 但大明奉行的是祸不及家人的规矩,纪纲这是不想混了啊。 第四百九十四章 冒天下之大不讳 夜色之中,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秦淮河岸响起。 陈堪满脸杀意的将胯下的战马驱赶得飞快。 纪纲会派人去刺杀云娘,这是陈堪没有想到的事情。 祸不及家人,这是整个大明从上到下满朝文武共同遵循的隐形规则。 一旦有人敢打破这个规则,必将引来所有人疯狂的打击。 陈堪确实是没想到,纪纲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做出这等天怒人怨的事情,他就不怕被群起而攻之吗? 还是说他有把握能抹去所有痕迹,不留下一丝一毫的证据? 马蹄声顺着秦淮河惊醒了一船的画舫,无数颗头颅伸出窗子,但在看见火把的映照下满脸杀意的陈堪之后,又默契的缩回了头。 只是在心中暗自猜测,这大半夜的,这杀神又要去找谁的麻烦? 还带了这么多人? 不会是要造反吧? 可惜,不管他们怎么猜,也不会猜到陈堪才是今日的受害者。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白天才揍了锦衣卫老大一顿的狠人,怎么可能还有人敢找他的麻烦。 陈堪迅速打马出了京师,刚来到码头上,便遇到了一支十几人组成的小队。 “侯爷,属下乃是刑千户麾下人手。” 一个打扮成艄公的汉子拦在陈堪马前。 陈堪微微颔首,对于刑方的人手会出现在这里他倒是不觉得奇怪。 他有这个自信,刑方的人一定会护好云娘。 “坐船太慢,直接走官道吧,留几人驾船来接应。” 陈堪大手一挥,两支队伍顿时汇集到一块儿,只留下几名水手驾着船顺江而下。 刑方麾下的人手没有战马,那就两人一骑。 认准方向之后,一群人便直奔长江下游而去。 据红娘所说,云娘遇刺的地方,在出了京师下游十里的地方. 尽管陈堪相信刑方,但他还是不敢丝毫耽搁一点时间。 一路上纵马狂奔,几分钟之后,一群人便清楚的看见江面上腾起的火光。 那是一艘大船在燃烧,大船的后面还跟着十几艘稍小一些的船只,只是看起来都有些破损。 不用说,定然便是云娘的座驾。 “救人!” 陈堪大喝一声,率先扑通一声跃进了江面。 船上的人看见岸边的火把,急忙对着岸边挥手大喝起来,只是距离太远,陈堪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陈堪跃进了大江之中,他带来的人手也跟着跳了进去。 都是在大江边长大的人,就没有水性不好的。 但一群人刚像下饺子似的跳进长江,船队里便忽然分出几艘船只朝岸边驶了过来。 “侯爷,上船!” 大船靠近陈堪,一架悬梯落下,听出是无敌的声音,陈堪果断的攀着悬梯爬了上去。 一把抹掉脸上的水渍,陈堪急忙问道:“云娘怎么样了,刺客在哪呢?” “没事,二夫人没事,刺客已经退走了。” 无敌给陈堪解释了一句,见所有人都已经上船,便勒令所有船只退回队伍之中。 “侯爷,二夫人在最中间的那艘船上。” 吴迪凑到陈堪面前,指了指最中间的船只,陈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云娘正站在船边对着他挥手。 “送我过去!” 此刻,他也顾不得身上的湿漉漉的了。 看这个架势,确实是有人袭击了云娘的船队,还烧了云娘的主船。 船上架起木梯,陈堪三两下跳到云娘的船上。 云娘便像是乳燕投林一般瞬间投进了陈堪的怀抱。 抽泣道:“侯爷,奴家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陈堪拍打着云娘的后背,看了一圈多多少少都带着点伤的护卫们,对他们微微点头致意。 第518节 随即低头问道:“怎么回事,红娘不是说船队遭到了袭击,刺客呢?” 听见陈堪问起正事,云娘急忙停止了抽泣,低声道:“刺客已经退走了。” 回应了陈堪一句,云娘不忘回头对着侍女吩咐道:“去寻一套干净的衣衫。” 陈堪眉头紧皱,云娘赶紧解释起来事情的经过。 “妾身本来想着趁着月色行船,早日回到家中,但是到这里之后便遇到几艘商船拦路,妾身便让红娘赶紧回家求援。” “但是很奇怪,那些刺客朝妾身的船队冲过来,却未曾杀人,只是在妾身的船上放了一把火。” “吴迪本来打算阻止人手反击的,但对面放火烧了妾身的主船之后便退走了,然后妾身便不敢再继续朝前走了,只能在这里泊船等侯爷您来。” 从云娘前言不搭后语的讲述之中,陈堪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刺客拦路,却只是烧掉主船就退走,既不杀人也不劫财。 这是在警告他吗? 见陈堪眉头紧锁,云娘疑惑的看着陈堪。 “侯爷,您已经知道了此次刺杀的幕后主使者是谁对吗?” 陈堪回过神来,点点头道:“有些思路。” 回应了云娘一句,陈堪也不再多说。 他当然不是有些思路那么简单,他百分百确定这一次的刺杀一定是纪纲干的。 至于目的,也很好猜。 刺客不杀人,甚至都没怎么伤人,不是因为杀不了,只是单纯的不愿。 纪纲不愿和陈堪鱼死网破,他只是选择用这种方式告诉陈堪,他有和陈堪鱼死网破的能力。 如果接下来陈堪要继续针对他,他一定会变成一个没有底线的疯子。 甚至一定会拿陈堪的家人开刀。 想明白了其中的因果关系,陈堪心里顿时蒙上了一层阴云。 还是大意了,总觉得纪纲只一条依附于朱棣的恶狗,逮谁咬谁。 却没料到纪纲事实上是个疯子,毫无底线的疯子。 见陈堪应了他一句之后就再度陷入沉思,云娘也没有多问,他相信陈堪一定会解决好此事。 片刻后,侍女拿着一套干净的衣衫进了船舱。 云娘接过衣衫,小声道:“侯爷,您的衣衫都湿了,妾身给您换一套干的。” 陈堪下意识的点点头,忽然觉得身上一轻,确实身上湿透的衣衫已经到了云娘手里。 陈堪晃了晃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抛之脑后,淡然道:“传令下去,船队继续启航吧,早日回到家中,也少一分风险。” 云娘给陈堪系上宫绦,点头应道:“妾身这便让吴迪传令下去。” 说完,便起身出了船舱。 很快,陈堪便感觉到坐下的船只开始摇摇晃晃的。 十里的距离,即便是船只逆流而上,半个时辰之后,众人还是看见了京师高大的城墙。 船队停靠在码头之上,陈堪率先跳下船来,就见刑方已经领着数十人等在码头边上。 “属下办事不力,还请侯爷责罚。” 陈堪摇摇头,将刑方扶了起来,淡然道:“不是你的错,是纪纲胆大包天坏了规矩。” 刑方起身,皱眉问道:“侯爷,咱们可要报复回去?” “没用的,现在还不是弄死纪纲的最好时机,你先带人回去,还是照白天我告诉你的去做,不要主动招惹锦衣卫。” 刑方咬咬牙,再度问道:“侯爷,若是吃了这个暗亏,属下担心......” 陈堪挥手打断了刑方的话,沉声道:“不必担心,此事定然是要有个结论的,但不是现在,你约束好弟兄们就行。” 被陈堪果断的否决,刑方眼神之中有些不甘。 自从他掌握了那些力量之后,便从未在人前显过圣。 这侯爷好不容易有用到他的地方,结果还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他确实不甘心。 对上刑方的眼神,陈堪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也不由得严肃起来。 “本侯知道你想带着兄弟们做点事情,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刑方敛去眼中的不甘,低声道:“属下明白,侯爷放心。” 交代完刑方,陈堪这才回到船边将云娘扶下了船。 “走,回家!” 陈堪将云娘抱上战马,让他缩在自己怀中,跃马扬鞭朝秦淮河打马而去。 刑方送走陈堪,只觉得胸中一阵气闷,忍不住暗叹口气,也带着麾下的校尉走进了黑夜之中。 他非常的不解,明明侯爷并非待宰的羔羊,为何总是要顾虑这顾虑那的,一个纪纲,还真能翻天不成? 陈堪去也匆匆来也匆匆,一来一回往返的时间不到一个时辰。 一路上,不断有前去上朝的朝臣朝匆忙赶路的陈堪投来好奇的目光。 陈堪特意绕到了去往皇城的必经之路上,但还没接近皇宫,就遇见了拦路之人。 纪纲带着一群锦衣校尉静静的站在路边,火把映照出来的地面上火把映照出来的影子好似来自地狱的恶魔。 陈堪犀利的目光朝他扫视而去,纪纲只是对着陈堪微微一笑。 两人的视线交错而过,陈堪没有停留半分。 目送着陈堪打马远去之后,纪纲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一下,面容阴沉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接近侯府之时,陈堪放缓了马速,云娘的声音自怀中传来:“侯爷和纪大人有矛盾吗?” 陈堪表情不变,摇头道:“谈不上。” 云娘继续问道:“那先前的刺杀不会是纪大人搞的鬼吧?” 不得不说,云娘很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真相。 第四百九十五章 再临五城兵马司 陈堪一愣,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见陈堪沉默不言,云娘顿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但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她是个极聪明的女子,有些事情既然陈堪不说,她也不会去刨根问底。 气氛沉默下来,只有战马的踢踏声响彻秦淮河两岸。 不多时,战马来到侯府门前停下,常宁早已携带云程红娘等人等在门开。 陈堪将云娘抱下战马,常宁便立即迎上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问道:“妹妹可曾受伤?” 云娘对着常宁盈盈一礼,恭声应道:“多谢公主殿下挂念,侯爷去得及时,小妹无碍。” 回应了常宁一句,云娘又对云程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陈堪将马缰丢给小厮,走到几人身旁,沉声道:“先进门再说吧。” 一群人如梦初醒,常宁急忙拉着云娘往府中走去。 一边走一边叮嘱陈堪:“我和妹妹许久未见,有许多话要说,夫君自去忙碌便是。” 看着两个女人身后还带着个红娘疾步远去,陈堪与云程对视一眼,默契的一个朝左边走,一个朝右边走。 云程走出一小段距离,又回过头来小跑跟上陈堪,问道:“侯爷,您去云南的行程安排已经定好了,可要检阅一遍还有什么遗漏?” 陈堪顿住脚步,摇头道:“不必了,你做事我放心,那什么,给花时儿去封信,告诉他我们全家去云南度假了,他若是有不决之事,可向淇国公丘福或他师公求教。” “好,老奴这就去做。” 听见陈堪的叮嘱,云程也没有多留,脚步匆匆的离去开始安排一应事宜。 陈堪在花园之中闲逛了一会儿,待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时,便又招呼王灿出了家门往五城兵马司而去。 这一次云娘遇刺,不管是纪纲的警告也好,亦或者是纪纲求和的一种手段也好,都已经严重的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触及陈堪底线的人,下场向来都不怎么好,这一点,江南冯家的人应该深有体会。 哦,现在已经没有江南冯家了。 陈堪从来没有什么圣母病,赶尽杀绝才是他的风格。 现在纪纲成为第二个触及他底线的人,陈堪如果能忍,那冯家的人死的可就冤枉了。 当然,纪纲和冯家不一样,冯家充其量就是一地乡绅,就算在官场的关系再深,但他们没有枪杆子,所以陈堪可以毫不犹豫的屠尽冯家满门。 纪纲手中有锦衣卫。 锦衣卫名义上是帝王的亲兵,但实际上干的就是监视暗杀之类的特务之事。 所以陈堪想要像屠掉冯家那样干掉纪纲是不太可能的,朱棣也不会同意。 所以,干掉纪纲一事,需要好好的谋划一番。 至于怎么谋划,很简单,只需要让纪纲走上他该走的老路就行。 他离京,正是一个捧杀纪纲的好机会。 心中盘算着纪纲在历史上的所作所为,不知不觉,南城兵马司的衙门便已经近在眼前。 守在门口的校尉看见陈堪的一瞬间,便像是看见了亲爹一样,迅速迎上来。 跪地行五体投地的大礼,哽咽道:“侯爷,属下还以为您已经忘了五城兵马司。” 陈堪跳下战马,听着校尉的话,不由得晒然一笑。 五城兵马司终归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组织,就算他离开再久,五城兵马司身上依旧有他的烙印。 “张永在吧,本侯来看看他。” 第519节 “在在在,张指挥就在后堂,小人给您带路。” “不必,我自己进去就行,你帮我个小忙,去把许远,郑松,石稳,,姚弛,陈安,黄狗二几位大人请来,嗯,再叫个人去东厂一趟,请宋厂督到聚德楼一叙。” 陈堪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听见这些名字,那校尉的脸色陡然就激动起来。 这些人可都是五城兵马的头面人物,今日竟然要全部召集,侯爷这是要重新掌权吗? 一想到当年陈堪掌权时五城兵马司的荣光,校尉就忍不住激动得打摆子。 当年的五城兵马司,那是真威风啊,待遇更是丰厚。 可惜自从陈堪去了北京,五城兵马司就变成了兵部直辖,不仅处处被锦衣卫压一头,待遇更是刷刷下降。 激动片刻,校尉急忙起身,语无伦次道:“侯爷,侯爷稍等,小人这就去请几位大人前来。” “嗯,去吧!” 陈堪罢罢手,示意王灿带着亲卫在衙门外等待,他则是信步朝后堂而去。 南城兵马司,陈堪对这里很熟悉,所以压根就不用带路。 而每一个看见他的校尉,全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要知道自从陈堪离开京师之后,到现在为止,已经整整四年未曾来过五城兵马司了,就算有什么事情要五城兵马司去办,也是直接叫人来通知一声。 如今侯爷回来了,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 一想到那种可能,每一个看见陈堪的校尉便不由得呼吸粗重起来。 五城兵马司高光时候,那就是陈堪掌权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五城兵马司,可谓是拳打锦衣卫脚踢大明藩王,钱更是捞到手软。 虽然高光时刻只有短短几个月,却无不令经历过那段岁月的校尉们无比怀念。 现在再一次在衙门看见侯爷,尽管知道侯爷重新掌权的希望很渺茫,但他们还是愿意幻想一下。 看着这些熟悉的老部下,陈堪对着众人微微颔首之后,也没有过多的停留,直奔后堂而去。 陈堪知道他们在期待什么,但要他重新回到五城兵马司掌权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朱棣也不可能容许他在京师随时有能够调动万人大军的权力,至少明面上是不允许的。 况且,如今他已经在大明站稳了脚跟,在军政两界也都算是有了些声望,再回来当特务,明显是不太合适的。 所以,他们的期望注定只能落空。 陈堪进入后堂,微微有些驼背的张永正在埋头看着什么,神情异常专注,甚至连陈堪走到他身后都没有发觉。 “啧,去秦淮河啊,在这看图有什么好看的?” 陈堪啧了一声,张永顿时被吓得一个激灵。 “谁啊?” 张永回过头,看见是陈堪之后,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顿时堵在了嗓子眼。 “侯爷今日怎么有空来五城兵马司?” 张永面不改色的将手中的册子合上,放回抽屉里。 陈堪拉出一个凳子,大马金刀的坐下,淡然道:“这不明天要去云南了,想着来看看你们。” 张永面上露出明悟之色,也未曾多问,陈堪要去云南的事情他当然知道。 他更知道陈堪来五城兵马司定然不只是单纯的看看他们,不过,侯爷都亲自来了,不管什么事情,只要应下就行了。 “可要下官派人去叫老许他们?” “不必,我进来的时候已经叫人去唤他们过来了。” 张永点点头,随即开始烧水泡茶。 不多时,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摆在陈堪面前,张永低声问道:“侯爷,下官听说昨夜二夫人......” 张永的话说到一半,见陈堪正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顿时收住了话头。 陈堪也懒得多说,二人便坐下开始品茶。 许远等人来得很快,陈堪的一杯茶还未见底,一群五城兵马司的大佬便已经联袂而来。 当看见陈堪的刹那,一群人脸上顿时弥漫欣喜之色。 “侯爷,您真的来五城兵马司了,下官还以为报信那混蛋在和下官开玩笑呢。” 许远精神抖擞的迎上来,话里话外尽是期待。 就在这时,报信那校尉凑到陈堪的耳边说道:“侯爷,宋厂督在皇宫值守,估摸着要晚点才会到。” 陈堪点点头,淡然道:“无妨,待会儿若是宋厂督来了,让他来聚德楼。” 吩咐了一声,陈堪起身笑道:“走吧,本侯请你们聚德楼吃饭去。” 闻言,一群人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哈哈哈哈,既然是侯爷相邀,那下官今天要是不吃点好的都说不过去。” 石稳一阵大笑,随即凑上前来簇拥在陈堪身后,一如当年。 一群人说说笑笑的来到聚德楼,陈堪大手一挥便包下了天字号包厢。 陈堪领着一群杀才来到聚德楼没多久,一个小太监也坐着马车匆匆赶来,却正是摇身一变化身东厂厂督的小太监宋新。 将宋新迎进大门,陈堪大手一挥,宴会正式开始。 陈堪宴请几人的宴席从中午一直持续到了下午才散去,其间谈了些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但朝堂之上各方的反应就耐人寻味了。 首先是自太子朱高炽和汉王朱高煦争斗开始,便一直缩在暗处当老六的朱高燧于次日拜访了东宫。 其次便是锦衣卫忽然紧张起来,紧张的同时还放出了话去,愿意和五城兵马司一起维护京师治安。 最后是朱棣,他非常罕见地下了一道圣旨,要求兵部约束五城兵马司,直言五城兵马司维护京师治安可以,但是不能随意抓人。 当然,这一切都和陈堪没什么关系了,因为他现在已经一手搂着常宁,一手搂着云娘,怀中还趴了个白白胖胖的瓷娃娃,坐上了去云南旅游的马车。 第四百九十六章 分道扬镳 走在去云南的路上,京师里掀起什么样的滔天巨浪便和陈堪没关系了。 现在他更加关注这一路上要走过的各类壮观的风景区。 怎么说也是带着全家人一起来旅游,总要看看这大明的大好河山才好。 “老师,攻略做好了!” 门外传来朱瞻基的声音,下一秒,马车帘子就被掀开,朱瞻基那张神似朱棣的黑脸出现在帘子外面。 看见陈堪左拥右抱,朱瞻基也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神色。 主要是已经习惯了。 陈堪将骑在他肚皮上不断扑腾的胖凤阳塞到常宁的手里,接过攻略看了起来。 上一次去云南,陈堪为了追求速度,一路上都没怎么停留,更别说去看什么名山大川了。 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刘观才是正使。 陈堪身上虽然挂着副使的名头,但刘观显然是约束不了他的,更别说陈堪的队伍里还有一位公主殿下,两位皇孙殿下。 所以陈堪完全可以慢慢来。 什么四大古镇之一的景德镇啊,道家祖庭龙虎山啊,太祖爷与陈友谅鄱阳湖水战的遗址啊,乃至于湖南橘子洲,人间仙境永定索溪界(后世张家界),贵州宣慰司的黄果树瀑布,龙宫,还有云南的昆明县的石林,滇海,龙尾关后面的点苍山与洱海....... 陈堪随便一数,都能数出一长串的名字。 这些地方可不止在后世有名。 风景名胜就和古董一样,古董值钱,那是因为古董产出的时候就值钱,同样,后世那些有名的名山大川,亦是在古时就是名山大川。 这些地方都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雕琢而成,不是后世某些人造景区能够比拟的。 看完朱家兄弟做出来的旅游攻略,陈堪大手一挥,吩咐道:“拿给云程,让他安排人探路,就照这个行程走。” 朱瞻基点点头,接过做好的攻略,还很贴心的给陈堪合好帘子。 方才陈堪在看攻略的时候,常宁和云娘也在看。 常宁有些忧心的问道:“侯爷,照这个路途走,会不会太绕了,刘大人能等得及吗?” 陈堪不以为意道:“他等不及,那就让他先走呗,不过云南的局势就那样,他去早了也没用。” 听着陈堪没所谓的话,常宁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听听,这是什么混账话。 陈堪靠回软榻上,抱着凤阳,父女两人开始笑闹起来。 他本来也没怎么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正如他所说,云南的局势摆在那里,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陈堪非要让钦差走一趟云南,打的就是拖延时间的主意。 只要钦差一天不到云南,朝廷就不会动李彤。 陈堪这一次去虽然是解决问题去的,但他更希望有他争取出来的这段时间,李彤能够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将这件事情给解决了。 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进,车里传出凤阳银铃般的笑声。 但相比陈堪这边和谐的氛围,走在前面打着回避牌子马车上镶嵌钦差旌节的刘观可就没有那么开心了。 或者说刘观不只是不开心,他还有些愤怒。 这都离开京师整整三天时间了,钦差队伍却才走出京师不到百里的距离。 照着这个速度,走到云南不得猴年马月啊。 偏偏他还不能去催陈堪,倒不是顾虑陈堪,而是顾虑那几位殿下。 他和陈堪同殿为臣,相互之间有些龃龉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那三位殿下却是君。 第520节 儒家读书人讲究的是君为臣纲,他这个自诩清流的左都御史更是已经将三纲五常融进了骨子里。 那三位殿下不开口,他也不敢走得太快。 坐在马车上,感受着马车的龟速前进,刘观郁闷极了。 恰逢此时,随从忽然来报:“大人,三位殿下的马车似有要脱离队伍的迹象,咱们可以纠正一番?” “脱离队伍?” 听见这四个字,刘观便忍不住一阵头疼,纠结片刻,忍不住意兴阑珊道:“不必,吩咐下去,速度再慢一点,等等几位殿下和靖海侯的车驾吧。” 随从点点头,正要下去传令,但只是片刻又去而复返。 “不好了大人,几位殿下的车驾不是走得慢,而是走岔道了。” “什么?” 刘观一脸懵逼,走岔道? 这是什么操作? 跟着钦差队伍走,还能走错路不成? “大人,几位殿下的车驾脱离队伍了!” 刘观正在懵逼的档口,车外忽然又传来随从有些惊惶的声音。 这下刘观也不淡定了,急忙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才往后面走上几百米,果然看见陈堪的车驾正带着几位殿下的马车脱离了钦差队伍往西南而去。 刘观顾不得其他,急忙小跑追上了陈堪的已经踏入岔道的马车。 “侯爷,停下,停下!” 车外传来刘观的声音,陈堪随手掀起侧窗的帘子,问道:“刘大人有事吗?” 刘观擦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气喘吁吁道:“侯爷,您和几位殿下走错路了啊。” “走错路?” 陈堪一愣,对着打马走在前面领路的云程问道:“咱们走错路了吗?” “没有啊侯爷,去景德镇就是走这条路。” 云程的话音刚落,刘观便忍不住愕然道:“侯爷,贵管家此言何意,咱们去云南,不经过景德镇啊。” 陈堪似笑非笑的看着刘观,淡然道:“不不不,刘大人误会了,本侯是要携妻妾去景德镇的,刘大人要去云南的话,咱们可能不顺路,不如就此别过如何?” “啊?” 刘观傻眼了,指了指陈堪,又指了指自己,不可思议的问道:“侯爷不去云南?” “要去的,但去云南之前,我先去景德镇见识一下精美的瓷器是怎么烧制出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此言一出,刘观顿时一头黑线,罢手道:“侯爷莫闹,咱们是朝廷的钦差,早日赶到云南才是正事。” “没闹啊,去了景德镇,我还要去鄱阳湖,嗯,这一路上的名山大川也要去,刘大人若是等不了,不妨先行赶路。” 陈堪笑意吟吟地道明了自己要走的道路,刘观的脸一下子就难看起来。 “侯爷,我等皇命在身,岂能贪欢,还是随本官早日上路才是正途,要去游览名胜古迹怀古,回程的路上自然有空闲的时间,侯爷莫闹了。” 刘观实在是很难理解陈堪此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好的钦差,不去干活,还要带着老婆孩子去旅游,这样罔顾皇命真的好吗? 见刘观色变,陈堪笑了笑,也未同他多说。 “既然路没走错,那就继续走吧。” 吩咐了云程一句,陈堪合上了帘子。 刘观还欲开口,朱瞻基便下了马车朝刘观拱手笑道:“刘大人公务紧急的话,不妨先行上路,吾等陪同老师去游览大明河山,时间到了,自会去往云南。” “太孙殿下,我......” “刘大人不必多说,自去便是。” 刘观眉头紧锁,刚要开口,便被朱瞻基不耐烦的挥手打断。 看着朱瞻基脸上露出与陈堪如出一辙的假笑,刘观心中恼怒至极。 但良好的教养还是让他说不出什么发泄情绪的话,只能大袖一挥,生硬道:“太孙殿下,此事本官定会如实上奏陛下,若是云南出现了什么变故,则靖海侯罪责难逃,还望殿下转告侯爷一声,莫要贪念美景,迷途知返方为正道。” “有劳刘大人教诲,此言吾定当一字不落的转告老师知晓。” 刘观气得吹胡子瞪眼,但又拿朱瞻基和陈堪没什么办法,只得留下一句暗含威胁的话,随即拂袖离去。 不多时,刘观便率领钦差大队顺着官道而去。 原本绵延数里的队伍,也就此断成两截,正式分道扬镳。 朱瞻基改骑战马,打马追上了陈堪的马车,低声道:“老师,刘观走了。” 马车之中的陈堪点点头,低声道:“走了就走了吧,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让他提前去云南感受一下煎熬的气氛也好,省得他天天在朝堂上上蹿下跳,非要将国策受阻的罪名安到地方官员头上。” 朱瞻基会心一笑,正欲打马返回自己的马车。 陈堪已经从马车之中探出头来,跨到了一匹随行的战马身上。 朱瞻基神色有些愕然,问道:“老师怎么出来了?” “马车里太闷,出来透透气。” 陈堪骑在战马之上,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老实说,他其实并不怎么喜欢乘坐马车,大明的马车减震不行,坐在上面一颠一颠的。 如果不是因为不想和刘观见面,陈堪一出京师就会选择骑马。 师徒二人就这么簇拥在马车两侧,不多时,瘦瘦小小的朱瞻壑也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迎了上来。 师徒三人打马并肩,天南海北的说着胡话,现在远离京师,他们也就不用活得那么拘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三人正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马车帘子后面忽然探出一颗胖乎乎的小脑袋,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三个男人。 “爹爹,骑大马,宝宝也要......” 听着凤阳奶声奶气的声音,还有伸出双手求抱抱的可爱模样,陈堪生怕她摔下车辕,探出手便将他抱上了马鞍。 “老师,咱们这么做,真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朱瞻基明显还是有些疑虑。 毕竟,这已经和违抗皇命差不多了。 朱棣是陈堪去云南,可不是要陈堪满天下去玩。 朱瞻壑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脸上同样露出了疑虑的表情。 听见两个弟子的问题,陈堪一只手勒住马缰,一只手将正在嗷嗷怪叫的凤阳箍紧。 随即笑着摇头道:“咱们不这样干才会有问题呢,若是咱们匆匆跑去云南,又匆匆赶回京师,岂不是耗费了陛下的一番苦心。” 陈堪回应了两个弟子一句,却并未和他们解释这其中的原因。 倒不是陈堪有意要瞒他们,而是有些话说出来,容易伤感情。 朱高煦带兵出征了,朱高炽用苦肉计狠狠的刷了一波存在感,陈堪又揍了纪纲一顿,京师现在更是被几个特务部门搅了个底朝天。 种种事情加起来,京师现在不说是一个火药桶,也差不多了。 陈堪要是继续留在京师,势必会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东宫身上,他在京师一天,东宫就高调一天。 但东宫现在已经出够了风头,该洗白的东西也已经洗白,接下来还是得苟,唯有苟到朱棣正常死亡,东宫正常登基,朱高炽才算是真的有了根基。 所以,陈堪留在京师明显已经不合适。 这些事情,要是说得太直白,总是容易伤人心的。 不管陈堪想不想蹚夺嫡这趟混水,在朱棣的高压之下,他确确实实已经和东宫绑到了一起。 当然,不管是因为朱瞻基的原因也好,还是朱高煦那政治白痴上位容易对大明造成伤害也好,陈堪始终都还是觉得朱高炽上位对于大明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还是那句话,创业难,守业更难。 大明现在好不容易走上正轨,资本的萌芽也好,工业的推动也好,亦或者对于大海的探索,都是刚刚起步。 就好像是刚刚冒头的嫩芽,在这株嫩芽没有完全长成参天大树之前,陈堪要的就是求稳。 朱棣虽然好大喜功了一些,性子也刻薄寡恩了一些,但他的政治智慧摆在那里,不管他怎么折腾,他能稳得住局势。 朱高煦不行,他虽然能带兵打仗,性格也很好的遗传了朱棣,但他的政治智慧实在是很难评,他稳不住,天下人也不会服他。 而朱高炽,身体虽然痴肥,能力比起朱棣也逊色了不少,但他至少不会乱来。 对于大明未来的局势,陈堪已经有了一个很清晰的预料,那就是不作为要比有作为好。 或者换个好听一点的说法,黄老之术无为而治。 治国交给儒家,打仗交给兵家,工部和军器监就埋头捣鼓新东西。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只要皇帝不乱来,大明步入工业社会,开启大航海,走上全球殖民的道路,就只是时间问题。 等到历史的大势走上陈堪预期的道路,也就到了他退休养老的时候。 他退休了,朱瞻基,朱瞻壑这一辈的年轻人也成长起来了。 还有朱棣的内阁也该长成了庞然大物。 第四百九十七章 朱瞻基的疑惑 与刘观分别之后,陈堪便带着车队转道西南,由滁州进入江西境内。 第一站,便是历来便在中原王朝之中素有瓷器之都的景德镇。 中华民族从古至今发展了几千年,说白了就是靠着三样东西在混。 第一样自然是丝绸,三皇五帝时期,华夏人便有了大规模种植桑叶养蚕的传统,即便几千年过去,丝绸一项的出口量在大明商税的占比之中依旧有着极高的比例。 其次便是瓷器。 第521节 这种精美的器具,比之传说之中的琉璃还要让人着迷,不管哪个国家前来大明朝拜,带回去最多的东西,一定是瓷器。 正是由于各国对于瓷器的疯狂追捧,以至于到了后世某个辫子王朝,瓷器一度成为了中央之国的代称。 至于这最后一样,那便是茶叶了。 中原王朝对于茶叶的种植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 东汉末年的名医华佗在《食论》中提到:“苦荼久食,益意思。” 译文为“荼的味道苦涩,但饮后能使人深思熟虑、开拓思维。” 苦荼指的便是茶。 当然,中原茶叶出口到世界各地的时间比丝绸和瓷器要晚,直至宋明时期,茶叶才算是成为中原王朝的支柱产业。 在宋明之前,主要还是丝绸和瓷器占大头。 陈堪带着家人来景德镇,除了一观大明瓷都的风采之外,也有考察的瓷器产业发展的意思。 大明如今的海贸越来越繁盛,但海贸繁盛的背后,离不开手工业的大力发展。 否则就算大明霸占了大海,也找不到那么多货物运出去倾销。 除此之外,陈堪要去景德镇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这几年全世界的财富都流向大明,导致大明的物价腾贵,货币贬值得厉害。 大明的钱越来越多,但每年的各种资料的产出就那么多。 生产与收入已经有着呈反比的趋势,这是一个很不正常的经济增长状态,所以大明必须要持续的提高社会生产力才行,否则就会养出一堆只吃饭不干活的懒人。 瓷器,算是陈堪选择的第一个突破口。 半个月后,车队驶出应天府地界,来到了江南的核心。 两湖地区,自古以来便有中原粮仓的说法,自从前宋引进占城稻之后,这种能够一年三熟但味道像麸糠似的稻子便成了江南地区百姓的口粮。 水网密布的平原之上,到处都是收割稻子的百姓在忙碌。 陡然看见陈堪率领的规模庞大的车队,正在忙碌的百姓们不由得下意识的朝车队投过来好奇的目光,但随即便警惕起来。 如今大明的路引政策虽然已经成了一纸空文,但对于远离京畿之地的百姓来说,贸然看见生人,还是人数这么多的生人,依旧让他们打心底感到惊慌。 陈堪和朱家兄弟打马走在平坦的官道上,将这丰收的一幕尽收眼底。 朱瞻基笑道:“两湖鱼米之乡果然名不虚传,京师附近的稻子都还没有成熟,这江西境内的反倒已经开始收割了。” 朱瞻基不是那等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贵公子,自然知道这个季节收割粮食意味着什么。 要知道现在才五月,正常情况下,五月收粮只有北方的夏粮麦子,且收割春小麦的时间最少也要等到五月底,现在才五月初。 这一茬粮食收完,意味着江南的百姓在年前至少还能再种一茬粮食出来。 粮食,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评判盛世最重要的标准。 听见朱瞻基的感慨,陈堪微微一笑,淡然道:“江南所种的稻种与京师不同,京师的粮食种出来是给贵人们吃的,江南的粮食是储藏起来灾荒年吃的,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被陈堪辩驳了一句,朱瞻基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 正如陈堪所说,京师的稻种生长周期长,味道好,那是因为贵人要吃。 对于百姓来说,高产才是王道,什么味道那都是其次。 陈堪则是将目光投向了道路一旁一座高大的粮垛上,观察片刻之后,转头对着朱瞻壑吩咐道:“小壑,你去找个老乡买点粮食,咱们今晚就吃这个稻米。” 朱瞻壑一愣,眼中闪过一抹古怪之色,但对于陈堪的话他一向是奉为圭臬,尽管不太理解,但还是勒马出了队伍朝一处粮垛而去。 不多时,便抱着一大把稻子回来。 “老师,这稻子水分还没干,打不下来,弟子只好连稻杆一块抱来了。” 陈堪点点头,对着车队后面的亲卫招了招手,便有亲卫打马上前将稻子从朱瞻壑手中接了过去。 几人继续打马前进,朱瞻壑不由得好奇的问道:“老师,这种稻米学生吃过,很难吃,咱们车队里带的粮食明明够吃,为什么还要吃这个?” 陈堪淡然道:“粮食嘛,百姓能吃,咱们也能吃,出门在外就不要挑三拣四的了。” 朱瞻壑扯了扯嘴角,很想说一句他们是贵人,但想到自家皇祖年轻时候还当过和尚,最终还是悻悻然的闭上了嘴巴。 朱瞻基倒是没说什么。 对于粮食,他和陈堪的看法高度一致,那便是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三季稻的稻米味道再难吃,也比糜子要好得多,皇宫里年年忆苦思甜的糜子死面饼,他都能干三个,更遑论一点粮食。 时间临晚,找了条小河边的平地安营扎寨,陈堪便将亲卫剥离出来的糙米淘了开始用镇子蒸。 糙米饭蒸两次做成双蒸饭,一小碗米饭能蒸出一大锅。 这样的米饭就是用来哄肚子的,包括将粥放冷切块分食,也是一个道理,看着多,吃下去也有强烈的饱腹感,但根本不足以提供人体一天所需的营养。 陈堪将一锅双蒸饭分成平等的三碗,他和朱瞻基,朱瞻壑,一人一碗。 “这便是咱们今晚的早餐!” 陈堪对着两人说了一句,随即端起自己那碗开始往嘴里刨食。 别说朱瞻壑有些愣神,这下就连朱瞻基都有些不淡定了,他不挑食,不代表他没有要求啊。 “老师,就吃米饭,不配点菜吗?” “看好了,这是干饭,许多百姓连这样的饭都吃不上,只能吃稀粥。” 陈堪白了朱瞻基一眼,随即继续开始刨米饭。 这一次他之所以要把朱瞻基和朱瞻壑带出京师,当然也是存了让他们自己来看看大明的真实情况的打算。 他们俩自小在朱棣身边长大,才开始记事又在侯府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富贵生活。 尽管他们已经足够优秀,但眼光还是狭隘了一些。 对于民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们也只能从南北两京和运河两岸这些富裕的地方去了解。 这些地方的人虽然也不富裕,但至少吃得饱肚子,以至于他们都打心底的认为大明现在就是盛世。 但大明现在到底是不是盛世,陈堪太了解了。 朱瞻基将来注定是要登上那个位置的,早点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民间疾苦,对他未来要走的道路来说,是一件非常有必要的事情。 被陈堪呛了一句,朱瞻基和朱瞻壑一愣,还是开始慢吞吞的往嘴里刨米饭。 吃像麸糠一样的粮食是一种什么体验? 味道还是其次,首先便是很干,干到不喝水吞不下去。 所以,朱家兄弟便只能一边喝水,一边刨食。 凉水配双蒸饭,吃得两人直翻白眼。 陈堪几大口扒完碗里的米饭,便回到大帐之中准备睡觉。 朱瞻基和朱瞻壑见陈堪离去,便悄摸将碗里的米饭倒进了小溪里,而后回到营帐准备开始大快朵颐。 只是一回到营帐,他们便发现他们从京师带来的零嘴竟然不翼而飞了。 朱瞻基气急败坏的唤来亲卫询问,亲卫一脸为难道:“两位殿下,侯爷说,今夜您二位都没有粮食配给了,另外,侯爷还下了禁令,不许您二位私自出营觅食。” 听见亲卫的话,朱家兄弟对视一眼,顿时满脸苦涩。 什么情况,来的时候陈堪也没告诉他们,他们需要体验民间疾苦啊。 此时—— 陈堪所在的大帐之中,一个亲卫正在向陈堪绘声绘色的禀报两位殿下将粮食倒进溪水的景象。 陈堪静静的听着,待那亲卫说完,便淡淡的吩咐道:“既然米饭他们不吃,明天中午便将他们的粮食配额换成稀粥,记得要百姓们喝的那种。” “是!” 待侍卫领命而去,陈堪不由得揉了揉眉心。 常宁抱着凤阳安静的待在一边,听见陈堪的安排之后,不由得凑上来问道:“他们毕竟是锦衣玉食惯了的人,这样会不会太苛刻了?” 陈堪摇头道:“太祖爷当年未起家的时候,做过乞丐,更当过和尚,所以太祖爷才会如此爱惜百姓,如此痛恨贪官污吏,因为他深知,百姓们但凡只要有一口吃的,就不会选择造反。” 常宁诧异道:“他们哪能和皇爷爷比,皇爷爷是何等经天纬地之人。” 陈堪道:“所以我只是让他们体验一下寻常百姓的饭食,而不是直接让他们去自己种地自己乞食。” 被陈堪噎了一句,常宁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陈堪继续说道:“他们和寻常宗室子弟是不同的,尤其是瞻基,他现在是皇太孙,将来的大明皇帝,如果连他都不知道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大明还能指望谁?” “行行行,总之都是您有理。” 陈堪的说教让常宁有些恼怒,这话说的,好像她就是那个囊虫似的。 “哈哈哈......” 陈堪忍不住大笑了几声,随即低声道:“行了,睡吧,还有三日的路程便到景德镇了,你不是好奇为何能从泥土变成那么精美的瓷器吗,正好去开开眼。” 常宁一把将凤阳塞进陈堪的怀里,翻着白眼道:“还没洗漱呢~” “快去快去!” 陈堪催促了一句,将凤阳哄睡着之后,也顿时困得不行。 ... 翌日,朱瞻基朱瞻壑早上的食物就变成了一锅稀粥。 朱瞻基瞪大了眼睛,拿着筷子搅合半天才找出来几粒完整的米。 “老师,就吃这个?” “弟子会饿死的!” 陈堪端着大碗将稀粥喝完,斜眼道:“百姓就是吃这个,他们能活,你也能活。” 听见陈堪没所谓的话,朱瞻基顿时一脸悲愤。 朱瞻壑盯着碗里清汤寡水的稀粥愣神半天,忽然问道:“老师,大师兄是皇太孙,他需要知道民间疾苦,弟子将来又不做皇帝,就没这个必要了吧?” 陈堪耸了耸肩,懒散道:“这谁说得准,万一你父王大发神威,将你大伯你爷爷你三叔都踩在脚下,也不是没这种可能吧?” 听见陈堪的屁话,朱瞻壑嘴角不断的抽搐。 朱瞻基皱眉道:“老师怎么知道百姓们吃的是这种东西,这就是一碗水,怎么可能吃饱肚子?” 第522节 此言一出,陈堪不由得嗤笑一声,随即指了指不远处的战马,而后指指不远处冒着炊烟的村庄,淡淡的说道:“现在正是饭点,你不信就自己去看,看看百姓们吃的都是什么。” “看就去看!” 朱瞻基一下子把盛粥的碗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对着朱瞻壑吩咐道:“壑弟,走!” 朱瞻壑挣扎片刻,也放下了粥碗。 两位皇孙殿下要去微服私访,这可是大事,王灿正准备带人跟上便被陈堪喝住。 “侯爷,咱们不跟着去吗?” “万一两位殿下出事怎么办?” 看着朱家兄弟朝着不远处的村庄打马而去,王灿的脸色有些焦急。 陈堪罢罢手道:“不去,你带人去了,他们看见百姓的食物之后,指不定还以为是我故意安排好的,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陈堪安抚了王灿几句,便看着那村庄的方向慢条斯理的喝着粥。 他的粥喝完了,但朱家兄弟的粥却冷了。 不到一炷香时间,二人便去而复返。 去的时候满脸不忿,回来的时候却是沉默寡言,颓丧得像是两只鹌鹑。 朱瞻基端起碗将冷掉的稀粥一口喝干,朱瞻壑有学有样。 二人沉默片刻,朱瞻基忽然开口问道:“老师,为什么现在京师满朝文武都说大明已经是盛世?” 第四百九十八章 什么是盛世 听见朱瞻基的疑惑,陈堪微微一笑道:“大明现在确实是盛世。” 闻言,朱家兄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陈堪继续说道:“我大明兵锋锐利,所向披靡,大军所过之处,四夷莫不宾服,此乃武功之极盛也。” 朱瞻基与朱瞻壑对视一眼,眼底满是疑惑之色。 “陛下诏令天下儒生修撰永乐大典,凡书契以来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至于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备辑为一书。堪称古往今来第一奇书,此为文治之极盛也。” 陈堪慢条斯理的开口,将大明之盛罗列至二人面前。 而后便饶有兴趣的看着朱瞻基和朱瞻壑的脸色变化。 二人呆滞片刻,朱瞻壑若有所思,朱瞻基则是一脸的明悟。 能被朱棣当作隔代继承人培养,朱瞻基的政治智慧自然不是盖的。 他很轻易的便能听出陈堪的话外之意。 大明现在是盛世,文治武功远胜前朝的盛世。 但盛世和盛世之间也是有区别的,区别就在于是谁的盛世。 大明的兵锋锐利,文治兴耀,那是帝王与满朝文武,乃至于史书之上的盛世。 但这不是百姓的盛世。 百姓的盛世是什么? 是汉太宗文皇帝在位时期,劝课农桑,取消农税。 是贞观开元年间,一十二道百姓,户户余粮三载。 是仁宗盛治之时,天下太平无事,百姓各归其业。 总结下来就是四个字——吃饱肚子! 只要能吃饱肚子,对于百姓来说,那就是真正的盛世。 吃饱肚子,这四个字,对于后世来说,似乎只是最基础的要求。 但放在大明,这便是评判盛世的最高标准。 百姓们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能吃饱肚子? 首先便是社会要平稳,不打仗,没有兵乱,农户可以安稳种地。 其次便是官吏与统治者的良心,百姓们可以缴税,但统治者们不能横征暴敛。 很简单的要求,但纵观整个华夏史,能达成这个成就的朝代,寥寥无几。 至少大明现在距离这个要求,还有着很长的路要走。 师徒三人沉默片刻,朱瞻基忽然抬起头,问道:“老师,弟子有一个疑问,我大明地大物博,百姓们更是勤劳善良,为什么粮食却总是不够吃呢?” 听见朱瞻基的疑问,陈堪不由得哑然失笑。 随即摇摇头道:“老实说,这个问题,为师也很好奇。” 朱瞻基一愣,诧异道:“连您也不知道吗?” “为师又不是万事通,哪能什么事情都知道?” 陈堪没好气的回了一句,随即罢手道:“这个问题,你自己将来留着慢慢研究去吧,若是能找出来答案,记得告诉我一声。” 说完,陈堪便背着手慢悠悠的朝马车走去。 为了教育弟子,昨夜和今天早上陈堪都只吃了和他们一样的食物。 现在他饿了。 当然,既然是要教育别人,那以身作则这样的小事情陈堪还是知道的。 所以,他回马车里也不是要偷吃,只是想去睡个午觉而已。 陈堪走了,朱瞻基与朱瞻壑对视一眼,神情忽然变得萧索起来。 车队继续开始赶路,一直走到景德镇,朱家兄弟和陈堪的饭食都和寻常百姓没什么区别。 大朱小朱也从最开始排斥,到后面的接受,再到反思。 总归陈堪将他们带出京师的目的已经基本上是达到了,于是到了景德镇之后,陈堪大手一挥,恢复了给两人的粮食配额。 景德镇,大明瓷都,整个大明百分之六十以上的瓷器都出自这里。 自从永乐年间开放了海贸,大明便一改前朝太祖爷重农抑商的做法,开始重新审视商业行为给大明带来的得失。 其中改变最明显的自然是朝廷,现在沿海的各大港口城市基本上都设立了市泊司,新的商业税法也逐步开始实施。 其次便是这些货物原产地的改变也很明显。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靠手艺吃饭,货物产出的效率和质量也越来越高。 据陈堪所知,许多地方的手工业已经逐渐发展出了流水线似的工作模式。 车队进了景德镇,靖海侯府作为大明的商业巨头之一,在景德镇自然也是有产业和府邸的,常宁和云娘带着下人先去宅邸安置。 陈堪便带着大朱小朱直奔御器厂而去。 洪武二年,太祖爷在景德镇珠山以南建立了官办手工制瓷业大工厂——御器厂,这也是有史以来第一个皇家御用的大型瓷器制作场地。 御器厂烧出来的瓷器,一般只有两个作用,一类是进贡到皇宫作为宫中贵人的日常使用,一类是由御器厂登记造册,用作来到大明朝贡的小国的回礼。 但现在随着大明的商贸越加繁荣,这个御器厂的存在就显得有些鸡肋了。 占据了景德镇中最好的瓷土产地,但每年产出的瓷器还是那么几件。 并且由于御器厂是官窑,瓷器不能对外出售,这就导致御器厂每年不仅没有营收,国家还得多拨出一份钱来养着他们。 在陈堪看来,御器厂的存在就是纯纯浪费资源。 别说什么官窑民窑的区别,就目前来看,许多民窑做出来的瓷器,光论精美程度,完全可以甩御器厂几条街。 所以,陈堪带着大朱小朱来御器厂,要做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资源再分配。 御器厂占据的资源,将会以公开招标的方式,下放到民窑手里。 至于御器厂的官窑,依旧会继续保留。 只是他们现在需要和民窑进行竞争。 无竞争,不进步,放在哪个时代这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御器厂的管理人员都是一些太监,有朱瞻基这个主子在场,这些太监们再怎么不情愿,也没有阻拦的理由。 所以陈堪基本上没怎么费力气就将御器厂拆成了三部分。 官窑去民窑进行竞争,但依旧是皇家的御用窑。 取消官署,改为直接由皇宫对接,但官署的钱粮照拨,太监们怎么用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重中之重就是瓷土产区,陈堪只给他们保留了一小块质量上乘的产地,剩下的全都交给地方官府用来酌情分配。 等到这些事情全部做完,陈堪才发觉他们已经在景德镇停留了整整一旬时间。 “老师,此次景德镇的产业重组基本上已经搞定,我和壑弟预测,有了御器厂这些资源再分配,到了明年我大民的瓷器产量同比至少增长百分之......” 朱瞻基手持一个小本本,一边和陈堪说着话,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 “另外,地方官府截留税收一事,弟子已经写成了折子......” 陈堪躺在摇摇椅上,听着朱瞻基像是苍蝇一般不断在耳边嗡嗡作响,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不耐之色。 没得到陈堪的回应,朱瞻基也不恼,将该说的话说完之后,便将手中的炭笔一丢,跑到另一张摇椅上躺下。 陈堪刚安稳了没几分钟,朱瞻壑又咋咋呼呼的跑进了小院子。 “老师,老师,御器厂传来消息,御器厂管事大太监王恩今日自绝于御器厂,死前还高呼什么他对不起先皇爷。” 朱瞻基小跑进院子里,乍呼半天,发现陈堪和朱瞻基躺在躺椅上头都不抬,不由得悻悻的住了嘴。 陈堪指指另一张躺椅,示意道:“好好躺着感受一下你大师兄的政治觉悟。” 朱瞻壑一愣,乖乖躺下,问道:“大兄,咱们明明的承诺过不追究御器厂的任何事情,王恩那老狗干嘛还要自杀?” 朱瞻基翻了个身,意兴阑珊道:“咱们是不杀他,但不代表他能活,皇爷爷每年拨给御器厂那么多钱,总是要有个合理的去处的,王恩不死,死的就是御器厂的其他人......” 朱瞻基的语速很慢,讲的话也没有什么逻辑可言,很有一种想到什么说什么的感觉。 好在朱瞻壑最擅长的就是归纳总结,尽管朱瞻基的话说得天马行空,他还是从朱瞻基的长篇大论之中总结出来了真相。 第523节 弃车保帅! 太监是皇家的家奴,但太监也是人,只要是人,那就少不了利益牵扯。 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御器厂,陈堪一句话就拆分掉了。 真要认真追究起来,只怕要株连的人能从景德镇排到京师。 于是,朱瞻壑脸上也露出了不甚在意的表情,开始安安心心的晒太阳。 政治这种东西,太伤脑筋了,他不擅长。 舒舒服服的晒了一下午的日光浴,晚上吃了点大鱼大肉,时间很快来到第二天。 景德镇的事情搞定,也该继续上路了。 车队继续出发,陈堪将凤阳抱在怀里,控制着麾下的马儿慢悠悠的走。 马车的侧窗帘子掀开,露出常宁那张精致的脸。 “夫君,咱们就这么去龙虎山,算不算自投罗网啊?” 听见常宁的担忧,陈堪不由得哑然失笑。 佛道两门被朱棣摆了一道,不得不以极低的价格将隐匿的土地和人口卖给了朝廷。 理论上来说,佛道两门现在和朝廷应该算是对立关系。 但事无绝对,更何况陈堪和朱棣早就有言在先,他去给朱高炽当工具人,朱棣帮他解决掉宗教缠身的麻烦。 所以陈堪还真没什么好担心的,当即出言宽慰道:“放心吧,咱们就是去拜拜,又不是去闹事的。” 第四百九十九章 道门祖庭 龙虎山,为道门祖庭,正一道创始人张道陵曾在此炼丹,传说“丹成而龙虎现”,因此得名龙虎山。 历朝历代,朝廷对于龙虎山天师府一脉皆有封正。 龙虎山天师府这一代天师名叫张宇初,为龙虎山第四十三代天师,号无为子,别号耆山。 张宇初于洪武十年袭教,十六年召赴阙,建玉箓大醮于紫金山。建文时“坐不法,夺印诰”,朱棣登基时复位。 永乐六年十月,朱棣命张宇初天师寻访真人张三丰,两位真人相遇于武当山“遇真桥”,后敕建“遇真观”。 车队行至龙虎山北郊信江江畔停驻,关于龙虎山的具体资料便自陈堪的脑海之中浮现而出。 咂摸了一下嘴巴,看着眼前壁立千仞千峰环绕的龙虎山,陈堪忽然想到了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情。 如今道门的道首乃是传说中的张真人,佛门的领袖是传说中的黑衣宰相姚广孝。 但实际上,大明朝廷是有专司管辖宗教的部门的。 其中管理道门的衙门叫做道录司,内设灵官。 管理佛门的衙门则是名为僧录司,内设僧官。 而僧官也好,灵官也好,都是正儿八经的国家公务员,国家发工资那种。 张真人和道衍和尚,他们是名义上的道首与佛首,却不是两教真正的管理人。 陈堪为什么会觉得此事有意思呢,因为龙虎山这一代天师,正是管辖天下道门的灵官。 也就是说,这一代天师,是朝廷的人。 朱棣算计道门与佛门一事,指不定背后就有着龙虎山的影子。 当然,这只是陈堪的猜测。 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恐怕只有朱棣自己清楚。 这些事情,陈堪懒得去细想。 对着正在和朱瞻壑抢夺带孩子的权利的朱瞻基招招手,吩咐道:“你去应付一下龙虎山上那些道士,告诉他们,这一次咱家过来就是捐点香油钱,顺便游览一下龙虎山的自然风光,没有其他意思。” 陈堪的话音刚落,道路尽头便走出一个小道士和一个大道士。 小的约莫十三四岁和,和朱瞻基差不多大,大的则是与陈堪年纪差不多,约莫二十六七岁的样子。 看见陈堪的车队,一大一小两个道士不由得一愣,对视一眼之后,两人忽然推搡起来。 “小师侄,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师叔,师公都说了,这一次你才是接待使。” 两人推搡了半天,最终小道士棋差一着,被大道士推得一个趔趄,正好推到了准备上前问话的朱瞻基面前。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小道士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的朝朱瞻基行了个道家的稽手礼。 “小道张本初,见过善信。” 朱瞻基脸皮一抽,摇头道:“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 此言一出,小道士忽然脸色一垮,喃喃道:“小道知晓,但长者之命不可违啊。” 朱瞻基沉默了。 沉默片刻,忽然指了指自己身后的车队,又指了指站在一旁随时准备开溜的大道士。 问道:“天师真人怎么想的,就让你们两个人来?” 朱瞻基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大道士便朝他行了个稽手礼。 而后忽然一脸悲愤道:“掌教师伯说,如果殿下和侯爷是来找麻烦的,他叫再多的人过来也拦不住,如果不是来找麻烦,有贫道携师侄为殿下领路也足够了。” “天师真人,还真是......真是实诚啊。” 朱瞻基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们的行踪不是秘密,行进的速度也很慢,所以龙虎山提前洞悉他们的宗籍也不奇怪。 但让朱瞻基没想到的是,龙虎山这也太实诚了,就派两个人来监视他们的行踪,怎么说呢,就很难评。 大道士见朱瞻基的表情还算平静,这才自我介绍道:“嗯,贫道张元初,见过皇太孙殿下。” 朱瞻基咂摸了一下嘴巴,不由得哑然失笑。 谁说龙虎山修行中人不问世事,张天师才是世间一等一的大智慧之人。 派两个人来见他们,既能试探出他们的来意,又能表现出龙虎山对他们的善意。 如果他们来者不善,被揍的也就这两个人,如果他们只是来旅游的,龙虎山只派两个人,那就表示龙虎山对他们不设防。 人精啊。 失笑片刻,朱瞻基抬手虚扶道:“免礼吧,既然天师真人派二位前来为吾等领路,还请二位随我去见过公主殿下和我的老师。”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听见朱瞻基的话,一大一小两个道士顿时松了口气。 主要是道门和朝廷现在处于冷战期。 在这样的敏感时期,就算龙虎山上是真正的修道之人。 面对一个皇女,两个皇孙,一个郡主,还有一位侯爷的到来,也不可能做到视而不见。 朱瞻基带着两个道士回到队伍里,两个道士又急忙给一群人见礼。 方才他们和朱瞻基交谈的声音不小,所以陈堪也知道了两人的名字。 现在见两个道士就站在自己面前,陈堪的表情不由得变得古怪起来。 “二位道长,本侯有个疑问,不知二位道长可否为本侯解惑。” 面对陈堪的询问,两人顿时如临大敌。 大道士一脸警惕的问道:“不知侯爷有什么疑问,若是小道能解,小道自然不会推辞,只是小道修行岁月不长,道行还浅薄得很,若是不能解,也请侯爷莫要怪罪。” “呵呵!” 陈堪呵呵一笑,摇头道:“无关道行,本侯只是觉得两位道长的名字很有意思,元初,本初,据本侯所知,天师大真人尊讳宇初,莫非这初字,在道门有什么讲究不成?” 陈堪是真的有点好奇,据他所知,这个时代的人,都有避长辈之讳的传统。 道门虽然出尘,不理会俗世,但这种大家共同遵守的隐性规则,道门也不会主动去打破。 除非这个字,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 比如,传承什么的。 果然,陈堪此言一出,张元初的眼神便闪烁起来。 沉默片刻,张元初忽然摇头道:“侯爷,小道只能说我道门修行已经堪破了皮囊表象,更遑论一个名字,名字就是名字,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 陈堪点点头,对着张元初拱手道:“有劳道长解惑,受教,受教了。” “无妨!” 大道士摆摆手,见陈堪没有要追问的意思,心里面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 陈堪将两个道士交给了朱瞻基应对,便来到信江边上一只手拎一个,将玩水玩得很开心的朱瞻壑还有凤阳给拎了回来, 凤阳气鼓鼓的瞪大眼睛:“坏爹爹,为什么不让人家和小壑哥哥玩水?” “哥哥就哥哥,还加个小壑,小孩子玩什么水,危险知道吗?” 陈堪板着脸训了凤阳一句,回过头对着朱瞻壑的后脑门就是一巴掌。 “以后不许带她到水边玩耍,尤其是水深的地方。” 朱瞻壑撇了撇嘴,咕哝道:“这么多人看着。” “这么多人看着也不行,你敢保证平静的水面下是什么样的吗?” 见陈堪开启说教模式,朱瞻壑熟练的捂上耳朵,喃喃道:“知道了知道了!” 陈堪轻轻的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没好气道:“行了,滚去帮你大师兄的忙去。” 朱瞻壑不情不愿的走到朱瞻基身边,和那个名叫张本初的小道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偶尔还会将莫名的目光投向陈堪。 陈堪将凤阳拎回马车,对着两个慵懒的女人开口道:“起来吃饭,吃完饭去爬山。” 说完,将凤阳丢到常宁的怀里,没好气道:“看好你闺女,刚才要是我去晚一步,这会儿她都该到鄱阳湖了。” 第524节 “哪有那么严重,小壑儿看着呢。” 常宁将凤阳揽进怀里,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看着两个女人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陈堪脸皮抽搐几下,果断下了马车开始等着吃饭。 这两个女人,他真是没话说了。 在路上的时候,不断的叫嚣着一定要征服大明的名山大川,真到了地方,让她们爬两阶石梯都像是要了她们的命。 没救了。 不多时,厨娘将今日的午餐端了过来。 身在荒郊野外,也没那么多讲究,陈堪便端着碗坐在车辕上开始扒饭。 大朱小朱干饭的模样,和陈堪如出一辙。 看着陈堪和两个皇孙风卷残云似的干饭,大张小张两个道士惊的目瞪口呆。 “怎么了,可是饭食不合胃口,还是道门有什么忌口的食物?” 干饭的间隙,朱瞻基抽空看了一眼两个道士,见他们端着饭碗瞪大了眼睛,还以为是他们忌口不吃荤腥。 两个道士同时摇头,同时收起了心中的震惊,同时开始干饭。 忌口他们当然是没什么忌口的,道教也不像佛门讲究清心寡欲,他们只是没见过这么干饭的贵人。 人家别的贵人,哪怕只是一个芝麻大小的小官,讲究的也是个仪态风雅,就算身在郊外,也必定是非银筷玉碗不盛,非珍馐佳肴不食。 讲究的是行有仪,坐有态。 更遑论像朱瞻基在坐在车辕上,一只脚还要搭在车辕上,活脱脱一副土匪的架势。 两个道士往嘴里开始扒饭,食物入嘴,不由得眼睛一亮。 侯府的饭食,向来以美味著称,两个道士瞬间就被碗里的美味俘获了,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找了两块还算平整的大石头一屁股坐下,抱着比人头还大的碗就开始囫囵吞食。 很快,一群人吃饱喝足。 留下一部份亲卫看守家当,陈堪便带着一群亲卫和下人小厮跟着两个小道士进山。 龙虎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山的总称,据说山中有峰八百八十八座,暗含阳数极八之数。 这么大的地方,短时间内想要走完肯定是不可能的。 所以,两个小道士特意将脚程放得很慢,主要是怕陈堪等人跟不上,最后迷失在山中。 陈堪饶有兴趣的跟在两个小道士身后,抬头看见眼前的山峰飞瀑成群,林间枝繁叶茂,更有猿啸飞瀑虎啸山林,忍不住在心里称赞了一句。 “当真是好一处仙家福地。” 一群人翻过几座小山,顺着林中的蜿蜒小道,便来到了一处汉白玉石砖铺就的广场之上。 一个巨大的青铜香案摆在广场正中,三支手臂粗细的信香冒着袅袅檀烟。 广场的边缘,许多人聚集于此,看着装,应该是附近的百姓。 陈堪这一群人刚刚来到广场上,一群百姓便上前几步,在几十米开外站定等候。 朱瞻基有些诧异的看着百姓们摆放在一旁的步辇,朝小道士张本初问道:“这些,都是你们安排的?” 张本初摇摇头还未开口解释,一旁的张元初便笑道:“殿下误会了,这些都是龙虎山周边的百姓,我龙虎山虽说是道家祖庭,但亦是天下名胜之一,每日慕名而来的贵人不知凡几。 周边百姓农闲时分,便会来到此处,以出卖力气赚些钱财补贴家用,毕竟不是每个贵人都有翻山越岭登顶龙虎山的气力。 侯府家眷之中若是不欲感跋山涉水之苦,亦可租几架步辇乘坐上山,其实也花不了几个钱,却能让以此为生的百姓们多吃一顿饱饭。” 听着张元初卖力的推销着百姓们的步辇,朱瞻基对着一个百姓之中一个满脸愁苦的汉子招招手。 那汉子小跑上前,不断的朝着朱瞻基拱手作揖,问道:“贵人可是要租步辇?” 朱瞻基点点头,又摇摇头,问道:“你们每日出卖力气的所赚取的钱财,龙虎山抽成多少?” 此言一出,那汉子顿时愣在了原地,大张小张两个道士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惊愕。 张元初回过神来,不由得苦笑道:“贵人误会了,我龙虎山可未曾收取他们半分钱财。” 张元初开口,那汉子也是拘谨道:“贵人说笑了,龙虎山上的道爷都是顶好的人,道爷们可怜我们这些苦哈哈,让我们在山脚做些行脚的活路,哪会收我们这些苦哈哈的供奉。” 朱瞻基眉头一皱,还欲再问,陈堪便出言打断道:“今日这山下有多少步辇,我们都租了,云程,算钱。” 第五百章 王朝的大坑 陈堪一锤定音,朱瞻基也不好再说什么。 云程笑呵呵的上前,开始和那木讷的谈起了价钱。 此处广场之上步辇约莫二十来驾,一架步辇上山需二十文钱,抬步辇的百姓每人十文,步辇不算钱,二十驾步辇便是四百文钱。 若是还需要抬着下山的话,每架步辇需要追加十文,并追加误工费二十文,这是一天能够跑两趟的价钱来算。 合计下来,总计一贯钱。 当云程和那木讷汉子谈好价钱的数额传进朱家兄弟的耳朵里,不管是朱瞻基还是朱瞻壑都沉默下来。 在此之前,他们实在很难想象,一贯钱便能雇佣四十个成年人一整天时间跟着他们打转。 毕竟,他们是真正一掷千金的主,哪怕是去聚德楼订上一桌酒席,最少也是十贯宝钞打底。 朱瞻基有些闷闷的朝张元初拱手一礼道:“是我误会你们了,抱歉。” 张元初一愣,急忙回礼道:“殿......贵人这是说的哪里话,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云程和那汉子算好了钱,便取出铜钱准备先给钱。 一贯钱,而且这些百姓还要拿去分,自然是用铜钱比较方便,宝钞的额度太大,他们不好分。 五十文钱到手,每个百姓脸上都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五十文钱,听起来不多,但今天这一趟,便相当于他们以往干个三五天的收入。 毕竟,不是每个来龙虎山游玩的贵人都会租用他们的步辇的。 事实上能来到龙虎山的贵人,他们自己都会携带步辇前来,他们也看不上百姓们这种简陋的木架子。 也只有少数家资不丰,置办不起步辇,但又笃信道教必须上山叩拜三清祖师的小官小吏会用他们。 朱瞻基顶着一张不高兴脸坐上了一张步辇,见抬辇的汉子脸上的笑容挥之不去。 不由得眼珠子一转,问道:“像你们这样,每日靠行脚为生,一年下来可有富余的家资,另外日食的粮食又是从何而来,为何不愿好好种地呢?” “贵人说笑了,小人等人靠行脚为生,虽说辛苦了些,但至少勉强能够饱腹,要是回去种地的话,只怕是一年到头不仅糊不了口,还得倒欠官府税粮,至于每日的日食,家中妻儿老母苦一点省一点,山间野菜摘一点,也能糊弄一下肚子。” 汉子约莫是见的贵人多了,回答起这些问题来行云流水丝毫不见打盹,甚至一边说着,脸上还露出了一个淳朴的笑容。 朱瞻基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若有所思的问道:“我记得我朝农税税率似乎并不算高,怎的种一年地反而还是倒欠粮税,可是官府苛刻,征收苛捐杂税?” 汉子本来正在卖力的抬着步辇爬台阶,听见朱瞻基的问题之后,顿时失笑道:“公子莫不是京师来的贵人?” 朱瞻基诧异道:“壮士何出此问?” 汉子摇头笑道:“像公子这样的贵人,小人每年都能遇上那么几回,每回一来就是和小人等人打听地方官府是否收缴苛捐杂税,小人都习惯了。” “呃~” 朱瞻基一愣,思索片刻之后,便明白了汉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想来汉子所说的应该是都察院那些巡按御史。 朝堂监视地方官府,分为明面与暗中,暗中自然是几个特务机构,至于明面上,便是都察院与户部以及吏部组成的暗访钦差。 龙虎山虽然不属于应天府治下,但距离京师并不算远,所以汉子能有这番见识不算稀奇。 见朱瞻基沉默不语,汉子也不再继续卖关子,直言道:“公子想差了,自从当今皇爷成了天子,官府哪里还敢收什么苛捐杂税,小人说的倒欠税粮可不是苛捐杂税,而是朝廷正经征收的税。” 朱瞻基眉头紧皱,朝廷的税收这么高吗,为什么他不知道? 汉子回过头看了朱瞻基一眼,见他的表情不怎么好看,不由得压低了声音道:“公子应该不知道咱们江南的人有多少吧?” “朝廷定下来的税其实不高,怪就怪在咱们江南啊,是个好地方,人太多了,并且人现在还越来越多。” 汉子的话语之中满是唏嘘,但朱瞻基的脸上却是疑惑之色更甚。 问道:“这人多了,怎么反而还交不起税了?” 汉子苦笑道:“人多了,地就少了啊,咱们大明是按人头纳税,人越来越多,地就那么点,每个人分到的土地糊口尚且不够,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交税啊。” 听着汉子话中的苦涩之意,朱瞻基的脑子一下子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脸上更是瞬间露出明悟之色。 他懂了。 原来是这样! 他不由得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了另外一架步辇之上的陈堪。 所以,这便是老师一定要来龙虎山的第二个目的吗? 老师是想借助此事告诉他,大明的税法出了问题? 朱瞻基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大明如今施行的乃是丁口税,也就是汉子口中的按人头收税,再说得直白一点,就是租庸调传统收税方式。 每个成年丁口每年需要交纳多少粮食,服多少天劳役,都是一个标准。 这样的税收方式,放在王朝初期,对于王朝的发展是具有很强大的推动力的。 王朝初建,百废待兴,地多人少,所以按丁口收税没有问题。 但随着王朝的发展进入一定的阶段,人口一定会迎来爆炸式的增长,尤其是江南这等气候温暖湿润,土地肥沃的好地方,人口增长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 人口多了,人均耕地面积就减少了,再加上地主豪强兼并土地,导致百姓手中的土地越来越少,这个时候再按照人头收税,那就是纯纯耍流氓了。 百姓交不上税,那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背井离乡沦为流民去其他地方乞食,要么卖身为奴成为地主豪强的佃户。 而大明的地主豪强是不交税的。 最后导致的结果便是官府收不上来足够的税,只能对本就穷困的百姓下手,巧立名目征收各种苛捐杂税。 但百姓越来越少,流民和奴隶越来越多,王朝越是征收苛捐杂税,越是没钱。 一旦形成这样的恶性循环,那唯一的结果就只有改朝换代,重新进行利益分配! 第525节 朱瞻基足够聪明,所以他很快就能想透这些事情。 至于以前为什么没有想到,只能说有些事情,必须要有人点一下,点一下,整个人就通透了,若是没人点,那想一辈子也不可能想明白。 就像后世某位勤政的帝王,若是有人能点他一下,指不定他做的那些事情还能起到一点效果。 这个汉子和朱瞻基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所以他说的话,朱瞻基不用担心有什么陷阱。 只是陷阱没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大坑。 朱瞻基收回视线,心中苦涩至极。 难怪,难怪这一路走来,老师的行为会如此奇怪,不仅要他去体验什么人间疾苦,还要让他深入地方去看,去想,去感同身受。 原来是在这里挖了个大坑等他。 税收啊,自古以来,税收便是一个王朝从上到下最大的一个蛋糕,最肥的一块肥肉。 中央也好地方也好,乃至于宗室,整个大明,都是靠着税制运转。 别看现在大明似乎正在源源不断的从海外带回无尽的财富。 但那些财富,肥的永远只是少数人的腰包,和寻常百姓其实关系不大。 大明真正的大头,靠的还是丁口税。 并且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丁口税的地位都不可能被商业所取代。 就是这么一块肥肉,却是用普通百姓的骨油制成的。 别说他现在只是个皇太孙,就算他现在已经登基九五,但凡他敢说不许别人再吃这块肥肉,只怕也会被撕成碎片。 心中被苦涩填满,朱瞻基忽然有些茫然。 这题太难了,他好像不太会做。 再度偏过头看了一眼躺在步辇上闭目养神的陈堪,朱瞻基忽然觉得,这个皇位让二叔去继承似乎也不错。 汉子不再说话,朱瞻基也不再发问。 两个道士在前面领路,二十多驾步辇抬着以陈堪为首的一群贵人晃晃悠悠的爬山。 龙虎山的山势不算高,但异常的险峻,并且陈堪等人还打算去大上清宫上香,需得翻过好几座山。 所以,前进的速度很慢。 中午时分开始爬山,用了整整两个时辰才来到大上清宫门前。 龙虎山上主峰之上,宫观隐于林丛之间,袅袅檀烟萦绕,主殿大上清宫之中隐隐有某种极富韵味的吟唱声传来,配合着悠扬的钟声,让略显躁动的整支队伍都在不知不觉间平静下来。 到地方了,陈堪便结束了闭目养神,率先自步辇上起身。 朱瞻基和朱瞻壑则是去产妇常宁和云娘。 陈堪背着手打量了一下眼前大气磅礴的宫观,不由得感慨道:“鹤和猿吟清彻底,龙蟠虎踞翠为屏。真人一笑梅花发,三十六天春不同。” 宋代诗人潘阆这首《游龙虎山赠天师》,可谓是道尽了龙虎山身为道家祖庭的气势磅礴。 尽管陈堪只念出了下半阙,但仍旧引得所有人频频颔首。 大张小张两个道士更是一脸的荣幸之色,仿佛陈堪夸的就是他们。 待陈堪感慨完毕,张元初上前稽手一礼,问道:“贵人,玉皇阁备有素斋款待,不如先去祭拜五脏庙,再来为大天尊上香。” 张元初所说的大天尊,不是指后世的玉帝,指的道门三清之一的上清高圣太上玉晨元皇大道君, 大上清宫虽然供奉的是三清,但主祭的乃是上清灵宝天尊。 至于玉皇大天尊,乃为玉皇阁主祭。 同时,玉皇阁也是龙虎山道士们的食堂。 闻言,陈堪点点头,回礼道:“劳烦道长领路。” 张元初点点头,一群人便浩浩荡荡的朝玉皇阁而去。 素斋,顾名思义,山上专门用来款待香客信士的斋饭。 道门虽然不忌荤腥,但也不会随时把杀戮挂在嘴边,大多数时候,道长们都是喜欢与人为善的。 来到玉皇阁,小道士张本初领着侯府的下人和抬辇的百姓们去偏殿用饭。 张元初则是领着陈堪和大小朱还有常宁和云娘进了正殿。 正殿之中,不少道士手持木制的餐盘正在排队,他们很安静,几乎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看见张元初,也只是微微颔首。 至于陈堪等人,则是被他们华丽丽的无视了,或者说不是无视,而是陈堪等人已经影响不了他们的心智。 跟着张元初在大殿里左绕右绕,一群人绕到了一个宽阔的房间。 房间里,一个慈眉善目的老道已经在等候。 看见陈堪之后,老道士站起来朝几人行礼道:“几位信士,老道有礼了。” 一看老道身上的着装,陈堪便已经洞悉此人的身份。 当即还礼道:“小子见过无为阐祖光范大真人。” 老道正是四十三代大天师张宇初,“无为阐祖光范大真人”则是洪武十一年朝廷给张宇初的封号。 建文年间,张宇初天师之位被夺,人被流放。 朱棣上位之后,打着恢复祖制的旗号,对于建文一朝的政策该废的都废了,张宇初也官复原职。 二人互相见礼之后,张元初便退到了一旁。 张宇初招呼陈堪几人坐下,眼神在朱瞻基身上停留了好久。 朱瞻基和张宇初对视片刻,不由得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现在他内心的想法太多,他甚至怀疑这是老师联合龙虎山给他做的一个局。 但目的是什么,他暂时想不到。 感受到朱瞻基的情绪不对,朱瞻壑下意识的挨近了他一点。 看着朱瞻壑的动作,朱瞻基不由得心中一暖,随即在陈堪一侧坐下。 道门素斋,自然是没有酒肉的,此次陈堪来龙虎山也不是为了吃肉喝酒,所以一群人就是埋头干饭。 吃饱肚子,陈堪打了个嗝,这才朝张宇初拱手道:“今日有劳大真人款待,也要多谢张道长为我等领路。” 张宇摇摇头,笑道:“无妨,贫道就是好奇,陈善信不去云南,来贫道这龙虎山做什么?” 第五百零一章 又论分封制 张宇初的问题问得很直白,以至于除了陈堪之外的所有人都有些愣神。 哪有人这么问客人的? 人家来做客,主人家就算再不欢迎,也不能直接这么问吧? 陈堪倒是面色如常。 张宇初这么问,陈堪不奇怪,他要是不这么问,陈堪才会真的觉得不对。 开玩笑,堂堂一代天师,执天下道门之牛耳者,若是还要来官场那一套,才是真的让人笑掉大牙。 对上张宇初审视的目光,陈堪沉吟片刻,笑道:“本侯说只是来龙虎山看看,不知大真人信不信?” 陈堪反问了一句,张宇初不由得一怔,随即笑着点点头。 “信,当然信,不是贫道自夸,贫道这龙虎山确实是当得起一句天下名胜,侯爷来看看龙虎山是什么样子,实属正常。” 陈堪微微颔首,对着张宇初行了一礼,笑道:“现在风景看完,肚子也吃饱了,本侯就此告辞,大真人若是有什么事情去忙,不妨自去。” “也好。” 张宇初应了一句,随即转头看着张元初,吩咐道:“元初,既然侯爷决意在天色未暗之前下山,还是由你与本初为侯爷和几位殿下领路吧。” 张元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愕然道:“我?” 张宇初点点头,朝着陈堪回了一礼,随即起身朝大殿后堂走去。 见状,不仅张元初傻眼了,本就懵逼的大朱小朱和常宁等人也有些懵。 陈堪目送张宇初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面,不由得摇头笑笑,随即回过头招呼众人。 “走吧!” “对了,接下来的路程,还要有劳元初道长和本初道长与本侯走一趟云南了。” 张元初本就在愣神,毕竟张宇初安排他给陈堪领路,完全就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陈堪等人已经知道了下山的路,更别说他们租的步辇也还在玉皇阁外等候。 完全没有送下山的必要。 现在听见陈堪还要他跟着去云南,则是更加懵逼。 怎么就吃了一顿饭,他就要去云南了? 陈堪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他之所以要来龙虎山,自然不是闲得没事干。 来看风景只是一方面,给朱瞻基挖坑,让他知道他将来要面对什么,更只是随手为之。 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解决道门和朝廷之间的矛盾。 当然,这一切其实都是朱棣指使的,不然他吃多了撑的放着云南的好友不去管,非要把两位皇孙带出长安,还非要带上老婆孩子来旅游。 那不是纯纯有大病! 可以说离京之后,他要去的每一个地方,都带着目的性。 也都在朱棣的计划之中,其中也包括先去的景德镇。 朱棣精得跟猴儿似的,大明现在面临千百年未有之大变革,哪里有漏洞哪里有问题他看得一清二楚。 至于陈堪,说得直白一点,就是一个打工仔。 第526节 朱棣要他干嘛,他基本上没有拒绝的余地。 成为东宫的牌面,只不过是开胃菜而已。 接下来的缝缝补补,才是真正的主菜。 这就是皇权两个字的霸道性。 而张元初和张本初作为道门的二代道首和三代魁首,他们俩跟着陈堪去云南,再回京师,本就是朱棣和道门交易之中的一部分。 别看道门和佛门现在不找陈堪的麻烦,真正的压力可都在朱棣肩膀上扛着。 真当佛门和道门是软柿子,朱棣想怎么捏就怎么捏,那可能吗? 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只是这些代价,能看见的人只有少数。 陈堪率先走出玉皇阁,其他人急忙跟上。 张元初咬咬牙,看看张宇初消失的地方,又看看已经走远的陈堪,忍不住跺了跺脚。 事到如今,他就算再愚钝,也知道陈堪来龙虎山是带着目的而来。 方才他和天师大真人的交谈没头没尾,但还是能听出某种交易的意思。 至于交易的是什么,恐怕也只有跟着陈堪才能搞清楚。 走出玉皇阁,云程已经领着一群下人等候在大殿门口。 见陈堪出来,云程急忙凑上前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陈堪点点头,走到一架步辇上坐下,淡淡的开口道:“下山吧!” 步辇起程,回到大上清宫门口,陈堪沉思片刻,还是打消了进去上香的想法。 他一个孤魂野鬼,还是不去这些正统神仙面前晃悠比较安全,谁敢保证大天尊不会随手把他收了? 陈堪不进去,朱瞻基和朱瞻壑也就没有进去的理由。 最后是常宁领着云娘抱着凤阳进去磕了几个头,捐了些香油钱。 很快,常宁等人出了大上清宫,步辇继续起程,迎着夕阳踏上了下山的路。 月上中天时分,一群人终于回到了信江边上的营地。 天黑了,一群人自然也不可能继续赶路。 亲卫们已经扎好了营地,这个时间点,亲卫们也不可能为了多出来的两个人再去搭一座大帐,所以今夜大张小张两个道士就只能暂时和亲卫们挤挤。 陈堪回到主帐,整个人呈大字型躺下,以双手做枕头,任由凤阳将他当成玩具,在他身上爬来爬去。 常宁坐在一边,沉吟半晌,还是开口问道:“夫君,妾身总觉得这一路走来,您的状态怪怪的,还有小瞻基,自打今日上山以后,也变得古怪起来,父皇到底给了您什么密旨?” 听见常宁的疑问,陈堪随手将常宁拎到软垫上坐下,随即坐了起来。 沉吟片刻,陈堪忽然摇着头问道:“夫人,您觉得,大明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常宁一愣,皱眉道:“妾身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得什么军国大事,但妾身觉得,现在的大明挺好的啊,百姓们的日子富足安康,朝堂上的大臣们也都是些做实事的。” 陈堪点点头,抿了抿嘴,也没有继续开口。 大明现在的状态挺好,这恐怕是大多数人的共识,当然,李让也是这么认为的。 没有哪个国家会真的没有一丁点问题,有问题,去解决就是了。 陈堪现在干的,就是这样的事情。 见陈堪在问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之后又陷入了沉默,常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很显然,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父皇之间,一定达成了某种秘密协定。 但以往的时候,不管什么事情,陈堪都不会瞒着他。 像这样,连提都不提的情况是很罕见的。 但他终究不是小门小户的女子,所以也不会刨根问底的追问什么。 夫妻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正准备休息,帐外忽然传来朱瞻基闷闷的声音。 “老师,睡了吗?” 听见朱瞻基的声音,常宁脸上不由得闪过一抹诧异。 大半夜了,这个侄子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说? 陈堪没去管常宁的疑惑,起身便朝帐外走去。 朱瞻基能忍到这个时候,已经很出乎他的预料了。 来到帐外,师徒相见,相视无言。 陈堪背着手朝信江边上走去,朱瞻基急忙小跑跟上。 师徒二人借着月色走在信江边上,心思繁杂的同时,也让人察觉出些许温暖。 “看出来了?” 陈堪率先打破沉默。 朱瞻基点点头,快步上前和陈堪并列,问道:“老师,皇爷爷他究竟想做什么,您这一次出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何弟子越来越看不懂您和皇爷爷的谋划了?” 听见朱瞻基的疑问,陈堪搬了个石头在河边坐下,笑问道:“说说看,你都看出来什么了?” 朱瞻基挨着陈堪坐下,摇头道:“暂时就看出来皇爷爷似乎打算让弟子和壑弟快速成长起来,但这正是弟子疑惑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皇爷爷和您这么着急?” 陈堪沉默了一下,忽然问道:“你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吗?” “世家多大?” 朱瞻基皱眉沉思片刻,问道:“不是七大洲四大洋吗?” “是!” 陈堪肯定了朱瞻基的说法,随即继续开口道:“如今大明到澳洲的航线已经打通,郑和的足迹更是已经到达了非洲大陆,南北美洲的航线大明也正在摸索,但大明费这么大力气可不仅仅是为了探索这些地方的。” “那是为了什么?” 朱瞻基满脸疑惑,陈堪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但组合到一起,就让他有些懵逼。 陈堪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问道:“我大明的名将很多,资历能力比你二叔强的将领更是数不胜数,你觉得陛下为什么非要让你二叔去征伐倭国和半岛?” 朱瞻基皱起了眉头,他总觉得这件事情不太对,现在终于要触摸到真相了吗? 见朱瞻基沉默不语,陈堪继续说道:“陛下的子嗣不旺,拢共也就太子殿下,你二叔,你三叔三个儿子,你皇爷爷的皇位将来是要留给你父亲的,那你二叔三叔呢,难道放任他们不管吗?” 此言一出,对朱瞻基来说,无异于当头棒喝,他忍不住失声道:“皇爷爷准备重新启用分封制?” 见朱瞻基终于说到了点子上,陈堪顿时一脸欣慰的点点头,笑道:“不错,总算还没有笨到家。” “这这这......” “这不对啊,皇爷爷本就是藩王上位,分封乃是取祸之道,皇爷爷不可能,不可能啊!” 朱瞻基一脸的难以置信,整个人一下子跳了起来,险些跌进信江之中。 关键时候,陈堪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冷静,慌什么慌?” 陈堪不满的呵斥了一句,朱瞻基顿时失魂落魄的安静下来。 “不对,这不对,皇爷爷,皇爷爷他能,至少不应该,我,老师,弟子要回京!” 朱瞻基语无伦次的喃喃自语一句,忽然瞪着陈堪问道:“老师,这是取祸之道,还请老师与学生一道上书皇爷爷陈述厉害。” 陈堪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脑勺上,忍不住呵斥道:“这么多年修身养性都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自己想想,可能吗?” 被陈堪一巴掌打得回过神来,朱瞻基终于没那么激动了。 下一秒,他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一把揪住陈堪的袖子问道:“所以皇爷爷将二叔派去倭国和半岛,是打算分封化外之地,对吗?” 见朱瞻基终于冷静下来,陈堪没好气道:“废话,你也不用你的猪脑袋想想,陛下本身就是藩王出身,怎么可能在国内执行分封制度,你慌个屁。” 被陈堪训斥了好几句,朱瞻基终于通透了,顿时长舒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皇爷爷......” 陈堪没好气的接过他的话头,质问道:“你以为皇上老糊涂了是吗?” 朱瞻基有些赧颜的挠挠后脑勺,笑道:“就是一下子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主要是难以置信。” 听这朱瞻基的屁话,陈堪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但也没说什么。 朱棣重启分封制,陈堪刚刚从朱棣口中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同样是被雷到了,毕竟当初的两代晋王都是栽在他的手里。 而且,朱棣的几个儿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是把他们分封在国内,那奉天靖难重演,几乎是可以预料的事情。 但当他得知朱棣的分封制是基于他的大明大帝国计划为根基的时候,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大明要将大明周边的土地都变成自己的土地,分封制确实是最好最快的方式。 草原也好西域也好,乃至于南洋和东南亚半岛。 在这个交通只能靠走的年代,就算短暂的成为中原王朝的一部分,时间长了也必定会分裂出去。 这是时代的生产力决定的。 大明实控两京一十三省,实际面积只有三百万平方公里左右。 是大明只有这点能力只能实际控制这么点地方吗? 不是的,是因为再远的地方,中央朝廷的投入产出不成正比。 而两京一十三省,对于大明来说,实控的产出比收入高。 基于这样的情况,大明想要长久的控制更远的地方,除了大殖民与文化入侵之外,最好的方式就是分封。 大明的宗室子弟那么多,大明养他们要花的钱也不是少数,不如给他们钱粮兵器,让他们去外面自己挣食。 还有大明的勋贵那么多,很多勋贵都没有实封,这不像话。 那就统统封去海外。 所以朱棣为什么要求朱瞻基和朱瞻壑快速成长,还要陈堪尽快解决掉国内这些矛盾,便是在为重启分封制做准备。 第527节 第五百零二章 朱瞻基的斗志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朱瞻基问起,陈堪自然也不会隐瞒他。 师徒二人静默片刻,朱瞻基重新整理好心情挨着陈堪坐下。 “老师,这件事情,皇爷爷筹划了多久?” 朱瞻基有此一问,陈堪也不奇怪。 从朱棣力排众议将朱高煦定为出征的人选之后,大明的许多有识之士便已经有所猜测。 朱瞻基之前所处的环境过于平缓,以至于让他失去了一定的政治敏锐度。 但现在他能反应过来,也还不算晚。 沉吟片刻,陈堪如实答道:“你要问陛下什么时候有了这个念头,那时间就早了,大概在为师谋划辽东与草原之时,陛下便与为师聊过分封的可能性。” 朱瞻基愕然:“这么早?” 陈堪点点头,继续补充道:“至于是什么事情让陛下坚定了重启分封制度的决心,大概是为师从南洋回来,陛下对于大海真正有了概念之后。” 陈堪这么一说,朱瞻基便懂了。 大海的概念是什么,如果让大明的百姓来回答,一定是财富。 海外有财富,无尽的财富,大明每一支出海的船队,就没有听说过有亏本的。 海外那些小国,多的是黄金象牙玛瑙香料,大明只需要带一点麻布,陶器,茶叶之类的出去,就能换回来许多珍宝。 一匹麻布,在海外那些落后的小国,几乎可以换来同等面积绒毯,茶叶更是与白银等重。 至于丝绸和瓷器,那得用黄金来换。 海外遍地是财富,这是大明人如今的普遍认知。 但,那是百姓。 对于统治者来说,海外意味着遥远的距离,意味着一整年才能来回一趟的船队,也意味着中央中庭想要对海外进行实控是天方夜谭。 距离太远,不管是派遣官吏,还是迁移百姓,亦或者驻兵,对于中央朝廷来说都是不划算的事情。 朝廷要花费的代价极大,但得到的回报,可能还不如多设几个市泊司收税来得多。 但这不是朝廷放弃这些地方的理由,土地这种东西,即便是最顽固的老夫子,也不会嫌多。 直接殖民不划算,那怎么办? 那就分封。 就像周朝分封诸侯一样,中央朝廷给你进行前期的投资,给钱给兵给粮食,但到了地方之后,盈亏自负。 中央朝廷也不需要你回馈母国多少东西,大家就正常的贸易往来。 但名义上你要归属我大明统治。 这样做的好处就在于中央朝廷可以以极小的代价,对非常遥远的地方进行文化渗透。 海外蛮夷不知道什么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没关系,我派人来教你。 汉人,可从来不是一个以血脉为核心凝聚而成的种族。 只要全天下都认同了汉人的文化理念,那这些地方就不可能脱离中原自立。 就算他们有了自立的心思,想的也是如何打回中原重新当家做主,而不是分裂。 只要大明能够成功建立起汉人文化圈,朱棣分封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朱瞻基很快理清了朱棣和陈堪为何重启分封制的目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个苦笑。 “皇爷爷这是要给弟子这一脉设下无数道禁制啊,难怪,难怪......” 朱瞻基感慨了一句,随即苦笑道:“弟子还疑惑,这一路走来为什么老师的行为与往日里大相庭径,甚至连我大明如今税法的问题都要通过这种隐晦的方式告诉弟子,甚至连壑弟也不放过,老师,您和父皇还真是,真是用心良苦啊。” 陈堪摇头笑了笑,淡淡的说道:“也不算禁制,只能说是一种警醒,你这一脉,控制了整个中原核心,麾下有着无数的名臣勇将,更兼国富民强,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被人打回来夺了大位,那为师也只能说是活该。” 朱瞻基点点头,不由得暗叹口气。 这个道理,他何尝不明白。 正如陈堪所说,他这一脉,有着最好的资源,最先进的武器,最勇敢的军队,还有最智慧的文臣。 如果说朱棣准备分封出去的皇族宗室手上拿的牌是一支三,他这一脉拿的就是四个二加王炸。 先天立于不败之地的情况下,还能被其他宗室打回来夺了大位,那真的只能说是活该。 这一点,他相信皇爷爷也是考虑过的。 但皇爷爷是皇帝,不可能将感情作为衡量标准,就算皇爷爷再喜欢他,如果他这一脉不成器,该废还得废。 反正他这一脉是姓朱,将来别的一脉打回来这天下同样姓朱。 只要这天下是姓朱,那就是皇爷爷的血脉后代,宗庙供奉血食也不会少了他一份。 很现实,但这就是让大明江山万年最好的法子。 “趁着陛下现在正值壮年,尽快成长起来吧!” 陈堪拍了拍朱瞻基的肩膀,随后起身拍了拍屁股,转身朝大帐走去。 朱瞻基在信江边上枯坐了好一会,脸上忽然露出坚毅之色。 他本身也不是什么意志薄弱的人,陈堪和朱棣的安排反而激起了他心里的斗志。 太祖爷鼎定大明,他的皇爷爷开拓大明。 不出意外的话,大明未来的疆域将会大到一个夸张的地步,甚至比前元更加夸张。 他的父亲眼看也是个有能力的。 他也得努力才行啊。 不说强爷胜祖,至少也要有能力守得住祖宗留下来的江山才行,不然岂不是辜负了皇爷爷和老师的期待? 坚定了心中的信念之后,朱瞻基心头瞬间清明无比。 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长吸一口气,昂首挺胸的回了营帐。 ...... 翌日,陈堪依旧是早早的启程离开了龙虎山,只是队伍里多了两个愁眉苦脸的小道士。 陈堪依旧是骑马,只要不下雨的时候,陈堪都比较喜欢骑马。 主要是大明的官道硬化工程还没有辐射到两京之外的大多数地区。 尽管侯府出产的水泥现在已经卖得全世界都是,但各省除了联通治下主城的道路,基本上也不会在道路硬化上下功夫。 当然,倒不是不想,而是大明的财政情况抵不住。 又要打仗,又要发展民生,还要研究各种新式武器,再多的钱也经不起这么造,那就只能先紧着军国大事。 偏偏这一次陈堪选择的道路都不是主道路,就算道路宽阔,但也免不了有些小洼小坑。 所以整支队伍,除了两个女眷带着一个小女孩随时待在马车里,就连朱瞻壑在不下雨的时候也不会选择坐马车。 队伍缓慢前进,中午时分,陈堪下令停下生火做饭。 大张小张两个道士推推搡搡的,似是有话想说,但两人都不愿和陈堪接触。 所以推搡半天,小道士张本初果断找到了正在和朱瞻壑密谋的什么事情的朱瞻基。 “道长何事?” 朱瞻基和朱瞻壑默契的停止了话头,将好奇的目光看向有些拘谨的小道士。 张本初对着两人一礼,挠挠后脑勺,期期艾艾道:“二位殿下,那什么,小道与师叔打算脱离队伍先去云南,不知二位殿下可否转告侯爷一声?” 此言一出,朱瞻基和朱瞻壑顿时面面相觑,都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经过昨夜和陈堪谈心,朱瞻基大概也猜到了龙虎山要这两个道士跟着他们的目的。 无非就是交易。 皇爷爷拿走了道门实际的利益,总要给点补偿的,利益上的补偿不可能,那就只有名义上的补偿了。 所以这两个道士实际上是去京师接受封赏的,而在接受封赏之前,他们需要出去满世界的溜达一圈,说是显示一下存在感也好,说是到民间积累声望也好,这个过程肯定是免不了的。 朱瞻基和朱瞻壑一个营帐,这些事情朱瞻基知道了,朱瞻壑也就知道了。 但现在,这两个道士竟然要放弃这个机会。 这就让他们很想不通了。 想了想,朱瞻基朝张本初行了一礼,问道:“道长,可是吾等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小道士摇摇头,先是左右打量了一下,随即小声道:“殿下与侯爷待人和善,小道是感激的,但小道与师叔下山了,自当去红尘之中历练一番,否则岂不是失了离开山门之意?” “哦!” 朱瞻基朱瞻壑哦了一声,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张本初再次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可否代为转告?” 朱瞻基面露沉吟之色,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张本初脸上满是期待之色,但见朱瞻基迟迟不开口,不由得有些焦急。 “可以是可以!” 半晌之后,朱瞻基开口了,张本初一喜,正欲开口。 朱瞻基便又继续说道:“但是,道长要想清楚,天师大真人让二位道长下山,乃是为了提高道门的声望,两位道长若是就此离去,将来天师大真人那边......” “无妨,无妨!” 张本初急吼吼的打断了朱瞻基的担忧,稽手道:“殿下,小道知晓其中轻重,小道与师叔历练完毕,会先至云南等候侯爷与殿下,届时与侯爷和殿下一道回京,误不了事。” 朱瞻基咂摸了一下嘴,颔首道:“行吧,既然道长明白,我等自无阻拦之意。” 闻言,张本初顿时大喜。 朱瞻基摇摇头,对着不远处的云程招招手,吩咐道:“给二位道长一人支应百贯宝钞。” 张本初愕然道:“殿下,不用和侯爷说一声吗?” 第528节 “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主的。” 朱瞻基笑了笑,从云程手中接过两沓宝钞塞进张本初手里。 张本初急忙拒绝:“殿下,小道乃是方外之人。” “方外之人也要吃饭,从江西到云南,足有数千里之遥,没有钱财寸步难行,区区两百贯,就当两位道长昨日替我等领路的谢意,道长莫要再推辞了。” 朱瞻基不容置疑的将两沓宝钞塞进张本初的袖子里。 张本初本想拒绝,但想到此去路途遥远,他们下山的时候也没有携带什么财物,再说了,脱离陈堪的队伍,可就没人给他们管饭了。 正纠结间,张元初已经上前一步,朝着朱瞻基行礼道:“如此,小道便谢过殿下的馈赠了。” 此言一出,张本初顿时瞪大了眼睛。 张元初对上他难以置信的眼神,淡然道:“还不谢过殿下。” “呃...” “谢殿下馈赠,小道便就此告辞了。” 朱瞻基无所谓的摆摆手,问道:“二位道长不用过饭再走吗,饭菜马上就好了?” “不了,多谢殿下。” 两个小道士异口同声的摇头拒绝。 见状,朱瞻基也没有继续挽留。 两个小道士一边走,一边嘀咕。 “师叔,您干嘛要收殿下的钱?” “你糊涂啊,没有钱咱们这一路上吃什么,怎么去红尘里历练?” “可咱们是道士。” “道士怎么了,道士也有七情六欲。” “......” 两个小道士嘀咕着嘀咕着,便闪进了一条小道。 “师叔,看我梯云纵。” “我也会......” 朱瞻基目送两个小道士消失在道路尽头,不由得耸了耸肩。 朱瞻壑一脸担忧的问道:“大兄,这两个小道士似乎不太靠谱的样子,就这么把他们放走,万一他们在外面出了事情,皇爷爷追究起来怎么办?” 朱瞻基嘴角抽搐片刻,摇摇头道:“小壑儿,你就是太单纯了,又不是咱们赶他们走的,再说了,腿长在人家身上,他们要走咱们也拦不住啊,还不如大方一点结个善缘。” 朱瞻壑仍旧有些忧心,回道:“要不然,还是和老师说一声他们走了?” “说呗!” 朱瞻基耸耸肩,便率先朝陈堪所在的地方走去。 朱瞻壑急忙跟上。 师兄弟二人来到陈堪面前,陈堪正坐在车辕上聚精会神的看着一封信件,发觉大朱小朱到来,也没有搭理。 “老师,那两个道士走了。” 朱瞻基满不在乎的说道。 陈堪点点头,视线依旧没有从手中的信纸上移开。 朱瞻壑看看朱瞻基,又看看淡定的陈堪,还是忍不住问道:“老师,您就不怕他们在外面出什么事情吗?” 陈堪收起信纸,随口道:“出事就出事呗,龙虎山那么多道士,他们出事了,大不了叫张天师再送两个人去京城。” 闻言,朱瞻壑瞠目结舌,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这话,也太不负责了吧? 第五百零三章 潭州 陈堪懒得和朱家兄弟多说,随口应付了几句,便又继续看起信件。 信件自然是从京师来的。 陈堪离开京师,不代表他彻底放弃了京师,他的行踪每日里依旧有人报给京师那边,京师那边也随时有人过来给他传递朝堂之上的消息。 当然,陈堪主要关注的重点还是朝堂和辽东与倭国的战事。 朝堂之上自不用说,每日各种政令下达,局势也是瞬息万变。 辽东和倭国战场更是永乐新朝从开始到现在,唯一的一场的超大规模战役。 安南那一次也算是国战,但规模比之这一次,要小了不止一星半点。 毕竟安南说到底只是个小国弱国,但辽东半岛和倭国,却是历朝历代的中原王朝除了草原和高原之外最大的敌人。 尤其是倭国,陈堪对于这个国家的兴亡的关注甚至都超过了大明,那是前世今生都潜藏在骨血里的恨。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非要让残暴野蛮的女真人去倭国建国。 除此之外,郑和船队的进程也是陈堪比较关心的事情。 满剌加和苏门答腊两国的财富运回大明,足以让大明的国力再上一个台阶。 还有他针对南洋的谋划,也需要郑和再度去实施。 今日京师送过来的信件,说的便是郑和船队的事情。 有山东水师的帮助,郑和的船队现在已经到达了广州南海,最多再有一个月便能回到京师。 郑和回到京师,按照计划,最多在京师休整一年,便会继续二下西洋。 本来按照陈堪的想法,郑和在京师休整的时间肯定是越短越好。 但没奈何,大明现在的生产力就是那样,船队回到京师,战船需要修补,将士需要休假,武器需要换新,这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 一年时间,已经是能够压缩得最短的时间了。 看完信件,做到心里勉强有数,陈堪便随手将信纸撕碎,随即走到临时搭建的灶台前,将信纸碎片扬进了火里。 朱瞻基和朱瞻壑伸长了脖子,但发现陈堪确实没有要和他们细说的意思,只得意兴阑珊的离去。 回到营地,兄弟二人端起下人送过来的午餐便风卷残云似的往嘴里开刨。 有道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大朱小朱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碗饭菜自然不够他们怎么消耗。 两人便像是赛着吃饭一样,不仅比谁吃得更快,还要比谁吃得更多。 尽管每一次的结果都是朱瞻基赢,但朱瞻壑依然乐在其中。 一顿饭吃完,兄弟二人同时打了个饱嗝。 朱瞻基靠在车辕上剔着牙,忽然感慨道:“要是二师弟在就好了,你们俩加起来说不定还能吃得过我。” 朱瞻壑撇了撇嘴,随手将手中的牙签弹飞,摇头道:“二师兄以后要走的路可跟咱们不同,大师兄你有心思去想怎么在吃饭上压制我们,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搞定这几天老师给你出的难题。” 朱瞻壑口中的难题,自然便是大明国内的这些社会矛盾,比如人口增多导致人均土地的减少,土地兼并,还有税制改革这些事情。 这些事情都是没法子拿到明面上来说的,尤其是土地兼并和税收一事。 因为皇家就是土地兼并和税收的最大得益者。 朱棣不可能刨自己的根基,但这些事情不解决又不行。 在皇帝本人不能出面的情况下,解决这些事情最好的人选其实是太子殿下。 因为太子殿下不是当家人,他挖起自己的根基来不会那么疼,同时,他有大义在身,遇到的阻力也不会像常人那么大。 但朱高炽身体痴肥不利于行,让他走一趟云南,估计半条命就没有了。 另外便是太子毕竟是国本,留在京师稳固基本盘也算是合情合理。 皇帝,太子都没法出面的情况下,那这些难题就只能落在朱瞻基这个三代继承人身上。 而朱瞻壑的话音刚落,朱瞻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意兴阑珊起来。 最近遇到的这些难题,都是那种短时间内不致命,但时间线一拉长,就会成为绝症的难题。 要他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短时间内想到解决办法,这完全就是在为难人嘛。 失落片刻,朱瞻基忽然愤愤的咆哮道:“凭什么花时儿可以在北京享福,咱们兄弟就得跟着老师当缝补匠?” 对上朱瞻基愤愤不平的表情,花时儿嘴角抽搐一下,一本正经摇头道:“不是咱们兄弟,是大兄你一个人,这些事情和我又没什么关系,你才是皇爷爷和大伯指定的大明继承人,我就好好的当亲王,捣鼓我的实验室。” “呃......” 朱瞻基的表情忽然僵在了脸上,半晌之后,整个人便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一股子悲愤的气息。 “不公平,不公平,凭什么?” 朱瞻壑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和朱瞻基发癫。 开什么玩笑,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么浅显的道理,他才懒得重复。 留下朱瞻基站在原地悲愤,朱瞻壑小跑到陈堪身边,低声问道:“老师,要不然弟子还是派两个人去跟着那俩道士,弟子总感觉他俩不太靠谱,万一死在外面,不大不小也是个麻烦。” 陈堪点点头,淡然道:“这点小事,你自己拿主意就行,往后像这样的事情,你们师兄弟三人自己看着办,你们又不是小孩子了。” 朱瞻壑面露思索之色,似乎是在思考陈堪口中的不是小孩子是什么意思。 片刻之后,朱瞻壑摇摇头道:“可学生才十二岁。” “十二岁,也不小了,为师听说皇后娘娘已经拖着病体在跟你和你大兄相看合适的女子了,为师估摸着,等咱们从云南回到京师,你们俩也该大婚了。” “啊?” 陈堪的话音刚落,朱瞻壑便跳了起来。 “啥?” “成婚?” 第529节 “不行不行,弟子才十二岁啊!” 朱瞻壑一脸悲愤,就好像成婚是什么大恐怖一样。 陈堪咂摸了一下嘴巴,懒散地说道:“也差不多了,娘娘的身子骨越来越差,还能拖着病体给你们选媳妇,你们就该偷着乐才是。” 朱瞻壑苦着一张脸,还想说点什么,便被陈堪不耐烦的挥手撵走。 他就是看不得朱家兄弟这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不知好歹的模样。 混账玩意儿。 休息了一会儿,等到日头没有那么毒辣,队伍便继续上路了。 江西过了,就是湖南的地界,陈堪的下一个目的地,叫做永定卫。 既然是以卫所命令,当然便是大军驻扎之地。 而陈堪之所要要去永定卫,说起来和宗室有关。 这个宗室,指的是被建文帝朱允炆逼得带着全家一起自焚的湘王朱柏。 朱柏是太祖爷第十二子,生母是胡顺妃。 历史记载,朱柏少有大志,常以辅佐社稷、济世安民自励。于洪武十一年被封为湘王,封地设在湖北荆州。 但世人只知道他被侄儿逼得带着全家自焚,却鲜少有人知晓,朱柏是大明藩王之中,与朱棣的关系处得最好的藩王。 而朱柏自焚之后,朱允炆先是给他定下恶谥为“戾”,后又改恶谥号“戾”为恶谥“柔”。 直至朱棣登基之后,才将朱柏的谥号从建文定下的恶谥“柔”改为美谥“贤”,后又改为美谥“献”。 所以后世总是称呼湘王朱柏为湘贤王或湘献王。 朱棣不仅为朱柏正了名,考虑到朱柏没有儿子,还从宗室之中过继了一位远支作为朱柏的继子,封永定郡王。 永定王朱久灿,原名朱灿,太祖爷为朱柏这一支定下的字辈是“久镇开方岳,扬威谨礼仪,刚毅循超卓,权衡素自持。” 所以改名朱久灿。 永定王这一支,也是大明现如今所有的藩王之中,唯一没有被褫夺三卫的王爵。 而陈堪这一次去永定卫,便是为了这三卫而去。 朱久灿是个老实人,自从过继给朱柏之后,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封地造娃,湘王三卫自然也就没人管了。 但湘王三卫同样是善战之兵,在朱柏的率领下,湘王三卫剿灭倭寇无一战不胜。 湘王死后,朱允炆还没来得及对湘王三卫下手,朱棣便反了。 朱棣上位之后,开始对国内大刀阔斧的改革,也没时间搭理湘王三卫,只能让他们跟着朱久灿从荆州迁移到永定。 但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从永乐元年到现在,已经拖了这么多年,湘王三卫许多将士都已经到了该退伍的年纪,要是继续拖下去,搞不好要哗变了。 所以陈堪这一次去永定卫的目的非常简单,一来是代替朱棣慰问永定王朱久灿,二来就是要想个法子妥善安置湘王三卫的将士。 都是洪武年间抗倭的功臣,不能让将士们流了血又寒了心。 马车晃晃悠悠的行进,天晴就赶路,下雨就就地扎营。 除了朱瞻基心事重重之外,其他人基本上都玩得非常开心。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车队拐了个大弯之后,便又拐回到了正确的道路上。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一个多月,风尘仆仆的车队终于来到了潭州。 潭州,古称长沙,是云梦地区屈指可数的大城,也是湖南一省的治所所在。 陈堪在长沙城外勒马,望着眼前这座大城,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笑意。 跟在他身后的众人,脸上也是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欣喜之意。 风餐露宿一个多月,尽管车队之中的物资丰富,也不缺吃穿。 但人的天性就是群居。 如果可以,谁不想到城池之中美美的吃上一顿饭,再洗上一个热水澡呢。 陈堪下令车队在城外休整,云程便马不停蹄的带人进了城池去安排食宿。 像潭州这样的大城,自然也有侯府的产业。 别看侯府是永乐年间才成长起来的新兴权贵,但在陈堪一系列的谋划之下,侯府现在的底蕴就算不如那几位老牌勋贵,但对比同样的新兴勋贵,绝对能甩出他们几条街。 没法子,垄断生意就是这么霸道。 到了有城池的地方,最高兴的莫过于小肥妞凤阳了。 敏捷的跳下马车,张着小手就要朝城池狂奔而去。 但还没跑出几步,就被陈堪提溜着后脖颈给提了起来。 “哇呀呀,坏爹爹,放开我,放开我!” 小肥妞现在已经能够口齿清晰的说出每一句完整的话,一边说着,一边张牙舞爪的挣扎。 “坏爹爹,快放开我,娘亲说了,进了城宝宝就可以洗得香香的,宝宝要去城里,洗白白,再不洗白白,宝宝就成臭宝宝了,哇~” 陈堪将他放在臂弯上担着,没好气道:“等会儿,你云程伯伯已经去安排了,你现在进城万一被坏人拐走了咋办?” “不会,哇哇哇,宝宝和大哥三个一起去。” 凤阳小小的身体非常有力气,不断的挣扎,陈堪无奈之下,只好顺手将她递给了一旁的朱瞻基。 朱瞻基提着她的小手将她放在地下,无奈道:“凤阳乖,咱们待会儿再进去。” “不,我不!” 凤阳拉着朱瞻基的手就要往城池拽,但她那么一丁点,怎么可能拽得动朱瞻基。 发现拽了两下拽不走,她又盯上了一旁的朱瞻壑。 朱瞻壑无奈的一摊手:“他们不进去,我也不去。” “哇~” 见没人同意她的意见,凤阳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哇哇大哭。 就是哭了半天都没什么眼泪流出来。 看着正在朝着熊孩子的路上狂奔,拉都拉不回来的凤阳,陈堪大怒。 然后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常宁带着云娘上前,将凤阳从地上拉了起来。 很奇怪,待在常宁怀里,凤阳一下子就乖了。 “夫君,咱们要在潭州待多久?” 常宁仰头看着眼前的大城问了一句。 “休整一下就走,咱们的主要目的地还是永定卫,就是路过潭州而已。” 陈堪随口解释了一句,问道:“怎么了,你喜欢潭州?” 常宁摇摇头,淡然道:“没,妾身只是听说潭州湘江风景绝美,想去领略一番。” 陈堪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听见常宁竟然只是想去看风景,不由得失笑道:“那就去呗,既然是要休整,那几天时间肯定是要的,几天时间,够你们逛了。” 第五百零四章 朱瞻壑的小心思 小胖妞数次催促之后,云程终于带着恒丰号在潭州的一群管事迎了出来。 “见过家主,见过主母,二夫人,大公子,三公子,大小姐......” 一群管事拜了一圈,终于给主人剪完礼。 小胖妞凤阳这个时候也不闹了,一张小肥脸上努力的装出正经之色,有模有样地抬手虚扶。 “大家,咦,要怎么说?” 小胖妞扭过头看着朱瞻基,朱瞻基脸皮抽抽,小声道:“说免礼啊。” “哦哦哦,知道了知道了。” 小肥妞点点头,然后很大气的朝一群管事挥手道:“免礼,免礼。” “谢大小姐。” 一群管事面露笑容,眼中露出慈爱之色。 这么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实在是很难让人不爱。 “走吧,进城。” 陈堪呼应刚落,小肥妞一下子就原形毕露。 小短腿在原地蹦了几圈,大吼道:“好耶,好耶!” 陈堪一把拎起她的后脖颈,慢悠悠的朝城门走去。 陈堪刚刚进门,就在街道边上看见几个府衙差役,簇拥着一个便装文士打扮的中年人。 见陈堪发现了他,中年人微微颔首致意。 陈堪朝他点点头,便收回了视线。 他只是路过潭州,并不打算和地方官府有什么交集。 很显然,潭州地方官府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便装前来相迎是对他这个钦差副使的尊重,不上前相见则是表明了大家相安无事的态度。 恒丰号在潭州的规模不算大,只有几家商铺和几家酒楼,比起沿海城市动辄一条街道的大手笔,就要显得寒酸得多。 毕竟恒丰号的主要贸易往来还是在大海上,之所以要在潭州驻点,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商业布局而已。 不过这几家酒楼接待他们这几百号人还是绰绰有余。 陈堪领着家人进驻之后,恒丰号便挂出了暂不接待外客的牌子。 第530节 有了落脚之地,凤阳便吵闹着要玩水。 常宁拗不过她,只好让人烧水给她洗澡。 当然,奔波了这么久,陈堪肯定也是要洗个澡的。 常宁去伺候凤阳了,伺候陈堪的人就只有云娘。 尽管两人早在广州的时候就已经坦诚相见过,但那一次,两人都是脑袋一热。 这一次,两人都处在绝对理智的情况下,气氛就显得有些尴尬。 云娘已经备好洗澡水许久了,陈堪依旧扭捏着思索要不要脱光光。 云娘也不催促,反正就似笑非笑的看着陈堪。 她的年纪比陈堪还要大上两岁,对于这种事情,已经完全没有了少女时期的羞涩。 论名声,她早就没有名声了。 对着云娘打趣的目光,陈堪老脸一红,一股莫大的勇气忽然袭上心头。 怕个求! 自己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怕吃亏? 于是,陈堪果断将身上的衣裳脱光光,一头钻进大浴桶里面,只露出一颗脑袋在外面。 云娘见状,也不多言,只是拿着毛巾给他擦拭身体。 指甲划过陈堪身上的伤疤,温热的触感传来,让陈堪有点酥痒。 “侯爷,您身上这么多伤,痛吗?” 云娘忽然开口了,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陈堪身上那些狰狞可怖的伤口,眼底蕴含着一丝悲痛。 陈堪抬起头与她对视,云娘的目光又迅速变得清明起来。 无所谓的笑了笑,陈堪摇头道:“不痛。” 云娘愕然了一瞬,随即沉默下来,也不再多问。 陈堪身上那些伤疤,上一次她看见的时候就心疼得不得了,现在又看见,她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她很难想象,这个男子从一介白身一路走到现在,成为大明最尊贵的几个男子之一,究竟遭遇了什么。 陈堪仿佛没有看出云娘眼中的探究之意,只是惬意的将脑袋枕在浴桶边上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他知道云娘想问什么,但他懒得说。 从内心深处来讲,他还是有点大男子主义的。 女人,只需要好好的生活,不需要知道太多险恶的东西。 他是一个男人,承受这些东西是应该的。 更何况,他得到的东西更多。 一个澡,洗了近半个时辰,换了两次水。 洗完之后,陈堪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就连体重似乎都轻了好几斤。 云娘伺候着陈堪换上浴袍。 本来在水里还没什么感觉,但出来之后,云娘的手总是有意无意的划过陈堪一些敏感的地方。 气氛都烘托到这里,陈堪就算再怎么能忍,也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了些旖旎的想法。 陈堪不是柳下惠,所以,他果断将云娘打横抱起。 卷缩在陈堪的怀里,云娘有些愕然。 但当她对上陈堪那极富侵略性的目光之后,脸颊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 “侯爷,殿下她们还在外面等着呢。” 云娘小声的嘀咕了一句,陈堪哈哈一笑,抱着云娘便朝里间走去。 不多时,房间之中便传出某种莫名其妙的声音。 数“日”后! 陈堪捂着腰走出房间,云娘则是双颊绯红的跟在后面,不时捂嘴轻笑。 二人下楼,常宁顿时抱着凤阳噌噌噌的跑到两人面前。 她先是一脸狐疑的打量了一下陈堪,随后又凑到云娘边上。 “咦,云娘,你今天的唇色,有点奇怪啊,嘴唇怎么还有点肿?” 常宁一番话问出来,云娘的脸色顿时又红了一些。 陈堪轻咳两声,淡淡的问道:“要不要开饭了,饿死了!” 常宁皱了皱眉,对着陈堪翻了个白眼,问道:“你还没吃饱?” 听出常宁话中的揶揄之意,陈堪不由得老脸一红。 “老师,小姑,云姨,吃饭了!” 关键时候,门外传来朱瞻基叫吃饭的声音,陈堪心中暗自夸赞了一句及时。 赶紧开口应道:“来了!” 然后,落荒而逃。 陈堪走了,两个女人反而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不多时,常宁的脸上顿时露出震惊之色。 “真的吗,真的可以吃?” 云娘点点头,小声道:“男人嘛,不都那样......” 陈堪一路小跑到饭厅,顿时被眼前丰盛的食物所吸引。 一路走来,风餐露宿。 尽管侯府的厨子哪怕是在野外也不失水准,但那毕竟是大锅饭,味道肯定没有那么精益求精。 此时能好好吃上一口热气腾腾的饭菜,简直是人生的顶级享受。 若是再来点好酒慢品。 陈堪正想着,朱瞻壑便已经非常谄媚的给陈堪斟上了一杯好酒。 “老师,请酒。” 陈堪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看着朱瞻壑脸上的谄媚之色,皱了皱眉,问道:“有事?” 朱瞻壑一愣,急忙摇头。 “没有,弟子孝顺一下老师......” 陈堪懒得听他的屁话,不耐烦的打断道:“有事就说,趁我现在心情好,说不定还能帮你办上一办。” “呃~” 朱瞻壑的脸色有些尴尬,欲言又止的挠挠头。 陈堪也不追问,只是将空酒杯朝他推了过去。 朱瞻基,朱瞻壑,还有花时,三个小屁孩都是他一手养大的,陈堪对他们太了解了,他们脱裤子陈堪就知道他们要放什么屁。 朱瞻壑给陈堪的空酒杯斟满酒,左右看了看,见朱瞻基不在,这才小声说道:“老师,大兄说皇爷爷打算重启分封制?” “不想出去,想留在京师?” 被陈堪一语道破内心深处的想法,朱瞻壑的脸上顿时露出敬佩之色。 “老师法眼如炬!” 小小的拍了个马屁,朱瞻壑继续小声道:“弟子不会治国,也不会打仗,弟子想想,还是留在京师比较好,将来大兄在京师当皇帝,弟子就在大兄和老师的庇护下当一个纨绔亲王,不比背井离乡强得多?” 朱瞻壑一番话说出来,顿时引得陈堪失笑不已。 “老师您笑什么,难道弟子说错了吗,弟子有几斤几两,您是最清楚的,弟子真不是那块料。” 陈堪笑了一阵子,摇头道:“这事儿,为师倒是同意你的想法,留在京师是没什么不好,只是你父亲,恐怕不会甘心。” 听陈堪提起他的父亲,朱瞻壑眼中下意识的闪过一抹惧意,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斟酌片刻,朱瞻壑摇摇头道:“弟子已经长大成人了,不再是当年那个父亲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的小孩子,弟子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陈堪啧了一声,看着朱瞻壑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怜悯之色。 朱瞻壑被盯得有些头皮发麻,小声嘀咕道:“弟子不去,难道父亲还能把弟子绑着去不成?” 听完朱瞻壑的嘀咕,陈堪也没有多说什么。 朱瞻壑能问出这样的问题,说明他对自己那位莽夫父亲的了解还是不够。 朱高煦是没有什么政治头脑,但他不是傻子。 争储不成的情况下,他一定会听从朱棣的安排,去海外就藩。 但等朱棣一死,他一定会反攻中原。 而到时候,朱瞻壑就是他对付朱高炽,或者说对付朱瞻基最大的底牌。 很简单的道理。 朱瞻基朱瞻壑都是陈堪教出来的,谁也不会比谁差到哪里去。 基于这样的情况,朱瞻壑想要置身事外,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过现在事情终究还没有走到那一步,陈堪自然也不会去将话说破。 再度将朱瞻壑甄满的美酒亦一饮而尽,沉吟片刻,陈堪淡淡的说道:“你的想法,为师是认可的,陛下那边,为师也会尽量帮你争取,但能不能成,为师就不敢保证了。” 此言一出,朱瞻壑顿时转怨为喜,谄媚道:“弟子就知道老师肯定舍不得弟子也塞外苦寒之地吃苦。” “行了行了,马屁精。” 陈堪笑骂了一句,也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多说。 朱棣要重启分封制,他自然是认同的。 第531节 古话说得好,肉烂在锅里,总好过被野狗分食。 将来不管谁坐了中原江山,只要他是汉人血脉,那都可以用内乱来解释。 像蒙古人入主中原那样的惨剧,还是不要再发生比较好。 陈堪可不希望他送走了一个女真人,有来个什么男真人或者不男不女的真人。 但他心疼弟子也是认真的。 别说让朱瞻壑远走海外,就连他打算出海养老,都需要提前开始准备。 怎么说也要等海外的土地开发得和中原差不多了,他才会去。 不然要他去吃开荒的苦,还不如让他去死。 师徒二人随口交谈的功夫,常宁也一脸古怪的带着一脸绯红之色的云娘来到了饭厅。 陈堪疑惑的眼神在两个女人身上来回打量。 他有些不解,为什么短短几分钟的功夫,这两个女人就好像达成2了什么协议似的? “看什么看,吃饭!” 常宁恼羞成怒的瞪了陈堪一眼,陈堪有些莫名其妙。 这女人,更年期了吧? 吃饭就吃饭,陈堪也懒得去搭理两个更年期的女人,只是埋头苦吃。 方才消耗的能量有点多,赶紧补回来才是正事。 毕竟,在这个人均年龄不足三十五岁的时代,他现在的年纪已经不算小了。 年纪到了,该服老就要服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陈堪打了个嗝。 正准备起身出门走走消食,云程便脚步匆匆的小跑过来。 “侯爷,外面有人求见,说是官府的人。” “官府的人?” 陈堪一愣,脸色不由得有些古怪。 官府的人来见他做什么? 进城的时候不是刚见过吗? 一个官府,分两拨人来见他? 有意思! 陈堪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问道:“来人可曾表明了身份?” “没有,是便装前来,携带的随从也只有两人。” 云程说到这里,脸色也不由得古怪起来。 进城的时候,被府衙差役簇拥的那中年文士他自然也看见了。 以他多年与高门大户打交道的经验,自然知道那便是官府来迎接陈堪的人。 结果现在官府又来人,这就很稀奇。 即便是他一个管家,也从中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而陈堪听完云程的形容,脸上便瞬间露出饶有趣味之色。 “既然是官府来的人,不去见见似乎也说不过去,走吧,去看看。” 说完,陈堪慢悠悠的起身朝门外走去。 第五百零五章 告御状的人 出了酒楼,陈堪一眼便在人群之中看见正主。 那是一个三十岁出头,一脸愁苦之相的汉子,看起来如同一位老农一般,但陈堪在他身上看出了行伍之人特有的彪悍之气。 “有意思!” 陈堪自语了一句,心中大感意外。 他本以为就是寻常的官场斗争,有人落在下风来找他借势来了,倒是没想到会来个军伍之人。 须知陈堪本身就是征战沙场的宿将,更是纵横官场多年未尝一败的老油条,来人什么人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 陈堪看见了那汉子,那汉子自然也看见了陈堪,急忙快步上前,单膝跪地朝陈堪行了个军礼。 “末将潭州守备司常备都司刘广,见过大将军。” 见来人就这么毫不避讳的大礼相见,陈堪不由得挑了挑眉。 守备司,乃是地方守卫力量,一般在千人上下,常备都司就是统领这一千人的主官,相当于军中千户。 大明的兵制,经过永乐年间数次改革之后,已经非常完善了。 军户制度基本上已经名存实亡,取而代之的是募兵制。 而改革之后的大明的军队又分为三个部分。 一类是边军,顾名思义,便是守卫边境的军队。 西平侯沐英手下的十万大军,还有江阴侯吴高手中防备北元的十万大军便属于边军。 其次是以京师三大营为核心的禁军,禁军的主要职责便是负责拱卫南北两京。 第三种便是守备军,地方守备司,水师卫,都属于守备军。 守备军的职能比较复杂,战时,他们是外出征战的主力军,和平时期,他们是守卫地方的重要力量。 像这一次朱高煦率领出征的大军,便是守备军序列。 上次随陈堪远征南洋的水师三卫,亦是属于守备军。 陈堪有些好奇,潭州守备司的人找他干什么? 心里有些疑惑,但他并未表现在脸上,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平淡道:“刘将军请起。” 但出乎陈堪意料的是,刘广不仅没有起身,反而从单膝跪地的军礼变成了双膝跪地的大礼。 刘广也不顾大街上人来人往,自顾自的朝陈堪行五体投地大礼。 “大将军容禀,末将此来,乃是为状告潭州总兵北陵伯常坤,北陵伯常坤,连同地方官府沆瀣一气,喝兵血,吃空饷,欺瞒朝廷日久,而今潭州地界六州一十七县共九大守备军司,守备军力不足三千人,缺额足有六千余,缺额之大,骇人听闻,末将听说大将军与皇太孙殿下微服出巡,是以便服冒死来报,还请大将军为吾等做主!” 刘广一边说,一边朝陈堪磕头。 陈堪则是瞬间愣在了当场,脸色更是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 他想过很多种情况,却是没想到,刘广竟然是来告御状的。 且所言之事,竟是如此骇人听闻。 一州地界九大守备司,九千人竟然只有三分之一不到? 如此骇人听闻之事,大明立国以来,还从未听说过。 见陈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至极,刘广急忙趁热打铁,连连叩首道:“大将军,此事骇人听闻之程度还不仅如此,潭州地方守备司这三千人,尽是老弱病残,只因常坤觉得养老弱病残之花费比起蓄养青壮所花费的钱粮要少,一千青壮的口粮,便足以养活三千老弱,以至于潭州地方守备如同虚设,还请大将军明察,还我潭州一个朗朗乾坤!” 听闻此言,陈堪更是忍不住眼前一黑,一股极大的怒气瞬间从心头浮现,直冲天灵盖。 九千大军只有三千,还是三千老弱。 只因养老弱比养青壮花钱!!! 骇人听闻,骇人听闻!!! “还请大将军做主!” 听着刘广的哀求声,陈堪深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平复下心里的怒气。 “你先起来,随本侯进门再说。” 说完,陈堪便转身进了酒楼,只是拳头死死的捏紧,足以表明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酒楼之内的众人见陈堪这么快就去而复返,不由得有些诧异,毕竟官场往来最是麻烦。 直到看见跟在陈堪身后的汉子,眼中更是浮现出难以掩盖的疑惑之色。 但陈堪完全没有给他们解惑的意思,只是带着汉子朝雅间而去。 路过朱家兄弟的座位时,陈堪面无表情的开口道:“你们跟我来一趟。” 刘广看清朱瞻基和朱瞻壑的面容,正想给两人见礼,但陈堪却已经朝前走去。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先跟着陈堪。 毕竟,手上真正有权力的人是陈堪,而不是两位殿下。 而朱家兄弟,在听见陈堪说话的语气之时,脸色就不由得一变。 正如陈堪这个当老师的了解他们一样,他们做弟子的,同样了解自己的老师。 陈堪大多数时候都是笑呵呵,哪怕是遇上了一些难题,也同样很乐观。 而当陈堪的语气变得平静如水,听不出一丝起伏的时候,那就代表陈堪生气了。 而且是非常生气那种。 两兄弟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出了疑惑。 老师总共就出门几息功夫,回来就变成了这样,发生了什么事? 但疑惑归疑惑,陈堪有召,他们只得先跟着陈堪进了雅间再说。 两兄弟起身跟在刘广身后,四人进了房间之中。 朱家兄弟把门合上,正打算发问,陈堪便率先开口道:“刘将军,把你方才所说之事给两位殿下再重复一遍。” “将军?” 听见陈堪对那陌生汉子的称呼,两人更加疑惑了。 第532节 他们此来,连地方官府都不想扯上关系,军中就更不会主动凑上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了陈堪的吩咐,刘广也不扭捏,先是朝着二人行了一礼,便将刚才对陈堪说的那些话重复了一遍。 而朱家兄弟听着听着,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砰!” 刘广道完来龙去脉之后,朱瞻基顿时一巴掌拍在木制的桌子上,怒声厉喝道:“常坤,好胆!” 朱瞻壑没那么大的反应,但一张小脸之上也是布满了寒霜。 吃空饷,喝兵血,这样的事情在历朝历代之中都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包括现在的大明,基本上每一支大军之中都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但那些情况基本上还都在可控的范围之内,九千人的大军,缺额个几百人乃至于一两千人,这不是什么大事。 只要能保证地方守备军队的战斗力,朝廷一般也就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潭州,九千人只有不到三千人,缺额足足六千余,关键那三千人还尽是老弱病残,只有一千人的配额和口粮。 这样的事情,即便是最为重文抑武的大宋朝都没有发生过。 但偏偏在自诩盛世的大明朝出现了。 骇人听闻,实在是骇人听闻。 刘广说完,便一脸忐忑的站在一边,他能感受到眼前这三位大人物的怒火。 毕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吓人了。 气氛沉默良久,陈堪靠在椅子上,看着朱氏兄弟,问道:“这件事情,你们怎么看?” 朱瞻基咬咬牙,恶狠狠的说道:“如此骇人听闻之事,纵观历朝历代从未听闻,这是我大明朝的耻辱,若是传出去,这将会是我大明最大的丑闻,常坤,该杀,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还有潭州地方官府,该死,都该死。” 朱瞻基眼眶通红,言语之间的杀意更是难以抑制。 朱瞻壑沉吟片刻,开口道:“老师,此事牵扯的人只怕不少,弟子以为,当先按兵不动,上报皇爷爷处理。” “皇爷爷就不该废除皇祖定下的那些酷刑,常坤这样的人,若是不将他剥皮充草,不足以警示世人!” 朱瞻基咬着牙补充了一句,他实在太愤怒了。 喝兵血吃空饷他都能理解,但常坤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超出了他能容忍的极限,这完全就是在挖大明的根基,叫他如何能不愤怒。 陈堪静静的听完两个弟子的意见,不由得微微皱眉。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同样也很愤怒,但朱家兄弟的表现,未免有些沉不住气了一些。 想了想,陈堪转过头看着刘广,问道:“你方才所言之事,可有证据?” 陈堪发问,刘广急忙上前拱手回道:“回大将军的话,此事不需要证据,大将军只需到军营之中走上一圈,便能知晓一切。” 陈堪点点头,继续问道:“你今日来见本侯之事,可能瞒得过常坤和潭州府衙之耳目?” 刘广摇摇头,苦笑道:“大将军容禀,潭州官府与那常坤早已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末将今日虽是便装来见,但想要瞒过他们,只怕是很难。” 陈堪皱眉道:“那你的妻儿老小又该如何自处?” 听见陈堪一语直至核心,刘广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但仍是沉声道:“大将军,末将是大明的将领,来此之前,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至于末将的妻儿老小,事到如今,末将也只能厚颜请大将军出手庇护,还请大将军可怜末将一颗拳拳爱国之心!” 刘广说完,再度朝陈堪下跪,将头磕得砰砰作响。 陈堪点点头,对着朱瞻壑招了招手,在他耳边耳语几句,朱瞻壑和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随后小跑着退出了房门。 “你先起来吧,你的妻儿老小,本侯可出手庇护,至于你,这些日子便暂时跟在本侯身边听用。” 闻言,刘广大喜,不住的朝陈堪磕头,激动道:“多谢大将军,多谢大将军。” 陈堪嗯了一声,对他摆手道:“你先出去,本侯已经让汉王世子去安置你的家人,若是常坤的人还没下手的话,你们很快就能团聚。” “多谢大将军,多谢大将军,末将,末将有死而已,此生定死报皇恩。” 刘广一边说着感激的话,一边慢慢的退了出去。 早已得到朱瞻壑知会候在门外的王灿立即带着几个亲卫护住了刘广。 “刘将军,这几日您的安危将会由我们兄弟负责,还请刘将军宽心,有我们在,谁也不能将您怎么样。” “有劳将军,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某家王灿,添为大将军亲卫。” “......” 王灿带着刘广远去,守在门外的亲卫立即合上了房门。 雅间内,只剩下了陈堪和朱瞻基二人,陈堪以手指敲击桌面,面露沉思之色。 朱瞻基心头的怒火还未压下去,见陈堪竟然还有心思沉思,不由得开口问道:“老师,常坤犯下如此滔天罪行,咱们不立即采取行动吗?” 陈堪没搭理他,只是自顾自的沉思。 见老师不理会自己,朱瞻基更加气急。 “老师,您说句话啊!” 陈堪抬起头,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知道陛下给你安排了护卫,但此事谜团太多,在没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如何之前,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朱瞻基一愣,原本充满了愤怒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赧颜起来。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其实皇爷爷也没给弟子太多人,就是够用。” 陈堪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朱瞻基的凡尔赛。 朱瞻基兀自辩解了一句之后,脸上忽然露出明悟之色,皱眉问道:“老师,您的意思是,此事还另有隐情?” 陈堪无意识的敲击了一下桌面,摇头道:“刘广所言之事定然是真的,常坤联合地方官府贪墨军饷吃空饷一事,只怕比他说的还要严重。” “那老师您还在等什么,直接先把常坤拿下,地方官府的官员也一并拿了,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朱瞻基的话音刚落,陈堪便顺手将桌子上的酒壶朝他砸了过去。 “愚蠢!” 陈堪先是怒骂了他一句,随即没好气道:“用你的猪脑子想想,你拿了常坤,拿了潭州一应官员,那潭州怎么办,你去当知府吗,还有,这个刘广这么不对劲,你就没看出来一点?” 被陈堪这么一骂,朱瞻基也反应过来,急忙将方才接下的酒壶放回桌子上。 小心翼翼的凑到陈堪身旁问道:“老师,刘广也有问题?” 陈堪再次白了他一眼,问道:“你见过有人连妻儿老小都不顾了,也要冒险揭发别人的人,还是说你觉得真的有出淤泥而不染这回事?” 朱瞻基一怔,理智瞬间回归。 “这么说来,这个刘广还真是有大问题。” 陈堪再度点点头道:“就算刘广当真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圣人,只怕此事也不是他所说的那么简单。” 第五百零六章 真相大白 “一切等小壑儿回来再说吧。” 陈堪一锤定音,朱瞻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屁话。 陈堪也没有继续理会他,兀自起身出了房门,将雅间全部留给了朱瞻基。 朱瞻基终究还是年纪小了点,看事情不够全面。 当然,从小在蜜罐子里长大,一时间反应过不过来人心险恶也是正常的。 陈堪这一次带他出来,本来也是为了加快他成长的速度。 见陈堪出门,朱瞻基便坐到陈堪方才所坐的位置上开始沉思起来。 陈堪的用意很明显,这件事情最终就是要交给他去解决的。 否则陈堪刚才完全没有提醒他的必要。 既然提醒了,那就是要他去思考。 和陈堪相处多年,他很清楚他的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想到这里,朱瞻基忽然起身寻来纸笔,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大数据辨别信息之术,是陈堪这一门的必修课。 即以海量的信息,推测事实的真相。 当然,大数据是陈堪的说法,大明人更喜欢把这门本领称作御神算而测无常。 不多时,刘广方才所言的信息便跃然纸上。 潭州官场,潭州守备司,刘广...... 按照刘广所说,整个潭州军政两界都已经烂了,指挥使与府衙互相勾结,背后更是牵扯甚深。 既然潭州的情况是这样,他一个小小的守备都司又怎么可能有机会跑来找他们告御状呢? 朱瞻基不排除刘广能力强悍,能够避开潭州军政两界所有人目光的可能。 但刘广若是当真能力强悍,为何在来之前,不先安排好家人呢? 难道他打算献祭全家换来潭州军政两界的安定? 若刘广当真是那样的圣人,那见到陈堪之后,就不可能主动请求庇护家人。 稍微理了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朱瞻基不由得苦笑出声。 难怪老师方才骂他是蠢货。 还真是没骂错。 他确实是个蠢货,脑袋一热,连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忘记了。 有些意兴阑珊的靠在椅子上,朱瞻基随手将桌子上的纸张撕碎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就以现在的信息,他能够拼凑起来的真相有限,更何况许多事情都是他和老师的猜测。 万一刘广真的是圣人呢? 第533节 万一他真的是一心精忠报国呢?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枯坐片刻,朱瞻基起身拍拍屁股便出了房门。 老师说得不错,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按兵不动,等壑弟调查的信息传回来再对症下药。 至于朱瞻壑能不能调查出来真相,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疑虑。 就像他手中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力量一样,以老师的性子,不可能一点东西都不给小壑儿准备。 朱瞻基出了房门,见陈堪已经像是没事人一样抱着凤阳在那里玩闹,思索片刻,转头走出了房门。 ......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这三天时间,陈堪基本上都待在酒楼里,堪称是宅神转世。 侯府的家眷和下人,得到了陈堪的知会,除了必要的采买,基本上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反倒是朱瞻基,这三天时间一直神神秘秘的,就连吃饭都很少能看得到人。 陈堪知道他还是动用了朱棣给他的一些力量,但陈堪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还是那句话,朱瞻基已经长大了,人要成长,不能只长年纪。 他能对此事如此上心,也算是他成长途中的一部份。 而朱瞻壑出门三天就没回来过。 一群人虽然疑惑,但得知朱瞻壑是得了陈堪的命令出门之后,便也不再追问。 直到第三天下午,朱瞻壑才一脸风尘仆仆的带着一个穿着朴素的妇人和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回到了陈堪下榻的酒楼里。 “老师,刘广的家眷已经带到。” 朱瞻壑将带回来的妇人孩子交给云程安置之后,便来向陈堪缴令。 陈堪随手将刚刚写好的信件交给一旁伺候朱瞻基,抬起头看着一脸疲惫之色的朱瞻壑,笑着点点头道:“辛苦了。” 朱瞻壑咧嘴一笑,摇头道:“没有的事。” 陈堪也没有多说,转过头对着朱瞻基吩咐道:“派人将信送去给陛下。” 朱瞻基点点头,拿着信件小跑出门,也不知道他是要安排谁去送。 朱瞻壑看着朱瞻基的背影,不由得疑惑道:“老师,怎么大兄今日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您骂他了?” “没有的事。” 陈堪笑着将朱瞻壑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了他,师徒二人顿时相视而笑。 不多时,朱瞻基去而复返。 陈堪起身带着二人进了一间完全封闭的房间。 陈堪在主位上坐下,朝朱瞻壑淡淡的开口道:“说说你这三天查到的东西。” 此言一出,朱瞻壑还未开口,朱瞻基便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 朱瞻壑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朱瞻基,眼神之中的疑惑更深了一些。 不过他也没有深究朱瞻基的不对劲之处,朗声开口道:“老师,根据弟子这三天的调查发现,刘广说的那些事情,基本上属实,潭州官府和守备司都已经烂到了根子里,除了吃空饷之外,潭州上下还存在着瞒报税额,谎报水患,官商勾结等一系列贪污腐败之事。” 陈堪点点头,面上没什么表情。 朱瞻基则是一下子就愤恨起来,忍不住咬牙切齿道:“潭州上下一体官吏,守备司常坤,都该死啊。” 朱瞻壑没有应和朱瞻基的屁话,继续说道:“潭州确实烂了,但好在他们还没有选择朝最底层的百姓下手,所以潭州表面上暂时还能维持繁华的假象。” 说着说着,朱瞻壑便忽然笑了起来。 一边笑,一边说道:“而就是这样的表象,他们竟然有能力维持三年之久,也算是有点本事了。” 听见朱瞻壑的笑声,朱瞻基顿时不满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那个刘广究竟是什么情况,你倒是赶快说啊。” 朱瞻基不满的催促了一句,朱瞻壑也不再卖关子,继续说道:“老师果真料事如神,那刘广确实有问题。” 听见朱瞻壑的话,陈堪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刘广有没有问题,只需要看他对待家人的表现就知道了。 刚才朱瞻壑带着他老婆孩子进门时,他老婆孩子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那小女孩更是有些惧怕他的感觉。 再加上刘广的老婆孩子穿着实在太朴素,朴素得像是寻常农户人家。 一个五品的守备都司,放在京城或许不算什么,但放在地方上,那绝对是顶了天的贵人。 一个贵人的家眷是这样的打扮,实在是有些天方夜谭。 所以,这个结果,还不算出乎预料。 而朱瞻壑小小的拍了一个马屁,见陈堪没什么反应,便继续开口道:“那刘广除了与发妻许氏有一个女儿之外,在外面还有一个私生子,乃是与青楼艺妓所生,那私生子一直被他寄养在一户商户人家,而这件事情,整个潭州知道的人不超过一手之数,所以他才会连老婆孩子都不顾的跑来告御状。” 朱瞻壑说到这里,陈堪脸上才稍微露出了一点感兴趣之色,问道:“既然他在外面有私生子的事情知道的人不超过一手之数,那就说明此事潭州还是有人知道的,刘广不在乎发妻和女儿的生死,总不可能不在乎儿子的生死吧,他跑来告状又是为何?” 听见陈堪一语就问到了核心之处,朱瞻壑脸上顿时露出了佩服之色。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老师啊。” 朱瞻壑微微一笑,不等朱瞻基继续开口催促,便继续说道:“若不是弟子亲眼所见,弟子还真想不到区区一个守备都司还能有这样的手段。” “什么手段,你倒是快说啊!” 朱瞻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对朱瞻壑老师卖关子的行为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满。 朱瞻壑摇摇头道:“那私生子,同样是刘广的障眼法,刘广真正在乎的人,乃是他养在永定县的外室,据探子传回来的消息,刘广与那外室一共养育了二子一女,且那两个儿子,都在一家私塾求学。” 磨蹭了半天,朱瞻壑终于说出了真相。 真相一出,顿时雷得朱瞻基外焦里嫩。 “这这这......你确定,这是刘广的手笔?” 朱瞻基有些语无伦次的指着朱瞻壑,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朱瞻壑苦笑道:“说实话,一开始知道真相的时候,我也不敢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朱瞻基瞪大了眼睛,喃喃道:“这是一个守备都司的手笔?” 听朱瞻壑道完真相,陈堪也是有些诧异,他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守备都司,竟然还有这种手段。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这刘广竟然还是个读过兵法的。 收起心中的惊讶,陈堪继续问道:“刘广为何要跑来告御状的事情可查清楚了?” 听见陈堪发问,朱瞻壑急忙点点头道:“大概率是因为分赃不均,据探子回报的消息所言,潭州下辖九个守备司每年的钱粮都是由五城兵马司分开发放,再由常坤统一收集起来打点所有的环节。 但潭州九个守备司还养着三千老弱,这三千老弱的口粮是由九个守备司按季轮流发放,而这个季度,恰好轮到了刘广所在的祁县守备司。 本来刘广是要发放钱粮的,可常坤将本该用来发放的那份钱粮给私吞了,所以刘广便只能自掏腰包补上去。 因为此事,刘广对常坤怀恨在心,只是苦于没有报复的机会,一直到咱们来到潭州,刘广终于找到了机会,所以便毫不犹豫的跑来告御状。” 事情终于水落石出,陈堪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赞叹之色。 “这么说来,这个刘广还真是个人才。” 朱瞻壑附和道:“这刘广确实是个人才,若不是遇上的是老师您,换成别人来,说不定还真叫他成功的名利双收了。” 而朱瞻基听完朱瞻壑调查出来的真相之后,则是忍不住咬牙切齿道:“好一个国贼,竟然还想行此蒙蔽之事。” 第五百零七章 混得最惨的侯爷 真相大白之后,师徒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个刘广确实是个人才,一个狡兔三窟之策被他玩得炉火纯青。 也难怪他有机会跑来找陈堪告状,估计是常坤和潭州官场也没想到刘广竟然会背刺他们,所以放松了警惕。 这要是今日来的钦差不是陈堪,换成其他人来,只怕还真会认为刘广就是个忧国忧民的良材美玉。 就算查出来刘广与地方军政同流合污,但有他不顾妻儿老小乃至于私生子的性命也要揭露黑暗一事,那同流合污也会被定性为忍辱负重。 毕竟,谁能想到一个看似憨厚的老实人,竟然会连续布下两个障眼法来迷惑世人? 可惜他遇到的是陈堪。 陈堪从锦衣卫起家,又一手创立了五城兵马司这样无孔不入的特务组织,刘广在他面前玩虚晃一枪那一套,无异于关公面前耍大刀。 沉默半晌之后,朱瞻壑忽然摇头感慨道:“刘广这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若是他去找率先从潭州路过的刘观告状,只怕现在早就功成名就了。” 朱瞻基咬咬牙道:“有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如此国贼,若当真叫他功成名就,那才是笑话。” 陈堪没去管大朱小朱的感慨,沉吟片刻之后,问道:“刘广已经失踪三天了,常坤那边估摸着也该发现不对了吧?” 朱瞻壑微微颔首,回道:“确实如此,昨日弟子去往常坤府上之时,便发现他在遣散下人,不过弟子在他府邸附近留下了不少人手,除非他能长出翅膀飞进深山老林,否则他逃不了,另外,潭州府衙里亦有咱们的人手。” 陈堪点点头,有些意兴阑珊道:“既然你们都有自己的安排,那此事就交给你们去做吧,记得别惊扰了百姓就行。” 听见陈堪这句话,朱家兄弟二人不由得对视一眼。 片刻后,朱瞻基开口道:“老师,吏部和皇爷爷那里,还需要您打声招呼,弟子的名头只怕不太好用。” “可以!” 陈堪言简意赅的应下,朱家兄弟眼中瞬间闪过一抹嗜血的光芒。 “如此,弟子这便去了!” 陈堪无所谓的罢罢手,朱家兄弟再度朝陈堪抱拳一礼,随即退出了房间。 目送两个得意门生的背影远去,陈堪无奈的摇摇头,也开始动弹起来。 杀人拿人的事情不难,交给大朱小朱他放心。 陈堪虽然没有仔细问过他们手里掌控着什么力量,但料想朱棣也不会拿两个孙子的性命开玩笑,至少解决一个潭州官场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他的人也在暗中盯着他们,一旦出什么纰漏,他的暗手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除掉一切威胁。 第534节 潭州官场一事真正棘手的地方,是在于如何善后。 首先是一个影响力问题,自永乐朝开始以来,朱棣一直选择的做法都是紧中枢而松地方。 即将各种争斗都尽量控制在朝堂,不让党争或者朝局影响到地方的发展。 所以永乐一朝死的大人物虽然不少,却不像洪武年间太祖爷的那几次大清洗一样,搞得全国上下人心惶惶的。 但此事一旦捅到朝堂上,全国上下势必会掀起一轮大清洗。 潭州不大,潭州从上到下烂到根子里的事情也不大,真正把事情变大的根源在于潭州的军政两界勾结到了一起。 朱棣自登基以来,便致力于军政分离各安其位,毕竟他就是藩王起家,他太清楚军政融合对于国家的危害了。 当一个人有了政权的同时,还能控制军权,那前唐藩镇节度使坐大的旧事就会重现。 唐末藩镇割据的旧事,足以让后世的每一个朝代每一个帝王都引以为戒。 前宋的重文轻武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大明虽然不像前宋那样,将武将直接打压到尘埃里,但对武人的防备也一直没有放下过。 为此,朱棣不惜以五军都督府割裂武人抱团的可能性,又成立内阁专司政事。 现在眼看军政分离一事即将出成果,却忽然爆出潭州的事情,以朱棣的性子,不在全国各地掀起大清洗才怪。 而大清洗就意味着动荡。 但大明现在国内才刚刚踏入稳步发展的道路,外部也还不稳定。 东洋的战事刚刚开始,南洋的战事刚刚结束。 北方阿鲁台和马哈木虽然相互牵制,暂时没办法对大明造成威胁,但也不能不防。 还有辽东,兀良哈三卫刚刚决裂,后续的发展如何也不是一点计谋就能控制的。 诸多外部条件相加,对于大明来说,最好安稳发展一段时间才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短时间,动荡绝不可取。 如何阻止这场动荡,陈堪也没有办法,但延后一下动荡到来的时间,陈堪勉强可以试一试。 方才朱瞻基之所以请求陈堪与吏部和他皇爷爷周旋,也是考虑到了大明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发生什么动荡。 但他和朱瞻壑毕竟是两个小辈,面子暂时不够用。 所以,这事只能落在陈堪身上。 回想了一下事情的始末,陈堪开始写信。 一封信给吏部,一封信给兵部,一封信给朱棣。 给吏部的写信,自然是因为潭州官场即将空出许多位置,这些位置该如何调度安排,还需由吏部来拿主意。 给兵部的就要简单粗暴得多,就是质问茹瑺怎么搞的,手底下出了那么大的蛀虫都不知道。 至于给朱棣的,那就是分析利弊了。 潭州之事爆出来的影响肯定会在朝堂上造成轩然大波,但凡事都有两面性,此事,也能给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和朱棣提个醒,让他们知道许多事情不是一拍脑门想个办法出来就能杜绝的。 比如军政分离。 五城兵马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分走兵部的权力,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武将抱团,但同时,也增加了许多无谓的流程和冗余人员。 三封信谢完,陈堪又以黜置副使的身份上了一封非常官方的奏折。 毕竟他处理此事用的钦差副使的名头,而不是靖海侯的名头,当然,他也只能用钦差的名头,一旦用错了,那就是无端插手地方政务,这是大忌。 经过这么多年的官场沉浮,陈堪早就已经明白什么叫做政治核心。 有时候,你做的是好事,但流程不对,好事就变成了坏事。 写奏折,这就是必要走的流程。 三封信,一封奏折,每一个字都需要斟酌,很费心力,所以等陈堪拿着三封信件一封折子出了房门时,天色早就已经黑了下来。 “侯爷,殿下和二夫人还在等您用饭。” 侍候在门外的云程见陈堪终于从房间里出来,心里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 陈堪伸了个懒腰,淡淡的问道:“王灿呢?” 云程摇头晃脑道:“王灿被大公子带走了,说是去抓什么老鼠,今日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陈堪不由得笑骂道:“小混球,一个个来我这进货来了。” 笑骂了一句,陈堪摇摇头,朝云程摆摆手道:“叫他们先吃,我一会儿就回来。” “是!” 云程躬身应了一句,也没有多问。 陈堪慢条斯理的走出酒楼,忍不住哑然失笑一声。 他算是发现了,每一次他培养出一个好用的人手,最后都会跟别人跑掉。 花时儿拐走了他的张动,朱瞻基又拐走了他的王灿。 以至于现在连送信这样的小事情,竟然还要他亲自动手。 他觉得他可能是古往今来混得最差的侯爷了。 在大街上站了一会儿,陈堪就胡思乱想了一会儿。 不多时,一架马车在他面前停下,侧窗帘子掀开,露出一张明媚的笑脸。 红娘有些俏皮的朝陈堪眨了眨眼睛,笑问道:“侯爷,上车,小女子带您做一些刺激的事情。” 陈堪翻了个白眼,将手中的信件从侧窗扔了进去,淡淡的吩咐道:“上面有落款,尽快安排人送回京师。” 听见陈堪淡漠的语气,红娘不由得幽怨的瞪了陈堪一眼,咕哝道:“不解风情!” 陈堪扯了扯嘴角,指着帘子后面,没好气道:“想和我做刺激的事情,起码先把你车上的其他男人弄出去行吗?” 陈堪话音落下,帘子后面的缝隙里就露出一张尴尬的脸。 吴迪有些尴尬的朝陈堪拱手道:“侯爷,那什么,内人最近来月事了,情绪不太稳定,您别和她计较。” “哦~” 陈堪长长的哦了一声,红娘顿时恼羞成怒的扯住吴迪的头发把他往后拽。 “不想活了是吧?” 看着眼前的两个活宝,陈堪揉了揉眉心,呵斥道:“赶紧滚!” “好嘞!” 红娘应了一声,立即打马远去,然后,马车里就传来男子的惨叫声。 陈堪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耸了耸肩,便转身回了酒楼。 他就不明白,吴迪这样的杀手之王,年纪轻轻就能白手起家的人物,虽然最后成为了他的手下败将,但横向对比同龄人,也很牛逼了。 怎么就会想不通拜倒在红娘的石榴裙下,还非要和红娘结为夫妻? 第五百零八章 责任与义务 陈堪回到酒楼饭厅坐下,常宁便没好气地将已经熟睡的小肥妞塞进了陈堪手里。 云娘朝一旁的侍女招招手,吩咐道:“将饭菜抬下去热一下。” 陈堪将凤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抱好,淡淡的开口道:“不是不让你们出去逛,潭州最近不太平,没看我都不出门了。” “您就是个家神,谁能比得了您啊!” 常宁阴阳怪气的开口,双手抱在胸前,活像一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主要是这几天陈堪都不让女眷出门,他们活动的地方仅限于房间和酒楼大堂。 陈堪和大朱小朱还好,起码还有事情可以商议,常宁和云娘那就真的只能是除了带孩子以外就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了。 面对常宁的牢骚,陈堪耸耸肩,也懒得接话。 成婚多年,他早就知道这个女人的性子,她说一句,陈堪要是回一句,她指定能把陈堪唠叨到头大。 但要说她有什么坏心思,那就是扯淡。 女人嘛,就是这样的。 见状,云娘赶忙上前打起圆场,轻声开口道:“侯爷还没来得及吃饭呢,时局如此,侯爷也是为了咱们的安全考虑。” 听见云娘的话,常宁有些不爽道:“本宫是大明的公主,什么时候本宫走在大明的土地上,还能有危险了?” “是是是,您是公主,但外面的世界总归是坏人多啊。” 云娘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哄着常宁,三言两语之后,常宁便转怨为喜。 陈堪不由得朝云娘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不多时,饭菜重新热好端了上来。 经过了一整天的脑力劳动,陈堪确实也饿了,当即一只手抱着凤阳,另一只手提起筷子就开始风卷残云一般解决桌子上的食物。 至于两女,尽管因为被禁锢起来心情不爽,但看陈堪这个样子,难免还是有点心疼,于是乎,两女的心疼就直接体现在了给他布菜一事上。 不多时,陈堪面前堆起如同小山一般的食物,云娘将凤阳从陈堪手中接过,轻声道:“慢点吃。” 陈堪点点头,倒了杯酒下菜,顺便开始和两女说起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他们此行是路过潭州,主要目标还是永定卫,肯定不可能在潭州多留。 毕竟,云南那边的事情也不可能一直拖下去,事情总归要解决的。 所以陈堪的想法是兵分两路。 朱瞻基和朱瞻壑留在潭州,他先带人去永定卫。 等朝廷那边委派的人手到位,大朱小朱再快马跟上来。 而陈堪的想法刚刚说完,两女脸上便同时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小瞻基和小壑儿,他们毕竟没有独当一面的经验,能镇得住潭州吗?” 第535节 常宁有些担忧,毕竟这俩孩子从小就没离开过他们,就算独处,也还有父皇给他们托底。 现在突然要把他们放在一个危险的环境之中,她这个做长辈的,有些忧心总是在所难免的。 陈堪摇摇头道:“你太小看他们,陛下给他们留了不少后手,有些后手连我都不知道,一个小小的潭州,还困不住他们。” 听完陈堪的话,常宁脸上的担忧之色稍减。 但仍是摇头道:“但他们终究没有独当一面的经验,万一一些事情做得不妥当,他们的身份又比较特殊,总归还是有些麻烦。” 陈堪当然明白常宁要表达的意思,无非就是担忧他们将事情办砸。 毕竟他们一个乃是皇太孙,另一个是汉王世子,都是这个老大帝国的未来。 若是出山第一仗就打得难看,只怕声望上要受到不少影响,对未来的发展也会很不利,尤其是不容易服众。 不过,这些事情陈堪也早有思量。 还是那句话,他们总要成长的。 若是区区一个潭州他们都掌控不了,更遑论大明实控的两京一十三省? 陈堪放手,也有考验他们的意思。 更何况,他对自己亲自教出来的弟子有信心。 若是这点事情都办不好,陈堪只能送他们两个字——活该。 沉吟片刻,陈堪淡淡的开口道:“他们总是要长大,总是要独当一面的,花时儿一个人在北京都能控制得住局面,他们还是兄弟两人齐上阵,若是连这点场面他们都控制不住,那我只能建议陛下更换继承人了。” 听出陈堪话中的决绝之意,常宁不由得有些愣神,云娘也是有些诧异,两人似乎都没想到陈堪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稍微思考一下,他们也明白了陈堪的意思。 相比个人情谊,大明帝国的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大明帝国交到一个连区区一州之地都无法掌控的人手上,那才是大明的灾难。 常宁微微叹了口气,忽然开口道:“您总是有您的道理,妾身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什么大事,既然您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妾身自当遵从。” 陈堪点点头,将杯中美酒一口饮尽,随即淡然道:“行了,今夜你们早点休息,明日一早咱们就先出发。” “那您呢?” 陈堪放下筷子,慢悠悠的起身,回道:“我还有事情要去做,你们先睡,不用等我!” 听见陈堪这么说,两女点点头,也没有多问。 陈堪也不再废话,召集亲卫之后,便出了酒楼。 王灿被朱瞻基带走了,陈堪只能重新指定一个临时亲卫。 也是个年轻人,叫谢忠。 比起王灿,谢忠要更加憨厚老实一些。 所以直到陈堪带着他们出了潭洲城,谢忠也没有多问一句去干嘛。 要是换做王灿,这会儿都该规划陈堪出行的路线了。 陈堪带着一群亲卫出了潭州城,很快就和红娘还有吴迪留下来的人手接上了头。 而陈堪此次出城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去看看朱瞻基和朱瞻壑准备怎么行动。 别看陈堪在面对常宁的时候把话说得决绝,说什么朱瞻基若是连一个潭州都无法掌控,他就要建议陛下更换继承人。 但话是那么说,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弟子,陈堪也不可能真的将他们放养。 说到底,朱瞻基也就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生于皇家,他确实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 但在承担责任之前,陈堪作为他的老师,也有义务去引导他如何承担好一个继承人该承担的责任。 最起码,不能因为一次失误,就全盘否定掉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潭州城外的人手将大朱小朱的行踪报给陈堪之后,便迅速消失在黑夜之中。 他们还要赶去帮助大朱小朱收尾。 陈堪也带着亲卫开始朝潭州城外三十里处一座名叫宁县的县城狂奔。 宁县,是潭州守备司的官衙所在。 大明要搞军政分离,自然不可能将军队驻扎在城内。 而潭州府衙已经被朱瞻壑的人手控制,更何况一群文人也不可能对大朱小朱造成什么威胁。 那么唯一有可能出现意外的那就只能是军营。 潭州三千老弱,没什么战斗力。 但常坤此人乃是军中悍将,身边蓄养的亲卫死士也不是摆设,万一他不肯束手就擒,发生点什么意外,那就不好玩了。 “驾~” 陈堪将胯下的战马驱赶得飞快。 宁县处湘江下游,本是江南水师的驻防范围,但江南水师现在主要的战场已经变成了大海,对地方守备司的约束力便也就没那么大了。 陈堪猜测,潭州之所以会从上到下烂到根子里,没了江南水师的约束也要占很大一部份原因。 三十里,顺着湘江基本上是走直线,所以夜半时分,陈堪便已经到达了宁县城外。 不过,陈堪没有选择进城,而是带着麾下绕过城池继续往下游狂奔。 北陵伯常坤的宅邸在宁县城中,但不管他是准备逃走还是束手就擒,都不可能会留在宅邸里。 朱家兄弟也不会蠢到在县城拿人,那会引起恐慌。 “谁!” 陈堪刚刚靠近宁县以南的三里外的守备司教场,便被一队便衣便服但腰悬绣春刀的汉子拦住。 “侯爷?” 那汉子带人逼近陈堪,看清陈堪的脸后不由得惊呼出声。 “侯爷,您怎么来了?” 陈堪翻身下马,随手将马缰递给随从,问道:“皇太孙殿下呢?” 那汉子急忙行礼回道:“皇太孙殿下在大营呢,世子也在。” 陈堪点点头,再度问道:“结束了?” 那汉子支支吾吾道:“结是结束了,就是就是.....唉,就是,侯爷您自己去看吧。” 陈堪皱了皱眉,也没追问什么,迈步朝着灯火通明的大营走去。 才刚刚靠近营帐,便听得朱瞻基愤怒的咆哮声。 “废物,一群废物,让你们看个人都看不住,废物!” 听着中朱瞻基暴怒的声音,陈堪掀开营帐走了进去。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忽然钻进了他的鼻孔。 陈堪放眼望去,只见朱瞻基正站在主位上狂怒,下面还跪了一票的人,而营帐的正中心,还躺着一具尸体。 朱瞻壑则是站在朱瞻基身边一言不发,但脸色也很难看。 直到偶然间抬头,发现了站在帐中的陈堪。 “老师,您怎么来了?” 第五百零九章 变数再起 朱瞻壑发现了陈堪,帐中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滞。 朱瞻基急忙停止了咒骂,一路小跑到陈堪面前,只是眼中的怒意怎么都收敛不了。 “怎么回事?” 陈堪皱了皱眉问道。 朱瞻基压抑着怒气回道:“老师,常坤自尽了。” “自尽了?” 陈堪快步走到大帐正中的尸体面前,用脚背将尸体翻了过来。 看清尸体胸前的服饰之后,陈堪抿了抿嘴,问道:“刘广呢?” “在另外一座帐......” 朱瞻基才刚开口,帐外忽然慌张跑进来一人。 “殿下,不好了,刘广也死了!” “什么?” 朱瞻基神色一变,一个箭步冲到那报信的人面前,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刘广,刘广死了!” 报信之人被朱瞻基封住衣领,额头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废物!” 朱瞻基用力将报信之人甩到一边,恶狠狠的咒骂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看个人都看不住?” “属下,属下没有离开过刘广一步啊,是他...是他自己咬掉舌头吞了下去......” 报信之人的语气略微有些颤抖。 闻言,朱瞻基咬咬牙,忽然咒骂了一句:“草(一种植物)” 听见弟子骂出了自己的口头禅,陈堪不由得翻了个白眼,随即开口道:“死了就死了,慌什么。” “老师,我......” 朱瞻基刚刚开口,旋即脸色大变道:“刘广也死了,那潭州府衙......” 第536节 陈堪慢条斯理的开口道:“不用想了,肯定已经死光了。” 听见陈堪的话,朱瞻基的脸色瞬间变得颓然起来。 “都死了,那弟子做这些。” 朱瞻基的满脸不甘心,这可是他出山的第一仗,结果,案子还没开始审理,人犯先死绝了。 这是要彻底给他来个死无对证啊! 一旁的朱瞻壑脸色也很难看,陈堪说潭州府衙的人死完了,那潭州府衙就不可能还有官员还活着。 而潭州府衙,正是他负责的地方。 自从陈堪将事情交给他们俩之后,他们就决定分工合作,一个负责清查潭州守备司,一个负责看住潭州府衙。 但两人都没想到,潭州军政两界的人会如此刚烈,事情刚刚败露,便毫不犹豫的自尽,甚至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 陈堪看着两个弟子都是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撇了撇嘴,也没有多说什么。 以潭州军政两界事情败露便立即自尽的反应来看,这件事情绝对不是什么贪腐案那么简单,背后肯定还隐藏着更深的人。 而这些小虾米之所以选择自尽,无非就是为了帮助站在他们背后的人撇清关系罢了。 很简单的逻辑。 这样的事情,在陈堪看来还算不上什么特别难搞的事情。 至少比起他一出山就对上白莲教那样的庞然大物,连续数次经历生死危机来说,潭州之事,只能算是一朵小浪花。 任何事情,只要发生了,那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人死光了,不代表蛛丝马迹就消失了,想知道背后的人是谁,顺着蛛丝马迹去查就是。 只能说朱家兄弟还是太年轻,遇见一点点挫折就容易信心崩塌。 但考虑到他们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二岁,从小在温室之中长大,陈堪也不好苛责他们。 毕竟当初他对上白莲教时,两世为人的经历早就让他的心智坚不可摧。 陈堪给了两人充足的时间冷静下来。 直到两人的表情逐渐趋于平静,陈堪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道:“主要的人死了,不代表整个潭州所有的文官和将领都死绝了,先把还没死的人拿下再说,另外,人死了,他们的府邸还在,官衙也还在,派人去搜一下,看看账簿书信之类的。” 被陈堪这么一提醒,朱氏兄弟脸上瞬间露出恍然之色。 “对对对,这一次潭州官场没有预料到刘广会背刺,应该还来不及损毁那些东西。” 朱瞻基仿佛失眠的人一下子见到了光明,整个人瞬间精神起来。 朱瞻壑懊恼道:“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懊恼了一句,朱瞻壑急忙大声开口道:“来人,立即返回潭州,仔细搜索府衙账簿。” 两人的话音落下,陈堪便忍不住给了两人的后脑勺一人一巴掌。 “蠢货,连主次都分不清了,潭州军政两界动荡,那些东西他们活着的时候没机会损毁,现在人都死了,更不可能凭空消失,你们急什么?” 两人挨了陈堪一下,眼神之中瞬间闪过清澈的愚蠢。 “老师,那我们该做什么?” 陈堪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殴打两人一顿的冲动,没好气道:“潭州没了主官,守备司没了主将,你们说该干什么?” 陈堪提醒到这个程度,两兄弟就算再蠢,此刻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朱瞻基急忙小鸡啄米般点头道:“弟子明白了,弟子这就走一趟潭州当地的报社。” “弟子,弟子,弟子去召集潭州治下各县主官。” 朱瞻壑语无伦次的说了半天,终于想到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陈堪暗叹口气,像是赶苍蝇一样朝两人罢罢手:“既然知道了,还不赶紧去。” 两兄弟一个激灵,也知道他们现在是属于忙中出乱,急忙带上各自的人手出了大帐而去。 只是朱瞻基很快又去而复返。 “老师,常坤的尸体弟子就带走了。” “滚!” 陈堪的回答言简意赅,朱瞻基讪笑道:“这就滚,这就滚。” 目送两个弟子远去,陈堪不由得低声咒骂道:“成不得大器的东西,这么多年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帐中亲卫听见陈堪的咒骂声,不由得下意识的将头压得很低。 其实在他们看来,朱家兄弟对潭州之事的处理已经很不错了,起码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许多老成持重的钦差大臣处理这样的事情还容易被蒙蔽,甚至逼得地方造反,就连太祖爷还曾被扬州某位刺史蒙在鼓里,最后若非朝争被牵扯出来,只怕太祖爷要做一辈子睁眼瞎...... 朱家兄弟能这么快控制住局面,只是不查之下让潭州的几个主官自尽,其实已经算不错了。 不怎么出彩,但怎么也和蠢货不沾边。 不过,陈堪是他们的老师,陈堪骂他们,他们作为陈堪的亲卫,自然也只能装作没听见。 朱家兄弟走了,陈堪也不想在这里多留,吩咐谢忠召集亲卫,便趁着月色打马回了潭州。 今夜他特意赶来帮大朱小朱收尾,预防的便是各种意外情况。 不出他所料,意外确实是出现了,只不过不是他想的那种意外。 不过,问题也不大。 陈堪已经为他们指明了道路,接下来无非就是按部就班的照着陈堪给他们指出来的方向去做。 潭州官场乱了,首要的重点,肯定不是继续追查站在潭州后面的幕后黑手,而是先安抚百姓。 要告诉百姓,他们是来主持公道而来,还要告诉百姓各司其职各安其位不要恐慌。 这样的事情,历来最容易激起民变。 所以朱瞻基想的是去报社,朱瞻壑想的是去召集各县属官。 不论如何,先稳住潭州才是首要任务。 至于查探幕后黑手,反倒可以缓一缓。 总归幕后黑手都是隐藏在大明的,他不可能逃出大明。 如果逃了,那反而简单了,直接下通缉令就是,以大明的国力,他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不是抓不回来。 李让回到酒楼之中,遣散亲卫之后,随便找了个地方趴了一会儿。 还没睡熟,天就已经亮了。 陈堪困得不行,也懒得去管那些杂事。 上了马车就开始呼呼大睡,一觉睡到大中午,再醒来时,车队已经不在城中。 感受着身下的马车似乎没有动静,陈堪不由得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原来是车队停在湘江边上正在做午饭。 见陈堪醒了,常宁便噌噌噌的小跑过来。 “夫君,醒了?” 陈堪点点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呵欠。 常宁继续问道:“车队一早就出发了,妾身也没机会打探潭州之事,妾身就是问问,小瞻基和小壑儿留在潭州真的没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 陈堪白了常宁一眼,实在懒得在这个话题上面多说。 看着陈堪不以为意的神色,常宁心中顿时明了,当下也不再多问,拉着陈堪就要去吃饭。 陈堪被常宁拉着一路来到一处空地上,一整块原木做成的桌子上摆满了饭菜。 凤阳已经端着自己的小银碗吃得腮帮子鼓鼓的,看见陈堪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凤阳急忙放下的银碗,食指在脸上划拉几下。 随后吐了吐舌头,奶声奶气的说道:“爹爹大懒虫,羞羞。” 陈堪咂摸了一下嘴巴,走到凤阳后面,一把将她抄起,自己在木凳上坐下。 凤阳还没反应过来,屁股下的小木凳就被坏爹爹抢了去。 站在原地愣神三秒钟,凤阳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说道:“坏爹爹,连小孩子的凳子也抢。” 陈堪懒得搭理他,打了个呵欠之后,便提起筷子开始大口干饭。 见状,凤阳怒了,以圆滚滚的小脑袋做锤子,抱着陈堪的手臂就是一顿乱撞。 第五百一十章 返京 陈堪只好伸出手抵住凤阳的小脑瓜。 “坏爹爹,坏爹爹,坏爹爹......” 凤阳明显很不服气,圆滚滚的小脑袋不断的朝陈堪抵过来。 然后抵着抵着就腾空而起! 常宁将凤阳抱在怀里,没好气的训斥道:“吃饭,再闹!” 被常宁一吼,凤阳便立即老实来了下来,可谓是将欺软怕硬这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陈堪以风卷残云之势填饱了肚子,打了个嗝,正准备上马车里再睡个回笼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顺着从湘江后面的芦苇荡里传来。 “侯爷,侯爷!” 人未到,声先至,片刻之后,数骑打马进了陈堪所在的营地。 “侯爷,老夫人,老夫人逝世了。” 来人翻身下马,来到陈堪面前单膝跪下,但带来的消息却是让陈堪瞬间眼前一黑。 在陈堪这里,能被称之为老夫人的人,唯有一位,他的师娘郑氏。 “你说什么?” 第537节 陈堪有些难以置信的反问了一句,报信之人急忙重复道:“侯爷,礼部尚书方大人之正妻方郑氏老夫人,七月初六于家中逝世。” “怎么会?” 陈堪有些愣神。 “不应该啊,我出京的时候,师娘不还好好的吗?” 陈堪摇了摇头,神色之上满是难以置信。 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哀伤之意瞬间自心头浮现。 “夫君,夫君!!!” 常宁急忙将凤阳放在地上,一把搀住了陈堪的手臂。 “回京师,快,回京师!” 陈堪忽然有些慌乱起来,他现在也说不上他是个什么心情。 似乎有些悲伤。 他确实该悲伤的。 这具身体是郑氏养大的,他来到大明之后,方孝孺和郑氏也是将他当作亲儿子对待。 在大明,陈堪可谓是举目无亲。 方孝孺和郑氏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二的长辈。 但更多的好像是难以置信。 他不太相信,明明他离开京师的时候,郑氏还那么精神,除了身体难以动弹之外,精神头明明都还很好。 “夫君,别着急,咱们这就回京师。” 常宁似乎看穿了陈堪的心绪,一双手紧紧的搀扶着陈堪,随即迅速唤过来云程开始安排。 “传令下去,所有人掉头,返回京师。” “云程,派两个人去潭州告诉皇太孙和汉王世子,侯爷要先回京,让他们潭州事毕先去云南与刘御史汇合。” “云娘,调度车队。” 关键时候,常宁表现出了一个公主该有的风范。 随着她的命令下达,车队也迅速运转起来。 陈堪回过神来,一把挣脱了常宁的手,沉声道:“来不及,来不及了。” 常宁一愣,疑惑道:“什么来不及?” 陈堪摇摇头道:“车队的速度赶不及,师娘是七月初六去世的,今天已经是七月十四,按照老师的性格,一定会将师娘薄葬,停灵的时间不会太久,说不定现在已经在下葬了。” 陈堪现在的思绪清明得可怕,他了解方孝孺,以方孝孺的性格,绝对不会大张旗鼓的操办师娘的丧事。 最多就是通知一下后家和宗族。 而方孝孺是浙江宁海人,距离京师只有三天的路程。 现在已经过去了八天,方氏宗族和郑氏后家的人肯定已经赶到了京师。 就算方孝孺现在已经是吏部尚书,他的夫人去世,朝廷需要给予一定的哀荣,比如以几品诰命的规格下葬。 但这个时间也不会太久,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 他带着全家人赶回去,肯定来不及。 想到这里,陈堪忽然拉住常宁的手,一脸认真的说道:“我回去,我回去参加师娘的葬礼,夫人你带着云娘和凤阳继续朝云南走,永定卫的事情交给他们两兄弟,派人给他们递话,一人留在潭州,一人赶去永定卫,等师娘下葬,我会快马追上你们。” 常宁皱眉道:“可小壑儿他们潭州的事情还没有头绪,再让他们分出一人去永定卫,他们能搞得定吗?” “搞不定也要搞,告诉他们,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陈堪的音量提高了一点,常宁只得点头应道:“我会叫人去告诉他们。” 陈堪点点头,继续说道:“此次陛下安排的任务,红娘都清楚,让红娘协助他们兄弟俩,能做的就做,不能做的留着等我回来,” “我知道了!” 听见常宁应下,陈堪也没有耽搁,牵了两匹马,带上几个亲卫便离开营地,朝着京师方向狂奔。 郑氏去世,于情于理陈堪都需要回去服丧。 他是弟子,不是儿子,所以不存在守孝三年的说法。 但奔丧是必须要去的。 大明以孝治国,陈堪连师娘去世都不回去披麻戴孝,那就是不孝。 不孝这个大帽子,即便是以陈堪如今的身份,也完全背不动。 但他此次出京的任务也还没有全部完成,他只能将希望寄在两个弟子身上。 说白了,此次陈堪出京,去云南只是个名头,或者说顺便的事情。 他真正要做的事情,还是朱棣交代他的那些事情。 朱棣要重启分封制,定然会遭遇许多人的反对,所以朱棣必须在提起这个事情之前,先将大明国内该解决的矛盾都解决掉。 而陈堪,就是他选中的缝补匠。 有些地方上的事情,帝王很难遥控指挥,必须要信得过的人去做。 唯有大明国内安稳下来,朱棣没了后顾之忧,他才能抽出全部精力去和反对重启分封制的那些人斗智斗勇。 没法子,朱棣要做的分封制和历史上的分封制完全不同。 大明是一个已经形成了完整的国家制度的帝国,国内的利益链条在洪武年间就基本成型了,朱棣要重启分封制,分封出去的人势必要带走大量的人力物力甚至是财力。 毕竟,开拓新的领地,钱和人是一样都不能少的。 但这些东西,朱棣肯定是不可能凭空变出来的,那就只能从别人的利益链条上去分。 所以,重启分封制绝对不是说一说就行的,而是一场新的利益分配。 而这场利益分配,必须要在朱高煦班师回朝之前完成,否则以朱高煦的性子,时间拖久了,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赖在京师不走。 所以奔丧也好缓和国内矛盾也好,两头陈堪都不能放弃。 那就只能将朱氏兄弟临时抓出来顶包。 至于他们做得怎么样,那就只能做了再说了。 陈堪走了,整个营地的士气都显得有点低迷。 常宁想了想,还是唤来云程将陈堪所吩咐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安排了下去。 这一次陈堪带着他们离开京师,虽然没有明说过具体是要做什么,但她毕竟是在皇室长大的女子,最简单的政治嗅觉她还是有的。 至于来往车队和潭州报信的人,只能落在陈堪留下来的亲卫身上,红娘和吴迪终究见不得光,不到关键时候,常宁也不想用他们。 很快,常宁安排好一切事务,车队便继续上路。 只是这一次,车队的目的地不再是永定卫,而是云南。 车队上路,常宁和云娘共乘一车,两女都有些忧心忡忡。 潭州的事情还是一团乱麻,京师又出事。 陈堪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回来。 朱家兄弟再聪明,但年纪和阅历摆在那,许多事情他们只能靠着理论来做。 她和云娘又是妇道人家,也帮不了朱家兄弟什么忙。 谁也没想到,瞬息之间,局势便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马车之中,两女的情绪低迷了一阵,不由得同时暗叹口气。 反倒是小小的凤阳兴致很高,因为坏爹爹走了,她就可以独占娘亲和姨娘了。 所以,在整支车队的氛围都低迷的情况下,反倒是常宁乘坐的马车里不时传出凤阳银铃一般的笑声。 神奇的是,随着凤阳的笑声不断传出,车队死寂的氛围反而在驶出一段距离之后,又开始变得和谐起来。 ...... 陈堪离开营地之后便带着一群亲卫打马狂奔。 郑氏会在今年去世是陈堪没有预料到的,他出京之时还特意去看过她。 当时的郑氏精神状态都还好,陈堪举觉得她起码还能再撑几年。 但人生就是这么无常,生老病死之事也不是人能够掌控的。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快赶回京师,最起码也要送郑氏最后一程以全养育之恩。 万幸的是他现在还在湖广境内,距离京师也还不算特别远。 若是他已经到了云南,那可能连回京师送郑氏最后一程都做不到。 “驾,驾,驾~” 陈堪将胯下的战马驱赶得飞快,身后的景和物都被他以极快的速度甩在身后。 急促的马蹄声响彻官道两岸,当天色暗下来时,陈堪已经狂奔出六十余里。 “侯爷,休息一下吧吗,再跑下去战马就该抵不住了。” 身后传来亲卫的咆哮声,陈堪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才发现战马的口鼻之间已经冒出白沫。 陈堪心里陡然一惊,急忙勒住马缰,大吼道:“所有人,就地休整半个时辰。” 听见陈堪的声音,一群亲卫顿时松了口气。 陈堪这么高强度的赶路,再牛逼的人马也抵不住,必须要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第五百一十一章 入城 战马停驻,天色也黑了下来。 从听见郑氏逝世的消息到现在,陈堪基本上是属于脑袋空空的状态。 第538节 翻身下马,陈堪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簇拥着他的亲卫见状,忍不住暗叹口气。 他们当然能看得出来陈堪的状态不对。 一手养大他的长辈去世了,偏偏他身在外地,没办法第一时间赶回去为长辈披麻戴孝,那状态能对就怪咯。 只是他们也是一群大老粗,也不明白怎么安慰人,就算看出陈堪的状态不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几个亲卫上前,帮助陈堪给战马喂水喂干料,倒毛散热,其他的亲卫伺候好战马,便开始掏出干粮和水开始补充能量。 陈堪的亲卫,每个人都有携带至少半个月的干粮和水的习惯,这是他们和陈堪走了一趟草原之后留下来的后遗症。 陈堪的马上也有干粮和水,但现在陈堪完全没有进食的欲望,或者说他没有进食的概念。 一个亲卫帮他取出一块硬得和石头差不多的干饼,那亲卫想了想,又取下头盔,将干饼掰碎倒进去一点凉水发泡,随后从路边掰下两根树枝做筷子。 做好了这一切,才将头盔递到陈堪面前,低声道:“侯爷,先吃点东西吧,不保存好体力,咱们回不了京师的。” 陈堪有些愣神,但还是接过头盔,大口大口的扒着用凉水发泡的干饼。 干饼是死面做的,为了让保质期更长,里面添加了许多盐了,所以吃起来很咸,许多亲卫都是一边啃饼一边喝水。 陈堪却是吃不出什么味道来。 几大口扒完头盔之中的碎饼,陈堪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饱嗝。 将士们吃完东西,便分成两拨人,一拨人负责警戒,另一拨人就靠着战马闭上眼睛开始小憩。 对于一个精锐的骑兵来说,在战马背上做到吃喝拉撒睡只是基本,下了战马,也要能靠着战马睡觉才是必修课。 骑兵,要的就是机动性,他们必须保证任何时候,他们都有足够的精力向敌阵发起冲锋。 陈堪说的是就地休整半个时辰,所以小憩的将士们小憩了一刻钟之后,便开始与警戒的人换防。 小憩一刻钟,听起来不多,但是却能极大的恢复体力和精神。 要知道在战场上,每一秒能够休息的时间都是宝贵的,更遑论一刻钟。 陈堪也靠着战马开始小憩。 只是他闭上眼睛,却是怎么都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就仿佛能看见郑氏那张慈祥的脸。 很奇怪,在陈堪的生命之中,郑氏的存在感并不高,自从他从方府搬回远身死鬼老爹留下来的宅子里之后,见过郑氏的次数屈指可数。 后面去了北京,他更是几乎忽略了这个女性长辈。 以至于到现在,他忽然发现来到大明这么多年,叫了那个慈祥的女子那么多年的师娘,他竟然连郑氏的全名叫什么都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每一次他去到方府,郑氏总像是一个传统的大明式母亲一样,不张狂不内敛地用她的方式默默的关心着陈堪。 那份关心太沉默,太寂静,以至于让陈堪都没有意识到。 陈堪唯一意识到的,就是每一次去方府,郑氏做的饭菜总会有一盘韭黄炒鸡子。 那是陈堪最喜欢用来拌米饭的菜。 为什么陈堪会喜欢韭黄炒鸡子扮米饭这样一道常见的家常菜呢? 大抵是当年他出狱的时候,方府最好的一道菜就是韭黄炒鸡子,所以他吃得很多。 半个时辰,一晃而过,陈堪睁开眼睛,精神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亲卫们陆续醒来,沉默的翻身上马。 陈堪也没有多说什么。 利索的上马,带着亲卫们趁着月色朝东方开始狂奔。 潭州到金陵的官道,是大明境内少数路面已经完全硬化的官道,所以即便是夜间打马狂奔,陈堪也不担心出什么事情。 又是一夜狂奔,陈堪再度下令休息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长庚星变成了启明星,挂在东方的天穹之上一闪一闪的。 一夜的狂奔,陈堪估摸着他们最少狂奔了两百里的距离。 照这个速度,他们很快就能回到京师, 凌晨时分,是人精神最松懈的时候,也是人最困的时候。 江南毕竟不是草原,草原上的草甸够厚够柔软,在马背上熟睡过去,掉下去也摔不死。 江南的道路固然平坦,但摔下去是真的会死人的, 陈堪心里再着急,到了这个点,也只能下令就地休整两个时辰。 亲卫们勒住马缰,第一件事情依旧是伺候战马,只不过伺候完战马,亲卫们来不及吃饭,便立即闭上眼睛开始休整。 饭可以在马背上吃,屎尿也可以在马背上拉撒。 睡觉当然也可以,但在马背上没人敢睡死过去。 天光大亮之时,一群人再度上路。 终于,在狂奔了五天五夜之后,面容枯槁的陈堪带着一群面容枯槁的亲卫出现在了京师的城墙之下。 陈堪打马立于城楼之下,看着与两个多月前如出一辙没有任何变化的京师,眼神之中不由得有些黯淡。 郑氏不是什么名人,最大的身份充其量就是个尚书夫人。 朱棣上位以后,是重用了方孝孺,但或许是小心眼作祟,对于方孝孺的家人,他一向选择忽视。 所以即便是郑氏到去世之时,都没有得到一个诰命的封赏。 所以郑氏去世的消息,自然不可能对京师造成什么影响。 陈堪在京师城楼之下愣神了许久,往来的行人不由得朝他投来诧异的目光。 此时的陈堪,眼窝深陷面色蜡黄,头发乱糟糟的,满脸都是胡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所以,即便他在城楼下待了许久,竟没一人认出来他就是那位大明的传奇侯爷。 守城的兵丁有些诧异的看着陈堪,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陈堪的面貌像个乞丐,但他身上穿的衣衫却很华贵,就是脏了点。 关键是他身后那全副武装的几十骑,一看就是军中悍卒。 所以一时间他们也不太确定眼前这个怪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贵人。 既不敢上前驱赶,更不敢放他们进城,只能是暗自戒备,并做好了随时求援的准备。 愣神半晌,陈堪收回目光,声音沙哑的开口道:“走吧,进城!” 说完,率先打马朝门洞走去。 只是还未到门洞之前,便被守城的兵丁拦住了去路。 “这位大人,还请表明身份。” 那门丁强行壮着胆子朝陈堪问了一句。 陈堪一愣,随即抬起手掀开了头发,沙哑道:“是我!” 听着陈堪有些沙哑的声音,门丁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打量了一下陈堪。 片刻之后,门丁忽然神色大变,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未知是侯爷驾临,卑职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侯爷恕罪。” 看着这门丁的表现,陈堪摇摇头,开口道:“无妨,本侯乃是回京奔丧而来,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可以,侯爷请!” 门丁起身,恭恭敬敬的退到了一边,门洞之内的将士早就听见了上前盘问的同僚对马上那人的称呼,急忙恭恭敬敬的搬开了拒马。 陈堪也懒得在城门口浪费时间。 这几天时间他都在纵马狂奔,除了必要的停下让战马恢复体力之外,基本上都是在战马背上度过,哪有时间打整仪容仪表。 就他现在这副尊容,别人要是能认得出来就有鬼了。 进了城,陈堪也没有耽搁,当即带着亲卫便朝着方府狂奔而去。 一路上,自然又是惊起一阵鸡飞狗跳,引得百姓骂声一片。 不多时,方府便已经历历在望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一挂挂在方府门前大树之上的大钱,大钱垂落,高三丈三尺,其次是方府门头之上巨大的白色招魂幡,大大的奠字在白色的招魂幡上迎风招展。 门上的对联换成了挽联,门头之上的灯笼也换成了白色的奠字灯笼。 陈堪看清这些东西之后,心中没由来的萦绕起一股淡淡的悲伤之意。 很淡,但,很刻骨铭心。 他翻身下马,快步来到方府门前。 方府门前空无一人,门后却是传来阵阵喧嚣声和哭泣声。 陈堪知道这是因为郑氏去世已经有一段时间,该来吊唁的同僚和亲友都已经来过,所以方府才未安排人来门前接应,而并非是方府不知礼。 陈堪快步进门,不大的院子被布置成灵堂,灵堂里许多人正在小声的攀谈,越过人群,郑氏的棺椁就停在正堂之中。 一进门,陈堪的目光就落在郑氏的棺椁上。 快步越过人群,陈堪知道了哭泣声的来源,正是方孝孺的两个女儿和两个儿媳。 她们披麻戴孝,跪在棺椁面前,哭得几近晕厥过去。 方氏兄弟一脸悲意的跪在棺椁两边,不时的抽泣一下。 陈堪在灵堂之中扫视了一圈,却是未曾发现方孝孺的身影。 “大师兄!” 陈堪沙哑的开口喊了一声,陷入悲伤之中的方中宪一愣,随即有些难以置信的朝陈堪看了过来。 第五百一十二章 小气的朱棣 “元生?” 第539节 “你回来了?” 方中宪有些愣神,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陈堪点点头,快步朝方氏兄弟走去。 二人交谈之间,其他人也回过头,看见了离他们越来越近的陈堪。 “元生!” “小弟!” 方中愈开口,语气中略显激动,又有点悲怆。 方娇方娥两个姐姐开口,语气之中满是悲痛。 “二师兄,大姐,二姐,大嫂,二嫂......我...回来了。” 陈堪膝盖一软,跪在郑氏的棺椁面前磕了几个响头,语气颤抖道:“师娘,不孝徒儿回来了,回来给您披麻戴孝来了!” 说着说着,陈堪的语气忽然有些哽咽。 方氏兄弟跪着移到陈堪身旁,张了张嘴巴想要说点什么,但片刻之后,只是神色复杂的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陈堪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将心中那股淡淡的悲伤之意压下,问道:“老师和两位姐夫呢?” 听见陈堪发问,方中宪语气低沉道:“父亲和老大老二他们去了礼部,母亲的身后之名今日定论,他们去请礼部的大人前来主持后事。” 知道了方孝孺的行踪,陈堪再度问道:“师娘的棺椁要运回宁海安葬吗?” 陈堪提起了郑氏的棺椁如何安葬,方氏兄弟的眼中都不由得露出浓浓的悲伤之意。 半晌之后,方中宪才低声道:“母亲操劳了一辈子,死后自然要葬入我方氏祖坟的。” 陈堪嗯了一声,也没有继续多问什么。 郑氏有后,她的丧事便轮不到陈堪越俎代庖。 三人交谈之间,方氏的族中前来主持婚礼宗老也从周围人的口中得知了陈堪的身份。 当下便对着几个头上裹着白布的年轻人点点头,而后上前低声道:“侯爷既是孝子,自当披麻戴孝,还请侯爷褪下锦衣。” 陈堪停止和方氏兄弟的交谈,点点头,将身上已经弥漫着酸臭味的大氅脱了下来。 方娇上前接过陈堪的衣裳,几个方氏一族的年轻人便上前替陈堪穿上了一件灰白色麻布衣衫,又在他头上裹了一块纯白色的孝布。 披麻戴孝,指的便是麻衣孝布。 接下来是孝子磕头的俗礼,正礼还需要礼部的官员在送葬的时候主持。 陈堪换好衣衫,方氏兄弟便起身朝陈堪施了一礼,给陈堪递过来一沓纸钱,三支檀香。 宗老见状,低声道:“孝子供奉!” 听见族老的声音,陈堪先将纸钱点燃,再以纸钱引燃檀香插进香案。 做完之后,便肃手立于棺椁前方。 族老再度低声喊道:“孝子磕头!” 陈堪跟着方氏族老的指引,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起身作揖之后便跪到了方中愈的一侧。 陈堪刚刚跪下,门外便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圣旨到~” 门外响起了传旨太监尖锐的声音,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方孝孺和两个木讷的中年男子。 两个男子,正是方孝孺的两个女婿。 几人进了灵堂,方孝孺敏锐的发现了陈堪,瞳孔陡然缩成了针尖状。 但现在所有人都在准备接旨,他也不好开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吏部尚书方孝孺之妻逝世,朕闻......特进二品诰命之礼下葬,以慰忠诚之心,钦哉!” 陈堪听完圣旨的全部内容,不由得抿了抿嘴。 郑氏只是以二品诰命的规格下葬,却没有任何封号,这很明显是不合规矩的。 方孝孺堂堂正一品吏部尚书,就算不追封封号,后续的哀荣也该是以一品诰命的规格下葬。 陈堪只能说朱棣还是一如既往的小气。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朱棣从来就不肯把最好的给别人。 “臣,领旨谢恩。” 方孝孺恭恭敬敬地从传旨小黄门手中接过圣旨。 圣旨到了,接下来郑氏的葬礼便会由礼部派来的官员接手。 什么时候起棺,什么时候返乡,什么时候安葬都会由礼部宣布。 方氏的一群族老们听完圣旨的内容,不由得有些面面相觑,很显然,这封圣旨并不符合礼仪。 一品堂官的夫人怎么能是以二品诰命的礼仪下葬,并且没有任何追封? 这不合情,也不合理! 但现在方孝孺已经接下了圣旨,即便他们是宗老族老也不好继续多说什么。 最终,他们也只能微微叹口气,来表达他们的心情。 “方大人府上不便,咱家也不多留了,这便告辞。” “有劳内侍跑一趟。” 小太监传完旨意,朝方孝孺一拱手,便转身大摇大摆地离去。 方孝孺回过头来,看着跪在方中愈身边的陈堪,不由得皱了皱眉,淡淡地开口道:“元生,过来!” 陈堪暗叹口气,慢悠悠的起身走到方孝孺身后。 方孝孺也没有多说,转身出了灵堂,便朝着书房走去。 看着方孝孺的背影,陈堪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这一次郑氏逝世,受到打击最大的,莫过于方孝孺这位半百老人。 陈堪出京的时候,方孝孺的头发还只是花白,但现在的方孝孺已是满头白发。 本就瘦小的身子更是佝偻下来,不到六十岁的人看起来如同七老八十。 师徒二人进了书房,陈堪合上房门,膝盖一软便跪在了方孝孺面前。 原本还想开口训斥的方孝孺看见陈堪的动作,话到嘴边,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你说你都走了,又回来干什么,私事公事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啊?” 方孝孺神色黯然地坐下,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陈堪一眼。 陈堪一言不发的跪在方孝孺面前,只是听着他的训斥。 公事固然重要,但他终究不是什么圣人,他也有七情六欲。 但,他也不可能去反驳方孝孺的话。 看见陈堪的样子,方孝孺皱了皱眉,也没有继续训斥。 “起来吧!” 陈堪依言起身,静静的侍立在方孝孺身旁。 方孝孺说道:“这一次陛下叫你去云南,你就该一路走到云南,你现在回来,只怕有太多嗅觉敏锐的人会察觉到不对。” 陈堪面无表情道:“师娘逝世,弟子若是不回来才显得心里有鬼。” 听见陈堪的反驳之语,方孝孺不由得一愣,随即缓缓点头道:“也罢,回都回来了,那就送你师娘入土为安吧。” 陈堪默然的点点头,他特意回来奔丧,肯定不可能只是露个面就走。 怎么也要将师娘送到方氏祖坟。 郑氏一生养育了两男两女,又将陈堪这么一个外人的孩子拉扯长大。 她的一生太苦了,嫁了方孝孺这样的男人,就注定她必须要独自一人撑起一个家。 进入方氏祖坟,是她该得的。 方孝孺也不再多说,只是朝陈堪摆摆手道:“去给你师娘守灵吧,为师想一个人坐一会儿。” 陈堪点点头,迈步出了书房,背对着方孝孺,他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忧心之色。 倒不是担心方孝孺说的那些事情。 在陈堪看来,重启分封制一事早晚都是要拿到台面上来说的,就算泄露出去也不会造成什么大的损失。 讲道理讲不过,大不了动刀兵。 他担忧的是方孝孺的身体。 就凭他刚才和方孝孺接触的几分钟,陈堪便能看出来,方孝孺现在已经是有些精力不济了。 本来这些年他心中就一直郁结得有一口气。 堂堂士林领袖竟然做了贰臣,这样的骂声在士林之中就从来没停下来过。 方孝孺不说,不代表他没有什么想法。 而他的苦衷又没法子对外诉说,毕竟,他投效朱棣也是事实。 本来心中的想法就大,现在陪伴了他几十年的妻子又这样撒手人寰,方孝孺现在就算谈不上是强弩之末,也绝对不像看起来那样风轻云淡。 可惜,他只是一个弟子,一个小辈,除了担忧之外,也根本说不出什么能让他放宽心的话。 忧虑片刻,陈堪收回了思绪,快步回到灵堂跪下。 灵堂之中,自从那传旨淡淡小太监走后,窃窃私语之声便没有停下来过。 许多人都觉得朱棣对郑氏的后事有些薄待了。 毕竟方孝孺的身份地位和声望摆在那里,帝王就算不厚赐,最起码也该按照规矩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给个不上不下的名分让人议论纷纷。 第540节 陈堪将方氏和郑氏前来奔丧的族老们的谈话内容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忍不住皱了皱眉。 老实说,在这件事情上面,他对朱棣确实有点意见。 朱棣这事儿办得确实不地道。 陈堪知道当初朱棣为什么用方孝孺,也知道他心里对于方孝孺是有意见的。 毕竟当年方孝孺在朝堂之上可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乱臣贼子的,这些年在朝堂上方孝孺也没少给朱棣难堪。 若非方孝孺身上还顶着一个士林领袖的名头,只怕朱棣早就像对待张紞和郑赐一样把他给换了。 但两人之间不管有再多的龃龉,无非就是政见之上的问题,总归两人的出发点都是想要大明更好。 朱棣现在在郑氏的哀荣一事上做文章,难免显得气量狭小了一些。 第五百一十三章 道衍论政 听着方氏和郑氏的宗老们窃窃私语,陈堪也不由得在心里面吐槽了朱棣几句。 吐槽完,陈堪还是决定提醒一下这些宗老族老。 “咳咳~” 陈堪轻咳两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的身上,随即低声道:“大师兄,敢问这些长辈,该如何称呼?” 方中愈闻言,懊恼道:“怪我,怪我,母亲去世,为兄心里不好受,都忘了给你介绍长辈。” 懊恼了一句,方中愈急忙开始给陈堪介绍起来这些从宗族之中赶来的长辈身份。 而方氏和郑氏一众宗老,听见陈堪主动问起他们的身份,急忙端起架子正襟危坐起来。 陈堪是方孝孺的弟子,从身份上来说是他们的晚辈不错,但陈堪更是大明帝国的侯爷。 一位侯爷,由不得他们不正经。 方中愈开始给陈堪介绍一众长辈,陈堪便挨个叫了过去。 不多时,便认了一堆叔伯,甚至连爷爷辈的老人也认了好几位。 被陈堪这么一打岔,一群族老们也不再纠结关于郑氏的后世一事,转而小声的和陈堪攀谈起来。 方孝孺有个弟子是侯爷,这事儿在他们老家宁海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倒也正常,本身方孝孺就是吏部天官,在大明如果忽略掉道衍那个奇葩,他就是一人之下的存在,再加上教个弟子都能教出个侯爷,这样的事情光是听起来就是很大的谈资。 更何况他们都是方孝孺的宗亲。 家族之中出了这样的一个人物,那是天大的荣耀。 更不要说还教出来一个牛逼弟子。 以前陈堪只和方孝孺的子嗣来往,碍于身份的差距,他们不敢上赶着来和陈堪攀亲。 今日既然陈堪主动认亲,对于他们来说那就是荣耀,说出去脸上都有光,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谈陛下的错处。 一个个七嘴八舌的开口,生怕和陈堪搭不上一句话。 而陈堪这么做,也不是非要去攀那些亲族,主要还是为方孝孺考虑。 郑氏去世,方府每日的宾客来来往往,定然已经成为了锦衣卫的重点监控对象。 这些族老宗老议论朱棣,朱棣是帝王,不会和他们计较,但难免将这笔账算在方孝孺身上。 朱棣的小心眼和阴阳怪气,他可太了解了。 现在朝廷还离不开方孝孺,士林也只认方孝孺这杆大旗,所以朱棣再不爽,也只能和方孝孺合作。 但方孝孺如今的身体状况,陈堪实在不确定他还能撑多久。 郑氏去世,给他的打击非常巨大,本来心中就郁结着一口气,再加上身上又压着吏部的担子,导致他今年还不满六十岁便已经满头白发。 这种情况下,陈堪实在是不得不为他的身后事担忧。 万一哪天他垮了,乃至于一口气没上来,以朱棣的性子,不秋后算账就怪了。 陈堪可不觉得朱棣有李世民的胸怀,能将方孝孺的碑砸掉之后再立起来。 与此同时,就在陈堪想方设法转移话题的当口,奉天大殿之中,朱棣和进宫奏对的道衍和尚也在听着小太监的禀报。 小太监正是去方孝孺府上传旨那位,旨意传完,他回宫复旨乃是应有之义。 听着小太监回报而来的消息,朱棣满脸惊愕道:“你确定,陈堪那小混球没闹?” 小太监摇摇头道:“回万岁爷的话,靖海侯确实没闹,奴婢传旨的整个过程,靖海侯都显得很安静。” 听得小太监确定,朱棣不由得大为惊奇,忍不住转头看着道衍和尚失笑道:“以陈堪那小混球的性子,朕还以为他会抗旨不尊,倒是没成想这次竟然如此安静,难道是出去两个月有长进了?” 道衍一脸无奈道:“想来是至亲去世,靖海侯也没心思关注这些身外之事吧。” 陈堪回京一事,对于朱棣来说不是什么秘密。 事实上陈堪的行踪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要不是有这份掌控力,他可舍不得陈堪将他最喜爱的两个孙子带出京师。 更何况陈堪本就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师娘去世了,他回来披麻戴孝也是所有人预料之中的事情。 要不是知道陈堪今日回京,他今日还不会叫人去传旨。 随时试探臣子,同样是帝王的必修课。 此刻,听完道衍的解释,朱棣不由得意兴阑珊地朝那小太监挥挥手道:“行了,退下吧!” 小太监朝朱棣磕了个头,起身退出大殿。 待小太监一走,道衍便看着朱棣苦笑道:“陛下,您还真是,真是,真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眼啊。” 说朱棣小心眼这样的话,放眼整个大明,也就道衍和尚敢说了。 而朱棣听见道衍的话,不仅不生气,反而咧嘴一笑道:“朕当年打进南京之时,答应你不杀方孝孺,朕已经做到了,你让朕必须重用方孝孺,朕也做到了,但朕终究不是圣人,朕也有私心,更何况二品诰命,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薄待了吧?” 听着朱棣如此坦诚的话,道衍不由得失笑道:“现在民间可都是把您当作圣人看待的,您在贫僧面前这么坦诚,就不怕贫僧出去宣扬您小心眼啊?” 朱棣咂摸一下嘴,无所谓的摆摆手道:“民间怎么传不重要,朕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朕不是个大度的人,朕知道,朕一直都知道。” 道衍微微一笑,没有选择接话,而是话锋一转问道:“陛下,潭州之事您打算怎么处理?” 听见道衍生硬地将话题转移到潭州之事上,朱棣不由得一愣,随即不满道:“你这老和尚,诚心要和朕过不去是吧?” 道衍双手合十笑而不语。 见状,朱棣没好气道:“现在朕能说上几句知心话的人可就只剩下你了,还有陈堪那小浑蛋算半个,可惜那小混球的胆子是老鼠胆子,每次朕的话说到一半他就怕得要死,现在朕好不容易想和你说几句心里话,你就非得扫了朕的兴致吗?” 道衍摇摇头道:“不是贫僧不愿和陛下说知心话啊,贫僧现在是个闲人,但陛下您可不是。” 说到这里,道衍顿了顿,继续说道:“就算不说潭州之事,汉王殿下现在率领的大军可谓是所向披靡,想必都到不了明年年底便能班师回朝,还有丘福在北京,对您也是日盼夜盼,您的事儿可还多着,哪有时间和贫僧谈什么知心话。” 被道衍这么一说,朱棣脸上顿时露出萧索之色。 “照你这么说,朕还真是个大忙人。” 朱棣有些低落的应了道衍一句,整个人靠在龙椅之上,随手拿起几封奏折,打开看了一眼,又意兴阑珊的丢回案几上。 “来人,把这些奏折送去东宫,让太子批阅!” 朱棣唤进来一个宫人,指着案几上厚厚的一沓奏折吩咐一句。 宫人立即上前开始收拾奏折。 道衍看着朱棣小孩子一样的举动,脸上依旧挂着淡然的笑容。 “老和尚,你说朕要是现在迁都,能行吗?” 朱棣冷不丁开口问了一句,眼里还带着一抹恶趣味。 道衍点点头,回答道:“可以,但您得先将汉王殿下麾下的大军先叫回来,再将汉王殿下软禁起来,否则南京不会安稳。” 朱棣瞪大了眼睛,问道:“你的意思是朕的儿子还能造朕的反不成?” 道衍眯起眼睛,一本正经的说道:“太祖爷当初可曾想过您会造侄子的反?” 听见道衍如此耿直的回答,朱棣不由得脸色一僵。 但仍然是嘴硬道:“朕还活着,他不敢!” “汉王殿下确实不敢,但现在汉王殿下麾下的将领可都是南人。” 道衍将话说得如此通透,即便是朱棣也只能颔首认同。 “这倒是个麻烦!” 朱棣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句,随即摇头道:“也罢,朕也是带兵打仗出身的,军心不稳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既然都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多等那么一两年了。” 道衍点点头,双手合十道:“陛下圣明。” “圣明个屁!” 朱棣笑骂了一句,随后坐直了身子,沉思片刻之后问道:“老和尚,依你看来,潭州之事怎么处理最为妥当?” 道衍挑了挑眉,有些狭促地看了一眼朱棣,嗔怪道:“陛下心中既然有了决断,又何必再问贫僧?” “想听听你的想法嘛,毕竟一刀切也不是什么上乘之法。” “上不上乘无所谓,有效就行!” “啧,有时候朕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佛门中人,这杀心,比朕还重。” “佛门尚有金刚怒目伏魔,有些人就是死不足惜的。” “放狗屁......” “......” 大殿之中,朱棣和道衍的声音此起彼伏你来我往,半是玩笑半是正事。 许多本该拿到朝堂之上商议的事情,就这么被二人三言两语之间定了下来。 比如分封,比如迁都,再比如迫在眉睫的潭州之事。 就这一幕,若是让都察院那些御史看见,少不得参朱棣一本视国事如儿戏,顺便再参道衍一本妖僧误国。 但这一幕,却是经常在奉天大殿之中发生的一幕。 第541节 第五百一十四章 灵堂生乱 一夜时间过去,陈堪跟着方氏兄弟为郑氏守了一夜的灵,第二天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头晕目眩。 六天六夜从潭州狂奔回到京师,一千六百里的距离,平均每天要赶两百多里接近三百里的路程。 赶路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只是马力有点跟不上。 但一到了地方,那宛如潮水一般的疲倦便顺江将他淹没。 守灵又是一夜未睡,这天刚亮,陈堪就有点撑不住了。 使劲的晃了晃脑袋,陈堪努力的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但人的生理机能却不是依靠意志力能抵挡的。 方中宪刚刚给棺椁下方的油灯添上蜡油,回过头就见陈堪的状态不对,急忙开口道:“元生,先去睡会儿吧,天亮了,母亲这有我和中愈守着就行。” “没事!” 陈堪应了一句,方中宪顿时皱眉道:“怎么会没事,你从潭州赶回来,一路上肯定都没有休息,这又守了一夜,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听话,你去睡会儿,中午来人了我叫你。” 陈堪还想摇头拒绝,但方中宪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开口道:“重愈,带元生去睡会儿。” 正在晃瞌睡的方中愈被大哥叫醒,强撑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一眼陈堪,这才发现陈堪已经摇摇欲坠。 想到陈堪是从潭州狂奔回来,还陪着他们守了一夜,方中愈便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人长时间不睡觉,很容易过劳死。 母亲去世那么久,他们都是轮流守灵,所以现在还好,陈堪这样的状态要是再守下去,绝对要出大问题。 所以方中愈不由分说的便架起陈堪将他往外面拖。 很快,便将陈堪拖到了他以前的房间之内。 “元生,你先睡会儿,中午要是有什么事情,我会来叫你。” 方中愈将陈堪丢在床上,陈堪点点头,也没有拒绝。 他现在确实很需要好好的睡会儿。 任谁不分昼夜的狂奔那么久,再守一夜灵,也不可能还会有精神。 方中愈退出房间合上房门,陈堪闭上眼睛,一下子就睡熟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陈堪忽然被门外传来的一阵喧闹声吵醒。 “怎么,我家大人前来吊唁,这便是方府的待客之道吗?” “你们欺人太甚!” “这里乃是吏部尚书府,岂容你们放肆!” “哪里来的乡巴佬竟敢在我家大人面前狂吠?” 听着门外传来的嘈杂声,陈堪心中不由得怒火升腾。 很显然,门外有人在闹事。 陈堪本就因为郑氏去世之事心情不好,骤然听得门外还有人敢来闹事,心态一下子就绷不住了。 一下子翻身下床,陈堪快步拉开房门朝喧闹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他倒是要看看,谁活得不耐烦了,敢来一位尚书,一位侯爷坐镇的葬礼上闹事。 很快,泾渭分明的两拨人马便映入陈堪眼帘。 站在灵堂这一侧的,赫然便是以方氏兄弟为首的方家亲友团,而对面之人,说起来也是陈堪的老熟人。 正是朱棣登基之后,因出于对大舅哥的愧疚,被加封武阳侯的徐锦昌。 当然,现在他的爵位又变了,从武阳侯变成了定国公。 说起来,陈堪和徐景昌有仇怨已经不是一两天了,最早可以追溯到他成立五城兵马司时,杀掉了他手下一个叫曹立的马仔,顺便将他手底下一个叫姚弛的马仔挖了过来。 如今姚弛已经是五城兵马司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至于后来的什么青楼争端,乃至于他雇泼皮来打陈堪闷棍,跟袁容李让那些废物一起算计陈堪这样的小仇小怨更是数不胜数。 陈堪还未走到近前,便听得徐景昌阴恻恻的说道:“吏部尚书,好大的官威啊,怎么,本公爷前来吊唁也做错了?” “你吊唁就吊唁,为何要掀了我方府供奉逝堂的香案?” 方中宪悲愤的声音响起,听见原委,顿时引得陈堪怒火中烧。 他还以为是寻常的争端,却是没想到徐景昌竟然连死人的香案都要掀掉。 听见方中宪的质问,徐景昌不由得冷笑道:“你方府的香案和你方府的待客之道一样差劲,本公爷好心给棺材里那位烧点纸钱,她竟然控火烧掉本公爷的头发,还灼伤了本公爷的手指,若非看在方孝孺的份上,本公爷早就将棺材板都掀开了。” 听见徐景昌的混账话,陈堪的怒火瞬间就爆出来了。 陈堪左右看了看,瞥见院子里准备做成棺材架子的原木,想都没想,便从中抄起一根手臂粗细的铁木冲出了人群。 “徐景昌,死来!” 陈堪一声大喝,惊醒了正在对峙之中的两方人马。 徐景昌原本正在臭着脸朝方氏兄弟展示他的手,陡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不由得下意识的偏头看去。 下一秒,整个人便忍不住亡魂大冒,手臂粗细的木棍,还是用来做棺材架子的铁木,这要是一棍子砸到他脑袋上,只怕是要开花,还要发芽...... “陈堪,敢尔!” 徐景昌一个草包,哪里躲得开身经百战的陈堪的偷袭,只来得及大喝一声,整个人便惊恐的闭上了眼睛。 耳边呼呼的风声传来,徐景昌心中瞬间被恐惧填满。 “吾命休矣......” “当~” 金铁交接之声穿透耳膜,预想中脑袋花开的场面迟迟未至,徐景昌不由得一脸惊恐的睁开了眼睛。 却是身旁的一位随从抽刀挡住了陈堪致命的一击。 危险接触,徐景昌顿时连滚带爬的退出几步躲到一个身着飞鱼服的侍从后面,哆哆嗦嗦的问道:“陈......陈堪,你...你不是去云南了吗?” 陈堪没有理会徐景昌,而是一脸凶戾的看着挡住他那锦衣校尉,问道:“你是谁?” 听见陈堪的喝问,那锦衣校尉一脸苦涩的收刀入鞘,朝陈堪抱拳道:“属下锦衣卫北镇抚司小旗官陆全,见过侯爷!” “好,很好,改日本侯会去找纪纲清算,现在,滚开!” 听见陈堪的威胁,陆全脸上的苦涩之意更浓。 他硬着头皮朝陈堪拱手道:“侯爷,属下恐怕不能听令了,定国公如今已是我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佥事,没有定国公的命令,属下不敢退。” 陈堪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可以,有种,我记住你了。” 说完,陈堪偏过头看着徐景昌,沉声道:“徐景昌,你与本侯往日的仇怨,本侯今日懒得和你算,但是今日之事,你若是不给本侯一个交代,今日你别想走出这个门。” 此言一出,徐景昌顿时跳脚道:“狗屁,这是老子和方孝孺的仇怨,关你屁事,还有,什么叫做往日的仇怨你懒得和我算,你说,你他妈欺负了老子多少次,多少次,啊?老子逛个青楼都能被你逮出来,你个狗日的,今日还想打杀我!” 徐景昌一边骂着陈堪,一边还不忘对着陈全吩咐道:“陈全,拦住他,今日要是本公爷伤了一根毫毛,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陈堪的额头青筋毕现,忽然大喝道:“谢忠,人呢,都死哪儿去了?” 话音刚落,门外便呼啦啦的冲进来一队甲士,将徐景昌和一队锦衣校尉围了起来。 谢忠小跑到陈堪面前,一脸愧疚的拱手道:“侯爷恕罪,定国公说他是来吊唁的,属下便放他进来了。” “拿下!” 陈堪没有废话,直接下令。 随即转头看着一脸悲愤的方氏兄弟问道:“大兄二兄,老师呢?” 方中宪低声道:“陛下有召,父亲去了皇宫。” 方中愈恨恨道:“若是父亲在,岂能叫此人如此嚣张。” 听见方孝孺又被朱棣叫去了皇宫,陈堪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个节点,朱棣叫方孝孺过去干什么,而且方孝孺去皇宫不在府中,徐景昌就带人前来闹事,未免也太巧合了。 为何早不来晚不来,非要这个时候来? 陈堪本能的觉得不对,但现在情况如此,由不得他分心细想。 因为院子之中,谢忠带领的亲卫已经和徐景昌麾下的番子交上了手。 “陈全,拦住他们,打他啊。” “还有你,上啊。” “废物!” 徐景昌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他麾下的锦衣校尉则是全都一脸苦涩。 他们总共就十来人,对上陈堪三十多个亲卫,怎么可能会是对手,更别说陈堪麾下的亲卫个个身经百战。 他们的个人武艺再超群,有个屁用。 许多锦衣卫心里不由得大骂徐景昌是个草包,但也不可能就这么放任他在陈堪手下受辱。 只能是护着徐景昌边战边退。 但偏偏徐景昌不甘心就这么被陈堪吓走,还老是要指挥着他们反攻。 于是乎,兵败如山倒。 不多时,一个又一个的锦衣校尉便躺在地上哀嚎起来。 渐渐的,徐景昌也发现了不对,貌似这些平日里纵横京师未尝一败的锦衣卫不是陈堪麾下的对手啊。 看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徐景昌急了。 急忙将视线投向一脸冷漠的陈堪,悲愤吼道:“陈堪,我和方孝孺有杀父之仇,此事跟你没关系,赶紧叫你的人住手,否则,否则...别怪我去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第五百一十五章 陈年旧怨 陈堪直接忽略了徐景昌的威胁。 第542节 就站在一边冷眼看着谢忠带着麾下越战越勇。 见陈堪不为所动,徐景昌有些急了,急忙大吼道:“陈堪,快叫你的人住手!” 陈堪皱了皱眉,深吸一口气,淡淡的开口道:“谢忠!” 听见陈堪开口,徐景昌不由得脸色一喜,还以为是自己的威胁奏效了。 熟料下一秒陈堪便不耐烦的怒斥道:“没吃饭吗,几个废物都能挡你们这么久?” 此言一出,谢忠不由得老脸一红。 他们占据人数上的优势,战力也比这些锦衣校尉要强。 理论上来说拿下这些锦衣卫应该很容易。 但架不住对面还有个定国公啊,那是陛下的亲侄子,他们实在是有些投鼠忌器。 陈堪能够毫无顾忌的对徐景昌下手,那是因为陈堪是朱棣的女婿,一个女婿一个侄子,就算真的打起来,闹到陛下面前,陛下无非就是各打五十大板。 他们确实不太敢直接下死手。 不过现在陈堪出声催促,谢忠也是领着一群亲卫开始发起狠来。 几下就打得几个还在负隅顽抗的锦衣校尉丢盔弃甲。 被几个锦衣卫护在身后的徐景昌,在听见陈堪的催促之后,脸色则是瞬间就变得苍白起来。 忍不住声嘶力竭道:“陈堪,你当真要把事情做绝不成?” 看着徐景昌色厉内荏的模样,陈堪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想当年的中山王徐达是何等的英雄豪杰,徐达的几个儿子,同样不是孬种,怎么偏偏就生了徐景昌这么个废物? 关键这样的废物还能混到一个国公之位,真不知道朱棣怎么想的。 你说李景隆你封个国公也就算了,毕竟那家伙是个实打实的扮猪吃老虎的家伙,而且也算是另类立功。 这个徐景昌,陈堪是真的没话说。 陈堪没有理会徐景昌,他麾下的谢忠等亲卫也下了死力气。 很快,院子里便躺了一地哀嚎打滚的锦衣卫。 只是面对徐景昌时,谢忠顿时犯了难。 锦衣卫他们打了就打了,打国公,那事情可就大了。 徐景昌脸色煞白的面对着一干杀气腾腾的亲卫,恐惧得两股战战,心中后悔至极。 早知道陈堪这个杀才回京了,他怎么也不可能只带着这么点人就来找麻烦啊。 现在前路被封,后路被堵,他真的很想吃一颗后悔药。 关键时候,陈堪开口道:“行了,都退下吧。” 此言一出,谢忠等人不由得脸上一松,立即抱着武器退到了陈堪身后。 陈堪看着徐景昌,眼神阴冷至极。 他当然不可能让亲卫们直接殴打徐景昌,以下犯上,即便是陈堪再受宠,朱棣也不可能放过他的亲卫。 陈堪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精锐折在一个废物手上。 “陈...陈...陈堪,你我各退一步如何,我往后不再寻吏部尚书府的麻烦,你今日放我离......” “啊~” “陈堪,你怎么打人啊~” 徐景昌嘴唇哆嗦着开始和陈堪讨价还价,但陈堪懒得听他的屁话,一拳直奔他的门面而去。 “陈堪,不要欺人太甚,不然我就要还手了。” 徐景昌眼神闪躲几下,一手捂着被陈堪一拳打肿的腮帮子,一手虚张声势的捏成拳头。 “你...你别过来!” 陈堪进一步,徐景昌就后退一步。 “我真的会还手!” 说着,一拳就朝陈堪递了过来。 但他早就被酒色掏空身体,拳头也是软绵无力,怎么可能对万军阵中杀出来的陈堪造成威胁。 陈堪几乎没有用力,便将他的手臂折了回去。 “啊......疼疼疼,放手,快放手!” 徐景昌都快哭了,一边挣扎一边大喊着给自己打气。 陈堪依言放开了他的手,雨点一般的拳头照着他的脑袋就呼了下去。 大多数时候,陈堪都极少动手打人,因为他觉得这样的手段有些低劣,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动脑子。 但,也有忍不住的时候。 今天这种情况,他确实没法忍。 大明的师徒关系仅次于父子关系,甚至在某些时候,比父子关系还要更牢固。 他虽然不是郑氏的亲儿子,但郑氏也没亏待过他。 师娘的香案被掀,和亲娘的香案被掀也没区别了。 别人忌惮徐景昌的身份,他可不怕,侄子女婿谁更亲,朱棣心中自有定论。 “啊~” 徐景昌杀猪一般的惨叫声响起,陈堪就像是一个无情的暴力机器,拳头使劲朝着他身上招呼。 “停,别打了。” 徐景昌中气十足的哀嚎声响彻小院,陈堪下手更重了几分。 “别打脸啊......” “陈堪,我槽你......” “我~” 徐景昌很快就叫不出来了,因为陈堪已经一拳将他的牙齿打掉了一半。 陈堪有些嫌恶的将嵌进他皮肉里的牙齿甩掉,终于停止了施暴。 徐景昌躺在地上,看着陈堪的目光已经从憎恨变成了惊恐。 眼中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额头上的汗水更是流成了一滩水渍,也不知是怕的,还是痛的。 “憋,憋打额辽,额知道错辽......” 徐景昌含糊不清的开始求饶,现在他是真的怕了,他怀疑再不求饶陈堪真的会打死他。 围观的方氏宗亲也是被陈堪的恶行惊掉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堪嚣张跋扈的名声他们早就有所听闻,但昨日陈堪和他们交谈的时候,分明就是一个懂事知礼的好孩子。 以至于他们还以为是传言不实,更是暗怪自己错信了谣言。 但现在亲眼看见陈堪暴揍一位国公,一点顾忌没有的打掉了一位国公满嘴牙,他们瞬间就推翻了昨日的看法。 这何止是嚣张跋扈,这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就连方氏兄弟,眼神之中都带着一抹惊恐。 有心想要上去劝解陈堪别把事情做得那么绝,但一想到自己供奉母亲的香案就是被陈堪暴揍之人掀掉的,他们又恨不得上去踹上几脚。 陈堪现在没心情去管别人是什么看法,况且,别人怎么看他,他也很无所谓。反正他凶名在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中的怒火,一脚踹在徐景昌的腰上,厉声喝问道:“说吧,谁叫你来的?” 徐景昌一脸惊恐的摇摇头,又一脸惊恐的往后挪了挪。 看着徐景昌摇头的动作,陈堪皱了皱眉,继续追问道:“说,谁让你来的?” 徐景昌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急得直摇头,含糊不清道:“额与慌孝汝有杀乎之秋......” 眼见徐景昌还不说实话,陈堪不由再长吸了一口气,挠起袖子就准备再次施暴。 反正他是不信徐景昌一个纨绔有胆子上一位实权尚书的门来找麻烦。 整个京师谁不知道徐景昌就是一个顶着国公名头的废物,手中半点权力都无。 要说这样的人,有胆子得罪一位实权尚书,说出去都叫人笑掉大牙。 至于什么杀父之仇,那更是屁话,连陈堪一个穿越者都知道徐增寿是建文帝亲自斩杀的,跟方孝孺有个屁的关系。 建文帝杀徐增寿的时候,方孝孺可还在被齐泰黄子澄排挤得坐冷板凳。 况且,方孝孺只是进言让建文帝别将朱棣的三个儿子放回北京,否则必成大患。 真要说和方孝孺有仇的,那也是朱家三兄弟,徐景昌凑个屁的热闹。 而且徐景昌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方孝孺进宫去见朱棣的时候来,他一个纨绔是怎么知道方孝孺的行踪的? 要说这背后没人指使,狗都不信! 见陈堪又要准备动手,徐景昌顿时发出凄厉的哀嚎。 “额嗦,额嗦......” “嘿李紧聋,嘿李紧聋!!!” 徐景昌双手抱头,整个人瑟瑟发抖。 听见李景隆的名字之后,陈堪脸上便露出了明悟之色。 他就说徐景昌这个草包不可能有那个胆子来招惹方孝孺,但如果背后站的是李景隆那就不奇怪了。 李景隆,如今名义上的武将之首,更兼是朱棣的外甥。 而他和方孝孺的关系恶劣也是由来已久了,最早可以追溯到建文年间,方孝孺曾举荐李景隆为南兵主帅。 当然,这本来是好事,毕竟方孝孺举荐李景隆为主帅,乃是因为看重他。 但后来李景隆的表现,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 第543节 于是,方孝孺认为自己识人不清害君王丢掉了江山,更是将李景隆归类为草包。 李景隆则是认为方孝孺举荐他为主帅,就是恨他不死。 双方就这么结下了梁子。 而一切事情的起因,还要从洪武年间说起。 洪武年间,李景隆时常表现出知兵之事,其读书通典故,再加上还长了一副好皮囊,所以深得明太祖喜爱。 洪武十九年袭爵之后,多次奉命南下至湖广、陕西、河南练兵。 经他之手所练之兵,无不以精锐著称。 尤其是洪武年间湖广之地经常受到倭寇的袭扰,而李景隆练出来的精兵,时常能够压着倭寇打。 再兼其父李文忠乃是洪武朝名将,被朱元璋列为功臣榜第三,仅次于徐达和常遇春。 有其父的名声镇压,再加上他练出来的兵也确实算得上精锐,所以李景隆很快就在朝野博出了一个名将的名声。 五百一十六章 有仇当场报 再后来,就是太祖爷朱元璋去世,建文帝登基。 到了建文年间,由于老一辈的名将都被朱元璋杀光了,只剩下顾城,盛庸等寥寥将领也是老迈不堪,李景隆名将的名声便越发响亮。 再然后,就是朱棣奉天靖难,开始造建文帝的反。 这个时候朝廷可用之将少之又少,且大多老迈,像顾成那种七老八十在家养老的老将都被朱允炆揪出来丢去了战场上。 但光有将还不够,大军需要统帅。 这个时候,素有名将之称的李景隆就进入了所有人的视野。 首先李景隆是名将之后,他在京师时常便在军事上有着独特的见解,其次他多次赴地方练兵,所练之兵无一不精。 于是方孝孺便向建文帝举荐了他。 直到大军兵败如山倒的消息传回京师,方孝孺才知看错了人。 但这个时候,大错已经铸成。 一直到了永乐朝,两人更是互相看不顺眼,互相弹劾之事更是屡见不鲜。 如果说陈堪和李景隆之间只能算是互坑的私怨,那么李景隆和方孝孺之间则是已经上升到了政敌,乃至于党争的地步,都是恨不得对方不死那种。 陈堪暗自回想了一遍方孝孺和李景隆之间的恩怨情仇,也就能理解为何他要指使徐景昌这么个草包来闹事了。 而就在陈堪沉思的当口,徐景昌也寻到了逃窜的漏洞,趁着陈堪没工夫搭理他,整个人鱼跃而起,朝着方府大门就开始逃窜,速度堪称一绝。 “不好,拦住他!” 徐景昌跑了,最先反应过来的就是陈堪身后的亲卫谢忠。 谢忠急忙一个箭步追了上去。 但在生命遭受威胁之时,人能爆发出来的潜力,那绝对是恐怖的。 比如现在的徐景昌,逃跑之时,脚下甚至都出现了残影。 但他似乎忘了,不止院子里有陈堪的亲卫,院子外面的亲卫人数,只会比院子里更多。 就在他即将跑到方府大门,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狂喜之时,方府门前忽然多出来两尊宛如铁塔一般的壮汉。 两尊壮汉伸手交叉在大门口,瓮声瓮气道:“未得侯爷允许,任何人不得踏出方府半步。” 徐景昌脚下一个急刹车,脸上刚刚露出来的狂喜之色瞬间被绝望所取代。 他转过身,满脸绝望的看着陈堪。 也顾不得身上和嘴里传来的剧痛,扯着漏风的牙齿用近乎哀求一般的语气说道:“陈憨,捉淫楼一旱,一后好夯干。” 陈堪大概率能听出他想说的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但留一线,也要分着什么事情。 好比有人大比拽拽冲进你家灵堂把你去世老娘的供桌掀了,被你逮到一顿胖揍之后不打算道歉还想着逃跑,甚至还在冠冕堂皇的说着什么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这种情况下,真能做到留一线的,恐怕只有忍者神龟。 陈堪不是忍者神龟,这样的事情,寻常人尚且忍不了,更何况陈堪这种暴脾气。 所以他自动忽略了徐景昌的屁话,转过头问道:“有没有人看清楚刚才定国公用哪只手掀的香案?” 陈堪此言一出,一群方氏与郑氏派来的宗老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打掉满口牙还不够,难不成还要卸掉一只手? 方氏兄弟神色复杂的对视一眼,方中宪刚想开口,方中愈便一把拉住了他。 方中宪一愣,方中愈便摇头道:“你是老大,家里还需要你照拂,这次听我的。” 说完,方中愈快步走到陈堪身后,低声道:“是左手!” 陈堪点点头,拾起刚才丢弃的铁木一步步朝着徐景昌靠近。 而徐景昌在听见陈堪问的问题时,便已经被惊呆了,他满脸的难以置信,甚至连痛苦都似乎忘记了。 陈堪问这话什么意思? 难不成还要打断他的手不成? 他难道真的要把仇结死? 徐景昌不敢相信,他怎么说也是一位国公,陈堪一个侯爵,就算大家都是超一品的爵爷,但国公就是比侯爷要大的。 他怎么敢,怎么敢啊? 陈堪手中的铁木拖在地上,与地板摩擦发出沙沙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包括方氏兄弟。 方中愈方才虽然回答了陈堪的问题,但更多的是出于愤怒。 现在眼见陈堪距离徐景昌越来越近,他本能的觉得他应该出声阻止。 但想到刚才徐景昌掀掉供桌那一幕,却又忍不住怒火中烧。 他是一介白身,在受到徐景昌的欺辱时只能据理力争,现在陈堪要替他以暴制暴,他若是出声阻止,未免也显得他这个方氏大公子太没有骨气了。 想了想,方中愈咬了咬牙,出声道:“元生。” 听见方中愈的声音,陈堪脚步一顿,回过头问道:“怎么了二兄?” 方中愈快步上前,一脸恨意的看了徐景昌一眼,伸手就要去抢陈堪手中的铁棍。 “让我来,这是家事,不好连累你。” 陈堪手一缩,躲开方中愈伸手的动作,摇摇头道:“这话我不爱听,我也是师娘养大的。” 就在两人争论由谁来打断徐景昌的手时,徐景昌也反应了过来。 他有些惊恐的看着陈堪,伸出手指怒声道:“陈憨,汝要旱神莫,你旱打额,呼父无会晃过汝的。” 听见徐景昌的声音,陈堪一把将方中愈推回院子里,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棍子敲在了徐景昌左手手臂上。 “啊~” 震天的惨叫声响起,徐景昌整个人都被陈堪一棍子打飞出去好几米,左手手臂更是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扭曲。 惨叫了一声之后,徐景昌来得及一脸惊恐的看了一眼扭曲的手臂,整个人便两眼一翻,被活生生的痛晕了过去。 方中愈站稳身子,见状,不由得深深的叹了口气。 “元生,你,冲动了啊。” 听着方中愈的关心,陈堪将手中的棍子一丢,淡淡的说道:“他背后站着李景隆那厮,你又是白身,我打了没问题,你要是打了,少不得一个被流放琼州的下场,都是自家人,就别分什么你和我了。” 闻言,方中愈脸色瞬间就黯然了下去。 说到底,他才是郑氏的儿子,但今日方府颜面尽失,他却没有那个能力找回场子。 最后还得陈堪出面。 看着方中愈的脸色,陈堪摇摇头道:“没事的大兄,你有这份心就行了,赶紧去招呼宾客,把师娘的香案立起来吧。” 方中愈点点头,回过头,面对众多宾客,也只能强撑起笑脸处理后事。 陈堪回过头,对着谢忠吩咐道:“把这些人,都丢出去。” 谢忠点点头,带着亲卫将徐景昌和还躺在院子里打滚的锦衣卫丢到了大街上。 等院子里清静下来,陈堪淡淡的吩咐道:“召集亲卫,随我走。” 此言一出,正在强笑着安抚宾客的方氏兄弟急忙转身。 “元生,你去哪?” “这你们就别管了,在家代老师好好安抚宾客,我去去就回。” 陈堪没有和方氏兄弟过多的解释。 他们的性子太老实,不适合当官,也不适合去干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 况且他们没有官身,妻儿老小也都是寻常小民,让他们自己去报仇不现实。 至于等方孝孺回来,方孝孺本身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叟,就算顶着士林领袖和吏部尚书的名头,但李景隆的权势也不比他差。 最终这件事情大概率又会变成两伙人在朝堂上扯皮。 但他不一样,他无所顾忌,他的老婆也好,女儿也好,弟子也好,都不是李景隆能动的。 他若是不去把今日的仇报了,怎么对得起含辛茹苦将这具身体拉扯长大的郑氏,又怎么对得起这些年郑氏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的厚待? 陈堪一声令下,谢忠很快召集了所有的亲卫,杀气腾腾的朝陈堪拱手道:“侯爷,弟兄们已经准备好了,应到八十二人,实到八十二人。” 陈堪点点头,正欲带人出门,袖子便被人使劲抓住。 “元生,别冲动。” 方中愈抓着陈堪的袖子,摇头道:“元生,就算你带人打上曹国公府门,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一切等父亲回来再说,别冲动,行吗?” 陈堪摇摇头,低声道:“二兄,我心里有数,不会将事情闹大。” 方中愈还想再劝,陈堪便打断道:“此事,我出面是最合适的,我今日若是不出面,只怕将来难以在朝堂立足,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私怨那么简单了。” 对上陈堪坚定的眼神,方中愈深吸一口气,忽然坚定道:“我和你一起去,为兄是白身,得罪不起权贵,但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大不了就是赔上这条命,为兄已膝下已有一子一女,家中尚有大兄照拂,更无后事之忧。” 听见方中愈的话,陈堪不由得一愣,刚想摇头拒绝,便听得门外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声音。 第544节 “说得好,去,元生,带着你二兄同去。” 陈堪回过头,满头白发的方孝孺已经进了院子。 “老师,可是......” “没有可是,李景隆这厮欺人太甚,老夫只是进宫一趟,不是死了,你和中愈去帮我问问李景隆,可是要与老夫不死不休,若是,老夫奉陪到底?” 方孝孺一锤定音,言语之间尽显一代天官的霸道。 陈堪看着方孝孺眼中的清明之色,知道他说的不是气话,顿时坚定的点点头。 “好,弟子带着二兄一块儿去。” 第五百一十七章 有气当场撒 陈堪话音落下,方孝孺便一脸平静的挥挥手,开口道:“去吧,早去早回。” 陈堪点点头,下令道:“走!” 出了方府,陈堪带着亲卫和方中愈跨上战马。 方中愈低声问道:“元生,咱们去锦衣卫还是曹国公府上?” “去曹国公府,掀了李氏祠堂!” 陈堪没有丝毫犹豫的做出决定。 去锦衣卫揍李景隆一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毕竟李景隆不是徐景昌这个草包。 更何况,锦衣卫是李景隆的大本营,他就带这么点人手过去,那是去送菜。 去曹国公府,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顺便引李景隆回援国公府,堪称一举两得。 听见陈堪的决定,方中愈明显有些犹豫。 去揍李景隆,他可以动手,但若是掀了李氏祠堂,这仇就真的结大了。 陈堪没去管方中愈什么表情,招手唤来一个亲卫在他耳边耳语几句,那亲卫便打马脱离队伍,独自打马远去。 “出发。” 陈堪大手一挥,带着一众亲卫便杀向了距离皇宫不远的曹国公府。 曹国公府,是京师之中仅次于中山郡王徐达的魏国公府的豪宅。 但魏国公府一脉,随着徐达的逝去,徐增寿被建文帝斩杀,徐辉祖先被朱棣软禁,后于永乐五年去世,便逐渐萧条下来。 虽说一个徐钦袭了魏国公爵,一个徐景昌袭了定国公爵。 奈何徐钦是个老实人,徐景昌是个纨绔,徐氏两大支脉找不出一个可以撑门面的人。 反观曹国公一门,李景隆虽然名声不好,但手握锦衣卫南镇抚司的实权,朱棣不管让他办什么事情他都能办得妥帖,李景隆本人更是深得朱棣的信任。 所以如今的曹国公府堪称如日中天,隐隐有要取代徐氏成为大明第一公爵的迹象。 但陈堪无所吊谓。 第一公爵也好,第二公爵也好,在他看来那都是扯淡。 别人忌惮他李景隆,陈堪不怕。 还是那句话,他早晚都是要出海养老的,不可能一辈子困在大明不得动弹。 更何况大家圣眷都差不多,差的无非是个爵位上的名头。 李景隆叫人去掀了他师娘的供桌,他要是连还击都不敢,传出去他这么多年在大明立下的狠人人设可就废了。 到时候谁都会知道他陈堪是个欺软怕硬之徒,他还怎么纵横捭阖? 名声这种东西就是这样,要立起来非得下功夫,要毁掉却很简单,有时候一件事情没做对,可能就毁了。 所以,不管是出于公心也好,出于私怨也好,这个仇他都必须当场报还。 战马嘶鸣,马蹄声急促,很快,陈堪便带人来到了一座一眼望不到边的府邸面前。 此处便是曹国公府。 而此刻的曹国公府,或许也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氛围,大门紧闭,门前空无一人,整座府邸都营造出来一种紧张感。 “侯爷,可要叫门?” 谢忠打马至陈堪身侧开口问道。 陈堪深吸一口气,慢条斯理道:“叫门,叫什么门,咱们是来找麻烦的,不是来做客的,再等等。” “等?” 谢忠话音刚落,街道的另一侧便传来一阵大吼。 “侯爷,属下来了!” 如此粗犷的嗓音,自然是陈堪的老部下石稳。 石稳这一次没有带来多少人,但是带来了一驾狠家伙。 攻城车!!! 五城兵马司的攻城车主要是用来对付一些据府邸而守的宵小之徒,所以体积不算大。 和真正攻来攻打坚城的攻城车自然没法比。 这样的攻城车,不止五城兵马司有,锦衣卫,东厂也有。 但正是这种用来巷战撞门的小型攻城车,今日却是正好派上了用场。 “侯爷,属下没来晚吧?” 石稳小跑到陈堪身旁,脸上隐隐带着几分激动之色。 陈堪摇摇头,淡淡的开口道:“不晚。” “不晚就好,不晚就好。” 石稳搓了搓手,嘿嘿一笑,问道:“可要属下去喊话?” “去吧!” 陈堪微微颔首,石稳便快步来到曹国公府门前扯开嗓子开始大吼:“门后的人听着,不要做无畏的挣扎,速速撤离方为上策,勿谓言之不预也。” 石稳刚刚吼完一句话,陈堪便朝着推着攻城车的五城兵马司招了招手,淡淡的开口道:“撞!” 看见攻城车直奔曹国公府大门而去,石稳急忙退到了一边。 “砰~” 攻城车上的圆木和曹国公府大门亲密接触,碰撞声震耳欲聋。 陈堪面无表情的看着曹国公府的大门被撞出一个缺口,又在惯性的作用下闭上,心中默默的计算着时间。 他之所以在曹国公府门口等待片刻,除了给门后的小厮下人和李景隆的老婆团留足逃窜的时间之外,也是在等李景隆。 依照他对李景隆的理解,这个时间点,他必然在青楼之中睡大觉。 他要是不放慢一点速度,只怕很难坚持得到李景隆回来。 “砰~” 又是一声巨响,国公府大门瞬间发出吱呀的撕裂声。 “砰~” 连续数声巨响,曹国公府的大门已经千疮百孔,但仍旧坚挺的耸立着。 陈堪嘴角抽搐片刻,只能感慨一句曹国公府的大门质量是真的好。 这要是换成他的侯府,只怕第一下下去,侯府的大门就变成了一堆碎木。 但质量再好的木门,也终有碎裂的时候。 终于,在攻城车的连续打击之下,曹国公府两扇厚重的木门再也不堪重负,一声轰隆巨响过后,无力的倒塌下去。 陈堪耸耸肩,挥鞭便准备马踏曹国公府。 关键时候,街道尽头忽然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大吼:“陈堪,住手。” 陈堪回过头看去,却见胖胖的朱高炽正在一驾高速狂奔的马车上朝他挥手,身后还跟着太子三卫的将士。 暗叹口气,陈堪控住了马缰,还是决定听听朱高炽有什么高见。 “陈堪,陈...陈堪,住手...住手!” 不多时,累得气喘吁吁的朱高炽在陈堪面停住马车。 陈堪随意的朝朱高炽拱手问道:“不知太子殿下有何指教?” “曹...曹国公已被父皇召进宫里训斥,父皇叫孤来劝劝你,劝你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 陈堪皱了皱眉,问道:“太子殿下可知李景隆那厮做了什么,换成太子殿下您,您能否做到手下留情?” 听见陈堪的质问,朱高炽的眼神不由得有些闪躲。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换位思考呢? 看见朱高炽闪躲的眼色,陈堪也懒得和他说什么。 朱棣一开口就是要他手下留情,但这样的事情,是他召李景隆进宫训斥一顿就能化解的吗? 既然朱高炽没有什么高见,陈堪便不打算和他废话,拨转码头就要进去曹国公府。 只是他刚刚有所动作,朱高炽肥胖的身躯就一下子拦在了他的马头前面。 “陈堪,算孤求你,别把这件事情继续闹大了。” “要不然,要不然,你再去揍徐景昌一顿出出气。” 陈堪脸皮一抽,没好气道:“徐景昌好歹也是你表弟,你就不能心疼一下他?” “孤可没有那么蠢的表弟。” 朱高炽摇了摇头,喘匀了气,拦在陈堪面前低声道:“李景隆纵有千般不是,文忠公终究是我大明的有功之臣,你要是砸了文忠公的灵位,父皇不好和天下臣民交代啊。” 第545节 听见朱高炽的屁话,陈堪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照太子殿下这么说,臣的老师就不是大明的有功之臣了?” “李景隆指使徐景昌去大闹微臣师娘的葬礼就好对天下人交代?” “还是说,陛下今日就是要拉偏架?” 陈堪一连三问,朱高炽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羞愧。 老实说,虽然朱棣是他爹,但他也觉得他爹这事儿做得不地道。 李景隆叫人去掀了人家师娘的案桌不见老爹叫人去阻止一下,现在陈堪要掀回来就叫自己这个当儿子的来阻止。 这偏架拉得确实有点明显。 但,他也很无奈。 老爹的话,他这个当儿子的也不能不听啊。 “孤......” 朱高炽心里有些羞愧,但还是决定站在老得这边。 但他刚刚开口,陈堪便打断道:“太子殿下,臣知道你的难处,臣可以不掀文忠公的灵位,但李氏祠堂我是一定要砸的,有劳殿下回去告诉陛下,就说陈堪就是个莽夫,不懂什么勾心斗角,谁欺负我我一定会打回去。” 说完,陈堪便扯住马缰绕开了朱高炽肥胖的身躯,纵马踏进了曹国公府的院子。 朱高炽一愣,急忙焦急的开口道:“陈堪,听我一言......” 见陈堪完全没有停住脚步的意思,朱高炽有些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 “罢了罢了,回宫,快回宫!” 说完,又拖着肥胖的身子艰难的爬上马车,朝皇宫狂奔而去。 而陈堪进了曹国公府,很快就找到了供奉李氏先祖的祠堂所在。 “砸!” 陈堪一声令下,祠堂之中便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打砸声。 当然,陈堪说话还是算话的,特意保留了李景隆之父李文忠的牌位。 第五百一十八章 摊牌了 一炷香之后,整个李氏祠堂变成了一片废墟。 出了房门,环视了一圈躲在各种掩体后面那些惊恐的眼睛,淡淡的开口道:“修整好了记得派人和本侯说一声,本侯再来砸一次。” 留下一句嚣张至极的话之后,陈堪便带着麾下扬长而去。 只是刚刚走到半路上,便被一个黄门郎带着几个锦衣卫拦住了去路。 “万岁爷口谕,召靖海侯陈堪即刻进宫,不得延误。” 听见黄门郎传达的朱棣口谕,陈堪的脸色很平静。 但跟在身侧的方中愈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他有些担忧的开口:“元生......” “二兄只管回府替师娘守灵,我去去就回。” 陈堪打断了方中愈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方中愈欲言又止,但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范围,他也只能暗叹口气,闭上了嘴巴。 陈堪将亲卫分成了两拨,一拨护卫方中愈回方府,他则是带着谢忠准备去皇宫见一见拉偏架的朱棣。 他倒是要去看看,朱棣的脸皮有多厚,他到底是怎么有这个脸拉偏架的? “有劳小公公领路。” 目送方中愈走远,陈堪朝着那传旨的小太监拱拱手。 那小太监脸色有些迟疑,他指了指陈堪身上的孝服,期期艾艾的问道:“侯爷就打算穿这身去见万岁爷吗?” 陈堪淡淡的回道:“有何不可?” 听见陈堪坚定的反问,小太监也不好继续多说什么,只是心中暗骂那些同伴,为何非要将这份传旨的苦差事交给他? 陈堪现在没心情去管一个太监的怎么想,他只想尽快进宫问问朱棣到底是什么意思。 若是觉得方孝孺老迈,大可允他致仕还乡,何必连番羞辱? 小太监在前面带路,陈堪便带着亲卫打马跟在后面。 一路来到洪武门前,陈堪吩咐谢忠等人在外等候,翻身下马径直进了皇城。 丰田大殿之前,宋新早已在此等候,见陈堪一身孝服便进了宫,不由得有些吃惊。 “侯爷,您这是?” “怎么,没见过孝子?” 陈堪一开口就像是吃了火药似的,宋新眨巴了一下眼睛,忽然叫屈道:“侯爷,咱家可没得罪您啊。” 陈堪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宋新是没得罪他,但他的主子做出的种种行为让陈堪很不爽。 骂不了主子,还骂不了狗吗? 见陈堪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宋新也不好继续开口自讨没趣,正经道:“侯爷,万岁爷在大殿之中等您呢,快进去吧,莫要让万岁爷等急了。” 陈堪顺着甬道进了大殿。 别说,大殿之中还挺热闹。 朱棣坐在主位,道衍和尚,朱高炽像是两大护法一样一左一右的跪坐在朱棣两侧,还有跪在地上的一脸不忿的李景隆。 四人刚好能凑成一桌麻将。 等等,他们四人凑了一桌麻将,那陈堪呢? 陈堪思维散发,直到朱棣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陈堪,跪下!” 陈堪一愣,然后歪了歪头,问道:“陛下,敢问微臣犯了何错?” 见陈堪竟然不跪,朱棣也是一愣,片刻后,忍不住皱眉道:“你犯了什么错,你自己不知道吗?” 陈堪摇摇头,应道:“臣不知。” “大胆!” 朱棣怒了,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案几上,怒声道:“你既奉旨巡视云南,而今云南未至,便又擅自回京是何道理?” 听见朱棣的诘问,陈堪回道:“回陛下,臣擅自回京,乃是因京中师娘逝世,回京奔丧而来,我大明以仁孝治天下,臣回京奔丧以全孝道,实不知错在何处。” 朱棣又是一愣,脸上不由得浮现出意外之色。 他倒是没料到,陈堪今日会这么刚。 这...似乎不是陈堪的风格啊。 要是换作以往,在自己的连番质问之下,依照陈堪的狐狸性子,早该一推二五六了。 今日,貌似有点不受控制啊。 朱棣心里腹诽,但脸上仍旧是怒气冲冲的样子,继续质问道:“朕还听闻你今日打折了定国公一只手臂,你与定国公有何仇怨,为何要下如此重手?” 听见朱棣的屁话,陈堪脸上瞬间浮现出怒容。 他一下子抬起头,问道:“陛下不知为微臣与定国公有何仇怨?” 看见陈堪脸上的怒容,朱棣心中不由得一个激灵。 他忽然发现,今日的陈堪似乎不像往日那么好拿捏。 但话已经问出去,他身为帝王,自然不可能打自己的脸,只能顺着原来的思路说道:“朕不知,你今日若是说不出个道道来,休怪朕不讲情面。” 朱棣的话音落下,跪在地上的李景隆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喜色。 他刚刚接到陈堪带人打上府门的消息,正准备带人回去和陈堪硬刚,便被朱棣叫进皇宫一顿臭骂。 府里究竟遭受了多少损失,他到现在也不知道。 今日陈堪的头会变得如此的铁,即便是他也没料到。 但现在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陈堪一定要和陛下一直硬下去,最好激怒陛下,若是陛下能直接赐死陈堪,那才是皆大欢喜。 尽管他心里也知道朱棣不可能会赐死陈堪,但谁心里还没个梦想了,万一呢? 反观陈堪,在听见朱棣说他不知道徐景昌干了什么之后,脸上不由得怒气更甚。 朱棣这是把他当傻子对待啊。 他不知道徐景昌干了什么,却知道自己打断了徐景昌的一条手臂,这不是把他当傻子对待是什么? 陈堪怒了,此时此刻,他比得知徐景昌掀了师娘香案之时更怒。 “陛下,臣尝闻三纲五常之道,圣人曰:君为臣纲,国为民纲,父为子纲。” 陈堪刚刚开口,朱棣心中便忽然有一股不妙的感觉。 急忙出声阻止道:“陈堪,住嘴!” 陈堪嘴角扯出一抹嘲弄之意,继续开口道:“但臣更闻圣人尝曰: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他国。国为民纲,国不正,民起攻之。父为子纲,父不慈,子奔他为。” “住嘴!” 朱棣急了,竟一下从主位上站了起来。 陈堪不仅没有住嘴,反而继续说道:“而今定国公掀去臣师娘棺椁之前香案一事,陛下不闻,臣打折定国公手臂一事,陛下却是不忘问责,有道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不敢言君王处事不公,亦不敢另投他处,只望陛下允臣致仕,放臣归乡。” 说完,陈堪跪下,移到朱棣面前,从怀中掏出了两枚从不离身的虎符恭恭敬敬的放在了龙椅下方的台阶上。 朱棣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陈堪,尔意欲何为?” 第546节 “臣能力不足,威望不高,道德不重,今日起,自愿辞去北京留守指挥同知卫,水师三卫总兵,东宫詹事府詹事一职。” “你以辞官来威胁朕?” 朱棣心里有些抓狂。 他完全没想到陈堪今日会这么硬,这么刚。 在他的预料之中,今日之事明明只需敲打一番,打一棍子再给颗甜枣就能解决的,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了啊。 他非常不喜欢这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 陈堪突然辞官,别说朱棣震惊了,一旁的朱高炽同样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唯有从一开始就面无表情的道衍和尚一直没有什么情绪,似乎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幕一样。 李景隆则是狂喜。 陈堪这哪里是辞官啊,这分明是找死啊。 陈堪手上两支军队相加,总数足足超过两万人,还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靠这两支军队,陈堪只要愿意,顷刻间便能拉起一支超过二十万的大军。 今天他竟然昏了头,要将兵权全部交还朝廷。 没了兵权傍身,陈堪还能那么神气吗? 没了兵权傍身,还会有那么多人忌惮陈堪吗? 果然,有的人自己找死起来,谁也拦不住哇。 李景隆心里别提有多兴奋了,恨不得立即开口替朱棣答应了陈堪辞官的请求,而后将兵权拿到自己手里。 开玩笑,别看他在永乐朝混得风生水起,但兵权这种东西,朱棣从来不让他碰,防他跟防贼似的。 现在陈堪交还兵权,他要是不谋取一番,都对不起他今天受的委屈。 反观朱棣,脸色则是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 “陈堪,你在威胁朕吗?” 对上朱棣吃屎一般的脸色,陈堪笑了笑,回道:“臣不敢,臣方才已经道明,臣一无威望,二无能力,三无道德,实在不敢僭居重器,还请陛下允臣致仕。” “陈堪,你快别说了。” 朱高炽满脸焦急的开口制止,陈堪朝他投去一个笑容。 随即再度朝朱棣拱手道:“还请陛下允臣致仕。” 朱棣的脸色铁青,看着陈堪一脸不在乎的表情,恼怒的一挥袖子道:“不准!” 听见朱棣拒绝,朱高炽顿时松了口气。 相反的是,李景隆不由得脸色一沉。 唯有道衍,依旧没什么表情。 陈堪也不意外,只是以一种嘲弄的目光看着朱棣,继续出声道:“还请陛下允臣致仕。” 第五百一十九章 辞官 大殿之中的气氛一瞬间陷入了僵硬。 朱棣和朱高炽都有些错愕,他们完全没料到陈堪今日会这么刚硬。 朱棣的阴晴不定的看着陈堪,似乎是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些往日的模样。 但陈堪只是一脸嘲弄的看着朱棣,完全没有要退步的意思。 今日陈堪自请辞官,绝对不是为了以此要挟朱棣,只是单纯的觉得累了,没意思了而已。 朱棣刻薄寡恩的的性子陈堪早就知道。 但或许是他的心中对永乐大帝这四个字的滤镜太重,以至于他的心里始终还是对朱棣抱着某种期待。 期待他能够公平公正的处事。 但今日,朱棣一句他不知道,成功打破了陈堪心中对于永乐大帝这四个字的滤镜。 果然,永乐大帝只有在历史书上才是永乐大帝,真正的到了大明,所谓的永乐大帝也不过是一个自私,暴虐,选择性睁眼瞎的寻常老头子而已。 陈堪不否认他的功绩,但对于他的人品,陈堪表示呵呵。 就算他对方孝孺有千般不满万般憎恨,但自永乐朝以来,方孝孺为大明朝兢兢业业。 永乐朝不到短短八年时间,朱棣对朝堂至少进行了五次以上的大清洗,其频率之高,远超历史上的永乐朝。 就这样的频率,若非方孝孺拆东墙补西墙,总能想到办法将朝堂之上的一个官员当成两个人用,堪堪稳住了朝堂。 只怕朱棣的朝政早就像历史上那样,官员人人自危,酷吏横行霸道。 就是这样一位兢兢业业做事情的老臣,陈堪都不要求朱棣能够厚待他,只需要保持应有的尊重就行了。 如果说朱棣给郑氏的哀荣远低于一位一品大员夫人该有的哀荣,陈堪还能理解这是人之常情。 那徐景昌大闹灵堂,朱棣装聋作哑一事,陈堪是真的没法接受。 这何止是刻薄寡恩拉偏架,这简直是已经丧失了一个帝王该有的气量。 所以,陈堪准备撂挑子不干了。 反正他在大明的衣钵已经有人继承,他在大明种下的种子也已经生根发芽。 谋划天下也好,大航海也好,军制改革也好,这些东西都已经走上了正轨。 大明的朝堂有他没他,这些东西都会以一种不可阻挡之势滚滚向前。 至于人亡政熄,或是人走茶凉,陈堪更不会担心。 永乐新朝实施的这些新政,早就已经形成了一个个新的利益集团,并且隐隐已经有和旧的利益集团分庭抗礼之势。 想要废除军校,得先问问那些籍此而脱离了军户桎梏,甚至已经一跃成为军中基层军官的人答不答应。 想要废除火器局与军器监,那得问问天下匠户,还有已经品尝过新式武器威力的大军答不答应。 至于废除大航海,朱棣和户部第一个就不答应。 陈堪用了八年,整整八年,才将这些人用各种各样的利益链条串成一串。 这些东西,就是陈堪能如此硬气的底气由来。 虽说凭借这些东西,他造不了朱棣的反,也没能力造朱棣的反,更没能力颠覆大明。 但现在的他,也不是永乐元年时候的他。 可以被朱棣随便想拎到哪就拎到哪,想搓圆就搓圆,想搓扁就搓扁。 现在,他已经有了能够直面朱棣的勇气和实力。 我伺候不了你,没关系,大不了我撂挑子不干。 你想砍我,那更没关系。 先不说你能不能砍掉我,就算你能成功砍掉我,你看看砍掉我之后会遭遇的反噬你能不能承受就行了。 陈堪不是胡惟庸,不是李善长,更不是蓝玉。 他们充其量只能算结党营私,陈堪现在代表的却是大明新锐势力,还是大明主要对外进行开拓进取的新锐势力。 他的根基不在朝堂,而是遍布整个大明。 他不是权臣,但他的权柄不会次于任何权臣。 这些年世人只看见了他的高调,却没有看见他低调的做了多少事情。 八年苦心谋划,方有今日。 他为了什么? 难道只是为了大明不承受历史上的血与泪吗? 当然不是! 那只是一个穿越者该做,且必须要去做的事情罢了。 他还要自己的膝盖不软,他还要能够和任何人掀桌子的底气。 现在,他有了。 既然有了,他为什么还要受朱棣的鸟气? 所以,陈堪今日摊牌了,他不装了。 你要迁都,要分封,要打压江南,要制衡儿子,通通关我屁事。 反正这些事情都和陈堪无关。 反正他这个穿越者身份所带来的必须要完成的时代任务,他已经写好了代码,接下来就是让事情按照代码去跑起来。 安南,倭国,半岛,南洋,草原,西域,都已经被他写进了代码里,且不可逆。 顺着代码运行下去,大明早晚都会无敌。 其他事情,关我屁事。 我心情好,看在你是我老丈人的份上,我帮你做做。 但你要以为我帮你是因为我好拿捏,我就动给你看一下,看看咱们谁才是小丑! 所以,陈堪摊牌了。 而事实也如同陈堪预料的那般,朱棣确实被陈堪这一手打了个措手不及。 双方就这么对峙了许久,谁也不肯退步。 但两人的行为,在围观的观众看来,又是一个极端。 朱高炽是肉眼可见的汗流浃背,而李景隆眼中的兴奋之色却是越来越浓。 他们太了解朱棣了。 第547节 以往在朝堂之上敢和朱棣这么硬刚的人不是没有,但无一例外,那些人现在坟头上的草都足足有三米高。 “砍了他,一定要砍了他......” 李景隆心中默念,仿佛已经看见了陈堪分头上的枯草迎风招展的画面。 朱棣的脸色非常难看,他现在突然有一种被人逼到墙角下不来台的感觉。 自从在朝堂上掀起了几轮大清洗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了。 他现在心中又是恼怒又是羞愧,怒的是陈堪竟然敢威胁他,羞的是他堂堂一代帝王竟然会有些担心陈堪要是真的撂挑子不干了,他该怎么办? 难道这么大的大明,就找不出一个年轻人来替代陈堪吗? 至于后悔,帝王做事,从不后悔。 僵持了良久,眼看气氛即将达到临界点的时候,大殿之中忽然传出一道深沉的叹息声。 “唉~” 道衍叹了口气,随后起身走到陈堪身侧,一脸惋惜的捡起了陈堪摆放在台阶之上的兵符。 “这么好的东西,既然你们都不要,那就贫僧拿去融了铸钱吧,正好佛门这些日子穷困不堪,这两块兵符,估摸着铸个上百枚铜钱不成问题。” 陈堪:“?” 朱棣:“?” 朱高炽:“?” 李景隆:“?” 道衍一开口,整个大殿之中便画风突变。 对上朱棣和陈堪诧异的目光,道衍举起兵符示意了一下,毫不客气的将兵符装进了怀里。 看见朱棣的动作,朱棣原本已经蓄满的怒火顿时为之一泄,陈堪也是一愣。 道衍和尚会跑出来搅局,是几人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但要说反应最大的,还属李景隆莫属。 李景隆瞪大了眼睛,看着道衍的目光半是悲愤半是憎恨。 什么情况,老子志在必得的兵权,你他妈要把兵符拿去融了铸钱,那我的兵权怎么办? 李景隆毫不怀疑道衍真的能干得出把兵符拿去融了铸钱这种事情,整个大明的人,谁不知道道衍向来言出必践? 帮朱棣争天下这么离谱的事情他都干了,拿两块兵符去铸钱,那实在是小儿科。 朱高炽也是瞪大了眼睛,但他更多的是在思考道衍此举的深意。 道衍老和尚从来不做无谓的事情,也不说无谓的废话,他今日既然做出这个举动,那就一定有他的深意。 朱棣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姚先生,你这是?” 道衍看着朱棣,问道:“怎么,陛下舍不得?” “不是,朕......” “阿弥陀佛,多谢陛下慷慨解囊!” 道衍宣了一声佛号,顺势打断了朱棣的话头。 陈堪回过神来,脸色也不由得有些古怪。 这个道衍,还真是,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果真是行迹难测,这也太他妈难测了。 不过,对于陈堪来说,兵符被道衍收走也是一件好事,反正兵符不在他手里,那到谁手里他都无所谓。 真当没了这两万兵他在大明就没一点话语权了,开什么玩笑,难道他的权威还需要军队来衬托吗? 无所谓的耸耸肩,陈堪立即朝朱棣拱手道:“陛下,臣还有孝在身,急着回去守灵,若是没什么事的话,臣便先行告辞了。” 说完,陈堪也不管朱棣同不同意,转身便大摇大摆的踏出了大殿。 李景隆悲愤的看了一眼道衍,又转过头憎恨的看了一眼陈堪的背影。 陈堪一走,朱棣的脸色就变得有些萧索起来。 “姚先生,你说,朕是不是自此......” 朱棣话说到一半,见李景隆还跪在地上,不由得怒从心头起。 噌噌噌的走下龙椅,对着李景隆就是一脚。 突如其来的一脚,直接给李景隆干懵了,躺在地上半天没缓过神来。 第五百二十章 圣旨又来 陈堪走出皇宫之后,不由得伸了个懒腰。 他发现不用再顾忌任何事情之后,整个人都要轻松了不少。 “走了,回去!” 招呼了谢忠等亲卫一声,陈堪便率先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回到方府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陈堪径直走进灵堂,郑氏棺椁之前的香案已经重新摆好,方孝孺,方氏兄弟,两位姐姐和姐夫都守在灵堂之中。 看见陈堪回来,方中愈刚想开口,便被方孝孺抢了先。 “元生,都处理好了?” 陈堪点点头,走到方孝孺身边朝着郑氏的棺椁跪下,开口道:“回老师的话,都已经处理好了,学生辞官不做了,无官一身轻。” 方孝孺闻言,微微颔首道:“也好,你我师徒陷入官场的泥沼太深,为师现在是没办法全身而退了,你尽早抽身,待老夫将来没了,还能照拂一下家里。” 听出方孝孺话语之中的颓然之意,陈堪心里不由得暗叹口气。 方孝孺说的是实话,他现在确实已经没办法激流勇退。 不管是永乐新政,还是大明士林,都需要他在朝堂之上照拂。 想了想,陈堪低声开口问道:“老师可有合适的接班人选了?” “有那么两个,可惜老夫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他们成长起来那一天” 说起生死之事,方孝孺很坦然,像是在唠家常。 陈堪沉默一瞬,问道:“老师选好的人,是谁?” 方孝孺抚着胡须,唏嘘道:“此二人说起来你也认识,内阁杨士奇,杨薄,说实话,老夫一开始本来是想培养解缙的,解缙此人在士林之中声望很隆,可惜,解缙的性子过于天真烂漫,挑不起大明这根大梁。” 听见方孝孺选定的人选,陈堪倒是不太意外。 杨士奇杨荣二人如今在朝中虽然还没有多少实权,但名声已经树立起来。 而且在内阁处事机敏,很得朱棣的看重。 不过,陈堪记得历史上是三杨辅政,现在杨士奇杨薄都已经进入了方孝孺的视野,就差一个杨荣了。 陈堪好奇的问道:“老师,据学生所知,文渊阁治事杨荣才能不逊杨薄杨士奇此二人,为何老师不考虑连杨荣一同培养呢,有道是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莫非这杨荣有问题?” 听见陈堪忽然提起杨薄,方孝孺明显有些诧异。 诧异片刻,方孝孺忽然问道:“这个杨荣,是你的人?” “不是,学生就是单纯的好奇,现在士林都在传三杨台诗文不逊于弟子那几篇酸腐诗文,学生好不容易在士林之中积攒起来的一点点名声现在都被他们盖过去了,所以学生好奇为何老师不是全选,而是三选其二?” 见陈堪摇头否认,方孝孺脸上的诧异之色稍微收敛了一下。 他知道,陈堪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面瞒着他。 既然陈堪说杨荣不是他的人,那杨荣就一定和陈堪没有什么牵连。 虽然心中好奇为何陈堪会问起这个杨荣,但方孝孺还是解释道:“杨荣此人,颇有才能,大明中青代官员之中,若论辅国之才,杨荣此人只是稍逊杨士奇些许,甚至比杨薄还要强些。” 陈堪认同的点点头,方孝孺的话基本上契合他对三杨的认知。 历史上,杨荣被人称之为东杨,杨薄和杨士奇分属南西二杨,合称三杨。 但若是单论才华,杨荣确实要比杨博强一些。 毕竟,历史上就是杨士奇杨荣先入阁,杨博是一直到了正统年间才入阁。 方孝孺顿了顿,继续说道:“杨荣警敏通达,善于察言观色,在文渊阁治事,谋而能断,老成持重,尤其擅长谋划边防事务。安南,辽东,倭国之事此人谋划良多,算是不可多得的贤才。” “但此人的缺点同样明显,其恃才自傲,难容他人之过,自建文二年以三榜进士入朝以来,在文渊阁治事多年,始终不为同僚接纳。 且此人与边将来往过甚,大肆收受边将之礼,为此事,陛下,都察院都曾数次训斥于他,但其仍不知悔改,这样的性子,做一介孤臣尚可,若为柱石之臣,恐其为一己之私生出祸乱。” 方孝孺评价完杨博,不由得有些感慨道:“可惜了,子宁兄一直不肯入朝为官,否则老夫这个吏部尚书又岂能当得如此艰辛。” “人各有志,老师不必介怀。” 陈堪轻声安慰了方孝孺一句,也找不到什么其他话说。 朱棣虽然赦免了练子宁和铁铉,允他们归乡种田,但他们二人对朱棣的意见不是一般的大,想要他们重新出山做官,难度不亚于重新培养一个练子宁出来。 “是啊,人各有志。” 方孝孺回了陈堪一句,便摇摇头不再多说。 他也知道想要练子宁重新出山为朱棣效力是不可能的,现在在陈堪面前提起练子宁的名字,无非就是感慨一句。 师徒二人静默下来,方中愈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凑到陈堪耳边低声问道:“元生,陛下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陛下怎么可能为难我。” 陈堪应了方中愈一句,他说的是事实,朱棣确实没有为难他,只是他为难了朱棣一下而已。 方中愈松了口气,庆幸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从你进宫之后,为兄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陈堪微微一笑,开口道:“没事了,事情都解决了,以后李景隆和徐景昌也不会来找麻烦,他们敢来,只管揍就是。” 方中愈一脸赞同的点点头。 今日陈堪教会了他一个道理,那就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第548节 有些人,越是退让,他越会蹬鼻子上脸。 他们是国公不错,但自家也不差,一个实权吏部天官,还能怕了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国公不成? 听见师兄弟二人的交流,方孝孺不由得哑然失笑。 他这两个儿子就是太老实,做什么事情都瞻前顾后的,今日倒是有了几分骨气。 只是一想到这几分骨气是用亡妻死了都不得安宁换来的,他又有些愤慨。 方中愈和陈堪交谈了几句,也没有多问。 他相信陈堪,他了解的陈堪从来都不是一个有勇无谋的人。 见天色黑了下来,也没什么宾客上门,方孝孺有些疲惫的开口道:“你们守着吧,老夫去歇会。” 陈堪点点头,方中宪和两个姐姐急忙起身搀扶着方孝孺,准备送他回房间休息。 只是还没来得及踏出房门,门外便传来一声尖锐的声音。 “圣旨到~” 方孝孺脚步一顿,陈堪和方氏兄弟神色愕然。 陈堪起身快步走到方孝孺身后,皱眉道:“圣旨,都这个时间点了,什么圣旨?” 方孝孺深吸一口气,淡淡的开口道:“既然是圣旨,接就是了。” 闻言,方氏兄弟急忙起身去准备香案。 不论如何,圣旨肯定都是要接的。 天黑了又怎么样,圣旨就是圣旨。 方氏兄弟备好香案,坐在院子里守灵的方氏和郑氏宗老们便在方孝孺的带领下跪了下来。 “臣,方孝孺接旨。” 传旨的小太监带着一群锦衣卫匆匆进门,看见方孝孺已经跪在地上,急忙开口道:“万岁爷有口谕,吏部尚书方大人免跪。” 此言一出,院内众人都是一愣,方孝孺叹了口气,慢慢的站起身来,朝那小太监拱手道:“谢陛下垂怜。” 方孝孺免跪,可以站着接旨,但其他人还是要跪下的。 见院子里乌泱泱的跪了一地的人,传旨的小太监也不再耽搁,当即取出圣旨,缓缓展开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吏部尚书方孝孺亡妻郑氏,生前勤勉恪己,性婉淑成......特进一品宁国府人,赐金册,着令礼部备葬,于八月十六陪送宁国夫人棺椁返乡下葬,以策哀荣,钦哉!” 圣旨的内容念完,满院之人顿时为之一滞。 陈堪和方氏兄弟面面相觑,一群宾客也是瞬间窃窃私语起来。 昨天来一封圣旨,只是下令以二品诰命的规格替郑氏下葬。 今日又来一封圣旨,却是册封的圣旨。 一品宁国夫人,这倒是配得上郑氏的身份了。 就是这前后的改变,总是让人觉得有点儿戏的感觉。 方孝孺倒是很从容,伸手从那小太监手中接过圣旨,弯腰行礼道:“臣方孝孺,接旨。” 小太监浮尘一甩,开口道:“方大人,明日便会有礼部的大人过来准备葬礼事宜,还请贵府早做准备。” 方孝孺微微颔首,再度施礼道:“有劳内侍提醒。” 小太监避开方孝孺的礼仪,弓着腰道:“咱家这便回宫复旨了。” 方孝孺会意,合上圣旨,淡淡的开口道:“元生,替老夫送送这位小公公。” 陈堪起身,走到那小太监身旁,面无表情的说道:“公公,请。” 小太监点点头,对着身后的锦衣卫罢罢手,率先退出院子。 陈堪将他送出院子之后,小太监的脸色顿时变得谄媚起来。 “侯爷,道衍大师吩咐奴婢一定要将此物带到您的面前,至于接不接,道衍大师说让您自己做主。” 小太监说着,便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 第五百二十一章 方府之丧 小太监打开了木盒,盒子里,两块兵符静静的躺着,正是他白天交还给朱棣的北京守备兵符和三卫水师兵符。 陈堪抿了抿嘴唇,淡淡的开口问道:“道衍大师还有其他话传达吗?” “没有,道衍大师只让奴婢将这盒子呈到侯爷面前。” 小太监摇摇头,将木盒朝陈堪手中递了过来。 陈堪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接,沉吟片刻之后,陈堪淡淡的开口道:“还请小公公回去转告道衍大师,这东西,本侯就不要了,大师若是要拿去融了铸钱,尽管拿去。” 听见陈堪的回答,小太监脸上并无意外之色。 仿佛早就知道陈堪的选择似的,也不多说,只是将木盒合上装入怀中,朝着陈堪施施然一礼,便带着随从远去。 目送小太监走远,陈堪收回视线,摇摇头,也回了小院子里。 今日道衍捡起兵符说要拿去铸钱的时候,陈堪便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幕。 朱棣不会允许他撂挑子不干,道衍也不可能让他闲着。 所以,这两块兵符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意外。 但是,陈堪不是那种又当又立的人。 兵符既然已经交了,他就不会再拿回来。 也没有必要再拿回来。 兵权这种东西,对于现在的陈堪来说已经不再是荣耀的象征,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禁锢。 兵权在手,盯着他的人实在太多了。 大明朝是这样的,但凡谁手上有点兵,文官们就总是会担心这人会不会以武乱国啊,必须要时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盯着他,但凡稍有异动,弹劾的奏疏就会像雪花一样飞到帝王面前。 而帝王,同样不会允许某一个人执掌同一支军队太久。 不然时间久了,就算那人没有异心,其他人也不会相信。 陈堪也不例外。 他从永乐三年执掌北京三千人的五千军卒到现在已经整整五年时间。 同时他征战南洋得胜而归,距离现在也快过去了一年。 战争都结束了这么久,陈堪还把着兵权不放,朝野内外早就有人说他是恋权不放心怀异志。 而今日陈堪之所以这么强硬的和朱棣硬怼,一方面是藉此向朱棣表示他心里的不满,另一方面也是要趁此机会抽身而退。 不将身上那些太显眼的东西卸下来,陈堪接下来还怎么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事呢? 院子里,方氏宗老和郑氏族老的议论声依旧未曾停止。 陈堪也懒得再次理会他们,径直走进灵堂。 灵堂里,已经没了方孝孺的身影。 陈堪在方中愈身旁跪下,见孝子们面前都摆放着食物,这才想起来他今天已经滴水未进。 端起一碗米饭,陈堪一言不发的开始往嘴里扒饭。 ...... 一夜的时间很快过去,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时,方孝孺来到灵堂,默默的坐在一边开始等候。 陈堪敏锐的发现,方孝孺的眼睛有些红肿。 暗叹口气,陈堪也没去多问什么。 郑氏逝世给方孝孺的打击很大,这点陈堪是知道的,但他也确实找不到什么安慰的话说。 天亮了,方氏兄弟往棺椁下方的长信灯里添加了一点灯油,一群人便默默的开始等候。 昨夜的圣旨上交代得很清楚,郑氏的葬礼将由礼部来接受。 并在八月十六那一日启程返乡安葬。 今天八月十四,距离返乡的日子还有两天时间,但礼部的人今日便会来。 一群人没有等候多长时间,天色微亮的时候,方府外面的街道上便响起了婉转哀怨的丧乐。 那是雅乐,唯有身份地位足够的人去世,才会有雅乐相伴。 听见哀乐的声音,灵堂之中的众人同时起身,在方孝孺的带领下来到府门之外开始等候。 雅乐声越来越近,钟声,鼓声,磬声相和,不多时,街道尽头出现了一杆巨大的招魂幡。 一群人手上绑着白色布条的乐师紧随其后。 再之后,是一架巨大的白色灵车,灵车以四匹白马拖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马车后面,跟着的是礼部早已备好的陪葬品,石马一对,镇墓兽一对,文臣武将石像生各一对,还有各类纸扎,随葬器皿数之不清。 其规模之宏大,足足占据了一整条街道。 队伍及至方府门前停下,队伍之中快步走出一位绯袍官员,朝迎出来的方孝孺拱手道:“下官见过方大人。” 方孝孺拱手回了一礼,开口道:“原祥不必多礼,接下来的事情,有劳原祥替老夫操劳一番。” 原祥,乃是那绯袍官员的字,来人正是礼部侍郎郑声郑原祥。 听见方孝孺的客套话,郑声急忙摇头道:“此乃下官分内之事,方大人不必客气。” 方孝孺回过头对着府内的方氏宗族遣出的知客吩咐道:“替诸位大人奉茶。” 方孝孺一声令下,方府院内,瞬间忙碌起来。 郑声见状,再度朝方孝孺拱手一礼,开口道:“方大人,工部已经连夜遣出工匠二百,以快马赶往宁海县为宁国夫人整备墓葬,下官奉命前来相送礼备金册,随葬用品,,还请方大人查验一番,若无缺漏,下官这便遣人先行送往宁海县。” “有劳了。” 方孝孺微微颔首,对着陈堪和方氏兄弟吩咐道:“老夫腿脚不利于行,你们去看看吧。” 三人应声而出,朝着灵车之后的随葬用品走去。 第549节 郑氏的封号乃是一品宁国夫人,当以诸侯正妻之礼下葬,所以灵车乃是四匹白马所拉。 至于陪葬的东西,墓内的其实没那么多讲究,无非就是一定数量的金银瓷器,陶俑,玉玦,丝绸布帛之类的。 到了明朝,厚葬之风已不如古时那般浓厚,因为大家都知道了厚葬容易被盗墓贼光顾。 所以这些东西的数量不多,只是每样一点,以全礼仪。 反倒是墓室外面的东西比较讲究。 比如石马,镇墓兽,石像生,这些东西就是真正的身份象征。 别人一看墓前摆放的这些东西,就知道墓主人是个什么身份。 陈堪和方氏兄弟迅速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之后,便回来复命。 “老师,没问题。” 闻言,方孝孺点点头,朝郑声说道:“那便有劳原祥遣人先将随葬用品送至宁海吧。” “这是自然。” 郑声回了方孝孺一句,迅速对着身后的一众属官招招手吩咐几句,队伍便迅速分成了两拨人。 一波留在方府处理丧事,另一波则是负责运送随葬品出城。 圣旨下达,没有人敢拿这些事情开玩笑,所以不管是留在京师的官员和太常寺乐师,还是负责运送随葬品的官员,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葬礼被礼部带人接手了,便没有方府之人什么事情了。 当然,孝子披麻戴孝守灵这是个绕不过去的过程,所以陈堪和方氏兄弟又回到灵堂。 院子里,凄婉的哀乐响彻天际。 灵堂之中的众人也不由得悲从中来,尤其是方氏姐妹,更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 八月十五,中秋节,今年京师的中秋节与往年格外不同。 在朱棣的圣旨没有下达之前,除了官面上的人物和街坊邻居知晓方孝孺的发妻去世的消息,百姓们大多数其实是不知道的。 但随着圣旨明发天下,百姓也不好得像往年一样庆祝中秋佳节了。 所以,今年的中秋节,大多数人都是在一个比较压抑的氛围之中度过。 百姓们也只是关起门来在家里吃了顿团圆饭,这个节日便算是过去了。 八月十六如期而至。 一大早,前来替宁国夫人送葬的宾客便差点将方府的门槛踩断。 来的宾客之中,有朝廷的官员,有大明的勋贵,但更多的则是知道消息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士子。 这些人当中,绝大部分是冲着方孝孺的名头来的,也有一部份是冲着陈堪的面子来的。 陈堪被方孝孺临时临了的提溜出来做了迎宾。 迎宾,顾名思义,就是站在门口迎来往送前来方府吊唁的宾客。 本来这个活计该是方氏兄弟的活计,但架不住今日来的人实在太多,方氏兄弟必须留一个守在灵堂,再抽一个出来和礼部的官员招呼宾客。 陈堪心里很悲伤,但脸上还是只能挂着假笑站在门口。 一个上午过去,陈堪只觉得他的脸都有些僵硬。 方府的院子不大,摆不下多少酒席,所以只能在街上摆成流水席。 宾客们前往灵堂吊唁之后,便出门吃席。 这个场景,总是莫名让人有些心酸的感觉。 堂堂吏部尚书府,竟然连一个待客的礼堂都没有,如何能不心酸? 终于,时间来到中午时分,前来吊唁的宾客逐渐散去。 陈堪伸手揉揉有些僵硬的脸皮,忍不住苦笑了几声。 但现在还不到他可以休息的时候。 因为礼部派来抬棺的力士已经到了方府。 这些力士动棺的时候,陈堪这些孝子,还需要当僧录司派来做法事那些和尚的提线木偶。 时跪时起,时不时的还要跟着棺椁绕两圈。 就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等郑氏的棺椁终于被抬上灵车之后,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第五百二十二章 方孝孺返乡 下午时分,送葬的车队终于晃晃悠悠的出了京师。 一路吹吹打打的朝着方孝孺的家乡宁海县而去。 宁海县,位于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台州治下,距离京师一千二百里,属江南核心地带。 从京师走回宁海县,至少也需要半个月。 所以送葬的队伍主要还是以马车和骑乘战马为主。 灵车出了京师,转道东南,在城外进行了一系列法事之后,便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陈堪和方氏兄弟等一群孝子贤孙本应护送在灵车旁边,但方孝孺要求一切从简从快,陈堪便也只能带着亲卫们骑马。 方氏兄弟等人,则是坐上了朴素的马车,在最前面领路,顺带哭丧。 君王下令敕封的宁国夫人返乡安葬,这是莫大的荣耀,哭丧声自然是越大越好,最好能大到沿路的百姓都听见看见。 听着方氏兄弟和两个姐姐传出震天的哭声,还有车队后面太常寺乐师的吹吹打打,陈堪皱了皱眉,只觉得有些烦躁。 老人家去世了就去世了,如此吵闹,扰了老人家的清净。 当然,这是陈堪的想法。 对于方氏和郑氏的族老来说,动静越大越热闹,越能体现出他们宗族的威势。 礼仪如此,陈堪也不好得多说什么。 只能一言不发的打马跟在方孝孺的马车旁边。 不多时,京师远去,天色暗了下来。 礼部主事的官员要求车队就地停下来休息,哭丧的哀嚎声和送葬的哀乐声顿时为之一滞。 照理说郑氏是以一品宁国夫人的规格安葬,回去的路上是可以征用官道上的驿站歇脚的。 但礼部的官员如此安排,其他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主要还是方孝孺没有意见。 陈堪倒是无所谓,不用再去听那些烦人的噪音,他也终于可以清静一会儿。 吃过亲卫递上来的冷食,陈堪便靠着战马开始小憩。 其余送葬之人也挤在马车里,或者席地而睡。 现在已经是中秋,即便江南的气候温润,但到了夜间还是有不少人被冻醒。 冻醒的人也不吵闹,只是紧了紧身上的衣衫便再度睡去。 一千多里的路程,今日走了还不到十分之一,接下来的日子还有得走,必须抓紧任何一点可以休息的时间。 次日...... 天边的启明星还未落下,礼部主事的官员便叫醒了送葬的所有队伍,队伍继续开始赶路。 丧乐响彻天际,引得官道之上的百姓纷纷侧目。 第二天,队伍走出的距离比第一天要远得多。 天黑之时,已离开京师一百二十里,走完了全部路程的十分之一。 好在今夜队伍也不用风餐露宿,而是非常好运的赶到了一处驿站落脚。 驿站不大,但以陈堪的身份,还是能分到单独的一间房。 陈堪和衣躺在床上,双眼有些失神。 连日以来都有些混沌的脑子,在远离京师之后,也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元生,在想什么呢?” 耳边传来方孝孺苍老的声音,陈堪偏过头,就见方孝孺已经进门拉了一根胡凳坐下。 陈堪急忙起身行礼。 “老师,您还没休息?” 方孝孺摇摇头,继续问道:“在想什么,老夫见你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了。” 陈堪挠挠脑袋,摇头道:“也没想什么,就是想皇太孙殿下他们这会儿到哪了。” “怎么,担心他们?” 陈堪老老实实的说道:“有点儿,他们年纪太小了,也不知道一些事情应不应付得了。” 方孝孺微微颔首,忍不住叹了口气,开口道:“你师娘死也死得不是个时候,这一下,是耽搁了太多的事情啊。” 听见方孝孺的唏嘘声,陈堪抿了抿嘴,没有选择接话。 这话方孝孺说可以,他却不能接。 生老病死这种事情,谁说得清呢。 见陈堪沉默,方孝孺沉吟片刻,忽然问道:“元生,你说,老夫若是现在上书致仕的话,陛下能给老夫一个体面吗?” 听出方孝孺话中的颓然意味,陈堪不由得一愣。 他忍不住下意识的抬头打量了眼前这位老人一眼,最终也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话。 以往的时候,方孝孺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就算要做什么事情,也很少以商量的语气来询问陈堪。 但今日,方孝孺问了。 第550节 陈堪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方孝孺真的老了。 见陈堪依旧沉默,方孝孺不由得洒脱一笑,笑道:“老夫来问你,算是问道于盲了。” 陈堪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回道:“其实老师可以试试,就算陛下不愿放您走,最起码也能表明您的态度。” “算了算了,老夫就是随口一提,就算陛下真的愿意放老夫,老夫还舍不得走呢。” 方孝孺回了陈堪一句,师徒二人便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个话题,其实没什么好聊的,师徒二人心中都很清楚结果会是怎么样。 朱棣不可能放方孝孺离去,接下来的大明将会有大变动,不管是迁都,还是分封,对于朝堂来说,都是大地震。 朱棣还需要方孝孺这颗定海神针来替他稳住朝堂。 方孝孺也不可能就这么放弃一切洒脱离去。 大明朝好不容易有今日的,眼看盛世将临,方孝孺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一系列的变动将大明打回原形呢。 说到底,方孝孺和陈堪不一样,陈堪心中对于皇权也好,对于大明也好,心中其实是没有什么敬畏之心的。 所以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和朱棣摊牌,可以对外大言不惭的说他将来要出海养老,更可以毫不犹豫的选择扶持船队打通去往澳洲的航线。 方孝孺是土生土长的大明人,他接受的教育也好,生存的环境也好,已经将忠君爱国这四个字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他不可能离开君王,也不可能离开大明。 二人虽是师徒,但并非一脉相承,二人从任何一个方面都不可能达成什么共识。 方孝孺在陈堪的房间里枯坐了好一会儿,有些意兴阑珊道:“罢了,老夫走了,你好好休息。” 陈堪点点头,起身将方孝孺送出门外,回到床上躺下之后继续开始了头脑风暴。 以目前的局势来说,他现在是无官一身轻。 但该做的事情还得做。 他愤然辞官,无非是在和朱棣怄气。 怄气归怄气,因小失大从来不是陈堪的风格。 一阵头脑风暴过后,陈堪缓缓陷入了沉睡。 ...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九月,一路奔波的送葬队伍也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宁海县大佳何镇溪上方村。 溪上方村,顾名思义,便是在一条无名小溪的上游形成的村庄,但百姓们更喜欢叫这处村庄为方家村或者尚书村。 方氏一族在此地繁衍生息上百年,再加上出了方孝孺这么一个光宗耀祖的人物,不夸张的说,方氏一族的族长在这十里八乡的范围之内,说话比县太爷还好使。 这要是没办法的事情,方孝孺是个清官,这是一定的,但方孝孺这么牛逼,方氏族人肯定也跟着沾光。 这就是所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别说方孝孺了,陈堪府中的下人,出了侯府都要高人一等。 这就是权势地位带来的好处。 任何一个时代都有这样的情况,不是谁是清官谁心系百姓就能改变的。 今日的溪上方村很热闹,一大早,整个村庄的男女老少便站在村口等候,等候着传说中的尚书夫人魂归故里。 早在半个月多月前,溪上方村便来了许多人,非常霸道的将方氏祖坟给修整了一遍,对外的解释就是要给宁国夫人修建陵墓。 对于朝廷派来的工匠和官员擅动方氏祖坟一事,方氏族中虽有不满的声音,但在朝廷的威压之下,还是很快平息了下去。 毕竟方氏族人不是傻子,知道他们现在的荣光都是方孝孺带来的。 所以陵墓的建造还算顺利。 但陵墓是开始修建了,宁国夫人的棺椁却是迟迟不至,这就让许多人心焦不已。 尤其是族中上了年纪的老人,生怕扰了祖宗的安宁。 今日有了确切的消息,容不得他们不激动。 终于,万众瞩目之中,一条宛如白练的车队缓缓自道路尽头驶来。 入目所及,是方氏族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巨大招魂幡,足足三丈三的高度,让许多人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紧接着,比招魂幡更加高大的大钱映入眼帘,更是引得阵阵惊叹之声响起。 直到四匹白马所拉的灵车出现在视线里,一群方氏宗族的小辈顿时明白了为何那些工部的匠人和官员如此霸道。 一品宁国夫人,什么是一品,他们今日总算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灵车在村子外面停下,方孝孺跳下马车,看了一眼眼前的家乡,脸上不由得露出嘘唏之色。 想他学有所成之后,便一直在朝廷为官,却是有许多年不曾回到家乡了。 今日一见,只觉得家乡变化之大,竟令他有些许的陌生。 许多人变化之大,也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唏嘘片刻,他快步上前,还未开口,就见人群忽然朝他跪了下来。 其中甚至还包括许多年纪辈分都比他大的老人。 第五百二十三章 棺椁入陵 “草民拜见尚书大人。” 震耳欲聋的拜见声响起,方孝孺已经伸出的手僵在了原地,脸色更是肉眼可见的变得萧索起来。 陈堪见状,急忙叫着方氏兄弟上前将村民们扶起来。 村民们起身,尽皆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方孝孺,一边看一边窃窃私语。 “元生!” 方孝孺的声音传来,陈堪急忙退到方孝孺身后,应道:“老师有何吩咐?” 方孝孺张了张嘴,摇头道:“去配合一下礼部的大人,尽快把你师娘葬下,咱们便回京吧,这村子老夫就不进去了。” 此言一出,方氏兄弟顿时面面相觑。 方中宪凑到方孝孺耳边,轻声问道:“父亲,咱们好不容易回一趟家,不多留些时日吗?” 方孝孺环视一圈或打量,或拘谨的目光,摇头暗叹口气,也没多说什么。 眼见方中宪还欲再问,陈堪轻轻扯扯他的袖子,拉着他便朝灵车旁的礼部官员走去。 方中宪挣脱陈堪的手,低声问道:“元生,母亲的棺椁回乡了,我怎么觉得父亲反而不太高兴?” 陈堪脚步一顿,看着方中宪脸上的疑惑之色,沉吟片刻,摇头道:“衣锦还乡,老师自然是高兴的,只是现在的溪上方村已经变成了方家村,不再是老师的家乡了。” 方中宪皱了皱眉,有些不太理解陈堪的意思。 陈堪想了想,继续说道:“你看看现在的方家村,哪里有半点村子的样子?” 方中宪顺着陈堪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排排青砖瓦房。 大明的绝大多数村子,都是以土坯加茅草铺盖而成,家中有三间土屋,那就是富裕人家。 像北方一些地方,更是挖个窑洞就住进去。 一个村子全是青砖白墙的瓦房,这样的地方在大明不能说没有,但也绝不可能出现在宁海这样一个小地方。 偏偏这样的村子现在在宁海出现了。 这意味着什么,其实已经非常清晰明了。 片刻后,方中宪收回目光,似有所悟的微微点头,而后也不再纠结此事。 有些事情,不用说透,大家都有眼睛。 真正的大人物为什么在功成名就之后不愿返乡? 因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经是他们对家乡最大的善意。 方孝孺也是一样。 从方家村的村民们给他跪下行礼称呼他为尚书大人之时,这里已经不再是他的家乡。 他为官清廉,但一部尚书的威势是不可能隐藏的。 方家村之人借着他的名声,让县令大人都要忌惮几分,这就是中央之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传统。 方孝孺选择视而不见,过门不入,便是给官场上的人留余地。 不然方氏族人犯下国法,地方官府是处理呢,还是不处理? 处理,怎么跟方孝孺交代? 不处理,怎么和国法国规交代?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暂时找不到任何解决办法的难题。 正如陈堪,这些年他从未回过淮西凤阳祖地,便是因为如此。 陈堪带着方氏兄弟来到灵车旁,礼部的官员正在小声和几个匠人小声商议着什么,看见陈堪带着方氏兄弟过来,郑声急忙行礼。 “见过侯爷。” “郑大人不必多礼,我就是来问问,宁国夫人的棺椁现在可以下葬了吗?” 闻言,郑声迟疑道:“正午时分乃是吉时,宁国夫人的棺椁自可下葬,但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宁海县地处沿海之地,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封石,且方大人那边,下官等人也不确定,待他百年之后可否要与宁国夫人合葬。” 陈堪皱了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郑声打量了方氏兄弟一眼,随即凑到陈堪的耳边低声耳语道:“若是方大人要与宁国夫人合葬,这封石就不能封,否则墓门便打不开了。” “原来如此!” 陈堪脸上露出了然之色。 简单来说,这封石和帝王陵寝之中的断龙石该是一个道理,就是用来防盗墓贼的,合上之后就打不开。 方孝孺若是要和郑氏合葬,那现在就不能封墓,须得等到方孝孺百年之后。 第551节 “有劳郑大人等候片刻,本侯者就去问问。” 闻言,郑声和几个匠人模样的汉子都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陈堪去问,那再好不过了。 毕竟这个时代是很忌讳死这个字的。 更何况他们都是外人,身份地位比之方孝孺更是低了太多太多,他们要是直接去问,难免落得个不敬上官的罪名。 很快,陈堪去而复返。 带来的消息也让他们再度松了口气。 方孝孺不与郑氏合葬,不管是对于礼部还是工部来说都是一件省力的事情。 不然工部的人还得提前在郑氏的墓室旁边开凿一个更大的墓室,礼宾部还得再次勘定方孝孺墓室的规格。 更关键的是,人手都得从京师调取。 开凿一位尚书和一位一品夫人的合葬墓,要花费的人力物力,绝对不是重新选址再开凿一个墓室可以比拟的。 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之后,礼部的官员也不再继续浪费时间,抬头看了看天色,算好了吉时,便大声开口道:“吉时已到,下葬!” 郑声开始调配送葬的官员和匠人,陈堪和方氏兄弟便退到了一旁。 现在法事已经做完,送葬的各项礼仪规格也已经到位。 只需要力士将郑氏的棺椁从灵车上抬下来,送入早就开凿好的墓室,布置好封石和塞石,郑氏这为期两个多月的葬礼便算是郑氏完成了。 “预备,起!” 不多时,灵车旁便响起震耳欲聋的号子声,那是力士们在移动棺椁。 与此同时,太常寺的乐仆和乐师们也再度奏响了丧乐。 号子声与丧乐相结合,僧录司遣来的法师也开始诵念晦涩难懂的经文。 礼官开始对孝子们发号施令,要求孝子们跪在郑氏的棺椁前引路。 经过这么久的折腾,所有人早就已经是精疲力竭,包括陈堪也是如此。 现在郑氏的棺椁终于要进入墓室,一群孝子心里面既有不舍和悲伤,也有茫然和轻松。 “棺椁入宅,阴官接引,孝子跪......” 以方氏兄弟和陈堪为首的一群孝子像是提线木偶一般,跟着礼官的指引,走几步又下跪,走几步又下跪,且每一次跪的对象还不一样。 跪死者,跪阴官,跪巡游,跪司长,跪菩萨。 一直折腾到了日头正中,棺椁终于穿过村子,来到后山方氏祖坟的坟堂所在。 郑氏的墓地,除了主墓室之外,还有几个摆放陪葬品的耳室。 一群匠人们开始将各类陪葬品放进耳室,至于棺椁,则是还需要在甬道前停留一会儿。 陪葬品搬完,接下来就轮到了郑氏的棺椁。 孝子们分列两侧,方氏兄弟一左一右搀扶着眼眶通红的方孝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郑氏的棺椁被抬进了甬道。 陈堪目送郑氏的棺椁进了甬道,心里面忽然有些空落落的,说不出来是个什么心情。 郑声安排匠人们开始封土,他自己则是小跑到方孝孺面前,解释道:“方大人,这塞石暂时没有找到合用的,只能安排人从京师运过来,下官只能先将宁国夫人的封土先添置好,待封石到达之后,再回填甬道,树立碑文。” 方孝孺抿了抿嘴,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只是背影更加佝偻了一些。 陈堪走到方孝孺面前,低声问道:“老师,真不去见见族人了吗?” 方孝孺摇摇头,挣脱方氏兄弟的搀扶,背着手慢慢的朝村口走去。 陈堪打量了一下缩在坟堂前面不敢靠近的方氏族人一眼,不由得摇摇头,小跑着追上了方孝孺。 墓室这边有朝廷的人在,一定会将郑氏的墓修得很大很漂亮,所以陈堪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 而方孝孺,这个刚硬了一辈子的老人,此刻更需要安抚与陪伴。 无需多说什么节哀安慰之言,只要跟在他的身后,让他知道他这一生所坚持的东西有人看在眼里即可。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回到了送葬的车队里。 “元生,老夫睡会儿,要回程了叫我一声。” 方孝孺钻进马车留下一句话,也不管陈堪应不应,便合上了帘子。 陈堪也爬上了一架马车,靠在车辕上发起了呆。 郑氏的葬礼结束了,方孝孺势必要回归朝堂,他也要去做他该做的事情。 也不知道现在朱家两兄弟成长到什么程度了,常宁他们又到了哪里,云南那边,刘观有没有把黑锅从李彤头上接过去。 思索许久,陈堪只觉得脑袋一片混乱,干脆也靠在车辕上闭目养神。 养着养着,就睡了过去。 直到谢忠将他推醒,将一封信件递到他的面前,他依旧睡眼惺忪。 “侯爷,这是辽东来的信。” 陈堪揉揉眼睛,接过了信件拆开看了起来。 只是看着看着,陈堪的脸色便有些凝重起来。 信是辽东来的,信上只传递了一个消息,徐肃死了。 就是陈堪安排陈洽去替代的那个徐肃,他死在了草原上,死亡原因,不明! 第五百二十四章 分别 陈堪将手中的信件用力篡成一团,随即闭上了眼睛。 徐肃,是他选定的第一个去谋划半岛之人,虽说大局观差了点,最终也没有完成陈堪给他定下的既定目标就被陈洽取代。 但其人多智,辅助蒙哥速罕在辽东迅速站稳了脚跟,为陈洽彻底谋定半岛和倭国打下了基础。 陈洽到了辽东之后能这么快的稳定女真人内部局势,驱赶女真人在短短一年半之内平灭半岛和倭国,徐肃最起码有一半的功劳。 陈洽接替他谋划半岛之后,又安排他去草原纵横捭阖,他也不负众望,配合朝廷的一桃杀三士之策,成功挑起了朵颜三卫的内斗。 眼看半岛和倭国就要被朱高煦收服,辽东也变成了一团乱麻,只需朝廷稍微干涉一下,辽东和大片草原就能进入大明治下。 到时候徐肃也就该回到京师论功行赏,陈堪甚至连位置都给他准备好了,结果,他竟然死了。 还是不明不白的死。 这就让人很难受了。 半晌之后,陈堪长出一口气,淡淡的开口道:“给辽东的人手去信,查清徐肃的死因,另外给北京去封信,让花时儿派个人过去接替徐肃,朝廷谋划兀良哈三卫日久,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是,属下这就去办。” 谢忠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微微躬身一礼之后,便迅速退了出去。 目送谢忠走远,陈堪皱了皱眉,心里面忽然烦躁得紧。 跳下车辕,陈堪走到方孝孺的马车面前,本想开口叫醒他,但想了想,还是又退了回来。 方孝孺这些日子太累了,能不惊动他还是不要惊动的好。 退回车辕上坐下,陈堪继续沉思起来。 徐肃的死,疑点很多。 首先就是死亡原因不明,这点就很奇怪。 什么叫做原因不明? 是查不出来,还是有人不想让他知道徐肃的死因? 徐肃死则死矣,但他究竟是病死,还是被人杀死,亦或者自杀,其中的差别很大。 前几年的时候,徐肃还以兀良哈三卫使节的身份来到北京替兀良哈三卫讨要辽东之地。 陈堪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展开了对大宁草原的谋划。 而徐肃既然能在草原上站稳脚跟,就不可能轻易的被别人杀死。 更何况他手中还有陈洽留给他的隐形力量,再不济侯府和五城兵马司在草原上的力量他也能调动一部份,所以他在草原上是有自保之力的。 那么,他会自杀吗? 可能性也不大。 试问一个人努力半生,只为有一个更好的前途,现在即将功成,他有什么理由自杀? 病死也不合理,如果是病死,那辽东传来的消息就不该是死因不明。 沉思良久,陈堪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即对着不远处的亲卫团招了招手。 “侯爷!” 一个侍卫小跑上前躬身行礼。 陈堪沉吟道:“再让花时儿清查一下北方的人手吧。” 侍卫一愣,小心翼翼的问道:“侯爷所说的清查,是指?” “全面清查。” 陈堪再度开口,语气之中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杀意,顿时让侍卫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去办吧!” 陈堪挥了挥手,侍卫急忙退了下去。 抬头望天,陈堪不由得暗叹口气。 不到万不得已,他其实很不愿意对一些老人手动手。 尤其是一些从侯府起家开始,就一直游走在黑暗中帮助侯府一路长虹的人。 但徐肃死亡一事,他绝不愿相信是自杀或者病死。 在那么多力量的护卫之下,徐肃死了。 第552节 而他们回报过来的信息却只有四个字,原因不明,实在是让陈堪很难接受。 有些事情,陈堪不愿细想,也不愿深思。 别看他这些年似乎在大明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但他的性格还是有些得过且过的,只要大家相安无事,一些事情他都是能忍则忍。 但这样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限度。 他可以容忍背叛,也可以容忍队伍之中有投机派,但该做的事情必须要做好。 侯府每年拨出那么多钱,耗费那么多人情,不是为了打水漂的。 若是连各司其职各安其位都做不到的话,那就该到了修剪枝叶的时候。 嘘唏片刻,看见方氏兄弟带着郑氏的孝子贤孙们从村口走出来的时候,陈堪叫醒了方孝孺。 方孝孺掀开马车帘子,问道:“元生,现在什么时辰了,你师娘已经下葬了吗?” 陈堪微微颔首,应道:“老师,现在约莫申时二刻,大兄和大姐夫他们都已经出来了,师娘的坟冢应该是已经立好了。” “既然好了,那就回吧。” 方孝孺沙哑的声音传出,似乎并没有要下马车的意思。 陈堪思索片刻,还是问道:“老师,您真的不打算进村见见乡人吗?” 方孝孺道:“不见了,徒增伤悲。” 师徒二人说话间,送葬的队伍也出了村子来到村口。 “父亲,母亲已经下葬了!” 方中宪走到方孝孺的马车前面,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句。 “葬了,回京师吧!” 方孝孺的声音满是疲惫,方中宪点点头,开始招呼送葬队伍掉头。 片刻后,方孝孺的声音再度响起:“元生,既然你师娘已经下葬,你便先行离去吧。” 陈堪一怔。 方孝孺继续说道:“如今你虽然已经辞去了武职,但依旧有圣命在身,圣命就是圣命,你师娘逝世,你违抗圣命回京奔丧情有可原,但现在丧事已毕,你若是再继续逗留不去,就该有人说闲话了。” 陈堪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不是什么分不清轻重的人,也知道方孝孺的意思。 相比护送方孝孺回去京师,他现在确实应该追上朱家兄弟,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那,老师,弟子就先告辞了。” “去吧,老夫也该回京师了。” 二人都不是什么矫情的人,也都习惯了离别,互相问候一句,陈堪便翻身上马,带着亲卫扬长而去。 待陈堪走远,方氏兄弟也招呼好了送葬的队伍。 一群人回到方孝孺的马车附近,见没有陈堪的身影,不由得有些疑惑。 “元生有事先走了,你们要是没什么事了,就走吧。” 方孝孺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一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但方孝孺执意要走,郑声也只好安排一些人手善后。 天色擦黑时,这支送葬的队伍,也踏上了返程的道路。 方家村的村众始终未曾上前和送葬队伍搭话,此刻,见方孝孺的马车远去,反而从村子里跑了出来,不断的对着方孝孺的马车挥手。 可惜,他们的身影被送葬队伍隔绝,方孝孺注定是看不见的。 ...... 夜深了,但陈堪依旧在纵马狂奔,完全没有要停下来歇息的意思。 “驾~” 战马飞驰,夜色如水。 九月中旬的江南,夜晚已经有了些许凉意,陈堪骑在马上,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一群人顺着浙江至云南的官道狂奔,一直狂奔到三更时分,一处亮着微弱火光的驿站映入众人的眼帘,陈堪才下令减缓了前进的速度。 落后陈堪半个身位的谢忠打马和陈堪并列,大声问道:“侯爷,前方有驿站,咱们可要在驿站歇脚?” “传令下去,征用驿站。” 陈堪的命令下达,身后的亲卫团之中便驶出几骑,快速朝着萦绕着火光的驿站打马而去。 不多时,陈堪领着其他的亲卫来到驿站面前。 先赶到驿站的几个亲卫已经叫醒了驿丞和驿卒,一群人分列两旁迎接陈堪。 “见过侯爷!” 看见陈堪到来,驿丞带着几个驿卒就要跪下去,还是谢忠带着亲卫一把拉住了他们。 陈堪将手中的马鞭丢给亲卫,朝驿丞淡淡的吩咐道:“准备几间屋子,再给本侯备点干粮,本侯明天带着路上吃。” “这,侯爷,现在可要准备宴席?” “不必!” 陈堪迅速吩咐下去,驿丞不敢多问,也只能带人下去准备。 就在陈堪吩咐驿丞的当口,谢忠也带着人将侯府的旌节插到了驿站最显眼的地方。 很快,一个驿卒准备好了房间。 陈堪进到房间之后,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一直等到了五更天,陈堪所在的房间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陈堪打开窗户,一道人影便从窗户里钻了进来。 “侯爷!” “皇太孙到哪了,事情处理的如何,公主殿下他们可进入云南境内?” 来人刚想行礼便被陈堪打断,听着陈堪的一连三问,来人急忙恭敬的回道:“回侯爷,属下来的时候,皇太孙和世子殿下已经处理完潭州之事,正在朝永定卫进发,至于公主殿下他们,属下也不清楚。” 陈堪点点头,也不再多问。 来人从怀中掏出两封信件递给陈堪,低声道:“侯爷,这两封信其中一封是王统领手书,另一封是皇太孙殿下所写。” 陈堪伸手接过信件,来人的目的达到,也不再多留,出了窗子之后几个纵身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陈堪则是从衣服的夹层之中掏出一本佛经,先打开王灿的信件校对起来。 王灿的信上没有交代太多有用的信息,看完之后陈堪便随手丢到了一边。 继续拆开朱瞻基的信,信上的内容是以一种歪歪扭扭像蝌蚪一样的文字写成。 这是整个大明只有陈堪师徒四人看得明白的汉语拼音,所以没必要加密,也不用翻译。 仔细读完信上的内容之后,陈堪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单纯的告知陈堪他和朱瞻壑对于潭州的处理结果,以及潭州官场上下背着站着的神秘人是谁。 事情并不出乎陈堪的预料。 朱氏兄弟在除了按照陈堪留下的法子稳定潭州官场之外,也顺利查出来潭州军政两界身后之人是谁。 早在陈堪还在潭州的时候,便猜测潭州之事或许牵扯到了一些大人物。 这个猜测并非无的放矢。 虽说潭州地处内陆,但毕竟是个大州,也是大明比较富裕的大州之一,光凭明面上那些人,吃不下去那么大一块肥肉,他们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陈堪叹气的原因则更简单,潭州军政两界的靠山,是他的老熟人。 ——朱高燧 看见这个名字之后,陈堪的心情很复杂,因为这个名字,似乎是在他的预料之外,又似乎是在情理之中。 说预料之外,是因为陈堪一开始的猜测人选并非朱高燧,而是老二朱高煦。 毕竟朱高煦要争储的事情几乎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东宫一直在暗中大肆敛财,他没道理会不行动。 以他在大明军中的威望,吃点空饷搞点经费不算奇怪。 说情理之中,则是因为陈堪的先知先觉。 朱高燧在历史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陈堪了解得很透彻,后世之人已经把此人的性格脾气和做事风格分析得很透彻。 简单来说,朱高燧此人与历史上的李元吉很像,只不过李元吉挑拨的是老大,朱高燧挑拨的是老二。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在做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打算。 当然,朱高燧肯定是要比李元吉聪明太多的,毕竟朱高燧在谋反失败后还能善终,这本身就是一种智慧。 所以,潭州背后站着的神秘大佬是朱高燧,陈堪虽然有些惊讶,倒也不至于大惊小怪。 沉思片刻,陈堪顺手将信件撕碎丢进烛台里烧成灰烬,而后和衣躺下准备睡觉。 潭州之事,既然涉及到争储,那就不是他该管的了,还是交给朱棣去头疼比较好。 在争储一事上,陈堪的态度一直很明显,不主动讨好谁,也不主动得罪谁。 大抵就是你别惹我,我也不惹你,你要是非得和我硬刚,那我也不怕你。 反正朱家三兄弟谁胜谁负,历史早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收下两个皇孙为徒,他已经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至于朱棣百年之后,新君会不会对他进行清算,那就不是现在可以预料得到的了。 总归退路他已经准备好,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他都有还手之力。 做到这一步,他已经满足了。 第553节 第五百二十五章 再见顾成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陈堪便带着亲卫继续踏上了去往云南的道路。 每走到一个驿站,必然有云南或是朱氏兄弟派过来的信使。 陈堪一路遥控指挥,倒也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星夜兼程一个月之后,陈堪终于到了贵州境内。 又走了三天,来到贵州腹心之地停驻,陈堪这才下令所有人就地休整。 贵州之地,入目所及,尽是绵延的大山。 纵然陈堪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贵州,但看惯南京的长江平原和北京的华北平原,再次到达贵州之地,仍是有些目不暇接。 “侯爷,前方不远处便是贵山卫驻地所在,皇太孙殿下和世子殿下此刻就在镇远侯府上做客,咱们可要去与二位殿下汇合?” “不急,先休息一会儿再说。” 陈堪摆了摆手,谢忠微微颔首,便也不再多说。 找了个地势稍高的地方盘腿坐下,陈堪开始极目远眺远处的贵山南山。 此处,该有一座大城才对。 历史上在此处筑城者,是明中叶的心学圣人王阳明。 王阳明被贬龙场驿,于龙场悟道成圣,而后于贵山南选址筑城,因新城建于贵山之南,汉人以南为阳,故取名为贵阳。 贵阳城甫一建成,便成为中央朝廷控扼西南的重要通道。 以贵阳起始,联通四川乌蒙土司府,云南东川土司府,直控云南与四川的同时,更是可以居高临下俯瞰中南半岛。 而当中原王朝作为守势之时,贵阳又可成为护卫中央朝廷的第二道防线。 其与成都和临安之间有着极大的战略纵深,三城互为犄角,不管是支援前线,还是回防中央,都有着极高的可操纵空间,战略地位相较西南诸城,可以说仅次于四川成都与云南临安。 就凭修建贵阳城一事,便可见心学至圣王阳明的高超的战略眼光。 可惜,现在距离王阳明降世还有好几十年,这贵阳城自然也无从谈起。 北面倒是有一座小城,即贵山卫驻地所在,也是贵州总兵顾成的侯府所在。 但那座城太小,且远离主干道,都不足以承担起一省府治的功能所在,更遑论成为临安和成都的大后方。 陈堪倒是可以给朱棣提个建议,让他将贵山卫的驻地南移百里左右,但要他去建城,还是算了。 太麻烦。 坐在山坡上眺望了好一会儿,陈堪回过神来,从亲卫手中接过干粮开始小口小口的啃了起来。 啃完干粮,灌了一肚子冰水,一阵寒风袭来,凉意直冲脑门。 紧了紧身上的衣衫,陈堪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躺下开始闭目养神。 十一月,在农历上也被叫做冬月。 什么叫做冬月,一个字就能解释——冷 尽管现在的贵阳并未下大雪,但松树上挂满的白霜还是证明了现在是个什么季节。 所谓雾凇,就是挂满了白霜的松树。 休息了小半天,恢复了一些精力,陈堪便带着亲卫离开主干道转道向北朝贵山卫的驻地走去。 到了贵州,于情于理陈堪必须得去拜访一下顾成。 抛开两人多年前的交易不谈,王龙和李虎二人还在顾成手底下效力。 两人如今已是贵山卫指挥佥事,若是没有顾成暗中支持,凭王龙李虎的声望和功劳,想要到达这个位置,用一辈子时间都算是短的。 更何况顾成还将小女儿顾陶嫁给了王龙,对陈堪可以说是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鼎力相助。 且陈堪这些年在西南的布局,也都是因为顾成坐镇西南才能如此顺利。 陈堪没到贵州则罢,若是到了贵州还不去拜访,那就是真的不懂事了。 战马嘶鸣,响彻在林荫小道。 贵山南至贵山北,直线距离不超过百里。 但西南山路十八弯可不是开玩笑的,比之草原上的望山跑死马,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下午时分出发,待看见贵山卫军营时,已是第二天天亮。 从浙江到贵州,陈堪和一众亲卫狂奔了一个多月,这一夜时间虽然煎熬,但众人的精神状态都还算好,就是面容憔悴得厉害。 “站住!” “前方乃是军营所在,寻常人等不得入内。” 距离贵山大营还有十数里之时,陈堪等人便被贵山卫的前哨拦住了去路。 两个身着皮甲手持火铳的青年将士一脸戒备的看着陈堪等人,手中的火铳更是已经拉开了保险栓。 陈堪远远的翻身下马,双手摊开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开口道:“吾乃靖海侯陈堪,还请二位通禀镇远侯一声,陈堪前来拜见!” 听见陈堪自报家门,两个将士也没有丝毫放松戒备。 尽管他们的装备和体型都比陈堪身后的亲卫差了一截,但仍旧是拦在路上不肯松懈半分。 下一秒,一旁的林子里便再度窜出两个全副武装的将士。 其中一人开口道:“敢问侯爷有何凭证?” 陈堪一愣,倒是没料到自己都自报家门了,对方竟然还这么警惕。 想了想,陈堪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小印朝那开口的将士丢了过去。 “尔等可持本后小印前去禀报,皇太孙与汉王世子二位殿下可辨明真伪。” 那将士伸手接过印信,留两人戒备留两人看印。 看清印章所刻之后,四人同时一惊,齐齐单膝下跪行礼道:“是吾等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将军恕罪,吾等这便去通禀侯爷,还请大将军稍候。” 陈堪点点头,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 贵山卫的将士不让他进入军营这情有可原,但现在距离大营分明还有十数里,他们去通报顾成还要他在这里等候,这明显不正常。 陈堪疑惑的当口,那四个贵山卫的将士也分出一人,不知道从哪牵出一匹战马,转身朝着大营方向疾驰而去。 另一个将士则是从林子里的哨所拖出来一块干树桩,放到了陈堪前方一丈之外。 “大将军请坐。” 那将士招呼了陈堪一声,眼中依旧带着某种戒备之色。 陈堪心里疑惑,但看这几个将士的状态,估计问他们他们也不会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耐着性子等候。 好在顾成也没让他等多久,两刻钟左右,军营方向便驶来一队快马。 “老师~” “侯爷~” 骑队中传来阵阵略显激动的大喊声,陈堪看着骑队为首那人,脸上也是难以抑制的露出了笑容。 骑队呼啸而至,马背上的众人远远地便翻身下马朝陈堪跑来。 “老师,您可算来了!” 朱瞻基跑到陈堪面前就要给他一个熊抱,陈堪灵活的躲开,目光却是移向了朱瞻壑身后两个面容憨厚的木讷汉子。 “侯爷,属下终于又见到您了。” 王龙和李虎眼角含泪,齐齐快步上前就要给陈堪跪下。 陈堪一把一个拉住他们,笑道:“都成将军了还矫情啥,要拜等我死了去我坟头拜去。” 听着陈堪的笑骂声,两人眼中的激动之色更浓。 王龙急忙分说:“侯爷说啥胡话,属下的年岁可比您大得多,要死也是属下先死,您必须长命百岁。” 李虎死死的抓住陈堪的手臂,哽咽道:“侯爷,属下还以为您把我们兄弟二人忘了,这么多年,也不说回个信什么的。” 陈堪拍拍两人的肩膀,笑骂道:“回信,你们他妈的又不识字,本侯给你们回哪门子信,再说了,本侯不是写信给顾成让他念给你们听了嘛,矫情个什么劲儿?” 故人相见,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朱家兄弟遭遇冷落,也只得站在一边强撑笑脸。 陈堪和两人客套了几句之后,疑惑道:“最近贵山卫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本侯观贵山卫近日的守卫似乎森严了许多?” 听见陈堪发问,拦路那四个将士急忙跪地请罪。 陈堪示意谢忠将他们扶起来,安抚道:“本侯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你们尽忠职守,乃是本分,何罪之有?” 陈堪安抚好四个将士,便将疑惑的目光看向王龙和李虎。 只是还不待二人开口,一旁的朱瞻基便臭着脸上前,低声道:“老师,此事和学生有关。” “嗯?” 陈堪一愣,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朱瞻基继续说道:“老师,此处人多眼杂,不妨到顾老侯爷府中安顿下来,弟子再向您陈述此中详情如何?” 陈堪微微颔首:“也好,那便走吧。” 见陈堪应下,众人也不再拖延,跨上战马朝着贵山大营后面的小城呼啸而去。 …… …… 时隔多年,镇远侯顾成已经老迈不堪了。 历史上,顾成乃是永乐十二年逝世,享年八十五岁。 今年已是永乐七年,也就是说顾成现在已经八十岁了。 以武将之身活到这个年纪,放眼整个华夏封建史上都是一等一的长寿。 八十岁,他自然不可能还有精力领军,事实上他现在几乎已经是处于半隐退的状态,名义上他现在还挂着贵州总兵的名头,实际上贵山卫的大务小事都是王龙在管。 至于为什么不是李虎,没法子,王龙现在是顾成的女婿,算自家人。 当然,顾成也没有亏待李虎,李虎在顾成的扶持下,依旧稳坐贵州军界三把手的位置。 第554节 今日,已经多日未曾在人前露面的顾成罕见的出了大门,在大门口等候了许久。 路过的百姓们纷纷猜测他在等哪位大人物。 有人说是陛下,有人说是皇太子,也有人说是某个王爷。 毕竟,皇太孙殿下在镇远侯府上做客的事情在这座小城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而皇太孙和汉王世子匆匆出城的画面,也被许多百姓看在了眼里。 就在百姓们议论纷纷的当口,陈堪也在众人的簇拥下,带着亲卫们浩浩荡荡的进了贵山城。 看见陈堪的瞬间,顾成便忍不住扶着胡须哈哈大笑起来。 下一秒,更是直接挣脱了一个妙龄妇人的搀扶,朝着陈堪的队伍迎了过来。 “哈哈哈哈,贵客原来,老夫未曾远迎,还请贵客不要见怪啊。” “哈哈哈哈,老将军说的是哪里话,某这是恶客登门,老将军别把某家赶出去就是好的了。” 陈堪翻身下马,快步朝着顾成迎了过去。 二人相视,把臂大笑。 围观的百姓们见老侯爷亲自相迎的竟然是这么个年轻人,则更是纷纷猜测起陈堪的身份。 猜陛下的,很明显年纪对不上,猜太子的,世人皆知太子殿下是个胖子,也对不上,至于汉王,更是扯淡。 贵州虽然偏远,但百姓们也知道汉王早在年初就领兵出征了。 一时间,陈堪的身份成了个谜。 当然,百姓们的议论自然影响不到陈堪和顾成。 两人把臂大笑之后,顾成正想迎陈堪进门,一道女声传来:“妾身见过侯爷。” 陈堪循声望去,却是一个妙龄少妇正在朝他行礼。 “你是,顾陶?” 看着眼前端庄大方,肚子微微隆起,但仪态端庄的妇人,陈堪怎么也没法将她和当年那个在船上嚣张跋扈硬要强买他手中之鱼的小女孩联系起来。 看见陈堪眼中的诧异之色,顾陶俏脸一红,回道:“回侯爷,正是妾身。” 陈堪点点头,莞尔笑道:“还真是,女大十八变哈,古人诚不我欺。” 听见陈堪的打趣,顾陶的脸色更红了一些。 “呵呵,侯爷莫要取笑小女了,小女年轻的时候不懂事,现在怎么着也是要当娘的人了,总不好再叫别人骂一句不知礼。” 顾成呵呵一笑,替自家闺女说了几句好话,转头看着王龙呵斥道:“还不上前来搀扶你夫人。” 闻言,王龙急忙小跑到顾陶身边搀住了她的手。 陈堪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 想当年,顾成可是死皮赖脸的要将顾陶塞给他做小妾的,不曾想经年未见,当年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妮子竟然也要当娘了。 陈堪拍着王龙的肩膀笑道:“便宜你个混球了,以后记得好好待人家。” “嘿嘿,那肯定的,属下可不是什么朝三暮四的人。” 王龙憨笑着回了陈堪一句,一张丑脸上充满了幸福。 陈堪问道:“几个月了?” 王龙道:“六个月了。” 陈堪点点头,从腰间扯下玉佩塞到王龙手里,说道:“给小家伙做个添头,孩子出世了记得给我来信,到时候本侯肯定给小家伙准备一份厚礼。” 王龙还想推辞,顾成便没好气的呵斥道:“赶紧收着,要是生个儿子,就拿着玉佩去侯爷府上提亲求取郡主,知道了没?” 顾成的话,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第五百二十六章 师徒谈心 一群人站在门口笑闹了许久,这才进了府中。 大明人的待客方式永远是朴实无华的,不管什么时间,不管来了什么客人,都只有两个字——设宴! “侯爷,我这府中啊,现在可就剩我这个老头子咯,老头子也不讲啥规矩,放开了吃放开了喝就行!” 顾成虽然须发都已经花白了,但精神头依旧很好,扯着大嗓门招呼陈堪也很亲切。 但陈堪依旧在他的话语之中听出了落寞。 偌大的侯府,大明朝一等一的权贵,本该是儿孙满堂家族兴旺。 可惜,顾成的命不好。 老婆孩子被杀光,就剩一个小孙儿和一个小女儿。 现在小孙儿也出去做官,女儿也嫁人,独留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子守着空空如也的侯府。 但陈堪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不会安慰人,顾成也不需要他安慰。 作为大明朝硕果仅存的前朝老将,顾成的内心很强大,尽管心中落寞,但他仍有他的骄傲。 相比盛庸铁铉等人,顾成能做到名将白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吃了个酒席,推杯换盏之间,陈堪也知道贵山卫最近戒严的原因。 朱瞻基遭遇了刺杀。 大明朝第五任继承人在贵山卫遭到了刺杀,贵山卫戒严也就可以理解了。 得知原因之后,陈堪也没有深究下去的意思。 刺杀而已,实在太稀松平常了。 大明官场之上有名有姓的人,哪个不经常遭遇。 皇家更不用多说,每日皇宫后院用一席草帘子裹着丢到钟山乱葬岗的尸体堆成小山。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当一个人到了一定的身份地位,哪怕你与人为善,也免不了要在鬼门关走上几遭。 这不是你与人为善就能免掉的,你踏上了一个位置,就注定要分走那个位置上的利益,利益面前,没有你好我好,只有你死我活。 朱瞻基在贵山卫遇刺,也就顾成当回事,其他人,包括朱瞻基自己在内都没人当回事。 说完了事情,大家也就继续吃吃喝喝,宴席一直持续到半夜,最终以顾成年纪太大实在熬不住了结束。 跟着侯府的管家来到客房,陈堪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厚衣裳,这才与两个弟子开始说起正事。 朱瞻壑像个没事人一样搬个小胡凳坐到一边,朱瞻基则是将陈堪离开之后,他们所遭遇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讲了出来。 讲得最多的还是潭州发生的事情,至于永定卫之事,反倒是一语带过。 讲完了这一路以来的经历之后,朱瞻基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有些忐忑的问道:“老师,潭州之事是三叔的手笔,学生应该怎么做?” 陈堪咂摸了一下嘴,淡淡的开口道:“你才是陛下指定的大明第三代继承人,你问我怎么做,关键是你想怎么做。” 朱瞻基一愣,犹豫道:“此事毕竟涉及三叔。” 看着朱瞻基脸上的犹豫之色,陈堪皱了皱眉,继续开口道:“这点你就不如你父亲,郑伯克段于鄢的典故不必我和你多说了吧,该狠的时候你不狠,到时候倒霉的只会是你自己。” “可三叔毕竟只是敛财,严格意义上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是算不上什么大事,但他一个注定要被分封出中原之外的藩王,要那么多钱干嘛呢,潭州是整整一州之地,这还只是你发现的。这些事情,你还想等着你皇爷爷帮你处理吗?” “我……” 朱瞻基犹豫了,有心想反驳一句,但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陈堪靠在一边,也不打算多说什么。 大明的皇位之争,和他没有太多的关系。 朱瞻基想要皇位,陈堪给他提供的帮助已经够多,他争得来,陈堪自然不会留在中原碍他的眼,争不来,他最大限度也就是护住朱瞻基一条性命便可。 当然,陈堪对朱瞻基有绝对的信心,历史上朱瞻基没有他的帮助,最终也赢得很漂亮,虽说用了些阴险手段导致名声差了点。 但皇位之争向来你死我活,帝王也不需要名声。 气氛陷入僵持,朱瞻基犹豫许久,咬牙道:“老师,弟子还是觉得先将此事报与皇爷爷知晓要好一些,毕竟现在皇爷爷还年富力强,弟子的父亲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弟子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孙,弟子毕竟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闻言,陈堪意兴阑珊的摆摆手:“随你的便,我还是那句话,你现在是个大人了,有什么事情自己做主。” 朱瞻基点点头,起身朝陈堪行了一礼就要离开。 朱瞻壑跟着起身,问道:“老师,没我什么事儿了吧,没有我就走了!” 陈堪白了他一眼,淡淡的开口道:“他可以走了,你留下。” 朱瞻壑小脸一垮,只能坐了下来。 待朱瞻基退出房门,陈堪朝朱瞻壑懒散问道:“说说看,你现在对皇位怎么看?” “怎么看?” 朱瞻壑眼睛瞪得滚圆,哭丧着脸道:“老师您饶了我吧,大兄会把我打死的。” 陈堪没好气道:“少放屁,赶紧说!” “一定要说吗?” “废话,眼看你父亲就要推平倭国和半岛全境,班师回朝也就几个月的事情,你现在还不说,非得等到你父亲回来吗?” 朱瞻壑嗫喏一下嘴唇,小声问道:“弟子就非得出去吗,不能留在京师当咸鱼吗,再不济跟您去澳洲当咸鱼不行吗?” 陈堪嘴角抽搐一下,忽然很想给眼前这个一口一个咸鱼的家伙两巴掌。 暗叹口气,陈堪苦口婆心道:“你就没点雄心壮志啥的吗?” 朱瞻壑苦着脸,应道:“皇位也轮不到弟子啊,皇爷爷正直年富力强,下面还有大伯,我父王,现在连三叔也参与了进来,更别说我也斗不过大兄,我有雄心壮志那不是找死吗?” “呃……” 一时间陈堪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沉吟半晌,陈堪轻轻拍拍朱瞻壑的肩膀,有些怜悯道:“你对自我的认知倒是蛮清晰的……” 第555节 朱瞻壑:“……” 朱瞻壑翻了个白眼,沉吟片刻,摇头道:“老师,弟子就实话实说,反正您要我去开荒的话,打死我也不会去的,要不然您就带我去澳洲,要不然您就和大兄说说等将来他即位了,给我封到一个富饶点的地方。” 听着朱瞻壑有些无赖的语气,陈堪扯了扯嘴角,忽然叹口气道:“以大明如今的情况,你皇爷爷肯定要把所有宗室都分出去的,你留在京师不现实,至于去澳洲,为师不是怕养不起你,事情的根源还是在你父王身上,我愿意带你去,他未必肯放人啊。” 朱瞻壑叫屈道:“父王怎么就不放我去,难不成他真要造皇爷爷的反不成?” 陈堪平淡道:“造你皇爷爷的反他肯定不敢,但你大伯和大兄就难说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朱瞻壑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怒道:“就为了一个皇位,搞得家不是家,亲人不是亲人,明明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打生打死值得吗?” 陈堪忽略了朱瞻壑的屁话,淡淡的开口道:“你不选那就我帮你选了,你去美洲种土豆。” 朱瞻壑脸色一白,呐呐道:“去中南半岛不行吗?” 陈堪摇摇头:“中南半岛肯定是要纳入大明治下的,大明直接统治范围内的土地你就不用想了。” 朱瞻壑不死心道:“那我父王?” 陈堪淡然道:“郑和已经打通了大明去往好望角的航道吗,不出意外的话,你父王应该去那边,至于你三叔,陛下给他留的原本是南洋诸岛,毕竟南洋太散,大明直接插手的话会很麻烦,但现在你大兄将潭州之事报上去,你三叔大概率要去西伯利亚挖土豆。” 朱瞻壑叹了口气,忽然话风一转问道:“可土豆不是还在您说的美洲吗,三叔去西伯利亚,西伯利亚哪里来的土豆?” “呃~” 陈堪噎了噎,没好气道:“你去了美洲不就有了?” 这下朱瞻壑是彻底没脾气了,认命般的应道:“行吧,美洲航线啥时候能开通?” “快了,据你二师兄来信所说,北海船队已经驶过了白令海峡,正在顺着大陆架进行探索,估摸着下次北海船队回航之时就能把土豆和玉米带回来,不过美洲有些土著人比较难搞,到时候你自己去想办法搞定吧。” “哦!” 朱瞻基有些意兴阑珊的点点头,下一秒,整个人忽然往后退出去几步,双手抱头问道:“老师,能把北海船队给我不?” “嗯?” 陈堪先是一愣,随后大怒,抓起桌子上的水壶就朝他砸了过去。 “小混账,我还没死呢,你就开始惦记起为师那点遗产。” 朱瞻壑将水壶稳稳的接住,叫屈道:“那是美洲啊,以前从来没人去过的地方,您把弟子放逐过去,还要弟子自生自灭,大兄都有市泊司替他卖命,二师兄也有三千营的将士,还有北方的人手都在他手下听用,就弟子啥也没有,您偏心眼子也不是这么偏的吧?” 听着朱瞻壑大逆不道的话,陈堪忽然觉得将这个弟子直接打死也挺好的,省得留着祸害别人。 见陈堪脸上的怒意越来越浓,朱瞻壑浑身打了个哆嗦,忽然改口道:“不要北海船队也行,您总得给弟子准备点什么东西吧,您又不是不知道弟子的父亲有多不靠谱,弟子名义上是汉王世子,但父王将来的遗产肯定留给朱瞻圻,弟子什么也捞不到,弟子要是死在美洲,那您可就白养弟子那么多年了。” 陈堪眉心突突直跳,心里气急。 虽说理是这么个理,但朱瞻壑直接问他要,就是让他很不爽。 “给你给你给你,北海船队给你,还有你父王给你留了一万由女真人组成的劳工,到时候会直接送到辽东,都给你。” “等北海船队回航,你就带着人滚,真是,看见你就来气。” 听见陈堪松口,朱瞻壑脸上的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急忙一脸谄媚的凑到陈堪身旁给陈堪捶腿,低声下气道:“弟子就知道您最疼弟子了,您也知道,弟子就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四岁就被父王丢到您府上,皇爷爷也只偏爱大兄,弟子这也是没办法,不趁着现在能要的时候多要点,等弟子真到了美洲可就要抓瞎了。” 陈堪依旧怒气未消,闻言也只是怒哼一声。 朱瞻壑也不恼,依旧谄媚道:“您说父王还给弟子留了一万劳工?” 陈堪没好气道:“是,怎样?” 朱瞻壑嘿嘿一笑道:“没怎样,其实您不用替我父王遮掩的,弟子没猜错的话,那一万劳工也是您给弟子留的吧。” 朱瞻壑虽然是在问陈堪,但却是用的肯定句,眼神之中也有些落寞的神色。 将朱瞻壑的神色尽收眼底,陈堪叹了口气,开口道:“不管怎样,汉王殿下总归是你父亲。” “弟子知道啊,弟子也没说他不是我父亲,您和他是好友嘛,您替他遮掩是应该的,弟子只是觉得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劳工是您准备的,弟子承您的情,至于父王,他给了我生命,我肯定不能不认他,但也就那样吧,反正从小我也没得过他什么好处。” 说着说着,朱瞻壑的语气不由得有些哽咽。 但还是很快调整好情绪,露出一个笑脸,笑嘻嘻的问道:“对了老师,那倭国人和朝鲜人总不能杀光吧,能不能也留给弟子,人口这种东西,弟子不嫌多的。” “倭国人你就不用想了,我已经给你父王去过信,让他务必杀完杀干净,朝鲜人倒是有一些,不过朝鲜人瘦得跟猴子似的,干不了多少活,你带去美洲还得管饭......” “没关系没关系,干不了活不要紧,会生孩子就行,美洲那么大的地方,皇爷爷肯定不可能只让弟子一个人过去,既然您说美洲不缺粮食,弟子怎么着也不能叫别的皇叔皇弟皇侄比了下去。” 陈堪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朱瞻壑打断。 看得出来,他已经在畅想一统美洲之后的美好生活。 陈堪笑了笑,开口道:“这句话还有点太祖爷血脉的样子,那为师就看看你能不能在大洋彼岸建立起一个比你大兄的大明更强大的帝国吧。” 第527章 有陈堪的大明(本书完) “嘿嘿嘿,老师放心,弟子肯定不会让您失望。” 朱瞻壑嘿嘿一笑,起身朝陈堪告辞道:“老师您早点休息,弟子先告辞了。” “去吧去吧!” 陈堪挥挥手,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开始沉思起来。 朱瞻壑答应去美洲,代表着他在大明的一系列安排落下了帷幕。 朱棣重启分封制,他最担忧的便是朱瞻壑这个小弟子。 他在大明在乎的人不多,除了老婆孩子和方孝儒之外,最亲近的便是朱氏兄弟和花时这三个弟子。 老婆孩子不用说,肯定是他走到哪就跟到哪的。 至于方孝儒,朱棣就算再刻薄寡恩,看在他多年对朝政进行修补的份上,给个善终是必须的。 老婆孩子老师都不用陈堪担忧。 陈堪唯一需要忧心的,只有三个弟子。 而三个弟子当中,老大朱瞻基有朱棣和朱高炽可以依靠,将来坐稳皇位是板上钉钉子的事情。 其实也不用他多费思量。 花时则是已经逐渐接受陈堪准备留在大明不带走的那些力量,并且他和朱瞻基之间的有那层师兄弟的关系在,早晚也是要成为朱瞻基的左膀右臂的。 大弟子和小弟子的未来是可以用眼睛看见的。 唯有二弟子朱瞻壑。 四岁就被不负责任的朱高煦丢进了侯府,不夸张的说,相比朱瞻壑和花时,朱瞻壑那真就是陈堪和常宁一手养大的孩子。 从个人情感上,陈堪也更心疼这个没有靠山没有依靠的二弟子。 他不希望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成为政治斗争之中的牺牲品,为此,他不惜暗中鼓动朱棣重启分封制。 他鼓动朱棣重启分封制,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为朱瞻壑安排退路。 其次才是给大明的勋贵们寻找一条退路。 现在朱瞻壑有了自己的方向,陈堪的心里便算是彻底松懈下来了。 也终于可以畅享一下大明的未来。 蓬勃发展蒸蒸日上的大明,与历史上迥然不同的大明。 有他陈堪的大明。 大明国内,银行正在逐步建立完整的货币体系和金融体系。 军器监更是每日都有新式武器问世。 改土归流虽然在云南陷入了一点僵局,但大势犹如滚滚洪流,一地的变数不过是螳臂当车。 草原上,马哈木进军西域大漠,阿鲁台总想着找回场子,双方内斗之下,国力日渐消耗,毫不夸张的说,大明现在如果出兵草原,都用不了半年,草原便会纳入大明治下。 无他,大明现在已经彻底踏入了火器时代。 火器时代,终将谱写大明无敌的篇章。 辽东之地,兀良哈三卫正在打生打死,只需等到朱高煦收拾完倭国和半岛,便会掉头将还在打生打死之中的兀良哈三卫一口吃掉。 西域大漠,大明可传檄而定。 唯一还没有成效的地方,便只剩下南洋之地了。 但南洋土地分散,武力孱弱,且回到京师休整了半年多的郑和也即将再次起航。 这一次,他会带上大明最先进的火炮,最先进的遂发火铳,更会带上数万身经百战的大明精锐。 海军学院无数的优秀毕业生,都将追随他去建功立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南洋纳入大明治下,也只是时间问题。 神游良久,肯定了一番自己的杰作,陈堪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笑容,而后沉沉睡去。 …… 翌日,陈堪没有在贵山卫多停留。 而是打算带着朱氏兄弟一鼓作气追上老婆孩子。 顾成领着王龙李虎,还有挺着肚子的顾陶,将陈堪等人送到了官道上。 官道旁,一群人顿住脚步,陈堪回过头,朝顾成拱手一礼,笑道:“老侯爷,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天冷,回去吧。” 顾成真的很老了,走这么点路,即便有李虎和顾陶搀扶,依旧喘得厉害,半天都没回过来。 但迎上陈堪的笑脸,还是笑着拱手道:“老夫老了,今年都已经八十岁了,这一面,怕是老夫和侯爷的最后一面了,侯爷先走吧,老夫看着你走。” “哈哈哈,人生在世,生死离别难免啊,老侯爷已是古稀之年,看开点好,如此,某家这便告辞了。” 陈堪大笑几声,率先翻身上马,回头给了王龙和李虎一个肯定的眼神,旋即打马扬长而去。 目送陈堪走远,顾成忽然大笑起来。 “走走走,咱们也回家!” 一阵洒脱的大笑之后,顾成转身,朝贵山城而去。 ……